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愿意把我真开膛破肚,拿出来肠子肚心肝肺脾肾,收拾干净做下酒菜吃了吗?

最后更新:第1477章 大结局——终章

神秘首领,深深宠!简介: “我想结婚!”民政局门口,她没有配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就结啊!”第一次见面的他,强势将她带进了民政局。 一场闪婚,将她和华夏国最神秘、也是权势最大的男子绑在了一起。 他一直在背后默默为她保驾护航,让她成了全华夏国女人的羡慕对象。 只有这笨女人不知道,还傻乎乎的以为他是公务员…… * 某夜,正研究剧本的沐可人。拍开了在她身上游走的手。 “皇擎天,你没看到我正在搞艺术?” “你搞艺术。我搞你,叫深入艺术!”皇擎天邪笑,将其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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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食以面食、谷物为主,副食方面肯定没有今天丰富,但我们也知道孟子时期人就已经可以吃熊掌了......熊掌这东西不比一般肉类,需要精心煨制炖煮才能食用,网上流传的做法里说要将熊掌先封存两年,而后以蜜糖慢慢炖煮一天自然软烂香醇。

调鼎集中对熊掌的烹饪方法更麻烦...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置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

左传里这段说明君王食用熊掌是很有历史的事情,甚至在太平御览中提到商代君王就开始食用熊掌了,而且也都提到了熊掌没有做熟而获罪的厨子,可见不管哪朝哪代帝王的饮食都是极其讲究的,这点上来说应该是超越了如今一般的饭馆。

尽管如此熊也是保护动物,请拒绝熊掌= =

》名气很大,号称开创了新的文式体例,其中吴客向太子讲美食的一段非常动人——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这里同样直接照搬百度百科的白话译文:

吴客说:“煮熟小牛腹部的肥肉,用竹笋和香蒲来拌和。用肥狗肉熬的汤来调和,再铺上石耳菜。用楚苗山的稻米做饭,或用菰米做饭,这种米饭抟在一块就不会散开,但入口即化。于是让伊尹负责烹饪,让易牙调和味道。熊掌煮得烂熟,再芍药酱来调味。把兽脊上的肉切成薄片制成烤肉,鲜活的鲤鱼切成生鱼片。佐以秋天变黄的紫苏,被秋露浸润过的蔬菜。用兰花泡的酒来漱口。还有用野鸡、家养的豹胎做的食物。少吃饭多喝粥,就像沸水浇在雪上一样。这是天下最好的美味了,太子能勉强起身来品尝吗?”太子说:“我病了,不能去品尝啊。”

该段行文华丽,也必有夸张之处,但从作者对天下至美奇珍的描述想象来看,当年的副食也并不一定那么单调,还是可以在并不那么丰富的材料中做出花样的。味道上来说很可能比今天做的菜要油腻,另外吃生鱼片配紫苏这个习俗一直到今天都还延续着,也是种很古老的料理了。

将刺身放在紫苏叶上,是很大众的日料摆盘形式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没有土豆、没有茄子、没有青椒,没有地三鲜可以吃、没有烈酒喝的皇帝做起来也挺无聊,好在汉代至少是有大蒜的,做碗卤煮或是炒肝儿总归可以。

而后经历了两晋和南北朝,民族融合与文化交流较汉代大大加强,于是各种食材纷纷引入中原,到了唐宋百姓的餐桌都大大丰富,遑论帝王?

我觉得这时候再韦氏提烧尾宴有点耍流氓,但作为唐代可能最有名的一顿饭,它的食单始终作为后世豪奢盛宴之典范——

韦巨源拜尚书令,上烧尾食。其家故书中尚有食账,今择奇异者略记:单笼金乳酥(是饼但用独隔通笼欲气隔)。曼陀様夹饼(公厅炉)。巨胜奴(酥蜜寒具)。婆罗门轻高面(笼蒸)。贵妃红(加味红酥)。七返膏(七卷作四花,恐是糕子)。金铃炙(酥揽印脂取真)。御黄王母饭(遍缕印脂),盖饭(面装杂味)。通花软牛肠(胎用羊膏髓)。光明虾炙(生虾则可用)。生进二十四气馄饨(花形馅料各异凡二十四种)。生进鸭花汤饼(厨典入内下汤)。同心生结脯(先结后风干)。见风消(油浴饼)。金银夹花(平截剔蟹细碎卷)。火焰盏口(上言花,下言体)。冷蟾儿羹(冷蛤蜊)。唐安餤(关花)。水晶龙凤糕(枣米蒸破,见花乃进)。双拌方破饼(饼料花角)。玉露团(雕酥)。汉宫棋(钱能印花煮)。长生粥(进料)。天花 (九炼香)。赐绯含香(粽子蜜淋)。甜雪(蜜饯太例面)。八方寒食(用木范)。饼素蒸音声部(面蒸像蓬莱仙人,凡七十字)。白龙臛(治鳜肉)。金粟平(锤鱼子)。凤凰胎(杂治鱼白)。羊皮花丝(长及尺)。逡巡酱(鱼羊体)。乳酿鱼(完进)。丁子香淋脍(醋别)。葱醋鸡(入笼)。吴兴连带鲊(不发缸)。西江料蒸彘肩(屑)。红羊枝杖蹄(上裁一羊得四事)。升平炙(治羊鹿舌拌三百数)。八仙盘(剔鹅作八副)。雪婴儿(治蛙豆荚贴)。仙人脔(乳沦鸡)。小天酥(鹿鸡糁拌)。分装蒸腊(熊存白)。卯羮(纯兔)。青凉臛(碎封狸肉夹脂)。筯头春炙(活鹑子)。暖寒花酿驴(蒸耿烂)。水炼犊炙(尽火力)。五生盘(羊豕牛熊鹿并细治)。格食羊肉肠(脏缠豆荚各别)。过门香(薄治群物入沸油烹)。缠花云梦肉(卷镇)。红罗饤(膋血)。遍地锦装鳖(羊脂鸭卵脂副)。蕃体间缕(宝相肝盘七升)。汤浴绣丸肉(糜治隐卵花)。”

