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胖,草地瘦,也没有股骨头坏死人会瘦吗,也没有肉。

沙地草地围封研究的几点体会--《现代畜牧兽医》2005年12期
沙地草地围封研究的几点体会
【摘要】:
【作者单位】:
【关键词】:
【分类号】:S812【正文快照】:
草地围封是改变天然草场被草食家畜践踏,防止三化”的最好方法,同时也是恢复草场植被,改善草场等级的有效途径之一。近几年,彰武县随着退耕还草,已垦草原退耕还草工作的开展和封山禁牧的实施,饲草饲料的种植面积逐年增加,对天然草地的放牧压力减轻了很多,现全县已围封天然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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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沙地方言选译&
作者:半文&
  沙地,地处江南。为钱塘江下游一冲积平原。与杭州隔钱塘江相望,似情人,似仇敌。杭州因南宋时,北人南迁,杭州方言,类似于北方官话,而与杭州隔江相望的沙地,却没受多在影响,语言这棵树,千百年来土生土长,倒也枝繁叶茂。沙地隶属萧山,与绍兴连襟,所以,沙地方言从本质上来说,属吴越方言,类似于人们经常提起的吴侬软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吴越之地,语言柔软,却常常绵里藏针,多见机锋。较之于普通话,方言,对江南来说,可能更接近生活的本来面目。&
【己屋里】
  己(音x&)屋(音wo)里”,是沙地人对自家人的一种称谓。但这种称谓比之普通话里的“自家人”或“一家人”,似乎更准确些。己屋里,从字面上有理解,是指身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在同一个屋子里生活,在同一口锅里盛饭,在同一只缸里沐浴,或者,在同一张床上消遣。己屋里的人,必然是至亲至近的人。相对而言,“自家人”的范围可能更大些,三亲六眷,四姑八婆,沾着一点亲带着一点故的,都能称为自家人。或者“一家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沙地人说的话,所指和能指的范围,比普通话,有更为明确的内涵和外延。“己屋里头个”,是沙地人对妻子的称谓。这比之老婆和妻子之说,也有更为鲜明的字面意味。己屋里,已经至亲至近。“己屋里头个”,更表示关系非同一般。不仅明确了伊是跟我同锅子吃饭同床睡觉的,还可以从中看出伊在家里的地位。己屋里“头个”,“头个”当然是第一个,“己屋里”,是所指范围的限定,“头个”,是对所指对象外延的限制。她是头个,而不是第二第三个。己屋里人不会超过三个四个,虽然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第三名,可第一毕竟只有一个。沙地人多以女人当家,地里所得,卖牲口所得,出外打工所得,多交给女人支配。在沙地,支配金钱的人,支配一切。这个家里,话份最多的人,当然就是屋里头个,沙地男人在外商量事,多半不能当场拍板,到关键处,都要说句:“我跟俺屋里头个再话话看。”即便这个家,偶尔例外,是男人话份大,男人也多以这句话,作为推托或者缓兵之计。&
  当然,女人也不会滥用这个权力。说到底,这是个权力,也是个责任。沙地人多以“会过日脚”“不会过日脚”来评判一个女人的好孬。会过日脚的女人,几张薄薄的钞票,便能把日子安排得紧紧有条,过年,祭祖,人情,哪样都不能缺,哪样都不能在人前掉面子。会过日脚的女人,有本事,能把一分钱掐成两半用。娶了会过日脚的女人,是沙地男人的福分。娶了会过日脚的女人,男人在屋里的话份,就更少更轻。不过,男人也乐得。话份少,责任也就少,回到家里,喝盅老酒,在床上“哼哼唧唧”一番,就倒头猪猡一样睡死过去了。反正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用不着再想什么,觉睡得是死心塌地的。&
  不会过日脚的女人家里,日子就乱了方寸了。紧紧有条的日子,哪家跟哪家都差不多。乱了方寸的日子,可就一家一个样了,乱啊,不好复述。就不说了。&
  所以沙地男人相亲,上女方家,不看屋宇是否轩敞,也不看谷物是否高垒(女看男是必看的),多半是看这家的日脚过得是不是齐整。会过日子的人,日子是摆着让人看的:垒得整整齐齐的干草垛,干干净净的地面,清清爽爽的牲口。拿出来泡茶的碗,虽然品质不怎么样,可都洗得跟新的一样。拿在手里,清心。喝进肚子里,放心。不会过日子的女人,递上来一碗茶,一看碗沿,就让人恶心。一个家,有个会过日脚的主妇,养的囡肯定不会孬到哪里去,娶回家去,养心。&
  说来人也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本是两个陌路人,娶回家来,在同一个屋檐下过起日子,就成了“己屋里”人了。不用人说,住同一个屋子,睡同一张床之后,就成同一条心了。所以己屋里,有时范围也有些宽。今天看似陌路人,说不准,哪天娶回家去(或嫁过去),就成了“己屋里”人了。&
  有时我也很怀疑,这个“屋”字,是否应该写成“窝”字。沙地人称草房为草屋(音wo),平房为平屋(音wo),楼房为楼屋(音wo),从字音上来讲,应该写成“窝”字更为合适,可人到底不是动物,虽然沙地人可能自谦,把自己比作狗猫猪一类,称家为窝,可我到底不能作贱人的,还是写成“屋”比较合适。&
  有时候,也可能是本来在同一屋檐下的,活着活着,就不是己屋里的人了。比如兄弟,哪天分了家,就各自打各自的算盘了。到这时,即便还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可饭不会在同个锅里煮了。所以,要换一个说法,说己“锅”里,可能还会更准确些。如果是姐妺,到成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各自的算盘就打得更为响亮了。所以,己屋里的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成不变的是一个屋,以前是泥和草,现在是钢筋和水泥筑的屋,它是一成不变的,而人是流动的。&
  因为人的流动性,在特殊情况下,沙地人也会把“己屋里”这个概念泛化。那回后村的二狗和前村的阿兔干仗,二狗擎着刮子(锄草工具),阿兔举着铁耙。一个是轻武器,一个是重武器,一接触,就知道轻重了。二狗于是叫站在一旁的二娃子帮忙。“二娃子,俺是己屋里的,你帮俺去拿一把锄头来。”二娃子当然不是二狗的二娃子,是边上看热闹的爱花的二娃子。“谁跟你己屋里?”二娃子显然不愿意帮忙。二狗子觉得冤枉,“咱不是都有一个‘二’字,都有个‘二’字,就是己屋里人,二娃子,你不帮己屋里人,你帮哪个?”&
