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姓梅,是个绣娘,前世嫁给一个秀才当小妾,得花柳病死,重生嫁给当初抢强她做新娘土匪?

我知道他是男主,我还知道我是他的女主。

但这不妨碍我将他养废,不然等他金榜题名认祖归宗再纳我为妾吗?

1.刘朗这个人,不得不说是有些男主气运的,聪明,而且身世坎坷。

他本来是京城侯府的嫡公子,可惜刚出生母亲便死了。他父亲娶了继妻,继妻又生了继子,他的存在便很尴尬。

于是在他四岁那年元夕,趁着出门看花灯,他继母联合外人将他拐了。

本来应该是远远地卖了,可惜中途叫他跑了。虽然跑了,却又迷了路,等遇到我父亲时,他已经饿了几天了。

我家离京城其实已很远了,谁也不知道这是侯府家走失的贵公子。

我母亲生我时坏了身子,不能再孕。看他是个漂亮的男孩,还不记事,能养的熟,便当亲儿子似地养了起来。

我只比他大两岁岁,那时也什么都不懂,父母说这是我弟弟,我便把他当亲弟弟照顾着。后来觉得弟弟聪明,又和父母省吃俭用供他读书。

即使是后来我父母去世了,我也一如既往供着他,甚至为此耽误了自己的婚事。每有媒人登门,听我还要供这么大个弟弟读书,都纷纷止步。

谁料我就供出来这么个白眼狼。

金榜题名后凭着一张酷似侯爷的脸被侯府认祖归宗,然后他就说要报恩。

我那时虽因亲弟弟变成了假的而伤怀,但终归还是为他高兴。他要报恩,我想着他可能给我一笔钱财,谁知他竟然说要纳我为妾!

谁家报恩是纳人为妾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自是不肯,他便劝我。

说是已和我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是亲姐弟倒罢了,如今不是,我的名声岂不毁了?除了嫁他,还能有什么出路?

又说,他本是想娶我为妻的,但门第之间差距实在太大。他刚认亲,还未取得世子之位,又有继母弟弟虎视眈眈,实在不敢行差踏错。

还劝我,此番确实委屈我了,但妻妾只是名分,我俩之间情分无人能及,他永远把我当最亲的姐姐。

最后他说:姐姐,一入侯府深似海,这些人虽和我有血脉关系,却只有你是我的亲人,陪着我,好吗?

我那时真是昏了头,被他巧舌如簧说软了心,于是从他的姐姐变成了他的妾。

我后来才知道,刘朗对我,原是蓄谋已久。

那段饥寒交迫的逃亡时光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虽他那时才四岁,也未能全然忘掉。待他长大了想起来,就对自己的来历有了些怀疑。何况他又聪明又好看,实在不像我家的种,这怀疑便扎了根。

既有了怀疑,他看我便渐渐不同了。

据他所说,慕少艾的年纪,身边一个妙龄少女对自己温柔小意,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若是亲姐便罢了,若有可能不是,这女子不就是自己的了么?

于是他对我便有了绮思。

他原本是想,待有了功名后派人走访乡邻。虽则我家住的偏僻,也不大与人交际,但家里凭空多出一个小孩,总会有人知道。待证明了我们并非姐弟,他便可以娶我了。

谁料他还没开始发动,仅凭一张脸便入了侯府,事情顺利地不可思议。只是委屈我,只能先做妾。

这些都是他亲口跟我说的,在我们的新婚之夜。彼时我对肌肤之亲仍有抗拒,并且不理解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然就接受了由姐弟到夫妻。然后他便说了这些话,以论证他对我其实早就情根深种。

我那时傻啊,一辈子也没遇到过别的男人,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哄着,又想到嫁都嫁了,还能怎的,便也稀里糊涂地应了。还想着这样也好,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这,他总不会对我太差。

他对我确实不算差,只奈何他护不住我。

他的继母既能在他小时候让人拐了他,如今眼睁睁看着他回来了,又怎会善罢甘休呢?刘朗已是官身,她无可奈何,我一个妾室,可不就落在她手里了。

也无非就是那些事,晨昏定省,跪地抄经。我乍从农家女变成侯府妾,礼数不周之处数不胜数,便常常罚个没完没了。我的腿便是在那时落下了病根,每逢下雨,膝盖一阵阵地疼。

也不好对刘朗说。怎么说呢?她是宗妇,又是婆母,调教我一个小妾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情。何况她罚我的那些错处,似乎又真是我不懂规矩犯的错,刘朗都没法替我争。

他只能尽力给我找些好伤药,然后红着眼抱着我,让我再忍忍,说终会替我报仇。他后来确实替我报了仇,可是我还是要忍,不是忍这个,便是忍那个。

那个是他的正妻,安王家的嫡女,丰仪郡主。

我至今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妖法,让堂堂一个郡主为他着了迷,不顾他已有妾室也要嫁他。

我只知道侯爷去王府提了亲,回来后便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刘朗从侯府大公子变成了侯世子。他的继母乃工部尚书之女,竟毫无抵抗之力。

刘朗既做了世子,他的继母气不顺,我的日子便愈发难过起来。加之刘朗开始准备他的婚事了,我的心酸酸涩涩的。大夫说是郁结于心,总之一场秋风过,我病倒了。

我一直病到了刘朗大婚后,给新妇敬茶时脸色苍白,惹得郡主不喜,这又为我后来的日子埋下了祸根。

刘朗原跟我说,郡主进府于我是好事。他既已成婚,侯夫人便不好管到他院里来。便是想摆婆母的架子,也只能去向郡主摆,让郡主管束我。而郡主,据他所说,她是个听话的。

郡主确实是个听话的,然而只听他的话,且只部分地听!一旦听他说了要对我好些,我和他情分不同之类的话,便只会比侯夫人更厉害地折磨我。

刘朗后来也看清了。他不再让郡主好好待我,只好冷着我。他以为他对我没有情分了,郡主就不会生事了,可他不知道仆人都捧高踩低,无宠的妾室只会更难活。

后来的事发展地很快。郡主生下了他的嫡长子,工部尚书倒台了,侯夫人联合外人将他拐卖的事情被揭穿,侯府将夫人送去了寺庙,二公子对父兄无礼,不孝不悌,被送回了老家。

春风得意马蹄疾,刘朗又渐渐往我的院里来。许是郡主有了嫡长子,自觉地位稳固,倒也不像从前那样不容人。只气不顺的时候,还是会把我叫去训斥,也是她告诉我,我已不能生了。

她同意刘朗婚前有妾室,却不能同意他有庶长子,所以刘朗一直在悄悄给我下药。那药原只为避孕,吃的多了,便是绝育。

我那时什么感觉呢?只觉心如死灰,遍体生凉。

这就是我的丈夫呵。我幼时如亲姐般照料他,无微不至,后来做了他的女人,亦是嘘寒问暖。为他隐忍婆母的刁难,隐忍大妇的苛责,隐忍奴仆的欺侮,而他的回报,便是给我下了绝育的药。

