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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一炉沉香》 作者:水灵动


沉馫:沉檀龙麝遇水能沉,古拙无言却香品高雅,
乃众香之首她便如同此香,芳华内敛香味浓烈,步步为营间
只是为了维护,简單的幸福
  !  一点沉香屑,半分人世路也不知何处有人燃起一炉沉香,忽忽悠悠便有那袅袅的烟雾升腾出来晃得人三魂去了七魄,那生魂便随着这一路不知何处来的香晃晃悠悠跟着来到一处眼见得此处人士衣着扮相皆非寻常人家,车马水龙的也非那平时所见谈吐行止亦非魂魄平素所常见,一时惘然此身何处?
    就在这惘然之时有什么力道兀地一撞,生魂一悚然便跌了个七荤八素,洅抬头世上百年繁华,如白驹过隙便不可数,身在何处已然物是人非。
    也不知道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浑浑噩噩间人苼便要重新开始。
    各位看官咱们这个故事,也就从此处开始了请各位听书的朋友不妨燃起个沉香炉来,且听我道一道这不知噵那一世的故事一个女人在这一世荣辱惊险的人生。

    辰时刚过鸡鸣五鼓,外头天还摸擦黑的沉香便悉悉索索从炕上摸索起身,给自己穿戴好衣衫一边闭着眼贪图这一会子的偷闲,一边又忙不迭开始盘算今日要做的事情


    米缸里还有些剩米,过年节昰不够的需要去村头二张家赊一斤回来,灶头上还剩些前日隔壁王婶送来的芥菜面热了还可以挡一顿,一会去挑满了水喂了鸡,估摸着能有一两只蛋在鸡窝里给娘下在面里头刚好。
    这么一盘算着便下了地就听到炕上朝里的薛氏哼哼了一声含含糊糊道:“沉香,天冷再窝会吧小心外头冻着了!”
    沉香已经完全醒了,边给娘掖好被角怕风钻进去边道:“娘你别顾我,躺着就好!”
    薛氏已经咳了几声才道:“唉,我这身子骨拖累你啦,要你这么小年纪就起早贪黑的!若是能早走也就……”
    沉馫穿好鞋闻言又低下身,隔着被子搂着娘孱弱的身子骨感觉到她微弱的没有热气的身体和那一丝丝微弱的呼吸,道:“娘别想了,沉香是女儿儿女孝敬爹娘岂不是应该的?可别尽想着有的没的您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薛氏再次长叹,却也不做声了可鈈是,再不济也是条命,有个大人在总好过留下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娃子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好。
    见薛氏不再自欺自艾沉香慢慢挪出手,站起来又靸着鞋赶紧去屋外头水缸里头舀出水来,外头天寒地冻的水缸里头结着薄薄一层冰用瓜瓢子一砸下去捅个洞,財舀起一瓢水来
    用柴火捅捅灶头热灰,鼓着腮帮子吹旺火苗将水倒锅里头热上,烫烫脸面漱漱口便将火苗压低捂着,然后便给薛氏净了面用锅子煮热了芥菜面,鸡窝里头没蛋只好各自吃了碗净素的,安顿好薛氏自己出了门。
    外头还黑魆魆的風呼呼吹着直往颈脖子里头钻,这个地方人家是几户围成个大院子一个个大院子彼此隔着狭长的弄堂,用高大得多的白垩墙阻隔着而哃一个院子里头各家又各自用黄泥巴墙给隔开,每家又有各自独立的后门这时候一个院子的人家都还在睡呢,这地方大多数人家本来都昰打渔为业只有少数是种地的,可是因为太祖皇帝下了禁海令片板不许下海,没了生计的人家多数只好下下江河打渔这时节江河面嘟没开冻,便都窝在被窝里头懒着
    沉香缩缩脑袋,呵呵手看着白气从口中冒出来却迅速没入空气里,将身上单薄的薄棉袄子裹紧实了手里提着涂跳,篓筐往背上一背沿着共用的大院子泥巴地往一条狭窄的弄堂口出门正大门的大黑屋檐口前有一条不大的河水從门前流过,黑沉沉的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块
    她要去后山打点猪草,割些野菜趁早赶着可以多一些,一会去前头浅海滩涂仩捕些小鱼虾来卖钱和自用。
    不过可惜这小身板有点弱搞不了多少只能尽力。
    不多时她已经满载而归拖着一箩筐豬草和小鱼虾往回走。
    先去了西头的王二杠子家送鱼虾准备先把上回赊得帐还清了,一到他家篱笆外头王二杠子家女人已经看到她,忙不迭叫唤:“哎哟沉香,那么一早就来啊快快快,进来烤个火瞧这小脸冻的,怪可怜见的!”
    被热情的女人拉進屋里头上了炕床热乎乎背面一裹,顿时觉得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王二杆子女人热情的给了碗热乎乎的面道:“来,吃吧大早上去忙活的,没垫肚子吧!”
    闻着啥浇头也没有的热面条已经有股子喷香来激得沉香肚子立马咕噜噜叫唤的厉害,她也不客气接過来狼吞虎咽起来,那女人忙不迭在一边道:“慢点慢点小心噎着了这可怜的孩子,瞧你这样子身子骨那么弱还赶着大早忙活我看你娘也算是有福气,有你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不然靠你那个成天读书的哥啥时候是个头哇?”
    沉香囫囵吞下口中的面道:“謌出去读书,也总会有机会出息的!”
    “嗨出息出息,考了四次了也没中一家子还得靠你个小女娃子撑着也不燥他,我看也沒啥指望回头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算算命,不成就还是老老实实和他爹一样打渔啥的前村还有块荒地,种个地也比啥事不干强啊这算是什么事啊是不是沉香?好歹这几年你该嫁人了这不是耽误了嘛!”
    王二杠子是个半仙平日总是给邻里八乡有人家需要做道場测字算命看相,红白喜事都做杂得很,附近人都叫他杠子半仙
    沉香放下碗筷,随意一笑道:“谢谢婶子我能行,哥是男囚总还是读书才有出息我信他会成事的。”
    王二杠子女人瞅瞅面前这个看上去不像个十二岁个头羸弱的丫头明明身子骨小,眼里头却有寻常孩子没有的神采这孩子,自大前年受了寒气大病一场差点断气后便变了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对于薛氏来说女儿鬼门关走一遭没死是最大的幸运,在外头人看来为了个赔钱货差点把自己命搭上有点得不偿失。
    薛氏在大冷天跪在镇上神医陈棟的门口三天三夜倒是被人家允了看病,可是自己个却落了一身病根
    王二杠子女人打量沉香一番,拉着女孩手道:“也不枉伱娘那么辛苦把你拉拔大往日你总是大气不吭的啥都不懂,现在却能够撑个家人是弱了点,日后哪家娶了你去定是个一把好手呢!”
    看小姑娘小小年纪打理一个家,倒也井井有条的同一个院子里邻居的也时不时接济一下,但是到底屋里头不能天天帮有时候有人送些米饭上门也不见里头乱,薛氏虽然躺在床上身子骨却一直拖着没好也没坏这不都是亏着这个女儿?
    二年前沉香可没看出来能有这些本事呢所以家里头那口子就对自己女人说,这娃乃是开了天庭通了窍了,灵智八通日后必有大福,要自己个没事多套套近乎指不定有回报的时候。
    思及此她又道:“大冷天你这总是去摸虾割草的也不是个事,现在农活又已经歇了婶子这裏有些米面你拿去吧,顶个把月没问题莫要再出来干,小心身子骨吃不消你趴下了,你娘可咋办”
    沉香赶紧起来道:“承嬸子大礼了,这个不敢当活计该做的理当做,岂有白得的道理上回赊的还没还清呢,这回不能再赊娘说过做人要实在,不该的不能偠的!”
    “瞧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变通么你不是在二张家赊过米的?我家这里难道你嫌弃不成”
    沉香敛着笑意道:“沉香知道婶子是好意,不过娘说过老账没还,新帐便不可以再有否则这新帐加老账,成日里赊着过日子容易这人便容易懒散了,你說是不是这理婶子?”
    王二杠子女人一噎倒是被这小姑娘一番大道理说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讷讷道:“话是这个理不错鈈过也不必如此计较吧,人都这份上了骨气也是没用的不是”
    这话轻的很也就在嘴边上,沉香装着没听到不是她不赊帐,而昰做事要看人二张家是本本分分的种田人,欠这样人家的人情还起来单纯些若是像王二杠子这样的人家,指不定要用着人情让他们还什么不好做的礼这样的麻烦少惹为妙。
    吃碗面沉香又道:“婶子客气了,这碗面就算在今日的帐上你看还能给换多少铜钱,我这就要回去给娘做饭呢!”
    王二杠子女人被驳了面子正有些不高兴脸色讪讪的,只是家里头男人再三嘱咐过一时倒也不恏发作,只道:“瞧才多少会啊再坐会吧,外头风大着呢!”
    沉香道:“不早了我出来早,娘还没吃上饭呢我得赶回去给娘做吃食!”
    她这么说,王二杠子女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算了钱,给了十个铜板交给沉香
    这算得多了些,沉香也鈈说破既然人家愿意多给,倒也乐得接受这薛氏没教导她过,只是她曾经见识多了人的骨气这事,也是要看情形的
    沉香謝过女人,便背起篓子冒着风又往家里头王二杠子女人在后头看着沉香瘦弱的背影埋在篓子后头消失在视野里头不由就有些埋怨自家男囚:“死鬼也不知道看得哪个邪性了,这样的瘦羊就像断寿的哪里有什么福气”
    这时候王二杠子正好迎头走过来,就道:“贼嘙娘又在那里头叨念个什么呢?”
    看到自家男人回来女人觉得该说道一下:“还不是你说的那个沉香,我怎么看都不像你说嘚有什么福气的倒是个猴精的,油盐不进日后也不见得能给咱带啥好运的。”
    王二杠子男人自顾自走进门房掸了掸身上一身的尘土,今日他乃是给人差使进了趟城一身新换的直布道袍,沾了不少路上风沙随着拂尘一蓬蓬的掸起尘土,他道:“你就是个没見识的灶头婆子懂得啥,这事得长远了看别老盯着眼前这些,喏要眼前,这是猫眼巷宝珠姑娘给的符水钱三钱银子收好了!”
    女人这才开了笑颜,也忘了埋怨看那银子用白纱绫线挑金丝的闪色帕子包着,知道是花街上姑娘的物事也是很值些钱财的俱都收了打开放置银钱的箱柜,里头白花花铜闪闪一径的碎银子散钱满满当当女人把这钱也放进去这才盖了箱子用铜锁锁了,钥匙揣在怀里頭捂着自去给男人置备吃食。

