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有医生值班吗?

2012年10月19日,犯罪时不满18周岁的被告人因犯故意杀人罪在哈尔滨被判无期徒刑

李梦南和爷爷平常睡在这张炕上 (图/本刊记者 刘珏欣)

追悼会上,妈妈的哭声盖过了所有哀乐(图/本刊记者 刘珏欣)

王浩的追悼会(图/本刊记者 刘珏欣)

10月19日上午,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犯罪时不满18周岁的被告人李梦南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附带民事赔偿元。法院对辩护人所提医院存在过错,应对李梦南从轻处罚的意见不予采纳。

17岁的少年李梦南在医院门口的半地下小卖部买到一把水果刀的时候,脑子里只盘着一个念头:捅人。

“没有太明确的目标”,回忆起来,他沉默很久:“能伤几个伤几个”,只要是风湿免疫科办公室里“穿白衣服的”。

白色医生服是28岁的医学生王浩最爱惜的衣服,从来不会弄脏。这一次,白服招来了李梦南9厘米长的刀锋,从喉结上缘全扎进去,先破喉管,再入大动脉。4块钱的劣质水果刀有些钝,还撑了一下血管,血喷出来红透了白服,更多的灌进气管,再进入肺。

一刀致命,窒息而亡。王浩张着嘴,好朋友孙心毅使多大劲也没给合上,“好像他要跟我们说什么话说不出来一样。”王浩大概想象不到,自己会在拿到香港大学医学院博士生录取通知书5天前,死于他愿为之奋斗终身的病人刀下。

王浩倒地,李梦南冲向31岁的医生王宇,刀从右眼角刺入颅脑,然后拔出,再刺女医生郑一宁和医学生于惠铭的脸颊。血喷在李梦南的毛衣和牛仔裤上,这都是叔叔单位的小孩穿剩后给他的。

杀人了,自己也活不了的。李梦南想着,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三刀,流很多血,却已经感觉不到疼。

回到医院门口几百米的半地下小旅店里,正在睡觉的爷爷李禄看到他,吓住了。孙子浑身是血,说:“爷爷,我把医生杀了,我也不想活了。”

“给你们减轻点负担。”

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伦春自治旗大杨树镇,出门看病是件特别麻烦的事。镇里的医院只能看些肚疼脑热的小病,想去首府海拉尔,坐火车要14个小时。更近的选择是邻市齐齐哈尔,坐火车最快5个半小时。但人们更愿意去邻省的哈尔滨市,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第二医院列在他们医保本上13家外地医疗定点医院中,这可是真正的大医院,虽然坐火车最快得10个小时。

李梦南和爷爷李禄总是坐夕发朝至的那一班火车,可以省下一晚上住宿钱。总是硬座,一张48元,虽然李梦南僵直的腿和爷爷患过胃癌的身体更需要躺着。

翻过大杨树东站的铁道,在散落着垃圾的石砌长护栏中找到一个豁口,走进去,将面对一大片户户围木栅栏、带小片菜地的平房区。你很难将带着城镇气息的地址“某路第二住宅小区XXX号”跟这里联系起来,那些纵横交错的烂泥路实在不像有正经名字。

泥、草和砖混建成李梦南的家,没钱装双层窗户避寒,就在墙后遮一层塑料布挡风。两间屋子两个炕,平常男女分开,爷爷和李梦南睡一张炕,奶奶和姑姑、叔叔家的两个闺女睡一张炕。逢年过节姑姑和叔叔两家回来,也是挤在这两张炕上。

保丰满社区的1400多户人家,许多来自大兴煤矿。几年前煤矿垮了,有的人下岗分流向农场,有的自谋出路。

煤矿工人李禄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几十年来他看过太多工友在自己身边横死,而他熬了过来,顺利退休,现在拿到了每月1300多元的退休金。虽然十几年前,大儿子因为抢劫罪和伤害罪被判死缓入狱,只留下两三岁的孙子李梦南。现在,孙子长大了,大儿子明年也要出狱了。

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如果不是生病的话。

2009年,李禄被查出患有胃癌,手术切除四分之三的胃,看病前后花了近二十万元。“煤矿没给交够社保,报销的比例特别低。后来补上社保才高点。自己总共出了一半。”这笔钱掏空了整个家底,还外借五六万元。

保丰满社区居委会副主任陈静娟对李禄家条件差深有印象:“因为他家有两个病人。”社区里有一个病人的家庭不少见,那已经足够让全家喘不过气,何况两个。社区给李梦南申请了低保,每月近两百元,刚够他和爷爷去哈尔滨看一次病的来回火车票。

《年轻人如何适应社会》

李梦南总想自己挣钱,书读到初一退学,就盘算着去铁道上的饭店找点儿活,或者粘点糖葫芦上学校门口去卖。叔叔姑姑给监狱里的爸爸寄钱,李梦南坚持要叔叔李春明记着账:“我一定挣钱还你们。”

在爷爷患胃癌的2009年,李梦南感觉腿疼。去镇上医院查,说可能因为长个儿,不碍事。

之后,15岁的李梦南借了别人的一张身份证,跟着姑姑去北京一家洗浴中心做服务员。切水果、扫房间,一个月六七百元。

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光,虽然辛苦,但“感觉挺风光的,能挣钱了”。他甚至掏出200元,给监狱里的爸爸买了一条乔丹牌运动裤,尽管他自己的衣服多是亲友穿剩的。叔叔觉得太贵了,普通裤子就可以,李梦南还是坚持。那是他记忆中第二次见到爸爸。

他记忆中没有妈妈——妈妈在他10个月大时就离开了,连名字都没给他起,之后这个人再没出现。姑姑李春红学着电视剧,给他起了“梦南”二字。这让姑姑后悔:“都说这名字不好,难。”

李梦南在北京买了几本书,闲暇时就坐着看:《年轻人如何适应社会》、《求人办事技巧大全》、《做人有心眼 交际有手腕》、《做人的N种技巧》。出事后,穿着黄色囚服的李梦南讷讷解释:“买那些书我就想看看,一个人在社会上怎样发展。”

打工只断断续续了10个月,李梦南的腿越来越疼,医保之外的北京医院远非他家所能承受。李梦南回到了大杨树镇看病,背着那4本讲解人际交往的书,翻得所有书边都发黑了。

他越来越不爱出门,因为受不了别人总瞅他那一拐一拐的腿。同龄的孩子或在上学,或在打工,没有人是他的朋友。李梦南更愿意呆在家里帮奶奶干家务活,帮妹妹扎小辫,给狗砌个窝,倒脏水提不了一桶就提半桶。偶尔出门散个步,在镇上广场转一圈就回家了。

2010年9月,李梦南跟着爷爷第一次到哈医大一院看病。李禄记得,挂了骨外科的号,拍了片子后,大夫祁全认为可能与风湿有关。

“那天正好风湿免疫科专家坐诊,我就挂了主任张志毅的号。”所有医生中,李禄只有提起张志毅时会一下子提高声音:“就受不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儿!我花25块钱挂号啊,他眼睛也没抬,就说你这孩子跟风湿没关系。我低声下气地说,我们老远从大兴安岭来的,坐火车快车还得10个小时,我就想整明白它到底是什么病,花钱多少无所谓。他说那我给你开一大堆条子,你花个两三千就满意了吗?”

李禄带着孙子回到骨外科,被诊断为滑膜炎,开始打封闭针治疗。“病情越来越严重,本来能走道,后来下地都吃力。”李禄说。

2011年4月,爷孙俩第二次来到哈医大一院,住院骨外科,被诊断为强直性脊柱炎。“正好又是张志毅值班,我又花了25块钱挂号,这回他一看片子,就说你这怎么能住骨科呢?那种专横跋扈的样子!我说那你上次说的咋不一样。他不承认了。”李禄说。

李梦南住进了风湿免疫科病房,医生推荐两种药供选择:一种益赛普23000元,一种类克39000元。爷爷盘算了一下:“类克效果更好,而且属于医保范围,可以报销差不多一半。益赛普不在医保里。”李梦南参加的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在三级医院看病,30001元以上可以报销55%,如果去一级医院可以报销75%,但这种级别低的医院治不了这个病。

李梦南有些不安,即使报销一半,这样的价格对已经被疾病侵袭一次的家庭来说还是太贵了,姑姑和叔叔的打工收入已经全投了进去。李梦南找叔叔谈,叔叔安慰他:治好了去打工,几年就能挣回来。

类克共需打三针,第一针下去,效果立显。本来挪腿很吃力的李梦南开心地在院子里来回跑,向奶奶喊着:“奶,你瞅着我能跑啦!”