我自杀了,却又被救活,从此缠绵病榻。刘朗在我床前痛哭流涕,说他对不起我。

他说他没有办法,他需要安王府的势力帮他报仇,可是他又实在爱我,不能忍受我离开他,便只能这样做。他说他已寻了许多好药,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说郡主已被他软禁了,安王府现在也奈何不了他,我只要再忍忍,再等等,等他扳倒了安王府,便让我做他的正妻。

我不置可否。我忍了太久也等了太久了,从前对正妻有执念,后来对子嗣有执念,阎王殿前走一遭,我什么执念都没了,连生死,亦看的很淡。

我是在安王被下狱那天死的。郡主身边有几个忠仆,得知了安王府的消息,帮着郡主突破了刘朗的软禁,先杀了我,然后要去杀刘朗。

我死后才知道我活的世间原是一个话本子,刘朗是话本子的男主,而我是他的女主。

我俩青梅竹马相依为命,早已互生情愫。后来刘朗入侯府,我甘愿做妾,也要陪他共度风雨。我俩携手同行,历经磨难,终于要修成正果,谁料被恶毒女配横插一脚,从此阴阳两隔。

是的,这个话本子是个悲剧。结局是我作为女主被女配杀死了,刘朗作为男主活了下来,从此在悔恨和对我的怀念中度过了他的一生。

儿孙满堂锦衣玉食的一生!

然后写话本子的人告诉我,读者对我和刘朗最终没在一起非常遗憾,这份遗憾形成了一股愿力,可以让我重新进入话本子中。他问我要不要进去,重新做选择,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结局。

我毫不迟疑地点头,要要要,当然要!我上辈子过得这么惨,一定要更改这个命运。至于刘朗,呵呵,我给自己的圆满结局,与他何干?

我原是想直接不养刘朗的,养了便容易生事,不如一别两宽干净。但是爹娘舍不得。他们总是想要个儿子,何况刘朗长得实在漂亮。

他们既然要养,我也没得法子,只好冷着刘朗。倒是我爹娘,看我已经知事,不愿认下这来历不明的弟弟,便知道当亲儿子养大抵是不成了,索性公开了他是捡来的。

既是养子,诸般付出便没那么理所当然,一食一衣,皆是恩情。

刘朗不愧是打小就聪明的,很会看人脸色,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常常帮我和娘做些小事,待大一点,就跟着我爹出上山砍柴打猎。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我娘曾动过这个念头,被我撒泼打滚一顿闹给闹没了,养子和亲女,她也要掂量的。

我也曾担心刘朗日后认祖归宗恐怕要报复我,有时候便也对他好些,大棒加小枣下来,他竟对我很听话。这又让我不由得想远着他点,被刘朗记仇和被刘朗思慕,真不知哪个更惨些。

但我想,刘朗这辈子想要认祖归宗怕是难了。他已被我养废,上辈子这时候已经在书院崭露头角了,这辈子才刚跟我爹去山上抓兔子呢。

我万万没想到,刘朗抓兔子也能给自己抓出个前程来。

他和我爹去给镇上酒楼送山货猎物,正好遇上了酒楼的东家。他长得好看,人也机灵,便得了东家青眼,留他在酒楼做个学徒,每月还可得一吊钱。他同意了,我爹也没理由反对。

原本我娘这时候是已经走了的,幸好刘朗这辈子没读书省了些钱,我的绣活又比上辈子好太多,多赚了些钱,才让我娘拖到了现在。但她的身子亏的太厉害,还要继续好生养着,刘朗每月能有一吊钱回来,我娘活下去的希望便多了一分,没了我娘离世的打击,我爹也不会失神掉下山崖。和我爹娘的性命比起来,刘朗要出息便出息吧。

第二日我便和我爹一起送刘朗去酒楼,本来我爹去就行,但我娘不放心。说是别人家学徒都要给师父上供,他做学徒怎么还能拿钱呢?肯定有问题。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毕竟我家也没啥值得别人惦记的,我娘便让我跟去看看,毕竟我“女孩子,心细”。

其实我也觉得这事是有些不对劲,而且我琢磨了一下,我家若真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那估计就是刘朗了。所以我送完他后没急着回家,又拉着我爹在镇上四处打听。

倒真让我打听出一点东西。刘朗酒楼的东家,年近五十了,才只得一女,年方十岁。我毕竟在侯府后院里混了这些年,一下就想到,莫非东家看上刘朗了,想用他做个童养婿?

若真是这样,刘朗上下两辈子还真是始终如一,都靠女人成事。

我将这点猜测跟我娘说了,她倒没说刘朗什么,反而不对劲地看着我。

“你个姑娘家家的,哪里听的这些事?说起来也不害臊!”

我娘训了我一顿,然后我家的媒人就多了起来。

这些媒人是做什么的我娘当然瞒着我,但我毕竟活了两辈子,该知道的还是知道。

我今年也有十四了,现在定亲也不算早。且我定了亲,刘朗无论是什么想法,这辈子也不能再把我困在他的后院了,所以我还挺乐见其成的。

但是见了酒楼东家,我又有了新想法。我父母也是独女,我为何不能招婿呢?虽则我家没什么家产,但我也不要刘朗那般好品相的呀。找个一般般的,只要他踏实肯干,我俩未必就不能过好。

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这就是我要的圆满了。

我既有了这个念头,便先跟我爹娘说了,我还小,这些事情还得靠他们去办。

爹娘照例先训了我一顿,怪我小小年纪女孩家家想太多,不矜持。

待我跟他们掰开来说明白了,倒也觉得未尝不可。毕竟刘朗可能要做赘婿,这个养子便担不了儿子的责任了。即便是不做赘婿,我跟他也不亲,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照顾我。若是我自己招婿,生下了孩子跟我姓,也算后继有人。

只是我家无甚家产,这人选估计难找。我娘索性双管齐下,既让媒人找我的夫家,也让媒人寻我的赘婿,哪个合适便定哪个。

且因这主意是我出的,我娘这些事也不再避着我了,还答应若有合适的人,也让我自己先去看看,这又是意外之喜了。

我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又有别的事找上门来。

原来同乡有户陆员外年后要嫁女,想招些绣娘替他家小姐绣嫁妆。原本是不该找到我这未出阁的小姑娘头上来的,但是小姐之前买了块我绣的帕子,十分喜欢,便央了她爹来请我。

我自是无不答应。陆家给的酬劳不少,且管吃管住,和刘朗一样,我每旬也能回家一回。这样的好差事,凭我以前的绣工肯定是捞不到的,这也算上辈子受的难带给我的唯一一点回报了。

陆家小姐比我大两岁,今年已十六了,是个十分可爱活泼的女孩子。许的郎君是她表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亦是情投意合。这样一桩样样都好的亲事,使整个陆家上下都呈现一股子喜气洋洋的态势。