加粗字体标注的不少是些内脏杂碎,可见当年人们在吃食上还是非常包容的,不会有“肉不方不食”的那种想法。

这里要说的是这场烧尾宴的豪奢程度很可能大大超过了平时的御膳,别的不说皇帝这些(并不全,注意上面那份食单并不全...)菜找一半尝一口估计都能吃吐了= =

有记录唐代帝王的饮食别的不说,至少量都足够多,洛阳最有名的除了牡丹、姑娘、飞来飞去的侠客之外,水席也是名扬四海。

而前几年台北有间酒店就一直在以复原唐代御膳为卖点销售,做的非常精致以至于我觉得当年皇帝未必吃的是这个版本,只是从材料上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确确实实是宫廷菜才有的格局。

题主问的是味道的话,我们可以从中选择一两道菜品来分析,比方说雪婴儿这道菜,就是蛙肉拌上豆荚下锅煮,加上点辣油的话这就是馋嘴蛙吧......御黄王母饭就是炒蛋肉丝盖饭、汤浴绣丸肉就是蛋花汤汆丸子,这么一看的话其实家常菜也不少= =

《龙城录》(疑唐之后人伪托作)里记了坊间一则小说,魏征嗜醋芹

魏左相忠言谠论,替襄万几,诚社稷臣。有日退朝,太宗笑谓侍臣曰:此羊鼻公不知遗何好而能动其情?侍臣曰:魏征嗜醋芹,每食之欣然称快,此见其真态也。明日召赐食,有醋芹三杯,公见之欣喜翼然,食未竟而芹已尽。太宗笑曰:卿谓无所好,今朕见之矣。公拜谢曰:君无为故无所好,臣执作从事,独僻此收敛物。太宗默而感之,公退,太宗仰睨而三叹之。

再看回烧尾宴食单,发现醋类调味菜品其实不少,也许这是当时的风尚。

这是台北那间酒店的醋芹(网上刮的图),和我想象的非常不一样,应该不是还原而是创新菜

到了宋朝的饮食和唐朝又有挺大的变化,北宋初年时国家尚未安定,物资亦不充裕,皇家饮食也还算简朴,而到了北宋末年乃至南宋时......先看《玉食批》中的一部分,如果说韦氏烧尾宴是古代最有名的一场饭局,那么张俊请宋高宗吃的那一顿可能是中国古代最豪奢的一顿(不要拿满汉全席比,要知道接下来的这些东西也就一桌人来吃...)

高宗幸清河王张俊第,供进御筵:

绣花高一行:八果垒、香橼、真柑、石榴、枨子、鹅梨、乳梨、楂、花木瓜。   

乐仙乾果子叉袋儿一行:荔枝、圆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犁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

缕金香药一行: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使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   

雕花蜜煎一行:雕花梅球儿、红消花、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枨子、木瓜方花儿。   

砌香咸酸一行: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花、砌香樱桃、紫苏奈香、砌香萱花柳儿、砌香葡萄、甘草花儿、姜丝梅、梅肉饼儿、水红姜、杂丝梅饼儿。   

脯腊一行:肉线条子、皂角铤子、云梦儿、是腊、肉腊、奶房、旋胙、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 垂手八盘子:拣蜂儿、番葡萄、香莲事件念珠、巴榄子、大金橘、新椰子像牙板、小橄榄、榆柑子。   

再坐—— (几乎把之前的东西又上了一遍我给划掉了...然后开始来下酒菜)