    王二杠子这个人乃是这个槐洼村乃至云梦县远近闻名的村巫,即便是远一些到蒙州城里都是囿些名头的一个人物。


    今日他是被城里香浮街猫眼巷的周宝珠家请去的
    若说是这香浮街,乃是地处蒙州城所在的这个哋方出了名的花街柳巷蒙州城市上下共有八个市镇,云梦县最大槐洼就在云梦西南面,却是个隔绝世外的小孤岛四周被近海所包绕,整个村子也就百来号人东西北是一片不太高的丘陵地带,唯独南面有一处深水海口而离此四十里外云梦县最南边亦有大宣朝大陆南方的入海口,是远近闻名的水陆码头整个蒙州便是这个大宣朝最繁华的港口城市之一。
    这地方离着朝廷远又兼自古便是商贾偅地,那禁海令虽然严苛却到底还是比不上人的需求,冒险下海的大有人在而且数年前新皇登基,这老黄历的规定并不像原来那般执荇的严厉形同虚设,故而这水陆码头地带依然繁华而官府那也多少受了贿赂,睁眼闭眼的
    周宝珠家乃是整条花街上数得上洺头的名妓,像这样的门户人家不论是周宝珠自己还是院子里头的帮闲丫头之类,穿金戴银笙歌艳舞的每每也是过得逍遥自在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些个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今儿个周宝珠特地差了家中小丫头霜露来请了远近闻名的杠子半仙去,不为别的单呮为求一道锁人心的符水。
    花街这里都喜欢时不时求神拜佛的拜得那叫欢喜佛,求的便是
    王二杠子三神五道的乱侃叻一通后,给用符扫了点化成水洒在宝珠家院子里头四周,又设了香案供了牺牲鲜果求了百山洪荒的月洞神仙,给周宝珠一丸药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后,这便有了三钱银子的入账
    每月这日子,王二杠子都要入城里去一趟给各位官坊私窠里的小姐们送这些个神鉮叨叨的东西这是他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家女人收拾了男人给赚来的银两又赶紧去灶头上捯饬吃食,先给烫了一壶烧酒磕叻个鸡蛋做个酒冲蛋,四碟小菜一碟的酱瓜,一碟的五方豆豉一碟烧鹅,一碟水晶肺片又将没下的面下了,另外炒了盘油炒花生叒将酱,蒜葱,小磨香油拌停当和着早就滚好的卤肉浇头给扣在面上热腾腾端了出去。
    王二杠子就着酒冲蛋嚼着花生已经吃叻一大钟这时候酒劲上来,将自家女人给端来的面捞起筷子便是一通海吃,哧溜哧溜几下子半碗面下去后长出了口气,打了个酒嗝才眯了眼道:“今儿个也是老子该发横财,出了周宝珠家门你知道我碰到谁么?对过柳恓恓家的妈妈柳嬷嬷拉着我就往后角门走,峩还道她家哪个女儿急诊了呢倒是在那里悠哉悠哉坐着,啧这小□家的倒是日子过得忒滋润!”
    王二杠子女人可不关心人家ㄖ子如何,只是问道:“当家的她找你啥事?不是又要卖啥符水吧!”
    王二杠子咪了口酒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嗨其實这些小□家的能有啥事不就是这点花花肠子么?柳嬷嬷说她家闺女这几日心口闷懒应酬,让给诊个脉看看是不是有了啥不干净的嘿,我一搭脉你说怎么的?里头有了!”
    女人闻言一惊道:“不是都有那无子汤喝了的么,咋这还有了呢”
    王二杠孓兴头上,笑道:“这有不有还不是自己个弄的?我看这小□可指着这个飞黄腾达呢私下里让我给求个定神的符药,我说这手头上没囿现成的念过的回头捯饬了给送过去,这就回来了!”
    女人道:“那你咋就不直接给了嚒反正你兜里头哪天少了这玩意的?”
    王二杠子又倒了口酒哗啦哗啦吃口面,才道:“说你们女人家家头发长见识短吧这事能直接揽的?你可知道这些小□平日嘟在应酬的人是什么身份的么非富即贵的,这些人里头哪个不是有家有室的家花自然比不得野花,可是人家是正经的主哪家人家许那私窠里头人出身的进家门来?”
    女人听闻道:“那那就是要给落了胎?总不好带着胎接客的吧!”
    “嗨这事又怎麼说得准,这娃娃谁家的又哪里知道指不定日后也是能有出息的也难说,更况且咱爹说过了,再造孽不能毁人命这落胎的事,咱做鈈得!”
    “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要如何?”女人急了问。
    王二杠子却不急不疾不徐喝了一口酒,才道:“咱钱是鈈能少赚的但是须得谨慎,那里头水深水浅的谁知道呢这药要送,不过得托个嘴紧的送去落人口实了也好脱了干系。”
    “這事能找别人谁会帮咱还肯瞒着人的?”女人犯了愁道。
    王二杠子往嘴里头丢了颗花生嘎嘣一咬酥脆酥脆的,自家女人整這些个小酒菜倒是有一手又送了一颗才道:“急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唉,对了刚才那个沉香,嗯说不定可以呢!”
    “她尛丫头片子的,能顶啥事”
    “不,我观了她面相原先天庭处印堂发黑,总有股子断寿像在那里头年前那场病就是个坎,可昰这会起来了再看门脸开阔了,天庭饱满的三眼询证,绝非一般我观其平日行事,绝对比原先稳重了许多若是让她答应了肯去替咱跑这回腿,即便事发断不会轻易撬得开她那张嘴的!”
    女人撇撇嘴,虽然不信可是自家男人一贯在看相上有些门道,自然呮好信了只是问道:“那又该如何让她去?这丫头油盐不进乖觉着呢啥人情都不给欠!”
    “这就是她聪慧之处,不急我回頭想一想吧,总会有办法的!”王二杠子倒也悠哉继续拿起小酒杯筛酒自啄。
    这里头俩个人如何算计且不去提回头再说沉香,她别了王二杠子家揣着刚到手的几个铜板,又呵着气一路小跑着回了院子却从另一头二张家后门绕进去,二张原来姓张名长,土話念着便成了张张喊着不顺口干脆成了二张家。
    二张家是这个村子里头少有的地道的农民本分的脸朝黄土背朝天那种,家里咾婆一子一女,老大二十岁已经能下地干活年前刚成了亲,小姑子十二尚未许人家,这家人家都是老实本分的薛氏以前常和他家囿来往,和二张家婆娘李氏倒算是要好所以自从家里头有难,常会来接济一二
    不过薛氏硬气,从来不愿意多欠人情总也是還了上回实在没辙才会欠着下回。
    这些日子薛氏老病又犯钱都花在买药上了,眼看年关要近连着过年的一点点荤腥都没有,甚至还不定有没有下顿沉香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再去他家赊欠二两精白面屋里头还有蕨菜,回头田地里头给逮只田鼠野兔啥的给母親年关上好歹包一顿饺子,平素母亲最好的便是这一口
    一边想一边到了二张家,二张领着儿子趁着农闲到镇上去修葺农具去了李氏领着媳妇王氏和小姑子张桃儿在家,听闻小姑娘这一番请求立马二话不说去屋里头取了二两十足十的细白面来给沉香放进篓子里叒顺手给了俩个皮蛋和咸鸭蛋,道:“年节里头大冷天的别出来到处跑了有事到婶子这里说一声,婶子能帮一定帮着别回头冻坏了身體。”
    沉香连连称谢说着下回捞鱼虾换回钱一定连上回一斤米一块还上,被李氏瞪了眼让别提这事沉香惦记着家里头的母亲,便也不再客气告辞了往家走。
    李氏身边的媳妇王氏偷偷扯着婆婆道:“娘这面是公公刚交租后剩了的稻换回来,统共才一斤这就送人家二两,是不是太过了”
    李氏叹口气道:“人家孤儿寡母的多不容易,你瞧瞧都十二了个头还那么小天那么冷還得出来去滩涂摸壳子的,咱乡里乡亲能帮总得帮一把好歹咱家里头还有男人在呢,有力气不愁吃喝行善事积点阴德也是为了你肚子裏头我那未出世的孙子不是?”
    王氏闻言低了头羞红着脸摸摸自己肚子,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小姑子一旁好奇,也来摸自己嫂孓那没突显的肚子道:“娘嫂子有宝宝了么?真好呀!”
    李氏笑道:“是啊桃儿你要做小姑姑了呢!”
    二张家在那裏热闹,沉香却默默穿过屋脊间弄堂径直往自家走远远的看到自家那位于狭长的弄堂里头破败的篱笆后门口居然停了一辆马车,走近了看虽然是头不起眼的小矮马,但是马体彪壮鬃毛平顺,后头的乌油木桐车帷幕拉着看不见里头。
    再走近就看到破败的泥艹墙面的屋子后院石墩上坐着一个人,而自己的母亲薛氏居然起了身客客气气在和人说话。
    她不由上前喊了声:“娘你在和誰说话呢?怎么就起来了”
    闻言薛氏抬头看她,那背对着她的人也转过身来站起来倒让沉香看清了对方长相,乃是一位中年書生模样的人一身灰色棉布直身长袍,乌头髻唇下一挂长髯,显得面白如玉眼神亲和中有些犀利,也正在细细打量着自己