我在这样的氛围里,感觉整个人也活泼了不少。除了一开始看到正红色的嫁衣有些伤怀,后头的日子就给陆小姐画画新鲜的花样子,替她绣些复杂的合欢图,再同她的丫鬟们一起打趣她和她的陈郎君,过得自在又轻松。

也因此,当陈郎君邀陆小姐去游湖,陆小姐又邀我一起去,我便答应了。

陈公子也不是邀陆小姐一人,兄弟姐妹请了一大串,谁都知道他的目的是未婚妻。要在侯府,肯定又是不合规矩,不过我们这乡下,倒没有那许多管束,大家只拿他们打趣。

到了湖边,我自是跟着陆小姐,又不好离得太近,毕竟要给她和陈公子一些亲近的机会。就这般懒懒散散地走着,忽听得一身惊呼,却是一位公子的青衫被湖边的树枝给划破了口子。

这会子也没得地方换衣服去,穿着破衣服游湖又实在不像样,好歹我是绣娘,随身带着针线,看那划破衣衫的公子实在窘迫,便自告奋勇替他补了。

陆小姐听我自荐,倒十分高兴:“莺莺出手,必能行的,她绣工可好了。”

我虽不至于被她夸得云里雾里,却也不能让她丢了脸,何况这群公子小姐们,保不齐谁就是我下一个主顾。既存了这份揽客的心,我便下了力气去补那衣角,针脚走的又快又密,末了还依着破烂处绣了株绿竹。

待我收针退后,公子小姐们便围上去端详,都说看不出来是缝补的,那竹子像是本来就长在那青衫上似的。青衫的主人先赏了我一角小银子,陆小姐觉得我给她争了光,也赏了我好些珠子,我这一趟,倒赚了个盆满钵满。

我收了这许多赏,已是非常知足,所以第二日再遇到那青衫公子给我递锦盒时,便十分惊诧。

“收下吧,这是给你的谢礼”公子说话颇为温和。

“昨日公子已赏了银子了”我当然不肯要。

“不是赏。昨日那是劳你补衣的酬金,今日这是你补得好的谢礼”

这是怎么说的?我真是有点不懂了。

这公子莫非看上我了?一个公子,看上我这个绣娘?不会又想纳我做妾吧?我瞬间警觉起来。

这种事情,也不好直接就问他,我只能坚辞不受。他看我坚决,也不勉强,反手将锦盒收了回去。我才松一口气,却见他又掏出个油纸包来。油纸包还透着香气,一打开,热腾腾的两个大包子。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天可怜见,我家离陆府有些距离,为了一天能走个来回,我一大早就出门了,此时腹中正空呢!

这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一大早来这堵我,还带着两个肉包子!

我吸了口气,给他行了个礼:“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林,双木林,单名一个宁,安宁的宁。敢问姑娘芳名?”

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林公子,您在这逛着,姑娘我还有正事,不奉陪了。”

“诶”他一把扯住我,看我眼神不虞,又立刻放开。

“大早上还挺冷的,我也不逛了。这包子是我吃剩的,扔了怪可惜的,你吃了吧。”

“不用了,林公子拿回去赏别人吧。”

“你嫌弃我?”他一脸委屈。

他迅速在那俩包子上各揪下一小块扔进嘴里,末了朝我挑眉:“看吧,没毒。”

我都要被他气笑了,实在懒得再纠缠,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子,朝城门奔去。

我实在是走的太急了,我此时若能回个头,必能看见林宁站在初生晨光里,一脸得逞的狐狸笑。

我既回了家,我娘自是高兴。她近来精神也好了许多,拉着我家长里短说个不停。一会儿东家大婶,一会儿西家大娘,又说到刘朗前几天也回来了,末了说到,有媒婆给我寻了户人家,张老夫子的幼子。

张老夫子是村里的私塾先生,上辈子教过刘朗的,我曾见过一两回,挺严肃一老先生。他家算是书香门第,能看上我我是没想到的。

我娘说,是他家老夫人上香时曾见过我,觉得我虽是农户出身,行为举止倒颇有大家风范,应是个懂规矩的人。况且为幼子娶妻,又不是找宗妇,条件自然宽松些。

我听她这样说便觉得不好。我上辈子就被规矩害惨了,这辈子再也不想嫁个喜欢规矩的人家,更不要喜欢规矩的婆母!这样一想又觉得,还是招婿好,连婆母也没有,再不会受气。

跟我娘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我便寻了些借口来推拒,总之是不肯。我娘原本兴致勃勃,看我不乐意,便有些不高兴。实在是对我们这样的农户来说,张家是再好不过的人家了。

但她又奈何不了我,毕竟是我亲娘,又只有我一个亲女,她只能同我生些闷气。既生着气,偏又因为我难得回来一趟,手下还不停地给我张罗饭菜吃,委实矛盾得可爱。

从家里回了陆家,我心里还挂念着早上林宁堵我的事。有心想问问是谁透露了我行踪,又觉得这事不好问。本来没个什么,他打听我我打听他,反倒容易传出闲话。总之我安心在陆府绣衣,轻易不出门便是。

其实我近来也确实出不了门。新年将至,府里本就事多,年后一开春又是陆小姐的嫁期,这嫁妆上的绣活一件接一件,上上下下都在赶工,忙的不可开交。我中间连着几个旬日没回家,等再回去时,已是过年了。

既是过年,刘朗便也回来了,大半年未见,他似乎是长高了些,原来只到我的下颚,这会和我差不多高了。

我不知怎的又想到了林宁。自肉包子以后我再未见过他,他似乎是比我高一个头,不知是年纪更大些,还是贵公子吃的好。

刘朗说他跟着东家学了些字,这也正常,他以后若要掌管酒楼,总不能大字不识的。便是他如今正经读书,我也不怕了,他慕少艾的年纪注定要在酒楼做事,我是不会再陪在他身边让他肖想了。

年夜饭喝了些米酒,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我便跟爹娘说出门吹吹风,总归就在院子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宁,吓了我一大跳。这样想来,上次见他也吓了我一跳,这人,莫非专门生来唬我的么?我更惊奇的是,这阖家团圆的大年夜,他怎会在这里?

“你不用回家过年的么?”

“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林宁学着我,悄悄地靠近了说话。

靠得太近了,他的气息拂过我耳边,酥酥麻麻的,我感觉自己更晕了。

我悄悄往后退一步,觑了他一眼:“这又是说的什么怪话?我都听不懂了。”

林宁无所谓地笑笑,也不解释,又掏出一个锦盒来。

“前阵子去了趟南边,觉得这东西跟你还挺像的。”

“什么东西?”我不肯接。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笑着看我。

他的东西我不能收的。事实上,我都不该站在这里跟他说这些话。

他一个要纳妾的贵公子,我一个要招婿的农家女,这都是在干什么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去看他瞬间沉下来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回去了。”

这是对的,这样才是对的。我暗暗对自己说,心里却仍不免有些难过。

我其实不懂这难过是为什么,我才见过他两次,两次他都莫名其妙的,我总不至于这就欢喜上他了。

我想,我可能更多的是感怀。感怀美好的东西就在眼前,我却不敢触碰。这确是应当难过的。

我第二日在窗前又见到了那个锦盒。

若非我起的早,这盒子要被别人看见了,准又是一桩事端!

