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主诉那两行写的是什么字,这幅方子是治疗什么病的?

这样的话,我们把发热微恶寒可以看成太阳表证,我们把支节烦疼可以看作是太阴中风,这两个都需要用桂枝汤来治疗。“微呕”这是胆热犯胃,少阳热邪重不重?不重,只是轻度的呕吐,“心下支结”这是胆气内郁,因为少阳经的分支布于心下的,所以胆气内郁,气机不利,又是经腑同病。少阳邪气重不重?不重。所以这一条少阳邪气不重,太阳邪气不重,但它有一个很引起人们注意的四肢关节剧烈的疼痛,在《伤寒论》中把它叫做太阴中风,这个症状倒明显,所以这种情况下你光用小柴胡汤能解决少阳不和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也可以解决太阳的问题,但它不能够解决支节烦疼的问题,所以必须用小柴胡汤和桂枝汤合方,这就是柴胡桂枝汤。
我讲的和我们传统的说法有些不一样。我们传统的说法,忽略了支节烦疼这个症状,只是说发热,微恶寒,支节烦疼,是太阳表证,说太阳表证不重,可是我们在太阳病篇讲太阳表证的时候,从来没有提到过四肢关节剧烈的疼痛,这个症状呀,这个症状甚至作为一个病人的主诉症状,你能把它忽略成太阳表证轻的一种现象吗,所以不行。如果是太阳表证很轻的话,那我们通过和解少阳就可以解决这种太阳表证啊。我们前面还说了“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你在这里为什么要配合桂枝汤用呀。所以这一条,太阳、少阳的邪气都不重,只是因为有支节烦疼这个症状,光用小柴胡汤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必须要配合桂枝汤,因为桂枝汤它有疏通经络,缓急止痛的作用。它有桂枝、甘草疏通经脉,它有芍药和甘草缓急止痛。

