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癫风如何治愈,妹妹去年手腕腱鞘炎上长一块小小的白斑,有指甲盖大小,说是白癫风,一直都不见好。

《官人有药》作者:一只胖云
一位是泱泱大国霸道的皇帝,
一位是当朝官拜二品的邪魅尚书。
叶家阿爹说,这世上,唯有这两人叶琤沾不得。
叶琤一阵阵心塞,阿爹你这话能早点说吗?
当今圣上裴子闫钦点叶峥参加科举,钦点为女探花,又钦点进了太史院。这一切只因为,他俩是初恋。
当朝尚书秦方辞京城第一贵公子,拥有女粉丝无数,引无数公主尽折腰,却千方百计约她逛街吃饭聊八卦,这正常吗?
叶琤想,绯闻不断一定是因为她还单身,于是托人征婚。岂料!所托非人啊,你征来的对象,怎么是他?
&第1章 女太史
阿爹说,入朝为官要小心驶得万年船。放眼整个朝中,就有两个我这辈子都不能沾的人。一个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裴子闫,伴君如伴虎,惹了他就相当于整日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还有一个就是朝中风华正茂的二品重臣吏部尚书秦方辞,笑里藏刀为人忒表里不一。
阿爹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裴子闫是条睿智善掠夺的白眼狼,而秦方辞则是只拥有狼子野心外表纯良的白绵羊。可千万别小瞧了白绵羊,咬起人来他都是笑呵呵的。
我自以为还算小心谨慎,也一直谨记阿爹的训诫。怎料,一朝阴沟里翻船,我摔得相当凄惨。
要是非得对此说点什么,我不得不承认:他娘的这阴沟挺深的。
说起入朝为官,我干了阿爹退休前的老本行。还真莫说,阿爹年轻的时候在京城,可是鼎鼎有名的一代才子,还曾在宫里做过王公贵族的老师。我就是他当太傅的时候在他的学堂里胡混度日时被启蒙的。后来阿爹做了大祁国的太史令,一直干到退休。
现在我继承了阿爹的衣钵,秉持着缩头乌龟的精神一直相安无事。其中阿爹给了我诸多启发。当我为史册之事烦得抓耳挠腮的时候,阿爹就会捧着他的茶盅悠闲地从前厅踱到后院,从后院踱到我书房,然后伸长了脖子瞅了两眼我那凌乱不堪的书桌,长吁短叹:“阿琤啊,得过且过,史册嘛,一较真你就完蛋了。”
后来我实事求是记录史实,被阿爹知道了,他找我煮茶深谈,与我说道:“琤儿,你知道这个世上最得罪人的事是什么吗?别人暂且不说,今儿咱爷俩就拿皇上举例子。”
我抠抠脑门想了想,道:“莫不是给他戴绿帽子?”
阿爹一掌拍了我的后脑勺,道:“你怎有可能给皇上戴绿帽子,说真话,才最得罪他!”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爹又补充了一句,“要想独善其身,真真假假你需得拿捏精准。”
有了前两点做铺垫,很快我就遇到了记录史实的瓶颈。这一不能较真,二不能求真,我觉得我词穷了。就好比画一幅人物像罢,不论我怎么丰满,结果都是瘦骨嶙峋别扭得很。
这个时候,阿爹依旧捧着他的茶盅,抿一口茶,淡定道:“闺女儿,你不能拘泥于现实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得靠联想。有了联想,黑的都能被你写成白的。”
阿爹在官场比我圆滑,他说的话肯定是正确的。我听信他的话的唯一结果便是,我上任的时候是太史院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史官,到今天我已成为大祁国唯一的女太史。
太史院的工作,有了阿爹的提点,我作了一个总结。要想写好史书,靠的是非凡的想象力和似是而非的精神。就好比有关裴子闫的一切言行举止表述,所秉行的宗旨就是两个字:美化。不管他做什么,太史院都要尽最大努力表现出他的英明神武以便为后世所传诵,就是他去花楼里嫖个妓罢,我们也要说他是微服私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解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境的失足妇女去了。
睁眼编瞎话,是整个太史院的职责。
终于,我编史书,可能编出魔障来了,想象力冲破了闸怎么锁都锁不住。以至于日思夜想,出了大问题。
我做了一个梦。梦境是这样子的。我不忍直视的人生也因此而展开。
“方辞,方辞,坐过来些,让朕好好看一看。”明黄的床榻整整齐齐,裴子闫撩一撩龙袍衣摆,凤目里风流滟潋,白皙修长的手指往旁边轻轻叩了两声,对着面前恭恭敬敬着一身官袍正义凛然的秦方辞道。
“皇上……”秦方辞显得有点儿难为情,欲语还休,一对上裴子闫的目光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
一双人起初坐在床边闲话,闲话着渐渐就上了龙榻。清风拂动,将床帘半撩半放,里面的轮廓被勾勒得若隐若现。
竟是双双宽衣解带,那两张俱是有几分性感的薄唇渐渐贴近,最后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而两双同样勾魂摄魄的眼睛,几乎是同时半是风情半是邪佞地望了过来……
真真是史无前例的惊吓啊。
一下就把我给吓醒了来,登时挺身惊坐起,周身汗涔涔。还有什么能比做梦梦到两个男人你侬我侬更令人觉得凶狠的?
天还是蒙蒙亮,一声犬吠彻底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爪子在门上刨得哧溜溜地响。
打开门,我就头大地看见汤圆正蹲在门口晃着大尾巴,口水滴答地叼着一只窝窝头。很明显它是来跟我分享它的早饭的。我摸摸汤圆的脑袋,随手取下窝窝头,扬臂就往院子外面扔去,顿时汤圆就嗷嗷直叫着奔了出去寻找那个丢失的窝窝头。
汤圆原本不叫汤圆,起初它有一个很苗条的名字。可后来它越吃越多越吃越壮还不肯减肥,于是我就给它起了这个圆滚滚的名字,意在羞辱它让它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肥胖。
只是我太高估汤圆的智商了。它对自己的这个名字,感到很满意。
我关门沐浴。怎料才将将解了衣入了水,汤圆就神速地叼了窝窝头又回来,径直闯进我房里,往屏风奋起一跳,便欢快地叼走了我的官袍……
“叶晓,给我逮住汤圆!”
叶晓尚在睡梦中,闻声梦游一般地从床上跳起来然后穷凶极恶地追了汤圆几个院子,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最终英武地操起一旁闲置的脸盆儿一扔精准地叩在了汤圆的脑袋上,汤圆被迫消停,从而解救了我的官袍。
梦游中的女人,千万惹不得。
逢汤圆撒一回疯,我早朝就快要迟到了,拿了官帽就风风火火出门。
多方事实证明,今天我不宜出行。等跑出大门了罢,几个轿夫十分惭愧地望着我,我头大地走过去掀开轿帘一看,里面果真端庄地坐着叶家汤圆……
它还全然不觉得它自己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朝我讨好地嗷嗷了两声。我抽着眼皮看帘子也脏兮兮的,最终给了汤圆一顿胖揍,在汤圆凄惨的嗷嗷声中趾高气昂地跑着去早朝了。
我跑得大汗淋漓,心里狂嚎着千万别迟到千万别迟到,早朝的时候最后一个进入朝殿的是要站在殿门口警醒百官的,这是自裴子闫这个新皇登基以来的规矩。文武百官都看着,我丢不起那个脸。
且打从升职为太史的第一天早朝迟到被罚站到门口以后,我时刻以此自省便再也没迟到过。一想起早朝裴子闫坐在上面说话时候的样子,我就不自觉联想到了今早做的那个梦啊,浑身一通恶寒。
怎料,还没进宫门,一顶紫色软轿就很霸王地横在路中间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看就晓得是同僚,抹了一把额汗刚想上前去打一个招呼,恰逢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撩起了窗帘,露出里面温和安静的一双眼睛。
秦方辞看见我先是故作点点惊诧,随之眼里浸出淡淡的笑意,道:“太史大人好早。”
我干干顿住了脚步呆了呆,抱拳道:“尚书大人早。”他娘的怎么是秦方辞……我侧身让了一步,再道:“请尚书大人先行。”
秦方辞优雅地半勾薄唇,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整个人透着一种淡然恬静的书生气质继续笑道:“太史大人今日没有坐官轿,不如我们一起?”我刚想说“不用”,他便又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天色,恰逢一缕浅金色的光线沉下来,给那双眸光也镀上淡淡的金色,听着皇宫里传来的第一声钟响,秦方辞道,“太史大人再不上来,我们就都要迟到了。”
宫中早朝以三声钟响明时,要是响了第三声,那我是迟到定了。
在拒绝秦方辞和顺利早朝之间,我权衡了一下,然后很识时务地选择了后者。轿夫已经在秦方辞的示意下撩起了帘子,我硬着头皮上轿,索性这朝廷前三品官员的官轿都是最宽敞舒适的,我便坐在尽量离秦方辞远一点的地方,对着微微笑的他道:“那下官冒犯了。”
且莫说秦方辞会怎么想,我这一身汗意自己都是嫌弃的。清早的沐浴白搭了。
随后秦方辞没有和我多说话,只靠着轿壁开始闭目养神,我也就渐渐放松了下来,时不时偷偷欣赏一眼这秦方辞补瞌睡时候的模样。
不愧是京中第一公子。他基本和京城里的姑娘们描述得差不多,温文尔雅俊逸风流。眉清目淡,总是给人一种很好接近很好说话的感觉,鼻梁很挺,唇角的轮廓却是闲淡的若有若无晕开浅浅的弧度,下巴白皙而有韵致。
实际上,他这个人,并不好接近。当初我刚高中科举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二品吏部尚书,还曾当着满朝文武向裴子闫进谏不许我入朝为官。
只因我是女子。在大祁国,尽管民风开放,但仍旧还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秦方辞的意思是,我不能破了这个传统。
幸好我科举只中了个探花,要是中了状元他还不得跟裴子闫说让裴子闫将我赶出京城啊。探花在京中为官,撑死了也就是个闲官儿。
&第2章 开小差
我这个由最初的史官能做到从三品女太史,真真是如履薄冰。这秦方辞已经不如开始那般反对我也没有再为难我,但我还是将秦方辞列为危险人物能躲则躲之。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死啊?白绵羊不好对付啊,朝廷命官不论品级高低,明里暗里栽在他手上的,不在少数。可见我那叶家老爹的警戒是十分精准的。
官轿很快到了偏殿,落在偏殿外面的空地上。我已经能够听见里面传来文武百官的交谈声,只是回头看一眼秦方辞,又苦恼得很。
他似乎真睡着了,还睡得挺沉。我要不要趁机偷偷溜出去呢,溜出去的时候还得小心,不然被别的同僚撞见就百口莫辩了。要不,就不叫醒这秦方辞了罢,让他好好睡一觉说不定连早朝都免了。
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只可惜没能得逞。我只撩起了轿帘还不等钻出去,身后冷不防响起一两声惺忪的低叹,回头一看恰巧看见秦方辞转醒了过来张开那双清亮温和的眼,带着缱绻的睡意温顺得简直真的像一只白绵羊。
白绵羊一对上我的眼便目色婉转又开始笑意浅浅,让我整个头皮都麻透了。秦方辞两指捏了捏鼻梁,嗓音里带着薄薄的沙哑道:“已经到了么,我竟睡着了,让太史大人见笑了。”
我很配合地干干笑了笑,道:“想必尚书大人平日里事务繁忙,大人应该多注意身体才是。”
“太史大人说得是。”
出了秦方辞的官轿以后罢,我又被惊吓了一遭。本来不想惊动别人,灰溜溜地去早朝算了,可在轿子里耽搁了一下下就丧失了先机。同僚们一看见秦方辞的官轿抵达各个都拿捏着官场上那一套纷纷站出来寒暄……
我从秦方辞的官轿里走出来,让他们很惊讶。从他们卡了一卡的脸色就可以知道。
其实我觉得有必要让秦方辞解释一下,可他却径直跳过了我为什么会坐他的轿子这一茬儿,直接跟大伙儿云淡风轻地问好:“诸位大人早。”
同僚们反应过来,连连笑呵呵地回敬:“尚书大人和太史大人早。”
我一个女官在朝中很特么的弱势啊……一与哪个男官走近一点儿,各种暧昧的眼神和话语都不请自来了。
直到三声钟响早朝开始,文武百官井然有序地相继入朝,秦方辞走我前面,我紧随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不满道:“方才,尚书大人为何不跟大家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越描越黑么?”秦方辞低低道,“若太史大人想这样,那早朝过后我便向他们解释解释。”
我闷了闷,道:“那算了。”
适时,殿外一老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升朝——”
紧接着,一袭明黄龙袍的裴子闫就从内殿走出,丰神俊朗地出现在高高在上的殿首。我头垂得不能再低,看见亮堂堂的地面倒映出他的影子。他气定神闲地撩一撩衣摆然后面不改色地坐在龙椅上,登时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呼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再道一句“众爱卿平身”,然后早朝就直奔主题。
都只是形式而已,大祁国历来的早朝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头,说老套还真的有点老套。
今日早朝所讨论之事,主要有一件。那就是春季展开的科举考试。现已是初春,乡试在大祁国各个县郡都已经拉开了帷幕。而主要负责这件事情的,除了吏部尚书秦方辞还会有谁。
裴子闫在上面耐心地听着秦方辞对此次科举的准备汇报,时不时点点头以示赞同。不晓得是秦方辞当真准备得妥妥当当还是他口才太好,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竟让人找不到丝毫漏洞。关键是罢,有个关于裴子闫和秦方辞的春梦还横在我脑海里没能被赶出去,我听着秦方辞紧驰有度从容自在的语调口吻,觉得他和裴子闫……有点儿猫腻啊。
伴君如伴虎这是真的。就拿我自己来说,阿爹还在宫里做太傅的时候,我少时虽然和裴子闫一起混过学堂也狗腿地当过他的陪读,现在同在一个朝廷里我已为人臣,每天早朝我都跟鸵鸟无异能缩着脑袋就绝不抬起头来,只要不被点名提及我是万万不会当出头鸟的。而秦方辞则不一样,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裴子闫,这不合逻辑。
有什么理由能使他不怕裴子闫呢?真相只有一个:奸*情。
这么说来,裴子闫还隔三差五地就请秦方辞去御书房详谈,莫不是我做的春梦还真的应了这个事实?他俩其实是有一腿的。
正当我沉浸在胡想瞎猜的幻想中时,朝殿里冷不防响起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叶爱卿以为如何?”