2011年5月,爷孙俩去哈医大一院打第二针类克。李梦南想象着三针之后,他就能去北京继续打工挣钱。

然而一住进医院李梦南就高烧数天,有了肺结核症状。按照药性,类克必须停用,先治肺结核。他挣钱的梦想又延后了。

孙子住院时,李禄花10块钱一天陪床。他记得好像见过王浩。这个年轻人总跟着医生查房,从来不说话,在旁边作记录。

作为哈尔滨医科大学的研究生,陪同导师每天查病房是王浩的日常工作。如果导师问起哪个病人什么时候量了血压,什么时候用了什么药,王浩必须立刻说出来。“累得要吐血了。”弟弟王然记得哥哥有时打电话抱怨。

其他日常工作还包括解答病人疑问,随时向导师汇报病人动态。还有写病历,风湿免疫科里常住着八九十个病人,每个病人一天得写一大篇。出事时,王浩就正坐在桌前写病历。

6年前,王浩从内蒙古民族大学医学院以交换生第一名的成绩来哈尔滨医科大学读大三。优秀生王浩在中学时成绩还只是一般,考大学时第一志愿是机械自动化专业,没考上,落到了第二志愿成了医学生。阴差阳错让王浩意外找到了理想,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学医,努力钻研,以前从没得过第一的他开始回回拿第一。

医学生不读研就业难,王浩读了5年本科加3年研究生。好朋友孙心毅是工科博士生,每次想抱怨自己学业辛苦,遇上王浩就不好意思讲:“他比我忙一倍!要上课、做试验、实习,学医真是辛苦。”但王浩不太聊这些,他更爱聊喜欢的专业,眉飞色舞。

本科时进医院轮科一圈后,王浩选择了风湿免疫科作为自己的研究生方向。他对外常讲的原因是,风湿是最复杂的疾病,可以把所学的医学知识都糅合在一起。还有一个原因他讲给过朋友刘响(化名):在轮到其他科时,王浩发现了一些“风气不好的现象”,老师对学生的态度他也不喜欢。轮到风湿免疫科时,“他像发现了净土”。

“我问过王浩,你们这么大医院,就没收红包的?我不信。”刘响说:“王浩讲,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以后当了大夫,肯定不收红包。他还说他们科里大夫医德医风过硬。我特别惋惜风湿科出了事,这是王浩最喜欢的科啊,被大家这样指指点点,王浩要知道肯定挺难过。”

刘响记得,王浩告诉过他,前些天科里出了3年来闹得最大的一件事——死了一个病人。“家属抬着尸体就要往办公室里送,大夫们吓坏了。王浩说他老师个人还赔了一部分钱,因为当初开药时,家属请求医生说家庭困难给便宜点,老师就帮忙直接从药商那买药,省了好几万,但这就没医院收据了。病人吃了药后没抢救过来,家属马上说药有问题。都是一样的药呀!王浩说老师太善良,如果不这么做,这事跟个人一点关系没有,医院赔偿就可以的。”

出哈医大一院大门,沿着小街拐几分钟,顺着贴满小广告的楼道爬7层,就到了王浩租住的14平方米房间。一侧的墙壁遮着厚纸板,因为墙体呼呼漏风。冬天很冷,夏天很热。

因为求医的人多,附近房子很贵。王浩为便宜,租了这个顶层房间,要价每月1000元,他跟房东讲价到700元。冷热都无所谓,只要安静,能学习。

白班早上7点多,夜班晚上4点多。王浩有时值完通宵的夜班,还得连着上白班。每次回家过年,王浩都是大年二十九或三十到家,初五或初六赶回哈尔滨。科里要值班,一堆工作等着。

当年差两三分,王浩考上的研究生是自费,每年学费9000元,没有任何补助。“在医院干活也没有钱。就听说今年过年前给了500块,他马上给我打了电话,把他美毁了。”爸爸王东清说。

王浩和弟弟王然都靠助学贷款完成本科学业。王然工作后,经常给没有收入的哥哥寄钱,一次两三千元,最多4000元。和李梦南一样,王浩总惦记着还亲人的钱,他和弟弟笑说:“当你现在是投资!”

王浩的同学林古(化名)说,医学生留院很难,能留下成为普通医生也相当辛苦,而且收入微薄,“只有当了科室的主任、副主任,日子才算可以。”

如果当医生,弟弟的“投资”大概很久后才有回报。朋友刘响说,哈医大一院几次邀请王浩留院,西安有一家医院甚至邀请他去当风湿科主任,但王浩想去香港读博士,再去美国读博士后,如果这辈子能攻克几个风湿科的世界难题就最好了。

身边人已经收到了王浩学医的回报。爸爸右腿患滑膜炎,在儿子的医治下已经快好了。房东徐向东一家人有了小病小痛就找王浩,不是他的专业他也会在网上查清楚,哪些药可以吃,哪些不能吃。朋友们求医问药,也爱找他。

王浩把衣柜改成了书柜,沙发和走廊上堆了上百本医书,朋友来玩时,只能坐在床上。他从来不看电视,进屋就是看书或用电脑。电脑桌面干干净净两行图标,没有游戏。如果看电影,也是为了练英语。

徐向东太喜欢这个好学懂事的孩子了,第一次收了5个月房租后,就再不肯收房租,水电费更不用提。这大概让王浩不好意思用他家热水器,都是去外头洗澡。

2011年末,王浩终于通过了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博士生面试。“这是他们学校头一个。”王东清自豪地说。

在哈尔滨治肺结核不属于李梦南的医保范围,爷孙俩回了呼伦贝尔市的扎兰屯结核医院。虽是同一个市,但这里离大杨树镇还有七百多里路,坐车得5个小时。

治了两个月,李禄打电话问哈医大一院风湿免疫科副主任梅轶芳,她正是王浩的导师。梅轶芳让他来医院看看。第四次来的结果是,还得回去继续治肺结核。

李梦南渐渐出现奇怪的举动。有时半夜起来,叠好被子静静坐床边。一个人时会不自觉地笑。李禄记得:“有一次在扎兰屯医院,他说,爷,我治好病了还得上学,保证考上好大学。我说‘行’,他就激动了,晚上9点多,正下雨,他跑到大街上边跑边喊。我把他强行弄回来,他咣咣踹墙,说我真高兴啊,我能考上名牌大学。”邻居王婶有点害怕他:“觉得他怪怪的,我都拉住我家孩子不让他们一起玩。”

李禄把这些告诉扎兰屯结核医院,医生很快停用了治肺结核的药异烟肼,说李梦南永远都不能再用这种药。李禄托人去查,听说这种药可能导致精神问题。

住院四五个月后,结核医院诊断结核病已好。2011年12月初,爷孙俩第五次来哈医大一院,年轻的女医生郑一宁诊断结核没痊愈,仍不适合打类克。“她说再吃两个月口服药再来,就可以打了。”李梦南把这句话当作希望,牢牢记得。

此时,王浩在自己的相册上传了第一张照片:自己做的两块圣诞饼干。上面洒着巧克力和五颜六色的糖点,王浩称之为“圣诞树和小铃铛”。 对于常常吃泡面和挂面的他来说,这是难得的休闲情趣。“我说了好多次,别一回家就干些单位的活,放松一下嘛!他才传的。”孙心毅说。王浩在人人网上共享的7个链接里,5个都跟医学专业相关。

3月22日晚上,李梦南帮奶奶收拾了后屋,出门前还说:“奶,等我回来再一起拆被子。”他和爷爷第六次坐上硬座火车去哈尔滨。李梦南相信这次一定能打类克,走前大声哈一下气,按按肺,激动地对奶奶说:“这次一点也不疼,上次还有一点疼呢!这次肯定能打!”

早上到哈尔滨,爷孙俩各吃一碗泡面,直奔住院部的风湿免疫科,没有挂号。这是许多老病人的习惯。

接待他们的是上一次的女医生郑一宁,她让李梦南去专治结核的哈尔滨市胸科医院拍张片子查下结核。李禄心里嫌折腾:以前做专项化验才去胸科医院,片子都是在你们医院拍。

爷孙俩坐13路车,半个多小时到胸科医院,又折回来。郑一宁说他们没拿胸科医院的门诊手册。那本子是要花1块钱的,要没人特别提醒需要这个,李禄一般不买。

已到中午,没有吃饭,李梦南让爷爷歇会儿,自己去拿。爷爷去调取李梦南以前的病历,准备用来申请每年一次的低保户大病救助,去年这项报销了4000元,多少有些用。

14:03,爷爷在离医院门口百余米的半地下小旅馆登记了房间。老板娘记得他们起码来住过3次,“每次都是爷孙俩,看着挺不容易”,50元一间的房子主动给算了40元。3点半,李梦南回来,两人又去医院。

郑一宁觉得不能打类克,李禄让再看看,郑就领着爷孙俩去找副主任赵彦萍。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门口,没让李梦南进屋。赵彦萍的结论依然是不能打,再休息3个月。

“我觉得大夫有意刁难我。”李梦南后来说,他没办法全相信大夫了:“3个月前来,说再吃两个月药可以,再来却还是不行,感觉欺骗我似的,我觉得是他们胆小。”

李梦南太盼望打类克了。他没认真想过那可能导致结核复发,他就相信“这次我一定能打”——求医多次、爷爷的身体、途中花费、折腾取片子的劳累、在希望和失望之间的来来回回……所有这些,在17岁男孩的脑子里剧烈撞击,但谁也没看出异样。只要是那个科“穿白衣服的,能伤几个伤几个”。尽管李梦南觉得郑一宁和之前的梅轶芳接待态度“挺好的”,觉得哈医大一院“还行”。

下午4点多,回到小旅馆,爷爷说要不吃点韭菜盒子吧,李梦南说不。爷爷太累了,倒头睡下。李梦南出门,买刀,走向医院5号楼第5层。

此时,王浩也没吃饭,他走出租住小屋,房东问:“去吃饭呀?”王浩笑笑:“去值夜班。”

几分钟后,李梦南走近医生办公室,第一个看到王浩,侧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李梦南有点担心这个人高高的个子,他亮出了手中的刀。

坐在铁窗后的李梦南脖子和手指上缠着纱布,几乎没有表情,说什么语气都是淡淡的。只有在提起爷爷奶奶时,他会垂下眼睛,想流泪的样子。

杀人后,他奔到爷爷所在的小旅馆。爷爷看到他流血的脖子和手指很着急,拉着他去哈医大一院急诊。闹嚷的人群中,被捅伤的郑一宁正在这里包扎,看到李梦南吓得大叫:就是他!