柴胡桂枝汤我们在今天临床上用于治疗什么证候呢?首先说,和小柴胡汤一样,各类发热性的疾病,伴有四肢关节剧烈疼痛的,光用小柴胡汤不行,要和桂枝汤一起用。各类消化系统的疾病,又伴有痹证的,伴有关节疼的,用柴胡桂枝汤很好,这是第二类。第三类,精神神经系统的疾病。
在过去,门诊经常见到一些老年妇女全身窜痛。我作为一个医生,什么地方疼呢,我就要去摸一摸。大夫,我这个疼你是摸不到的,一会儿胸疼,捶着捶着它就跑到肚子这里了,你按一按呢,它又跑到退上了。
捏一捏呢,没准放个屁就不疼了。我说,那你这个病叫什么呀。她说大夫,我就是肝气窜的,肝气窜。这个病当然中医书的没有,西医书上也没有,是北京的老太太们自己起的名字。所以我一生气,这个疼就满身乱窜。开始用逍遥散没有效果,又用柴胡疏肝散,还没有效果。既然是肝气窜,我用疏肝的怎么能没有效呢?以后我就问刘老(刘渡舟),刘老说,嗨,这个方子最好的就是柴胡桂枝汤,因为已经有了疼痛了,就涉及到血脉不和的问题,不光是在气分,不光是气郁,所以你光疏气,效果并不好,你应当加一些活络脉的药,那就是柴胡桂枝汤,很好。用柴胡桂枝汤以后,这些肝气窜的老太太们都觉得吃这个方子很好,然后然后疼痛就减轻很多的。后来我看刘老师也经常用这个方子治疗肝气郁结,又伴有周身窜痛的证候。
我们再分析柴胡桂枝汤这张方子,它里头有桂枝、甘草这一组药,这一组药是补心阳的,以柴胡为首的,加上辛温的生姜、半夏,它们有疏肝解郁的作用。而我在临床上观察到精神抑郁证的病人,我上上次课曾经提到过,他们的临床表现有三组症状,一组是情绪低落、精神抑郁,对许多事情丧失兴趣,活得没意思,自责内疚,食欲不振,体重下降,这是一大组症状,他也可以表现为全身重度的乏力,周身窜痛,莫名其妙的疼痛,思维迟钝,动作迟缓,或者多睡或者少睡,或者思维迟钝,或者思维激越。什么叫思维激越呀,脑子想起一件事情就浮想联翩,不能控制,直到想得心疼脑胀,仍然不能控制。有些精神抑郁证的病人是这种思维状态,而且这种病人还有个共同的特点,是晨重夜轻。早晨一醒来,全身重度的乏力,心情特别不好。他自己就说,我怎么一睁眼又来到了这个“苦难”的世界,我怎么没有睡死过去?到了傍晚的时候,病人身上轻快了,这种痛苦难耐的症状没有了。
精神抑郁证的病人自己非常痛苦,痛不欲生,可是到医院一检查,CT、B 超、心电图,各种现代化的理化检查都没有发现,所以有的家属就特别恨他:你有病看病,你到底是什么病,医生都不知道你是什么病。
可是病人痛苦难耐,痛不欲生。
我观察到这些病人,他们常常有晨重夜轻的感觉,我想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病人胆子还小。早晨正是少阳阳气开始生发的时候,如果这个病人少阳胆气比较虚,无力生发,而早晨呢,又是五脏六腑的新陈代谢,开始由衰退转旺的时候,所以它依靠少阳阳气支持的力量也比较大。当少阳一阳之气不足的时候,而在清晨五脏六腑都需要它支持的时候,它无力支持,所以该生发的生发不起来,该疏达的疏达不起来,无力疏达,因此清晨就重,这就是精神抑郁证晨重的一个原因吧。到了傍晚为什么就轻了呢,五脏六腑新陈代谢转衰落了,对少阳阳气的这种要求,少阳阳气支持的力度降低了,所以这个时候他倒觉得身上轻巧了。
根据这样的一个规律,我就用柴胡桂枝汤来治疗精神抑郁证,主要取桂枝和甘草这两个药来温补心阳,来助胆阳,助少阳的一阳之气。桂枝有生发阳气的作用,桂枝、甘草本来是补心阳的,在柴胡的带领下它可以助胆阳,助胆阳阳气的生发。
但是精神抑郁证的病人由于气机的郁结,由于少阳一阳之气不足,就导致了三焦气机的失调,痰饮水湿内生,特别是痰浊内生,上蒙神窍,这就是造成他思维迟钝、记忆力减退的原因,因此光用柴胡桂枝汤我感觉还不行,所以才配合上温胆汤,就把它叫做柴桂温胆汤。孙思邈在《千金要方》里有一个方子叫作定志小丸,定志小丸治疗什么呢,治疗忽忽喜忘,说这个人就是忘事,记忆力减退,忽忽喜忘。
它还治疗什么呢,说朝发暮差,早晨发了,晚上好了;暮发朝差,晚上发了,早晨好了。这不就是典型的精神抑郁证的晨重夜轻的这种证候吗?
我在临床上观察到也有极个别的病人他不是晨重夜轻,而是夜重晨轻,我就纳闷,为什么我分析时,少阳胆阳不足,该生发的时候生发不起来,应当是晨重夜轻,他这个病人为什么是晨轻夜重呢。原来这个病人多年来是开电梯,夜班电梯,他就阴阳颠倒,所以他发病也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我们遇到这种情况,就把定志小丸也拿来,定志小丸由什么药物的组成的呢?人参、茯苓、菖蒲、远志。组合起来我把它叫做柴桂温胆定志汤,用柴胡桂枝汤来振奋心胆阳气,用定志小丸,有党参、有人参、有茯苓,重证的病人我用人参,轻的病人我用党参,人参、茯苓这两个药是补气养心的药,茯苓有强心的作用,菖蒲、远志有除痰,宁神的作用,用温胆汤化痰浊,醒神窍。当然对一些失眠的病人,抑郁证失眠的病人也常常加炒枣仁,再加龙骨、牡蛎。这个方子就把它叫做柴桂温胆定志汤的加减吧。
这些年来,我用这个方子大概用了二十多年,治疗精神抑郁证的病人大概上百例,重证的病人我也配合一些西药,抗抑郁药,这些病人现在绝大多数都完全康复而且恢复工作。
西北电业局有一个科长得了精神抑郁证,那简直工作不能工作,他的领导不能理解,说你有病你就到医院看病,你给我说出你是什么病来,你要没病就好好工作。他自己痛苦难耐,他痛苦呢又不能给领导说清楚,工作也做不下去,思维迟钝、动作迟缓。他听说我治这个病,然后就坐着飞机从西安来北京。坐在飞机上他想飞机掉下去,飞机掉下去,我就一了百了,一死一切都完了。他突然又想,我这个家伙太坏了,我一掉下去,这一飞机上的人都会倒霉。于是又自责内疚、痛不欲生,就是这么一个心态。我见了他之后说,这种病只有聪明的人才得,治好了之后不留后遗证,不留价格缺损,你将来还有飞黄腾达的时候,还有发挥你聪明才智的余地。他说不可能,你在安慰我吧。我说咱们拉钩,今后你要是飞黄腾达,你不要忘掉我。然后我给他吃柴桂温胆定志汤,现时也给他用抗抑郁的西药。他说,那你多长时间给我治好,我说三个月。三个月以后他上班了,但是三个月以后还得继续吃药,中药不再吃了,西药继续吃。一年以后他提升处长。去年他来北京开会,到我那里说,郝大夫您还记得当年我痛不欲生的时候您给我拉钩吗。我说我当然记得。
他说我当时只认为您是安慰我,我根本不可能想象到我还能像过去那样那么敏捷,那么能够胜任工作,现在我真的达到了这个地步了,我真的非常感谢您,您是我的真正的救命恩人。那我用的是什么方子呢,就是柴胡桂枝汤为基础方,再结合温胆汤,再结合孙思邈的定志小丸。精神抑郁证的病人我们在治疗的过程中,有少数的可能转化为狂躁。