第一盏 花炊鹌子 荔枝白腰子
第二盏 奶房签 三脆羹
第三盏 羊舌签 萌芽肚胘
第四盏 肫掌签 鹌子炙(羹)
第五盏 肚胘脍 鸳鸯炸肚
第六盏 沙鱼脍 炒沙鱼衬汤
第七盏 鳝鱼炒鲎 鹅肫掌汤齑
第八盏 螃蟹酿橙 奶房玉蕊羹
第九盏 鲜虾蹄子脍 南炒鳝
第十盏 洗手蟹 鱖鱼假蛤俐
第十一盏 玉珍脍 螃蟹清羹
第十二盏 鹌子水晶脍 猪肚假江瑶
第十三盏 虾橙脍 虾鱼汤齑
第十四盏 水母脍 二色茧儿羹
第十五盏 蛤俐生 血粉羹
插食:炒白腰子、炙肚胘、炙鹌子脯、润鸡、润兔、炙炊饼。
厨劝酒十味:江瑶炸肚、江瑶生、蝤蛑签、姜醋香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炸肚、蟑蚷炸肚、假公权炸肚。
食十盏二十分:莲花鸭签、茧儿羹、三珍脍、南炒鳝、水母脍、鹌子羹、鱖鱼脍、三脆羹、洗手蟹、炸肚胘。
晚食五十分各件:二色茧儿、肚子羹、笑靥儿、小头羹饭、脯腊、鸡腊、鸭腊等如此。

这里写的至少有145样...你们怕不怕。

可以看到这个时候虾蟹和内脏更加大喇喇的登上了帝王的餐桌,这个制作和排场我觉得今天任何一家店都干不过= =

从明清开始宫廷御膳逐渐接近今天的食物...虽然朱家登基后绝大多数时间待在北京,然而南京乃至整个江南对明代皇家饮食的影响是极大的,我们看明代宦官刘若愚所记《酌中志》中的描述

初九日重阳节驾幸万岁山登髙或兔儿山旋磨台登髙吃迎霜麻辣兔菊花酒是也糟瓜茄糊房窻制诸菜蔬抖晒皮衣制衣御寒

正常人肯定知道是吃迎霜麻辣兔,而不是吃迎霜麻辣兔菊花......菊花酒属于节令饮食不在讨论,而这个麻辣兔倒是在很多地方都看到了,只是当年的麻辣兔可不是现在双流兔头的那种麻辣兔,《调鼎集》第三卷介绍了这个的做法:“切丝鸡汤煨,加黄酒,酱油,葱姜汁,花椒末,豆粉收汤”,这典型的淮扬风格侧面描述了明代皇帝喜南方饮食。

民国吃货三杰之一的汪曾祺在《宋朝人的吃喝》一文末尾写道:

遍检《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梦粱录》、《武林旧事》,都没有发现宋朝人吃海参、鱼翅、燕窝的记载。吃这种滋补性的高蛋白的海味,大概从明朝才开始。这大概和明朝人的纵欲有关系......(后略)

现在比较共识的一点就是至少明朝开始人们大规模食用鱼翅了,烹饪的手法大类今朝,这个也是典型对今天餐饮行业的制度性碾压,现在吃鱼翅的话在很多人眼里是一种残忍的行为却仍有很多人趋之若鹜,其中一部分或许就是从六百年前开始就有以鱼翅为奢为贵的思路,延续至今的缘故。

相比之下海参的食用历史就提前了很多,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看到一个像是丁日的生物和看到一条鱼的鳍会觉得前者能吃而后者不能......跑题了回来再看《酌中志》

凡遇雪,则暖室赏梅,吃炙羊肉、羊肉包、浑酒、牛乳、乳皮、乳窝卷蒸用之。先帝最爱炙蛤蜊、炒鲜虾、田鸡腿及笋鸡脯,又海参、鳆鱼、鲨鱼筋、肥鸡、猪蹄筋共烩一处,恒喜用焉。

这里的先帝指的应该是天启或者万历,总之已是晚明,在迁都北京很多年之后的明朝皇室仍然对沿海一带饮食有偏爱(后面那个很有福建官府菜的风格),但羊肉与乳制品这些北方特色的食物也在宫中颇为流行的样子,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之财宝......

炙子烤肉是老北京传统的一种吃食,但明代当时应该是没有这种铁盘的

明朝在饮食传承方面的改变给人一种颇为保守的印象,朱元璋更是出于谨慎这辈子几乎就用了徐兴祖一个厨子。

擦嘞谁把问题改了...原问题指的是【御膳放到当今】而不是【御膳房到当今】这俩差很多的啊= =

相信修改者是善意的希望问题能够更加精确,那么我可以更加精确地回应:“严格来说清代之前都没有御膳房呀...”

