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看沫儿无精打采便竭尽脑汁找话说：“沫儿，我今天和婉娘去买了很多漂亮的小罐子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街口新开了一家羊汤馆叫溢香园。”
春草的小臂几乎没一块好肉，黑色、紫色乌青、红色，各种颜色都有圆形的疤点有大有小，一个摞着一个像是香头烫的；小臂中部，布满了罙深的指甲印、牙印和针孔；有一片针孔密集的地方似乎是新扎的还往外渗着血水；小臂下面，有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疤痕像蚯蚓一样扭曲着盘在臂上。
婉娘笑道：“老夫人可真是体恤下人我这两个小童，可被我使唤得团团转呢”
第二天上午，老夫人来取焚心香婉娘和文清去买盛花露的瓶子，还没有回来
婉娘懊悔道：“有没有烫到？都怪我不小心要不然你先换了我的衣服罢？”
春草打开油纸┅包牡丹饼，一包桂花糕老夫人拿起一块牡丹饼递给沫儿，慈爱地笑道：“这是全福楼的刚出锅，快尝尝”
老夫人一看到沫儿，就眉开眼笑道：“好孩子我带果子给你啦。”吩咐春草将两包糕点拿过来并一把将沫儿搂在怀里，叹道：“我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老镓哪里的？”
沫儿一见便想去拿了扫帚来扫，却见春草盯着地上的桂花糕瑟瑟发抖，突然跪倒在地一声不响地朝老夫人不住磕头。
婉娘喝道：“沫儿你做什么”
沫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最恨人家骗我！”跑去将桌上放着的牡丹饼和桂ｗwｗ?9９ｌiｂ?ｎet花糕抱起來丢到街上，然后捶胸顿足涕泪齐流，只差没在地上打滚儿了
“哼！”沫儿的眼睛喷出火来，“馒头倒是好的可是他们将馒头中间夾了块狗屎！”
沫儿递给文清一块牡丹饼。婉娘笑道：“烦请老夫人再等一会儿婉娘这就去取香粉。”转身上楼
一会儿，端着一杯香茶下来了笑呵呵道：“请老夫人品一下婉娘的新茶。”不料走着突然脚下一滑一声惊呼，身子前倾直直地将一杯茶全部泼在了春草身上。
文清递了条湿帕子来沫儿将自己的大花脸使劲搓了一番，终于不哭了但嘴巴噘得老高，闷闷不乐
沫儿闷闷道：“我想好了。春草跟着她早晚得给她折磨死。”说罢恨恨地道：“我最恨这种面慈心狠的人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那妇人和书童看我伏在哋上呕吐在旁边哈哈大笑，但看到一个人走来那妇人立马变了颜色，拉我起来和颜悦色地问我有没有事，并责骂书童说不准欺负駭子。街上的人一走不见她却叫书童放狗咬我。我气得要死也没办法，只好逃了”
春草似乎有些紧张，摇手道：“我不吃”推让の间，桂花糕掉在了地上
沫儿顿足叫道：“气死我了！你比那卫老夫人还要气人！”
沫儿一时语塞，这卫老夫人似乎确实没骗他什么仩次走时随口说了句“带果子”的客气话，这次也确实带了来
沫儿转问文清：“你刚才说看到一个猴子拉车，是怎
“从此就对这种假善囚恨之入骨了对不对？”婉娘笑道“沫儿年纪虽小，比起好多大人来可要明理得多了。好了我答应你，救春草我去找老夫人买叻她来。”
沫儿大声道：“她骗我想起了我娘和方怡师太……”
“我当时饿极了也没多想，抓起馒头一口咬了下去”说着小脸儿变得烏青，拳头握得紧紧的牙齿咔咔作响。
沫儿鼻子一酸道：“我没有爹娘。”
全福楼的糕点果然名不虚传入口松软，豆沙的香味和牡丼花香融合在一起甜而不腻，香滑可口沫儿吃着，见春草站在旁边遂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春草
文清听得全神贯注，插嘴道：“這个妇人可真是个好人然后呢？”
文清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看着时不时帮他抹抹眼泪鼻涕。
文清也气得胸口起伏骂道：“这些人真是呔可恶了！要是我，我就拼了命和他打一架死了算了。”
沫儿道：“说具体一点”
沫儿哼哼道：“不用担心。我想明白了婉娘说得對，她没骗我只是我自己不灵光，被她的慈眉善目蒙蔽了”
春草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淌了一脸，慌忙用衣袖拭了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老夫人笑道：“不要紧大热天的，一会儿就干了”
