最近晚上失眠睡不着怎么办,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乱七八糟的画面,然后还莫名其妙的想哭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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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昀患上失眠症,睡觉成了奢侈的事,偶尔发梦,梦里都是苏阅棠。
梦中,他时而衣冠楚楚,时而一丝.不挂,时而温润体贴,时而霸道炫酷……
有一天,井昀终于忍不住问:“苏总?您睡得如何?”
苏阅棠:“很好。一梦到天亮。”
“梦里有谁?”
“女主角是你,男主角是我,时而一丝.不挂做些人伦常事,时而衣冠楚楚做些稀奇古怪的事。”
井昀:“好巧……”
更新通知:每日十二点,十九点。过期未更,请明日再刷。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井昀 ┃ 配角: ┃ 其它:
因为以前没更完的文太多,正从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更,有想看的未完结的可以在文下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去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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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高跟鞋(1)
  ***红色高跟鞋***
  第一天
  井昀失眠了,第多少天呢,她已数不清。
  姥姥说长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杀,她不想死,更不想带着还未破处的遗憾死去。
  她把镜子扣下,那里面是个眼底乌青的女人,真可怕。
  趴在窗台上望天数星星,浪漫又催眠,一颗,两颗,三颗……哒哒哒……高跟鞋声从空荡开放的后楼梯传来,突兀极了。
  哒哒哒……哒哒哒……节奏清晰、缓慢,实在不像一个正常走夜路的女人的步调。
  欸,数到第几颗来的?
  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为了省钱,她住的是老楼,特别老的那种,附近正在修地铁,好多旧房子都拆迁了,唯独这栋楼。
  整个楼体是圆的,无缝对接,墙外镶着白色瓷砖,由于年久,已经四处脱落,露出灰色的墙壁,楼中间是一个旧喷泉似的东西,里面还残留着锈绿色的铁管,周围堆满了生活垃圾,而她家的窗子正对面就是大门方向。
  楼梯没封,走廊没封,所以隔音特别差,连高跟鞋声都能听见。
  第几天了?连续第几天听见同样的高跟鞋声?
  已经凌晨一点,格外清晰的高跟鞋声像是故意踩着井昀的心跳,哒哒哒……砰砰砰……
  井昀不觉脊背发凉,有些怕,钻进被窝,咕咕哝哝地念“南无阿弥陀佛”
  哒哒哒……哒……停下了,嘎吱——砰——
  女人关上了门。
  井昀松口气,大概是她太神经!
  爬出被子后,仍是睡不着,只好接着数星星。
  第二天,井昀从自家窗台醒过来,竟是被吵醒的,她循着声音探头望去,楼下一圈狭窄的空地上积满了围观者,最显眼的竟是一辆警车,110。
  井昀看眼时钟,八点了!
  也顾不上楼下发生什么,井昀连忙梳洗下楼,赶去上班。
  楼里多数是当地人,有一部分和她一样是外乡人,但他们说话都有一个共同点——她听不懂。
  井昀从不爱凑热闹,拨开人**,先去上班。
  下班回家时,门口的老太太用当地话问她什么,井昀摇头,表示听不懂,老太太把小孙子叫来。小孩才三岁,眼睛大大的,亮极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小孩的眼仁有点黑得不正常。
  井昀摇了摇头,赶走自己乱七八糟的思想,说:“小朋友,奶奶在说什么?”
  小孩啃着手指,力气用挺大的,一副害怕的样子,说:“奶奶问你,你家楼下死人了,你知道吗?”
  井昀直感脚底窜上一股凉风,冷飕飕的。
  是谁呢?井昀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昨晚那个穿高跟鞋的女人,因为她住五楼,而四楼,似乎只有一家住户。
  不对呀,昨晚还好好的呢。
  井昀不擅交往,整幢楼,她只认识门口的老奶奶。
  管他是谁?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的?
  说是不怕,但井昀路过四楼时,是跑上去的。
  关上门,她立马落锁,心怦怦跳。
  这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姥姥让她找一个男朋友的重要性了。
  第二天。
  夜晚如期而至,今夜,楼下格外的热闹,住户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吱吱哇哇,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井昀看了会儿电视,睡意忽然上来,作为一个失眠者,她太珍惜这睡意,于是她马上爬上床去。
  她不仅睡着了,还做了梦。
  一个春梦。
  梦里她没穿衣服,男人也赤条条的,她打量他,发现他的脸竟是她一直暗恋的男上司,然后再向下看,他的脚上别别扭扭地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哒哒哒……哒哒哒……她想起了那午夜里令人毛骨悚然的高跟鞋声。
  她突然欲意全无,不想和他做了。
  男人竟女声女气地说:“井昀,我想上你很久了。”
  “不要——”她开始逃跑,却怎么也跑不掉,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而且有手有脚,按紧她的四肢,她翻身不能,起身不能,只有苦苦挣扎。
  哒哒哒……哒哒哒……哒……砰——
  井昀被楼下的关门声惊醒,猛然掀开重物,坐起身,才发觉一切是个梦。
  她的睡衣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哆哆嗦嗦连忙开灯,去看时钟,凌晨一点,又是凌晨一点。
  接下来一整晚,她怎样也睡不着了。
  当她还在安慰自己,小孩说的“楼下”可能是三楼,二楼,一楼,不是四楼时,天朦朦亮,她催眠自己成功,终于睡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上班,她路过门口的老奶奶时,主动开口问:“奶奶,您知道,昨天出事的是哪家吗?怎么……怎么出事的?”
  大概天凉了,老太太穿起棉大褂子,上面还盖了条薄被,遮住整个下半身,坐在摇椅里,满是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闭着,摇摇头。
  井昀知趣:“不知道呀。哦,不好意思啊。”
  井昀决定不再打听了,中午向姥姥求助。
  姥姥心疼地说:“小小啊”,她小名叫小小,“换幢楼住吧。”
  “姥姥,我刚交完房租,房东不会答应退钱的。”
  “话是那么说,可是……”
  “姥姥,交我点方法吧,辟邪驱魔什么的。”
  姥姥顿了顿:“小孩子,别乱想!”转而姥姥又拿她打趣,“去找个男朋友!”
  井昀下午到办公室送材料,望着苏阅棠有些出神。昨晚在梦里,他怎么是那样一个人!
  娘!野蛮!粗鄙!
  苏阅棠正翻阅合同,没有抬头,忽然说:“不出去工作,看什么呢?”
  井昀吓一跳:“对不起,苏总。”
  正落跑,男人磁性的声音从身后缓缓响起:“等等。”
  “啊?”
  “井昀,你家是外地的,不在本省,是吗?你有没有申请员工宿舍的意愿?”
  “宿舍……”
  “嗯。”
  “苏总,是这样的,我刚交了租金,我可以要再等一段时间给您答复……可以吗?”
  苏阅棠点头:“可以,有意向可以告诉金秘书,让她帮你把名额交上去。”
  井昀道谢,连忙出去。
  不可能。和苏阅棠,不可能。
  为什么?
  高攀不上。
  那谁呢?
  井昀落寞地准备下班回家,在电梯里遇到了老乡井栋,因为都姓井,还是老乡,井栋叫“姐姐”叫得很亲。
  “姐姐,晚上又没休息好?我得替咱老井家人关心你的健康。”
  井昀想到昨夜的春梦,脸色不大好,说:“最近失眠,你有什么好办法?”
  井栋憨笑:“嘿嘿……”
  “嘿什么嘿?说来听听,我被……”她不敢说出那个字,只说,“我被失眠折磨坏了。”
  “姐你&&了,怎还不搞对象呢,有对象了,保你睡的好!”
  井昀执起包就向他脑袋砸去,那小子躲的快,跑了会儿又折回来了。
  井昀说:“别装,你不也没对象吗?”
  井栋坏笑:“我有法子啊。男人嘛,谁还没点精神食粮?”
  “滚远点!”
  就知道男人没个干净东西。《石头记》里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男人天生就是脏。果然。
  井栋又说:“姐,今晚去你那混一顿呗,做什么吃的?”
  井昀说了个家常菜。
  井栋兴致勃勃地跟她回了家。
  吃完饭,井栋拍拍肚子准备离开,井昀当真有点舍不得,说:“栋子,当我是你姐不?”
  井栋傻呵呵地说:“当啊,亲姐都没你做菜好吃。”
  井昀鼓起勇气,把事跟他说了。
  井栋摸摸下巴:“姐你撞鬼了啊?”
  井昀连忙捂他嘴:“呸呸呸!”
  井栋不以为然:“你长年单身,体质太阴,我今晚不走了,留你这帮你家调和点阳气。”
  “真的?”
  “那还有假?”
  晚上,井栋早早就在客厅睡下,井昀洗完澡回房间,仍是睡意全无。
  还答应帮她听高跟鞋声呢,睡这么早,听什么听!
  也奇怪,这晚井昀睁大眼睛等到凌晨四点,诡异的高跟鞋声真的没再出现。
  井栋说:“你看吧,我什么都不用做,它就不敢来了。”
  井昀瞪他一眼。
  俩人吃完早饭,一起上班去了。
  路过门口时,坐在摇椅里的老太太瞧着他俩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一同从楼里下来,脸上露出暧昧的笑,那浑浊昏黄的眼睛里,也比平常亮了许多。
  井昀怕人误会,想解释一下,又觉得她邀请井栋去她家坐镇的理由会吓坏老人家。
  为了转移注意力,井昀说:“奶奶,天气最近凉起来了,早上出来多穿点。”
  老太太一动不动坐在摇椅里,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了句“好丫头”
  井栋走得快,回头叫:“姐姐,嘟囔什么的,快走啊,我要迟到了!”
  和老太太一样,公司里的人竟也以为她和井栋开始谈起姐弟恋,井栋问:“姐,你尴尬了啊?”
  井昀扒拉他脑袋:“有什么尴尬的,本来就没什么。”
  “我们是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
  井昀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我耽误你找对象了呗?”
  “不是……”井栋悄悄指了指站在楼层办公间门前的苏阅棠,小声说,“我怕耽误你找对象。”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掉。
  井昀这回真尴尬了,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苏阅棠脸上的表情绷的很紧,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去了。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五,下午开周会,井昀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苏阅棠则再会议室正前方听汇报,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井昀。
  苏阅棠猛然一个眼风扫过来,井昀心虚,吓得咽了口口水,差点从椅子里跌出来。
  她的失态引起了小骚动,苏阅棠适时打断汇报讲话,目光尖锐而严肃,看着她说:“开会就是开会,有些人,再胡思乱想,把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带到会上,就请你马上出去。”
  井昀简直无地自容。
  下班,井昀心情极差,脑袋里像灌了浆糊,懵懵懂懂地出了电梯,正见井栋在门口等她。
  “姐,你怎出来这么晚,今天还用我去你家效劳不?”
  井昀无精打采:“好像是我在为你效劳。”
  井栋笑得肆无忌惮:“你是我亲姐,赏顿饭都不舍得呀?昨晚多亏我这阳刚之气,你才睡个安稳觉。”
  井昀恨恨地瞪他。
  井栋很无辜:“难道不是吗?”