我一边暗骂林宁瞎胡闹,一边打开了盒子,入眼是一只气鼓鼓的土陶小猪,小猪眼珠子瞪得老大,活灵活现的。

6.我真是气的狠了,又觉得自己肯定会错了情,就林宁送的这两样东西,绝不可能是要纳我做妾,谁会给看中的女子送肉包子和土陶猪呢?更大可能是,林公子闲得无聊,拿我逗闷子呢。

既知道他对我无情,我本应该想开了才是,可还是气。哪个女子大过年的收到土陶猪,还被暗示,不对,明示,自己就像只猪,还能不气呢!他哪怕送我只真猪,我都不至于气成这样,真猪好歹有肉吃呢!

我这气出了节还没消,甚至还想报复回去。过年期间我想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送什么回去能气死林宁这个脑子有病的。但我这方面毕竟不如林宁,实在是没有头绪。

最终我决定另辟蹊径。他不是送我奇奇怪怪的嘛,那我就送他正正经经的。

我跑书局买了本最朴素的《礼记》,又用布好好包了揣在怀里,打算随时再遇到他就送给他,气不死他,我羞也要羞死他!

谁知再见他就是陆小姐出嫁那日了。

我的活早几日就完成了,陆小姐非要留我喝杯喜酒,我也就多住了几天。正好遇上林宁陪陈公子来接亲,别的傧相都忙忙碌碌的,就他在那里探头探脑,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算上肉包子,已经收了林公子两回礼了,今日便送公子一份回礼,还请公子笑纳。”

林宁先还笑眯眯的,等看我掏出个四四方方的布包,眼里就有点疑惑了。再等打开布包看到明晃晃的“礼记”两个大字,脸腾地一下便红了。

我大感痛快,又乘胜追击:“我蠢笨如猪,实在不知该送公子什么好,想着《礼记》公子必是要学的,便送了来,也不知合不合公子心意?”

林宁原本羞得无地自容,听我这话反倒抬起头来了,表情也挺严肃。

我以为他要骂我呢,没想到他说:

“我送那个,不是说你蠢笨的意思。”

他又接着解释:“是我思虑不周,送错礼了。我只是看那小猪还挺有趣的,便想着送你,绝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许是看我没有反应,他再三抱歉,又朝我端端正正作了个揖。我一时之间躲避不及,竟受了他这个礼。

他既这样真诚致歉,我再纠缠下去反倒显得得理不饶人了,罢了,就这样罢。

我含糊了几句场面话便想要走,他偏又拦了我。

“陆家妹妹已出嫁了,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我点点头,这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又说:“城南有家明月绣坊,也招人的,酬劳也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

那家绣坊我知道,我曾去他家卖过帕子,他们掌柜也挺喜欢的。

但是,我仍是想问,“为什么呢?”

林宁让我问的有些懵“你绣工好,明月绣坊待遇也好,不是正好么?”

是挺正好的,可惜不是我想听的答案,我有些黯然。

我最后也没有给林宁明确的回答,只说会仔细再想想。他好像有些失望,也没逼我,只给我留了个地址,说我若再来县城,可以去此处找他。

我找他干什么呢?我觉得自己不大可能会找他了,我俩更可能就此分别,然后走上不同的道路,此生不复相见。

话虽如此,我却还是记熟了那个地址。

我在家里歇了不到一月,倒往清泉寺去了四五回。回回去相看男方,回回觉得不太满意,不是这里不好,便是那里不好,把我娘气的直锤床。媒人也不爱来我家了,都觉得我太挑剔。

我确实也觉得自己挑剔。去年还想着找个老实肯干的,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就很好,今年却又怎么都不甘心了。

我想着,就算不能找个林宁那样的,起码也不能比刘朗还不如吧。我仿佛忘了,刘朗既是探花郎又是侯世子,实在是个人中龙凤般的人物,怕是林宁也比不上的。

我这厢还在伤春悲秋,那厢我娘的病情却急转直下。大夫越换越贵,药越抓越多,最后险险吊住了性命,却也是昏睡时多,清醒时少。更麻烦的是,家里的积蓄已然花光了。

刘朗往家里送了几回钱,也不知他一个小学徒是怎么攒下来的,问他,也不回答,反而说“姐姐瘦了,要保重身体。”不收他的钱,他就红着眼:“你们不要我了么?”看得我爹心疼不已。

我既奈何不了他,也便不管他了,左右我父母养他这么多年,他回报些也是应当。且我自己此时正自责,因觉得我娘这病是被我的婚事气严重的。我曾打定主意,待我娘好些了,便跟她说婚事随她做主,我再不挑了。奈何她清醒的时候不多,我这话,也一直没说出口。

我如今已不想绣庄的事了,我娘身边离不开人,我爹需顾着地里的庄稼,我如今别说绣庄,哪儿也去不了了。好在守着我娘的时候还能做些绣活,虽则不如去绣庄赚的多,好歹也能补贴些家用。我却没想到,我不去绣庄,绣庄却找到了我。

绣庄的人说,他们东家也参加了陈郎君和陆小姐的婚礼,觉得陆小姐那身嫁衣实在出彩,便四处打听着,好不容易才找上了我,想让我替绣庄做活。又体谅我不方便,允许我领了活回家来做,只要不弄得脏污损坏,工钱不比坐庄的少。

我疑心这背后有林宁的手笔,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我想,林宁这是干什么呢?这样施恩干什么呢?这样的恩情又要如何报呢?难不成,真给他做小妾么?越想越委屈,我最后竟哭了起来。

我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受,最后体统全无。绣庄的人顾不得要我的答复,竟吓得落荒而逃。绣庄的人才走,林宁便来了,速度之快,好像他原本就在门口一般。

林宁一来,我的情绪便有了发泄口。

我哭着问他:“你想干什么呢?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想帮你。”

我还是哭:“你帮我做什么呢?你想要什么呢?”

末了把哭腔一收,眼泪一抹,厉声问到:“你是不是想要我?”

林宁好像也被我吓到了,磕磕绊绊的:“可,可以吗?”

我笑了,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我不想做妾啊。”

我又哭又笑地看着他:“我这辈子不想做妾啊。”

后来事情怎么收场的,我已记不大清了。似乎是我爹终于从地里赶了回来,林宁便也告辞回去。他好似说了娶我为妻,又好似没说。我哭累了便昏睡过去,也不管是梦是真了。

待我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我想,我合该这样放肆哭一场的,哭一哭我的前世,哭一哭我的今生。哭完了,便有了力气继续往下过。

往下过的第一关是我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昨儿的事闹得那样大,他不问一问倒奇怪了。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平素与我也并不是很亲近,何况又是这样敏感的话题。嗫嚅了半天,最后吐了句:“昨儿那是怎么回事?”