  这话把一边的爱花逗得笑疼了肚子。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就到处认亲戚。分家产时,曾经是己屋里的人,都翻脸成了敌人。打架骂街缺帮手了,只要同姓,同姓“二”,也能拉作己屋里的。拉成了己屋里的,就算伊不承认,不肯帮忙,总也不好意思去帮对手了。&
  说到底,己屋里的,到底是连着血带着筋的亲人。己屋里的人多点,到底也不会是坏事。这是沙地人的理想。己屋里人越多,这户人家就越大。越大,就越让人家羡慕。虽然都知道,家大了,业大了,到头来,未必是什么好事。&
  “话份”在沙地里的意思,相当于普通话里的权力。权力,以大小论,话份,以多少论。和权力相比,话份的意思显然更为直接和明确。话份,从字面上看,即说话份量的意思。一个人说话份量的轻和重,便十分明显地表明了一个人的地位。一个家,话分十份,一般来说,夫妻双,不会五五分帐。沙地人一个家,不存在绝对的民主和平等。即所谓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所以,多为四六、三七,甚至二八分帐。分到大头的,当然,是女人。当然,女人只能在屋里头撑世面,到了众人面前,还是得男人出头。这可能跟中国几千年的封建遗毒有关。&
  在我所居住的湖头陈村,赵村长话份最多。赵村长说一头猪是黑的,那它就不能是白的,哪怕它原来是白的,也只能用锅煤把它涂成黑的。&
  上回我家拆老屋,准备拆了老屋盖个两层小楼屋。老屋住了几十年了,养了我家四世活口,本来也舍不得拆得。可实在受不了老屋的脾气,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弄得俺屋里的人,都像睡在露天下似的。所以哪怕是背负十年的债,也得把老屋推了。&
  债的确背了不少,造个小楼屋五万块钱,大头是借的。大爹小叔娘舅姑姨堂叔堂舅表姨表姑凡能拉上的,都当成己屋里的人,多多少少匀了一点,算是帮衬俺家度过这一关。钱借了十七八家,都不多,帐是由我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拿一本练习本记着的。记的时候,爹说,日后,日脚好过了,别忘了这些人。爹不提还债的事。爹知道,这一辈子,债是还不清了的。如果我争气,说不准,还能还上。借钱给俺家的,也多半知道,这钱,有去时无来日,所以,多半,不肯出全力,只出了十分之一或者更多分之一的力,即便拖老长时间不还或干脆没得还了,也不至于大伤元气。不过,到底人多力量大,十七八家,每家出几千,就够凑成个两层小楼屋了。&
  拆屋的日脚是算命先生定的,在沙地,算命先生虽然眼瞎,可心亮,所以话份比明眼人还多。瞎子说的话,没特殊情况是不能改的。二月十八,一大早,虽然天下着毛毛雨,可爹还是把我们都赶出了老屋,开始掀瓦片拆屋。大爹小叔堂哥舅舅大姑小姨表兄村里爱到处帮忙的阿兔,陆陆续续,都来了。赵村长也来了。&
  爹赶紧给赵村长敬了根红双喜。红双喜是爹买来招待客人的,平时自己舍不得抽,可赵村长不开眼。接了烟,不点火,说:“小狗(爹小名),拆屋啊!要造新楼屋了。好事情。”&
  “好事情好事情。”&
  “报告打了没有?”&
  要打报告,我们都不知道要打报告。村子里拆屋造屋,从来都是在自家屋基上,从来都不打报告,向谁报告?&
  “向镇里报告啊!”&
  吃中饭歇力,爹赶紧去镇里,镇上说了,这种事情,跟你们赵村长说一声就行了。&
  爹这才想起之前到处借债忙昏了头,没跟赵村长说一声。村长村长,一村之长嘛,村里什么事能不跟村长说。谁家媳妇能生娃了,谁家猪猡能下崽了,都得跟赵村长打声招呼。&
  赵村长说:“小狗,你拆屋我不拦你,谁喜欢拆屋,拆谁家的屋,我都拦不住。可拆了屋你要造屋,我就要先通谓你一声了。现在镇上不允许乱搭乱建的。违章建筑,就算造好了,也要被扒掉的。”&
  听说造好了也要被扒掉的,我们就急了。爹最急,人活这一辈子,能造几次屋。爹掖了两条红塔山,上村长家去。赵村长不肯收,话也不肯软。大爹说这世上,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话份多的人。得罪了村长,很有可能真像他说的那样,造好了楼屋还被人扒掉,这在湖头陈村,又不是没有过。你要早把两条红塔山递上去了,就没这事了。&
  可现在关键是递不上去了。村长硬着嘴巴,不肯收,谁都没辄。&
  娘说她想想办法。娘把烟送去,赵村长竟然收下了。&
  后来,两层的小楼屋造好了。&
  到今天,快十年了,债也还得差不多了。赵村长竟然没再提扒屋的事。娘说他不敢来。娘把烟送给了赵村长他屋里头那个,赵村长屋里头个,虽然从不在大事上出面,可在家里,话份还是最多的。&
  我家,以前是娘话份最多。后来是俺屋里头个话份最多。现在是儿子话份最多。娘当时一定是推己及人,所以想到了这个绝妙的办法。&
  所以,有时候,我也常常会想,话份这东西,其实跟其他东西一样,也不绝对。赵村长在村里,话份最多,回到家里,得听屋里头那个的。说到底,村里应该是村长屋里头个话份最多。可又不是,村长屋里头个,从不在村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话份。真到面对村人的时候,她的话份,确实也比不了赵村长。这是一条链,一个话份再多的人,脖子上,也总套着一条链,总有话份比他多的人,能收拾他。一个人,不可能话份多到不能再多,没人多得过那么多,就算皇帝也不。&
  何况,现在,也没“皇帝”这种说法了。所谓的“土皇帝”,话份,也实在多得实在是很有限的了。&
【吃勿落】
  沙地人对吃(音qiē),情有独钟。吃饭,吃菜,吃面,吃粥,吃茶,吃馒头,吃老酒……凡进嘴巴的,都称之为“吃”,去声,狠狠地。从这种发音方式中,可以听出沙地人对吃的重视。沙地人几乎没有“喝”或“啃”的概念。吃,包罗一切,享受一切。沙地人吃活物,鸡鸭鱼鹅猪狗猫鼠蛇虾鱼蟹鸟雀蝉虫瓜菜草树,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硬的石头不吃,软的爹娘不吃,沙地人见什么都可以往嘴里扔。这无疑说明沙地人的胃,是十分大度和慷慨的,有人称,“铁胃”。不过,铁胃也有“吃勿落”的时候。&