我一个激灵,仰头看去,恰好对上了裴子闫那双狭长沉静的眼,心下一慌连忙又垂下眼帘。心忖,什么如何?他们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吗?刚刚不好意思走神了什么都没听见……
见我踟蹰,裴子闫尾音儿挑高了三分:“叶爱卿觉得不好?”
不管是什么事,在裴子闫面前我哪敢觉得有什么不好。就是裴子闫给我一巴掌我也必须得说他打得好啊。遂我稳住心神强装镇定道:“回皇上,微臣觉得,甚好。”
怎奈这裴子闫咬住不放,继续又道:“叶爱卿觉得什么甚好?”
到底是什么甚好呢?我怎么知道!
我急得一手的汗,上早朝走神被皇帝逮住比在学堂上课走神被夫子逮住后果严重得多……然而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前面的秦方辞动都没动一下,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细语:“女子入朝为官。”
我如获大赦,道:“微臣觉得,此次科举,召女子入朝为官甚好。”
“为何?”裴子闫问。
我想了想,道:“圣上英明招贤纳士,不问出身高低不分贫富贵贱不介男女有别。”我只是一个负责编纂史书的,裴子闫问自己这样深奥的问题,我私以为不合适。但我能在关键时刻挤出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来,还是比较佩服我自己的。做人要圆滑更莫说做官了,幸好我没有口直心快地说出自己的第一想法——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实际上,我觉得女子入朝为官并不好。从目前我所处的水深火热之境就能感受得到。但既然我已经不明就里地说了甚好,就只好再瞎编下去。
裴子闫不辨喜怒道:“叶爱卿说得头头是道,口才倒是甚好。”
我头垂得更低:“微臣惶恐。”
对于科举,秦方辞又提出了一些其他的边缘意见,及时转移了话题。我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这次早朝总算在煎熬中惶惶度过。
随着一声“退朝”,整个人如释重负。
秦方辞转身过来,一身紫色官袍衬得他身长玉立温沉优雅,一双淡淡的笑眼柔和晕开,十分养目怡人。他眉梢稍稍一抬,道:“太史大人早朝不在状态可不好。”
此时此刻我若还不给人好脸色就显得有点儿不近人情了,是以惭愧道:“是是是,幸好有尚书大人,及时解了下官的难题,让下官着实是感激不尽。”
“那太史大人,要拿什么感激本官?”
我一呆,抬起头来,倏地撞进了他那双带着笑却幽邃如漩涡的瞳孔里,实在没想到秦方辞会这么不客气。还不及思考我就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尚书大人还没吃早饭罢,咱们一起去?”话一出口罢顿觉这样唐突地邀请他有些不合适,遂再窝囊地补充一句,“算下官请的。”
秦方辞笑道:“太史大人不说还好,一说本官就有些饿了,这样也好。”
“大人请。”
秦方辞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我退后两小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两人一起走出了侧宫门。
罢了罢了,就一顿早饭而已,权当是报答他今天对我的两次相助。等早饭吃完了各回各家,我觉得还是不宜和这位白绵羊尚书走得太近。
这里的侧宫门是专门供朝廷官员来回早朝所用,宫门外是一条不深的寂静巷子,巷子通往大街,等上了大街以后就是一派繁华热闹的光景。街道两边摆满了早摊儿,同僚们下早朝后通常都是在街边的早摊那里解决早饭问题。还真莫说,虽然市井了一些,但这里的东西相当不错,种类又很齐全。
我看了一眼秦方辞,觉得他可能不习惯这样热闹喧哗的早市,便问:“秦大人还适应这里么,若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翠心楼怎么样?”一说完我又惊觉自己太大方了,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翠心楼是京城里最著名的点心楼,进去吃一顿完全可以用去我半月的月俸……就算是要感谢秦方辞,也不带这样儿大方的……
还好,秦方辞并没有接受我的提议,而是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油条小摊,道:“就那里罢。”
油条小摊的油烟味是比较重的,我没想到秦方辞会选择去那里。但我对他如此决断感到十分满意,油条豆浆不贵不说,我每天早朝过后不都是会去小摊吃一根油条喝一碗豆浆的嘛。
我和秦方辞找了偏角的一张桌坐下,卖油条的大娘早已经认得我了,笑眯眯轻车熟路地端上豆浆油条。我抽了一双筷子给秦方辞,他没有嫌弃油腻的饭桌和筷子筒,只挑了挑眉然后很有风度地接了过来,开始不紧不慢地吃。
&第3章 叶汤圆
我吸了一口豆浆,看着他优雅的举筷动作,不由道:“秦大人平素,应当不会在街边吃早食罢。”
秦方辞道:“在吏部吃。”
“大人着实是公务繁忙,不知下官可有耽搁大人办公呢?”
秦方辞抬起眼帘,温温沉沉地看着我,云淡风轻地拿白帕拭了拭嘴角,笑:“难得太史大人肯请本官来早市,今日不忙。”
时辰不早,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和秦方辞吃完了早饭站在街上相互道别,他去他的吏部我走我的太史院。初春暖洋洋的阳光铺照下来,和煦的暖风夹杂着迎春花馨然的香气。如果没有遇到早朝前和接下来的汤圆捣乱以及秦方辞这个人,这应该是美好的一天。
我对秦方辞抱拳道:“秦大人好走,下官告辞。”这饭也请了谢也谢了,我和他也没啥交情不必逗留。不等秦方辞说话,我转身即走。
哪晓得,堪堪一转身,人群哗然。紧接着就是一两声狂野得十分欠揍的嗷叫,一团雪白的不明物体就冲我飞奔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扑倒……
“小心。”若不是身后秦方辞及时扶住了我的腰,恐我已经倒地不起了。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汤圆,摇着尾巴正讨好地望着我。然它一看见秦方辞的时候,却又警惕敏感得霸气十足。它试探性地对秦方辞嗷了两声,秦方辞没有搭理它于是它越发大胆,围着秦方辞一边转一边嗷。我扶额揪住了汤圆的耳朵,它立马噤声,便扭头对着秦方辞歉意地笑了笑,道:“刚才多谢秦大人相救,汤圆不懂事,还请秦大人莫要见怪。”
“无妨。”秦方辞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感觉和之前的温润有点儿出入,倒平添了两分邪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啊。要是汤圆真不明不白地惹火了他,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不着痕迹地把汤圆往一边拉,偏生秦方辞一只手伸过来捏了捏汤圆的另一只耳朵,结果汤圆一个羞愤扭头张嘴就欲咬,我吓得不轻,却见秦方辞动作极快手指一屈便轻巧躲过,在顺势往汤圆的额上一弹。那力道定然是不轻的,弹得汤圆呜咽了两声。秦方辞道,“太史大人养了好特别的狗。”
“哪里哪里,下官告辞,告辞。”我拉起汤圆就走。
哪晓得……我生平最讨厌“哪晓得”一类的转折……才走了两小步罢,人群之中又冲出一位婀娜娉婷的少女,一身柔软的青碧裙衫,小巧的鹅蛋脸红扑扑的,美眸一闪一闪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关键是那一叉腰的泼辣劲儿,让少女的柔婉形象大打折扣。少女颤着手指准确无误地指着汤圆,气呼呼道:“跑,我看你往哪儿跑,你就应该吃狗粮偏偏还想吃鱼,有你这样挑食到没有天理的狗吗?要是让阿姐知道你叼死了对面张二头家的三条鱼,阿姐非打断你的狗腿!”
我面不改色:“那要看是三条多大的鱼了。”
“每条都不少于三斤,我粗略算了一下,大概要补偿一两银子左……右……”说着少女的眼光就顺着汤圆移到了我身上,“哎呀阿姐?!”
汤圆很自觉地,往边上挪了又挪。我想,要不是现在是在大街上,汤圆的狗腿极有可能立马不保。而眼前这位妍丽的少女,正是家里那不堪埋没深闺而整天在外疯的妹妹叶晓。
我黑着脸朝叶晓伸手,她将手里的狗链子递给了我,先牢牢实实地给汤圆套上,再该训斥的还得训斥,否则我这个一家之顶梁柱在家庭成员面前就真的毫无威严可言。
可是我这厢才套牢了汤圆站起身来罢,那厢叶晓眼冒贼光忽然就贴向了我……身后的秦方辞。我扭头一看,他似笑非笑俨然一副看热闹的神态。叶晓一到他跟儿前就自来熟道:“这位大人好生眼熟啊,是和我阿姐一起的吗?”