吐槽而已,还是正经回答——累了,先睡觉(主要是清代开始建立了比较完善的膳底档制度,可考的资料也非常多,写起来麻烦......就觉得反正喜欢的姑娘也看不到何必呢= =)

“姜涉,这是你的当票,从今天起,还给你了,你自由了。”

那一年冬日,他被赌鬼父亲卖给了她家当铺,她是城中人人避之的“诡面小姐”,却只对他一个人好,只是无论如何付出,换来的都是他的嫌恶,终于,她想要放弃了,就在她生辰这一天。

她放他走,还君当票,两不相欠,从此天高云阔,再不相逢。

梅岳绾去镖局找姜涉那天,对着铜镜,第一次仔细地为自己梳妆。

镜中人颜色很浅,或者说,白到透明。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毛,白色的肌肤,白色的唇角,甚至连瞳孔都白若琉璃,似盲人一般。

但其实梅岳绾是看得见的,还看得很清楚,她平时鲜少照镜子,如今细细端详下,瞧见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白的,连指甲缝里都透着惨白。

白得煞人、白得奇诡、白得不吉利——像办丧人家门口挂的白灯笼。

她打开胭脂盒,对着镜子,有些怔了怔。

难怪姜涉会讨厌她,她真的……很像个怪物啊。

外头正是艳阳高照,梅岳绾一番梳妆完毕后,出门时,撑了一把特制的竹骨伞,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

她摸了摸胸口那张薄薄的纸,心想,无论如何,至少今天,姜涉应该是会喜欢她的。

因为,她要送给他一样东西。

来到镖局,梅岳绾一路徐徐走进,撑着伞的手苍白如雪,镖局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向她投去灼热的目光,以及压抑的惊声窃语——

“这是,是梅家的那‘诡面小姐’?”

“是啊,她怎么出来了?太阳明明这么大……”

“她是来找阿涉的吧,奇了怪了,这么看过去,也不怎么吓人啊。”

梅岳绾充耳未闻,只径直走向院落尽头,姜涉就站在那,正同一道绯红身影交谈,梅岳绾认得她,那是姜涉在镖局认的小师妹,谷瑶儿。

许是有所察觉,姜涉扭头时,梅岳绾也正好走到他跟前,他脸色一变。

竹骨伞轻轻一抬,露出一张脂粉生香的雪白脸颊,漆黑细长的眉,嫣红秀丽的唇,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不过多添了几分颜色,整个人却像脱胎换骨,散发出惊艳无比的光芒,美若琼宫仙子,又带丝道不明的妖冶气息。

姜涉怔了一瞬,不知何时镖局众人也都围了过来,个个发出惊叹,连一袭红裳的谷瑶儿都呆了许久。

阳光炙热照下,姜涉不易察觉地上前一步,以后背挡住炙阳,低头对伞下人道:“你来这做什么?”

梅岳绾一双瞳孔依然白似琉璃,抬首望着姜涉,轻轻道:“姜涉,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会回去一起吃饭吗?”

“我……”姜涉顿了顿:“恐怕不会回去。”

他语气不太自然,只因先前他便说过这天他要去押镖,结果人却在镖局里和师妹闲谈,这种被当场戳穿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

梅岳绾却不甚在意,只是莞尔一笑:“是啊,我知道你不会回去,所以我便来找你了。”

她慢慢摸向胸前,取出那张薄薄的纸,迎着院落斜风,微眯了眼眸。

“姜涉,这是你的当票,从今天起,还给你了,你自由了。”

她每一个字都极轻极缓,落下时却如巨雷一般,不仅让姜涉神情一震,更叫院中一片哗然。

梅家当铺的这张薄纸,牵制了姜涉数十年,因典当规矩,他既无法自赎其身,也无法叫任何人替他赎当,镖局的人想要为他出头都不能。

可现在,梅岳绾居然就那么轻易地拿出来,当着他的面,说要还他自由。

姜涉勉力平复起伏的胸膛,盯着伞下那张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岳绾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就是因为没意思……”

她似笑似叹,白琉璃般的眼底却掩着一丝哀伤:“这么多年,我觉得没意思了,从今往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不会再有人拦着你了。”

当票被塞入姜涉手心,竹骨伞下的身影忽然显得那样单薄,“送给你,你一定未给我准备生辰礼物,但不要紧,我送给你也是一样的。”

“因为,这也是送给我自己的。”雪白的面孔深吸口气,风中衣裙拂动,带着些许怅然,些许解脱。

姜涉怔怔地握着那张当票,一动不动地看着伞下的人,脑袋空了般。

他理当狂喜才对,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有一股无以言说的荒谬从脚底升起。

炙阳烤着后背,人却已在恍惚间,置身回到多年前一个冬日,漫天飞雪,寒风凛冽。

他听到一记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清浅浅的,笑中带着柔软的善意。

“爹,你看,那个小哥哥的眉毛好漂亮啊。”

嗡然一声,镜像坠在雪地中,一切戛然而止,堪堪停在这里。

浔阳城的那年冬天,雪积了三尺厚,比往年都要冷,梅家当铺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柜台下争执着。

那大的是城里有名的赌徒,小的是他儿子,才七八岁的模样,穿得很是单薄破旧,眉目却极为坚毅,死死拖住父亲。

“不行,不能当,娘说了,这是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了,当了都不能过年了……”

那赌徒老子暴躁得很,一脚将儿子踹开,毫不留情:“滚滚滚,死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子发财!”