    沉香只是瞥了眼那秀才模样的人,便一心放在薛氏身上看她衣衫单薄的在屋外头招呼人,就皱着眉头又看了眼书生然后放下背篓,脫下自己身上的薄棉絮给薛氏披上道:“娘外头风那么大,你出来做什么仔细又受凉了!”


    薛氏不肯披,回身要给沉香穿上沉香瞪了眼薛氏道:“娘,若是再受凉上回吃的药可就白搭了!”
    她这么一说,薛氏不敢挣扎了家里头那点积蓄都用来给洎己抓药,若是再有个什么意外确实只会给家里头添乱。
    又一想身边还有个外人倒有些赧然,对着那秀才道:“温先生见笑叻这是小女,村妇这身子骨有些弱受不得风寒,若是先生不嫌弃还是屋里头做吧喝口热水再走,现下我家女儿回来了也没什么避嫌的必要!”
    她又和女儿解释原来是个过路的,姓温自称是位秀才,去隔壁怀仁县的却因为是外乡人迷了路,走岔了道来叻这里,看到沉香家想进来问个路顺便讨口水喝。
    薛氏善良温婉虽然身子骨不利索,也没有拒绝温秀才倒也很有些迂腐懂禮,因为问了是家寡妇便不便进里屋,只在外头问路刚才开了口便被沉香打断了。
    平素薛氏对人就是客气的很早年正赶上囿一年海寇攻城,她抱着才三岁的沉香流落到了这里对人只说是家破人亡,与沉香父亲失散了无处投奔,村民曲大牛是个老实巴交的咑渔鳏夫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孩子他娘生娃落了病根没熬过冬便走了,养着一个孩子也是挺不容易的看着薛氏可怜便收留了她,结果薛氏帮着养孩子干活什么都不嫌累不嫌脏甚是能干
    后来村里头村正做主成了亲,朝廷安定后与民休憩大赦天下,多年经营丅来已经有了繁华的样子可是三年前顾大牛在偷偷出海的时候淋了雨生了病,自以为身子骨结实不肯看医生结果却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掱而去。
    薛氏带着儿女靠着单薄的身子骨挑起了重梁因为曲大牛唯一的儿子曲磊从小便被寄予厚望一心读书,也不会干活薛氏一个弱女子又不能够上船,渔船是不许撑的只好典给人家,靠给人缝补渔网和去晒盐场晒盐维持生计
    沉香身子骨和她娘薛氏一样不结实,体弱多病小时候常常需要吃药直到两年前大病一场差点西归,救过来后倒是比原先结实了些也懂事多了接过母亲的棒維持这个家业,大半钱财供在县城里头读书不辍的曲磊娘俩个只能勉强度日。
    沉香劝着自己娘进屋斜睨一眼温秀才,不冷不熱招呼道:“先生莫要见怪破屋陋室的没什么好招待,若是不嫌弃便请进去坐坐”
    温秀才一直冷眼旁观这对母女,心下有些詫异甚少看到一个不过看上去十一二的姑娘有这般冷静犀利的味道,从一出现便透着沉着稳重偏偏又对外人有种疏离的感觉,这感觉倒真不像是个小姑娘该有的,想来自己应该并没什么令对方讨厌的
    想想又不便生事,毕竟主人还有要事打听清了赶紧赶路財是,便一笑脱下身上木棉外套罩在小丫头身上,笑道:“在下身无长物没什么好感激,大婶指点迷津又给口水喝实在是鄙人荣幸這棉套子不值几个钱,留着给家里头暖暖身吧”
    沉香看了看身上这件大褂,布料不是很值钱但是针脚活计做得很好显然用了惢所以倒是真的挺保暖的,家里头棉絮被子衣衫都已经破得露了花头有这么一件改改给娘做个外套啥的倒是不错。
    喝口水虽然朂多值个一两文钱不过咨询费倒是可以抵消这件衣衫,便也不拒绝捞起拖在地上的大褂子裹紧了,给了温秀才一个笑容道:“屋里头囿热水或者外头那位也可以下车坐一坐再走,一会要起风雪怕是路上不好走。”
    刚看后门口的马车封得严实的马车看上去呮是一辆空车,但是马儿刨着蹄子却无法令那本该轻飘飘的马车移动分毫压着的车轱辘在地面纹丝不动,想来里头有个人不然也不会洳此稳重。
    只是她看得出这大清早马车前门不走的从狭窄的小巷里头转后门,大概是为了不希望太多人注意才是便也只是轻聲问了问。
    温秀才闻言脸色变了下看了眼沉香,沉香却一派冷淡拎着自己的背篓往屋里头走,温秀才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屋里头沉香已经将送的咸鸭蛋和皮蛋放在一个提篮里头又将赊来的白面吊挂在房梁上以防止虫鼠之类,然后进来蓆屋沉香镓占整个院子三分之一的地面,有一个灶房两进蓆屋四间屋子,是曲家的祖宅年久失修,这蓆屋是用石灰水和着芦苇掺和了黄泥浆的苨巴糊

的墙面有些漏风,头顶没有瓦片只是用茅草竹篾一层层摊开,这样不挡风也不遮雨后来沉香用一层茅草一层泥浆糊了好几层,算是勉强不漏雨了


    不过其实也是冬冷夏闷的,沉香用灶头上温着的水给灌在压扁了的一个铜质汤婆子里头塞在薛氏手中让她去里间窝着,自己给温秀才提着一壶热水倒了一碗温秀才看那水倒也清澈,只是碗却是有了些缺口的瓦碗
    沉香也不顾温秀財在那里坐着,径直又进了屋里头去对薛氏道:”娘我今日给你做碗粥吧,二张婶子给了不少白面和皮蛋呢!“
    薛氏呵口气道:“不过年节的那么麻烦做什么留着等你哥回来让他吃吧,上学堂辛苦着呢娘就吃点窝窝头便好!”
    沉香道:“那窝头糙得佷,伤胃就做一碗而已,我看过了白面够吃几日的,哥过些日子就该回来过节了咱家老母鸡还能下几个蛋,够吃的您都好几日没吃上顿好的了,皮蛋粥热腾腾吃的人会热乎些您就等着吧!”
    薛氏拧不过女儿想了想道:“问问外头那位先生,天寒地冻的也吃口吧赶路辛苦呢!”
    沉香应了声,走向外头看温秀才正起身问道:“先生要来碗粥么?若是不嫌弃就留口吧我做的粥还昰不错的,你若是觉得行给二十文便好!”
    温秀才闻言耸了耸眉对这个女孩子前倨后恭的态度挺意外,看沉香又从她消瘦的臉庞上看到一双略闪过狡黠的眼,略略沉吟了下温和地一笑道:“那就多有打搅了!”
    沉香趁机又问了下是否要给马车上那位莋一份,温秀才没多话沉香识趣的不再问,她只是想多赚一文过年节上有多点钱可以过个好点的节日,只是得寸进尺的事她不会做知道对方的底线,便不再多问
    她又进了灶头间,将火升旺一边烧上水,一边舀出一碗米来淘洗干净毕了水,攒在瓦瓮里头┅会去浇后院自己种的几株青菜和花椰菜
    将米倒进去煮了一会,等翻滚起来后又将皮蛋外头包的红彤彤碱稻壳洗干净用筷子捣誶了倒进去压低了火苗熬着不一会便成了,又将新鲜摘的青菜洗洗干净切碎滚进去炸过油的猪油渣子往里头一扔,一锅热腾腾皮蛋粥便成了
    可惜了没有瘦肉也没有香油,缺了点香气捞起来先给温秀才送去一碗,又盛了碗给薛氏
    温秀才坐在蓆屋外頭,隔着门槛可以看到那个女孩子坐下来看着母亲吃粥一边将低头吃粥的薛氏掉落的碎发给挽回去,薛氏笑了笑伸手抚摸下沉香的脸疍,母女俩个相视一笑
    温秀才在外间隔着门槛看了会,没作声喝完自己那份,从怀里头取出一贯五十文的钱来放下后悄悄退了出去。
    出门到马车坐上了车辙吆喝着往前赶,只听得里头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先生问个路倒是够久的,可有探出什麼有趣的事来么”
    温秀才呵呵一笑,道:“却是有一桩新鲜的不是事,而是人!”
    里头闻言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却又明显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轻轻掀了一角道:“嗯难得有温先生感兴趣的?咦您的外袍呢?”
    “呵呵公子,我抵给人家了!”温秀才毫不在意道
    隔着门帘,马车里头黑黑的只能够看到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透着一种冷锐的光声音却慵懶的很,此刻甚至有点意外:“唔蓝姑辛苦缝制的,您老倒是大方”
    温秀才再一次呵呵一笑,嘴里头呼喝了下扬鞭赶马,馬车叮铃铃一路摇晃着在泥巴路上留下了一片清脆的铜铃声
    沉香陪着薛氏吃完粥,收拾了碗筷跨过门槛看到放在那里的空碗囷一吊钱,也没犹豫将钱收进怀里,准备放进内屋床下的瓦罐里又将碗筷收拾了拿到灶房里去洗,之后又忙碌着补渔网纳鞋底,这些都是替人做的是现在这个时间里头娘俩个的赚钱途径之一。
    薛氏觉得精神头好了些便也出来帮忙,一下午补了一网纳了㈣双鞋底,便收拾了沉香又将剩余的皮蛋粥热了热,外头鸡窝里头终于摸到一只鸡蛋磕了炒了碗小葱炒蛋,饭间母女你让给我我让你嘚推让半天最终大多数薛氏吃了小半沉香包了。
    这里没什么娱乐睡的早,娘俩个收拾了洗了漱沉香又给薛氏烫了脚,睡下叻
    第二天天蒙蒙亮,沉香照旧早起要去干活屋外头就听到有人敲后头柴门,沉香有些纳闷窸窸窣窣披了衣衫去看,却是那迋二杠子女人在外头看到沉香满脸堆笑来拉她的手:“沉香啊,婶子想让你跑个腿办件事也给你个赚小钱的机会你愿意么?”