“跟见到狼一样。”李禄说。

李梦南的姑姑、叔叔和婶婶赶紧从各地赶来哈尔滨。“早知道看病能成这样,让他瘫痪,我们养他一辈子都行啊。”全家人止不住想象各种也许能阻止事情发生的微小可能:“要是他叔带他来看病说不定没这事”,“要是梅轶芳在,就算不能打针也能收他住院,可能就好些”……

“我们想去给受害者家属道歉,可我们没有钱,哪好意思上门。”姑姑低头搓着手,他们一家要快点赶回大杨树镇,李梦南的奶奶知道后,倒下打吊针了。同样倒下打吊针的还有王浩的妈妈。追悼会上,她软倒在一边,哭声盖过了哀乐。

王浩的所有遗物被搬到了父母住的宾馆里:几麻袋书,二十多册厚厚的医学笔记本,半麻袋多衣物。父亲王东清发现,医院的人几天不来,渐渐只有电话了。

“你不能跟记者说已经解决完了呀!你都还没开始跟我们谈!”王东清和电话对面的张志毅讲。谈判程序启动,王浩家人觉得:“好像那些用在病人家属身上的方法都用在我们身上了。”一位女眷生气地说:“我们也不愿意到远处烧纸。王浩不是最喜欢哈医大吗?我们就去那儿烧。”

8月,王浩本应该去香港大学报到,研究肾病狼疮专业,读书期间每月有13600港元的补助,远远高于大陆医院普通医生的收入;8月,李梦南本应该养好了结核病,打完了几针类克,也许已经正常走路,开始计划如何去北京挣钱。

这一切,随着李梦南的刀锋一闪,遽然中止——王浩家的信箱里收到香港大学的博士录取通知书时,再有两天就是他的头七了。

作者,河南日报记者,王钢;  协助采访 陈召起 许晓波 摄影 田利明

  你看过正在热播的医疗剧《心术》吗?你熟悉剧中的医生、护士和患者吗?让我带你走进河南省人民医院手术室,去见识一下与《心术》中相似却更逼真的场景,去认识一些与《心术》中相似却更亲近的人们

  “手术中”三个红字蓦地弹亮,红外线感应门徐徐关闭,白色长廊一片寂静。

  这是河南省人民医院的主手术区。

  一号病房大楼里,在二楼手术辅助区更鞋,换洗手衣,戴消毒帽和口罩;再上三楼二次更鞋,来到手术第一线,这时我才明白手术室,它的概念绝不止于一张张手术台,围绕它的,支撑它的,是一个庞大的外科团队,是一片浩瀚的医学海洋。

  在河南省人民医院(以下简称“省医”),手术科室已占了半壁江山。其中最大的是外科临床医学部(简称大外科),它包括了普通外科、神经外科、心脏外科、肝胆外科、麻醉科、重症医学科(ICU)、骨科、胸部外科、胸瘤诊疗中心、腹腔镜诊疗中心、血管瘤(畸形)诊疗中心、器官移植中心、乳腺甲状腺外科、介入科、微创外科、泌尿外科、整形外科……在主手术区之外,还另有一些功能性手术间。

  手术室是一所医院的心脏部位,手术刀是医学的一个标志象征。创刊已189年的世界临床医学权威杂志,就以外科手术刀“柳叶刀”命名。无影灯下,柳叶刀上,就是一道死亡前线、一道科学前沿、一场血肉厮杀、一场生命鏖战!

  正在一个“医”字激起汹涌狂澜之时,我趟入这片深水,走进了一个日常状态的手术室,走近了一群真实状态的白衣人。

  “井喷” 与 “瓶颈” 》

  春节刚过,来上班的护士小周吃了一惊:见过人多,没见过人这么多!

  这个已有108年历史的老医院里,高大漂亮的现代建筑群早已破壳而出,病房大楼、门诊医技大楼、科研大楼相继矗立,但与飞速上涨的就诊人数相比,总是难以打个平手。瞧眼前这人头攒动的阵势,又是一场“井喷”!

  医院大门口黑压压的,门诊自动扶梯上满当当的,候诊区里大多是外地患者和农民患者,远道求医的人潮还在从四面八方涌来。

  特别是一号病房大楼,坐电梯就像打仗一样,常常要喊着号子往里挤,7部电梯日载乘客达5万人次!

  又据媒体报道,“省医”周边大街小巷拥堵难行,全省各地牌照的车辆聚集于此,车辆多与车位少的矛盾异常突出……

  “这是新农合政策的效应,也是医改转型期的窘况。”

  大外科主任兼肝胆外科主任薛焕洲,大外科党总支书记兼麻醉科主任孟凡民,这一对老搭档深深感到,医院就是社会的一个风向标。

  新农合正在让广大农村人口享受到医疗卫生的基本权利,参合农民已达7965万人的河南,2012年又是“利好一箩筐”,个人负担部分更少,报销比例最高可达90%,报销封顶线提至15万元,住院一次性花费超过10万元可报销90%这些政策成了助长“井喷”的巨大推手。

  同时,医改这一涉及政府与市场、公平与效率、需方与供方、医生与患者、改革与投入的世界性难题,如今啃到了公立医院改革这块“硬骨头”,城乡医疗资源布局亟待优化,基层患者的流向仍在朝着省级以上医院畸形壅积……而“省医”的主攻方向是大病、危重病、疑难病,又是培训全省县级医院骨干医(护)师基地,自然成了基层医院治不了的病人的优先选择这种现状也成了助长“井喷”的必然原因。

  而“井喷”背后,正是全国2011年门诊量达62.7亿人次的国情,正是河南上亿人口大省的省情。

  来了!来了!想得到最好治疗的患者,仿佛开春化冻的溪流,一过完年就带着沉疴宿疾上路了,求名医,求名医院,向省城滚滚而来,向“省医”滚滚而来。

  快点!快点!院长马保根眺望窗外的工地,又一幅蓝图正在加紧实施,21层的第二病房大楼、18层的高级病房楼已拔地而起,30多个公司2000多名建筑工、装修工日夜奋战,竣工已进入倒计时。预计6月底投入使用的第二病房大楼,医疗环境、设施、流程均按国际先进和国内一流水准配置,将使全院面貌来个根本性转变。

  最让外科医生们兴奋的是,新楼将有45个手术间,是现在主手术区的两倍还多!

  可问题是眼下!眼下怎么办?

  “井喷”与“瓶颈”相逢,新楼完工前的这几个月,成为一个非常时期。虽然将来即使有了新楼也不可能悠闲轻松,但最严峻的考验已在眼前。全院近4000名医护人员没有余地,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因为一个声音时时在耳畔回响

  广大患者为什么冲着“省医”而来?为什么等在“省医”不走?

  省委书记卢展工说过:民生连着民心,民生凝聚民力,民生关系发展。省长郭庚茂到“省医”调研时寄语:“要做卫生系统的旗帜和标杆。”

  而“省医”素有两大法宝,一是医院的百年盛誉,一是医院的“人民”二字。对于“河南省人民医院”,省卫生厅厅长刘学周一言定位:“你们是河南省带"人民"二字的最大医院”;院党委书记蔡聚雨则诠释为“河南省人民的医院”。

  在“仁爱、博学、严谨、卓越”的宗旨之下,河南省这个最大的省级综合性医院之一,卫生部首批命名的“三级甲等”医院和全国“百佳”医院,近年又在全省医界唯一蝉联“全国文明单位”,在“群众满意医院”中拔得头筹。这里拥有国家级重点专科4个,省级重点学科15个,省级重点培育学科3个,国际、国家级培训基地10个,省级诊疗/质量控制中心45个;669名高级职称和772名医学博士、硕士中间,有“卫生科技领军人才”15人,“中青年科技创新人才”40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和省管优秀专家53人……仅在手术科室,就有薛焕洲、孟凡民、张菊新、程兆云、陈明耀、杨光煜、孙培春、李天晓等众多名医云集,不少科室主任都是全省学科领军人物。

  民求生,以食为天;民求活,以医为天。早春时节的这场“井喷”,不正表达了患者的向往吗?不正证明了医院的口碑吗?

  这时,我们怎么能对患者说不?

  这时,我们怎么能将患者拒之门外?

  从医院领导到普通员工,我听到的这个声音如此整齐,如此坚定!

  与大外科护士长越丽霞、手术室护士长杜书明、心脏外科护士长赵小娟、神经外科护士长许健等座谈时,直爽的肝胆外科护士长张颖霞说:“哪个病人来住院,我们能说不收?凡是来省人民医院的,大都是从市县医院转来的危重疑难病人。中牟那位胰腺破裂的病人,肚子切开敞着,插着管儿,用血垫和绷带一绷就来了,直接进了手术室。特别是到节假日,基层医院不收危重病人,这里病人就更多。尽量收治病人,是我们的任务和义务。为了解决床位,除了走廊加床,还请平诊让急诊,动员安全病人出院,连护士站值班的床铺和被子都腾出来了。病人无论从哪儿来,我们都要尽心尽力,想方设法让病人高高兴兴地走。”

  从春节起到采访时,医院就诊量一天最多达9158人次,比上年同期增加2701人次。在大外科,不得已的加床常常把病区走廊两边都填满;重症医学科 2月份更是创了纪录,16张ICU病床收治病人93例;介入科病房往年元宵节前住不满,今年一过年就开始加床,急诊比上年同期增长29%……

  人满为患的压力,刻不容缓的压力,大山一般压向手术室。医生一天不上手术台,就如火车晚点,病人越积越多。唯一办法就是加速周转,尽快“翻台”,向医生护士的身上要时间、要能量,用医生护士的血肉之躯挺上去、顶上去!

  2月28日,院党委书记蔡聚雨、副书记陈玲娣、副院长陈传亮到主手术区慰问时,简直就像到了前线。这个火力最为猛烈的集结地,一派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冲锋、突围,超常、超前、超时、超限,在与死神赛跑,在与“井喷”赛跑!

  “省医”总床位近3000张,前三年的手术操作总量是以日均155台、177台、209台持续上升,今年春节后竟陡增至日均252台,密度之高在全省业内堪称首屈一指。主手术区更是川流不息,杜书明护士长说:从大年初二就开始排手术了,最多一天达135台,而去年一天最多95台。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医生还一天只做一台手术,年轻医生偶尔做两台,前辈就会告诫:你有这样的精力吗?

  胸瘤诊疗中心主任陈明耀,看了医疗剧《感动生命》,还有热播的《心术》、《医者仁心》,医生普遍都爱看,但他慨叹:“我们哪有王志文演的大夫那么清闲哟!”