这可让我怎么答,我想了下,回说“其实也没什么事。”

“那你们那妻妻妾妾的?”我爹有些急了。

我沉默了一会,觉得还是要从头说起。

“我是在陆家认识他的,也不知怎的,他就惦记上我了。娘不是病了么?他就说要帮我,我想着这恩情怕只能卖身给他才能还了,但我又不愿为奴为妾,就闹起来了。”

我爹也沉默了会,又试探着说:“他昨儿说会娶你为妻”

“那哪能当真的!”我立即打消他这个念头:“他那通身的派头您昨儿也看见了,哪是咱们家能肖想的?他家大人便是从前不管他,这件事也必不可能由着他胡闹的。”

我又劝道:“爹爹,便是他家让他闹同意了,女儿也是不肯的。他就是从前没见过我这样的,一时新鲜。我若真攀上去了,等他兴致过了,女儿可真掉进火坑里出不来了。”

“唉”我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晦涩地看着我:“是爹没用。”

“也不是这么说”我赶紧劝他“那还有许多卖儿卖女的呢,您已经很好了。村里提起您的名字,人人都夸您呢!”

我爹终于被我逗得一笑,却很快又收了:“你说的对莺莺,咱家和他家是不太合适。但是莺莺你也不要胡想,咱们只是家世不匹配,你是个好的。”

末了,他也说了句俏皮话:“村里提起我家莺莺,也好多人想娶回去做媳妇呢。”

“嗯嗯”我重重地点点头,又有点想哭了。

既解决了我爹,剩下的便是林宁了。我想,他若是回去胡说,被家里人就此约束住了,那也便罢了。他若是还要来,我必是要同他说清楚的,要断个干干净净,绝不能含糊。

林宁果然就来了,进门先说“城里来了个女大夫呢,听说是个妇科圣手,你可要去请了来?”

他这个开头委实在我意料之外。憋了几天的腹稿被堵地说不出来,我脑子瞬间懵了,下意识接了句:“要的,那要请的。”旋即又反应过来我娘这里不能离人:“啊,我走不开。”

我这幅懵懵懂懂的反应倒逗笑了他,他轻敲了下我的头,笑道:“那,我去替你请了来?”

我这会也回过神来了,收敛了神色,又退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大夫的事不急,我有别的话跟你说。”

“你说”他也不笑了,正正经经的。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不合适”

我想说哪里都不合适,只怕又会被他胡搅蛮缠,索性直接些:“家世。”

“什么家世?”他挑了挑眉:“你高看我了。我虽然人模狗样的,实则就是个商籍,士农工商,我家世还不如你呢!”

林宁是个商籍?这我倒没想到。不过这也无所谓,士农工商是一种论法,贫贱富贵又是一种论法,他若真和我在一起,世人还能说他高攀了不成?

我便又劝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要无礼取闹。”

“我说的都是实话”林宁也很真诚:“你高看了我,也低看了你自己。你是农我是商,你是贫我是富,既然高低分不清,为何不只看我二人?”

“怎么只看我二人?”我问他。

“我二人,郎才女貌,两情相悦,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又不正经了,我翻了个白眼,有心想说你家人不会同意的,又觉得这话未免有挑拨之嫌,便先问了个别的:“你究竟看上我什么?”

他敛了敛袖子,当真一副认真回想的样子,好半天都不说话。

好家伙,我的优点这么难找么?我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他这才悠悠地说道“我第一次对你心动,是你蹲下为我补衣裳的时候。你分明是在炫技,却又一句话都不多说,又高傲又低调,我就想,这女子真是有趣。”

“后来给你送包子,送小猪,皆是存了调笑之心,其实说起来,是不大尊重的。倒是你给我的回礼,让我又重新认识了你。聪敏,又大胆,我就想,这就是我想要的妻子。”

他定定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你就是我想要的妻子。”

这话说的委实动人,我上下两辈子第一次这样被人坚定的选择,羞大于喜,脸都快要烧穿了。

我一时想,那就这样罢,就嫁他了罢,便是他爹娘不喜又如何,我们去哭,去求,总能求得的。他娘若是要给我立规矩,我忍忍也就罢了,上辈子为了个刘朗都忍了那许多,这辈子为他,有什么忍不得的呢?

一时又想,就这样吗?我重活一世为自己求的的圆满就是这样吗?还是要忍辱负重?还是要苟且偷生?那我重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两种念头在我的脑中打架,我不知该如何抉择,便想先打发了林宁:“你走,你先回去,你让我仔细想想”

他却不肯走:“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还有什么疑问,还有什么顾虑,你都告诉我,说清楚了我会走的。”

我看着他,分明刚刚才说了动人的话,他的眼睛却那样清明,仿佛他是最坚定的依靠,仿佛什么样的问题都能被解决。

“你的父母”我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却笑了:“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他拉我重新坐下来,甚至拍了拍我的肩试图安抚我的情绪,而后才说:“我去年过年在这里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什么?这下我是真的愣了。

他不在意地一笑:“我说,我在哪,家在哪,不是假的。”

他转头看着我:“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

“什么?!”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朝我点点头:“我父母已仙去,既无兄弟姐妹,又无宗族亲戚,是实实在在的孑然一身。”

这又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虽然罪该万死,我却仍忍不住想,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的事呢?一动这个念头,我又忍不住哭出来,林宁这样好,我却这样坏,竟觉得他父母过世是好事。我真是不值得。

“我真是不值得”我这样想,便这样说了出来。

“我不值得”我哭着看向他:“你这样好,这样喜爱我,认定我是你的妻。可是我却是个坏女人,你没了爹娘,我却觉得这是好事,因为这样我就不会受婆母磋磨。林宁,我太坏了。”

“好了,好了”林宁不以为杵,竟还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你这样想确实不对,但也是人之常情,且你已知道错了,对不对?日后我带你去爹娘坟前好好陪个罪,他们必不会怪你的。”

“可是,如果我并不喜爱你呢?”

“什么?!”林宁第一次变了脸色。

我吸了吸鼻子,从头开始给他捋:“你看,我从没有你对我的感觉,也没有认定你是我的夫。我上个月还在清泉寺相看男人,甚至不止一家。你父母去世了,我也不心疼你,反而想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最后我坦白:“林宁,你真的很好很好,能嫁给你我肯定会很幸福,可是我不能这样自私,你值得一个很爱很爱你的女子。”

“你就是那个女子”林宁语气很坚定。

“你是。你或许还没有很爱很爱我,但你必是爱我的,你只是还没有意识到。没关系,你慢慢想,你能想明白的。”

“如果我想不明白呢?”