我抽了抽嘴角,要不是因为秦方辞长得不错,她会觉得有那么眼熟吗?对此,我只能解释为,叶晓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秦方辞报以风度翩翩气质绝佳的一笑,怎能不让像叶晓这样花痴泛滥的少女心动,道:“嗯,我和也大人一起的。”
叶晓立马就开始自我推销了:“我是她妹妹,叫叶晓。”
“叶小姐好。”
叶晓大有和秦方辞进一步展开深谈的架势,若是我再不出声阻止的话恐怕就停不下来了。叶晓还想再说话,我急忙打断了她,哆道:“秦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如何能陪你在这大街上闲语,切莫要胡闹。”说罢我又转头对着秦方辞道,“秦大人还请自便。”
秦方辞点点头,唇畔笑意疏朗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好耽搁,就此告辞。”
堪堪一转身,紫色衣摆翩跹,留下一抹修美而挺拔的身影。
叶晓对着那背影愣神了一下,回神之后仍旧不死心,还大声问:“喂,你当的什么官儿啊?”
我表示有这么一个妹妹压力很大,我一手拉着汤圆一手拉着叶晓,先将这一人一狗送回家再说。在路上,我就已经开始在想,等到家了以后要怎么收拾汤圆。兴许是我的气场太低沉,让汤圆和叶晓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汤圆一直怂着脑袋时而呜咽两声表示知错,而叶晓则跟我解释道:“阿姐你别生气啊,回头张二头家的鱼钱你千万别忘记给啊……本来嘛这件事挺突然的,我只是带着汤圆出门遛遛顺便再吃个早饭,结果汤圆不肯吃混了狗粮的肉粥,逮着张二头家卖的鱼就是几口,害得我还一路追了它几大条街,何其辛苦。这都不是我愿意的。”
我径直道:“说重点。”
叶晓两手一摊,很没义气:“都是汤圆惹的祸,不关我的事。”汤圆为叶晓的不人道的叛变哼得很悲怆。
我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许随便带汤圆上街。”
“下回我不敢了。”基本上她说这样的话,都是没什么效果的。叶晓做事从来不长记性。一转眼,她又吊儿郎当起来,掇了掇我的手肘讪笑道,“阿姐啊,方才那个男的长得很俊呐,他是谁啊?”
我眼皮一□□了她一个白眼,道:“秦方辞。”
叶晓眼前一亮,像是捡到了宝:“他就是二品尚书大人秦方辞?啊呀难怪我觉得他穿着官服那么好看!”
我暗自咬牙,秦方辞你够了。想我入朝这么久以来叶晓她都还记不清我在朝中是几品官干什么的,可只是听秦方辞的名字就知道他的官阶……你这么出名你家人知道吗?
我严肃地警告叶晓道:“别打歪主意,他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叶晓荡漾道:“我倒觉得他很平易近人啊,一点都没有架子。”
我语重心长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嘛,你所看到的都是表面。千万别被他迷惑。”
晚点儿去太史府之前,我还得拐到对门张二头家赔汤圆嘴欠落下的鱼钱。我离开家门的时候,汤圆满头包地挂着长舌头可怜兮兮地非要送我。它蹲在门口,我手指点了点它的额头,道:“你再装可怜也没有用,否则禁肉一个月改为两个月。”
对于汤圆来说没有什么惩罚比被胖揍一顿再禁一个月的肉最严重的了,早上将我的官袍当抹布害我早朝差点儿迟到,上午当街撒泼冲撞行人还险些得罪秦方辞,别看它可怜,它是罪有应得。为此汤圆是实实在在地受了煎熬,才三五天就受不了了,整天在家撒泼打滚求原谅,每每我办公一回家总要受它一顿狂扑。正面扑我躲闪得快,它倒学聪明了趁我不备来一个后扑或者是侧扑,真真让我毫无防备狼狈不堪。
半个月不到,它变得狂躁而敏感,一看见肉腥狗眼就跟狼眼似的绿油油发亮。
只是这边汤圆一停歇了,那边叶晓又不安分了。没想到我这个让人万分头疼的妹妹,自打那天街上见过秦方辞以后就走火入魔了。频繁地参加京中花痴少女们的聚会,一起讨论京城里的风流美男子,秦方辞便首当其冲。这些少女们大都是官家小姐,有各种渠道的小道消息,于是叶晓经过少女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爆料渐渐将秦方辞从头到脚了解了个透,甚至连秦方辞喜欢穿红内裤也知道了……
我私以为,这些私人八卦大都属于花痴少女们的臆想。可叶晓她深信不疑啊。但花痴这回事,等过一过风头她自然也就对秦方辞失去兴趣了。
今天是休沐日,恰逢汤圆解禁,它一大早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丝毫找不到一丢丢矜持,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它钻进屋来东捣西捣。等我睁开眼看见满屋狼藉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每逢休沐日,我都会带着汤圆和叶晓出门遛遛。
家里早饭已经备好了,阿爹正在喝粥,见状便问:“不吃了再出门吗?”
我快要拉不住蛮力往前奔的汤圆,道:“我们就不在家吃了,阿爹请慢用。”
“阿琤你先莫要急着走,等等。”阿爹放下筷子就起身走到我跟儿前,在怀里左掏掏右掏掏,掏出一枚黄符递给我,“这是昨儿我托王婶儿去寺里求的,听说灵验得很,你带在身上。”
&第4章 桃花开
王婶儿是我们家管院子的,阿娘去得早,阿爹一人当家已是辛苦。王婶儿是个能干的管家。她生得有福气,也什么都能做,在家一直待阿爹十分周到。据八卦的街邻私下说,指不定不久的将来,阿爹续弦的对象就是她了。
我狐疑地问:“干什么用的?”
“求姻缘。”阿爹一本正经道,“俗称招桃花。有了这个相信很快就会有好男人送上门来的。你再不抓紧点儿就真成老姑娘了。”
好男人岂是求就能求得来的。但管院子的王婶儿就只有这点儿爱好而阿爹偏偏也信这个,隔三差五就要去寺里一趟,问问签求求符,叶家一家每人所拥有的黄符不下三枚,招财招运招桃花,凡是能招的都招了。
我接过黄符,随意往袖兜里一揣,反正求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说很灵验,也没见有哪次是真的应验了的。出门之后我把黄符往叶晓怀里塞,道:“这个还是给你放着罢。”
叶晓一撇嘴:“我不要,这个是专给老姑娘的。”
我一口老血。
平时吃惯了豆浆油条,今天换了口味,两人一狗去了一家包子铺吃包子。才没吃两个,汤圆就对着大街嗷叫了两声。我一瞧,眼皮抽筋赶紧捂住汤圆的嘴,但却没能及时拉住叶晓循声看过去的头。
她这一看,整个人都兴奋了,对着大街挥手热情洋溢地喊道:“秦大哥~”
我扶额,闷闷咬了两口包子。那大街上,不正是秦方辞正走过嘛,一身白衣,出类拔萃。
阳光底下,秦方辞肤色莹白如暖玉,墨发散肩黑白相得益彰。他双目微窄,安静地朝这边看过来。在看见我们的那一刻,目色流转缱绻万千,唇畔噙着一抹舒缓到极致的笑。
在叶晓的盛情邀请下,秦方辞进了包子铺,在我们这张桌前落座。一坐下叶晓就道:“没想到在街上也能碰上秦大哥,当真是缘分,秦大哥吃过了没有?”听她这么一说,私底下我就忍不住扯了又扯叶晓的衣袖,意思是提醒她适可而止,不可太和秦方辞熟络。怎知叶晓却会错了我的意,再补充一句道,“若是还没吃,就一起吃罢。”然后再扭头不知所谓地看着我,问,“阿姐你一直扯我衣袖干什么?”
我一抬眼皮就撞见秦方辞正好看着我,他一边唇角上勾说不出的轻佻。那一刻我恨不能一巴掌把叶晓拍墙上。我干咳了两声,道:“对啊秦大人吃过了么,没吃又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秦方辞这个人忒不客气:“既然叶大人如此盛情相邀,秦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实在不晓得,秦方辞他哪知眼睛看到自己对他盛情相邀了?只不过是说说客套话,不见有他这么当真的。
一桌三人一狗,凑一起吃早饭。叶晓显得特别的殷勤,将包子铺里的特色酱汤包一个劲儿地往秦方辞眼前送,道:“秦大哥你尝尝这个,这个最好吃。”
“谢谢叶小姐。”秦方辞夹了一个,稍一迟疑,竟放进了我的碗里,然后再夹了又一个自己吃。
我愣愣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碗里的那只酱汤包,从来没觉得酱汤包它这么烙人过。虽然没有亲眼见秦方辞下毒,但我晓得秦方辞这个人一向杀人于无形啊……我思量了一下,然后夹着那只酱汤包放进了汤圆的碗里,摸摸汤圆的头道:“吃罢吃罢,这段时间没有吃肉你苗条了许多。”
然而,约莫是遭了上回秦方辞的一次弹额,汤圆似乎有些惧怕秦方辞,可怜兮兮地瞅了瞅秦方辞,嗷叫两声请示它可不可以吃掉那只酱汤包。
秦方辞只眯了眯眼,并没有说话。仅仅只是这一无言的举动,就足够汤圆怂的了,汤圆是条欺软怕硬的狗。
我便指着酱汤包,强硬对汤圆道:“吃!”
整个吃早饭的过程中,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和汤圆被叶晓彻底地排斥了。我俩只顾着在一旁啃肉包,而叶晓就拉着秦方辞话长话短。她在我这个自家阿姐面前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可人过。
几度,我想阻止他们的交好,猛咳两声打断他们的谈话。而叶晓全然不觉我的良苦用心,天真地问:“阿姐你嗓子不舒服吗?”
我厚颜无耻道:“有点儿。”
秦方辞便挑眉问:“可是着了凉?”
着凉也不关你事。我道:“并无大碍,秦大人无需担心。”
然后叶晓就继续和秦方辞拉东扯西,大部分话题都是放在秦方辞本人和他在朝中的大小事情上。叶晓她从来没有对朝廷这么感兴趣过,起码她一次不曾问过我在朝中怎样怎样……
我很嫉妒。遂我再一次不厚道地打断了他们,幽怨地看了一眼叶晓,道:“你莫要再耽搁秦大人了,想知道朝中之事回头我详细讲给你听。”我扭头又看向秦方辞,微微友好地含笑,“秦大人时间宝贵若还有事就先走罢。”
秦方辞回以我友好的一笑:“今日休沐日,并无什么事要忙,不急。一会儿我打算去逛一逛古玩市场,叶大人有兴趣吗?”
老实说,我提不起任何兴趣。对古玩喜欢归喜欢,但也看跟什么人去不是?
可是叶晓一听就高昂了,双手赞成:“我感兴趣我感兴趣!”她何时有了这个爱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偏街那边可是很偏僻的,要是秦方辞在那里对叶晓有个什么举动,到时候她就是叫天叫地也无人应答了。
为此我很担心。我一担心,就改变了注意,郑重地看着秦方辞道:“正好,我也很喜欢古玩,就陪秦大人一起去。”
秦方辞眯眼一笑,薄唇如勾眼波滟潋:“是么,如此甚好。”
我本意是,秦方辞这个人不能深交,有多远咱就走多远。可现实总和理想有那么一截儿差距。一切现实的走向,都在和我的初衷相违背。不仅如此,他天生就是我的桃花杀手。
这天说来也巧,我在太史院因着一些琐事耽搁了等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渐黑。莫看天黑不成事,街上行人也少之又少,可街尾那条巷子里不正是红红绿绿正赶上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嘛。偏生我路过的时候,一家花楼前的姑娘们花枝招展正欲将人一清白公子往里生拉活扯。
这个做生意啊,她们还真是尽职尽责。
人公子不愿意啊,连连推脱。眼看着就要被拖进去了,我也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猛咳了一声,声音之大将几位姑娘生生惊住了。由于我还穿着官袍,还是有点儿威慑力的,便训道:“买卖要你情我愿,有你们这样做买卖的吗?”