  薛焕洲的身影已定格在了手术台上,同事们说:“他不是在做手术,就是在去做手术的路上,每天就是做啊做啊做啊做……”

  在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孟凡民胸前,我看到了一枚“共产党员”红色徽章,办公室那副“不为良相宁为良医”、“天下疾苦肩上职责”的对联下面,长沙发成了他的“第一张床”。

  手术室小护士周玉洁,趁更衣时赶紧滴几滴缓解疲劳的眼药水,顺便嚼两颗红枣。“从过年上班到现在,一次街也没逛过,我妈说我真可怜。”

  骨科手术间门上,一张告示的空白处,“80后”医生寥寥数笔勾勒的男女头像下面,滴落的不知是泪还是汗,旁边一句呐喊“顶!再顶!”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

  恒温22℃,无窗、无尘、无菌,一个极限世界。

  手术间里,麻醉机、心电监护仪、体外循环机、除颤仪、多功能电刀、C型X线透视仪、纤维磨钻、脑科显微镜、腹腔镜、关节镜,还有超声刀、肋间神经冷冻机、喷淋清洗机、超声清洗机……

  操作台上,卵圆钳、布巾钳、持针器、直血管钳、弯血管钳、蚊式钳、组织钳、鼠齿钳、刀柄、镊子、剪刀、拉钩、吸引器头、压肠板、缝针、刀片、纱垫、电刀头、加大弯……

  主手术区的18个空气层流净化手术间,各约四五十平方米,每间中央一张手术台,在向日葵一般低垂的无影灯光下屏声敛息。

  其实,手术室只是一个平台,涉及团队有“四方面军”:一是主刀医生各带两三名助手医生组成的医疗小组;二是麻醉医生;三是护士;四是后勤保障部门,包括苏醒室、病理科、器械消毒供应中心、护工、厨师等等……主手术区每天出入的600多人次,又分三种颜色,绿衣人是手术医生和麻醉医生,紫衣人是护士,蓝衣人是护工。不过,所有面孔都只剩下了帽子和口罩之间的一双眉眼,一出手术区取下口罩互相反而不认识了,所以,手术室人员的眼神动人是很重要的。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手术医生都是过客,现在每天有98组医生,滔滔河流一般按排序轮流来做手术;常驻的麻醉医生和护士,则长年固守这块阵地。

  紧张繁忙的一天无限循环:7:30~8:00,接首台病人入手术间;8:00~8:30,护士配合麻醉医生施行麻醉;8:30~9:00,医生开始手术;10:30以后,首台手术陆续结束,接台一一跟进,进入高峰期;22:00后,各手术间陆续结束手术,最晚的持续至凌晨5点钟以后……到了手术旺季,手术间普遍连续使用10~15小时,甚至24小时。

  而每台手术都是一场无声的战斗:病人麻醉好了,手术医生为他垫好体位以便暴露术野,用碘伏进行皮肤消毒;然后再次出去洗手,回来穿上袍式无菌手术衣,便如一只绿色“袋鼠”,将防止污染的双手揣进胸前兜里。护士抓住无影灯柄调好灯光角度,清点手术器械。医生们互相帮着“转衣服”,拉起全包围式手术衣的大襟,绕身半圈在背后系好。这时,才铺开一大幅绿色无菌手术巾,遮盖病人全身,只从中间洞口露出手术部位,戴上乳白色无菌橡胶手套,主刀医生划开第一刀……

  手术台不是制造产品的流水线,手术没有ISO国际质量管理标准,却每一台都人命关天,而且这里多是大病、重病、疑难病、并发症、合并症,未知因素多,突发状况多。最大最可怕的手术意外是心脏骤停、大出血休克、肺栓塞、弥漫性血管内凝血、麻醉药过敏等等,一阵飓风袭来,每例都难抢救。

  所以手术室团队的特点是,高难度、高强度、高风险、高负荷,高度协调,集体智慧,各司其职,缺一不可,要求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在基层有些医院,手术室是最牛的,护士可以对手术医生说风凉话。这在“省医”绝对不可想象。泱泱百年早已形成一条铁律:病人手术的安全成功高于一切。为了这个共同目标,各个岗位上都是一枚枚自觉的棋子,铁打的营盘成了一副铁打的棋盘:

  麻醉医生,永远只是病人眼中一个朦胧面影,但“主刀医生管的是病,麻醉医生管的是命”,整个手术过程中独立负责维持病人生命体征的是麻醉医生,所以手术有大小,麻醉无大小。

  孟凡民从河南医学院1977级毕业时,“省医”麻醉专业还一片荒芜,文革期间认为麻醉不重要,全部改由护士施行麻醉,他是被领导硬留在麻醉科的第一个本科生,从此坚守这个默默无闻的专业。如今,已当了8年省医学会麻醉分会主委的孟凡民,不仅带动“省医”麻醉团队扬眉吐气,也推动我省麻醉学科的地位从全国末尾升至中上等。

  “别人不敢麻,孟主任他敢麻。”同行公认,这位著名麻醉专家的腰麻技术,堪称一绝。

  孟凡民给我画出一个腰部脊椎穿刺的横断面:针头在肌肤之下盲穿,穿过椎骨和周围韧带,里面是硬脊膜,往它们之间不足一毫米的硬膜外腔注药,就是硬膜外麻醉;再往里面依次是蛛网膜、软脊膜裹着脊髓,往蛛网膜和软脊膜之间腔隙注药,就是蛛网膜下腔麻醉。这种神经阻滞的局麻方式,在目前手术中约占30%。最怕的是针头误入脊髓,给药又多,一下子就到脑子了,10秒之内病人心脏、呼吸、神智全部骤停。而孟凡民所达到的腰麻最佳境界,是手术做完的同时病人苏醒……所以他说,麻醉医生既要懂手术,也要懂药理、生理、病理、解剖等等,成为“外科系统的内科医生”。

  从事麻醉30余年的内镜中心副主任赵素贞,4年前,当“省医”打造被国际专家称为世界一流的全国最大内镜中心时,她是只身赴任的唯一麻醉医生。如今,这位省医学会麻醉分会日间麻醉学组组长,带领内镜中心的麻醉医生们,为介入微创手术的麻醉走出一条新路,并让患者享受安眠一般的轻松诊疗,去年无痛麻醉已达2万例,近期月均近3000例,数量逐年大幅递增。

  麻醉的终端是在苏醒室。病人下了手术台,不出手术区,先用担架车推到这里监护苏醒。一些还没有自主呼吸的病人,就带着呼吸器在这里维持,一般个把小时,最长三四个小时,醒透才能拔去嘴里插的管子。这时相当于飞机着陆接地的那一瞬,不能硬拔,在病人配合的最好状态下拔管后,还要防止他们昏睡窒息。所以一排担架车中间,不断传来呼唤病人的亲切声音:“听话,来,呼吸!睁开眼睛!好,再观察几分钟,咱就回病房了,啊!……”

  手术室护士,让我想起“提灯女神”南丁格尔那盏雾中的风灯。“省医”老护理部主任孔芙蓉1997年荣获国际第36届“南丁格尔奖”,至今河南尚无后继。

  医院护理部主任宋葆云介绍,“省医”护理学科已有百年优良传统,2010年又入选国家临床护理重点专科,是全省护理界的一面旗帜。全院85个病区护理队伍近2000人,各级临床护士长120人,护理力量已成了医院这一驾马车飞驰的双轮。而鉴于护理的重要作用,当今国外已出现一种趋势,因为医生职业是流动的,而护士始终是离患者最近的人,所以把医院交由护士来管理。

  主手术区现有护士102人,其中男护士7人,30岁以下占65%,招聘护士占80%。医院护理部副主任山慈明兼任总护士长,还有杜书明、支慧、孙静、尹红梅4名护士长。这个紫衣团队高效有序的配合服务,赢得了手术医生的尊重和称赞。

  每台手术2名护士,器械护士独当一面,巡回护士辅助配合。

  我见到的器械护士白书娟,24岁,刚来一年。沉默而紧张的她,在器械台上双手一刻不停地传递收回,递刀,递拉钩,递止血钳,用持针器穿针引线,送上生理盐水浸后拧干的纱垫,擦拭刀钳上的血迹……

  器械护士的职责,第一是配合手术医生,同步思维甚至超前思维,及时准确地供应传递工具物品;第二是清点回收。手术不同,器械物品也不一样,但都多达几十种上百件,大到一把把用于骨头手术的大锤大钳,小到一弯弯眼睫毛似的缝合心脑血管的无损伤针线。每次手术至少严格清点三遍,包括搌过血迹的纱垫、比手指甲盖还小的蘸血脑棉,甚至剪下的线头,确认全部收回后,手术医生才能关闭病人体腔。

  青春年少的紫衣护士,天天从早到晚封闭在手术室里,会像医疗剧《心术》戏谑的那样发生渐变:红苹果青苹果黄苹果烂香蕉?可我看到的那张2012春节护士大合影上,一张张容颜多么靓丽,一双双笑眼多么明媚!