  井昀有气没地方撒,嗓门就大了点:“远点滚,今晚我想自己吃,自己睡!”
  井栋作揖,做服帖状。
  他俩这厢刚消停点,从身后匆匆走过一个人,井昀确定那人是苏阅棠后,恨不得立马把幸灾乐祸的井栋掐死。
  作者有话要说:
  当惊悚小故事看吧,告诉我惊悚不,吓人不,惊悚程度共五星。
  红色高跟鞋(2)
  第三天
  又到夜晚了。
  井昀把白天和苏阅棠的种种接触细节都过了一遍后,更睡不着。
  她犹豫很多次,还是没去打扰姥姥。
  姥姥,姥姥……她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只和姥姥相依为命,这也是她和老人比较亲近的原因。
  姥姥年纪大了,还是少让她操心吧。
  井昀从厨房拿了一把尖尖的菜刀放在枕头底下,据说这样可以斩妖除魔,很好,睡吧。
  也许这一天她神经太紧绷了,加上好几天的失眠,井昀入睡很快。
  而且,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苏阅棠再次光临。
  “你开会时到底在想什么?”他很严肃,和今天下午在周会上一样严肃,可是……还是什么都没穿。
  井昀大概只有在梦里才会有勇气说实话:“我在想你。”
  苏阅棠一下子扑过来:“想我什么?”
  井昀呈害羞状:“就是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噢,想睡我?”
  梦里的苏阅棠太直接了,不过,是她井昀喜欢的类型。
  井昀也坦然承认:“嗯。”
  男人的气息很浓很浓,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她。井昀攀着他,试图感觉他,他却突然停下来,问:“你的高跟鞋呢?红色的?”
  井昀懵懵懂懂地答:“我没穿过呀。”她并不是个精于打扮的女人,所以高跟鞋这种办公室标配,她虽然熟悉,却嫌不舒服,很少穿。
  姥姥也曾提醒过她:女孩子,穿上高跟鞋更有气质,才能找到男朋友。
  苏阅棠又说了:“不对,你穿过一次,很好看。”
  井昀使劲想,终于想起来:“噢——我是买过一双高跟鞋,但是……只穿过一次,后来……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苏阅棠一下子变得愤怒:“弄丢了?”
  “嗯。”
  “为什么没有再买?”他用指背扫过她肩上的皮肤,好像羽毛若有似无地撩动,语调也忽然柔软下来,说,“我喜欢女人穿高跟鞋,记住了吗?”
  井昀眨眨眼,用力点头。
  苏阅棠终于满意地笑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砰——
  井昀再次从春梦中被高跟鞋声和摔门声惊醒起来,她满额头的汗,不过,这次不是冷汗,是热汗。
  她刚才怎么了?在梦里和苏阅棠上*床了吗?她是有多欲*求不满?!
  第二天一早,井昀没吃早饭,匆匆来到老楼附近的早点摊,想打探一下,三天前,到底是谁家出了事?
  她每天早出晚归,楼里的事几乎全然不知,若那高跟鞋声当真是谁的鬼魂回魂,那甭提睡觉的问题,还是早日搬走撤离吧!
  摆早点的大爷说的也是土话,井昀实在听不懂,就向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打听。
  大姐不可思议说:“你家也住里面?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井昀答应:“我……刚搬来不久。”
  大姐一边吃豆腐脑,一边说:“啊,前几天走的那个呀,就门口那家的老太太!”
  井昀脑袋“嗡”的一声,什么午夜高跟鞋声,摔门声,好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她浑身发冷,从手臂开始起鸡皮疙瘩,一直蔓延道脖颈上和头皮上。
  “不对呀。”井昀强自镇定,“我今早……”井昀一想,今早好像确实没见着老太太!
  她坐立不安,手里捧着豆浆,却还是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有人告诉我……那晚是我家楼下……死了人。”
  大姐瞅瞅她:“你家几楼?”
  “五楼。四楼就一家住户,我还以为……”
  “噢,你以为是潘潘出事了呢?”大姐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叫“潘潘”的人,不屑地说,“潘潘的工作是什么,你知道吗?整天回家那么晚,一条走廊就听她一个人高跟鞋咚咚咚的,吵死了,关门也不轻点,干什么,聊骚啊?”
  井昀脑袋里飞快的旋转,又问:“她昨天也回家很晚是不是?”
  大姐漫不经心:“每天不都一样嘛。好像……就前天吧,大概去哪个野男人窝里住去了,没回来。”
  井昀“蹭”地从凳子上起来,跑回老楼门口。
  老太太确实不在了,摇椅上空荡荡的,只留了一条薄薄的被子,是她以前经常盖在腿上的。
  那旁边放着一个鞋盒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她弄丢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井昀是真的怕,整个人在秋风里瑟瑟发抖,能感到头皮上的每个毛孔都是紧张的。
  如果那天一早& &赶到处理事故的对象真是老太太,这几天她见到的,究竟是谁?不……应该说,是……什么?
  “姐姐——”
  老太太的孙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井昀又是被吓一跳,脑袋里一片空白。
  井昀反射性站得离孩子远一点,怪了,那天明明是他替他奶奶传话的啊,如果只是她撞鬼了,那小孩呢?也见鬼了?
  “小朋友,你奶奶呢?”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
  小孩用那双黑得出奇的眼睛直直望着她,指向老楼不远处的马路上:“走了。”
  远方灰土飞扬,由于城市建设规划修建新的地铁线,那已看不见什么路,都被天蓝色的铁板围起来。
  “走了?怎么……”她真希望一切还是误会一场,一切都是她失眠导致的神经错乱,而不是真的让她碰到了……
  “去哪里了?哪天走的?”
  “刚刚走的,爸爸,伯伯,叔叔抬她走的……还有姑姑……我也想去,可是他们不让我去。”小孩撅了撅嘴,垂头说,“奶奶告诉我不要哭。她不会回来了。”
  那天,井昀没有上班,捧着那个她始终没有打开的鞋盒,去一趟城郊的寺庙,坐了整整一天。
  回来时,她没再见到老太太的身影,摇椅和被子也都被她的家人收走。
  井昀后来终于知道,老太太是在家里摔倒失救致死的。
  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全都上班,家里就一个老太太,无人问津,无人关怀。
  井昀回想起来,有次老太太把钥匙锁在屋子里,进不去门,请她帮忙给她儿子女儿打电话,她起初也是听不懂,后来才猜出来,听着老人口齿模糊地念着数字,她拨出号码。
  她儿子却说:“找开锁匠去啊,这老太太脑袋不转弯,我在跑长途,怎么回去开锁?”
  她女儿说:“妈,我上课呢,让邻居找开锁匠,二十块钱,别多给啊。”
  老太太叹气,井昀看出她的伤心,劝她好一会儿,请她先到自己家坐一坐,聊聊天,顺便等开锁匠。
  那时,井昀刚搬过来不多久,加上她本身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所以老楼里的人她几乎只打过照面,却很少说话。
  俩人鸡同鸭讲,等了十五分钟,房门打开了,四十块钱,老太太用当地土话还价许久,开锁匠才答应只收二十块。
  老太太请她到家里坐了坐,井昀还是像听外语一样应答着,最后她只听懂一句话:女娃娃,穿高跟鞋,高挑,美。
  可她唯一的那一双高跟鞋真的找不到了。
  在北方,老人出殡之前要搭设灵堂守灵三天的,在本地,却没有任何仪式,一切都那么悄然无声,否则,她不会三天后才发现,原来小孩说的死去的人,竟是这三天她每天早上都打过招呼的老太太。
  然而,井昀却一点不害怕再次见到她,甚至,每次在老楼门前走过,还是情不自禁地望一眼老人从前守着的地方,仿佛她还静静地坐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
  而午夜里,那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也已经消失,大概……是众多邻居向潘潘提出意见,她才有所收敛了。
  还有,高跟鞋。
  井昀找了一个周末,去商场转了转,最后挑上一双低调内敛的黑色高跟鞋,第二天,踩着它上班。
  星期一的早晨,井昀恰巧与苏阅棠搭了同一趟电梯,且只有他们两人。
  起初,苏阅棠不动声色,井昀叫了声“苏总”后,也视对方为空气。
  快到两人共同办公的楼层,苏阅棠偏了偏脸,说:“宿舍的事,你有没有打算?”
  井昀本想中规中矩回答他,她正准备申请宿舍,不过要在一个季度之后,却淡淡答:“现在住的很好,暂时不打算申请了。”
  苏阅棠点点头,脸转向正面,陡然说:“办公室里只有你不穿高跟鞋,今天终于想开了?”
  没等井昀再说什么,苏阅棠已先下了电梯,徒留一瞬轻风,让井昀又陷入不知所措。
  不良少年(1)
  ***不良少年***。
  第一天。
  “失眠症是顽疾,难治愈,不易去根。你年纪这么轻,做好心理准备,给你开点有助于你舒缓神经紧张的药,去一楼取吧。”
  井昀失眠愈加严重,请半天假去省二院看病,一通心脑检查下来,花了她三千大洋,然后医院大夫如是说。
  “失眠?失眠也算病?理由是什么?心理压力太大?不会呀,瞧瞧你的工作,不过是做几个表格,复印几份材料,打几个电话,哪里来的压力?现在的年轻人……”
  当她申请一个星期病假时,部门主任拿着她的请假条,上下抖动,非常不理解地如是说。
  “小小啊,姥姥去你那里吧,照顾你,姥姥不放心你……”
  井昀下班给姥姥打电话,还没对姥姥说起自己患了失眠症的事呢,姥姥就心疼地如是说。
  “姥姥,我今年二十八岁,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姥姥没答她,但她听见了电话那端细微的哽咽声。
  井昀开始懊悔跟姥姥提起,趁休假她要去三小时车程之外的县城去看姨姥的事情了。
  就像主任说的,失眠是病吗?
  在她眼里,确实不是病,但白天睡不着、晚上睡不着、整天昏昏沉沉的滋味儿也真难受,于是想找点事情做,就想到去探望姨姥——姥姥的亲妹妹。
  姥姥劝她说:“小小啊,休假就在家休息吧,别走远门了。要不?姥姥收拾收拾东西去看你?”
  井昀不让:“姥姥,我身体好得很,不要担心。休假嘛,闲着无聊,出去走走散散心。”
  “哎呀,小小,去哪里不行?你姨姥家,离你那远,去干嘛?她家人,你一个也不认识。”
  “谁说的?我认识小姨,小时候,她对我特好。”
  姥姥沉默良久,无奈说:“好吧。你可以去,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井昀说服完姥姥,动身准备行囊。
  姨姥家在临省的一个富裕的小县城,虽然跨了省,却只有三小时火车车程。
  井昀带着几近盲目的乐观,踏上火车,也许,换个生活环境,换个心情,就能睡着呢?
  井栋得知她请假去姨姥家之后的反应是:“姐你为啥不去高档点的地方换心情呢?你说的那地儿,听都没听过。”
  臭小子,明知故问,以她的经济实力,能去什么高档地方?
  “不是旅行,是探亲!”