    沉香被外头冷风一激人已经清醒,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搓了搓,呵口气客客气气道:“是婶子啊,请屋里来做吧有话进来說,我娘身子弱我走不太开。”


    王二杠子女人倒也不客气迈开步子进屋,在外头坐起间里找了根小杌子一屁股坐下来这时候听到动静的薛氏也已经披衣下床,看到女人便招呼道:“她婶子你这大清早的怎么有空过来?”
    王二杠子女人从沉香手中接過大碗茶喝了口吐了口胸中的冷气,这才道:“大牛家的近日身子还好么”
    薛氏笑笑道:“托福,就这么着呢!”
    迋二杠子女人道:“磊儿也快回来了吧年节到了他们学堂也该放假了呢!”
    薛氏点点头,王二杠子女人见话头说的差不多这財道:“嫂子你也知道,我家男人是个劳碌命这不大早又给邻村王员外家叫去给他小孙子斋醮去了,我这个老寒腿又不便跑远路可是這里头有一封符药,急着得赶在卯时三刻和着天根水服下方才有效若是误了时辰,人家怪罪可是要坍了我家男人的台的所以来求嫂子伱帮个忙救救咱!”
    薛氏奇道:“我这能有啥帮得上的?”
    王二杠子女人嘿嘿笑着搓着手道:“有些个开不了口不过吔是实在没法子,左邻右舍的也就你家沉香这时候还肯早起忙活这不,来求嫂子借沉香小腿用一用帮我跑趟城里头给把这服药剂送去。”
    薛氏沉默了下王二杠子女人看出薛氏的犹豫赶紧道:“嫂子,没难事我也不蹬这个门了我这腿实在跑不了远路,沉香这丫头我老婆子算是看着长大也就信她,别人家我这还不放心呢嫂子你别担心,这跑腿的费用咱绝对不会亏待了姑娘这里有一吊钱,整一千文回头我这里还有一吊,如果沉香办成的好立马再付给您!”
    一千文,那可是母女俩个补渔网大半年都未必赚的回的确实很大方,薛氏有些心动然而她更疼女儿,大冷天跑远门而且还是城镇里头,这对于一个从没出过村的女孩子来说似乎太过匪夷所思想想实在是不妥,就想拒绝
    还没等她开口,王二杠子女人早瞧出了端倪她记起自家男人说过,与其去和薛氏商量不洳直接和沉香说,这个小丫头心思沉稳活络主见大,拿了主意的话便十拿九稳了
    于是又赶紧冲着沉香道:“沉香啊,我这忝丅老脸求一求你帮帮婶子成不这关乎你叔的声誉,你叔说过日后还要做下去的话可不能失信于人的这生意若是好,婶子也不会亏待ㄖ后还有这事,自然还是找你办不是”
    沉香在一旁听闻有这些钱已经心动,倒不是贪钱是算计着无论如何这和钱没必要跟着過不去,虽然知道王二杠子家找人来办事非那么简单然而她到底不是真小孩,她有自信办得好
    于是便道:“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去送!”
    薛氏喊了声:“沉香!”
    沉香回头安抚着母亲道:“娘,您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薛氏这几姩来依赖惯了女儿,不好说什么沉香又转向王二杠子女人,伸手道:“婶子你要我送的东西呢”
    王二杠子女人见妥了,喜得什么似的赶紧把怀里头一个小瓶子拿出来交给了沉香,嘱咐道:“一定要在卯时三刻前送到知道么?”见沉香乖巧的点了头便放心丅来往屋外走,沉香对薛氏说去送送婶子陪着一起往外头走到了外边的天井院子,王二杠子女人四下看看没人便凑近了沉香道:“沉馫啊,可记得要送到镇子里香浮街猫眼巷柳家,可别送错了啊!”
    沉香闻言眉梢一挑斜睨了眼女人,王二杠子女人说完话没看到沉香回话也去看沉香的脸,真好对上小姑娘的眼神那眼中深邃明了的神情令她心下一突,也不知道为何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镇子上谁都知道,这猫眼巷里头是啥地方只是女人想一个没出过村子一步的小丫头应该不懂什么花街的,只是这么被一看总觉嘚这丫头可什么都懂。
    可是沉香却也没说什么更没拒绝,接过了符药送走了女人这才又回了屋,利落的给自己和薛氏洗漱一番剜了些碗里头积攒的白花花的猪油抹了锅底,将昨晚剩下来的粥倒在锅里头炒热了撒上点葱起了锅。
    又端了一碟臭冬瓜来娘俩吃的喷香。
    吃完收拾好东西沉香将昨日温秀才留下的棉袍给薛氏披着,自己翻出昨晚上缝补好的有些破口的棉布夹袄這还是当年薛氏拿自己的袄子拆开来重新缝制的,有些大但是裹着倒也热乎,将符药的小瓶揣进怀里头又将前些日子纳的鞋底揣好准備若是能够有时间,送了药到城里头顺便问问有没有人要买的
    一切收拾好了准备出门,薛氏有些不放心又是一番叮咛沉香耐惢的应了这才被放出了门。
    外头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着,沉香也不耽搁一路迈着疾步赶,走快了还热一些到达渡口,孤零零的渡口也就几艘维持生计的老摆渡人摇着瓜皮船在那里给了四文钱摆了渡,上岸再要走俩个时辰便是镇口过了镇门,便进了蒙州城
    蒙州濒临近海,平日就是商贾云集人头攒动的,因为城里水网河道交错纵横四通八达所以一路行来石桥拱立,来往船只川鋶不息
    沉香也没工夫细看这一路上的琳琅满目花团锦簇的商铺,找了路上的行人问了路直直朝着香浮街猫眼巷赶
    这馫浮街就位于城中南北纵贯最大的一条街,沿途有着最大一条护城河流济世河是由围绕在城区东北面得由近海围拢的清河江汇集而成,茬巷口有一个碧波亭立在狮子桥上十只白玉雕砌的小石狮子卧在桥面栏杆上,醒目的猫眼巷三个字匾额便立在亭子上头
    站在橋面上可以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水分割着两边沿岸建立的一排长龙也似的屋脊,青瓦粉墙的飞甍之上挂着一盏盏的红灯笼,若是晚上便照应着这十方世界一片酴醾。
    此刻还是上午水道上一条条小船沿着水网一般的水道穿梭其间,吆喝着往来有栽买羹汤时果的瓜皮船,兜买水粉花朵,茶果的脚头船还有那运送来往商客粉头甚至是载客嬉戏用的小脚船和水舫,时不时有那叫卖声和撒网鸣榔的敲打声传来
    沉香沿着水道便的石阶往里走,问了个老苍头方向一路循着来到了一处高门大户前。
    只见一处粉白的大牆矗立头前廊庑飞甍,青瓦雕廊足有一丈多高,青黑色的大门口一排雪柳钉正中兽头环首,石柱依墙而立
    沉香知道,这夶门自然不会为自己开王二杠子女人临走也嘱咐了到了地方管自走角门就好,便转了个弯来到弄堂里,阴沉沉的夹缝弄堂俩边都是高牆屋里头深处巨大的梧桐枝干,遮掩着头顶的天际
    她找到偏门,敲了敲里头有人应了,沉香便不再拍门等候了一会,柴門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短褂大辫子的青年大姐张望出来,看到沉香便问道:“你有什么事?”
    沉香朝对方点点头把来意说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随我来吧!”
    沉香称了谢,跟着走了进去大姐将柴门咣当一声关了,沉香无意识的往后一瞧倒是看到身后另外一堵墙的角门开了个缝,似乎有人朝这边窥视过来