精神躁狂证和精神分裂证不是一回事,精神躁狂证它的特点是情绪高涨,盲目乐观,每天高兴得不得了,思维敏捷、动作迅速。上课的时候,一句话在这边写,另一句话就跑到那边去了,动作特别迅速,自认为能力很强,盲目乐观,每天高兴得不得了,精力充沛,性欲旺盛,二十四小时不睡觉,那一样是精力充沛。这些人我们常常以为是我们正常人中的强者,也是精神躁狂证,精神躁狂抑郁证中的躁狂型,一旦遇到挫折情绪必然低落,然后就转为抑郁。所好的是我们中国人之中躁狂和抑郁交替发生的非常少。如果你在治疗抑郁证的过程中,这个病人突然睡觉少,精神亢奋,盲目乐观,狂妄自大,说起话来天下他最行,说我要当总理怎么样,我要当主席怎么样,那你就要小心,这可能是精神躁狂证的病人。这个时候,这些治疗抑郁证的药马上停掉。

转自国医大师熊继柏的《我是怎么读书的》

讲讲中医从什么书读起,这个问题是值得探讨的。有人曾采访过我,问我是什么派的。我说我既是学徒派,又是学院派。为什么这么讲呢?我是学徒派,谁都知道,现在有句笑话,叫“地球人都知道”,因为我讲真话,从不隐讳我的出身,讲假话我不会的。

问我是什么文化水平,我说我就是学徒出身。十三岁当学徒,当到十六岁当医生。当学徒的时候,什么事我都干过,给老师提尿壶,那是常事;打洗脸水、倒洗脚水,那也是常事;在药铺里下梭板,打扫卫生,扫厕所,这些事我都搞。

我记得二十年前,我校的彭坚教授讲过一句话,他说:“我们湖南中医应该研究熊继柏现象。”他说应该研究一下我的现象。他说你为什么会讲课,为什么会看病,为什么会写书,他说我们值得研究一下这个现象。

我在农村公社卫生院工作了20多年,又在城市又当了30多年医生,更重要的是我在高等学府教了30多年书,退休后几乎跑遍全国,所以我对基层的问题很了解,像我这样的人确实不多,所以我就琢磨中医的教育问题。

我是从哪些书开始读起的?