  吃勿落在沙地的意思,和普通话里的“受不了”“受不起”同。不过,吃勿落所含的意味,直指生存的本质。吃是人生头等大事,等到自称“吃勿落”了,定然是有人有事或有物,直接威胁到了生存本身。从这个意义上说,“吃”也大致等同于活着本身。抬一口三四百斤的捣臼,我吃勿落,爹吃得落。捣臼是石头凿的,当然吃不了,说吃得落,吃勿落,指的是抬捣臼这件事本身,吃得落的,抬着捣臼,能喊号歌,能健步疾走。吃勿落的,非要抬,一是很有可能连立都立不起来,二是就算立起来了,也会折了腰或者坏了肩,甚至丢了小命。正因为“吃”本身的重要性,所以沙地人对说“吃勿落”三个字,是相当慎重的。谁都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对某事或某人吃勿落。&
  阿兔是宁死不肯说“吃勿落”。我所说的阿兔,不是先前和二狗干仗那个。在湖头陈,小名唤作阿兔的,不只一个。沙地人的名谓,有时很难分清,尾巴上都拖着“鸡猫狗兔”一类词根,取名的本义是为了容易养。名字取得越贱,越容易养活。所以到后来,重名的很多,开会的时候,一叫阿兔,站起来常常的有八九个。再说,喊起来一片阿兔阿猫阿狗的,也常常让后生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坐在人堆里?湖头陈叫阿兔的据说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有十来个。我说的阿兔,是东村那个阿兔。我知道阿兔的时候,阿兔已经五十多了。阿兔没妻没儿没女,一个家仅一灶一锅一床一葫芦。葫芦是用来灌酒的。只要有一口酒下肚,阿兔是没有吃勿落的事情的。&
  三九天,阿兔能下河捉鱼。大暑天,阿兔躺在被太阳烤得“吱吱”响的石块上,能安然入睡。阿兔酒葫芦不离身,经常是用一根麻绳拴在腰间,一走动,便晃晃荡荡,像个兔子的短尾巴。&
  阿兔热心,喜欢帮人干活,只要有人对他说好话:阿兔这人真当好,生活做得顶顶快!阿兔就不由分说,夺下人家手中的活计,要帮人干活了。铁耙、泥耙、刮子、犁辕、喷雾气,阿兔什么都能上手,什么都干得不赖。可阿兔自己不种地,阿兔没地。村里分地的时候,说分一亩二分给他,他不要。地拴人哪!一个大活人,不能让一块地拴死。&
  阿兔只出短工。谁家有酒,就上谁家干活去。所以要请阿兔干活,不用准备工钱,不用准备好菜,只要有酒就成。酒也不用好。阿兔干一天活,管喝足,走时,再给灌一葫芦劣质的坛装烧酒就成。这一葫芦烧酒,可供阿兔吃三天。没人来喊,阿兔要等葫芦底差不多朝天了,才想起出工。阿兔最吃勿落的是断酒。酒水是阿兔一条命的源头,没酒,阿兔就什么都吃勿落了。干活说话,统统没了劲道。可阿兔也不说吃勿落。阿兔的酒,断不长,总能勉强续上。&
  有好事者,知道阿兔不肯说“吃勿落”,就故意擎着好酒来引阿兔。阿兔对酒,只是爱好,无所谓好坏的,只要酒葫芦还没空,这一招是不灵的。阿兔管自坐在大石头上吃酒,看都不看你。如果正巧碰上阿兔的酒葫芦空了,阿兔眼神就直了,伸着脖子咽涎水。不过,阿兔有骨气,阿兔不肯说吃勿落。一个人等到说“吃勿落”,就玩完了。阿兔别过头,昂昂地走掉了。阿兔不怕没酒喝,随便找一户人家,帮人家翻一天土,就能把酒葫芦灌满了。&
  好事者试过几回,不灵,便失了兴趣。又有人说起,阿兔光棍。光棍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寡妇。于是,有人窜掇阿兔去日西村那个张寡妇。阿兔抱着酒葫芦不肯去。众人便笑他是吃勿落。阿兔最听不得“吃勿落”这话,梗着脖子就去了。&
  据说,那天,阿兔是爬着出来的。酒葫芦都不见了,爬得比受惊的兔子快。阿兔没日过女人,阿兔不是不会日,是个人,都会这事。只是张寡妇一把干柴,垛得太久了。一见阿兔,便以为遇上救星了,要了还要。&
  阿兔终于肯说“吃勿落”了。提起张寡妇,阿兔便说“吃勿落”,这个女人,不简单,吃勿落。&
  不过,还是常常看见阿兔往西村跑。&
  “日”的意思,在普通话里,相当于太阳。太阳,是为古人顶礼膜拜的图腾。据说早在新石器时代,在西域马家窑文化、中原的仰韶文化、南方的河姆渡文化,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以太阳和鸟为纹饰的陶器。其实,太阳和鸟,是同一种物象。古人认为,太阳中有鸟,或称三足乌,所以通常用鸟来指代太阳。太阳是人类赖以生存繁衍的基石。它供人以热,供人以光,供人以万物生长。所以,太阳在沙地人心目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
  唯一可以和太阳地位抗衡的,是床事。床事是沙地人茶余饭后最重要的,可能也是唯一的娱乐项目。沙地人把床事或说做爱称为“日”。沙地人以“日”字,来指代床事或说做爱,说明日非同一般的重要。沙地成形不过四五百年,要是沙地有足够的历史,沙地有足够的山崖,沙地人也一定会华夏的祖先一起,把男女生殖器官,日的宏伟场景,形象夸张生动地,画在岩石上,让人万世景仰。可惜,沙地是平原,沙地一马平川,沙地连高大些的树都看不到一棵。所以,沙地人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表示对生殖的崇拜。&
  沙地人用日来指代做爱。普通话里的“做爱”一词,实在是很说不通的,爱就是爱,怎么是做爱,爱是做出来的吗?难道本来不爱的,做了就能爱?或本来爱着的,做了能更爱?这都不符合逻辑。沙地人的日,准确,直接,充满力量,日与爱不爱无关,日就是日,日是一件神圣的事,像捣谷子的杵,充满了破坏和重建的力量。&
  没人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了“日”字。既然日是一种图腾,所以不能把日看作私密或说见不得人的事。沙地人喜欢把“日”字带在嘴巴上,动不动就骂“日那娘”,这种骂,没有明确的指向。看见一辆车飞快地从眼前飞过,骂“日那娘”,那是表示羡慕和嫉妒。看见一个女子漂亮如仙,骂“日那娘”,那是表示想日又日不到的无奈。一口七石缸撼了几次撼不动,骂“日那娘”,那是对重量的敬畏。沙地人什么时间,都能日,什么地点,都能日,什么情绪,都能日。沙地人用嘴巴日的时候,比用男根多。就连沙地女人,也会骂“日那娘”。可沙地人心眼不坏。沙地人至所以喜欢用嘴巴日,一定是沙地人感觉到日和吃一样重要。吃是为了活着,日是为了繁子衍孙。显然,两件事都很重要,不可借偏费。活着,没活出三五个后代,活着,就算白活了。这大概正是阿兔一边高声喊着“吃勿落”,一边偷偷往张寡妇床上溜的最初动因。&