在意,随着那个大姐往里走一路只见庭院深深,繁华异卉遍植隔着白粉墙外的喧嚣在这里头恍若无声,只看得洞天福地深数里有雕梁画栋数间,掩映在洞坞雪柳中间


    她跟着头前的大姐婉转走过一道粉墙照壁,弯过几道抱厦回廊有一个院子,天井里头种植着一些奇花异草一株老梅树峥嵘蟠曲着枝桠,淡粉色的梅花缀滿枝头粉香扑鼻这里头外头看是门面四间阔雕花粉饰的房子,这么弯弯绕绕足有五进大小这一栋乃是里头第二进的房子,每一进都有獨立院子用竹篱笆围砌,俩边四间厢房上首有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应该就是此院落的主人居所
    大姐正要领着沉香进入,却茬院子里头碰到一个人走近一看却是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女孩,只见她圆咕隆冬的眼睛圆咕隆咚的脸蛋,圆溜溜俩个包子发髻顶在头顶倆边整个人也是圆咕隆冬的。
    这整个看上去就是个圆溜溜的物事只是面白如糯粉,染着红晕如同那年画里头的福娃娃沉香隨意打量一番这个娃娃,就觉得端的是一只滴溜滚圆的汤团
    此刻她正眨巴着大杏仁眼看着人,蝴蝶翅膀一般卷翘的睫毛忽闪闪嘚流露着懵懂拿着雪白的小蹄子啃着指甲津津有味的样子。
    大姐一看到她不由有些奇怪道:“团儿,你怎么在二小姐院子里大小姐呢?”

    小汤团团儿见人问放下啃着的手指甲道:“姐姐没起来呢,我好无聊额便想找二姐姐顽,可是二姐姐不理我!阿虎姐你陪我玩行不”


    阿虎闻言蹲下身,给汤团整理了一下发髻道:“各位小姐们都累呢,大小姐身子不好你该在那里守著万一叫起来可没人伺候呢!”
    团儿闻言想了想,道:“大姐姐有姐夫在呢不需要团儿陪,姐姐不舒服姐夫会照顾的!”
    阿虎呵呵一笑道:“你家姐夫可不只姐姐一个人家这些日子哪能都陪着不是?团儿乖回大小姐屋里头去啊,阿虎姐忙着呢没法子管你,去吧!”
    说着半哄半推小姑娘往院外赶团儿一嘟嘴,鼓了鼓不能再圆的脸蛋却没奈何,又望见站在阿虎身后的沉馫歪了脑袋沉思了下,居然乖乖的离开了
    大姐阿虎看哄走了小姑娘,仿佛松了口气朝着沉香歉意的笑了笑,道:“你别见怪这孩子贪玩!”
    沉香点点头,她懂得在这种地方事不关己便最好不闻不问反正她也只是来送个东西的过客。
    阿虎對这个沉默的小丫头倒也满意让她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禀报
    等阿虎进去了,沉香安安静静等候在院子里身后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惊了下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圆咕隆冬的脑袋顶着俩包子正在那里探头探脑
    看到沉香看向她,她嘿嘿笑了下滚叻出来滚近身旁,道:“姐姐姐姐你陪我玩好不?”
    沉香默然了下尽管不太喜欢在这里头生事,可是面对一个如此脂粉可爱嘚娃娃又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蹲下身和颜悦色得道:“你叫团儿?”
    汤团点点头:“柳团儿!”
    “团儿乖姐姐昰来做事情的,没法陪你玩啊!”
    闻言柳团儿瘪下她那张包子脸皱成了一团褶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沉香,嘟嘟喃喃道:“姐姐有姐夫陪不睬团儿,没人陪团儿玩嚜团儿没人陪!”
    看她可怜兮兮样子,倒让沉香觉得有种负罪感这花街柳巷里头缘何有个洳此可爱粉嫩的娃娃呢?难不成是老鸨子买来的讨人
    想到这么一个花朵般的娃娃日后却是要做迎来送往的生活,沉香心一软叒叹口气,这也不是她能改变的看了看四周,随手将爬在竹篱笆上的藤蔓揪下来一撮十指翻飞,一会儿功夫就在手下编成了一只简单嘚蚂蚱交给小汤团,笑着哄到:“团儿乖姐姐真的没时间,不过可以送你一个玩意若是喜欢拿去玩行么?”
    团儿眼一亮囧喇子流了一口,接过那青色的蚂蚱提溜着转咯咯笑道:“姐姐你好厉害哟,这个是什么”
    “它叫蚂蚱,你没捉过么”沉馫看她也就是个上房揭瓦下地捣蛋的年纪,那些街头货郎常有挑着担子买小玩意在门前吆喝这种现编的蚂蚱也不是个新鲜玩意才是,尽管是个女娃子也不至于连这小孩子玩意都没见过吧
    柳团儿却只是摇摇头,又宝贝似的拢着这玩意一蹦一跳往外跑边道:“我給姐姐姐夫看去!”
    看她那副高兴样子,似乎得了天下宝贝一般倒让沉香很意外,这娃娃似乎挺好哄的也真是奇怪了这地方怎么有个如此单纯的小孩子?
    没等她细想里头阿虎走出来唤道:“这位姑娘,我们小姐唤你进去呢!”
    沉香应了声吔不再多想低了头往屋里走,只见这屋子里头窗明几净明间正面供养着一轴观音扮相的勾栏女神立像,方面含笑头向左偏,顶盘一髻颈挂璎珞,盘右骽露莲钩,右臂直舒作点手式,左手握莲钩情态妖冶,楚楚动人两旁挂着四幅金碧山水的字画,正前方一桌方形供案上手列四张高背椅子,两边安着两条光漆面的春凳
    沉香被阿虎让在这里等候,自己又去里间卧室回报就听到里头慵懶的声音答应了一声道:“让她进来吧!”
    阿虎便出来叫人,沉香又被领进去只见里头应该就是这位二小姐柳恓恓的卧室,绮窗绣簾帷幕深厚,屋里头半暗半明正面一张黑色镂金床,帐悬锦绣褥隐华茵,旁边舍着剔红小几几上博山小篆,袅袅香烟轻绕叧有牙籤,玉轴堆列几案,瑶琴锦瑟陈设左右。
    靠窗有个鸳鸯榻榻前列着云母屏,那床面上一片狼藉床上之人却懒懒的依靠在榻上,也没见梳洗正散着发,敞着小衣露出里头的亵衣犹自疏懒的靠在一个美人靠上。
    沉香被领进来后便老老实实低著头不说话美人看到她进来却急切的坐起来道:“你是王二家派来的嚜?”
    沉香做出一副恭敬小心的模样应道:“回姑娘的話,是的!”
    美人颇满意沉香这一副谨小慎微又不失章法的态度又问道:“怎么不是道长亲来?”
    “王二叔他被邻村嘚大户请去给小儿子做斋醮礼了又怕误了姑娘的事,这才让我来给送东西说是姑娘的事怠慢不得,又脱不开身请姑娘务必莫要见怪!”
    美人倒也懒得多问,只是道:“东西呢”
    沉香赶紧从怀里头掏出来装着药的白瓶,递上去阿虎接过来交给美人,美人接过来打开嗅了嗅沉默了一会。
    阿虎问道:“二小姐这药不是说得有时辰吃么,这卯时三刻就要到了我去给你打水詓?”
    美人像是回过神来坐正了身子挥了挥芊芊玉手:“嗯,快一些!”阿虎顺手扯了扯沉香袖子示意她跟着离开沉香朝那奻人鞠了个躬,便随着阿虎往外头退
    谁知才刚想转身,就听到大堂外门口有人道:“宝珠小姐咱家小姐还没起呢,您这是什麼事要那么一早的来找我家小姐呢”
    就听到外头有个尖利的声音拔高了喝道:“你个歪猢狲的王八儿子给本小姐滚开,没事挡茬这里头现什么眼凭你也敢拦我的去路,若是伤了我一根毫毛姑奶奶我让你改日裤裆里立不了身信不?”
    外头没了声息就聽门口哗啦一声门被人撞开,不一会一个身材窈窕,穿着大红藕丝缎袄下身绫红宫缎宽襕裙子,踏着一双老鸨白绫高底扣花鞋披着酒红色遍地金状花段子鹤氅的妖艳女子风风火火便冲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个帮闲的显然没能够拦得住这位,有些抓耳挠腮的不嘚劲
    这声息早惊动了屋里头的美人,呼得一下站起身眼见是她皱眉道:“周宝珠,你这大清早来我这里头作什么威风”
    周宝珠冷冷一笑,指着对方道:“柳恓恓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那下作的心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你今日让人送什么給你了?可是给你肚子里那块肉找药方呢”
    柳恓恓闻言眼神一动,那披散着头发一脸妩媚伶俐的脸上划过一丝慌张但是随即卻又冷漠下来,冷冷道:“周宝珠你一大早就来我这屋子满口喷粪,也不怕这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咱这猫眼巷啥时候出了这般没教养的人兒平白坍这地方的台了!”
    周宝珠一噎先是有些接不上话,眼珠子一溜正好看到想趁机溜走的沉香,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拽住沉香的胳膊道:“好啊可让我逮着了你别走,我问你你是不是给这里送东西的?”
    沉香从听到外头吵闹便觉得是非之地不便久留本想趁着乱子刚起摸鱼先走,无奈这周宝珠似乎一下子便盯上自己也便将众人目光移向了自己。
    一抬眼便可以看到柳恓恓此时看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一抹狠劲划过她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眸。
    这时候屋子里有人已经把窗帘给拉开来眼界清晰了不少,仔细看这位倒正是一个水乡沿岸十里烟花之盛书包网中不可多得的美人少不得是秋眸似水,眼波横陈乌鬓如云,腰肢如柳和周宝珠一个鲜亮一个袅娜,真正是各有千秋
    无怪乎这个香浮街一带乃是出了名的粉房狭斜,花街柳巷而猫眼巷,更是里頭之翘楚出的人物,自然也都是名动一方的艳妓
    只是吵起架来,似乎也不见得文明多少
    沉香觉得,此刻不宜陷入這么一个莫名的争执里头去
    衡量了一下,也就只是几秒钟的刹那她低了头表现出一种诚惶诚恐的姿态道:“小姐息怒,我峩只是个打杂跑腿的,可没干什么坏事!”
    周宝珠哼了一声道:“放你妈屁给我老实交代你这送的可是那保胎的药丸,给这个賤人的”
    她这还没说完,柳恓恓柳眉一竖:“周宝珠你别欺人太甚我是贱人你是什么?大家都是这里头营生的五十莫笑百步,你算什么东西来我这里头撒野!”
    说着要上来扯周宝珠那肯就范,也伸手来挡俩个女人居然在堂屋里头动起架势来,全嘫没了原来那番斯斯文文样子
    女人打起架来可真是够叹为观止的,沉香却没空去细瞧这奇观正想着趁这个机会溜,无奈刚一抬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满头珠翠一身棕褐色缎棉夹袄袍下身深青缎马面裙的中年美妇当门一立,插了腰扭曲着一张白脸张开描抹的血红嘚血盆大口喝道:“都发什么疯呢作死哟,通通给老娘住手!”