我不讲规律,我就讲讲我是怎么读书的。

第一本书——《雷公炮炙四大药性赋》,我四个早上把它背完,一个早晨背一个药性,寒、热、温、平,就四个早上背完了,白天我就玩,没事干。

背完了接着就是《药性歌括四百味》,当时背了,但现在我不一定还记得。四大药性赋我还能背,要我写我还能写下来。《药性歌括四百味》我就写不下来了,连接不起来了。这就是第二本书。

第三本书——《医学三字经》。要说明的是,我读的书都是抄来的,不是原版的。第一,没有书买;第二,买不起。都是抄师傅的,抄了有错别字,师傅给你改正,改过来后再教一遍,让你去读,就这样的。

第四本书是《脉诀》,包括《王叔和脉诀》和《濒湖脉诀》两本脉诀,这就是我们现在讲的诊断学。这是第四本书。

第五本书是《医宗金鉴·四诊心法要诀》,讲的是诊断学。

现在总结归类就是中药学、三字经、诊断学。

之后开始学方剂。首先是《局方》。《汤头歌诀》读完了,读陈修园的《时方歌括》,这两本书的方剂歌括我全能背,比如藿香正气汤:“和解藿香正气汤,苏叶白芷共藿香,陈半茯苓大腹草,厚朴桔梗引枣姜。”这是《金鉴》的。

“藿香正气白芷苏,甘桔陈苓术朴俱,夏曲腹皮加姜枣,感伤岚障并能驱。”这是《时方歌括》的。这两本方剂书我都能背。

读完方剂后开始读内科学的书。内科第一本书是陈修园的《时方妙用》。“中风……风者,主外来之邪风而言也。中者,如矢石之中于人也。”像这样的话都要背,这就是接触内科学。

接触内科学以后,老师就开始跳跃式地教我了,这是我的第一个老师,胡岱峰老师,他是清朝秀才,古文功底好得不得了,他的古文真是学究式的。

他说我能读书,不能跟大家一起读,要开小灶,因为我们那时候是一个班。让我开小灶就是学习《伤寒论》,读的是《伤寒论新注》。开始是读原文,老师的标准就是背。

背的同时也讲,比如给我讲猪肤汤,我问过一个问题,我问老师:猪肤是不是就是猪皮,老师回答说是,我说:“那是不是随便哪里的皮都可以?”“哎呀,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呢?”老师说:“你怎么问这样的话,你问得出奇呀。”他感到奇怪。

又比如“五苓散,白饮和服”,我问“白饮”是什么,老师说:“白饮就是米汤啊。”就问这些东西,都是当时读书的灵感,所以永远都记得。

就这样《伤寒论》我背下来了,背下来后就觉得这书读得差不多了,这样的书都能背下来,而且是搞不懂的书。我为什么现在始终念念不忘我这个老师,就是因为我这个老师引我人正门。如果没有这样的老师,我对经典不可能读得这么好。

《伤寒论》读完了,接着就是《金匮要略》,又是要求背。我一年内把这两本书背完,半年背一本,其中《金匮要略》好背,就是《伤寒论》不好背,尤其是太阳篇,把人背得晕头转向。这两本书读完后,赶上1958年开始“大跃进”,我就当医生去了。

刚开始看病时,我读些什么书?

我当时就读了这么多书开始去当医生。那时刚开始当医生看不好病,当然也可能偶尔看好一两个,但总是不满意。人家老医生看了几十年,病人天天找他看,因为看得好啊。

我就问那个老医生:“你怎么看得好病,我怎么就看不好呢?”我问他读些什么书,是不是书比我读得多些。他问我都读些什么书,我说读了《伤寒论》《金匮要略》,他说:“谁读那样的书啊,那书有什么用,那书没用。那书是讲理论的,不是看病的。”我说:“你怎么知道啰?”他说:”我们都不读,你看我们哪个读,一个都不读。”

这就是说当地的医生没一个读过《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但他们就能看得好病。于是我就问他读些什么书,他告诉我只读过《医宗金鉴》我又问他《医宗金鉴》怎么读,他说就读《杂病心法要诀》。好,我就找到《医宗金鉴》,把它借来。