姑娘们放了那公子,纷纷收敛了。公子转身便向我致谢,我一瞧,哟呵好家伙,居然是同僚。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先是僵了一僵,再尴尬拱手道:“原来是太史大人。”
公子姓沈,单名一个乔字,是翰林院里的一位编修。大家同在一个官场,总会或多或少地见过那么几面。他人生得文弱而清秀,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也难怪路过花楼会招来姑娘们的青睐。
是夜,我很仗义很汉子地将沈乔一路护送回他的府邸,而后再折转回我自个的家。
隔天,沈乔就开始往我太史院送美味可口的点心来。持续了三五日。
暖意汤汤的午后,我正捧着书在太史后院春意盎然的葡萄藤下打着盹儿,墨黎来告诉我说外面有人找。我眼儿眯开一条缝,恰巧看见墨黎那张面瘫脸,登时睡意去了大半。
这个墨黎,平时太史院我就最器重他,将来他有可能会继我之后成为太史院的一把手。奈何,这人面皮上永远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春阳千照明华成辉,后院这方窄小的天地,锁不住融融的春韵。我起身伸了个懒腰将书扔墨黎怀里,踱着步子走出去。
小桥流水,叮咚成泉。我手在眉骨处支起帐篷,一眼就望见了柳荫底下站了一个人,挺直而文雅,一身青色官袍融入了柳荫绿景里,十分的养目怡人。
此人,正是前些日相识的翰林院编修沈乔。他回转过头来看见我,白皙的面庞浮现出点点不自然之色,然却笑得好看,上前来与我拱手作礼道:“下官见过太史大人,不知下官冒昧前来可有叨扰了大人。”
我连连摆手,回笑道:“沈大人哪里话,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我俩在柳荫下畅谈了一阵子,深觉这沈乔文化很不错。就这样,我和沈乔越走越近。他这个人,除了太文弱衬得我太有汉子气概了,其余的一切都好,待我是分外体贴。送点心这一点,就尤为贴我心意。后来他不仅仅是给我送点心了,中午还给我送午饭,下午给我送下午茶,乐此不疲。
我越来越觉摸着,沈乔是对我有意思。这个认知让千年桃花不开的我很是激动,深刻地觉得应该干点儿什么,总不能老让他主动罢?我是不是也应当主动一下?
对于选夫家,我不太挑剔。只要能够踏踏实实地和他过下去就可以了,况且沈乔的条件又实在不差,很实在又不喜欢逛花楼。
这天沈乔照例来给我送下午茶的时候,我俩坐在柳荫下,聊了起来。我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就趁机问他:“沈大人,你是不是想追我?”
沈乔一下被噎住,脸红到了脖子根。我连忙给他顺背,心想他要是承认了,我便从今儿起跟他交往看看,若当真合适就定个日子结为一家算了。
半天沈乔都缓不过气来,更加是不敢看我。我便又道:“沈大人你若是瞅着我还不错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
“啧啧啧。”我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打扰我们。我循声一瞧,眼皮抽筋。明媚的春阳在那边回廊下投出一片阴凉,此刻秦方辞居然出现在了回廊下,身着紫锦官袍,手里捧着两本书,指端修长干净,唇角上挑目色含笑。
&第5章 摧花人
“啧啧啧。”我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打扰我们。我循声一瞧,眼皮抽筋。明媚的春阳在那边回廊下投出一片阴凉,此刻秦方辞居然站在回廊下,身着紫锦官袍,手里捧着两本书,指端修长干净,唇角上挑目色含笑。
登时沈乔就弹起来,拱手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秦方辞不急不缓地走过来,道:“沈大人不必多礼。方才本官恰恰经过此地,并非有意偷听沈大人和叶大人的谈话。”他眼风瞟了我一眼,“不过本官既然听到了,便不能当做是没听到。沈大人和叶大人除了官职不相称以外,其余的实乃男才女貌般配得很,叶大人又那么一说,现在本官也想知道,究竟是不是那样?”
沈乔本就腼腆,经秦方辞如是直白的明朝暗讽一番,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相比之下,秦方辞就显得从容而慵懒,可见他并不是真的要听沈乔的答案,分明是来瞧我俩的笑话的。
沈乔这个翰林院的编修,官拜七品,和我是有一截高低。我不会嫌弃沈乔的官职低,可是如今秦方辞说出口了,如何能不伤他自尊。最终沈乔头垂得很低,含糊地道了一句“让尚书大人笑话了,下官一介小小编修,怎可高攀叶大人”,不等我多说一句他便逃也似的离去了。
我有些不满地看着秦方辞那张春风得意的笑脸,道:“秦大人这样折损他,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儿?”
秦方辞一挑眉,反问:“难道本官说得不对?”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也堵着,他便将手里的两本书递到我手上,又道,“这是叶大人手下的史官对皇上近一个月的记录,方才在宫中我碰巧路过见他神色倦怠约莫是这个把月都没能休息好,反正闲来无事便代为将册子送过来。”
我一呆,仰头看他。他嘴角那一抹浅淡到极致的弧度,比明辉日照更炫目。本来我应当是气他的,眼下他又帮了我一忙,不由得闷闷地有点言不由衷地谢道:“多谢大人如此体恤下官的下属。”
秦方辞转身,随意地摆了一下手,边走边道:“叶大人不用客气,本官来这一趟听了件了不得的八卦,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你他娘的秦方辞。
隔天,出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大事。
路过花楼就会被拖进去而死活不肯从的沈乔,居然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去逛了花楼,据说还被路过的秦方辞碰巧撞了个正着。
当时我听了此消息,震惊不已。第一时间冲到事发现场。却见沈乔衣衫不整地站在花楼门前,衣襟处几枚显眼而暧昧的红唇印,整个人魂不守舍可能是还没从温柔乡里回过神来,看热闹的行人和花楼姑娘们三三两两。当时秦方辞一身白衣长衫如落月华,手中轻敲折扇,正一脸唏嘘道:“秦某一直以为沈兄洁身自好清廉正直,没想到,沈兄居然是这样的人。之前又听闻沈兄与叶姑娘好事将近,你这样,对得住她么?嗳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之你好自为之罢,若要是此事传到别人耳朵里了,沈兄极有可能前程不保啊。”他眼梢淡淡一流转,登时看见了我,又讶异之色顿显,“叶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乔整个人一震,侧过身去,不想让我看见他此时此刻的狼狈之色。我自然不会听信秦方辞的一面之词,问:“沈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乔形容灰败,道:“诚如叶姑娘所看见的那样,是在下无福,对不住姑娘。”说罢他落荒而逃。
直到沈乔的仓皇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深暗的巷弄里。
秦方辞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走到我身边,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叶姑娘不要难过。走,我送你回去罢。”
他究竟是哪知眼睛看到我难过了。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心知这沈乔并非好色之徒,今日之光景许是他无心之过,他那背影让我觉得有点儿悲凉。我是为我自己感到悲凉,原本心里打算定他为我将来的夫家,我们也有很大的可能继续发展下去的,只是事到如今泡汤了。
“秦大人。”我侧头看他,他那双眼里星玉流淌。
折扇在之间悠闲地打着转儿,秦方辞淡淡一勾唇,眼睛微眯:“叶大人有话请讲。”
我沉吟了下,道:“今晚之事,秦大人能够保守秘密吗?下官知道,沈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他可能也是一时糊涂。如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沈大人当真就声名狼藉了。”
他手指撵着折扇,扇骨轻敲着下巴想了想,而后回以我一笑,道:“好说好说,既然这是叶大人的要求,秦某定当守口如瓶。”
秦方辞家和我家实际上隔得不远,我家在允通巷尾他家在允通巷头。我不欲让他相送,奈何这厮偏偏说顺路。顺路个毛线,他送我回去以后还要折返一大截路。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汤圆正巴巴儿地望着我回来,一看见我们当即四蹄一撒就欢快地跑了过来,嗷叫了两声不断蹭我的腿,还不忘警惕地瞅了秦方辞两眼,很没骨气地粗哼两声。
我就不明白了,这欺软怕硬的狗,居然惧怕秦方辞怕成这样儿。平日里它没少挨我揍,而秦方辞就只弹了它一下额,也不见它有这样惧怕我的。秦方辞刚想抬手摸一摸汤圆,汤圆顿时如临大敌又撒着四蹄跑进了门,悄悄探出脑袋来瞅着秦方辞。秦方辞哑然失笑。我歉意道:“秦大人莫见怪,汤圆有时候也怕生,不守礼貌。”
“不碍事。”
后来沈乔再也没有主动来太史院找过我,更遑说给我送来各种各样的点心茶糕。有几次我闲暇的时候去翰林院找过他,姻缘虽不成可他这个人还是可交的,但皆被他以各种借口推脱不见。随后两人便日渐生疏,偶尔不经意间碰面也都是简短寒暄一番,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意思。
再说起同住一条巷子的卖鱼的张二头,上回汤圆糟蹋了他的鱼我去还了鱼钱,后我一去他那里买鱼他就给我挑又新鲜又肥美的鱼儿。有时候还专给我送上门来。
这天张二头照例给我送鱼来,我俩站在门口我要给他鱼钱他偏偏推脱着说白送的,居然又被秦方辞给撞见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是那句听之令人无比头大的三个字:“啧啧啧。”
日暮黄昏,云霞烙天。长街那边,繁华渐歇。秦方辞步履闲散地拐进巷弄里,逆着光。天边的一片绯色成了他身后极美的背景。想必是刚从吏部出来,一身紫衣官袍衬得肤莹白如玉,柔和清浅的轮廓淬上一层淡淡的金。
“秦、秦大人。”允通小巷偏僻寂静,但凡住在这条小巷里的人都知道,巷尾住着我们家,巷头住着秦方辞家。张二头原本就很拘谨,现在看到秦方辞过来,再紧张了两分。
秦方辞走上前来,眼梢含笑,手指拨了拨鱼儿尾巴,道:“看来叶大人与邻里和睦友好,关系安详宁和,街坊亲自给叶大人送鱼来,鱼儿还这么新鲜。”
这秦方辞,我有些不爽他。他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沈乔那档子事不就是让他横插一脚给黄了么。现下又说出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意指张二头白白送我鱼的这种官民关系不正当。
我默默数了数银子,递给张二头,道:“这是鱼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二头往后退一步,老实摇头道:“俺不要、不要叶大人的钱。”
“无功不受贿”,我道,“虽说只是一条鱼,但要是让秦大人以为你有行贿之意,莫说是你,就连我也说不清楚了。”
秦方辞笑得眼眸弯弯:“叶大人委实说笑了。”张二头很委屈地收了我的钱。他便看着张二头又道,“你那里,可还有新鲜的鱼儿?”
张二头点点头:“有、有哩。”
秦方辞理了理衣摆,一手毫无在意伸过来搭张二头让张二头受宠若惊。他拍了拍张二头肩,道:“走,带我瞧瞧你家鱼去,来都来了,我也想买两条鱼回去。”
张二头一根筋直到底连转个弯儿都转不过来,不会是拥有狼子野心花花肠子的秦绵羊的对手的。看着他俩的背影,我肉紧地唤了一声:“秦大人。”
秦方辞翩翩然转身,瞳仁夺光摄彩:“叶大人要同去?还是说一会儿想邀秦某去府上一叙?”
“怎敢唐突邀请大人,不必叙了不必叙了”,我拱手,眼风瞟了一下紧张不安的张二头,道:“还请秦大人手下留情。”
秦方辞挑眉笑了一声,继续跟张二头勾肩搭背,道:“叶大人言重了。”
怎知,我前脚进家门不久,才将将把鱼交给王婶儿,让她晚饭的时候炖一锅鱼出来。随即一走出厨房的门,便看见出门混了一整天的叶晓高调地回来了。
“阿姐,我在路上撞见秦大哥,邀请秦大哥来我们家做客了!秦大哥还买了鱼,今晚我们家吃鱼!”