  阿兔五十多岁,张寡妇也五十多岁,照说五十多岁的人,应该日不动了,和泥土疙瘩打交道的沙地人,早衰。可阿兔前半辈子把枪藏着没处日,这会儿,仍旧劲道十足。过了五十了,就算劲道足,就算深翻地勤播种,这地,是死地,总该长不出苗苗来。可阿兔偏有了儿子。日张寡妇的,据说不只阿兔他一个,就阿兔撞上的,或被撞上的,也有三四个,所以本不能确认这小子是阿兔的。可这小子长了一个酒葫芦脑袋,和阿兔一个德行。阿兔就不能再怀疑了。或者说阿兔本来也不想怀疑。打了一辈子光棍,突然天上掉下一个儿子,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礼物了。&
  不过,自从有了儿子,阿兔对日这回事,就不太热衷了。虽然张寡妇已经从西村搬到东村,和阿兔正儿八经的合了床,可阿兔只热衷于抱儿子,日,日渐淡出。&
  沙地人说:瓜都是偷来吃的甜。&
  “煞”可能应写作“杀”,而“照”可能应写作“招”。沙地人喜欢下象棋,沙地人下象棋有个特点,听不到别的声响,只听到“吃、吃、吃”的呐喊声,或是“照、照、照”的喊叫声。沙地人称“将军”为照,一方无子可走,将死为“照煞”。能把一方照煞的人,当然是很煞照的。&
  煞照的人,相貌就长得很煞照。湖头陈的赵村长,额角巍峨高耸,额头平坦宽阔,两枝剑眉浓密乌黑,像用大字笔写在黄裱纸上的倒“八”字。据说赵村长后脑还长着两只龙角,有浓密乌黑的头发挡着,外面看不出来,用手摸,就能明显感觉到。可惜,湖头陈至今还没人敢下手摸赵村长的后脑。&
  不过,湖头陈人经常会不知觉地摸自己的后脑,以便确定自己是否煞照。结果总让人很失望,后村的二狗,有一天天突然说自己也和赵村长一样煞照了,让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一个个排着队摸他的后脑勺,真是奇怪,二狗的后脑勺,长出角来了。我摸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回过手来摸自己的,却还是没长出来。看来,这种煞照,是后天长的,不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赵村长据说也是当了村长才煞照起来的。二狗能长出角,二狗就煞照起来了,这说明,湖头陈有两个足够煞照的人了。论理,赵村长当了十多年村长,也该下台了。可赵村长是个煞照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说下就下的。赵村长摸了二狗的后脑勺,说:你这不是角,是骨瘤。&
  二狗到镇上医院,请医生瞧了瞧,医生说是骨质增生。人家骨质增生,都在脖子上腰上,你怎么长后脑勺上?怕不是什么好病。医生一语成谶,二狗果然没得什么好病,据说,不是骨质增生,不是骨瘤,是骨癌。所以二狗不是什么煞照,而是被命运“照煞”了。没能再鲜活几天,就被抬到村后那块坟地里,陪老祖宗去了。&
  赵村长竟然一摸就摸出二狗头上是长了骨瘤。赵村长的煞照,显然比以前又进了一层。以前,赵村长的煞照,只是因为其是村民的直接领导,这会子,简直就有点神仙或说菩萨一般的光晕在笼罩了。&
  许多出门做生意的,出门前,都会拎着烟酒或是村长屋里头个才用得着的布料,来村长家坐坐。只是来坐坐,不求什么,喝杯茶就走。村长自然不能让人家白来,人家是生意人,几个钱,来时虽然来得容易,去时也去得快,这是担着风险的买卖。不能白拿了人家东西不开口说话。村长话不多,要么不说话,一说话,眉头就开始往中间拧,绳打结一样,让人感觉很难受。村长说:南方。廿八。就不再说话。来者不用多问,自然明白,应该择在廿八出门,往南,那是生财的方向。村长说的话,据说从没出过错。我考试,也是请村长开口说的话。爹送去两条烟,换回来两个字:师范。&
  赵村长既然煞照,村里的大小事务,自然是请村长定夺。有时,镇政府要动土,建新工程,也要到村长这儿请示。赵村长的煞照,于是,是有目者共睹了。&
  回头又要说一下,这里说的“煞照”,只是沙地方言,以口传口,没有文字记载,所以,应写作“杀招”也未可知。不过,既然是以口传口,就无所谓字形对错,意不要会错就成。煞照的人不可得罪,得罪了,是没好果子吃的。当然煞照的人也分类,一类是明的,一类是暗的。赵村长的煞照人人可见,赵村长屋里头那个煞照,就不太有人瞧见过了,甚至连她的人,都没几人照过面。&
  据传,村长屋里头那个,善于拧电视频道一样拧村长的耳朵,村长的耳朵,虽然久经考验,可也耐不住越来越大的难度。开始据说只要向右旋转九十度角即可言听计从,后来,得一百八十度了。现在,据说,快三百六十度了。&
当然,这只是传说,有人用自己的耳朵试过,有也人,以己屋里头个试过,认为,这的确是很煞照的。&
【困】  
  普通话里的“睡”,在沙地,称“困”。沙地人从不说“睡觉”,而称“困觉”。从字形上看,“目垂”为睡。目垂其实只说出了睡的表层含义。累了,乏了,该歇歇了,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无人之境,“困”,才直指“睡”的本质。&
  沙地人对困对吃,同等敬畏。城里人可能会把“睡”当成一种不得不完成的任务,看电视、泡吧、KTV、喝酒、聊天、爬网,直至深夜甚至黎明,才想起睡,扒了衣裤,糊乱地潦草地睡一会儿。因为带着任务观念,睡就失去了本该有的光泽。常常睡不着,睡着了也睡不香。沙地人虽然夜饭吃得迟,可沙地人困得比城里人早,吃过饭,简单洗漱一番,便上床困觉,这期间,可能还要做些功课,可那耽误不了多少钟头。即便农忙时,地里活忙到月上柳梢头,到八九点钟,城里还灯火通明如白昼,沙地的夜色里,鼾声,已如炊烟一样,袅袅四起。&
  沙地人困得很熟,沙地人(本色的,没进过城的)的脑子里,没有“失眠”这个概念。失眠是城里人的事。沙地人只怕睡不够。&
  南村一个叫菊花的女人,进了纺织厂,做了工人。从农民到工人,对菊花来说,完成了一个大飞跃。做了工人,就意味着从此不用与烂污泥疙瘩打交道,就意味着到时间便可以清清爽爽安安耽耽拿到数量可观的人民币。说实话,作为一种新兴的身份,沙地人对此是敏感的。菊花本不是一个有姿色的女人,按平时,下地的时候,除非来红,没人会注意到菊花是女人。可菊花成了工人,成了工人的菊花,便受到湖头陈人,前所未有的关注。&
  纺织厂做工,三班倒。早八点到晚四点。晚四点到午夜十二点。晚十二点到早八点。分别称“早中晚”班。一个礼拜换一班。菊花本来是习惯早早困觉的,可自从上了班,做了工人,就有些身不由己了。一个女人,夜里过了十二点才回家,这在沙地人眼里是很可疑的,虽然都知道菊花在做工,可还是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偶尔有夜行人,看到菊花半夜骑着自行车回来,第二天,就传菊花回来的时候,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当然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不过是因为困。可以想见,一个习惯了八点困觉的人,一下子要把活干到12点才能困。如果只一天,咬咬牙,倒也熬过去了。可这,一来,就得一个礼拜,七天,没歇脚日。&