我一看,《杂病心法要诀》基本出自《金匮》,但它在《金匮》方基础上加了一些时方,就成了一些常用方了。

另外一位医生又告诉我,《医宗金鉴》里面值钱的是它的妇科学和幼科学。我在读《医宗金鉴》时又发现一个问题,《伤寒心法要诀》把庞大复杂的《伤寒论》原文精化精简了。

于是我把《伤寒心法要诀》认真读了,比内科《杂病心法要诀》读得要熟得多。这样,我就花力气读了《伤寒心法要诀》《妇科心法要诀》和《幼科心法要诀》。所以我的学生都知道,我经常用《伤寒》方、《金匮》方,用得很熟,妇科、儿科基本上用《医宗金鉴》的方,这是自学的。

读完了这些书我才真正开始当医生。

看病不光是书本上的东西

在农村当医生,你要应付各方面的病人,尤其是当你出名以后,比如我那时每天要看将近一百个病人。那时候很多怪病就开始遇到了,师傅不在身边,我没处去请教,农村那些老医生我跟他们讲《伤寒论》和《金匮》他们不懂,所以我只能自己解决。

我看病没人带,都是自己闯出来的,所以我的经验都是实践中反复摸爬滚打出来的。跟我上门诊的这些学生得到我的经验好像很容易,其实我是吃过大苦的,所以我现在用起来,学生们一下就学到了,好像非常简单,其实我是经过几十年磨炼得来的,其中既有正面的,更有反面的,它是不断地升华、总结出来的东西,它不光是书本上的东西。

对于一个方,我怎么加,怎么减,已经形成了一个规律。某个病一来,我立刻能想到用什么方,这些经验是我几十年积累的东西。病人一来诊察之后,我的方就出来了,为什么这么快呢?因为我搞了几十年啊,我看了几十万人了。

在这个实践过程中我又读了一些书,比如《傅青主女科》,我读得很熟,《傅青主女科》里面的方我经常用,当然是有选择地用。治妇科病我基本上就是用《医宗金鉴·妇科心法要诀》和《傅青主女科》的方,治儿科病我基本上就用《医宗金鉴·幼科心法要诀》的方。

曾经有一本幼科专著叫《幼科铁镜》,我读过,我个人觉得不怎么样。还有一本书是陈自明的《妇人大全良方》,这本书过于复杂,把妇科复杂化了。

我经常说我们本来就够复杂的了,我们现在有不少的中医,甚至于号称中医学家,他把中医学人为地复杂化。难道还嫌它复杂不够吗?把它人为地搞复杂了,我们的后人还怎么来学啊!一看到就怕它,一看到就住后退缩,进一步退三步,他还怎么学?这人为的复杂给后人带来的弊病,只能给中医学术带来摧残作用。

我的第一位老师教我通读了《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到1961年,我又拜第二位老师了,他是陈文和老师,日本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的,他是在国内学中医,然后到日本去深造。

陈老师发现我读书读得好,但有明显的缺陷,第一,没学过温病学;第二,没读《内经》。温病学和《内经》讲些什么东西,我确实都不知道。我后来见到我第一位老师胡老师时,我就问他为什么不教我读《内经》?

他说:“你那么小,读什么《内经》,那是你读的啊?到时候你自然就可以读。”我问他要到什么时候?“当几年医生以后,到20多岁30岁时再读吧”,这是胡老师跟我讲的,他叫我到二三十岁再读《内经》。

在陈老师那里,他就教我读《内经知要》,其实我原来真正的《内经》功底就是《内经知要》,温病功底就是《温病条辨》。《温病条辨》拿到手以后,我的感觉就不一样,这都是我原先不知道的。

所以我就在《温病条辨》上下了功夫。我对《温病条辨》是读得很熟的。我们学校的温病教研室主任谢凤英教授,她的温病学水平是很不错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我对温病也很熟,她说:“你怎么对《温病条辨》那么熟啊?”我开玩笑说:“难道就只允许你一个人熟啊!”