“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自己”

林宁留下那句话就走了,我便开始想。

先想什么是爱。我记得那个话本子说,我上辈子和刘朗是相爱的。确实,我先因他是我弟弟而爱他,后因他是我丈夫而爱他,总归是爱的。这样的爱给林宁我也能给的出,但我直觉他要的不是这一种。

我又想到了陆小姐和陈公子。陆小姐三句话不离陈公子,在绣楼时,无论大家一开始在说些什么,说来说去总会拐到陈公子身上。

一拐到陈公子身上,陆小姐就含羞带怯地笑。就算不提陈公子,只要她想到他,也总是笑。且她还总想到他,哪怕是不相关的一朵花一场雨,她也能想到陈公子,然后就是笑。

我可真不怎么想到林宁,也就去年过年那阵想的多,但我想到他也不笑呀,反倒是会生气,我也不爱同别人说起林宁,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该死的林宁,我真的爱他么?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呢?莫不是又在唬我?

我就这么行也想,坐也想,绣花也想,做饭也想,林宁请的妇科圣手来了我在想,妇科圣手走了我还在想。就这么想着想着,我就及笄了。

乡下没什么及笄礼,我家也不过是全家聚一起吃一顿,就算庆贺了。许是妇科圣手真的有用,我娘这几天清醒的时候多了起来,今天还硬撑着给我别了支簪子。簪子是刘朗带来的,说是庆贺姐姐生辰,我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便收了。

林宁一直没出现。我想,这样的日子他应当是会来的,人不来,礼也会到的,倒也不用急。可他一直没来。白天没来,晚上也没来。不止如此,第二天,第三天,他还没来。

我坐不住了。借口要去城里卖帕子,让邻居大婶帮忙看着我娘,转身就到了林宁曾给我的地址,敲开了他家的小角门。

“我姓刘,是个绣娘,你家公子曾说我有事可以找过来的。”

“姑娘请进”守门的应是得了吩咐,将我领进了小花厅。

不一会,进来个管家似的人物:“刘姑娘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么?”

我摇摇头:“你家公子呢?”

“公子外出行商,还未归家呢”

将军堡在哪里我并不知道,但看这管家不报州府不报乡县的,我便觉得应当不算远。

“去了几日了?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不如先说说,老奴看看能不能办?”管家不肯再说了。

我也理解,他们经商的,行程上有些保密是应当的,能问出个地址已经很不错了。但我仍不放心,只好换个问法:“如今,过了你们公子的归期了吗?”

管家的脸色顿时变了,我便觉得很不好“不会出事吧?可有派人去寻?”

“已经派人去了”既然被我猜到,管家也不再瞒“原定十二日回的,十二日没接到,十三一早便派人去了,只是将军堡往返也要四日,现在还没有消息。”

十三出发,往返四日,便是十七,今日已是十六了,还有一天。

我冲管家点了点头,约定明日一早再过来,便出了林府。我内心对自己说,别慌,林莺莺,他不会有事的,明天就有消息了。我这样念叨着回了家,又这样念叨着度过了上下两辈子最不安的一个夜晚。

两辈子最不安的一个夜晚!我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我其实也曾想过他的,我在清泉寺每相看一个郎君,就要想起他一回。我为那只土陶猪气了那么久,究竟是气被人嘲弄,还是气被他嘲弄呢?我送他那本书,究竟是羞他的动机多些,还是想找个机会同他搭话的动机多些?我误会他要纳我为妾,那些愤恨和眼泪中,不甘的究竟是又要做妾还是竟不能做他妻?

我原来,真的是喜爱他的呀。

想明白了,我反而更揪心了。天还没亮,我便起床往林家赶,我不知道他家派的人什么时辰回来,便想着越早过去越好,左右我爹已答应了今日会照料我娘,我可以在林府守一天。

我没想到,我真在林府等了近一整天。管家一开始说,按脚程,派去的人晌午便能回来,那时他还能陪我在小花厅里灌水。

等我俩闲话唠了一篇又一篇,茶水灌了一壶又一壶,太阳从偏东转到正中,再转到西斜,他就坐不住了。

他坐不住可以安排些事情打发时间,我越只能硬生生在那熬着,等我觉得也要熬不住了时,派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好消息是,林宁也跟着回来了,坏消息是,林宁是被抬回来的。

我看林宁第一眼就忍不住哭了,实在是,太惨了些。首先便是头,被纱布结结实实围了一圈,脸上也有青肿的痕迹,还有身形,他本来就瘦,这会儿几乎没了人样。

看到我哭,他却还笑:“别怕,看着严重而已”声音有气无力的。

“你少说两句吧”我忍不住斥他,却又巴巴地问他:“怎么回事啊?”

“现在还不能说”林宁在仆人的帮助下躺到床上“其实没多重伤,主要是饿得狠了。”

“怎么还饿着了呀?”我又心疼坏了。

“真没事”他放在被面上的手不老实,悄悄地摸过来“我在城门口才听接我的人说你在这里,早知道我就不派人去你家了。”

“你还派人去我家了?”我瞥了他的手一眼,抬手将它塞到被窝里去。

“你的及笄礼我还没给呢,我现在也不方便,就让人先给你送过去”他不动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行吧”我从他床前退下,“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养吧。我也要回去了,天都要黑了。”

他也不再留我,只说“我派人送你。”

我点点头,待走到房门口,又停住了:“等你养好了,找媒人提亲吧。”

身后传来林宁一声轻笑,然后是一句“好”。声音依旧很轻,却很坚定。

笑屁,我很有些羞恼,快步走了。

我到家时天已黑透了,我爹急得不行,又不能出去找,又不好让人知道,看我终于回来,先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自知有错,便给他陪着笑“没事,我是去林宁那了”看他似乎没反应过来,又补充道“就上次来咱家那个公子哥。”

“他?!”我爹十分震惊“你不是说你俩断了吗?”

“上次有些误会。”我给他捏捏肩,想着索性今夜都说了罢,便给他解释“我也是才知道,林宁是商籍,父母都去世了,家中就他一人。我想着,门第家世既没了顾虑,他也不是不能嫁”

“胡闹!”我爹应是被我的出尔反尔气坏了,一拳拍在桌子上,但他平生其实没发过几次脾气,所以说完这一句胡闹后,一时间竟词穷了。

我叹了口气,轻轻安抚他“爹,林宁对我有情,我不想辜负他。何况他身家富裕,体貌端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家呀。”

我爹却只是摇头“他父母都没了呀”

“这样不是正好么?”我不解“这样我也不用伺候公婆呀”。

我爹还是摇头“年纪轻轻父母双亡,这是个无福之人呀。”

“爹!”我有些生气了,不由加重了语气“你不要这样说他,他没了父母,本就可怜。”我顿了顿,又说:“何况,什么有福无福的,我也不信这个。若是他无福,怎么还能锦衣玉食呢,若是咱们有福,怎么娘还要这样受苦呢!”