  既然说是去探亲,井昀的自身衣物带得很少,大包小裹里,几乎都是家乡和当地特产。
  火车到站,接着乘坐一个小时客车,井昀总算到了姨姥家所在的县城。
  扫兴的是,老天像戏弄井昀一般,方才还晴空一片呢,转而逐渐阴沉,闷闷的,云层乌黑,压得人让人透不过气,不大工夫,绵绵的细语飘落而下。
  井昀冒着雨,按照地址,一路打听。
  作为一名资深路痴,走在古老复杂的街路上,井昀犹如进了迷宫,仍是晕头转向。
  没办法,她只能从手机里调出小姨的号码,打过去。
  小姨接了电话,疑惑道:“你姨夫去汽车站接你去了啊。你没有看到他吗?”
  糟了,可能正好错过了。
  小姨安抚她:“小小,别着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呢?”
  井昀抬头望了望,那是一间独门大院,青瓦白墙,气势恢宏,门前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临悦居”。
  小姨忍不住笑她:“傻丫头,到了。”
  通话挂断的同时,“临悦居”的黒木门由内打开,嘎吱,嘎吱,发出刺耳而悚然的声音,一身悠闲的小姨从里面走出来。
  井昀激动得无以复加。
  小姨把她让进屋里,一直没停手,帮她收拾行李,做饭,铺床。
  虽多年不见,井昀见到她却一点不生分。
  小姨没出嫁前曾在北方家乡住了好些年,那时经常到姥姥家看她们祖孙,她最高兴的事就是每个周末小姨能给她带好吃的和玩具。
  “姨夫还没回来啊?”井昀问,“都怪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不然也不会让姨夫白跑一趟。”
  小姨摆摆手:“你别操心了。你姨夫顺路去接康康放学。还要半个小时吧。”
  “那么久?对了,康康多大了,我还没见过他呢,只见过小时候的照片。”
  提到康康,小姨叹气:“十四,上初中了,正是青春叛逆期。倔脾气上来,我和你姨夫都管不了,这不是,老师又给我打电话,我本来想让你姨夫先把你送回来,再去接康康,唉,这孩子没有一天不让我头疼,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胡说什么!”老人的厉声从卧室门外传来。
  人还未到,阴森之气先到。
  井昀一惊,心跳得厉害,整个身体直感发沉发重,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黑影慢慢接近。
  老人迈步进门。
  原来是姨姥。井昀松口气。
  “姨姥!”井昀唤道,缓解尴尬。
  姨姥先狠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小小来了,你胡说什么!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克星?四十多岁的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以后再见你这么说康康,别怪我只认外孙,不认你!”
  小姨认错说:“妈,我随口一说而已。您别气坏身子。”
  井昀不知她们亲母女俩何故只因一句玩笑话,竟这么认真,连忙把带的家乡特产给姨姥拿出来,唠些家常,才把这茬打过去。
  姨姥准备饭菜,井昀在院子里四处溜达,路过外甥的房间,探头看了几眼。
  另井昀惊讶的是,靠墙的柜子里放了大大小小的奖杯,墙上挂的奖状也琳琅满目。
  看来康康是德智体全面发的好学生啊!并不像小姨说的那么糟糕!
  家长往往对孩子的期待太高,压力过大,叛逆也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
  井昀拿起写字台上一张照片,是康康的独照,背景便是“临悦居”门口,井昀感叹时光飞逝,她素未谋面的外甥已经十四岁了!可见她的年纪是有多大!
  无端地,她脑海里闪现一个人。
  她请一个星期病假,他只是说了句“注意休息”,便签上大名,放她通关。
  她是该嘲笑自己自作多情?还是该讽刺自己白日做梦?
  “小小!想什么呢!”小姨铺好床,把井昀叫回屋子里,眼神暗昧,“在想男朋友?咋没带男朋友一起过来,小姨帮你把把关。”
  本来她和苏阅棠之间是“八”字没一撇的关系,她却心虚地闹个大红脸:“没,没有。”
  小姨掩着唇笑,轻拍拍青花被子说:“刚晒好的被,晚上盖起来应该很轻巧舒服,就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又要连雨天了。”
  井昀心说:被子再好,她若失眠起来,还是睡不着。
  四处打量充满古色古香的味道卧室,井昀好奇问:“小姨?没听姥姥说起过,你家原来这么大!是古宅子吧,一定很值钱。”
  小姨小声说:“你姨夫家的老宅子,这啊,现在叫临悦居,以前是衙门呢。”
  “衙门?审犯人的地方?公家的地盘?”井昀惊呀,不住地,手臂竟迅速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害怕了?”小姨笑她,“别像他们岁数大的人似的,被封建神鬼怪说给吓到,说什么衙门是生死门,风水不好,才怪!古时候是古时候,现在是现在,什么年代了,衙门变成民宿喽,我们一家还指着这旧宅子生活呢。”
  “衙门变成了民宿……”
  “对啊。这宅子阔得很,我们收拾出来大大小小九间房,我们一家人住三间,剩下的租住给游客。一会儿带你好好转转。”
  直到傍晚,小姨夫才冒雨回来,脸色不大好,见了井昀,勉强应付。
  康康跟在姨夫后面,浑身湿透,一副“全世界奈我何”的架势,谁也不理,直接摔门进屋,把音乐开大声,任小姨和姨姥敲门,谁都不开。
  “算了,不管他!”姨夫喊道,“让他自生自灭!”
  小姨和姨姥这才作罢。
  天渐渐黑下来,娘三聊天聊到九点,姨姥有些疲倦,回房休息,只剩小姨和井昀。
  小姨不放心康康,又去敲门,里面仍放着聒噪的摇滚乐,无人回应。
  小姨气得火冒三丈,大喊道:“江之汛,你真对得起我,有种你永远别出来,死在里面!”
  尖锐的尾音在院子回荡,天边闪电划过,随后轰隆隆响起雷声,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小姨将房门口的垃圾桶一脚踢翻,金属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加刺耳。
  井昀撑把伞跑过去,把顶雨教育孩子的小姨拉到房檐下,劝道:“小姨,康康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
  “小小,你累一天了,回屋歇着,今天这个兔崽子不出来,我也不睡觉!”
  “小姨……康康……”
  “吵什么吵,烦不烦!”房门终于打开,康康探头出来,“你不让我做作业吗?我不做着呢嘛,还想怎么样啊?”
  小姨不信:“开这么大声音,你做作业?你当你妈瞎是不是?起开,我进去看看!”
  康康挤着门不让小姨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给你看,给你看,你替我做作业,你替我考试!管好自己点破事得了,整天哔哔哔烦死了!”
  康康顺手把习题册和教科书都扔在泥泞的地上,小姨抄起地上的伞就要打,一边打一边哭:“你说什么!你说你妈什么!让你逃学!作业不做,考试不及格!就知道玩游戏谈恋爱!你以后能成才?我忍气吞声白养这么多年!”
  井昀拦不住,只好到后院找姨夫和姨姥,几人撕扯一番,才把哭到虚脱的小姨拉回厅堂里。
  井昀安慰完情绪激动的小姨,回到自己卧室,头晕,浑身酸痛,想洗个澡再睡,可又累得动也不想动。
  她一头倒在做工精致的实木大床里,床是那种古装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的雕花木床,四个木架支撑着帘子,窗外吹来一阵凉风,轻纱摇动,恍恍惚惚,井昀睡了过去。
  她很久都没梦到苏阅棠。
  这晚,他终于又进入她的梦中,不过,这次,他穿衣服了……
  他像在等她醒来,静静地负手站在卧室窗口。
  “你失眠?我看你睡得很香。”
  井昀连忙爬起,如坐针毡:“苏总,我真的失眠,这么多天,只有今晚睡得这么快。”
  苏阅棠转过身,探头望着她,井昀大气不敢喘一下,只感他凉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他眼里闪着摄人心魄的光亮,浑身湿漉漉的,像被雨淋过。
  “苏总,您……”井昀话没说完,苏阅棠打横抱起她,铺天盖地吻了下来,一切都湿乎乎,带着让人窒息的潮气,像这傍晚,有种令人想要逃离的压迫感。
  井昀透不过气,挣扎地打他肩膀:“放开啊,放开啊。”
  苏阅棠蓦然咬了她嘴唇一口,她猛然痛醒,睁大了双眼,却被眼前模糊景象惊得哑然失语。
  她的双手双脚被缚,头上居然罩了一个白色塑料袋!怎么回事?是谁要闷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写惊悚情节真的会被吓到…
  不良少年(2)
  第二天。
  井昀手脚并用,拼命大声呼救。
  呼吸困在白色塑料袋内,液化成小水滴,眼前仿佛罩了一层雾,以致井昀未能看见那匆匆逃走的身影。
  不过可以肯定,逃掉的这个人虽个子不高,却动作敏捷,力气也不小。
  井昀被小姨和小姨夫解开手脚上的绳子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大口大口地喘,似乎能听见自己隆隆的心跳。
  小姨、姨姥毕竟只是两个普通女人,顿时慌乱无策起来。
  小姨夫拎着木棍和刀具,在院子内外巡了一圈,仍一无所获。
  “妈的,竟敢闯进家里来!”小姨夫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整个人颤颤发抖,深色的睡衣被雨水和汗水渗透,咬牙切齿,“小小,你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井昀摇头,还在缺氧的状态里,脑袋混混沌沌的,那背影……竟让她有个非常不好的猜测。
  小姨哭泣着对丈夫说:“老公……不会是新闻里的那个……报警吧,老公报警吧!小小才到我们家,不能让她有事!”
  小姨夫脸色发白,十分难看,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出卧室。
  小姨愣了瞬,从床边起身也跟上去。
  只听“啊——”小姨尖叫起来,“康康——康康!康康不见了!”
  姨姥听闻,双腿支撑不动,瘫软倒地,大声歇斯底里哭号:“康康,康康——我的外孙,康康——”
  井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踉踉跄跄,忙把险些晕倒的姨姥扶起安顿在床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卧室内躺着的姨姥昏昏醒醒,哭着念些莫名其妙的话,不是井昀熟悉的北方话,更像当地话。
  井昀无可奈何,只能边劝慰姨姥,边思考康康失踪的可能性,而她的内心,对“临悦居”的不安和恐惧一分一秒地在身体里逐渐蔓延。
  康康无故失踪另小姨和姨夫心急如焚,夫妻二人连雨具都未带上,便出门寻找康康下落,让井昀留在家里照顾姨姥,直到天快亮了,大雨终于间歇。
  可小姨和小姨回到“临悦居”时,仍是一无所获。
  两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身疲惫,在康康的房间里坐了许久。
  小姨突然抱着康康的留下的衣服,嘶声痛哭起来。
  “康康——康康——你回来啊!”
  “你哭什么!”小姨夫突然神情大变,破口骂道,“没用的女人!出了事除了哭你还能做些别的吗!哭哭哭,妈的,像哭丧一样,哭得老子心烦!”