旋即那一袭紫衣官袍掠过我的视线好不悠闲自在,秦绵羊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地走进了叶家大门,看见了我眉梢一抬故作惊诧:“咦原来叶大人已经回来了,今日太史院可忙否?叶大人可累否?”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倒下。
&第6章 待嫁女
张二头再也没给我送鱼了。起初我不怎么在意的,但回头一想想先前挺要好的俩个人,突然人就不搭理我了,我总得晓得这个中理由。
我主动去找张二头时,他家的门前鱼市相当萧条。一问才得知,原来张二头先前进购的一批鱼苗得了不治之症大鱼吃小鱼,损失惨重。随后市场上的鱼苗又断货了,张二头怎能打起精神来。
这两桩事儿以后,家里又恢复了门庭冷清。原本王婶儿对我的终身大事是瞧见一点儿起色,如今又失落又沮丧,连连去寺里给我求了好几枚黄符,压枕头底下压梳妆台下和随身佩戴的都有。
我这厢还没有结果罢,哪里想得到,叶晓居然扬言要嫁人了……她理想的如意郎君是谁呢,说出来差点没把她阿爹和姐姐给吓死。
叶晓说不嫁一般男子这个我理解,要嫁就嫁云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男子这个我也理解,哪个姑娘没有个花痴泛滥的梦呢。可是她说她要嫁秦方辞,这个我就万万不能理解了。
恰逢裴子闫有关春季科举考试的制度,做了新规定。他居然允许了今年女子赶科考。这可怎么得了,这消息一传进叶晓的耳朵了,她便彻底炸毛亢奋了,并拟定了一系列的未来规划。首先便是要准备准备去参加今年科考,然后高中个状元或者榜眼探花也行,便与我同朝为官。为官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能进进出出都和秦方辞在一起,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为此她排除了所有的消极状况。比如,凭她那点儿写诗酸得掉牙、历史一窍不通只勉强凑合凑合写点儿令人遐想连篇的小话本儿的本事,为什么说高中就能高中呢?
但凡事都有一个万一。正如我当年,不就踩了狗屎中了么。我承认,当初高中是裴子闫钦点的,他有点偏袒的意思,不仅我阿爹曾是他的老师,我年少时也曾和他胡混、当他伴读过一段时间因而有点交情,他再偏袒一下叶晓那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思来想去,我得打破这个万一。
这日,天气晴朗碧空无云。叶晓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把科举这回事给她办妥了。我拍拍胸脯给她保证,然后出了门。报名自然是要去给她报名的,可是报名参加科举的人实在太多,我一早去的时候吏部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官不和民抢,故而我也顶着日头在外面排了队。春日虽暖和,只是才站了一会儿便有两分热,我眯着眼睛,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这时有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在我跟前停下,躬着身恭敬道:“真是对不住叶大人,我们不知道叶大人也在这队伍之中。”
我道:“无妨无妨,今日得闲,我便来为家妹报名参加科考。”
小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叶大人还往里边请,我们尚书大人早已在里等候。”
我道:“多谢尚书大人好意,不过这里这么多人都等得,我怎好插队,让你们尚书大人落人口实?你且回去,我排着队报名就是。”
小吏愣了一愣,再好意劝说了两句,都被我拒绝。无法,他也只好回去,将我的话带给这吏部尚书秦方辞。
再一小会儿,小吏又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囊清水、牙色罗帕还有一柄扇子,递与我道:“叶大人,这是我们尚书大人吩咐的,还请叶大人收下。”
我随着队伍缓慢往前挪。原先负责报名事宜的只是吏部的寻常侍郎,怎料眼看要到我了罢,突然秦方辞懒洋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形容随意散漫,走到记录名册的吏部侍郎旁边,眼风淡淡往名册上瞟了一眼,问:“可还顺利?有多少人报名了?”
吏部侍郎恭敬答道:“回大人,已有九百六十八人在记录在册。”
“很好。”秦方辞点点头,“你先去歇一下罢,其余我来。”
吏部侍郎怔了一下,起身应了声“是”。……当轮到我的时候,我对面理所应当地坐着秦方辞,他对我淡淡勾唇笑了一下,白皙的指间擒着墨笔。
&&& “姓名。”
“叶晓。口十叶,日尧晓。”
秦方辞眉梢上挑:“性别,年纪。”
“女,年十六。”
“家中所住何处?”
“云京城允通巷。”
一一记录以后,秦方辞停下笔,抬头看我,道:“已经记录妥当,届时需要提交一份四邻的证明到吏部即可。叶大人排队辛苦。”
我将水囊、罗帕和扇子还给了他,僵着嘴角道:“应当的,倒是尚书大人亲力亲为才辛苦,麻烦尚书大人了。”想了想,我将罗帕又收了回来,“这个我用过了,改日再还给尚书大人可好?”
&&& “好。”
回家我曾试图将罗帕转手给叶晓,对正对汤圆扔毛线团玩的叶晓咳了两声,道:“今日天儿热,我去帮你排队报名颇费了一些功夫。出了一身的汗。”
叶晓拿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不可置信:“你怎么还去排队?秦大哥他就是吏部的老大,你不知道去找他开个后门吗?”
我捏了捏额,将罗帕掏出道:“插队不是一个好习惯,话说我出了一身的汗,这条帕子被我用过了,看在阿姐这么费心帮你奔波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帮我将它洗干净呢?”
叶晓很嫌弃地瞥了一眼,径直走开:“自己的东西自己洗。”
若要是我说出这罗帕是秦方辞的,叶晓的反应定然不像眼下这般冷淡。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亏我还是她姐姐。我气得两眼发黑,恰逢汤圆一刨爪把毛线团往我额头上扔,想邀请我与它同乐。我走过去就与它一同胖揍。
为了能够高中,叶晓在家难得安分,临时抱佛脚温习了几日功课。这件事,阿爹本来就不同意,王婶儿跟他处在同一条战线,每每一提及此事王婶儿就一阵长吁短叹。管家管家,一家长短她都管,于是忒不客气地指着叶晓的鼻子道:“好好儿的姑娘家,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捣鼓男人家的东西。小姐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做个大家闺秀找个靠谱婆家过踏踏实实的日子嘛!难道你非想以后像你阿姐一样做了官成了老姑娘也嫁不出去?”
我躺着也中箭,默默吐血。
随后王婶儿次次都抱着同一个心愿去寺里求符,祈求叶晓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中了。王婶儿这般忧心忡忡,实属有点过了。叶晓几斤几两一家人都心知肚明,况且还有我这个长姐在前为她布置一切不是?
科举是四月中旬进行。叶晓进考场的时候天高云淡,她满怀豪情壮志,让我只等她凯旋归来的消息。三日后出考场,仍旧是天高云淡,我去接她。
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便略带深沉:“阿姐,这个科举,还真是有点儿学问在里头啊。”
我点头赞同:“历来科举都是选拔朝官,将来要涉及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叶晓又道:“不过我应该会高中的,不出意外的话。”
赶在科举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前,我借着还罗帕的名义再去了吏部一趟。秦方辞好茶好水地招待了我。
我先是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罗帕递还给秦方辞,说了几句感谢之词,秦方辞也大大方方收下了。然后我便随意捡了一个话题跟他绕,绕着绕着也便绕到了今年刚结束的科举一事上。
这秦绵羊哪里又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我跟他绕他不也跟我绕。我将科举选拔他身为吏部尚书委实辛苦、不过阅卷全看的是考生的才学见解,以及今年共有多少个女考生、女考生有没有机会高中之类的问题一一含蓄地问了个遍,秦绵羊始终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时而手指闲闲地敲两下茶几,继而更加含蓄地一语带过。到最后他还颇有兴味地提醒了我一句:“叶大人问的这些,可是吏部机密要事。”
我只好悻悻闭口。再随便交谈几句,我便起身告辞,秦绵羊笑吟吟地将我送出。才将将走出门口,我心道今日这一遭不能白来也就豁出去了,扭头悲壮地看着秦绵羊,道:“实不相瞒今日下官来就是有要事相求。”
&&& “哦?”
我俩再闭门深谈了一遭。我没耐心跟他拐弯抹角了,径直问:“秦大人可有看过家妹的考卷?”
秦绵羊眉梢一挑,笑意更甚:“叶大人有兴趣看一看么,若是实在想看,本官私底下也可为叶大人走个后门。”
我摆手道:“看就不必看了,这是吏部的机密要事下官怎可得窥。下官就是想问问,秦大人觉得家妹可有机会高中?”
秦绵羊手指把玩着茶盖,揭开拨了拨茶叶又盖上,盖上又揭开,脆音一顿一响,他道:“既然叶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本官自当尽力便是。他日令妹得以参加殿试,能不能高中就全凭皇上的意思了。”
我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滑下去,稳了稳神道:“我想秦大人是误会下官的意思了。家妹才疏学浅又无规无矩,怎可入得殿试面见龙颜?”
半晌秦绵羊笑了一声,嗓音如流水溅玉,道:“原来叶大人是这个意思,好说好说。只是事成之后——”他很巧妙地顿住,将话头抛给了我。
我也不是个糊涂官,道:“秦大人请开条件罢,只要是下官能够办到的。”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下官没多少身家,开价的话秦大人请看着点儿开行么?”
&第7章 圣上意
我觉得再这么折腾几次下来,我会被逼得步步走进官场的黑暗深渊这辈子都洗不白了。从不与笑面羊和白眼狼为伍的警戒,现在已经被打破其一。为了断绝叶晓入朝为官的绝对之可能,我甚至都已经开始向秦绵羊行贿了……不过我这不是在害国害民,我是在救国救民。暂且也就只有这么个理由来安慰我自己。
“看来叶大人为了令妹,真真是煞费了苦心,叶小姐福气不浅。”秦方辞道,“不过叶大人无需担心,本官不索钱财。”
“那你索什么呢?”
秦方辞略一思忖,对上我的眼,道:“就索叶大人这个朋友,如何?”
略一考虑,我便打算暂时同意了秦方辞的条件,和他做两天不咸不淡的朋友,然后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朋友嘛,多大点儿事,以前都是我自己太放不开,但凡官场上没有太大利害关系的人,都是可以成为朋友的。有事的时候相互寒暄一两句,没事的时候就互不打扰。朋友也是一种和谐美好的关系。
可是,我没想到,裴子闫也掺进来瞎搅和。
这天早朝以后,我还没走出宫门,裴子闫身边的老太监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边挥洒拂尘一边细声细气道:“太史大人请留步——”
我闻言头也没回,只是走得更快了一些。“请留步”这类词语我真真是太熟了啊,又是从老太监嘴巴里说出来,一听就晓得跟裴子闫脱不了干系,一跟裴子闫脱不了干系就晓得准没好事儿。
老太监最终还是追上了我,埋怨道:“我的太史大人,您走这么快是干什么,老奴,老奴都快追不过来了哇!”
我扭头看见老太监一脑门的香汗,故作惊诧,道:“啊呀这不是周公公嘛,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这儿来了呢,莫不是今日风向有问题?”