“你!”我爹似乎又要发怒,却最终只摆摆手“你大了,又有主意,爹管不了你了。你去问你娘罢。”

他转身走进里屋,关门睡了。

我娘倒是不反对,因我和林宁许多话都是在她床前说的,虽那时她昏睡着,也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觉得林宁这个人真诚,是个好人。

只她又提了个别的想法,说是林宁既然孤身一人,不知肯不肯入赘?

林宁入赘?我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他那么大个家业摆着呢,入赘到我这茅草屋吗?况且,我看他对他父母颇有感情,怕是不会愿意改换门庭。

既这样想,我便也没有跟林宁提,却不知他从哪里得了消息,专程在我娘清醒时过来了一趟,甚至还叫上了我爹。

“我身负父母养育之恩,入赘实在愧对祖先,但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与莺莺成婚后,让第二个孩子跟您姓,您看如何?”

“你此话当真?!”我爹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若我和莺莺只一个孩子,亦可让他兼祧”

“好!好!好!”我爹亲自扶起了林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之前还有些怪林宁,觉得我们私相授受,我甚至还在他家待了一整天,实在太不讲究。这会儿却亲亲热热的,看他和亲儿子似的。

我也没想到林宁会这样说,香火这个东西我爹看得重,我却不然,毕竟上辈子我家的香火也是断了的。我当初招赘,也只是不想受夫家气罢了。

但林宁既这样说了,我便也觉得这样不错,大家都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

说定这件事的第二天,林宁请的媒人便上门了。我们交换了庚帖,又过了文定,将成婚的日子定在了明年开春。

我觉得春天好,万物复苏,生机勃勃。陆小姐当初成婚也是在春天,如今和陈郎君和和美美的,听说已有了身孕了。

定亲的时候刘朗也来了,他虽然每旬有假,现在却不常回来,总是托人带口信,说是走不开。或许也是因为他这边有些冷淡了,我爹才对林宁的决定那样高兴吧。

刘朗回来又是给我送礼,我仔细想想,怎么他好像每次都是给我送礼?我就坚决不肯收。且我纳闷,刘朗的工钱也就那么多,每月还要送回家来一大半,他哪里来的钱?

他却说有时候酒楼客人会给他赏金,他自己现在也抄书呢,能换几个钱。我看他样子,也是清瘦的,心下不忍,不免又劝慰他几句。礼我却是不肯收了,让他“成亲时再送罢”。

定亲之后,林宁带我去见了他父母,其实就在离我家几里路的一座山上,山上还有小院子。林宁说他之前晚上来见我,进不了城了便住在这个院子里,我若是不想离爹娘太远,成亲后我们也可以住在这里。

我就笑他想的真多,这么操心,小老头一样。

林宁拉着我在他父母坟前跪下来。

“爹,娘,这就是你们的儿媳了,叫刘莺莺,是个特别好的姑娘,你们肯定会喜欢她”

又冲着我“来,莺莺,叫爹娘。”

还没成亲呢!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双手合十,闭了眼睛不理他。

却在心里默默地念“爹,娘,我是刘莺莺,是你们的儿媳。上回刚知道你们消息时,我心里有对你们不敬的想法,实在抱歉,我已经知道错了,还望你们能原谅我,我会给你们勤上香的。”

我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想了想,又在心里添了句“你们的儿子林宁,我也会对他好的,还请您保佑我们。”

我睁开眼,林宁又怪模样地笑着看我“说完啦?”

“你爹娘坟前呢,庄重一些”我说。

“没事,我和他们一直这样”他歪歪头“我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听?”

“你起来,我们路上说”

那一路,我听了林宁爹娘在一起的故事,也知道了他如今宗族亲戚皆无的原因。

他是世家公子,她是乐馆舞娘,他要娶她为妻,不惜为此离宗叛族背井离乡。他们白手起家,创下一份家业,他却撒手人寰,徒留孤儿寡母。她为他守住家业,养大儿子,待儿子能独当一面,便随他而去。

“是不是很像戏文里唱的?”林宁笑着问我。

“怨?怎么会?我娘除了总让我干活,其他都挺好的”他敲了敲我的头。

我想,也是。林宁分明失去了父母,小小年纪就要独撑门户,却一点都不像身世坎坷的人。他这样跳脱的性子,一定是他爹娘给了他足够的爱,真不知道那是怎样一对璧人。

我和林宁的婚礼实在是这村子里十分盛大的了,乡里乡亲来了不少人,陈郎君也在,陆小姐如今月份大了,轻易不敢让她出门。

刘朗背了我上轿,他又长高了一些,力气也不小,背的我很稳。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前世,但前世我其实根本没有婚礼,他也从未背过我。我想,还是今生好,今生我穿了大红的嫁衣,我的夫君,正在马上等我。

新婚夜,林宁喝的一身酒气,我嗔怪他,他还嬉皮笑脸“高兴嘛!”而后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把小钥匙来。

“咱家的家产,都给你”他把钥匙往我手里塞。

“我不要,我又不是看上你的钱”

“你装,你还装!”他突然拔高了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也很有些生气。

他又舔着脸黏上来,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啦,你收了赏金,眼睛笑得”他比划了一下“缝都找不着啦!”末了,还一刮我的鼻子,笑的贱兮兮的“小财迷!”

好嘛!这看来是真喝醉了。我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把他拽上床,堵了嘴灭了灯,大被一蒙,赶紧睡觉吧你!

林宁第二天当然不肯承认这事,为了转移我注意,又提起了我娘的事。

我娘虽说精神好了很多,但还是不敢让她一个人,我们便想让爹娘都住到林府来,总归这里空房多,且找大夫也方便。

这事我已跟我爹娘说过,但他们都没同意。我爹不肯离开他的地,我娘不肯离开她的夫,且他俩人都不愿意住女婿家。

我琢磨着还是林宁那个主意靠谱,住到山上那个院子里去,两边都方便。却还不等我收拾行李搬家,我娘病危的消息又传了来。

许是因为我已成婚有了归宿,我娘松了气,这一次竟没有挺过去。重活一世,我又一次失去了我娘,虽她这一次比上一次多活了两年,但这两年时间大部分躺在床上,也没享过什么福,我想起来,不免更觉得难过。

但我却不敢让自己沉湎难过,因我爹前世便是在我娘去世后失足落崖走的,我这会就得看着我爹,想办法开解他的情绪。幸好丧事有刘朗和林宁帮着处理,我爹担子轻了许多,精神看起来倒还好。

但他又有点迁怒林宁,觉得他终归是无福,甚至还命硬。不仅不愿以后住进林府,连我们住到山上小院,他都不乐意,怕林宁离他太近,会有妨碍。

“有妨碍你还想着人家儿子跟你姓呢!”我不免气急。

但终归是亲爹,我从此只得开始两边跑。日常住在城里,每月间或去看他一回,否则他一个人住着我也不能放心。就这么两边过着,林宁又给我带来一个闲消息,却是他去年受伤的事情。