  “啊——你敢再说一遍!这个家哪天不是我在辛辛苦苦操持!生意我要打理,家务我要做,孩子和老人我要照顾,你何时帮我分担过一点?你只会打牌喝酒,花天酒地!现在康康不见了,你不想办法出去找人,居然说这种话,你——”
  二人的吵闹声让姨姥更心烦意乱,老人心脏不好,昨晚本就受了刺激,加量吃了药,这才缓过来。
  井昀见他俩吵的着实太凶,声音提高了些,劝道:“小姨,小姨夫,你们先别吵了!先找康康要紧!”
  小姨绝望哭道:“小小你不知道……康康……我好怕康康回不来……”
  “死女人!你这个臭乌鸦嘴!”小姨夫红着眼睛大骂,上去就要抽女人一个嘴巴。
  井昀见状,管不了太多,冲上去伸手拦:“小姨夫!”
  直感手背上被什么锐利得如同刀片一样的东西划了一道,她痛呼一声,条件反射连收回手,果然,手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意识到井昀受到了伤害,这两人总算安分,小姨哭着来看她的伤,而小姨夫甩身出门,片刻,“临悦居”的大门被摔得震耳欲聋。
  “小小,都是小姨不好,你来看小姨,还害得你带了一道伤疤……”小姨只是不停的流泪,伤心得无以复加。
  井昀不知怎么安慰她。她脸色煞白,从凌晨起到现在,滴水未进,浑身都虚脱了一样,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也是,试问哪个母亲可以在儿子下落不明时,还能吃得下东西?
  “小姨,我这不算什么,你别管我了。咱们吃点饭,我再陪你出去找康康,好不好?”井昀努力冷静下来,“康康平时出去玩,常和谁在一起?去哪里玩?问问他的老师和同学,也许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小姨擦了把脸,摇摇头说:“昨晚和你姨夫都找遍了。县城就这么大,同学老师也就这么些人,和康康平时玩的好的,挨家挨户都走过了。网吧,旅店,这一带的民宿……都没有康康的踪影……小小,说起来都怪我,昨晚我如果不那样骂他,他也许不会出事……”
  小姨说到这里,泣不成声,险些哭到晕倒。
  井昀想安慰她,她想得可能过度悲观了,也许只是叛逆少年的恶作剧呢?
  井昀差点脱口而出:“小姨……昨晚袭击我的人可能——”
  小姨陡然一颤,全身哆嗦个不停,扯着床上的被子往身上拽,捂着唇说:“小小,小小,我越来越害怕……怕康康是不是被人害死了……我该怎么办啊!小小,我好害怕!”
  “小姨!”
  “是真的……”小姨让她去拿前几天的旧日报,上面赫然报道着关于最近县里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命案。
  “用白色塑料袋迫使被害人窒息晕厥,对其进行抢劫和强。奸,然后杀害抛尸……”井昀字字念着,声音瑟抖下来,手里也越攥越紧,虚汗将报纸边缘都染湿了……
  凶杀案?!
  井昀终于明白小姨一家人昨夜发现她被塑料袋蒙脸后,如此惊恐不安的原因了。可她见到的那个背影难道真的是杀人凶手?还是……她的直觉在告诉她,那是个孩子,是和康康年岁差不多大的孩子……
  小姨和姨姥商量以后决定报警,正在家焦急地等待小姨夫的消息。
  井昀一时没了主意,如果真的如她猜测,只是康康在故意用一种激烈的方式,对抗他的父母呢?
  康康……
  雨下的小了,又恢复了南方牛毛般的绵绵细雨,仿佛昨夜种种都是一场怪异和离奇的梦境。
  井昀坐在正对着“临悦居”大门的内堂里,高高的屋脊显得整个房子越发空荡死寂,她手肘支撑着古老的水曲柳木桌,仰头望去,便如同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转啊转,她随着那屋脊上颜色鲜艳的螺旋花纹,一圈圈掉了进去。
  是什么地方呢?仿佛另一个时间和空间。
  井昀看到自己在逆光下的影子,甚至闻到阳光温暖的味道,总算晴天了吗?
  周围一派古香古色,具有现代特色的家具霍然不见,正对面是条长长的大堂案,案子上有一块青色官印,旁边摆的文书、案卷、装着鲜红刺目的“斩”字签简、笔架、朱砚、惊堂木……她再抬头,一副日出东方图上悬挂着金漆横匾“光明正大”!
  可她向外望去,仍在小姨和小姨夫的“临悦居”内,仍是转啊转,转啊转,转得她头晕得要摔倒。
  “不要转了!”井昀大喊。
  一声令下,控制她旋转的东西,真的停了下来,她的视野慢慢定住,三个五岁左右大的孩子嘻嘻哈哈哈地从她身边钻出来,向她做鬼脸,井昀教训说:“小朋友,别闹,快回家吧!”
  小孩子被什么吓了一跳,一脸惊慌地都撒腿跑掉,井昀四周望了望,再转头时,孩子竟都雾气似的,消失蒸发了。
  井昀想四处走走,转身的刹那,一个头罩白色塑料袋的长发女人猛然出现在她眼前!
  和她昨晚被袭击时的状况一样,女人的脸被蒙住,塑料袋里面都是水汽,井昀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扫到她已泛青的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紫色勒痕。
  井昀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双腿发软,步步退后。
  噩梦,噩梦,只是一个噩梦,快醒来啊,井昀!
  怎奈她想退步逃跑,想再大喊出声,却无能无力,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那女人越凑越近,浑身湿淋淋的,上身是一件蓝紫色的无袖长裙,白色的披肩似乎被人撕破了,头发和衣角都在滴水,好像刚刚淋过一场大雨。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女人沙哑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那白色塑料袋在她的吐息之间一呼一吸,黏在涂着粉紫色唇膏的嘴唇上,形容更加骇人。
  井昀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咽了咽嗓子:“不要……”
  女人猛然抬头,用那冰凉的双手掐住她的双肩,井昀偏头看了看,她的手臂一样是青白色的,上面粘了泥土,小手臂外侧上,有几道细细尖尖的划痕。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女人抓紧她的肩膀,沾满泥土的尖锐指甲都要陷进她的皮肉里,“我要杀了你!”
  井昀还是一动动不了。
  疼痛,恐惧,绝望,一时充满她的所有意志。
  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是梦,是噩梦,快醒来,井昀!
  忽然,肩膀上的力度减轻,似乎梦魇终于过她了,哪知,她一抬眼,只见那可怖女人的青色手臂竟像被谁一刀砍断,接着远远飞了出去,看着那紫红色的肉丝和白骨在她断臂上摇摇坠坠,井昀大喘着,失声尖叫起来——。
  “啊——啊——”
  “失眠了么?白天都在偷懒打盹,一点不像失眠。”
  井昀整个身体已经抖得成了筛子,有人带着戏谑的口吻,冷冷在她背后说,呼吸吐在她颈上。
  那懒懒的、却让人在无声无间就屈就臣服的声线,她很是熟悉。
  苏阅棠,是的,是苏阅棠!
  他为什么又来了?!
  为什么,她被噩梦折磨得魂飞魄散的时候,他竟然悠闲打趣她?
  苏阅棠一身西装革履,是在公司里她经常能见到的装束,来到井昀跟前。
  井昀眼底盛满泪,求救般望着他。
  苏阅棠眯了眯眸,转头去看罩着塑料袋的女人一眼。
  女人的目标仍是井昀,另一只未砍断的手直直伸到她的喉咙上,拇指一拧,井昀气息被扼,喘不过气来。
  “让你也尝尝滋味!”
  苏阅棠掐住女人手腕,冷声呵斥:“放开她!”
  女人充耳不闻。
  井昀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死在梦里的人吧……
  双肩一热,颈间终于被放开,她恍恍惚惚跌入一个人的怀抱,仿佛经历一场生死浩劫,她虚弱的站都站不住。
  却是身子莫名其妙的发热,男人手臂紧紧缠绕着她,在她耳边说:“睡吧,我相信你有失眠症,快睡。”
  井昀如同被他催眠,乖乖睡去。
  睁眼时,肩膀上沉沉的,井昀还未从噩梦中完全回神,猛地弹坐起来,回头一看,是正为她披外套的小姨。
  小姨见她脸上煞白,担心问:“小小,怎么了?”
  井昀下意识摸了摸喉咙,才缓过气来。
  方才的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不似梦境。就在这个方方正正的大堂,就是这幢“临悦居”,头上罩着塑料袋的女人差点掐死她,可现实中,外面的天还是阴沉压抑的,雨也一刻未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挖鼻孔,第一次写略血腥的情节…
  难道米有小伙伴愿意大胆猜测下情节咩?作者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装腔作势好辛苦…
因为以前没更完的文太多,正从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更,有想看的未完结的可以在文下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去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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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良少年(3)
  浴室里雾气氤氲,水流冲下时带起的热量蒸腾着井昀的身体,她用手抹开镜子上的水汽,发现对面的女人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气。
  她不断将那“梦境”回忆,将那些片段拼凑,每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梦吗?如果只是普通的梦,为什么她连阳光的温暖都能感觉得到,连那女人冰冷的指尖都令她后背发凉?
  井昀抬手,轻轻触下颈间,叹了叹气。她刚才差点被掐死,如果却有其事,她也应该像那女人一样,在脖子上留下点伤痕,但她皮肤上没有任何痕迹,只是喉间有点不舒服。
  她本是观察自己脖子的,目光一掠,倒是在手背上的划印停下来了。
  手欠碰了下,还挺疼的。
  小姨夫可真下得去手,那会儿要不是她拼命上前拦着,恐怕是小姨受了这一下。
  井昀将沐浴香皂在浴球上抹了抹,正要擦在身上,从镜子里看到排气扇的扇叶下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啊——”井昀第一反应便是跑进浴缸里,迅速拉上浴帘,“有人偷看,有偷看的变态!”
  井昀穿上浴袍,脚上还是拖鞋,便推开门,向院子后方找去。
  浴室位于“临悦居”内院的最里,再后面是一块铺着灰石砖的空地,墙角处一排姨姥种的小蔬菜,此刻在秋雨中越发的透着深色的绿。
  “谁!”
  “临悦居”里的男人除了小姨夫和康康没有别个,而康康从昨夜起就失踪了,小姨夫在外未归,还能有谁?
  井昀其实自己也怕的要命,小姨和姨姥去报案,“临悦居”只剩她自己。
  她出来时从墙角拿了一只晾衣杆,紧紧在手中握着,身子挨墙角蹭,上身闪过来时,把晾衣杆直直地戳出去。
  她始终晚来一步,仍是一个背影,不过这回她并非一无所获,因为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子。
  “康康——是不是你?康康?我是小**姐。你相信我,出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康康?”
  井昀放下晾衣杆,循循善诱,“康康,你知道你离家出走,你妈妈多着急吗?她太爱你,所以对你那么严格,她只是希望你有出息,不要虚度光阴。康康,我知道你的成绩一直非常棒,姐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如你的一半呢……你聪明,也肯努力,才十几岁,这么年轻,你有很多梦想,都可以自己实现!你是个好孩子,善良的孩子,是不是?”