  更要命的是深夜,觉困到一半,就不得不暂时掐断,上班去了。觉不是一根黄瓜,说掐就能掐断的。这夜里丢失的,在白天,再找不回来。沙地人过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生活,菊花总不习惯黑白颠倒的日子。大白天睡觉,即便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总感觉有光,拐过无数个弯,一丝丝,一缕缕地从不知名的缝隙钻进来。所以菊花,包括她的家人都有些急,晚上出工,白天困不着觉,这是个大事。&
  后来,菊花因为做工,据说困觉就没有时辰了。烧饭的时候,烧着烧着,就会困着了,如果没人提醒她,一锅饭,用软柴烧半天也不会熟。于是改用硬柴烧,硬柴是丢一根能烧上半天的废木料。用硬柴后,每次烧饭,必香气漫溢,等家人赶来,拨开困熟的菊花,把余下的柴火抽出灶堂时,饭的锅底,跟烧过的柴火,一样黑了。烧好饭,吃时,菊花还是没能从困境中走出来。一根粉丝,吮到一半,就趴在碗边上,困熟了。&
  相信菊花叼着粉丝,睡得像个婴儿的模样,一定能让睡不着觉的城里人,羡慕老半天。&
  有一回,菊花去茅坑拉屎,拉了老半天没见人影子回来,家人出去看,发现菊花在座头上,困得正香。要没人去叫,她可能一天都不会下来。家人觉得,要是菊花在困着的时候,做了个什么动手动脚的梦,说不准,会仰身掉茅坑里去,那可是会把命埋进去的。本来人都要死的,听说有老死,病死,饿死的,还没听说过困觉困死的。可家人觉得,要这样下去,菊花迟早会死在这个“困”字里。所以家人到厂子里说跟领导要求,把菊花辞了。因为菊花那时还为自己的工人身份光荣着,没领导发话,菊花是不会自己给自己下岗的。&
  菊花回了家,还是有些神情恍惚,觉总困不够。沙地人,农闲时,大概也就这个模样。农忙时困觉的辰光,在日脚中,占到三份里一份,到农闲时,可能就占到两份里一份,甚至更多。沙地人都想得通,虽说人生苦短,不过到头来,都逃不过黄土加身的命,又何苦为难自己。想困的时候,就困吧。总是困一日少一日,困一时,少一时的。&
【撑世面】  
  “撑(音chāng)世面”的意思,其实很难准确地给出。“撑”字,在沙地,多用于船。撑船是苦活。此类船,无木桨,无挂浆机,全凭人力。一双手,紧握一根小腿粗的竹篙,撑着河底,一顿一顿地往前行。如此,把一船甘蔗,从我所居住的村子,撑到离村二十多里地的塘头,得要走一天,或一夜。因为沙地人,多尝过撑船之苦,所以,对“撑”字没什么好感。“撑”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原为中性,到了沙地人嘴里,就偏贬义了。一个人说话语气不和气,被称为“恨撑(音chāng)倒人”。肚子吃饱了却还一个劲往嘴里塞,沙地人称“撑(音chāng)煞”。坐在茅坑的座头上拉不出屎又不肯下来,“嗯嗯”地哼哼,被称为“硬撑(音chāng)”。二狗跟阿兔正打架,或者很多个二狗阿兔在打群架,你冲进去想帮衬,本来正打的热闹的人,会突然停罢手,看着你:你介小的年纪也来撑世面来哉!&
  “撑世面”,在沙地人嘴里,显然有不自量力的味道。因为撑世面者的介入,战争马上演变成一面倒的局面,本来敌对的双方,突然站在了同一边,撑世面的闯入者,成为唯一的敌人。&
  马大全是湖头陈最好撑世面之人,不过,马大全不是沙地人,马大全是外来人口,据说来自山东。马大全来沙地,并且,在沙地做了窝,不回去了,纯粹是看中了沙地富有。或者,也有人说,他是看中了沙地一个叫“水仙”的女人。这个叫水仙的女人,当然是很煞照的女人。水仙面容如花,身材挺拔,双峰突兀,肥臀如磨,据说,经民间不完全调查,水仙,是湖头陈的村花。既然是村花,肥水不流外人田,水仙当然是不能嫁给外村人的,沙地人也不成。这人,必须是沙地人,并且,必须是湖头陈村的人。本来,按惯例,村花该由村长享用,可赵村长的女人虽然不如水仙漂亮,煞照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赵村长不仅不敢染指,在家里,连水仙的名字也不敢提。&
  于是,水仙名花无主,该由湖头陈众青年凭实力来争。每每水仙从垄上走过,香飘十里,风情万种,在田里劳作的小青年,都“叭叭叭叭”,甩着泥脚子,从后面跟上来,递一块湿毛巾,递一杯凉白水,递一截甘蔗。那个叫泉生的,甚至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地掀开,掀了十多层,掏出来一根雪糕来。水仙接过雪糕,把薄薄的嘴唇打开了,在雪糕上来来回回舔得津津有味。泉生一定是感觉到了来自水仙双唇的柔情,有人说泉生趁水仙专心致志舔雪糕的时候,动手把了水仙的奶子。水仙的奶子不是她自己的,是湖头陈人的,没有人可以不经湖头陈众人的同意,私自动用。泉生这动作,触犯了众怒。许多二狗阿兔阿猫都扑上来揍泉生。&
  泉生说他没有把,可别人都说他把了。到这份上,把不把这已经不重要了,泉生没有解释的机会,水仙也没有。众人把泉生和水仙围在人群里,推推搡搡,有人开始趁着泉生背对自己,暗暗递拳头,递脚,递腿。后来,渐渐无所顾忌地,不论面对还是背对,都手脚并用起来。有人趁乱,开始把手朝着水仙身上招呼。起先是颤动的双峰上,磨盘样的肥臀上,后来是手臂上大腿上肩上背上,水仙浑身浑脑,都被泥手印包围了。众人从前一直把水仙当神仙一样供着,敬着,一直不敢有越轨的行动,这次是逮着机会了。众人甚至已经忘记躺在地上的泉生,沾满泥的手,只往水仙身上招呼了。&
  尖叫声像晨雾一样升起。&
  马大全突然大喝一声。马大全的喝声,一定让湖头陈人想起了当年黑脸张飞的一声喝。众人停手。看马大全,脸黑,身高,马大。众人从来没见过马大全,马大全也从来没见过众人。可马大全觉得自己该管一管,有女人受欺侮,看上去还是个不错的女人。马大全就觉得自己有义务管一管。湖头陈人被马大全的喝声惊住,要是一对一,或者二对一,湖头陈人一定转身就走。好汉不吃眼前亏,湖头陈人知道怎么贪便宜,也清楚怎么趋吉避凶。可湖头陈人马上清楚地判断了战局,现在,是几十个对一个,甚至是一百个对一个,怕啥?&
   一个外人也敢来撑世面?众人放下水仙。&
  马大全被围住,围在圆中心。湖头陈人开始从马大全的背后动手。推,推,推,像推磨一样。这是一个沙地很流行的游戏,称“炒罗汉豆”。翻过来,炒过去,身高马大的马大全,像一颗罗汉豆一样,被众人炒得焦头烂额。马大全倒下的时候,恍惚中看到水仙关切的眼神。马大全觉得安心了,死也安心了。&
  于是,马大全就留了下来。&
  这个撑世面的山东人,留在湖头陈,不走了。&