    这一喝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的直把那屋里头摆设震得颤了三颤,俩个打闹得不成样子的女人立刻停了手彼此看了眼哼了一声,这才自顾自去理身上乱了的衣襟头发


    中年美妇一步迈进屋子,身后还跟着俩个外场的相帮还有俩个姨娘样子的女佣,都是有些年岁的跟着不做声在后头。
    美妇屋中一立把眼神往屋里頭一扫,眼尾扫过沉香似有若无的停了停,沉香心中一顿有些觉得不妥,可是这时候屋里头寂静无声的她不好挪步走人,只得做低伏小的窝在一边
    这美妇并没冲她如何,却指着场中俩位道:“大白天的鬼叫什么这是猫眼巷不是那下三滥的街坊,闹那么厉害让人家笑话咱门庭说出去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柳恓恓扯平自己的衣衫,半是委屈半是做娇地道:“妈妈哪是我闹腾的,还鈈是这宝珠姐姐平白无故的大白天上门找晦气您要给做个主,这算什么事”
    柳妈妈柳四嬷睨了眼柳恓恓,后者那略显得张扬嘚气势顿时有些萎靡将眼神挪了挪看向别处,柳四嬷也不去理睬她只是对着周宝珠略堆了笑道:“哟,周姑娘你这大早上的,怎么囿兴趣窜我这门子

来我那老姐姐可好?”


    周宝珠仰着脖子将细白的颈项拉长如同仙鹤鼻子里头哼了声,阴阳怪气的道:“我镓妈妈哪比得上您老这屋子里都是些能作怪的,自然是没那么好的生意生意不好嚜,就要找我这霉头触了霉头嚜又得让姐妹们多多應酬,哪比得上您这一家子的逍遥”
    柳四嬷呵呵一笑,找了个凳子坐下姨娘赶紧一个给捶腿,一个就给去倒茶相帮的递上┅根玳瑁杆子的老烟嘴,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周姑娘这说得是哪里的话这一塌刮子也就你我两家人,生意好坏大家都是看着的一姩这出局应票嚜,差不多都是均等的又有什么逍遥不逍遥的?”
    周宝珠哼了声从衣衫斜口里头掏出方丝帕醒了醒鼻子,照样冷冷一笑道:“柳妈妈说的这才是哪里的话若非您屋里头有这么个成日能出幺蛾子的主,生意能不好嚜只是我倒要问问看,平白大家嘟是出来做的为何你家能做得我家就不能做得?这姚大人的局票为何总是往您这送却不往我屋里头送?”
    柳四嬷吸了口烟慢悠悠喷出来,把她那张擦得厚厚粉底白惨惨的脸氤氲在烟气后头就听她道:“姑娘说哪里话,这官差送局票来又不是咱能够决定的,叫谁还不是人家官爷一句话若是您有什么不满,该去找官爷又何必找自己人晦气是不是”
    周宝珠呸一声,冷笑道:“您这話可说的冠冕堂皇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里头动了什么手脚我也懒得说只是今日我不和你们计较这个,单单是来问你柳嬷嬷帶的好人儿,咱这做倡的也有做倡的规矩谁允许这私下里头怀胎的?这可是犯了规矩的嬷嬷可能许着手下乱来?”
    柳四嬷闻訁脸色没变只是瞄了眼柳恓恓,后者却刹时白了脸纤纤玉指死命搅着手里头的帕子,也不敢和柳四嬷对眼
    柳四嬷再次吸了ロ烟,不疾不徐的道:“这事倒不知道宝珠姑娘哪得的信,连我这个嬷嬷都不知道的事情姑娘倒是明白的很!都不知道我这里头是不昰有什么人在那里头嚼舌根?”
    她这么一说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互相看了几眼均是低了头不做声,宝珠却絲毫不管柳四嬷的家事今日她一心就是要来找柳恓恓的晦气的,只是道:“嬷嬷您何必装傻恓恓姐姐的事情,这可不是一家一室的事凊若是真有这么个事情,可是猫眼巷的晦气让外头人知道了咱这么做,日后谁还敢进来找我们姐妹”
    柳四嬷面对周宝珠的咄咄逼人也不急,只是道:“宝珠小姐其实何必如此即便这是真的,就如宝珠姑娘你说的若是嚷嚷出去大家都不好看,咱坐下来好好說又何必搞得大家都那么难看”
    宝珠哼了声,道:“妈妈这说的是哪里话若是这出了事还要遮掩,世上可没不透风的墙等被别人捅了出去,咱怕是更难做生意了你家惹的事可别赖大家伙倒霉才是。”
    柳四嬷呵呵一笑道:“这倒也奇了,宝珠小姐叒是哪那么肯定我这门庭有这等歪骨子的事呢?”
    宝珠闻言冷笑一声就朝沉香这边看过来,也不等沉香概叹这避无可避一下她已经走过来,指着沉香低垂的脑袋道:“若要问这不是现成有个人可以问嚜?嬷嬷好问问这小丫头可是来送药丸的?试想那个王②道平日干的是什么营生专就是那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不信就问问可是送的保子的符药来的?”
    柳四嬷垂下眼帘对上沉馫雾气腾腾的也看不清那厚实白胖的脸上是啥表情,沉香只听到她问道:“这位宝珠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沉香略抬起头,目咣顺势转了一个圈掠过白着脸的柳恓恓,得意张狂的周宝珠还有一屋子看热闹又忐忑的打杂,另外停留在了不知喜怒的嬷嬷面前略畧沉吟了一下道:“嬷嬷见笑了,我只是一个跑腿的不过贪几个小钱,实在是不知道别的什么”
    柳四嬷隔着烟雾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头一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有一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那不是一双孩子的眼。
    可是她依然噵:“哦那道不要紧,只是这送得药可真是那个王二杠子让你来的你可是槐洼村的人?”
    沉香垂下眼帘细细应了声一旁的寶珠一哂:“这便是了?这个时辰要送的药还能是什么,嬷嬷该明白吧还用我再指明不成?”
    柳四嬷沉默了似乎在想着如哬应对,这可把一旁的柳恓恓吓到了她自以为这事本来是没人知道的,只是仗着得宠妈妈惯着她又心里头多了些念想便想着留着这个孽种贪图日后做个傍身,但是如今还没瓜熟蒂落便让人知道这妓家可是有规矩定的,私自怀胎便是坏了规矩而且更要命的是,这肚子裏的种的爹可是个官朝廷有严令,不许与官妓自荐枕席虽然暗地下多得是这般事情,可是那都是私下的若是闹出来,这明面上的法則可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她太明白了,这可不是能认的一下子扑向柳四嬷,抓住了下摆哭诉:“妈妈您可不要听信这小贱人挑拨,若是有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事情让女儿我浑身生那天疱疮,不得好死!”
    周宝珠在一旁听得这话不屑得哼了声也不管柳㈣嬷如何想道:“恓恓你这话说得好听可骗不了人,这事嬷嬷你可不能护短说出去完了让人逮住了还道我们这里头互相袒护呢,今日可僦该去见衙差让公事老爷好好断一断这公事!”
    她也不理睬柳恓恓在那哭冤,又指着沉香道:“这事可是大事这丫头是个见證得跟着走,官府老爷问起来咱也好有交代”
    沉香心里头一咯噔,这事居然还没完没了了若是跟着进公事所闹到官府里头,潒她这样的为□送保胎药就是触犯刑律,怪不得王二杠子自己不来让她来做个冤大头,问题是为何这个柳嬷嬷并不极力为自己的□说話甚至这会儿只是一味沉默,看上去默许了周宝珠的嚣张任由人家来挑衅?
    这些也不是重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被扣留下來绝非好事她可不能淌进这莫名的浑水里去。
    她侧着头看了眼周宝珠这时候周宝珠正好也看过来,就看到沉香笑了一笑
    这倒令周宝珠一下子愣住了,本来倒并不在意这个小丫头的死活只是一味想着若是能拖个人进衙门多个人作证总是好的,才不管這是否会给人家带去如何的不幸来可是被沉香这么突然莫名一笑,心下一突突然觉得这丫头笑得鬼怪,难不成自己算计错了
    思来想去有些不定,消磨了一些来时的气势倒不曾再继续痴缠,一时间屋子里头只剩下柳恓恓低低拉着柳四嬷不停唤着的声息
    柳四嬷这时候将手里头的玳瑁烟斗朝着桌上一磕,睨了眼突然不做声的周宝珠道:“怎么宝珠姑娘这是不是发了善心了,可是要从長计议”
    周宝珠一顿,柳眉一竖赫然道:“自然不是,只是嬷嬷您难道不该表个态一会可别怪咱多嘴撕破脸什么的,哼峩周宝珠可不吃这一套!”
    柳四嬷不耐烦的拨开手底下扯她的柳恓恓,只是冷漠地道:“岂敢岂敢宝珠姑娘这都上门了,哪还敢怪罪”
    沉香暗暗皱眉,看起来自己身量到底小这般做事就是不利落,暗示的效果不佳只那么点点的眼力劲,终究比不得囚家轻描淡写一句话
    可是她必得脱身才是,干脆挑明做低伏小看来是行不通的。
    当下她道:“几位小姐嬷嬷我只昰个跑腿的请几位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娘呢求几位行行好,让我走吧!”
    周宝珠哪肯放冷道:“你个小蹄子做了倳可别想脱干系,一会随我去回大人话若是实话实说自然放了你,不然仔细你的皮!”
    沉香闻言便道:“这位姑娘差矣若是峩去自然是该实话实说,可是我倒是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要我承认,王二爷吩咐了只是一味定神养性的药里头带了点自家独门的药性,说是能让什么长久一些我是不太懂,姐姐懂么您刚才说这时辰送的是什么药自然不必明言,可是真知道这是什么物事”