  她声音很低,尽量的温柔,一步步沿着窗户下的墙沿走,她有种直觉,康康并未跑开,就在不远处。
  若隐若现,她终于在墙边看见男孩子手肘出的一抹蓝色运动服。
  他似乎踌躇不前,不敢靠近她,也犹豫着是否转身离去。
  “康康——”井昀紧张到手指尖微微发凉,踏着拖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可是,只越过一个石墙转角的时间里,蓝色运动服的男孩就消失不见了。
  井昀在大堂那场噩梦后,决定暂不报警,姨姥和小姨十分不解,却是拧不过,也等不下去,报警找康康的下落。
  二人无精打采回来,小姨夫不会儿也跟着到家。
  小姨见他浑身脏兮兮的,都是泥土和水迹,尤其是裤腿和鞋子,猜他定是又到处找康康了,说不定连县城外都跑遍了,心下一软,迎上去说:“看你这一身,累了吧,我和妈去公安局备案了,警察让我们再等等……你先进房洗澡换身衣服,再想别的办法。”
  小姨夫恍恍惚惚的,眼睛里发红,脸上湿漉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着急的泪水,整个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
  夫妻如此和好了,井昀也算松口气。
  回到卧室,她躺在床上发呆,没有丝毫睡意,要不要告诉小姨他们,她见到了康康呢?
  怎么说出口?因为康康在排风扇下偷看她洗澡?
  不对,她方才的注意力全在康康身上,竟然忘记一个重要的要素。
  正常安装的排风扇离地面都很高,几乎在最上方墙角的位置,连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都够不到的高度。
  而康康个子还没长起来,怎样才能将眼睛露出来?
  怪就怪在,她没在房子后面发现任何可以垫高的石块之类的东西……
  井昀越想越离奇古怪,背后凉风四溢,只好裹紧被子,抱着腿缩在床脚?
  她看见的那双眼睛是谁的?是……人……的吗?
  她正大气不敢喘,手机铃声忽然想起来。
  是井栋。
  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井栋欢快的声音:“姐,散心散的怎样?失眠好点了吗?”
  井昀叹气:“好什么!更严重了?”
  井栋的反应很可恶,竟“扑哧——”笑了。
  他轻咳几下,大概在掩饰他的幸灾乐祸,说:“你出门旅行,目的是治病,怎还严重了?弟弟告诉过你要去个高档一点的地方吧。”
  井昀骂他“马后炮”,脑海里全是浴室里偷看她洗澡的那双目光瘆人的眼睛,坦白说:“栋子,怎么办?我好像……我好像又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井栋一噎:“啊?姐你又……”他压低声音,“又……又撞鬼了?”
  井昀听罢,嘴唇都在哆嗦,使劲点头,点得头更晕、更胀,才发现井栋根本看不到。
  “嗯。”她在喉咙里咕哝,“我也许该听你的话的。”
  井栋顿了顿问:“姐,到底怎么回事?要不你快点回来吧。”
  “不行。关系到小姨家的孩子……暂时还不能回去。”
  “孩子?孩子怎么了,你别只哆嗦啊,跟我讲讲?”
  井昀恨恨咬唇说:“我中午冲澡的时候,好像被……那什么……偷看了!”
  第三天
  傍晚,街上灯火次第亮起,唯有“临悦居”门前一片昏暗,井昀走到院子里,转身,站在正对大堂的位置。
  没错,白天那梦魇里,这“临悦居”并非她所见的、现在的“临悦居”,而是古时官府专审案件的衙门大堂。
  日出东方图,“正大光明”的金漆横匾,大堂案上的惊堂木,官印,朱红色字体的“斩”字签简,两旁立着的威严的根根廷杖……
  小姨曾说过,衙门是生死门,离开人间,通往地府的必经之路,所以姨姥最开始才不同意他们夫妻整修这宅子做民宿。
  可小姨和姨夫一再坚持,毕竟改朝换代都不知几百年了,那一朝的衙门早被踏平,又新修了民宅,还哪有这讲究,这才把姨姥劝说下来。
  既是如此,为何在她梦中,“临悦居”又变回成衙门的样子?
  井昀想不通。也许梦境只是梦境,到底和她亲眼见过的东西不同。
  井昀瞥见小姨独自坐在康康的卧室里黯然流泪,轻轻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她想向小姨坦白中午所见,几欲开口,最后小姨先说道:“小小,你不好奇康康从前那么乖,那么听话,学习还好,为什么现在叛逆得连家都不愿意回吗?”
  井昀早有这个疑问,但仅仅一天时间发生太多,她没敢问出来。
  “是因为我……是我和你姨夫造成的。”小姨垂泪说,“我嫁给江珏,是妈做的主,农村重男轻女,我跟妈闹了矛盾,仗着自己是老小,就赌气北上打工。你应该还记得那些年我每个周末都去看你和姨妈。”
  井昀点头:“我当然记得。小姨,那时我真的很喜欢你。”
  小姨弯了弯唇角,眼泪掉下来:“后来,我回南方,顺理成章结婚生子,婚后两三年,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康康五岁的时候,江珏慢慢学做小生意,而我还在县里的工厂打工。他生意越做越好,接触的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康康十一岁,江珏在外面包了女人,每天不回家,就算回家,也不会与那女人断了联系,当着我和康康的面,给她打电话。康康懂事早,心疼我,又乖又上进,这屋子里的所有奖项,都是他努力得到的……去年,就是去年春天,江珏的公司支撑不住,申请破产了,他从一个老板一夜之间变成乞丐,还欠银行四十万。”
  井昀朦胧的记起,姥姥曾告诉过她,小姨一家最近两年因背负外债,生活过得不易。
  “四十万。”小姨冷笑着摇头,“我看在他是康康的父亲的份上,原谅他,还帮他一起还债。他父母死的早,这幢老宅子是单独留给他这颗江家男丁的,我们挖门盗洞,又借了十万,把宅子翻新,收拾出几间大屋,改成民宿。我以为终于盼到安稳的生活了,我以为他会改过……可是,原来本性难移,狗改不了□□……”
  小姨说到这里,情绪已平复下来,激动不复,而是一种绝望的冷静。
  “他居然被我逮到,跟租住民宿的年轻女游客搞在一起。三次,前后足足有三次……我哭过闹过两次,第三次,我把门关上,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之后,他再搞过几个女人,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井昀诧异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小姨却凉凉地笑了。
  是了。小姨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是康康呢?康康的叛逆,除了是对母亲懦弱的抗议,也是在用自己的未来,惩罚他的父亲。
  “小姨。你明知症结所在,为什么……你真正为康康考虑了吗?如果姨夫屡教不改,你可以选择离婚!”
  小姨捂上脸,哭道:“离婚?离婚,民宿怎么办?我的全部积蓄都压在民宿里,还有……贷款也是我的名字……”
  “小姨,这些都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妈也不会同意我离婚……她会觉得我为她丢脸……”
  “小姨,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乎别人怎样说,最重要的是自己幸福……还有康康……有个健康的家庭……”
  一提离婚,小姨情绪又开始不受控制,捂着脸使劲摇头:“离婚,不能离婚!康康,康康为什么不能再出息一点!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心疼妈妈,乖乖地听话?这个孩子呀!”
  井昀得知来龙去脉,终是了解到康康逆反父母的原因。
  “小姨,我好像见到康康了。”
  小姨立刻抹去流泪,瞪大了眼睛颤抖说:“什么?”
  井昀正要开口,有人顾自推门进来。
  由于“临悦居”门前没有点灯,她看不清来人面目,只能模糊看到一团影子,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
  小姨问:“请问您找谁?”
  男人默了默,用那井昀十分谙熟的、平淡却力度十足的口气说:“我找……一个来治疗失眠症的女人。”
6、不良少年(4)
  井昀用力眨了眨疲劳泛酸的双眼,以为是自己看错。
  苏阅棠……
  真的是苏阅棠。
  是真的苏阅棠!
  不是梦中的……
  从相识初始,到在今日中午那似真似幻的梦里,他的每句话、每个字,她都认真聆听,他的每个表情,她都仔细揣摩,还有他的身材轮廓,她都留心观察过……那种熟悉程度,好比将苏阅棠扔进人**中,井昀凭借她那5.2的标准视力,可以轻易将他认出。
  可是,高高在上的苏阅棠,连她的病假申请都未认真阅读的苏阅棠,怎样知道自己跑来“临悦居”?还……治病?
  井昀想到了井栋。
  一定是他!
  尽管井昀在她与苏阅棠认出彼此那几秒钟之内,已将前因后果推测了个遍,还是无法相信……苏阅棠就在她的面前。
  而苏阅棠呢,显然比她轻松自在太多。
  他的衣着很随意,咖啡色的夹克,休闲裤,头戴一顶棒球帽,身后的背包不大,倒是水杯、雨具、地图一应俱全。如果井昀不认识他,大概会以为他只是个年轻的大学生背包客。
  井昀平日里见惯他一丝不苟的正装形象,面前的苏阅棠,好像是从时装海报里走出来的大活人,让她更无所适从。
  井昀紧张、惊讶,尴尬……甚至都不知说什么。
  小姨从中看出些端倪,见井昀愣愣的也不出声,便没点破,问苏阅棠说:“这位先生,您可知道您朋友的姓名?也许,您找错地方了。”
  苏阅棠摇头:“没错。这里难道不是‘临悦居’?”他目光缓缓从井昀身上移过来,“我找井昀。她是我的下属。”
  小姨恍然了悟,拉了拉井昀的手指:“小小……”
  井昀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对上苏阅棠坦然的目光:“苏总,您……您来找我……找我,有什么事?”
  苏阅棠淡淡一笑:“确切来说,是井栋告诉我,你在这里遇到点麻烦。”
  井昀暗骂井栋,果然是他出卖自己!
  “你不必怪他。倒是你自己想一想,你不肯听劝离开,也不愿找人求助,他把你当亲姐姐一样关心,只能……求别人来帮助你。”
  “别人”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你?井昀脑袋快炸开了,他会读心术?还是会催眠术?
  “你很怕见到我?”苏阅棠淡然又问,似乎在笑,“看来你对我误会很深。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也不是妖魔鬼怪,你怕我什么呢?在公司里,我是你上司,你忌惮我,理所当然,不过,在‘临悦居’,我只是个借住民宿的游客。”
  他说完,便大步向内堂的方向走。
  井昀跟在后面,连忙否认,又焦急地拼凑一些既不能冒犯上司,又能说清楚前因后果的语句,最后只能再把矛头转向井栋。
  “不是不是。苏总,您那么忙,我怎么能耽误您的时间,让您因为我……栋子,不,井栋,他胡说八道!”
  井昀发觉在胡说八道的,其实是她。
  苏阅棠蓦然回身,一脸疑问,认真得样子,让人看不出一点不妥,他头探过来,离她近了几分,说:“胡说八道?你没有得失眠症?没有因为失眠症请假一个星期?”
  井昀愣了愣,摇头。得了,病例都给你看了。
  苏阅棠:“没有因为你亲属家的弟弟失踪而心神不宁?”
  井昀目光闪烁。
  苏阅棠:“没有在‘临悦居’洗澡的时候被偷看?转眼却找不到人?”