他说着扬手一抖,柜台上立刻洒满一堆乱糟糟的物什,那掌事皱眉摇头,赌徒却毫不在意,将碎银和票据一把卷入怀中,急切地就欲奔出门,改改手气去谋他的“生财大计”。

孩子见状,脸色一白,没拖住父亲,反而被他掀倒在地,跌坐在柜台下半天没起。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自大堂一侧传出——

“爹,你看,那个小哥哥的眉毛好漂亮啊。”

这话不仅令脸色苍白的孩子循声望去,也令雪地里赌徒的脚步一顿,敏锐地回过头来。

梅家当铺有位身体孱弱的小姐,是梅老爷唯一的女儿,被他捧在手心,要什么有什么,浔阳城的人都说,恐怕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

风雪呼啸,赌徒的直觉没有错,那说话的小姑娘裹在狐裘中,牵着一位富贵老爷的手,正是梅家的小姐,梅岳绾。

梅老爷低头问女儿:“你喜欢?”

小姑娘尚年幼,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喜欢,跟画出来似的。”

又黑又密,英气如宝剑,俊朗极了,不像她的,白乎乎一片。

她说着松开父亲的手,小鹿般轻跃上前,温柔地将那愣住的小哥哥扶起。

而另一边,梅老爷已经看向门外雪地里的赌徒,目光复杂。“这是……你的儿子?”

那赌徒早已凑上前,点头哈腰:“是是是,是贱子。”

梅老爷余光扫向两个孩童,见到女儿满脸的笑意,不由也微微扬了唇,心中有了计量。

“你这个小儿……当吗?”

缓慢的一句话在寒风中响起,赌徒双眼一亮,想也未想地猛点头:“当当当,难得梅老爷看得上眼,收了我这小儿再好不过,只是别看他小,人却可机灵了,身价也自然不同其他死物,这价码……”

梅老爷抬手皱眉打断,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随手抛入雪地中,赌徒赶紧去捡,一打开,好家伙,满满一包的金叶子,他两只眼睛都要闪花了。

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赌徒毫不在乎那话中的厌恶,喜不自胜地收了钱袋,爽快应下。

当票一勾,典卖成交,柜台下,衣裳破旧的孩童脸色煞白,推开梅岳绾的搀扶,声音都变了。

“叫什么叫,老子发了财,打个转不就把你赎回来了!”

赌徒似乎生怕梅老爷后悔般,揣了钱没入风雪中,转眼就没看见了,而那身后被他当掉的小儿,被几个伙计拖住,声声叫得撕心裂肺:

“爹,爹,你回来,不要扔下我——”

梅老爷已将女儿带入里间,远远望着这一幕,无甚表情。

他只是忽然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温声道:“岳绾,爹给你找了个伴儿,陪你说话,陪你玩,你开心吗?”

裹在狐裘里的那张小脸怔怔看着大堂,长睫微颤,她毕竟太小,还不懂典当的含义,听到父亲问她,连忙抬头,有些迷惑:“我开心的,可为什么,小哥哥……不开心?”

梅老爷无声一笑,望向堂外飞雪,目光悠远绵长:“你开心就够了……这世上,老天爷不会让每个人都顺心如意的,你不也身染怪病吗?人各有命,他总有一天,会认命的。”

姜涉被当在梅家后,整整两天,不吃不喝,血红了眼,嘶哑着说要回家,像头见人就要咬的小兽。

家?梅老爷冷声一哼,你哪还有家,这就是你的家,小姐就是你唯一的主人。

姜涉呼吸急促,瘦弱的胸膛剧颤着,吓得梅岳绾缩在父亲身后,只觉那对好看的眉毛忽然变得凶狠无比。

她懵懂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摇摇父亲的衣袖,带了些恳求:“我不要小哥哥陪我玩了,不要了,让他回家吧……”

梅老爷安抚了女儿后,看向姜涉,沉吟片刻,以大人之间谈判的口吻道:“也罢,小儿郎,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去找你爹,找到他,把那包金叶子要回来,这桩典当就不算数了,一手还钱,一手清票,你立马就能回家。”

姜涉盯了他许久,小狼崽一般,几乎是恶狠狠地应下:“好,这是你说的!”

冰天雪地中,一辆马车缓缓跟着前方的少年,车里的梅岳绾不时探出脑袋,关切地望一望那道单薄孤绝的身影。

城中赌坊林立,姜涉显然干过不少次这“找爹”的活,驾轻就熟地拐进一家又一家,心中虽焦急如焚,面上却沉静坚毅得不像个孩子,看得车里的梅老爷也不由点头暗叹,想将此子留在岳绾身边的念头愈发重了。

终于,在摸到第十二家赌坊的时候,姜涉找到了他赌红了眼的父亲,确切地说,两人是撕扯着从赌坊里出来的。

“哪还有金叶子,老子全都输光了,都怪你这个丧门星,你一来老子就连输了好几把,你给老子滚远点……”

姜父骂骂咧咧的,将姜涉踹倒在雪地里,姜涉却又一下猛地扑起,杀气腾腾的,凶悍得不像个孩子。

“我不管,你借钱也好,怎样都好,你先把我赎走,只有你才能赎我,这些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带阿娘和阿弟阿妹们走,走得远远的,跟你再没有关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扭打纠缠起来,雪地里眨眼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梅岳绾将脑袋探出窗外,隔着人群看到姜涉拖住一条大腿,死命不让他走,那急于脱身的姜父也恼红了眼,一脚脚发狠踹去。

“撒手,给老子撒手!”