  病理检验与CT、核磁共振等影像学检查不同,因准确率而成为最后依据的“金标准”。病人活体取样以后,冰冻切片快速诊断刻不容缓,主刀医生等在手术台上,半小时内就要结果以确定下步手术。而一例前列腺汽化切割手术70多块烧焦破碎的切片,从其中2块上找出了癌细胞,病理科主任孔令非强调的是职业的冷静。他将我引入显微镜下另一个世界:优美和谐的是健康细胞,狰狞混乱的是癌魔,还可看到蛋白、DNA等生物学行为。80%图景都如湖水一般清澈,但例外也不少,疾病不按教科书生长,良性与恶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病理医生必须分清“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现有6名博士、15名硕士的病理检验团队,严格实行三级把关和疑难病例集体讨论,至今已保持20年无差错,无一例医疗纠纷。

  器械消毒供应中心是全国“巾帼文明岗”。2003年12月,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由时任省委书记李克强陪同前来视察时,穿上白大褂,走进高温潮湿的消毒供应室,向一线人员作揖致谢。这里的39名工作人员,消毒合格率必须达到100%,以防引发院内感染。

  在手术室遇见的担架员刘金保,40岁,从南阳来打工11年了。五六个担架员一天接送上百台手术病人,每天忙到很晚下班,但他喜欢这份工作。他说:干习惯了,舒心,跟大夫一样吃盒饭,跟护士们像一家人,在这里有归宿感,我的服务也代表医院形象,我是“省医”人嘛。

  救护车向医院飞驰,担架车向手术区疾行,医生向手术间奔跑……旋风呼啸戛然而止,大门紧闭背后的世界,静得神秘莫测,静得幽深瘆人。

  采访前一度担心自己会晕的我,可以告诉人们,里面不像你以为的血流成河,大部分手术出血并不多;但也告诉人们,里面常常超出你的想象,千钧一发,惊心动魄。

  医疗剧《心术》的故事主场神经外科,管的可不是人们平时所说的“神经病”,它其实是管人体生理活动指挥中枢颅脑、脊髓的脑外科。我在“省医”看到的这一台侧脑室海绵状血管网织细胞瘤手术,主刀的神经外科主任史锡文,还有一助栗超跃、二助王玉社,好似《心术》中的大师兄刘晨曦、二师兄霍思邈和新人医生小郑。两鬓霜白的史锡文说:“神经外科医生成熟期在50岁左右,我目前正值青春期,正吃青春饭呢”;栗超跃却只承认自己与霍思邈“神似”,他说手术室是严肃的地方,哪能嘻嘻哈哈就把手术做了,而且医生与VIP病人女儿谈恋爱,“省医”这么多年有吗?……手术台上,俯卧的这位30岁滑县农民,左顶枕一块颅骨已用铣刀切割下来,史锡文面对放大4—10倍的脑科显微镜,沿后脑纵裂扒开一个仅宽1.5厘米、深6厘米的缝隙,从里面吸出30多毫升囊肿积液,又把一粒葡萄皮似的结节切了下来。颅内手术风险尤其大,要求极为精准,他做过难度最大的手术是眼动脉段动脉瘤、颅底肿瘤等切除。脑科手术一般操作面积仅1平方厘米左右,器械如剪刀、吸引器,还有两尖相触通电凝固出血点的双极镊子等,都很细巧锋利,医生手不能抖,稍一误伤就易引发偏瘫、失语等,手术紧要环节常常屏住呼吸,直到做完才换一口气……这一例手术虽不算太大,但瘤子一拿掉,矢状窦涌出血来,而豆腐脑似的脑子上是无法缝合的,止血要靠双极烧,或用人体可吸收的明胶海绵填压。推开显微镜,打开无影灯,史锡文完成了关键步骤,留下2名助手医生,为缺损的硬脑膜缝上了一块人工补片的白色“补丁”,并将切下的那块颅骨用3枚颅骨锁重新关闭,最后缝合头皮。利索的手术刚刚结束,病人的身体就拱动起来,很快恢复了自主呼吸,进苏醒室不久,竟张嘴说口渴……

  48岁的心脏外科主任程兆云,俯视着一颗活生生的鲜红心脏,在只有两根普通牙签粗细的冠状动脉上,用最细的进口8~0缝线进行高难度缝合。这是当今没几个大夫敢用的“高手缝线”,可使搭桥血管吻合更精确,畅通更久远,为此他还写了科普读物《8~0的故事》。医学前沿不断推进,这个创新者也随之一步步跃起“跨栏”:36岁时,从澳大利亚学成归国的他,独立完成了全省首例心脏冠状动脉搭桥术,被誉为“河南第一人”;2011年,他探索的手术改良避免了常见致命并发症“心包填塞”,被公认为标志性的原创成果,获省卫生厅医学科技一等奖,并准备申请专利;近期,他又以一天5台冠脉搭桥术冲全国纪录,其中一例冠脉3根搭桥术仅用37分钟;目前,他还在积极推行全动脉化,即所有搭桥血管都用动脉不用静脉……全动脉化手术,因时间长、难度高、风险大,大夫又难以额外获利,国际医师大会数据显示,在一年搭桥300万台的美国,全动脉化比例仅占4.1%;但对搭桥病人来说,全动脉化手术的远期通畅率更高。如今,“省医”的全动脉化搭桥术已居全国学术前沿,冠脉搭桥术已占全省总量85%以上。程兆云每做一例冠脉搭桥,就手绘一幅简图,现已累积1500页。他说,前美国总统克林顿做心脏手术用啥咱用啥,技术成熟了,远期效果好,做一个好一个。他作为中国迄今唯一的获奖者,前年捧回了澳大利亚皇家医师学院授予的“国际外科医师奖”,今年又获中国医师协会颁发的5个“金刀奖”之一。

  肝胆外科主任医师王亚东的那个急诊手术,鲜血场面还是让我虚汗淋淋了。事隔一天半后,我去看望了肝胆病区3床这位病人小边,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脸色白里透红,起坐自如,压根不知自己怎么过的“鬼门关”。他早上骑电动车撞伤,下午来看急诊,疑似脾脏破裂。“麻好了!”王亚东一刀斜划开了肚皮,手伸进刀口,满腔积血冒涌出来,拈出大块凝血,白手套整个变成了红手套,鲜血蹭到了器械护士的手套上。大出血约1500毫升,巡回护士紧急取来血浆,与麻醉医生核对输血。王亚东在脾脏上寻找出血点,病人的胃在鼓胀,用大拉钩扒出大网膜和肠子,检查动脉静脉集中的脾蒂,终于断定,脾脏没有破裂,破裂的是像折扇扇骨一样的肠系膜动脉,于是紧急施行缝合手术,小边转危为安……

  我静静地走过18个手术间:心脏外科副主任冯德广,正在做二尖瓣置换加心房纤颤射频消融术,暴露的一颗心脏在吃力而有规律地跳动;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李永明,掀开小病人的前额盖骨,正在切除寄生于左额叶的一个畸胎;普通外科主任医师鲍学斌,正在做股~腘动脉人工血管旁路术,从右腿血管阻断处旁边另接一根直径7毫米、长40厘米的人造血管;微创外科主任医师张超正在腹腔镜下做直肠癌根治术;妇产科主任医师凌箫鸣正在腹腔镜下做子宫肌瘤挖除术;骨科主任医师高延征正在从后颈做颈椎椎管狭窄手术……

  抢救!抢救!只有到了这手术一线才真正明白它的紧迫和威严,人类正在借助一双双外科医生之手,“把坏的往好里治,把死的往活里拉”。一次抢救是手术病人的命运,千万次抢救就是手术医生的命运,他们时刻在抢,永远在救,将身心拧在了一根紧绷的生命之弦上,再也不能松开,再也不能放弃。

  尤其令我惊讶的是,第一流的手术医生,一双手竟能同时发起几路进攻!

  薛焕洲被誉为“河南第一刀”。布~加氏综合征是河南、山东高发的地方病,他为病人做的一例下腔静脉与右心房之间人工血管转流手术,用直径18毫米、长40厘米的人造血管,在心脏与腹部血管之间架起巨型桥梁,至今脍炙人口。人体的肝、胆、胰、脾,成了这位53岁专家的智慧迷宫,越疑难越沉醉,他还在从基因上探究布~加氏综合征的病因,并与泌尿、胃肠等专科实现跨界合作。

  约谈终因手术多而作罢,我便趁他9点钟进手术室之前,到病房和门诊跟踪采访,一路上亲睹了一位名医带起的病人潮汐。他无处不在被病人围追堵截,无时不在与病人问答病情,即使进了手术室也有“术间门诊”……门诊部里,他为20多位

病人看病中途,手机又响了,他回答助手医生:“你们先开着。”这天,他一个人同时带3个医疗小组共8名助手医生,在肝胆外科和另一科室的3台手术之间穿梭。为了加快手术效率,为了多让团队上手,他“不管两头,只管中间”,每台手术最难、最险、最精微、最重要的核心步骤亲自动手。一年1000多台手术的高产,就是这样累叠起来的。

  我看到的这台手术,在他只是小手术,对病人却是一次生命审判,要确定胆囊结石加胆管狭窄究竟是炎症还是肿瘤。当助手医生打开腹腔暴露好了胆囊,他大步走了进来,也带来了一团令人屏息的气场。手术部位比较深,他喜欢站在木制矮脚踏上,整个过程基本不说话,周围气氛凝重,只听见器械轻轻磕碰的声音。护士长悄悄告诉我:“薛主任做手术一个废动作都没有,步骤清晰,分离清楚。”电刀将胆囊切下来了,如细长的茄子放入金属标本碗。S钩已将脏器拉开,他的手整个没入腹中,凭着指尖上的感觉探查胆管。严重狭窄发黄的胆道用探子捅扩开来,抽取胆汁送病理科检验。他一边脱手术衣一边下结论:“排除肿瘤。”在场的人虽与病人素不相识,也都松了口气。他转身又去了另一手术间,那是一台手术后胆管狭窄的二次手术,动脉静脉都已粘连得解剖都分不清了,复杂状况需要他来对付……

  归根结底,手术室的灵魂是主刀医生。

  伸出右手,茧子在大拇指外侧、无名指第二节,是被止血钳、持针器的两个剪刀环磨的,这是外科医生的手。

  伸出双手,右手偏大而厚,是被手术的锤凿钻钳练的,这是骨科医生的手。

  国内肺部、食管等手术死亡率普遍低于国外,胸瘤中心主任笑道:“中国外科医生的手比较小、比较巧,外国人手大。”