周公公一边拭汗一边嗔道:“太史大人真会开玩笑,老奴前来找太史大人那是皇上有请。方才老奴在后面已经叫了老半天了,奈何太史大人一句都没答应,害得老奴跑了这身儿热汗哟。”
我惭愧道:“是吗,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新近,我有些耳背,可能没有听到,还请公公海涵呐。公公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本官就先告辞了。”说罢我转身就走。
“太史大人留步,方才老奴不是说了,皇上有请太史大人入御花园一叙。”
死活躲不过去了,我僵僵一顿,很勉强地干笑两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公带路。”
湖光滟潋,翠柳明华。亭台楼榭花景群芳。
周公公带到的时候,裴子闫已经在了。那是一处清新小亭,四周红茶开得甚好,衬出了一片大好的春光。他一身华袍袭地,人坐在亭中,三三两两的宫女娉婷奉茶。
周公公将宫女都唤下去了,裴子闫背对着我,却将一盏新茶推了出来,嗓音不清不淡,道:“叶爱卿来了,快来尝尝新凉国入贡来的雨前翠。”
对茶,我没有什么讲究。反正入口都是一股苦苦涩涩的味儿,只是好点儿的茶苦涩过后会有一股芬芳香甜。
我对裴子闫见过礼,正好我有一丢丢的渴,捧了那杯茶喝了一口,就感慨道:“实在是好茶。微臣多谢皇上的盛情款待。”
裴子闫半晌才笑了两声,以茶盖悠闲地拨弄着水中茶叶,道:“叶爱卿说说,这茶好在什么地方?”
好就好在它是贡茶,难道还有什么悬念么?贡茶我能说不好?我张口就拈来一句顺口话道:“这茶香四溢苦中芬芳,真真是难得的好茶,多谢皇上。”
“叶爱卿一向会说。”我偷偷瞄了他两眼,见裴子闫正似有似无地勾了勾嘴角,旋即他又伸手将桌上的糕点推到我面前,“叶爱卿尝尝,御厨新研究出来的明荷芋粉糕。”
我拈了一块入口,囫囵道:“唔真真是好点心,微臣多谢皇上的不吝相赐。”
裴子闫再笑了两声,立马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君心难测就难在这个地方啊,往往他笑的时候不一定是真的开心在笑,起码这回我是听出来了。他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手指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像是叩在了我的心尖儿上,道:“叶爱卿从来不会说不好不要不是诸如此类的话。偶尔说一下真话,”他顿了顿,我冷汗连连,“会死吗?”
&&& 会的啊……
“微臣、微臣知罪。”
裴子闫没再说话,我便一直躬着身,腰酸背痛的。忽然他心血来潮,又问了我一句:“朕听说,此次科举,叶家小妹也报名入试了?”
听谁说谁烂舌头。
我唯唯诺诺道:“皇上英明。微臣小妹生性顽劣心高气傲,请皇上恕罪。”
“这一点,和你当年挺像。”
我一愣,一抬头视线便和裴子闫意外地撞在了一起。心里,像是被什么压住,沉甸甸的有些难受。我垂头平静道:“让皇上笑话了,微臣不堪,教养出来的小妹也难登大雅之堂。”
&&& “阿琤。”
我咬了咬唇,闷声不答。
我的闺名,除了阿爹和死去的阿娘叫,还有一个会这样叫的人,便是眼前的九五之尊裴子闫。但我不能答应他,这是从我开窍起就意识到的一件事。
“你我,何必如此生分。”
我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自以为冠冕堂皇的话来:“皇上是君,微臣是臣,君臣有别。”
裴子闫沉默了一会儿,负着手欣赏满园的春光,忽而又道:“朕怎么没有看见叶家小妹的试卷送上来。”
我道:“叶小妹才学简陋,被洗刷淘汰实属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么。”裴子闫转身,狭长如狐狸般的眼睛撂我身上,我登时就觉浑身发凉。他挑挑眉,及时又扭转了话锋,“不过无妨,回头朕让人送上来看看。”
“不用了!”我脱口就道,随后又实在怕冲撞了眼前这尊大佛,小心翼翼地组织言辞,“微臣的意思是,叶小妹铁定没戏了,皇上就、就不要看了……罢。”
“有那么绝对?”裴子闫不置可否,“当初若不是朕钦点叶爱卿,叶爱卿不也一样没戏了?一切有朕在,叶家小妹不至于完全没戏。朕看了叶家小妹的试卷再定夺不迟。”
这……是又要开后门的意思了吗?
“真的、真的不用了……”要知道我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买断叶晓入朝为官的后路,怎可又被裴子闫的三言两语给打回原点,遂我鼓起勇气道,“微臣的意思是,叶小妹一无才二无德不合适成为当朝之臣,有她在只会鱼肉百姓假公济私百利而无一害,请皇上三思。微臣,微臣只想她有生之年图个安稳日子!”
果然越是身在高位的人就越逻辑混乱越拐弯抹角。裴子闫顿了顿,突然又调转话锋道:“近日朝中,有劝谏朕纳妃一事的,不在少数。”
我心下沉了沉:“皇上的意思是……”
他走过来,站在我跟儿前,隐隐透着一股迫力,道:“你觉得朕纳妃,好还是不好?”
这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么,我说好就好我说不好它就真的不好?裴子闫一向喜欢捉弄人。就好比当初在学堂里我做他侍读的时候,他被官家小姐告白,彼时他手里掂着课本,问我:“阿琤,你觉得好还是不好?”我回答官家小姐说“好”,结果裴子闫跟我翻脸三五天没有理我。后来他真的跟官家小姐好上了,我却又觉得不怎么好了,可他也没有再听我的话。
这些年,没少有官家小姐往裴子闫后宫里送,虽然这人明面上一个不收,但也都统统暧昧着,尽管绝大多部分是为了维持朝中势力的平衡,但这个时候才来讲纳妃好还是不纳妃好,有什么实在意义吗?
遂我如实道:“若是不好,那些大臣也就不会那么向皇上劝谏了。”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裴子闫语气阴晴不定。
我道:“微臣自然也是觉得好的,只是……皇上切莫贪图女色,还以龙体为重。”
我一般不会说这么大胆的话,一旦说了后果不难想象。最后是被裴子闫赶出御花园的,灰头土脸的。只是前脚一出御花园后脚我便后悔了,我是不是应该折回去再提醒裴子闫一句,千万不能让叶晓入朝为官呢?回头一想,又觉得这样有点似是而非的嫌疑,故而作罢。
只是不想,走到侧宫门,却意外地撞见了秦方辞。修长的身量斜斜靠在墙壁上,悠闲自在,偶尔和守门的侍卫闲话一两句。
“叶大人。”秦方辞也看见了我,直了身走过来。
我有些诧异:“秦大人还没走?”
“今日闲,无什么事,便在此处逗留了一阵。既是遇见了叶大人,不如同行罢。”我才跟他做了朋友,能容我说一个“不”字么,才走了不多久,他便问我,“叶大人似有心事?”
我将实情告知:“实不相瞒,方才皇上找我去了一趟御花园,问及叶晓的科举事宜。”
&&& “哦?”
我瞅了他一眼,摸摸鼻子继续道:“当初……皇上点我为探花的时候,想必秦大人也清楚,是有点,唔,有点不名副其实。因而我……实在有些担心。”
怎知秦方辞闻言却笑了出来,道:“我也实不相瞒,叶小妹的试卷……实在教人不敢恭维。我想,皇上就是再怎么想偏袒,也下不去那个狠心。”他拍了拍我的肩,“别担心,有我在。”
&第8章 提亲时
怎知秦方辞闻言却笑了出来,道:“我也实不相瞒,叶小妹的试卷……实在教人不敢恭维。我想,皇上就是再怎么想偏袒,也下不去那个狠心。”他拍了拍我的肩,“别担心,有我在。”
我愣愣地望着他温和的被日照淬了一层淡金的侧颜,不知怎的,那一刻,似乎我真的就不担心了。可能,这就是朋友的力量,尽管只是暂时的。
后来这件事也委实是不了了之。科举成绩很快就公布,并没有叶晓的名字。就在叶晓万分低落加失意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就连汤圆,也食量大增。
同时,大臣劝谏裴子闫纳妃这件事,在朝中传开了。裴子闫甚是稳得住气,在朝上表现稳重得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不同意纳妃。
偏生墨黎,就是我太史院面瘫的那位,带着满身八卦气息地来告诉我,别看裴子闫面子上若无其事,一回到自家后院就大发雷霆。大约气的是某些朝廷大臣按捺不住,急着要将自己闺女送进宫中好早日变身成凤凰。
当时墨黎就拿笔蘸了蘸墨,面无表情地问我:“大人,请问这件事要记录在册吗?”
我飞扑过去就夺了他的笔,道:“这也记录?要是被皇上发现我们太史院打听他的八卦,你想掉脑袋吗?”
“还有一件事。”墨黎顿了顿,又道。
我问:“什么事?”
墨黎道:“据说,此次大臣们进谏皇上纳娶妃嫔,是秦尚书一力促成的。”
“可靠吗?”
“应该可靠。”
“那还不快写上”,我将笔还给墨黎,“给我黑他一笔。”
墨黎抽了抽嘴角。这个事儿他最在行,三两句话就表达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说秦方辞教唆朝中大臣向裴子闫进谏纳妃,其目的的单纯性与阴险性,还有待考量。有可能是为了帮裴子闫均衡势力,也有可能是故意搅乱势力扰乱朝纲。
不过墨黎记录的这些,纯属野史,宜私人收藏,万万不可往上边递送。否则秦方辞保准倒大霉。
叶晓消沉了之后,怎知还不死心,越挫越勇。能让她花痴这么久的,秦方辞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我压根儿没明白,秦方辞怎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顶着一张憔悴的容颜,专程跑来太史院跟我说:“阿姐,这回我真玩完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将我吓了一跳。我放下手里的事,就拉她坐下,问:“怎么了?你好好儿说说。”
叶晓霎时红了红眼眶,可怜道:“本想着,科举能考个官儿当,孰料,失败了嘛。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秦大哥,阿姐你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帮帮我啊?”
“你的秦大哥,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像个好人,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好。”我想了半天,劝道,“晓啊,以往你不是这么较真的人呐。”
“以往那是因为我没有遇上我自己觉得对的人!”叶晓急得快哭了。
我也急得快哭了。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秦方辞?我耐心跟她讲:“你知道秦方辞在朝廷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算计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连阿爹都说这个人沾不得,你不信我总得信阿爹的话罢?”
“在朝廷里和现实不一样,现实里他是个好人!你们这些做官的,哪个没有阴暗面的?我不介意秦大哥做官的时候怎么样,反正他做人的时候从来没有坑过我,起码他也经常帮助阿姐你啊!”
叶晓这话,不得不说,将我惊住了。姐妹的谈话,不欢而散。貌似……她说得,有那么一丢丢理儿。
我从来没去细想过秦方辞。如今一想,目前为止除了帮过我还真没做过其他的事。
叶家小妹何其凶狠,闭门几天不见,出来就又是晴天,并主动积极地召集家庭茶会。她开门见山地直接给我们全家来了一个威胁恐吓,扬言道:“现今这世道儿,我回头好好想了一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啥的已经不需要了,既然我喜欢秦大哥就不能畏畏缩缩,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成我便只好直接出击,跟他提亲去!我主要让阿爹和阿姐来,是帮我想想看,该准备什么聘礼好?”
彼时我和阿爹,齐齐一口茶水,差点没直接噗在叶晓的面皮上。
阿爹清醒明白得很,因而叶晓的提议,他是第一个反对的,我自然要和阿爹站在同一战线,这也是为了自家小妹的幸福着想。
怎料,叶晓这个犟牛脾气,居然以绝食作为要挟。
家里闹得这般如火如荼,兴许人秦方辞那边还压根儿不知道有姑娘为了嫁他正一遍遍上演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叶晓这样做我为她感到不值。
三天瘦一小圈儿五天瘦一大圈儿,反正这回叶晓是说什么都不听非得要往牛角尖钻。王婶儿心疼得不得了,立场也十分不坚定,很快就倒戈,时时刻刻在阿爹跟儿前吹耳边风。
阿爹不胜其烦,终于有所松动来我书房,与我叹道:“除去为官的那一套调调,秦方辞也是个不错的人才,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数不胜数,实在不该让叶晓认识他。”叹过之后他又问我,“琤儿呐,你觉得秦方辞这人如何?”