  井昀心整个悬了起来。
  苏阅棠终于满意地点头。
  “小小!怎么回事?!”发问的是小姨,她无不惊愕拉过自己,井昀垂头。
  这下好了,她不敢对小姨说的,全都被苏阅棠说出来的。
  小姨听闻井昀患上失眠症,为她准备了一壶热薰衣草茶,放在床头的木桌上,嘱咐她入睡前喝一杯。
  井昀并未抱希望在一壶茶上,索性还是吃了医生开的药。
  薰衣草的香,十分特别,可井昀向来不喜欢特殊气味的东西,不过,为了不辜负小姨一番心意,还是喝了两杯。
  热气扑在脸上,加之浓郁的薰衣草香,困意席卷而来。
  康康出走不到48小时,还不能界定为失踪。县城不大,能找的地方全都找过,小姨夫甚至出动远房亲戚,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一家人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焦灼地等待。
  小姨和小姨夫得知井昀在浴室洗澡被偷窥,气得不像话,小姨一面又要说报警,井昀只说自己可能是幻觉,未再提起康康。
  快到午夜,“临悦居”终于安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药的效果,还是具有助眠作用的薰衣草茶,井昀入睡得格外顺利,她带着最后一点期待高质量睡眠的思绪进入梦乡。
  果不其然,她身体舒展,愉快蔓延到指尖,没有一处不是那样畅意的,好像在空中飘荡,好像在海底潜行,好像……
  总之,很舒服,很舒服,舒服得井昀以为自己去过了天堂。
  她弯起唇角,继续飞啊飞,游啊游。
  一副烫烫的身躯贴了过来,井昀感知那奇怪的热度,抬头一看,“啊——”一声大叫。
  没穿衣服的苏阅棠又跑出来了!
  “跑什么跑!”苏阅棠把她拉回来,低头就吻,井昀扑腾着挣扎,可是推哪里,哪里一片坚硬火热,他的肩,他的手臂,他的腹部……
  “呼……”苏阅棠抓着她肩膀的力度更紧了,却是轻叹着松开她。
  井昀不敢呼吸,只听他大口喘着说:“乱抓哪里?”
  井昀捂紧胸口,摇摇头。
  “怕?”他抬起她的下颚,一双眸,如紧盯猎物般紧紧逼视她,就像傍晚他那一连串把她问到无力反驳时候的眼神,甚至……比那还狠。
  井昀想,她肯定是留下创伤后遗症了,否则怎么会做这种梦?!
  她偏过脸躲,怎奈嘴巴又被整个衔住。
  简直是狼吻。还不肯承认是豺狼虎豹呢?
  他吻够了,井昀感觉身上燃起不一样火苗,原是他在她赤着的身上到处游走。
  井昀屡次想逃跑,都被无情地拽了回来。
  “着急醒来吗?”苏阅棠垂着黑眸,眼神慵懒而迷蒙,“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不……不是。”井昀努力与他身子隔开一条缝,“我……我想穿衣服。”
  苏阅棠愉悦地笑:“这里没有衣服。”
  井昀沉默半响,抬头认真问:“你为什么总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苏阅棠理所当然般:“因为你在想我。”
  井昀连忙解释:“可我没有再想睡你啊!”
  梦里的苏阅棠好像很容易发怒,猛地操手横抱起她,接着她晕头转向被他用一块白布裹起来护在怀中。
7、不良少年(5)
  井昀被苏阅棠控制身体,一圈一圈,转得发晕,停下来时,一抬眸,是他线条硬朗的下巴。
  他俩就这样一起缠进宽大的白布里,只露出个脑袋,滑稽极了。
  梦越发光怪陆离,不按她预期的方向走,井昀想快些醒来。虽然这好歹也算个春梦,她本想多留一会儿的。
  “看那边。”
  苏阅棠目光定然一聚,井昀出于好奇,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然而,井昀立刻像被谁掐住了喉咙,那痛感和窒息感,倏尔被重唤回来。
  “啊——”
  是中午她梦见的那头上罩着白色塑料袋的恐怖女人!
  她的衣着打扮和中午一模一样,两只青白手臂分别有一道明显的痕迹,仔细一看,伤口处翻出的红肉还外面挂着……井昀险些要吐了。
  然而她和苏阅棠像两只粽子一样彼此紧紧缠裹着,根本无处可逃,唯一的去处,就是他的怀里。
  苏阅棠倒是很受用,垂眸看着她,露出几分得逞的笑:“怎么不跑了?”
  井昀不敢回头,声音瑟抖着说:“那个……那个女人……她要掐死我!”
  苏阅棠沉声:“她不敢。”侧脸,在她额上轻轻印个吻,“别怕,已经走了。”
  井昀下意识地哆嗦,总算鼓起勇气回头,隐约看到的是那女人步履蹒跚的背影。
  她到底是谁?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两次做梦都能梦见她?
  她刚松了口气,三个似曾相识的小孩跑过来扯她身上的白布,当成乐趣似的吱吱嘎嘎地大笑。
  井昀毕竟未婚,还知道害羞这回事,拼了命地拽紧白布。
  “喂,不要……哪家的小淘气!快松手,不然我告诉你爸爸妈妈了!苏总,您帮帮忙啊。”
  苏阅棠摊摊手:“看来你已经舍不得离开我了。”
  井昀脸上又莫名其妙发热,这边她一心与三个调皮的小孩争抢白布,恍惚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余光里,一个焦炭似的“东西”出现在她身边,还徐徐冒着白烟。
  井昀缓缓偏头……
  眼睛!
  那双露在排风扇后,黑洞洞的,带着惊悚死气的眼睛!
  黑炭人好奇地凑到井昀面前,咧开深黑色的嘴唇,好像对她正在做的动作很感兴趣!
  “啊——”井昀哭着撒开手,重新又扑倒苏阅棠的胸口,“偷看我洗澡的……就是这个人……人!”
  耳旁,苏阅棠的喉间颤动声清晰可闻,带着慑人的力度喝道:“滚!”
  那黑影果真灰溜溜地逃了。
  井昀背一起一伏地抽泣,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不知过多久,她额头抵着苏阅棠的肩膀,才敢偷偷地向他们走过的方向瞥了眼——
  头罩白塑料袋的断臂女人,三个调皮的小孩,一个被烧焦的偷窥色狼……先后排着队,从她身边走过,然后越走越远,直到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她似乎明白什么,似乎又云里雾里,直到还拥着她的苏阅棠问:“知道‘临悦居’从前是什么地方吗?”
  井昀懵懵懂懂地想了会儿,肯定说:“衙门。是小姨告诉我的。衙门是生死门。”
  苏阅棠不悦道:“道理你懂的很,既是不宜久留之地,为什么有人劝你离开,你偏充耳不闻?太执着,对你没有好处。”
  “是,我确实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康康还没有下落,我必须找到他才能走。”井昀毫不犹豫地坦白理由。
  苏阅棠眉目冷寂下来,井昀知道他定是又有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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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半响,苏阅棠似乎拿她无可奈何,问道:“你打算怎样找康康?你知道他在哪里?是死是活?”
  井昀一愣,摇头。
  苏阅棠轻笑,仿佛在笑她空有一腔热情,其实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笨蛋。
  果然,他唇角一掀,吐出来个“笨”字。
  井昀大大受挫,正想求问苏阅棠是否有方法,她又顺着他直直的眸光寻去,一眼便认出了正走过来的,一身蓝色运动服的康康。
  “康康!”井昀激动唤道,“康康!”
  康康身上还是湿淋淋的,如同刚从岸边爬上来,走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
  井昀拼劲力气大声喊康康的名字,康康却始终沮丧地垂着头,径直路过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井昀对苏阅棠求救:“苏总,怎么办?康康,康康,回来啊,别走!”
  苏阅棠不动声色,竟托着她的后颈,吻了下来。
  井昀哪有心思风花雪月?一边拿拳头砸他,一边不甘地伸手够着康康的背影……
  “康康——康康——你去哪里?回来——”井昀挥舞双手,试图在梦里将康康拉回来,可惊醒时分,手心满是虚汗的自己,仍躺在卧室里的床上,没有苏阅棠,没有康康……四周一片宁静。
  原来是梦。不过一场徒劳。
  井昀看眼时间,凌晨四点。
  她翻身起床、穿衣、洗漱,来到“临悦居”前铺满宽石板的院子里。再次将自己置于大堂正前方,与梦中的种种画面重合起来。
  衙门。生死门。
  梦里所见,排队依次从她面前走过的那些……“人”,真的与“临悦居”的前身有关?
  天将亮未亮,灰蒙蒙的,雨虽然停了,但看那厚厚的云层,今天,大概还是一个阴雨天。
  “嘎吱——”井昀推开重新休整过的“临悦居”青黑木门,来到门前石阶上,从报箱里取出报纸。
  小姨家订了当地的日报,她昨天读的有关凶手用塑料掉蒙脸杀人的凶杀案报道还是三天前报纸,那昨天和今天的……她探了探手,摸出一份,日期却是昨天的。
  “在找这个?”
  眼前登时出现第二份报纸,往那双手的主人一看,苏阅棠。
  苏阅棠睡眼惺忪的模样,身上套着水灰色运动装,大概也是刚起床,一手拿着报纸,一手端杯咖啡,见她原地睖睁不动,悠闲地晃了晃报纸,提醒她:“不是吗?”
  梦太过真切的后遗症便是,井昀再见苏阅棠,总是想入非非,精神恍惚。
  她点头,忙接过来。
  “是的。谢谢。”
  第一份,今天的,11月26日,第四版正版,巨大的版块,醒目的标题,“白色”连环奸杀案的嫌疑人已于25日凌晨三点被警方缉拿归案,嫌疑人供认不讳,指证犯罪现场。
  原来塑料袋蒙脸杀人案……也就是所谓“白色”连环奸杀案的凶手已经抓到,25日凌晨,即为昨天凌晨……与她被白色塑料袋蒙住头的时间相差无几,同时,还有关康康的失踪……
  可是,那么巧?凶手对她下手无果逃走后,就被警察抓了?可为什么他们一家丝毫不知情?报纸上写“嫌疑人供认不讳”,按道理讲,警察走访时应该不会落下“临悦居”才对。
  还有,她梦里头罩白色塑料袋的女人呢?又是怎么回事?
  井昀的脑袋里装满问号,翻开第二份,昨天的,11月25日,第一版右下角,幼儿园游乐设施意外损坏,三名幼童当场死亡……
  三名幼童,娱乐设施,旋转飞盘螺丝松落……转,转,转……
  井昀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是,昨天的……这死去的三个小孩,我见过他们!”