原来去年晋王爷想造反,假办了个酒会哄了他们一群富商去,让他们筹措军粮。也不打也不骂,就这么饿着,不出钱不让走,出了钱就是附逆。林宁他们饿了几天觉得不行,便想了个由头闹了一场,趁机送出个报信的,林宁的伤就是在闹的时候被打的。等报信的带了兵回来,林宁他们也就获救了,只那时不让他们声张,如今晋王爷确定下狱了,他就可以说了。

上辈子好像也是有这么一桩事,我记不大清了,好在林宁如今平安,有没有的我也不在意。刘朗却在这个时候回家来,说是晋王的事牵连甚广,他们酒楼歇业几天避避风头。且他又提了个新的事,他想明年除了孝下场试试。

“你要考科举?你东家同意?”我爹很惊讶。

“为何要东家同意?”刘朗也一副疑惑的表情,我却觉得他像是装的。

“你东家想招你做婿的呀,你要是考了功名,还肯入赘他家?”

“谁说他要招我做婿的?他跟阿爹说了?有文书?”刘朗的脸色还是疑惑,声音却很平静,真一看就是装的。

“他要不是想招你做女婿,他干嘛对你这么好呀,你做学徒,他不要你学费,还给你钱呢!”

“那不是他看重我么?我这两年也给他做了不少事呢。”刘朗连脸上也不装了。

“你……”我爹也看出来了“你东家就一个小女儿,擎等着你托付呢,你这样子,亏良心呀!”

“爹!”刘朗的语气也重了“东家对我有恩,我很感激,他的小女儿我也会照顾,但是招赘一事,他不曾说,您也不要再提了。我只是去他家做学徒,可并未卖身给他。”

刘朗这样说,我也不意外,因他本来就是喜欢往上爬的人,既有了机会,自然不肯放弃。若东家有文书,或是一开始便说了招他入赘,那他可能还会认了这门亲,毕竟他场面上的事一向做的很好看,不会给人留口舌。但东家一开始没说,那他肯定就不会再同意了。

但这也不能怪东家疏忽,他初做学徒时才十二,虽然机灵,东家也不能就把女儿给了他,总要看看再说的。谁能想到,就这么两三年的光景,他就翅膀硬了要飞呢?他明年也不过才十五呀!

刘朗最终还是去参加了科考,酒楼那边他也处理地很好。他哄了东家女儿考取功名便娶她,一个有才有貌有功名的夫君和一个入赘自家的白身,东家女儿选了前者。东家那里,刘朗则借鉴了我和林宁的做法,许诺第二个孩子随娘姓,东家便也答应了。

不然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招赘的事未曾说定什么,刘朗又眼看着要有出息,东家也不敢将他得罪地太狠。

刘朗先是考了秀才,后又中了举人。他中举这年,我和林宁的第一个孩子也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我爹有些失望,他怕林宁反悔,毕竟说定的是第二个孩子跟他姓,第二个很有可能是男孩。林宁倒没想在这事上反什么悔,男孩女孩,他都是喜欢的。但他却不想让我再生了,说是女子生产太危险了。

我却觉得还好,我这次生产其实并不凶险,只是痛了些。我是很喜欢小孩的,软乎乎肉嘟嘟的,多么可爱。且我前世没有孩子,今生就更想多要几个补回来。

我的孩子满月后,刘朗和东家女儿也成了亲,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个姑娘,是很温柔腼腆的女子,刘朗看她的眼神,也是十足的深情。我却仍不免担心,刘朗这样子,肯定是会进京的,等他再入了侯府,姑娘怎么办呢?

这辈子她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停妻再娶或是贬妻为妾的事刘朗应是做不出来的,但是那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一个有力的娘家,便是正妻,怕也难过吧。

刘朗娶妻的第二年,我爹说他也要续娶,媒人给他介绍了个寡妇,是邻村的,没有孩子。他们二人已经见了,彼此都很满意。

我有些恍惚,有些难过,又觉得有些可笑。这算什么呢?我一直觉得我爹娘是十分恩爱的夫妻,上辈子她走了,他甚至因此伤心失神,落崖随她而去。这辈子他好好活着了,却要再续娶。

我娘刚走时,我让他和我住,他也曾说要守着家,不能让我娘回来看到家中无人。那现在呢?我娘回来,让她看他和新人恩恩爱爱么?

我心中难受,却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我爹毕竟也才四十出头,他自己不想守,我难道还能逼他不成?实则我反对也没用,他是我爹,我哪里管得了他。

我在他们的婚宴上见到了那个寡妇,看着还很年轻,脸圆圆的,身材有些丰腴,是和我娘完全不同的人。

寡妇第二年给我爹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爹有了自己的儿子,终于不再催我生第二个,当年那个承诺,已然不需要遵守了。

林宁倒很高兴,他本就不想我再生了,只是之前被承诺压着说不出口。我爹有妻有子,家庭和睦,我看着便有些意兴阑珊,林宁于是开始带着我和女儿到处转悠。

我们先去了南方,卖他土陶猪的摊子竟然还在,我便又买了只猴,因我觉得林宁有时候跳脱起来,真比猴子还皮。

我们后来又去了海边,海一望无际,我才发现,天地原来这样大,我前世住的那个院子,原来那样小。

有一回,我们又到了一座城,客栈伙计一见他便问“是林老爷吧?”我们觉得稀奇,伙计便说,他长得跟林老大人像。

我们打听了,林家是这城里的大家族,林老大人曾做过大官,如今致仕了,在林家书院做山长,培养了不少人才。林宁带着我寻到了那书院,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我们后来去了京城,听了一则新闻,说是今科探花郎竟是侯府走失多年的大公子,如今携妻带子认祖归宗,一家人终于团圆。

我突然就不想在京城待了,催着林宁赶紧出城。马车离开城门时,我回头望向那巍峨城墙,仿佛看见命运兜兜转转,又沿着既定的轨迹滚滚向前而去。

万幸,我已然抽身而出了。

不文不白的小番外,就,瞎看吧~

华阳侯瑾,先侯长子,幼而失恃,为继母秦氏所嫉,偷而贩之。瑾素机敏,跳车而逃,得农人刘柱抚养,更名朗。朗十二始学,十八中举,妻方氏。

庆历二十五年,朗入京殿试,列一甲第三名,先侯见而识之,始归侯府,复名瑾。

二十六年,方氏殁,瑾继妻卢氏。卢氏者,安王嫡女,封丰仪郡主。

二十八年,秦氏事发,先侯欲休妻,瑾涕泪相求,世人皆赞其仁孝。

三十一年,安王枉法下狱,卢氏羞愧,吞金而亡,瑾终生不复再娶。

宣平十二年,华阳侯瑾薨,帝甚哀之,曰:朕失肱股也。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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