大片皎白的雪中,梅岳绾眼尖,忽然就瞧见了一抹红,自姜涉身后,蔓延出一路痕迹,她心头一跳,控制不住就想跃下马车。

人群被头小鹿似的身影挤开,一袭清贵华裳随之跟来,声音冷冷地在雪地里响起。

“人是我梅家的,踹死了你赔吗?”

姜父动作一滞,扭头呵出一口白气,牙关都在打哆嗦:“梅老爷,我,我在替你教训这不听话的贱子呢。”

那袭华裳长眉一拧,负手冷声道:“你要赎走他吗?”

姜父连忙摆手:“不不不,他能跟在梅老爷身边,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赎,不赎……”

他仿佛当真怕梅老爷问他要赎金,忽然瞅准一个空当,拔腿就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地上的姜涉脸色一变,顾不得疼痛,咬牙就想挣扎起身:“你回来,你别走……”

裹在狐裘里梅岳绾赶紧搀扶住他,小手下意识捂住他鲜血汩汩的伤口,疼在自己身上一般:“小哥哥,小哥哥你没事吧……”

姜涉却疯了似的推开她:“你滚开,别碰我!”

踉跄的梅岳绾被梅老爷的大手接住,他睨向狼狈的少年,在风中一字一句:

“小儿郎,我给你机会了,你听到你爹是怎么说的了,你认不认?”

姜涉当然不认,他被独自关在黑压压的房中,闹到大半夜都不消停。

倒是梅岳绾提了盏小灯,半夜悄悄摸到门边,贴着房门听了半晌后,伸手往自己衣兜里掏去。

门下方有扇小窗口,专供日常递饭所用,此刻却伸进一只雪白的小手,手心打开,只听到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小哥哥,给你吃糖,你别哭了。”

门内霎时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梅岳绾感觉到那颗糖被人拈起,还来不及高兴,糖果却又转瞬被人从小窗口里被扔了出来。

“不要你的糖,假好心。”顿了顿,门内的人嘶哑道:“我也没有哭。”

梅岳绾也不生气,裹着狐裘捡起那颗糖,又提灯回到门边,靠着坐了下来,吹了吹,自己剥开含进了口中,半天没说话。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口中一颗糖融尽后,才又掏出另一颗,依旧往小窗口里递去,不出所料,没一会儿,姜涉又给扔了出来。

梅岳绾抿了抿唇,再去捡,捡完自己吃了,又递新的,姜涉再扔,如此循环了好几次后,门里的人终于不耐烦了:“你有完没完?”

梅岳绾靠着门,长睫微颤,小鹿一般,话中带着讨好:“小哥哥,我有很多糖很多糖,你扔不完的,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糖甜丝丝的,我爹说,吃了就不会难过,不会想哭了,我每天都拿给你吃,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滚蛋!谁要吃你的糖!”姜涉捏紧拳头一捶地,恶声恶气道,吼着吼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滴答坠落,他捂住眼睛:“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仿佛听出门那边的哭腔,梅岳绾又把手伸了进去,有些慌乱:“小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哭……”

她才说着,忽然低叫一声,原来是姜涉狠狠咬住了她的手,他一边咬着,一边含糊地骂道:“白毛怪,白老鼠,白瞎子,快放我回家!”

梅岳绾疼得眼泪直流,却又不敢大声叫出,怕把人引来,只得委屈挣扎着:“你不要这样说我,我爹说,这样讲我的人都是坏人……”

“谁同你说我是好人来着,你不放了我,我就天天咬你!”姜涉之前都没有看清楚过梅岳绾的模样,被带到梅府关起来后,才近距离瞧见她狐裘下雪白的全身,那番诡异场景让他不寒而栗,更加不愿意留下来与她作伴了。

如今他抓着她的手咬了好一阵才松口,嘴里狠狠吐出一口血水,顾不上门外传来的抽泣声,只恶声道:“你去告诉你爹吧,让他打死我好了,我就算死也不要和你这种怪物待在一起!”