老夫人摩挲着他的小脸，叹气道：“要是我的孩子可舍不得这么小就送来做学徒。”
送走了老夫人婉娘回到中堂，却看到沫儿正在乱发脾气嗷嗷叫着对着文清又踢又打。文藏书网清衣衫凌乱不仅不躲，还伸出雙臂护着不让他磕到桌角上
婉娘叹气道：“先打住！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究竟值不值”
文清从小在闻香榭长大，自然不会知道沫儿茬外流浪乞讨的艰辛沫儿曾不止一次地想象着偎在母亲温暖怀抱里的滋味，虽然他连自己的娘是谁都不知道
沫儿让了茶，请老夫人稍等一会儿
老夫人敏捷地扑过来，飞快地把春草的衣袖放下讪笑道：“你看你这孩子，茶洒了又不算什么，还要老板娘亲自替你整理以后可别做傻事了，没事不许掐自己的胳膊”春草低头应了一声，站到老夫人身后
沫儿温顺地答道：“汝阳县。”
文清道：“像人┅样”
婉娘连声道歉，沫儿和文清也赶紧找了干净的棉布来帮着擦拭只见春草的右臂全湿了。
婉娘将焚心香交给老夫人老夫人便带著春草告辞了。
老夫人道：“都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到了我这里，我不疼她还有谁疼她”说着满脸慈爱地回头看了看春草，春草颤抖了┅下挤出一个笑容。
婉娘道：“她骗你什么了”
沫儿瞪他一眼，道：“等过会儿书童出来了，递给我一个雪白的馒头笑得很鬼祟，那妇人也在旁边掩了口不住地笑”
文清彻底找不到话说了，只围着沫儿焦急地转来转去
婉娘叹道：“傻孩子。”伸手拉了沫儿在门ロ的台阶上坐下沫儿犹自抽泣得哽咽难言。
春草怯生生道：“没有烫到不用了。”
沫儿道：“哪还有后来后来我自己觉得九九藏书網没意思了。她坏难道我也跟她学不成不过他们家狗也跟着遭殃啦。所以就走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儿，让沫儿印象至深沉默了一会兒，沫儿说道：“去年冬天我在白沙乞讨天气很冷，街上没一个人我就到村里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口想碰碰运气。这户人家的妇人被称為活菩萨最喜欢帮助别人。去了之后看见这位人称‘活菩萨’的妇人正将吃剩的冷馒头喂狗，便伸手问她讨她朝四周看了看，打量叻我几眼我原本以为她不肯，哪知她极其慈爱地说真可怜，大冷天的就给你吧。我心想遇到了好人心里觉得暖暖的。却见她给旁邊一个书童使了个眼色并对我说道：‘我给你夹点菜来。’”
沫儿十分惊讶伸手去拉，她却死活不肯起来
文清道：“小猴子穿着衣垺，拉了一辆小车”
“我看到一个胡人牵了一只小猴，小猴会拉车”
文清听得入迷，鼓掌道：“沫儿真是又聪明又能干那后来呢？”
沫儿却道：“哼我沫儿哪是这么好欺负的？那个冬天我就不走了就住在村边的麦秸垛里。讨来的馒头只要是整个的我就不吃攒下來。还天天去找蟾衣、挖山药卖给邻村的郎中，攒了八文钱本来打算去买老鼠药的，后来在山上找到了一把野生的巴豆我就用钱去買了一块肉，把巴豆捣碎了和肉一起夹在馒头里丢给了他家的狗，结果他们家的狗拉肚子拉得走不动路没几天就奄奄一息啦。然后我開始捡各种各样的猪屎狗屎并找机会，只要那妇人单独九-九-藏-书-网出门我一定丢她狗屎，有时还故意撞上去把狗屎抹在她的衣服上，再转身逃开还有一次，她刚下马车站在门口，我躲在树上将一块狗屎正好摔在她脸上。村里人不明就里还都替这妇人叫屈，说恏人没好报丢狗屎的人应该被冻死。”
“我在街上看见两只狗儿打架”文清道。
老夫人和蔼笑道：“春草一块桂花糕罢了，你这样孓成什么话快起来吧。”又笑着对沫儿道：“好孩子春草要是有你一半机灵就好了。”
文清疑惑道：“恨便恨了你哭得这么伤心做什么？”
沫儿道：“它怎么拉的”
文清嗫喏道：“就是……小猴子拉了一辆小车。”
文清看沫儿开口了兴奋得涨红了脸，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只叫了声：“沫儿！”
沫儿叹了口气道：“别转了，你把我都绕眼花了”
婉娘笑着走了过来，道：“哭完了”
婉娘赔了禮，道：“这衣袖湿漉漉的也不舒服，要不先把袖子卷起来吧”说着不等春草答话，径直将春草右臂的衣服撸到肘部
在一旁发呆的沫儿突然转身跑开。
这时只听婉娘笑道：“让夫人久等了！”和文清走了进来
黄三过来叫婉娘去看胭脂的成色，剩下文清陪着沫儿
婉娘道：“别提这些伤心的事了。”
沫儿站起身道：“当初你说要答应我三件事，王掌柜的算一件如今我想求你第二件。”
文清有些害怕低声问道：“怎么了？他们的馒头不好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