  至于水仙和马大全的关系,我也不太说得清楚。&
  说实话,马大全也没什么大花头,不过就是长得人高马大些。比沙地人高大的,牛马驴猪,多得是,不独他马大全一个。他马大全身上没多长毛,屌上也没雕花,凭什么他就能被水仙看上。水仙是沙地的,是湖头陈的,不能让一个山东蛮子给虏走。&
  可湖头陈的小青年,更没花头。用赵村长的花说:屌毛都没长齐,还想跟人争女人。屌毛有没有长齐,没人知道。湖头陈人,这些年,成熟得越来越早,十五六岁的小娃子,嘴上的毛就长得很茂盛了。在二十三四岁的帮子人为水仙争风吃醋的时候,十五六岁的小死尸(小死尸相当于普通话里的小鬼头,是对未成年男孩的蔑称)们,竟然也在一旁起哄。&
  知道什么呀?你们。赵村长并不反感马大全。马大全这人很好,用村长的话说,是优良品种,湖头陈能吸引马大全这个优良品种的人来安家落户,这是湖头陈的光荣。村长让人把村里废弃的仓库,腾了半间,马大全日后,就住那里。湖头陈人甚至还看到水仙,往仓库里送过蕃薯、南瓜、大米、面盆一类东西。水仙甚至并不回避湖头陈人的目光,一走三晃,全身该动的肉,都调动起来了,把湖头陈人看得又爱又恨,爱极恨极。&
  这个赵村长,怎么能把一个山东蛮子,招了湖头陈的上门女婿?全村人,都觉得牙根有些痒,很想抓住点什么,狠狠嚼咬一番。这感觉像老鼠,老鼠有事没事,咬绳咬箱子咬门,都是因为牙齿痒。湖头陈人没想到一个山东蛮子,把水仙这朵村花给采了,牙根全都痒得像一只刚上食的老鼠。可惜湖头陈人没东西咬。湖头陈人的饭菜,没什么大咬劲,蕃薯、南瓜、白米饭,青菜、菠菜、大白菜,能有什么咬劲?咬劲大的肉,骨头,得逢年过节,才能咬上。总不能学老鼠去咬草绳咬木头?如果可以,湖头陈人真想把马大全放倒,像放倒一头老牛一样,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咬嚼他的骨头。可不能,杀人要偿命的,这点,湖头陈人还是懂的。除了想咬马大全,很多人还想咬赵村长,要不是赵村长的容忍,马大全是不可能在湖头陈留下来的。可赵村长是村长,赵村长很煞照,就算赵村长不躲不闪,站在你面前一动不动让你咬,也没一个人敢下嘴。这比自己咬自己还亏。&
  说实话,湖头陈人最想不通的是赵村长怎么宁可把一朵花插在了一个山东蛮子头上,让肥水流到了外而又外的外人田里。赵村长跟这个马大全,竟然还要好得不得了。湖头陈人常常会看见村长提着酒上仓库去,老半天才出来。&
  村长不在仓库的时候,村里十五六岁的二十五六岁的六七岁的,都敢朝仓库扔泥疙瘩。马大全也不出来骂,只在里面耗着。可村长进了仓库,或者说远远看见村长来了,一伙人,就作鸟兽散。马大全没多少大花头,可赵村长有花头。在湖头陈,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得罪村长。&
  他马大全跟村长喝过多少回酒,别人是数不清的,喝得晕七晕八的马大全,也是记不清的。村长屋里头那个,更是不会知情的。&
  赵村长上马大全的仓库,都是工作时间,喝酒,据说,是为了工作,是要谈一个什么大项目。村长屋里头那个,工作时间,是铁定不会来找村长的,这是个懂角色的女人,只在家里发号施令。赵村长在外面的事,除非有人告诉她,否则,她就不会知道,她也不想知道,赵村长在别人眼里是个村长,在她眼里,他只是个男人,是个听话的男人。&
  这个听话的男人,干不了,也不敢干什么越轨的事。村里也没人告诉她村长上仓库喝酒的事。告诉她,让村长吃了苦头,自己能得什么好处?要被查证了,还怎么在湖头陈混?&
   所以,赵村长上仓库喝酒,喝得天长地久。&
  据说水仙常常在一旁帮着热酒,倒酒,上菜,挟菜,直到马大全,喝得醉五醉六,倒在眠床上不醒于人世。&
  现在,回过头来说说“花头”。“花”,在沙地人嘴里,等同于“淫”,花七花八的人,相当于是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所以,说马大全没多少花头,沙地人是同意的,不过就是长得有些像牛像马,其实,这个山东蛮子,除了酒和菜,没从水仙身上花到什么。真有花头的人,是从不把真正的花头,显摆在面上的。&
  大冬天,矮檐下葱管条(冰棱)老长老长的日子里,老人把手袖在衣筒子里,蹲在朝南向阳的墙根下,一个两个,有时候,是十多个。一字排开,让冬天的阳光,静静地,毫无遮拦地打下来,渗进每一根苍老的骨头深处。这阳光,对一个老人来说,很受用。生命深处,残存的一丝活气,被阳光唤醒,然后,嘴巴解冻,荤段子开始从嘴巴口掉下来,肆无忌惮地。“日那娘,昨日,见到一个女的,骚包。”涎水流成葱管条的形状,很多条,从很多张开的口中,挂下。没人插话。“大冬天,还穿着裙子,露着大腿。大腿那个白!”涎水更长,更粗。&
  普通话里的“晒太阳”,从沙地人嘴巴口掉下来,就成了“孵(音b&)日头”。老人喜欢孵日头,小孩子也喜欢,不一样的是,小孩子蹲不住,孵一个放屁功夫,就你推我搡,游戏得起劲了。老人孵日头,很守规矩,一字排开,谁也不挡着谁的,静静地,像一堵老墙。这才符合“孵”的本义。没考证过,据我所知,“孵”最早应该用在母鸡“孵小鸡”。孵小鸡是真功夫,十天半个月,不能挪窝。只能偶尔出去,吃点喝点,等不到吃饱喝足,又得回窝了。要回得迟了,很有可能,一窝蛋,就再成不了鸡了。所以“孵”是很考验耐心的。老人有时间,有耐心,孵日头,一孵就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在这里,孵是意译。在沙地人嘴里,孵被喊为b&。虽念b&,可我不能写为“步”或“布”,音虽近,意不同。步,指脚步。布,为布匹。这两个字,在普通话里,都有直接的指称对象,而孵不同。孵无明确指称物。孵是一种姿态。一种存在状态。&
  “孵”后来可能是作了延伸,这个延伸,或许也只是沙地人口中的延伸。凡蹲,类似孵小鸡的动作,皆被沙地人称为“孵”。沙地人嘴里没有“蹲”的概念。叉腿下蹲的姿势,就称“孵”。由此延伸,有一类人,被沙地人称为“孵床佬”。孵床佬是男嫁女,在沙地,男嫁女,是被人看低三截的。若不是穷到兜底了,哪个男的,都不肯出嫁。都称“金窠银窠不如自家的草窠”,人家再好,毕竟是人家的。在别人家屋檐下过活,屋檐再高,也是要低着头过日子的。低着头过日子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家能体味的。也有一家养了三个四个小子的,明摆是娶不上媳妇了的,只好嫁出去了。这种出嫁,在沙地叫“进锁”,即普通话里的入赘。进锁女婿即上门女婿。从“进锁”这个说法上,我们也约略可以看出,做进锁女婿的一些难处来。进锁女婿一进门,要改姓女家。甚至,女方为了传宗接代,还要请算命的瞎子,从新给进锁女婿取个名。日后,女方亲朋,都喊进锁女婿新名,而男方亲朋,仍不忘喊本名,会弄成一个很尴尬很搞的局面。&