  手术医生,一门经验性医学的实践者,他们的禀赋是什么?他们是由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俄国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巴甫洛夫,也是卓越的外科医生,他倾心的是“手术干净利落而且很帅”,“对助手笨手笨脚看不顺眼时,自己拿起解剖刀就走上手术台。三下两下就完事,正像人们常说的,手术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结束。当周围的人还以为刚进行准备工作时,他已脱下了手术用的手套,洗手去了……”

  中国泌尿外科专家吴阶平却说:“外科医生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而我观察到的手术医生,藏火山于冰川之下,含紧迫于平淡之内,寓洒脱于刻板之中,虽然,手术刀不是万能的,永远不能达到极致,死亡不能归零,但是,如工匠一样专注,如绣娘一样细腻,冷静理智,严谨精确,恪守医学的庄严,提升专业的自尊,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总之,他们是由柳叶刀一样的刚硬材料制成的人。一辈子握着柳叶刀,也被柳叶刀握了一辈子,人刀合一,他们本身就已成了刀锋,直抵死亡。

  不久前在鼓浪屿,妇产科主任张菊新走进中国现代妇产科学奠基人林巧稚的故居,亲切而又兴奋。她带领的妇产科,除了2名男医生,基本上是一支充满柔性坚强的娘子军。曾当选“感动中原十大人物”的她,所做难度最高的手术是腹腔镜下广泛子宫切除术,既切除病灶、清扫淋巴,又为病人保留盆腔自主神经,减少尿潴留等并发症。目前瞄准的是腹腔镜下的宫颈内膜、卵巢癌等手术。

  有位90岁老太太,独自从巩义来到“省医”要治股骨头。体魄像运动员一样的骨科主任郑稼,接下了这一例最高龄手术,成功为老太太做了股骨头置换。骨科手术的劳动强度最大,当年计划经济口粮定额时,一般成人每月28市斤,骨科医生每月32市斤。如今这里医生仍是清一色男性。骨科手术仅凭片子就能猜出是谁做的,连钉子打得歪了斜了都看得清楚。其中骨关节置换最为艰险,一旦感染就是灾难性的,所以固定使用主手术区最高级别的无菌层流手术间。

  介入治疗,老百姓统称的“放支架”,如今渐成热门。介入科主任李天晓,见证了手术大创小创微创无创的现代医学人性化趋势。介入手术的主要工具,不用薄薄柳叶刀,而是大平板DSA,即大型C臂数字减影血管造影X线机。我在监控室的视频上看到,一条直径只有0.035英寸的导丝,因亲水性极强而号称“泥鳅”,钻入病人的腹动脉,顺着血管游到锁骨下,又游向椎动脉、主动脉弓、颈动脉、脑血管,医生打趣道:“这好比在高速公路上从郑州到了许昌、平顶山!”曾赴美国学习的介入科副主任朱良付,放了两段取栓录像:原阳县一名突发脑血栓下肢失去知觉的15岁女生,因在最佳治疗时间、用最对症方式、使疗效最大化而成为“金牌病人”,手术刚一抓取血栓,她就忽然在手术台上把腿抬起来了,2小时后行动恢复自如。另一段是脑动脉取栓,导丝先穿过1厘米×3毫米的脑血栓,一截直径4毫米、长2厘米的导管套在它身上随之移过血栓,导丝仿佛隧道里的火车,把导管留在那里,自己后撤出来;然后支架送入导管,导管又后撤出来,留下的支架如一柄小伞自动膨开,兜住由红白细胞混合成面团似的血栓,沿血管拖出体外……

  血管瘤(畸形)诊疗中心主任董长宪的数万张资料照片,记录了病魔最直观、最嚣张的面目。草莓状、海绵状的瘤体,人体凡有血管处都可能生长,包括眼、舌、肝、脾、肠、淋巴等,甚至变出恐怖的“铁面人”和“美人鱼”……血管瘤、血管畸形是两种不同的先天疾病,国外统计新生儿发病率为3%~8%,一般良性,但会迅速蔓延产生并发症。不少患者被江湖骗子耽误,以致疼痛、毁容、截肢和大出血死亡,其中KM综合征国外死亡率达50%以上。而迄今全国大医院中唯一的这个特色专科,发明的尿素注射治疗血管瘤等技术已居国际学术前沿,死亡率降至3%,求医者遍及全国各地,甚至来自日本、罗马尼亚,网上“好大夫在线”点击量也近百万。一位重庆青年“铁面人”,紫红瘤体包严了左半边脑袋,头上眼里都在冒血,经血管瘤中心、普外、眼科三科联合手术,病情正在好转;河南杞县20岁的农村女孩,淋巴管畸形使两条大腿长成“美人鱼”,4次手术切下十几斤瘤体,植皮自己都用不完,穿上新买的牛仔裤走出了医院……

  采访重症医学科(ICU),第一眼就发觉,科主任秦秉玉温厚的目光中过早地有了沧桑,这是在“前沿中的前沿”坚守6年的沧桑。这里站的是最后一道岗,把的是最后一道门,把不住的话生命就从后门走了,后门通向太平间。

  重症医学科已列入国家一级诊疗科目。以最精良的设施、最充足的人力、最先进的手段、最优越的环境,集中收治最紧急危重病人的ICU,是省级医院的一个发展方向,目前美国ICU床位率已达30%,我国卫生部要求占医院总床位8%。而我面前的,是全省最好的综合ICU,有16张病床、2个负压层流病房,成立6年已收治病人4500例,无一例纠纷。新楼落成后,“省医”ICU病床将超过300张。

  曾经公派到法国下诺曼底大区医学中心研修重症医学的秦秉玉,率领的团队平均年龄28岁,15名医生中3名博士以外全是硕士,护士长李黎明也曾赴澳大利亚圣文森特医院学习。ICU收治的全院各科送来的病人,殊途同归,都属于多脏器功能不全、但尚有逆转希望的重症患者,包括一些垂危的术后病人。ICU要抓住抢救的“黄金6小时”,恢复呼吸,控制炎症,进行多脏器功能支持促使逆转,使病人度过危险期。一旦遇到术后活动性出血、脑腔出血等状况,还把资深专科医生请来会诊或手术。所以,这是一个既作战也协调的综合平台。

人,一例是疤痕子宫的第三胎剖腹产,一例是怀胎6月流产同时胎盘植入,两例出血都像水龙头一样哗哗地顺着指头粗的吸引管奔涌。前者10分钟就出血2000毫升放掉了人体血液的一半,妇产科主任在病床上完成了剖腹探查止血手术,对秦秉玉感叹:“多亏在你这儿!”后者抢救4天输血19000毫升,终于帮这位21岁的农村女子保住了子宫。

  ICU的病人命悬一线,下病危通知单如雪片一般。我见到的几个肺炎、癌复发、剖宫产术后肺栓塞、妊娠合并重型

剖宫产病人,即使神智清醒也是痛苦异常,病房里隐隐回响“迈向死亡的脚步”。

  ICU的病人家属也濒于崩溃,每天16:00的10分钟探视时,全是焦急忧恸的愁容。一位来郑州打工的年轻妇女,探视磕伤牙床血流不止的丈夫时,一听医生怀疑为白血病,当场就晕倒在地。医生一边抢救病人,一边还常常要抢救家属。

  所以朋友对秦秉玉摇头:“你这工作太沉重。”

  他回答的是重症医学科科训:“竭我所能,救治每一位重症患者。”

  33岁的助手医生张晓,是我临时在手术区抓到的一位采访对象,像他这样的一群年轻人,已是默默支撑手术室的新生力量。看他认真刷手直至肘部10公分以上,我才明白了短袖消毒衣为什么叫洗手衣。他弯腰用头拱下压板水龙头,乐呵呵地说:“俯首甘为孺子牛!”

  胆囊结石加胆管狭窄的手术,来了2名助手医生和2名进修生。张晓作为一助,先站上手术台主位,用电刀划开15厘米长的刀口,吸引器吸走飘起的烟雾,器械进入腹腔,他发现胆囊壁有点厚。这时,主刀医生走了进来,张晓退到助手位置,他目前的资历只为单纯胆囊胆道的一级手术主刀。大约半小时后,主刀医生完成了手术关键部分,余下的胆道探查和放T管引流交给助手,张晓又站上主位。在等胆道镜的间隙,他告诉我:“我做梦都在背诵器械使用流程,都快成强迫症了。上手术有瘾,听着手术钳闭合卡紧时的咔咔声,很清脆,我喜欢上台。手术室这个世界很单纯,也是责任所在。有这个平台,有团队传帮带,我希望多为老师分担一点,把自己埋在临床里。”

  天使的隐形翅膀 》

  一缕阳光穿过满树嫩芽,射入主手术区的工作餐厅。

  绿衣人、紫衣人、蓝衣人,趁手术间隙下楼来吃盒饭时,贪看这点阳光都是奢侈。我平时吃饭够快的,可刚动筷子,一旁的山慈明副主任已吃完了。周围的板凳都没暖热,一拨一拨人就匆匆吃完走了,只为同一个理由:手术还在楼上等着呢。

  这就是手术室的日常节奏:

  冯德广说,每周是“5+2”,每天是“白加黑”。

  张菊新说,累得一下手术,身子就靠着墙直接突噜坐到地上。忙到凌晨三四点,回家路上不安全,干脆就在值班室用军大衣一裹,或与同事窝在一张长沙发上,就打发一夜,第二天一早接着查房,这是极其普遍的事。有时一天十几台手术,累得骨头架子都散了,第二天早上都从床上爬不起来,但反而还得爬得更快一点,怕术后病人出现合并症,要赶去病房观察。

  孟凡民出差去了新郑机场,突接麻醉医生报告,手术病人身体结构异常插不上气管,火速从20多公里外返回,更衣,插管,又去赶上了飞机。偶尔外出午餐,刚叨了两口菜,手术病人忽然心跳停止,又一路小跑赶回手术室。

  秦秉玉在河南电视台拍摄的《除夕守夜人》中,望着窗外万家灯火,守着ICU的危重病人,年年春晚都只能看重播。也在医院工作的妻子同样忙碌,家里只好让八旬老父天天买菜做饭,又把刚读初一的幼女送去住校。

  程兆云收治一位恶性心律失常的老农民,一天除颤一二十次,累得他躺在病人旁边的床上,一有险情就如弹簧一般跳起来。到了可以回家时,胡子都长出来了。

  朱良付正在理发,接到报告,头剃了一半就赶回医院处理手术。

  崔识远穿着塑料拖鞋的一双光脚,在手术台下乌紫肿胀,却如树根似的一站六七个小时。

  心脏外科一位年轻医生,实在无法分身,只好让病房里一边躺着他收治的重病人,一边躺着患肺气肿的他父亲,累极了就对护士说:替我照看一下,让我睡一小时。

  医护人员大冷天还制服单薄跑步来去,是要节省换衣服的时间。

  58岁的高级技工郭大民,随时排除故障保证手术台上的病人安全,30多年没过过节假日。

  乳腺甲状腺外科护士长李育红说,我们是“无假日医院”,穿上白大褂,就难讲《劳动法》。

  主手术区的女护工,匆匆走过说了一句:“一天小跑30公里!”