  苏阅棠眼中净是茫然,井昀把报纸塞回他手里,跑去卧室,上网查资料,搜索关键词:县城名字,火灾,11月25日。
  果然,排在第一位的是当地省电视台的一断新闻截取视频,内容大概是:男子浴室偷窥成瘾,因使用劣质取暖工具,作案过程中,取暖工具爆炸,后送往急救中心,不治身亡……
  偷窥男子,爆炸,她梦中烧焦的黑炭人……
  井昀再次将一系列的关键信息整合起来,好像被一道惊雷正好劈中。
  生死门。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由生往死的必经之路……所以,她在“临悦居”遇到的怪事和梦中所见之人,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包括三个玩旋转飞碟的幼童,一个被烧焦的偷窥男子,还有那狰狞的女人……应该是“白色”连环奸杀案的受害人之一……
  自从患上失眠症,这是第一次她的头脑似乎前所未有的清醒。
  当务之急,是找到康康……昨夜梦中,康康也在他们之列,也在通往生死门的路上,他不会也……
  井昀原地打转,她越急,越是慌乱,一不小心,外套的边角将桌上的薰衣草茶打翻,洒了一片,电脑上也被溅到。
  井昀又气又急,直接拿袖子去擦屏幕。
  她一怔,脑海里浮现梦境中,康康每次出现都是满身湿淋淋的影像。
  水。原来是水。
  他现在在有水的地方?河?水库?康康失踪那晚正下着瓢泼大雨,他出门的目的是什么?之后呢?遇到了谁?去了哪里?
  井昀想得心惊胆颤,等不下去,拿起手机便要出门找。
  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一开门,姨姥满眼通红地站在她面前,井昀扶着胸口,缓了气才问:“姨姥,您……”
  一夜之间,老人已经心力交瘁。
  姨姥哀戚地哭着说:“小小,康康已经不是咱们家人了,他走了。”
  井昀听罢,心中五味杂陈。
  忽而大门传来被扣响的声音,几个着装警察相继进门。
  井昀先安抚姨姥回房,小姨和小姨夫显然又是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其中一个警察拿出一张照片说:“这名受害者叫于娴娴,经过查证,于娴娴曾经在十天前入桩临悦居’,你们对她是否有印象?”
  小姨接过照片,想了想:“有点印象。她住了大概七天,然后就离开了。”
  警察说:“受害者的尸体在昨天被发现。麻烦你们带我到她住的房间看一下。”
  小姨无不震惊,之后抱歉看了眼井昀,便无奈地带着警察去了井昀这两日住的卧房。
  井昀上前,问警察:“您好,我能看看……于娴娴的照片吗?”
  警察带着白手套,将照片递给她。
  井昀周身泛冷,照片里的女人三十多岁,中等身高,模样平常,涂着粉紫色的唇膏,身穿及踝长裙,上面一件白色棉质小披肩……这身打扮与那她梦中头罩塑料袋、要掐死她的断臂女人,一模一样。
8、不良少年(6)
  “生死门”一说得到确切验证,井昀意识到必须马上找出康康下落的迫切性。
  直觉告诉她,再晚一步,若是康康过了生死门,就真的人死灯灭,永回不来。
  她欲夺门而走,却被警察横臂拦住。
  原是小姨已经和盘托出,井昀在“白色”连环奸杀案凶手被捕当晚,遭到了相同作案手法的攻击,并且,康康也随之神秘失踪。
  井昀连同小姨一家人被带到公安局的审讯室问话,结束笔录的时候,上午十点已过。
  井昀本就内心焦躁不安,被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轮番盘问细节,更加沉不住气,好不容易被放出审讯室,一个队长模样的警察出面,要求重新审问她。
  小姨不放心,留下来等井昀,小姨夫便带着姨姥先回“临悦居”。
  令井昀意想不到的是,苏阅棠也不知何时来到公安局默然等候。
  可惜,他们相距太远,一个在走廊尽头,一个在大厅的栏杆旁,来不及彼此问候一句,她就被两个女警带去楼上。
  但苏阅棠的表情和肢体都在告诉井昀,他的焦躁程度似乎不亚于她。
  审讯室里灯光刺目,对面两位警察的表情肃穆威严,井昀有种错觉:他们似乎在把她当成嫌犯审讯。
  被重新盘问的后果就是,井昀都开始怀疑自己描述的可信度。
  队长“哒哒”地用笔点着桌面,问:“井**,你确认你被嫌疑人袭击的时间是25日凌晨一点钟左右?”
  井昀无奈地答:“确认。我有失眠症,总是半夜醒来就睡不着,所以通常我非常留意时间。”
  队长和女警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用探究和怀疑目光地盯她半响。
  井昀解释:“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问我小姨、小姨夫、姨姥,他们都是证人。”
  队长摇头:“可是,他们都没承认亲眼见过嫌疑人,只是听见你的呼救赶到你的卧室,而你也是唯一一个目击者。”
  井昀暗暗吐槽所谓“目击者”的说法,也许她见到的,根本不是人!
  队长几经考虑,说:“井**,你放松一点。本来案情进展不便对你透露,但是……基于你一再坚持自己被本案嫌疑人用相似手法袭击过,而且随后你又见到江之汛、你表弟的背影,为了理清两起案件的联系,我们才告诉你。”
  井昀点头,呆呆听着。
  队长授意,女警娓娓道来:“嫌疑人在25日零点已在警方的监控之内,凌晨三点,我们实施抓捕。这段期间,嫌疑人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警方的视线,换句话说,在25日凌晨一点,他构不成去‘临悦居’犯罪的时间,也就是说……袭击你的人,并不是他。而且,他承认本城连续四起塑料袋蒙头的奸杀案都是他所为,但,被害人于娴娴,就是曾租住在‘临悦居’七天的女子,并不在其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井昀的头又开始涨涨地发疼了。
  队长见她不像脑袋太灵光的人,索性直白道:“于娴娴的死亡、你被人袭击、和你表弟江之汛的失踪,有可能都与此案无关。”
  由于井昀是唯一现场“目击者”,队长又对她透露一些“白色”连环奸杀案的细节,比如凶手对于挑选被害人有特殊条件:第一,年纪大概在20-30岁,戒备心差的单身女性。第二,行凶前有缜密的计划,所以选择有固定路线的长住居民。
  这两条,于娴娴显然不符。
  另外,凶手作案之后,为了便于弃尸,首先进行分尸。而于娴娴的尸体却正相反,从伤口创面来看,凶手是在被害者被杀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将尸体重新挖出,才进行分尸。
  但最至关重要的,还是时间。据查证,嫌疑人在于娴娴被法医鉴定的被害时间段内,不在犯罪现场。
  总结来讲,杀害于娴娴的凶手,很可能是故意模仿“白色”连环奸杀案的作案手法,迷惑和误导警方。
  警察对杀害于娴娴真正凶手的推测,井昀听得头晕目眩,也提供不出更多有用的线索,警察便只能将她放了。
  井昀一出审讯室,只看到小姨,而不见苏阅棠踪影,失落不期漫过心头。
  她居然在这种紧急关头还儿女情长、胡思乱想呢?!
  井昀狠狠鄙视自己,然后言归正传,拿出手机,查找县城里有关“水”“河”“湖”的地方。
  临出公安局前,队长再三提醒她:“井**,袭击你的人可能是与真正杀害于娴娴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小心。”队长伸出手,“你如果想起其他细节,记得及时与我们联系。”
  “好。”井昀回握,满口答应。
  不过,她心知肚明,那袭击她的如果不是人,她怎样告诉你们?难道你们要去抓鬼吗?
  而且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康康究竟在哪里。
  井昀想送小姨先回家,自己在城里寻找康康下落,小姨突然抓住她的手,颤抖问:“小小,警察都对说什么了?康康会不会真的……真的被变态杀手杀了?康康……”
  井昀安慰:“没有。那个凶手目标都是女人,康康是个男孩子啊。小姨啊,你别自己吓自己,也许康康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小姨哪肯相信?她脸色惨白惨白,魂不守舍,让人心疼。
  连哄带骗,井昀总算让小姨上了出租车回“临悦居”休息。
  她目送车尾离开,直到转弯处,再看不见,才松了口气,准备开始办“正事”。
  她一边翻查信息,一边念道:“康康,康康,康康,你要坚持住……”
  抬头工夫,蓝色运动服的少年倏尔出现在她的去路上。
  他还是浑身湿淋淋的,垂着头,无精打采。
  井昀连忙跑过去,试图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康康!是你吗?”
  少年点头,抬起脸。那脸颊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本该清亮的瞳仁里,被一片灰暗和绝望笼罩。
  “小**姐……”他说,“你让姥姥不要想我了,好吗?她这样想我,一直叫我名字,我离不开,也没办法过生死门……”
  井昀霍然想起来,姨姥这两天,没有一刻是不拿着那一串檀香木的念珠念叨的,原来她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唤康康回来。
  “康康,为什么?你舍得爸爸妈妈吗?还有你姥姥,他们都很爱你!”
  康康倔强地连连摇头。
  “康康!”井昀有些恨铁不成钢。
  康康瘪了瘪嘴,抬起袖子擦眼泪:“不,爸爸妈妈不爱我!我是他们的累赘!我总是想,如果我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那妈妈就不必那么辛苦供我念书,也终于可以爸爸离婚了。我活着没意思,学习不好,惹妈妈生气,我是她命里的克星……他们都让我死了一了百了,我恨他们!姐姐,为什么他们是我的父母?”
  康康蹲下来,嚎啕大哭,哭得很伤心。
  井昀才意识到,康康不过是个出身在畸形家庭中的十四岁孩子啊,他思想单纯,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竟他把父母的气话,一字一句的,全都记在心里,以为父母真的在厌恶他。
  井昀也蹲在他身边:“康康,告诉姐姐你在哪里好吗?”
  康康还是拒绝:“我不想回去。”
  井昀摸了下他的头,将自己的棉布围巾摘下来,一点一点帮他擦干淋湿的头发。
  康康起初挣了几下,不高兴地抬头看她,井昀就当看不见,继续帮他擦,顾自说:“淋雨了吧?这么湿,多不舒服!”
  他好像回忆起什么,倒是乖了,一动不动的。
  “康康,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姐姐知道。”
  康康好像觉得是讽刺,“哼”了声,一边享受这她的“服务”,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子玩起来。
  “昨天中午,我看到你了,是你为我把偷窥我的色狼赶跑的,是不是?”
  康康动作一顿,没做声。
  “还有前天晚上,那个叫于娴娴的到我房间里来骚扰我,也是你出手帮我的,对不对?”
  康康抿了抿唇,一下子激动地弹身起来,把她的围巾从手里抢走,扔在地上:“不知道!我不回去,你别哄我了!”
  说完,他像被惹毛了的小狼,一溜烟跑没影子了。
  留下井昀一个人在原地,望着那没有一点水迹的围巾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一双男士鞋出现在她眼前,井昀没认错,是苏阅棠回来了。
  “你还没有见到康康?”他劈头就问,这时,天空飘起细雨,他伸手遮在她的头上,一垂眸,见她不可思议地思量着什么,缓了缓,改口道,反而像责难,“你没有在找康康吗?”
  井昀正奇怪,他的语气怎么那样理所当然,警察都找不到康康,她有什么通天能耐,说找到就找到。
  他又问:“如果找不到呢?或者找到的是……”
  井昀像在给自己安慰打气,肯定道:“不会的,一定会找到!”说完她拿出手机,接着方才查找信息。
  苏阅棠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当地的纸质地图:“不如用这个,你要找什么地方?”