  孵床佬虽然是男嫁女,可和进锁又有所不同。孵床佬是女方死了丈夫即寡了,上门做替补的。要说倒面子,孵床佬比进锁女婿,就更进一层。进锁虽然男嫁女,可毕竟人家女的,跟家中两位老人,是至亲,生来一家人。可孵床佬,不论男女,跟老人,都是陌生人了。过日子的难度,当然可以想见。所以,如果名词也可分贬褒,孵床佬,应归入贬义。沙地人,多半,是宁肯打光棍,也不愿意做孵床佬的。&
  传青是湖头陈唯一一个孵床佬。传青也是沙地人,不过,不是湖头陈人,是沙村人。沙村和湖头陈村,隔着三个村子,十八里地。传青家应该是很穷的,没穷到揭不开窝的地步。具体穷到哪个地步,我也不太描述得清楚。我只知道传青三十八岁了,还是个小伙子。小伙子虽然不像大姑娘那样,可以验明正身,可传青是小伙子这话,是人证的。有人说,即便传青四十八岁了还是小伙子,也没人替他急,传青没爹,没娘。当然不是说他一出世就没爹没娘,可就我知道起,他就没爹没娘。没爹没娘没哥没嫂,谁替传庆急?&
  也不知道谁给传青做的介绍,传青从十八里外的沙村,带了一卷铺盖,就到了湖头陈,一到湖头陈,就上了春梅的床。上了春梅的床,就孵(音b&)上了,再下不来。于是,传青就成了湖头陈人。&
  春梅不是大姑娘,春梅是年近四十的寡妇。年近四十的寡妇,还能招一个小伙子(虽然这小伙子老大不小,可传青毕竟还是正宗的小伙子)做孵床佬,是很开心的事。头半个月,村里人都没看见春梅和传青。春梅本是满村转满村叽叽喳喳的女人,一下子不见了,村里就有人觉得不太适应,上哪去了?知情的回答:孵小鸡去了。&
  孵小鸡指的是繁衍后代。春梅的头任丈夫全宝,去时,留下一女。所以,有必要,再上床孵一子。传宗接代,总是头等大事。“孵床佬”之名,我估计,就这么来的。&
  “煞摩”和“煞照”,有得一比。两者都是指比较厉害的人。在普通话中,可以用“厉害”一语概之。可沙地人喜欢把两者分开来说。“煞照”指向人的内部,比如赵村长煞照,赵村长屋里头个煞照,是说赵村长和他老婆有本事,有威信,话份多,人见了听了会打哆嗦。“煞摩”不同,煞摩专指外表,村里那个叫春梅的很煞摩。大冬天穿短裙子,大腿不会打哆嗦。村里人都说要不是春梅煞摩,也不能招到传青这个老小伙子做孵床佬。&
  从春梅的煞摩上推敲,“煞摩”,可以和普通话中的“摩登”一词对应。春梅为何如此煞摩?这可能是村里人最有兴味的几个话题之一。据村里人分析,春梅的煞摩,来源于电视。具体是哪个电视剧不太搞得清楚了。也就是说,春梅不是一生下来就如此煞摩。生下来一个小孩娃,还不知道什么煞摩,更不可能去煞摩。可春梅到了十七八岁,该煞摩的时候,也不见她煞摩,麻花辫子花布衫,一般般。甚至嫁给全宝的时候,也不煞摩。红袄黑裤,沙地的新娘子,都这副打扮。春梅是后来才煞摩起来的。从头到脚,春梅煞摩的地方是不少,可村人最愿意说也就是春梅顶顶煞摩的,还是大冬天穿短裙子这一节。湖头陈人只有在电视里看过大冬天穿短裙子的情境。在湖头陈,地地道道的本地女人,是不穿裙子的。即便出门上学的女学生,也只放暑假回村,才看见穿花裙子,那种花裙子,开放的花朵一样,从腰上,一直开到把塑料凉鞋都盖住的。所以,在冬天,湖头陈只能看到春梅的裙子。春梅穿的是短裙。短裙下面露着一截大腿和全部的小腿。当然,还隔着一层透明的据说是城里人才穿的丝袜。有人说城里人至所以敢穿短裙子,是因为城里暖和。也有人说城里人说那是拍戏,拍戏知道不,穿不到一支烟功夫,没等大腿凉下来,就包上了。也有人说别看城里人穿短裙,其实比裤衩还暖和。城里人短裙下面,裹着好几层肉色的羊毛袜子,最外面,才套一层透明丝袜。只有春梅傻B,学得三不像。&
  不过,即便是春梅三不像,村里人还是觉得春梅煞摩。并且,煞摩得物有所值。因为煞摩,把湖头陈几个孵日头的老头,引得涎水直流。因为煞摩,传青这个老小伙子,赖上春梅的床,就下不来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传青做了孵床佬后,春梅竟然又不煞摩了。春梅很少出门了,出门,也穿戴得正儿八经,像是去参加村民大会或者追悼会一般。&
  有人猜测,春梅这段时间是在孵小鸡,孵小鸡需要温度,不能让暖气,从裙子底下,漏了出去。也有人据些推测。春梅至所以煞摩,是因为全宝硬不起来(性无能?)。说一个男人硬不起来,是最忌讳的。不论哪个湖头陈的男人,你要说他硬不起来,他一定会跟你干仗,并且,非干到你彻底承认错误为止(承认他硬得起来?)。可全宝死了。死无对证。死了的全宝,也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人干仗,所以,村人可以大胆地推测,全宝是个硬不起来的男人。也可以由此推测,全宝生前留下的一个女儿,也不会是全宝下的种。怪不得左看右看看不出全宝的一丝影儿来。
  所以,春梅煞摩,是像南瓜开花一样,叉着大腿,这是招人来日啊。你看,传青一来,春梅这花就开好了。专心致志孵小鸡去了。&
  这事,全宝的爹娘是有意见的。春梅传青不出门,他们孵小鸡的事,在全村甚至更远的村子,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情节,有细节,说得人一说一口涎水。全宝的爹娘,也就是春梅的阿公阿婆,在村子里到处宣扬春梅和传青孵床之事。两位老人,甚至互相配合着,做一些本该由年轻人做的动作,以此,来增加话语的形象程度和精彩程度。看过听过两位老人宣传活动的,都称他们也很煞摩。&
  由此可见,煞摩,多是后天成形,与先天并无多大关系。&
  春梅的阿公阿婆,至所以要招孵床佬,据我爹的理解,是想多一个人干活。至于传宗接代。春梅不是亲闺女,传青不是亲儿子,传什么宗接什么代?&
【生活】  
  “生(音shāng)活”的生,跟熟相对。沙地人不喜欢“生”的东西。沙地人吃东西,喜欢烧得很熟,很糯。只有熟和糯的食物,才入味。沙地人认为,只有城里人和羊,才嚼咬生菜,并且,“呱唧呱唧”,嚼得津津有味。只有“活”,沙地人生吃,并且,也吃得津津有味。或者说,沙地人根本不计较“活”是什么味的,从挖开眼睛做到眼皮子打架,一个个都被称为“做煞胚”。&
  生活,说到底,是用来做的,不是用来吃的。虽说沙地人发狠的时候,也会骂:拔偌吃生活来!这是威胁,怎么个“吃生活”法,只有骂的人知道。吃生活,是为了威胁人。做生活,是为了生存。所以,相对而言,做生活,更紧要些。沙地人人都懂的一个道理:做做吃吃,不做没得吃。传青从十八里外的沙村,嫁到湖头陈,做了孵床佬后,只知上床干事,不知下床干活,惹得春梅的阿公阿婆,到处宣扬,这也怪不得两位老人。日子要过下去,不能不做生活。可传青没啥本事。要有本事,早挣上钱了。要挣上钱了,就早娶上媳妇了。要娶上媳妇了,还上湖头陈做孵床佬干嘛?&