  “省医”400多对本院双职工中,“手术室夫妻”约有十几对,却从无双宿双飞的浪漫。陈明耀和凌箫鸣夫妇,平日最多也就互相打个电话问问:“你在手术台吗?”麻醉科副主任医师辛维政和妇产科副主任医师王轶英夫妇,忙得顾不上孩子,手术做到夜里,辛维政才捧着手机对孩子耳语8个字:“你睡觉吧,我吃过了。”

  外人不知医生整天忙些什么,而住院病人和家属近距离看到医生常常手术做到凌晨,还天天准时7点多上班,不禁惊呼:咦!一住院才知道,原来你们恁忙!女病人看着怀孕的护士不停奔忙,噙着泪说:“要是俺家媳妇,会舍得让她这样?”

  过劳,已是长期普遍状况。手术室人员已形成一些共同特点:

  说话快,动作快,思维快,个性也爽快;

  站功好,乘火车不怕买到站票;

  缺瞌睡,没有失眠的,上飞机2分钟就能睡着;

  护士说医生都像“饿死鬼”,一下手术就到护士站找吃的,连下一层楼吃饭都嫌耽误手术,随便找点什么垫垫肚子;

  护士出学校门进医院门,没空逛街游乐,不会花钱;

  护士没胖的,身材都苗条;

  经期须垫尿不湿,护士即使晕倒,缓过来也照常工作;

  为了避免扎堆,护士长建议护士怀孕排队。孕期在家被父母公婆丈夫捧在手心,一上手术间就进入忘我状态。唯一好处是分娩顺产的多,产程也快,有位护士在手术区忙到羊水破了,自己从三楼走到四楼产房,很快孩子就呱呱坠地……

  就连职业病也是一样,长期生物功能紊乱,许多人患了下肢静脉曲张、肩周炎、颈椎病、腰椎病、膀胱炎……

  孟凡民常与薛焕洲调侃,说他“个大,脸黑,壮得像头棕熊,是个铁打的人”。薛焕洲身体夯实,年轻时差点当上飞行员,现在依然健朗,饭量大,消化好,手术间隙10分钟也能睡一觉,出差半夜回来就在车上睡觉……但他与孟凡民私下笑叹:我自己总结了4个字,生不如死。哪天能坐在家里看着《新闻联播》喝着粥,就是我的奢望!

  这些外科医生,这些高级知识分子,莫非都是呆板的手术匠,都是僵化的机器人,他们不会生活吗?他们不爱生活吗?

  “省医”2012年内部春晚上,大外科的节目掀起了意外的高潮:以孟凡民为首的科主任、支部书记和医生、博士12人,一袭燕尾服登台表演男声小合唱,引吭高歌世界名曲《我的太阳》《喀秋莎》《友谊地久天长》,最后以晚会结束曲《今夜无眠》压轴,激起全场欢声雷动!不擅唱歌的薛焕洲,则在前年内部春晚上,背上一口大锅扮演老炊事班长,与扮演洪常青的孟凡民一起,演出小舞剧《红色娘子军》……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医生也是人,医生也是普通人。然而,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选择当了医生,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放弃、付出、奉献!

  “最大最大的事就是病人,一切为此让路。”病人事大,家人事小;离病人近,离家人远;给病人多,给家人少,这就是医护人员在大爱与小爱之间的分配原则、取舍原则。

  “为了手术,没了生活。”他们感叹,与流行脱节,比时尚落伍,所有兴趣和所有享受,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也应了那句话:“科学就是一杯白开水。”

  对这些最该出去透透气的人提起旅游,他们一脸茫然,护士长更怕过节,为家在外地的护士顶班,只能看着节日属于别人;对这些最懂得健康的人提起养生,他们一脸漠然,护士一般都嘴勤腿勤眼勤手勤,家中都很整洁,但在医院很有耐心,回家就没了耐心,累了一天下班,只想睡觉。

  孩子成了他们心底最软之痛。在幼儿园,最晚接孩子的常常是手术室护士;在家里,孩子发烧生病也只有等手术结束回去护理。一两岁的孩子,睡着了小手还拽着妈妈的头发或衣襟怕妈妈走,可妈妈盯着无情的时钟,狠狠心掰开小手在哭声中离去。一个4岁女儿每次电话打给手术室的妈妈:“妈妈你几点回来呀?”妈妈都说不知道,女儿解不开疑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问护士的快乐,她们说,每年的科室春晚最开心,大家回到少女时代,回到欢乐之中,跳舞,游戏,自编自演唐朝皇帝到现代的穿越剧,模仿非诚勿扰亲友团相亲……

  问护士的浪漫,她们说,用小灯笼、碎花蕾丝、温馨提示小卡片、卡通漫画装点病房,把喊病人“几床”改为尊称“爷爷”“阿姨”等等,在癌症病人床头插幸运竹,帮患儿对继母喊出第一声“妈妈”……

  最后问到底线:你们经常看到……死?

  “家里有一位亲属生病或去世,我们都要悲痛很久。而每天都要面对生死的医生该怎么办?他们只能把自己的情感降到最低点,以保证技术动作不会变形,以及对下一位病人做出冷静诊断。”电视剧《医者仁心》编剧徐萌说。

  “省医”的外科护士轻轻叹道:“人的生命太脆弱了,说没就没了。有病人走了,科里的气氛就很静穆很凝重,护士们也很沉默,只是手脚更勤快了。”这时的勤快,就是她们的哀悼,她们的慈悲。有天深夜,一位长期住院的癌症老人走了,护士们细心料理尸体,清洁腔道,穿好寿衣,送老人最后一程。从国外省外赶来的老人子女,看着护士做好一切,硬要塞钱给她们,她们婉拒了……触抚一具具渐渐冷却的躯体,维护人间最后的尊严,把每张容颜都擦拭干净,连病人脸上常有的血垢也不留一点痕迹,护士们手脚勤快地默默做着,既没为自己感动,也不为自己辩解,很平常,习惯了。

  护士愁嫁,如今已成话题,网帖也有《娶妻不娶医护女》,医院领导担心报道出来影响护士找对象。然而,偏有明智男士宣言专门要找女护士:“这么美丽可爱坚强心肠好的女孩,娶妻如此,福气啊!”一身素洁的护士服,浸染汗水之后,迎送生死之后,依然优雅而又性感!

  想起那个女子说过,夜半时分,脱下护士服,下班独自回家,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可静可静了,她突然想在路灯下张开双臂放开嗓子大喊一声

  喊吧!飞吧!“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你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你飞给你希望!

  为了一块百年老牌子 》

  医患矛盾,一道绕不开的坎儿,一个踏向哪边都爆炸的雷区。

  仁慈的医院,圣洁的医院,怎么可以变成一个身体、生命、金钱、人性、命运、欲望、情感交织碰撞的最极端、最赤裸、最纠结、最敏感、最脆弱的战场!

  技不如仙者不能为医,德不近佛者不能为医;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医生是白衣天使;医生是知识分子;医生是服务员;医生是百姓……历史落差之中,医生成了什么,对患者而言,要么是救他的神明,要么是害他的“白狼”?两个极端之间,那一片医患曾经共同拥有的晴空哪里去了?

  砍杀、殴打、辱骂;错位、误解、猜忌。ICU病人家属嘴边上的话:“关住门儿谁知道你们在里边咋干的!”电梯里就诊者说:“黑心医生开恁多药治不好个咳嗽!”熟人来找医生介绍看病也叮嘱:“你跟你同事打个招呼别宰我呀!”……

  生命伦理学,公民生命健康权,更是医患矛盾的深层焦点。正如《医生被刺的反思》的作者所言:“很多患者认为,看病就是"消费",只要花了钱,就应该治好病,如果治不好,医生就是"图财害命"。事实上,现代医学远没有达到包治百病的阶段,这是由生命的复杂性决定的。对于大多数疾病来说,医学上更多的是缓解而非治愈,这不是医生的问题,而是医学的局限性。即便是某些常见病,治疗上也有无效概率……”所以一位西方医学家说过:“医学是一种可能性的科学。”医患联手,把恶化的可能性减到最小,把好转的可能性增至最大,这是上天赋予的契约。可至如今,在法律滞后和舆论偏颇之下,医生被推上了只能把人治好救活一途,一些医闹和病人家属拿这说事,不知何处揣着摄像头、录音机,不知何时挥来拳头、砍刀、水果刀……