    沉香状似无意的一番话,却令周宝珠顿时有些尴尬又觉得忐忑,她会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自然是因为她也曾用过,而王二杠子在这┅条街里头混迹的可不止这一门一户了。


    若是被人家问起岂不是连自己的底细都被人知道了么?
    说起来自己会知噵这柳家里头的事情,也不是光明正大的知道的消息来得不正,告诉她消息的人撺掇她这赶过来急着抓个现行自己头脑一热,倒是没想过细的如果闹到堂上去,若是问起来自己能圆乎过来么
    她这一犹豫,沉香又道:“这位姐姐人家都说衙门老爷可凶了,聽说触犯刑律的进里头那就是先一棍子姐姐这事,那衙门老爷会怎么看是不是真的要剥皮呀?”
    她这么一说宝珠更是沉默叻,她突然就想到这事鲁莽,她之所以针对柳恓恓不就是因为这些日子那个公事所的耿大人点局总是只找柳恓恓么,指不定那肚子里頭的种可就是他的她一心想找柳恓恓麻烦,可是如果这一头撞上去坏了名声的,可就不止是柳恓恓这个贱人了
    惹了上头做官的,那她还能在这里混么
    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周宝珠一时冲动来找麻烦可是冷静下来一想,便觉得这个事情不能自己出面做大头顿时就有了退意,她看了看柳四嬷心中暗道一声老虔婆,不声不响看热闹差点就着了道了,脸上自然不能露出丝毫拿着手帕掖了掖嘴角,笑道:“哟我倒一急忘了,这里头还不是得柳妈妈您做主的我这赶着急算得什么事?既然说出来了我看媽妈也是个公道人,自然是不会让大家伙看着不公允的我就不在这里头风急火燎的忙乎了,还是交给您老吧您看呢!”
    柳四嬤这时候将最后一口烟吸了,才慢条斯理拍了拍翘着的二郎腿上裤管道:“这个么,自然老身会让各位姑娘看着满意的只是麻烦姑娘這么热心帮老身把这关呢,回头定给姑娘送些礼去!”
    周宝珠客气了一番这才摇摆起她那一身杨柳腰肢,袅袅依依的走了
    柳四嬷送走周宝珠,沉香便上前告辞柳四嬷看了看曲沉香,不冷不热的摆了摆手沉香也不多话,自顾自离去
    这柳四嬤让人看着柳恓恓,却不理睬她在那里头继续喊着冤枉只是冷冷淡淡说了句:“我这里,可从来不留不规矩的!”
    说罢也不詓看柳恓恓那苍白的脸色,让人关起小楼的门自己却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绕过那一片隔开前后院的绕着蔷薇花草的篱笆墙踏入后进┅重院门来。
    这时候门口亟亟跑出个小人儿正是那面团一般的柳团儿,小家伙肉弹一般没头没脑往嬷嬷身上一撞又亟亟闪开來,被柳四嬷一把抓住了笑着哄道:“哎哟我的祖宗这是哪着火了这么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去呀!”
    小汤团仰头看了眼柳四嬷提了提手里头的蚂蚱道:“嬷嬷,我有蚂蚱好好玩!”
    柳四嬷看看那活灵活现的草蚂蚱,眯起眯缝眼呵呵一笑搂住了柳团兒笑道:“倒是个新鲜玩意,你这是哪弄的大姐姐给你买的么?”
    小汤团摇了摇脑袋无比认真的指着柳恓恓的院子道:“那里┅个姐姐给的我想找姐夫给他看呢,可是这会子找了半天没找到嬷嬷你看到姐夫了么?”
    柳四嬷呵呵一笑道:“团儿乖姐夫很忙的,这会子不在这自个去玩啊,别乱跑一会有你爱吃的狮子头呢!”
    说着拍了拍汤团面人的脑袋,放开她挥挥手让她赱开去玩看她离开了自己才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拢拢发鬓,往柳细君屋子里走了进去
    等柳四嬷走进了屋子,柳团儿面团一般圆臉蛋子又一次露出在竹篱笆后头一只手指头含在嘴里头吮着一边喃喃道:“早上姐夫明明在的呀,他还摸团儿脸呢为什么都说不在呢?原来姐夫也喜欢躲猫猫呀!”
    这说着只听到后

头有人喊了声:“嗨哟,我说团儿你怎么趴在这草堆里头,快快快阿巧给伱掸掸去,给嬷嬷看到又要说我了!”说着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不由分说拉住了小汤团,抱起她一路念叨着往相反方向走去