我想了想,如实道:“不好说。”
“也罢也罢”,阿爹再叹一声,“之前又不是没有姑娘主动去他那里倒贴想提亲,结果都被退了回来,没有上百桩少说也有数十。叶晓想嫁就让她嫁去。”
我一惊,阿爹已优哉游哉地踱出了门口,他兀自再咕了一句:“又不是想嫁就能嫁得出去,也得人愿意娶不是。那姓秦的,又不是个随便委曲求全的人。”我顿时茅塞顿开。
于是为了阻止叶晓继续卖命地节食,这天休沐,汤圆脖前挂着一只篓子,篓子里装了两块糍粑,我左手拎母鸡右手拎叶晓,两人一狗精神抖擞,从允通巷子尾走向巷子头,去到秦方辞的家。
秦方辞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很吃惊。他似乎才将将睡醒起床的样子,身披一件白衫,发丝凌乱散肩,眉宇间隐隐有困意未曾散去,整个懒散闲淡的形容,与平素在朝堂上见到的那个秦方辞简直判若两人。
叶家小妹一扫连日绝食的阴霾,就地发起了花痴。
秦方辞薄唇如勾,身体斜斜靠在廊柱上,笑了一笑,嗓音里还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沙哑,道:“原来是叶大人和叶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偏生他里衣似乎还不怎么整齐,衣襟微敞,明朗的锁骨曲线自然流畅,给人一种性感风流之感。
咳,非礼勿视……我扭头看汤圆,汤圆看叶晓,叶晓瞅了一眼秦方辞以后就羞赧紧张地垂下了脑袋……我私底下拧了拧汤圆的耳朵提醒它拿出一点作为一条公狗的气势来,汤圆嗷嗷两声不得不昂首挺胸。我面上干笑两声道:“方才,有人领我们进来的时候并未说清楚秦大人尚未起身。我们……没有打扰您罢?”
秦方辞不明意味道:“只能说叶大人和叶小姐来得是时候。”手指淡淡一指汤圆篓子里的物什和我手里的鸡,那脸上的笑容渐渐明媚起来,“怎么,还带了礼来。”
我将两只鸡递给他的管家,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来,是办正事的。”
秦方辞眉梢一扬:“什么正事?”
随后他草草洗漱了一番,带我去了他的书房,上了茶。书房很整齐,秦方辞手里银签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若有若无的香气溢出,十分清淡安然让人放松。叶晓按捺不住,四处好奇地翻翻看看,幸好秦方辞不介意,我便尴尬地笑道:“秦大人用香,好讲究。”
秦方辞问:“白芷香,可还习惯?”
我道:“只要秦大人喜欢就好。”
他放下银签,抬起头来看我,华光流转,清浅一笑。
关于正事,在秦方辞坐下来喝茶并悠闲地把玩着茶盖的时候,我与他详细地说了。首先表明来意,我是来提亲的。
彼时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茶盖在他手中一顿,五指有些收紧,嘴角弯弯道:“提亲,哪门子的亲?莫非叶大人……”
我汗颜地及时打断他,再表示,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来的,我是为了叶家小妹而来。叶晓就坐我旁边,难得的中规中矩,我将叶晓从初遇他时的欣喜到后来的花痴再到后来的迷恋到至今的无可自拔、为了他去科考发展到在家绝食、动不动则有轻生的年头此生非秦方辞不嫁之类的,总之是有多凄惨便有多凄惨,说得叶晓是连连点头,秦方辞却不置可否。
最后我看着秦方辞的脸色,总结道:“所以,今日我是带叶家小妹叶晓来给秦大人提亲的,不知秦大人……可肯赏脸娶一下?”
秦方辞松了茶盖,不轻不重地盖在茶杯上,又取开又盖上,又盖上又取开,反反复复数次,才肯拿眼风扫一下叶晓,一双眼睛停留在我身上,笑得温和谦谦,道:“原来是为这回事。”
“那秦大人到底觉得怎么样呢?”我提着心肝问,“秦大人对我们叶晓,究竟有没有那个意思呢?秦大人请放心,婚姻讲求你情我愿,若是秦大人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也不会强嫁的。”
“打从第一眼见到叶小姐开始……”片刻停顿之后,秦方辞幽幽地开口了。
这句话的开头着实是大不妙,叶晓眼睛一下就亮了,我眼前一下就灰暗了。我及时打断他,僵笑道:“还请秦大人谨言慎行。”
&第9章 春时雨
“打从第一眼见到叶小姐开始……”片刻停顿之后,秦方辞幽幽地开口了。
这句话的开头着实是大不妙,叶晓眼睛一下就亮了,我眼前一下就灰暗了。我及时打断他,僵笑道:“还请秦大人谨言慎行。”
叶晓不满地扯着我的衣袖,嗔道:“阿姐莫要打岔,我要听秦大哥说下去。”
我咬牙维持着笑容,问:“是啊说下去,第一眼见到叶晓就怎么了?”
秦方辞挑起一边嘴角,平添了两分英邪之气,道:“就将叶小姐看做是可爱的妹妹。”
我松了一口气。
阿爹说得不假,秦方辞是个讲究的人,自然不会随便将就。这正事的最终后果便是叶晓的提亲被秦方辞残酷地拒绝,最后她伤心地哭着再从巷子头跑回了巷子尾。
我和汤圆,则不慌不忙地,井然有序地,跟秦方辞告别。我道:“秦大人果然是个有担当的人,让人佩服。叶晓还是个小孩子,还请秦大人多担待。”
秦方辞依旧挽着手臂靠着廊柱,无暇的春光成了明亮的陪衬。他微微一笑道:“应该的。倒是叶大人这个姐姐,用心良苦了。”
“我也就这一个妹妹。”我揖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祝秦大人早日找到如花美眷。”
“嗯应该快了。”
临走的时候,恰逢先前带来的两只鸡在秦方辞院里蹦跶得欢快,秦方辞便笑意盈盈地提醒道:“叶大人,你的鸡。”
我眨眨眼,回以一笑:“是你的鸡。”
&&& “叶琤。”
我愣了愣,回头望着他,问:“还有事?”
秦方辞眯着眼,道:“没事。”
只是这一声“叶琤”,我尚且没留意,往后他却蹬鼻子上脸越喊越顺口。
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叶晓哭成了个泪人儿,我见尤怜。遂连日在太史府我让史官们搜集云京城里名声好点儿的公子八卦,做成了一本图文并茂的花名册,捧去叶晓眼前,道:“晓啊,嫁人是件大事马虎不得,秦方辞他到底有什么好呢,连阿爹都说他这个人不简单。既然这家不成,我们再找别家就是,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秦方辞这一个男子了。你再看看,这京中才华横溢的公子可不在少数。”我翻开花名册的第一页让叶晓看起,一下就把她眼睛看直了,水花儿挂着眼眶上舍不得落下。“这个,生得不比秦方辞差多少罢,人是京中最大的茶商兼品茶师,温柔又多金。还有这个,书香世家,温文儒雅学富五车;这个,冠满京华的画师,性子淡漠却吸引无数女子慕名前往;还有这个……”
叶晓将花名册据为己有,末了还紧紧张张生怕我会抢回去,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我、我会慢慢看,但是阿姐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要移情别恋的意思,纯粹、纯粹只是为了欣赏!我还是稀罕我的秦大哥的!”
我理解地点头,道:“这个阿姐知道,你便好好儿地欣赏罢。”
可天有不测风云,哪里又能够想得到,叶晓这一欣赏,又欣赏出了问题。她的眼光一向是千百般的挑剔外非同一般。
她又看上了一个公子。
此公子风度翩翩丰神俊朗风月难及,多金,单身,时而温柔时而沉魅时而阴晴不定,这样的男子莫说叶晓招架不住,简直就是广大花痴少女的终极杀手。
这不在我让史官们编的花名册目录内。
这天,叶晓欢欢喜喜地来找我,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阿姐,前两天你给我的花册子,里面的公子,是不是随我取啊?”
我听了很欣慰,这丫头总算是忘记秦方辞带给她的失恋伤痛了,便问:“你看上哪个了?”
叶晓舔着手指头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风流佳公子道:“就是他就是他,但是没有附上身家名字,是不是忘写上了?不过这个可难不到阿姐。”
我霎时一屁股从椅子跌坐到地上。
大概叶晓还不知道……她所说的这位佳公子,就是那个日日端坐在金殿上目中无人至高无上的大祁国皇上裴子闫……
后来我追究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竟敢堂而皇之地把裴子闫的画像画在花册子上,若是被外人知道这是轻则掉饭碗重则掉脑袋的事情。据太史院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的史官的口述,他们并没有要把裴子闫列为公子之列,缘由是我也没跟他们说得特别清楚所以他们不知道花册子具体是拿来干什么用。那个杀千刀的觉得自己私底下画的裴子闫的画像还不错,于是就弄到了最后一页,顺便做了个底图……
我将裴子闫的身份,用一种合适的委婉的方式告诉叶晓,并陈述各种厉害关系,最后再总结她的选择不恰当。叶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没完没了,尤其是知道裴子闫就是大祁国的老大以后,成天做着要入主裴子闫后宫、三千弱水独取一瓢饮的美梦……
为了裴子闫纳妃一事,我是被两头轰炸弄得焦头烂额。一边叶晓成天要求我找机会带她进宫结识裴子闫,一边裴子闫又隔三差五地请我喝茶跟我聊人生大事。
我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一场暮春晚雨,来得没有一点儿征兆,带着入夏的气息。
我在太史院还没忙完,外头便淅淅沥沥起来。出门未带伞,原打算等雨小一些了再回去,不料这场雨下起来没有要停的趋势。大伙做完了手头的事,该走的走该散的散,不多久就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天色越发灰暗,墨黎始终端着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出现在我面前,道:“太史大人快回去吧,一会儿该打雷了。”
“春雨里打雷,倒是少有。”我撇撇嘴,问,“你还不回去?”
“等太史大人走了下官再走。”
莫看墨黎是个面瘫脸,做起事来却相当地温柔周到。只是话才一落地罢,外头就有了响动,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太史院公干?
墨黎看了我一眼,道:“下官出去看看。”
墨黎这一出去,许久都没回来,但闻隐约有人声。我放下手中笔,后脚也走了出去。才将将一踏出房门站在回廊上,雨水顺着屋檐哗啦啦地流泻下来,形成清澈明净的水帘子。
隔着水帘子,一袭高挑颀长的黑衣身影站在院子里,头顶有人为他撑着一柄伞,撑伞的人早已经浑身湿透而兢兢业业不肯有半分懈怠。一双狭长的眼,黑白分明,不辨喜怒,投放到我的身上。
&&& 裴子闫。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我傻愣愣地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连平素里端起来的那套君臣礼数也被我抛至九霄云外。撑伞人一直将裴子闫护送上了回廊,随后很有职业操守地退了下去,一溜烟儿便不见了人影。
裴子闫抖了抖那已被沾湿的绣有冷金色云纹的玄色衣摆,与衣裳一样色泽的墨发散在肩上带着湿气,修长的眉轻轻挑着,似笑非笑走到我面前,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不等我回答,裴子闫就已经自顾自地走进了我的书房,坐在了我的书桌前,旁若无人地帮我装订史册帮我排序列号。
仿佛这一切他已经驾轻就熟,不晓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张了张口,有些底气不足地问:“不知皇上驾临微臣有失远迎,请问皇上大雨来此……有何……”
一叠册子被他码得整整齐齐,裴子闫道:“我记得,每逢天气晦暗不明的时候,阿琤总也忘记带伞。不管被淋了多少次,也不长记性。今日我过来碰碰运气,果然,”他抬眼看着我,“这一点还是没变。”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干干道:“让皇上见笑了。微臣姓叶名琤,私底下若皇上不嫌弃,请皇上直接称呼叶琤就好。”
“阿琤”,裴子闫托着腮,“你的闺名,普天之下便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叫。”
“请问皇上大雨来此……有何贵干……”一句话完整地问出口,比吃两碗饭还噎人。
裴子闫回答得好不轻巧:“来看你,有问题?”