  井昀迟疑了下。
  苏阅棠笑:“怎么?不相信我?”
  井昀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同一时间反问:“你相信我吗?”
  假如她告诉他,她能看见鬼,她是根据康康浑身浸湿的样子猜测到他的所在之处,苏阅棠会不会把她当疯子?
  苏阅棠却是面上一派平和,点头。
  井昀不觉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规规矩矩说:“有水的地方。河,人工湖,水库,之类的。”
  井昀以为自己用软件查找的速度会更快,没想到被苏阅棠抢先一步,把画着红色圆圈的部位的图册递给她。
  “你不觉得让警察帮你找,康□□还的几率更大?”
  井昀当然知道:“可是警察怎么可能听我的?”
  苏阅棠高深莫测挑了挑嘴角,抬头看看天,随后忽然话锋一转,说:“幸好我带了把伞。”
9、不良少年(7)
  就在苏阅棠庆幸有把伞不久后,天色大变,乌云层层卷积,狂风肆虐而起,路边的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似有一场巨大的暴风雨要来。
  井昀坐在出租车里,无不惊叹,她来南方两年还是第一次遭遇这么怪异的天气。
  怎么办?暴风雨哪天来不好,偏偏今天!
  天气的急骤变化抛开外,井昀对着图册上大大小小的红圈,更犯难,这么多地点,先去哪个找康康?
  说时迟,那时快,暴雨瓢泼而至,车窗上被雨坠砸得模糊不清。
  井昀与苏阅棠甚少单独相处,虽然现在不在公司里,但她仍下意识把他当上司看。
  井昀咬着唇,将图册递给苏阅棠,想争取他的意见。
  苏阅棠略略看一眼,指出一处给司机。
  司机点头,发动引擎,雨刷也咯吱咯吱地忙碌起来。
  苏阅棠坐在副驾驶,一路只望着窗外,没有把地图册还给她的意思,井昀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彼此就这么静默着。
  县城不大,赶上暴雨天,却也拥堵至极,差不多十五分钟后,司机师傅抱歉说:“雨下太大,前面立交桥下恐怕积水了,我这车下去一定会熄火,只能绕路,不过最少要十分钟。”
  井昀焦急说:“不要紧,麻烦您快点。”
  雨这么大,康康会不会?
  井昀已心急如焚,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小姨的名字,连忙接通。
  “小小,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我在车上……”
  井昀大脑转的飞快,在酝酿如何应对小姨的追问,小姨竟声音带着哽咽说:“小小,康康找到了!警察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因为暴风雨雨势太猛烈,县里出动的抢险工程队正好城东的河堤上发现了康康……可是……”
  井昀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找到了……康康……还、好吗?”
  小姨在电话里哭得凶:“不知道……警察让我马上去县医院。”
  泪在眼眶里盛着,井昀忍不住酸涩,轻眨了眨,热泪成串落下。
  不经意,她从后视镜中和苏阅棠柔软的眸光对上,连忙抬起手背擦去眼泪,可是,这两天来积压在心头的情绪,惊惶、忐忑、惴惴、悲伤……全一股脑地奔涌上来,井昀就这样捂着脸在后座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苏阅棠攥了攥手指,终是收回情绪,对司机说:“县医院。”
  二人到医院时,外面的雨比在出租车上时小了很多。
  手术室外,小姨一家都在,个个形容疲惫,井昀跑上前安慰姨姥和小姨,三个女人哭着抱成一团。
  五个小时后,康康终于被安然推出来,送进重症监护病房。
  小姨和姨夫整整两夜没睡,肉眼看去,都瘦了一大圈,而姨姥毕竟年纪大了,还有心脏病,禁不起折腾。
  井昀劝他们三个回家休息一会儿,等傍晚再过来,医院这边,她自己先守着。
  苏阅棠负手站在她身后,道:“你们放心,这里还有我。”
  井昀悄悄回望他,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三人走后,由于井昀不愿离开康康的病房半步,苏阅棠只能越过食堂,去医院附近的快餐店买了两份牛肉饭,两人安安静静地在走廊的长椅上吃起来。
  “谢谢您,苏总,今天……多亏你在这……”井昀吃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一句话。不过,单单这一句话,也是她提起勇气说的。
  苏阅棠笑:“噢。这个‘谢谢’我收着,不过……我做什么了?”
  井昀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的眼睛能够如此清澈漂亮,像一潭深水,幽幽暗暗,波澜微泛,却极具魅力。
  而且,他面对面、目不转睛地将她望着,如同会勾魂摄魄般,让井昀从未怀疑过什么,反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怜悯之心,于是,急忙给他一个肯定:“你做了很多。从今天早上开始!苏总,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不管您是真的来度假,还是受栋子的委托来帮我,我……在公司,您是总经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所有员工都是您下属……您那么忙,几乎全年午休,可是,居然为了我的事,一路颠簸来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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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偏僻的地方……昨晚刚到,您也没休息好,今天一早还——”
  一串话听下来,苏阅棠打断她,问:“所以?”
  井昀慌了神,之前打好的腹稿一律作废,直接说:“您真是个好人。”
  苏阅棠“哦”一声:“原来你也会恭维人。”
  井昀心头大震:“不是,不是恭维……”
  苏阅棠:“那你总是轻易给一个人下定义?好人?坏人?值得信任的人?值得怀疑的人?”
  井昀被说中了性格中的弱点,结结巴巴答不出个所以然。
  她有自知之明,她本就不是机灵人,又怎么应对像苏阅棠这种高手?
  苏阅棠见她颓丧得连饭都不想吃了,道:“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怎么谢我吗?”
  井昀沉默地点点头。
  苏阅棠:“如果你把你的失眠症尽快治好,早点上班,就当我谢我了。”
  说完,他收拾食盒,转身而去,留下井昀又是翻来覆去地品味这句话。
  平复会儿心情,井昀缓缓走到监护室前,隔着整面的窗户去看康康。
  瘦弱的少年,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一身被河水浸泡后的惨白,胸口插上管子,旁边的氧气机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脸上那么平静,仿佛这个叛逆的十四岁男孩只是乖觉地睡着了。
  康康没有脱离危险一分钟,井昀就担心一分钟。她多希望,她再与他对话,是个活生生的阳光首年,而不是一个沮丧的魂魄。
  不多时,之前审问过她的刑警队长和女警居然来到医院,向主治医生了解康康的情况。
  得到简要交待后,二人又将井昀作为案件突破口询问起来。
  井昀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说的,她头疼的紧,抬手右手揉揉太阳穴,放下的瞬间,却被突然抓住了手腕。
  力气之大,让她顿时懵住。
  抓她的人正是刑警队长,他将她手腕放在离自己眼睛近一点的地方,仔细观察一圈,命令女警:“将死者照片拿来。”
  女警应声,从档案袋里拿出几张照片,是于娴娴尸体的细节照片。
  一番对比后,刑警队长沉了沉眉,问:“井**,你手背的这条伤口是怎么造成的?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井昀抽回手腕,说:“昨天上午小姨和小姨夫从外面回来之后,两个人吵架时,我去拉架造成的。”
  刑警队长问:“你记得是什么东西划了你这条伤口?”
  井昀回忆了片刻:“当时我没留意,但现在回想,好像是小姨夫的小指甲。”
  女警的兴奋已遮盖不住:“井**,你确定是江珏的指甲?”
  井昀老实答:“我不确定。因为当时情况很混乱,我只想保护小姨而已。”
  刑警队长:“江珏经常打你小姨?据你所讲,你是11月24日下午到县里,当时江珏和你在火车站未碰面,直到傍晚,他才出现?”
  “是。当时下着雨,我不想麻烦他们夫妻两,于是自己打听‘临悦居’,我到的时候,大概是三点半,小姨说小姨夫还要去接康康,大概半个小时,可是……我们三个女人等到傍晚,六点多,小姨夫才带康康回来。”
  刑警队长了然地点了点头:“江珏有两个小时,蒸发不见。”
  井昀他俩的盘问问题中听出不一样的方向来,她无法再想下去,整个人迷迷茫茫起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怎么可能?
  “小**姐!小**姐!”井昀惶然中听见康康急切而微弱的呼喊,猛然回头,就见康康泪流满面地跑过来,抓住她的衣服,哭着喊,“小**姐,救救妈妈和姥姥,求你快回家救她们!”
10、不良少年(8)
  身后还有两个神经极其敏锐的警察,井昀震惊和焦灼之余,不忘提醒自己不能露出马脚。
  她必须找个借口马上回“临悦居”!
  康康的身体一点一点模糊汽化,仿佛化作了雾,逐渐消融在空中。
  那最后的画面,是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哭着祈求她的模样,除了痛苦,还带着无底的愧疚和自责。
  井昀亦是心痛得无以复加,不管三七二十,转身拔腿就跑,当然,她的速度是敌不过训练有素的警察的,没出医院,她就被当成犯人一样扣住手肘。
  井昀无法冷静下去:“小姨和姨姥有危险!”
  两个警察互使眼色,女警松开她,质问:“你怎么知道?”
  井昀心说: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我要说我能看到鬼!我不仅亲眼看到于娴娴过了生死门,还看到康康的灵魂正求我去“临悦居”救他的妈妈和姥姥!
  “我……我就是知道啊!”井昀急得眼圈红红,甚至慌乱得语无伦次起来,在身上乱摸着找手机,“对了,报警、报警,110……可是,等等,你们就是警察啊!”
  警察可能都有职业病,或者是她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太反常,他们显然没有放她走,或者相信她的话的意思。
  恰时,远远的,井昀好像听见了希望的声音,是苏阅棠风尘仆仆的赶回。
  不过,他又不是神,怎样知道她内心所求?
  井昀束手无策,索性要摊开牌,苏阅棠拿着手机,已到身边,一脸着急对她说:“刚才给小姨打了电话,接通了,又被按断,井昀,你小姨会不会出什么事?”
  井昀愣住,苏阅棠何时知道小姨的手机号码?
  不过,那似乎都不重要,比起井昀,苏阅棠这番不经意的话对警察来说更有说服力。
  刑警队长表情松动,对女警说:“我赶去‘临悦居’,你回局里听消息,随时准备抓捕江珏!”
  语罢,三人便乘坐刑警队长的车一路疾驰回到“临悦居”。
  只到了“临悦居”的青黑木门前,刑警队长便迅速退步,拨打出几个紧急电话请求支援,因为,就在大堂一侧的康康卧房外,淌出了一条长长的油渍,而井昀方走上前一步,就闻到更加浓重刺鼻的汽油味。
  苏阅棠猛地扯住她手腕,低声警告:“危险!”
  井昀回眸,努力让惶惶无措的眼泪不流出来:“不要紧。”
  他握得更用力,咬牙:“不行。”同时,眼中投出锐利的光,如同在高声训斥她:你不仅笨,还是个只会冲动做事的傻X!
  井昀咽了咽嗓子,颤抖着低声说:“苏总,他们是我的亲人。”
  她在他仍旧严厉斥责的目光中,缓缓推开他的手,大胆地试探着来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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