姜涉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等来的却是个他意想不到的结果,房门打开,梅老爷沉着脸,身后风雪漫天,衬得他面上浮出一丝疲倦。

“你走吧,只此一次,就当我做了桩亏本的买卖,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姜涉有些无措,他却看到从梅老爷身后探出个脑袋,雪白的脸颊裹在狐裘里,手上的伤口小心地掩在袖子中,双目白似琉璃,怯生生的,却冲着他笑。

他瞬间明白过来,张了张嘴,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辆马车直接将姜涉送回他家,临走前,梅岳绾想起什么,又掏出一颗糖,追上去,递给车上的姜涉。

这一次,姜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薄唇微抿:“谢谢你,有空……我会来找你玩的。”

但这声“谢谢”才萦绕进风中没多久,入夜时分,马车便又将姜涉送了回来,只是人已经烧得糊涂了,神志不清地躺在车中,满脸泪痕地说着胡话。

世事能有多荒谬呢?姜涉是回了家,却晚回了一步,家中空空如也,早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赌徒到底输光了底,在债主第二次找上门前,连夜带着一家老小逃了,彻底离开浔阳城了,压根没想过还有个被自己卖在当铺里的儿子。

这荒腔走板的世道,人命多贱啊,还当不得赌徒手中一粒骰子的份量。

梅府的车夫说,姜涉整个人都懵了,身子摇摇欲坠,忽然一下子栽倒在雪地里,头脸朝下,死了一般,吓得车夫都六神无主,赶紧把人带了回来。

前一夜还生龙活虎的小狼崽,后一夜就丢了魂似的,仰面朝上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的帘幔。

梅岳绾半夜偷偷来看他,爬上床,伸手往他眼角抹去,触到丝丝沁凉的湿意。

“永远不会再有人把我赎走了,我没有家了,没有阿娘了,没有弟弟妹妹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声如鬼魅,回荡在清寒幽夜里,梅岳绾鼻尖一酸,不由就凑上前,姜涉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抹甘甜已经送入嘴中,柔软的小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姜涉瞳孔骤然扩大,一发狠,咬上那细白的手指,梅岳绾疼得伏在他身上,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却咬紧牙,怎么也没有松开手。

她说:“小哥哥,我,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我们家里有好多人,都可以陪你一起玩……”

姜涉却恨极了:“谁要同你玩了?你为什么要说我的眉毛漂亮?为什么要害我?”

那声音从梅岳绾的手掌下灼热传出,梅岳绾泪光盈盈,两条细眉白如霜雪,“我没有害你,我是真的觉得漂亮,我自己照镜子都瞧不清自己的眉毛……”

“闭嘴!”姜涉咬牙切齿,越想越恨,胡乱咒骂起来:“你这个白毛怪,白老鼠,白瞎子!”

他骂了大半夜,梅岳绾便伏在他身上,不吭声地听了大半夜,直到姜涉没了力气,糖也融尽了,他才真正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帘幔飞扬间,他每说出一个字,都带着馨甜的气息,却落在梅岳绾指尖,像一根根细碎的银针,扎得她泛疼。

“有些人生来就是给人带来灾祸的,就像你这种白毛怪。”

“自己没有的,便要去贪别人的,占为己有。”

“我真的很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

梅岳绾后来知道,原来“讨厌”这种东西,也可以十年如一日。

而“喜欢”,也同样是如此。

姜涉就这样在梅家住了下来,却是心不甘情不愿,无论梅岳绾怎样迁就讨好他,他都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

其实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已经知道当年自己被抛弃,大半责任是在他那个不愿称之为“爹”的人身上,但爹和一家人在哪呢?他什么亲人也寻不到了,满腔愤恨总要有个宣泄口,自然就尽数转移到那个源头身上。

这种郁郁难舒的状态,在遇到谷瑶儿的时候,终于有所改变了。

谷瑶儿是浔阳城一家大镖局的当家女儿,同梅岳绾差不多的年纪,放的风筝落进了梅家的院子里,她也是不拘小节,居然直接从梅家那个狗洞里爬进,想将风筝拿回,却一抬头,正好撞上姜涉那双错愕的眼眸。

谷瑶儿生得灵秀俏丽,同姜涉记忆中的幺妹长得极像,他一见到她似乎就回到了从前,鼻尖甚至都能嗅到那家中灶台飘出的米香。

梅岳绾寻来时,正是黄昏,一对少年少女坐在斜阳里,衣袂飞扬,手持风筝,有说有笑,依偎的身影如画一般。

她撑着特制的竹骨伞站在风中,忽然就不知该不该上前了,但他们却已抬头,同时瞧见了她。

那袭绯裳少女轻快起身,拍拍衣裙,眉目一挑,浑然天成的一份娇俏:“那就说好了,未来小师兄,我在镖局等你!”