“没……没……只是皇上为何突然……”
裴子闫起身,悠闲地踱到我面前。感受到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迫力,我只好垂下头努力地想要做好一只缩头乌龟。
“朕要纳皇妃了,阿琤高不高兴?”裴子闫突然如是问。
我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当场。房外雨还在下,墨黎说得不错,这场雨果然还会打雷。银色的闪电呼啸而过将我们之间映照得苍白,一声雷鸣轰隆隆地将天幕炸开。我动了动嘴唇,平静回道:“哦。”
“抬起头来。”
冷冷的杜衡暗香沁鼻,越来越近,像是缠绕在人的心尖上,有毒。
裴子闫有毒。
这是不可磨灭的实事,且早已经有经验教训摆在我眼前,于他,我靠近不得也无法靠近。
在他半垂下头来,唇就要碰到我的唇的时候,我抽身退离一步,抬眼便看见他惊诧的神色。我胡乱道:“皇上要纳皇妃,普天同庆,恭喜贺喜。”
裴子闫面色一僵,冷了下来。
&第10章 君有毒
他纳不纳妃,纳谁为妃,跟我有什么关系。除了献上本人最诚挚的祝福,我真的没有别的可以做。当初,他不正也是这样对我将我赶走的么。
在他还是一位大祁国殿下的时候。彼时我是他的侍读,和他同处一个学堂,成天他走哪里我便会跟到哪里。
翩翩少年郎,浊世佳公子。偏生满肚子的坏水儿,遇谁捉弄谁。可是那样玩世不恭的他,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懒散玩味的笑容,却教学堂里许多的女孩子对他芳心暗许。
裴子闫一得空闲就会在我耳边念叨,折扇一收扇柄悠闲地或敲击着掌心或旋绕在手指间,他说:“阿琤,千万别喜欢上本殿下,否则你往后一生,会很苦。”
我不信。依旧坚持着跟在他身边,殷勤地为他挡掉开得茂盛的桃花,为此遭了不少官家小姐们的记恨。终于有一次,我与那些小姐们在学堂前大打出手。
对方人多势众,我很吃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我冲她们吼道:“裴子闫凭什么喜欢你们!”
身后,便有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回答道:“我凭什么不能喜欢她们?你就为了这个跟人打架,有没有觉得身为本殿下的侍读很*份?”他随手便搂过一个女孩子,看着我,“我不仅可以喜欢她,也可以喜欢她,她,她,这里所有人,只要是我想要的,都可以是我的。你有什么意见么?”
我默了默,问:“那我呢,是不是也可以?”
裴子闫呆了呆,说:“你跟她们,不一样。”我想他所说的我跟她们不一样的意思,大概就是指我比不上她们。
呼吸之间,带着淡淡的寒凉。裴子闫扰乱了我的思绪,带着软意低低地问我:“阿琤,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道:“这句话,应当是微臣问皇上罢。皇上,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要你做我的妃。”
我平息了许久,才勉强应道:“皇上身边有弱水三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何必如此。”
“你不愿?”他尾音抬高三分。
“是不敢。”我如实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微臣不敢肖想,不敢逾越,不敢侵犯。”
“阿琤,你果真还是怨我。”裴子闫捏捏鼻梁无奈地笑叹。
我道:“微臣惶恐。”随后怎知这裴子闫步步紧逼,我无法只好步步紧退,直到身后退无可退只有一堵冰冷的墙,“皇、皇上……天色已、已晚,若无什么事,微臣……就此告退……”
裴子闫的长发垂下来,扫过我的脖颈,我不自禁僵直了身体,眼睁睁看着他弯身过来,手臂撑在墙上,低低道:“告退到哪儿去?”
我咽了咽口水:“回……回家……”
&&& “不许。”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他低垂的眼帘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嘴唇,我当即浑身都发毛了起来,抿紧了嘴,他却忽而笑了一下道:“听说,你最近和秦方辞走得很近?还上了他家去提亲?”
我张口就道:“没有,我只是代我妹妹……唔……”
那么一刻,脑子轰然炸开,混沌一片。
冷香入鼻,沁入肺腑,霸占了我所有的呼吸。唇上厚重却薄凉的感觉……轻轻地摩挲啃咬,一点点地占据入侵……
一方坚硬结实的胸膛压了过来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我用力推却他都岿然不动。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强行搂住了我的腰让我和他靠得更近,舌尖撬开牙关未果重重地咬一下,我抽气松动,他趁虚而入天翻地覆……
“裴……子,子闫……”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颜。心里骤然紧缩,一阵一阵地发紧发痛。如濒临死亡一般挣扎的心跳的声音,振聋发聩地在耳中回荡。
时隔这么些年,他不再是当年纨绔不可一世的殿下,未雨绸缪翻云覆雨一朝坐上龙椅以雷霆手段稳固朝纲国泰民安;而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掏心掏肺跟在他身边即便真心被他拿捏在手上一遍一遍地摔地脚踩也恬不知耻绝不死心的小跟班侍读了,从三品女太史,既然他要将我留在朝廷追随着他,我便时时小心刻刻留意只求家平人安。
子闫……裴子闫。
我承认,自己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眼前这位黑衣英挺的青年。可也是他先不要不是?
后来我没有再动作,任他亲吻,带着一股让人心痛的小心翼翼。小心缠绵着,辗转着,然后问:“你也参加选妃可好?”
我愣愣地看着他,道:“不好。”
他拧起好看的眉问:“为什么不好?”
我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好。”
裴子闫又有些生气了,道:“你我就不能各退一步?你退一步又何妨?”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退多少步,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轻抚了唇,笑了笑,“子闫,你不像你,没有当初那般洒脱。”
我知道我总能三言两语就激怒这位九五之尊。不是我能说,放眼整个朝堂,比我能夸夸其谈比我能气死人不偿命的大有人在,裴子闫通常都能怒而笑喜而定,很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我觉得,能让我时时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他的样子,我福气也不浅了。
但仅仅限于此而已。
雷鸣不绝,雨声绕耳。门口黑影闪过,方才撑伞人又回了来,看着裴子闫唤一声“公子”。裴子闫随之退了两步松开了我,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听他一字一句与我道:“阿琤,这么久以来,我唯一想要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转身,带着与生俱来的尊华,他终是走出了我的书房。我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开门的时候,雨丝儿黏了一些进来,湿气扑面,让人感到有些冷。
只是裴子闫前脚一出去,我便听见外面隐约有话语声,故而又爬起来出去一探究竟。将将一站在门口,脚步便顿住了。
偌大的院子里,葡萄藤生意盎然,肥硕的葡萄叶被洗得油油发亮。
雨里,秦方辞撑着青色油伞,一身白衣却被淋了个半湿。如春意里萌生的月牙,不惹纤尘,干净无暇。
“听说你早上出门没拿伞。”
一句不怎么热络的招呼,有着秦方辞独特的温润平和。心里头蓦然有些发酸,这个朋友还是有点儿用处的。起码他来了,裴子闫才肯走。
“怎么了。”我没吱声,秦方辞走近了来,看着我问。
我感激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而已。秦大人来得真是时候。”然他的目光投到我的嘴唇上时愣了愣,阴鸷了下来,我倏地就心头火烧火燎起来,咬着唇瞥开眼不去看他。我觉得有些不堪。
“他,欺负你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没有。多谢秦大人这个时候还来太史院。”
“叶琤。”站了半晌,秦方辞忽然如是唤我,换上如初笑颜,仿佛将才的阴沉只是一抹幻象,他拍拍我的肩,“别怕,有我。”
我一早就察觉了。秦方辞的笑,有一种给人安定的魔力。
等到事情过了,墨黎才后知后觉地出现。我问他去哪儿了,他面不改色地说:“皇上驾到,下官退避了。”
墨黎这门前无事高高挂起的不仗义的行为,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最后他负责锁太史院的大门,秦方辞送我回家。
两人共撑一柄伞,显得有些拥挤。但也只好将就了。
路上,秦方辞一再笑容可掬地提醒我:“叶大人是否很介怀跟我走在一起?再往伞外走,干脆我们两人都不必撑伞了,雨中漫步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干干笑两声:“秦大人真会开玩笑。没看见今时雨有雷鸣吗,秦大人这样不安全。”
“那你就走近来一些。”
你一句我一句,走完一条巷子也不嫌很长很费时。不知不觉,就快到了巷子头,远远儿就听见汤圆欢呼雀跃的嗷嗷叫。
在叶家大门前的屋檐下,秦方辞伞未收,笑得人畜无害,意外地抬起手指拭了拭我眉间的雨珠,道:“快进去罢。”
朋友之间,这也忒亲密了点……罢。好歹是他送我回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多谢你送我回来,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 “嗯。”
我拎着汤圆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事后揣摩我自己的心态,觉摸着当时我是不是有点儿落荒而逃的心理呀,但怎么都琢磨不透缘由。
裴子闫纳妃一事,不是一件说能避免就避免得了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一向喜从旁观戏善幕后操纵的吏部尚书秦方辞,此次竟也舍得淌这趟浑水。他联合礼部尚书,锋芒毕露头头是道,列举一系列家国之间的利害联系,后宫充实安定前朝方可稳固如泰山,义正言辞地请求裴子闫纳妃。
裴子闫再无台阶下,索性问我:“叶爱卿以为如何?”
我默了默,长揖道:“微臣以为,尚书大人说得在理。”
裴子闫冷哼一声,当场怒气冲冲地下了朝。我静默地站在朝堂上,心里如打翻了的酱油坛子,一团糟乱。
阿爹说,裴子闫是我这辈子都碰不得的人。他是站在君臣的立场上这么说。这辈子我都只能仰他为君,不能私心彻底地想将他据为己有。
裴子闫有毒。我上瘾了这么些年,一直在花时间戒掉。
&第11章 逛古玩
一连几日,早朝都在裴子闫的发怒之下草草而散。许是他也在冷静,几日以后终于变回了原先那个沉着从容、翻手即可覆*的大祁国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宣布:“即刻拟旨,选秀一事就在中秋以后举行。”
离中秋,还有两个多月。
早朝过后,恍恍惚惚出了宫门,我只觉今日日照尤为刺目扎眼,张眼所见之无不有一种头重脚轻之感。
“今早还想吃豆浆油条么。”
清润温和的话语响起在耳畔,我眯着眼睛侧头看去,见是秦方辞跟了上来,不着痕迹道:“秦大人请自便罢,今早我没胃口不想吃东西。”
“怎的了?”秦方辞淡淡挑眉,“身子不舒服?”
我胡乱道:“没有,大抵是昨夜没睡饱罢。”
秦方辞没有再多说话,只默默地与我一同走在喧闹的早市上,收敛了平素惯有的笑容。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静,竟有两分难以接近的冷清淡漠。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停留在翠心楼门前,我好心提醒他道:“秦大人请自己用早饭罢,在早市吃亦或是去吏部吃,下官就不奉陪了,就此告辞。”
“叶琤。”他低低唤我。
才将将一转身,秦方辞倏地拉住了我的手腕,在我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拐身就把我拉进了翠心楼里。
他要了一个雅间,将我带上二楼。
整个过程就只用了片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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