现在我就可以告诉大家了,我治病用的方来自哪些地方。开始不是讲了两本方剂学吗,这是基础,然后是《伤寒》方,《金匮》方,《医宗金鉴》方,程钟龄的方,傅青主的方,然后就是温病方,就这么多方,就来自这些地方。

当然,以后还有一些杂家的方,比如张景岳的方,喻嘉言的方,李中梓的方,还有《审视瑶函》的方,那是个别现象,包括《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的方,那都是个别的方,不是全面的,上面讲到的那些方才是全面的方。

跟陈老师重点就读了《温病条辨》和《内经知要》,陈老师告诉我一个重要的道理:要想当一个好医生,必须大量读方剂。他有个手抄本,有2000多首方,当时他要我抄下来,我那时因为记性好得很,全记得,就没抄。那时又没有复印机,否则的话就复印下来了,真可惜啊!

自从跟陈老师学了温病学后,回去当医生就大不一样了。当时我们那里乙脑、流脑流行,我治好几个危重病例,在石门县西北地区的医名就打开了,所以我出名是在1963年以后,是因为治乙脑、流脑。

上面所谈的就是学徒读书。分析学徒读书的特点是:

第一,读的是原著,没有水分,至少没有现在的书这么多水分。我不是读的现在的书,我读的是原著,这是第一。现在的教材里面有很多是人为的错误,人为的复杂。

第二,我读中医书,并且读得比较熟。恐怕大部分人虽然读是读过,但没有读得这么深,读得这么熟,尤其是现在科班出身的,尽管对某一门很熟,比如讲《金匮》的对《金匮》很熟,讲《伤寒》的对《伤寒》熟,但是讲《金匮》的不熟悉《伤寒》,讲《伤寒》的不熟悉《金匮》,他还不一定做到了纯熟,因为他没有背书本,仅仅局限于教材的一点点,教材以外的不注意去读。

当然全部中医学徒都像我熊某人一样读书是不可能的。第一,不可能人人都有很好的记忆力,有很好的悟性;第二即使有这个记忆力,下不了这个决心,不能像我这样不要命地去读书,去搞临床实践。因为我有一个环境所迫,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

我学医时吃什么?吃红薯。我睡什么?一床棉絮,既没有被套,也没有床单。那个时候都是两个同学一起睡,一个出盖被,一个出垫被,但是谁都不愿意和我睡,为什么呢?因为我一没盖的,二没垫的,一床破棉絮,并且还有几个洞,我就一床棉絮一裹,就是这么睡觉,哪像现在的年青人生活这么幸福。我当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

后来当医生的时候我连煤油灯都点不起,经常在月光下看书。所以我经常讲,一个人要成功,要两点,第一,要聪明;第二,要勤奋。用我们的土话讲就是发狠,不要命地去干。你说现在的聪明人多不多?像现在的硕士、博士,哪一个不聪明啊?但是你能下这个狠功夫吗?这一点很难。

有人问我:“您到底读了多少书啊?”我给大家交个底,其实并没有读很多书,只是我读得比较熟,读得比较细,理论功底比较扎实,临床经验比较老到,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一个中医学徒学医的特点。

在这里我还要提到一点,过去我们的中医老师有门户之见,有派别。比如我的两位老师,第一位老师是典型的温热派,他熟读《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也很熟悉《内经》,但他不懂温病;而我的第二位老师是清凉派,他恰恰注重温病。

因此,现在回头反思他们的临床功夫,我第二位老师治疗常见病擅长,第一位老师治疗怪病功夫厉害。我很幸运恰好得到了这两位老师的指点,如果我只跟了第一位老师而没有跟第二位老师,那我的临床水平肯定没有现在高。这就是学徒的偏颇,所以我说学医者的老师绝不能糊涂。

我记得初当医生时,在我们山区遇到了一个病人,他的脑袋肿大,脖子也肿得和脑袋一般粗,又红又肿,又痒又痛,又发烧。我当时只有十六七岁,有人请出诊看病我很高兴,看了这个病人之后很自信地判断是“大头瘟”,于是很有把握地开了个“普济消毒饮”。