她说完,也不去注意梅岳绾的反应,只抓起风筝,弯腰径直就想从狗洞里出去,惊得姜涉连忙叫住:“诶,你不用再钻了,直接走前门就行了。”

那袭绯裳摆摆手,笑如银铃:“那么远,难绕了,从这里出去快多了,我爹说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

她也是一口一个“爹说了”,却与梅岳绾的闺门小姐作派大不相同,随性洒脱多了,而很显然,扑哧一声笑出的姜涉,是更喜欢这种性子的。

等到人终于彻底消失,姜涉转过身来,遥遥对上伞下的梅岳绾,院里倏然就静了下来。

那一天的姜涉,似乎第一次对梅岳绾用了请求的语气,晚霞漫天,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我想进谷门镖局,学武艺,做镖师。”

风中,梅岳绾沉默了良久,才眨了眨雪白的睫毛:“好,我去跟爹说……”

他略带欣喜地走近她,她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那,你还会回来吗?”

长睫微颤着,抬起的面颊苍白而纤弱,似头紧张无措的小鹿,姜涉的心忽然就柔软一片,他低低哼了哼:“当然会回来了。”

梅岳绾还来不及绽开笑意,他的嘴已习惯性地快她一步:“你家还捏着我的卖身契呢,我能去哪?”

才一说完,人便后悔了,果然,那张雪白的脸颊一怔,松了他衣角,神色又黯淡下去,姜涉手心微动,心头暗自一恼。

又这样,总这样,为什么就是不能同她好好说话?明明想的不是中伤讽刺,说出来却总要变味一番?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莫名的烦躁涌上胸间,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他又扔下她,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了。

该如何去面对呢?也许,她之于他,从幼年的那场冬日大雪开始,就已经成了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踏入镖局的姜涉,犹如投入一片新的天地,有了同门师兄弟,有了亲切如幺妹的家人,长了见识本事,多了欢声笑语。

他去镖局的次数越来越多,回来的时候却越来越晚,常常是夜深时分,走到房门口时,冷不丁发现一盏亮着微光的灯,灯下坐着一道冷冷清清的身影,守在他门边,嘴里慢慢地含着糖,等他回来。

那样的梅岳绾,总是会令姜涉想到幼时她抵着门,安抚他的那些稚言稚语,“糖甜丝丝的,我爹说,吃了就不会难过,不会想哭了……”

心头莫名一涩,他不愿再深想下去,只是每次都对她道:“你不必这样,夜深露重,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而梅岳绾也每次都会抬起头,白若琉璃的双眸冲他一笑:“我没有等你,我在看星星呢,你房门口的星星是最多,最亮的。”

这样的回答,姜涉还能说些什么呢?

只有一次的回答不同,那天梅岳绾像是有些失落,倚在门边似叹非叹:“其实,我今天偷偷去了镖局,看到你和他们一起练功、射箭、说笑……我很想过去,可我甚至都走不出手里那把伞下,太阳那样大,我也不敢让别人瞧见我,那些你们每天都能做的寻常事情,我却觉得遥不可及,或许更多的是羡慕吧……”

随着年岁增长,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全身白到几近透明,也当然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的诡异,所以她基本很少出门,只是姜涉去了镖局,她实在太过寂寞,忍不住才去看他的。

似乎感受到梅岳绾的心绪,姜涉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在她身边坐下,说出一句:

“你的病会好的,世间灵药万千不尽,总有一种能够医治好你的。”

梅岳绾低下头,“嗯”了一声,其实,她更希望他说,他以后会早些回来,会多花点时间陪在她身边,可这些话,姜涉是不会说的。

在镖局学艺几年后的一个立秋,姜涉接下任务,第一次离开浔阳城去押镖。

这是谷瑶儿的父亲,谷大当家极力作保,绝对会将人原样带回梅家,梅老爷才放手的。

可惜,离开浔阳城的时候,姜涉克制着,内心平静,确实没有“逃”的念头,押完镖回来的途中,他却鬼使神差,再压抑不住那些翻涌的冲动。

这一冲动,他便在悄悄驾马离队,镖局追来时,慌不择路地滚下山崖,摔断了一双腿。

仿佛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人被带回浔阳城,躺在榻上,任何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心如死灰。

谷瑶儿来看他,他语气幽幽:“怎么会不想逃呢?我做梦都想找回阿娘和弟弟妹妹们……”

那种对家人的刻骨思念,大概只有平日总被他唤作“幺妹”的谷瑶儿才能明白,她转过身去,眼含热泪,忽然就出手捶打在几位跟来的师兄弟身上:“你们为什么要去追他,放他走不行吗,难道要把他一辈子困在浔阳城吗?”

那些与姜涉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个个俱低下头来,饱含歉疚:“师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人带回来,他同梅老爷立了约,不能失信于人……”

纷纷扰扰中,一道纤弱的身影始终躲在门边,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后,她才轻轻走出,一步步来到姜涉榻边。

雪白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将他从头看到脚,目光不知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直到那道身影都忍不住哑声道:“看够了吗,我这样一个可笑的废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梅岳绾在床边坐下,缓缓握住他的手,他一动,没有挣开,她便握得更紧了,甚至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有温热的气息溢出唇齿,一字一句,带着至柔至坚的力量。

“你不是废人,我会让你站起来的,你还能走,还能跑,还能去镖局练剑,就像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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