  后来,春梅添了一子。传青觉得此生大事已了。对床事,兴趣日减。也就同意两位老的意见,出去做生活。沙地人,没本事怕什么?有力气就成。&
  传青到钱塘江边扛石头活。扛石头活的工地,被称为跳垄。从河里,从船上,把石头,挑过一道十分高大的垄,到垄的另一边,卸下。垄的另一边,即钱塘江。这活,据说,是为了加固对潮水的防线。在垄上做生活的,都是沙地人。见传青不孵床,来做生活,都有些吃惊。对春梅的煞摩,有所耳闻目睹的,乘吃老酒的时候,笑着问春梅在床上是不是也很煞摩?传青不回答,也不分辨。传青的脸,是青色的。问话的人,一句话,像撞在一块青石板上,被硬生生弹了回来,觉得无趣,便不再问。僵笑着跟其他人说笑去了。&
  跳垄里都是男人。说女人,向来是不用回避的。而且,一说女人,做生活就来劲。只有传青不说女人。传青做生活,有狠劲。不说女人,但比谁都来劲。别人喊着“日”啊“逼”啊的,也就能挑一两百斤。传青一担能挑三四百斤。按挑的份量计工,到月底,传青总能比别的男人,多出一倍的钱。钱和女人,是最让沙地男人眼红的两种事物。同样是做生活,传青拿到比别人多一倍的钱,眼睛发红的人就多了。&
  第一个想法是让传青请吃酒。最起码,吃一坛子绍兴老酒,剖一条三斤重的大草鱼割一块五斤重的后臀肉。可这个提意,从传青青石板样的脸上,原封不动地弹了回来。生活是自己做出来的,凭什么要请吃酒?&
  第二个想法是给传青吃点生活。吃生活的办法是二狗想的:不让传青请,反过来,大伙一道请传青吃酒。让传青吃得醉五醉六,二狗把传青的短裤衩剥下,回湖头陈,向春梅报死(音xī),说传青把短裤放在岸上,下河洗澡,结果,过了半天也没上来。众人下去捞,却怎么也捞不上来了。要这样,春梅肯定得哭个死去活来。说不定,又会从新煞摩起来。一帮子男人,想到春梅煞摩的样子,裤衩,都向外撑开一拃。&
  不过,事情并没想象的那么顺利。请传青吃酒,传青竟然来者不拒。平时没见传青吃过多少酒,没想传青的酒量大得惊人。本来打了五斤老酒,旁人只沾了一些,多半,是劝传青一个人喝下去的。传青竟然没倒。再去打了五斤。传青越吃越精神了。吃完了五斤,还要吃。吃得众人有些肉痛起来。毕竟,这打酒的票子,也是自己做生活一肩一肩挑出来的。&
  此后,“吃生活”一事不了了之。生活,继续。&
  “胚”是沙地人嘴里使用频率最高的日常用语之一。凡某一类人称之后,皆可跟“胚”这个尾巴。坏胚、横胚、死胚、花胚、老实胚、做煞胚……凡带上胚的尾巴的,一般意义上来说,带贬意。像“老实胚”“做煞胚”这样的,也带有又爱又恨的褒义色彩,不过,仍以贬义成分居多。&
  传青是个做煞胚,春梅是这样给自己的孵床佬老公下定论的。虽然春梅的阿公阿婆曾经认为传青只会上床干事不会下床干活,可自从传青去跳垄大把大把往家里带钱之后,对传青的看法,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说起传青这个“做煞胚”的时候,语气里,爱的成分,比恨的成分,多些。如果要说传青是个“老实胚”,也不会有人会有意见。传青从跳垄垄长那里拿出一百六十三块钱,到家里,一分不少,交给春梅。春梅也会一分不少地,把一百六十三块钱这个数,报给阿公阿婆。只是报账,钱不上交。不过,阿公阿婆也高兴,钱是肉,长在自己家里,感觉心里有底。&
  对于传青这个“做煞胚”,除了爱,春梅恨也不少。跟传青同一年来湖头陈的另一个外村人三猫,是个坏胚,却过上了好日子。&
  说起三猫,湖头陈老老小小的,都知道。三猫的老家,在封村,比传青家的沙村,还近五里地。三猫跟传青不同,传青做的是孵床佬,三猫是进锁女婿。三猫进锁的金财家,是贩菜蔬的,靠起早摸黑做死做活起的家。可三猫不做生活,三猫说他进锁,是为了来享受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三猫可被称为“横胚”,三猫甚至不愿意改姓,更不愿意改名。要做生活,就呆在家里,不出来了。以前在封村喊三猫,进了湖头陈,还喊三猫。至于姓什么,只有金财家里人知道,村里人都不甚了了。&
  三猫整天在村上逛,有事没事,进村会计室转转,有心无心地翻翻账本,说关心关心村民生活。或者,到赵村长办公室坐坐,给赵村长倒杯茶,添口水。三猫不是本村人,可嫁过来不到半年,村里大大小小的官,都知道湖头陈多了个叫“三猫”的人。&
  赵村长让三猫在村集上收税。于是,三猫白天基本上就泡在村上,不回家了。屋里头那个管不了三猫,金财也不想管他。也好,不做生活,至少,到村集上卖菜,税费就可以免了。从这点上看,三猫虽被人喊“横胚”,可人不得不承认,三猫是精明的。&
  村集上同样卖菜的菜花,就没那么好运气,一担能卖十块钱的菜,得交五块钱的税。这是规矩,三猫说,这规矩,是赵村长定的,除了赵村长,谁都不能改。&
  “那为啥你家卖菜不用交税?”&
  “金财家不用交税,是因为他女儿夜夜让我日,不用交钱。你要是也夜夜让我日,不,就让我日一回,你日后卖菜,也不用交税费。”&
  这话,据说,把菜花气得哭了。而那个叫金财的,被气得哭都哭不出来。&
  可这个横胚,也有叫他坏胚的,赵村长很相信他,从他抽税开始,湖头陈人告他状的人一茬又一茬,春天的韭菜一样,可都让村长给哄回去了。这年头,抽税的干部,当然难当。当得越好,告的人越多。&
  春梅跟传青说,这个三猫,西装衬衫领带皮鞋,穿得比你好,吃得比你好,拿得也比你多。传青也没办法。&
  这年头,“坏胚”远比“做煞胚”吃香。&
  “狗瘪”一词,发源可能较早。本义指狗肚子瘪,即瘦,像磨利索的刀一样。后引申为一个人抠门,只知赚钱,不知花钱,只知错进,不知错出,即普通话中称为“吝啬”之人。我至所以认为“狗瘪”一词发源较早是因为沙地的狗,在八零年之前,肚子的确较瘪。沙地人自家肚子都填不饱,狗肚子,当然更没人管了。狗的神气,可能全在一个肚子。一条瘪肚子的狗,看人,斜着眼睛,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瞧不起,突然飞出一脚来,翻一个倒栽葱。肚子滚圆的狗,一定是大有来头的,走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这样的狗,狗怕,人也怕。狗的主人,是人头。狗,理所应当是狗头。头就是官,就是领导。&
  所以,“狗瘪”一词,初出嘴巴时,可能是指一个人穷,穷而生瘪,瘪而生抠。也所以,一个穷人狗瘪,实在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能因此作为攻击一个人人格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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