哪晓得病人吃了三付药,一点都没好,于是我又给他改了个“防风通圣散”,心想这个病人又痒又痛又发烧,不是风火吗?防风通圣散既消风又泻火,应该会好。结果又没好,我就傻眼了,顿时方寸大乱,跑了三十里山路去找我的老师。

我老师当时八九十岁了,正在家里抽一个大烟斗,我进门后很恭敬地叫师傅,老师见了我就说:“你来了,是不是看病看不好啊?”我说:“是的。”于是把情况告诉了老师,然后问:“您看怎么办呢?”师傅慢条斯理地给了我三个字:“翻书去。”我这来回六十里山路算是白跑了,但是“翻书去”这三个字有好处啊。

回去后我一通宵都在翻书,还要思考,这样得来的知识比老师讲的印象要深刻得多。所以,我后来基本上不再去问老师了,因为问他也就是这三个字,不骂人就算不错了。现在,有时候我也会跟我的学生开玩笑说:“翻书去。”

当然,旧时的老师带徒弟也是很严格的。有一次我治疗一个寒实结胸证的病人,用“三物白散”,开了“巴豆霜”一钱,碾粉后冲服。

患者拿处方到医院药房去买药,药房捡药的老先生有七八十岁,经验非常丰富。他拿到处方后直接扣下了处方,送到我师傅那里,然后打发病家把我叫到师傅那儿去。

我知道是因为巴豆霜的缘故,到了师傅那里,他明知故问说:“巴豆霜是你开的?”我说:“是的。”他说:“巴豆吃了会怎样啊?”我说:“书上说,不利,进热粥,利过不止,进冷粥。”他说:“要是吃了拉血怎么办?”我听了就傻眼了,因为张仲景没讲吃了会拉血呀!

师傅就责问了我一句:“你有多大能耐?敢开巴豆霜?”我当时还壮着胆子辩白了一句:“师傅,我是看您经常开。”我很后悔说这个话。后来我再也没有开过巴豆霜了。所以,我当医生一辈子都很谨慎,没有出过医疗事故,砒霜、斑蝥、马钱子这些有毒的药物我都不用,老师对徒弟严格是有好处的。

在我学药的时候,有位七十多岁的姓郑的老师让我受益匪浅。我做学徒要一大早起床,把门打开,把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晚上下班后要把药屉一个个整理好、关紧,称药的秤、压纸的木方、冲臼、研钵都要整整齐齐地放在固定的地方,碾槽要收拾干净竖起来。

切药的时候,老师规定切一种药就尝一种药,切当归就尝当归,切苦参就尝苦参,切黄连就尝黄连。当时我不理解,觉得味道太难忍受了。现在我理解了,这样做才能知道哪个药是什么味道,什么药麻口,什么药封喉。因此,我非常感谢这位老师。

我已在中医大学教学30多年,我认为学院派的优势在于:

第一,学科系统全面,有系统的教材,如中医基础理论、诊断、中药、方剂、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骨伤科,等等,分科很细,而我们学徒无所谓分科;

第二,管理规范,只读书,不像我们学徒要做各种杂事,包括打扫卫生、上山采药,等等。

但学院派也存在几个问题:

第一,不专,学专业不专,心思不专。因为现在的大学生要全面培养,要与世界接轨,做综合性人才,这当然没错。但由此也产生了问题,比如很多学生都把大量精力倾注在学外语上,就不能集中精力学中医,他们在专业上的深度和广度就会受影响。

第二,脱离或者说缺乏临床实践。学中医脱离临床实践是最大的问题,中医必须进行临床实践。我记得上海中医药大学的老院长金寿山教授讲过一句话:“脱离实践讲理论,那是空洞的理论,耍的是花腔,好看不顶用。”

这话讲到点子上了。有些人说理论头头是道,著作一本接一本,但连个感冒都看不好,这是什么中医呢?这就是学院派的两大毛病,包括现在的硕士、博士,有的人务实、舍得下功夫,专业可以学得不错;若稍微一飘,就只剩下外语好,其他都不好。

因此,我们很多高学历的人缺的恰恰是专业水平,是临床能力,这也是中医人才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主诉书写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