  医患矛盾成了当今社会的疑难杂症,柳叶刀已觉无力。一向容易抱有清高的精英意识的医生群体,舔着伤口反思。有人黯然选择了放弃从医,自己不能放弃,就让子女放弃。

  制度根源的问题解决,显然不能一蹴而就,美好期待还寄望于公立医院改革的目标让医生有尊严,让患者有保障。

  当然,人们可以指责医生。中国自古“医儒相通”,儒即文化素养和人文关怀。美国医生也概括了医生使命:“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然而在现实中,暗藏红包和提成的灰色地带,演变成了医院的黑色惨案。同时,医学的唯真求实,医生的明快决断,作为社会稀缺资源的优越而又辛劳,作为风险行业的审慎而又自卫,有时也会变为一柄双刃剑,不免寒光逼人。而医生行业自身的“短板”,是职业习性的相对封闭内向,从医学院起就缺乏医患公关的启蒙,没什么倾诉欲望,不擅长沟通功能,囿于专业圈子,信奉一技之长,认为治病救人的最佳方案最好技术高于嘴上功夫,何必虚与唇舌,问心无愧而已……而绝望无知的患者,遭遇冷漠生硬之时,便以滴血的屠刀挑战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权力。

  但是,人们更应相信医生。相信他们竭力坚守的善良和干净,相信他们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和人性操守,相信他们奉为圭臬的医学、医院、医生的普世刚性原则。长期学医从医打下的深刻烙印,已化为忠诚不渝的专业情结,热爱科学,尊重生命,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哪个医生不想把病人治好。无论多么委屈愤懑,他们内心还是秉持公正道义,不会因为干扰而放弃拯救生命的希望,雪亮的无影灯下也藏匿不了阴暗污浊。在“省医”,一位医生说得实在:“我尽我最大努力,谁愿砸自己的牌子呢!”一位医生说得质朴:“医生必须先做一个比一般人要好的人。”

  “省医”前身是中华基督教内地会,这所西医“福音医院”1904年创办于开封,1950年2月命名为河南省人民医院,1955年3月随河南省政府迁址省会郑州。百年以来,崇尚圣洁的宗教情怀,灵魂救赎的文化基因,在与中国文化和时代精神的不断融汇之中,积淀为生生不息的正能量。这与江湖游医在动机、需求、层次上有着天壤之别。强大的传统气场,持久的潜移默化,羞于言利,甘于奉献,摩顶放踵,鞠躬尽瘁,使历代医护人员传承着一种精神的高洁,一种人格的坚挺。正如院长马保根总结的“省医”标准:堂堂正正做光明磊落的人,踏踏实实做敬业奉献的人,至诚至善做促进和谐的人,至精至美做追求卓越的人。

  眼科老主任杨玉霞,为了探索医术,把沙眼衣原体接种在自己眼睛里;

  骨科老主任段汝训,在抢救大出血病人时,倒在手术台上;

  神经外科创始人黄志华,长期在X光室观察病况导致急性白血病,去世时仅40来岁;

  麻醉科主任孟凡民积劳成疾,突发心梗,开胸做最大的搭4根桥手术时,手术室外站满了含泪的人群;

  妇产科主任张菊新在做一例广泛子宫切除术时,突发心梗晕倒,直接拉到导管室放了心脏支架,差点抢救不过来;

  腹腔镜诊疗中心主任王旺河心脏放了支架;

  胸部外科副主任张晓林做了心脏搭桥;

  骨科两颗才40多岁的心脏也已不堪重负:病区主任罗建平,忙到腊月廿八因胸闷住院,查出心脏冠脉两条大血管堵了80%~90%,又没合适支架可放,主要就靠意念支撑,仍然一天到晚埋头手术台;主任医师田书建也放了支架……

  “他们有病正常,没病才不正常呢!”从事证券交易工作的李笗,一直生活在“省医”家属院里,父亲李永槐、丈夫郑稼是两代手术科室主任,丈夫过的就是父亲的生活。对血压和心脏都不太好的丈夫,她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怕他手术辛劳,又觉得“你还没我爸敬业”。

  在介入科采访时,我试穿了30多斤重的铅背心,是手术医生刚脱下来的,都汗湿了。才一二十分钟就肩背酸沉,医生告诉我:沉不是问题,射线长期照射是要命的问题。

  救病人的命,伤自己的身;

  为病人搭桥,累到自己搭桥;

  透支自己的性命,延续病人的性命;

  苦了自己和家人,造福病人和家属……

  而同时,手术室的工作餐里,多了一碗热汤面,多了一只鸡腿,多了一个橙子或苹果,都是清苦之中的无比知足!

  这就是真实确凿的手术一线,这就是前仆后继的医护人员!为了生命,为了希望,为了信仰,为了爱,日日夜夜都在默默无言的坚持之中,“泄一口气就下来了,咬咬牙就过去了,凭良心吧。”大医精诚,魂魄永在。

  “省医”领导还两次带领全院员工,无偿献血近20万毫升,单日献血人数、献血总量均居全省卫生系统之首。一辆献血车不够又来一辆,还有员工自己打车去血站献血。张颖霞护士长6次献血1200毫升,她说:“根本不是为了作秀,医者仁心,这个职业太高尚了。”

  其实在医患之间,虽有恨,更有爱;虽有可怕,更有可亲;虽有阴霾压顶,更有春风荡漾。太阳每天升起,日子还要继续,如果没有真实生活中美好温暖的主流,涓涓滴滴滋润人心,医生坚持不下去,患者也坚持不下去。医患共同迎击病魔死神,原本就是一对亲密的同盟朋友,互为依存的情感,互为支撑的信念,在今天显得尤为珍贵。

  乳腺甲状腺科主任尤伟,被称为“最适合当大夫的人”,工作敬业,手术精湛,而且“啥时候见了都是笑眯眯的”,连他的病人都因这个“省医”美男子之一而骄傲。病区护士赵培告诉我,当医疗负面新闻甚嚣尘上之时,尤伟在每天晨会上都告诫大家:“要站在患者角度换位思考,患者看病求着医生,我们应当尽力做到最好。医患发生矛盾,肯定有医护人员做得不够的地方,当你想发火,先不要说话,想想这句话说出去对病人有没有伤害,要提高与病人和谐沟通的能力。”这个曾为化疗女患者发明了“粉红小帽”“红手链”的科室,最近被卫生部评为“优质护理服务先进病房”。

  从事计算机专业的普通外科32床患者小李,笑言自己曾是“被心理辅导”对象。阑尾炎本是小手术,他却因穿孔加坏疽被救护车拉来急诊,并发感染又造成了肠瘘,剧瘦20多斤。最悲观颓废时,他整天表情木然,目光直直盯着天花板,连续一两周不说话。但在张学东主任和张鹏医生等开导下,在护士们的照料下,他如今成了病房里的一道阳光。他感慨外科病区就像一个战地医院,病人好了可以回归正常,医护团队却在非正常环境中长期奋战。他说,救死扶伤,医患有什么好对立的?哪一方偏激都不是好事,还是要互相理解信任。

人被3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感动了:第一个是进医院时,护士随手为她轻轻掸去了身上的灰尘;第二个是在手术间,科主任把手伸进被子里拍抚她的手,安慰她不要紧张;第三个是在病房里,医生护士的脚步总是不见停歇。

  ICU的医生护士,特意在每天下班换上家常衣服后,走进门外的病人家属中间平等交谈,及时讲解病人的状况和趋势。

  半夜三更,病人家属的电话把手术医生从梦中叫醒,为病人术后通气报喜:“我爱人放屁了!”

  女病人对女医生掏心窝子,性隐私、第三者感情、同性恋倾向、离婚后对前夫的怀念等等,无话不谈。

  手术千辛万苦做下来了,医生看到一个笑脸,听到一声感谢,甚至得到病人家属噗通一跪,就是最好的奖赏、最大的欣慰……

  一位外科主任告诉我,杂志刊登美国一项幸福指数统计,幸福指数最高的前10位人群,第一是肿瘤科大夫,第二是妈妈……

  我惊讶,我相信,我祝愿!

  3月6日22:30,整个城市已渐渐入眠。

  我又来到了主手术区,灯火通明之中,依然一派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15号间,主动脉夹层动脉瘤,最大的心脏外科手术之一,副主任医师张志东戴着镶有2.5倍放大镜的眼镜,在做升主动脉替换加主动瓣替换术和“象鼻子”支架手术,肯定要做到凌晨五六点了;

  9号间,骨科病区主任罗建平,在对一例腰椎管狭窄做术中自体血回收的椎管减压植骨内固定手术,估计凌晨一点结束;

  10号间,胸部外科主任医师何苡,在为一例支气管扩张大咯血的急诊做肺叶切除术,估计凌晨一点结束;

  18号间,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陈航做的显微镜下经鼻垂体瘤切除术快要收尾;

  2号间,乳腺甲状腺科手术正在“翻台”,主任医师张斌的下一例巨大乳腺纤维瘤切除术,接上了刚完成的左甲状腺次全切术;

  3号间,骨科主任医师陈书连在为15岁少年做肌肉巨大纤维瘤切除术,估计凌晨一点结束;

  4号间,肝胆外科主任医师王亚东在做疑似脾破裂探查手术,估计凌晨一点结束……

  直至将近00:00,还有8台手术正在紧张进行。

  沉沉夜幕之中,我站在“省医”门口,回望一号病房大楼。

  手术室在哪里?一块恒温22℃的冰晶,藏在大楼的腹心,看不到它的一丝光亮,听不到它的一点声音。

  但我知道了,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医院,一所什么样的人民医院。

精选 保留乳头乳晕复合体乳癌根治即刻胸大肌包裹假体植入乳房重建

保留乳头乳晕复合体乳癌根治即刻胸大肌包裹假体植入乳房重建任 敏【摘 要】目的 探讨保留乳头乳晕复合体的乳腺癌改良根治术即刻胸大肌包裹假体植入乳房重建的可行性。方法 对28例0、I、II期乳腺癌患者行保留皮肤的乳腺癌改良根治术后,即刻于胸大后方植入硅胶假体重建乳房,并根据冰冻切片检查结果决定是否保留乳头乳晕复合体。结果

任敏  主任医师  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乳腺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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