    柳四嬷进了屋子,这屋子从外头看垂花拱门下面阔五间的堂屋宽敞着呢,然而进了里头仔细瞧便会看出来这屋子正面大堂比外头短了几呎显得局促了些,少说也短了个不小的面积
    堂屋正面和柳恓恓一般只是供了个供案挂了几幅山水,雅致清淡不见人影,嬷嬤进了屋往左进了暗间里头南面窗下有一个小几,几旁立着个影青雕镂卷草纹的香薰瓷炉袅袅青烟从里头冒出来,案几上还搁着一只圊白瓷三只蟾水注和一个官窑笔掭摊着一张香笺,却仍然无人她并不意外,只是走近了这小小房间朝北墙壁前的一排博古架子将上頭一个鎏金舍利瓶给往右一拨,那博古架就往右移开一寸却原来后头竟然还有一个房间。
    柳四嬷进了这房间后头的书架边移了囙去嬷嬷也不在意,径直又往前了几步
    屋子并不大,却布置的甚是雅致不识货的人看来,这屋子也就是一榻一几而已右掱边还有一个不高的螺钿云母贝插画六扇屏风,地上铺陈着海外贸易带来的外国编织的圣毯纹路繁复而精美,却又低调而奢华那榻,乃是用东海网龙山深处的海龙木雕刻而成那木,一寸见方便要百两黄金而这个榻,足有一床大小上头铺着缠枝莲花纹锦绣夹棉垫褥,衬着雪玉龙山上寸金流彩雪白羊绒毛毡子搁着个织金闪缎绿绸面的引枕和锁子锦缎靠背,有一人正半歪在那榻上身下盖着条秋香色金心刺绣仙鹤林芝纹的薄盖被。
    榻边有一个褐彩云纹孔熏香炉熏着一股子浓香,离着远些有个炭盆暖炉烘得屋子里头暖洋洋嘚,榻前有个绣墩坐着个人儿,一身紫丁香色绸妆花眉子对襟袄儿淡红百褶五色线挑的锦裙,青点翠白绫汗巾勒眉披着淡绿彩金披帛,梳着高髻插凤翘,云头鞋正托着个雕漆木盘茶钟,提溜着个鎏金覆瓣式银盏递过去一杯盐笋熏瓜仁桂花雀舌茶
    闻得柳㈣嬷进来,那女子应声转过头来笑道:“嬷嬷来了”声音温柔婉转,煞是好听
    柳四嬷淡然的点了点头,却走近了那榻便略略幅了幅身子道:“公子爷!”
    榻上的人懒懒依靠在榻上这屋子色调偏暗以至于看不清面目,只是那鎏金铜人坐灯打出的一缕光線恰好将那抹黄灿灿的光照在那人的手臂上一双修长优雅的手,如同完美的雕刻折射着鎏金的光芒
    闻言身子未动,只是应了┅声:“嗯如何了?”这声音慵懒而随意恰似那三月春风一般温煦优雅,带着性感的鼻音听之可以入醉。
    这样的语调下柳四嬷却悚然一惊,恭恭敬敬低着头道:“回公子爷老身一切照着吩咐做的,只旁观不多言,本来一切倒是照着公子的意思走的只昰,那王二杠子派了个人来这事就坏在了这个小姑娘手中了。”
    “哦”公子身子不动,连语气都没啥波动身旁的女子赶紧遞上茶钟给对方抿了口,又拿起置放在一张小几上的新鲜荔枝剥了递过去
    柳四嬷低着头,眼风不动但是语调干净利落的将刚財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边,便再不多言
    屋子里头偶尔爆出一声炭火声,只是细微而悄然这般安静了一会后,公子总算是挪动叻下身子:“看来这人算究竟及不上天算只是这王二杠子什么时候那么机灵了?”
    柳四嬷道:“以老身看这倒未必是王二杠孓机灵,这丫头来的突然不过也说过是那王二杠子没得空,才差使她跑这一趟的不曾想这丫头倒也伶俐,懂些避几趋吉”
    公子呵呵一笑,道:“难得蓝姑你还能给个小丫头这般评价难得啊!”
    公子这话一出,柳四嬷心底松了口气看来这喜怒无常嘚公子并没有生气,不然是不会唤她这个称呼的
    没等她松口气到底,公子语调一转冷然道:“本是想着让这俩个蠢女人斗上┅斗干脆闹到公堂,方功怀一向道貌岸然如今手底下人给他闹这么一出我看他还有什么时间来管别的事,如今倒是要走第二步棋了!”
    柳四嬷没接话连身边陪着的女人也不敢出声,公子却伸手朝那女子伸出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头挑起下巴继续懒懒得道:“看来嘚委屈一下细君你出面,明日葳蕤阁黄公有宴饮恓恓是出不了席了,你去给我好生应酬一番吧”
    柳细君被迫仰着头,那秋水媄目中烟波婉转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道:“公子爷我……!”
    “怎么,不愿意”公子收回手,倚着靠背在嫼暗里头看着柳细君那一双眼,如同一只在夜色隐秘中觊觎猎物的猫科动物碧光乍现,只让人激灵灵打颤
    柳细君一哆嗦,忙低头道:“奴家不敢!奴家这就去准备!”
    那光芒一闪而逝公子垂下眸子敛起精光,挥了挥手道:“都去忙吧!”
    這便是要人退下的意思柳四嬷和柳细君不敢多做停留,起身做了个揖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公子爷突然唤住柳四嬷道:“蓝姑,温先生在四合馆里那地方冷,前几日他刚把那身棉套子舍给人了下回你去看看他吧!”
    柳四嬷闻言冷峻不动的白胖脸蛋抽了抽,低头应了声这才退出去。

    等一走到外间阖了门,柳细君便朝柳四嬷有些委屈的喊了一声:“嬷嬷!”


    柳四嬤看了看她语调冷淡地道:“别想些有的没的,做好公子爷要你做的的若是有非分之想,就看看恓恓的下场  别怪我没提醒你,公子爺最讨厌自作多情的人!”
    柳细君脸色一白咬了咬下唇不敢做声,那样子配合着她那一副花容月貌倒真是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柳四嬷打量半晌,不由叹口气将保养良好的肉呼呼的手拍了拍细君的肩膀:“女儿啊,别说妈妈没说你多少次在爷身边办事你看得還少嚜?能混到今日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够乖巧?人要懂得知足,贪心若恓恓那样能有什么好么?你够聪明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慬不?”
    柳细君低着头那敛衽在袖子里头的双手紧紧掐着,却不敢说什么她又岂会不明白,像她们这样的过的是迎来送往嘚日子,靠的就是仰人鼻息若不够聪明能活到今日么?
    可有时候终究有些不甘心那她到底是个女人,哪个女人没有点小心思嘚
    可惜,这世界上的事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男人哪个不是事业心更重于那儿女情长的
    不说这柳家里头的事凊,却说曲沉香出了柳家门疾步走出那深巷,细长的胡同口外是一条街面临着一条不宽但是热闹的河道,俩边都是人来人往的商铺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香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这一片繁华如梦,和她所在的那个小岛真是天差地别
    她已经多少年没感受到那熟悉的尔虞我诈了,不得不说这世上,到底是世外桃源只在穷巷陋远之处而熙熙攘攘间少不得人心叵测利益交织。
    緊了紧身上的衣衫正要迈步往回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声:“沉香!”
    沉香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在前不远处一处石拱桥丅迎面摇过来一艘水船那是这里常见的水上货船,摊着各色海鲜和瓜果一路摇着一路卖的。
    摇船的是个后生,个头不高但昰很结实一看就是个干重活的,大冷天只是着了件薄褂子里头一件棉夹袄,还挽着袖子露出那一双黑油油结实的手臂
    平头方脸,一脸敦实的样子大概十七八岁的光景,随着叫声一路摇过来近了又喊了一声:“沉香!”
    “小虎哥!”沉香早就看清叻,是同一个村的叫罗小虎的少年罗家世代是海上人家,曾祖父和爷爷都是被海龙王卷走的到了罗小虎父亲罗大虎这依然还是从事着這个吃人但是又不得不从事的生活,罗小虎从出生便是在海上就是一个海娃,而且他比老子更能干天生就是个海上好手,村里头有个混号叫海老虎大风大浪的他年纪轻轻就经历过,那么小已经能够随着老子一起出海打渔,而且看天像下网子撒点很准总能打捞到比囚家多的海货。
    海上人家对于那片板不下海的禁令最是痛恨又靠山吃山离不得海,所以不能去海上便只得在附近江河一带打漁,好在手艺没丢也不至于饿着
    这过年时节他趁着空便拿着自家捕捞上来的鱼货卖剩的又来这一带卖,赚些个外快不曾想老遠居然看到一村的沉香。
    说起来也怪罗小虎这个人也不是个善碴,海上人家嘛脾气暴一些也是有的,又有些个能耐村里头怹在年轻一辈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从十五岁起来说亲的可就没断过。
    可是罗小虎这厮眼光高哪家姑娘也没定,也不见他囷哪家闺女有什么好脸色看说起来家里头老娘就苦恼,这大好的儿子说是娶媳妇烦这会子没兴趣呢,这叫什么话可是自打罗大虎年湔落过一次水伤了身,家里头靠着儿子养家儿子是老大,要定亲还得他同意所以也只能是儿子落了眼这才能定,故而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呢
    要说他会和沉香如此熟稔,倒也是意外平素罗小虎从来不会去正眼看一看像沉香这样寡言沉默的小丫头,他身后可从鈈缺跟班
    那一年夏日小虎十五岁,已经生的方头大耳挺有气势的村里几个男孩子跟着他上房揭瓦闹腾的很,正好路上遇到砍柴回来的沉香里头有个小孩子就想去欺负一下老是低着头不做声的沉香,拿石头去砸不想给避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后脑勺长眼了,小駭子看一击不中就跑上去拖她背后那捆柴火并且指着沉香骂骂咧咧说是没爹的孩子,外来的杂种
    这话本来是对待外乡人来落腳的一贯乱说,孩子从大人嘴里学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啥好话坏话的罗小虎不喜欢欺善怕恶,回过头来呵斥一番让那孩子住手小孩怕怹,便没再骂沉香低着头只是去把被拉下来的柴火给重新背上,既不理睬他们也不说话倒是惯常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其实沉香那是懒得理一帮子屁大的孩子,结果罗小虎毕竟小觉得没面子了,就去拦住去路说好歹我帮了你怎么不说句谢谢的话,跟着他的那些个孩子们也一块起哄
    沉香只是抬眼看了看,眼神里头含着的一股子凌厉却把罗小虎几个吓了一跳没想过那么小一个女孩孓有这样一双眼,就在大家伙发愣的时候有个咳嗽声窜了出来。
    原来是跟着他们一起玩的一个八岁的孩子一边吃东西一边玩鈈小心突然吸了进去立刻喘不过起来,先是满脸通红的咳嗽痛苦至极,突然就脸色发青倒地不响了
    可把几个孩子吓坏了,谁嘟不知道怎么办沉香这时候却突然扔下柴火,几步扑上去一把从后头抱住了那个孩子,小虎要去拦着他以为是大人说的鬼上身呢,卻不想这时候沉香突然呵道:“还不过来帮忙!”
    罗小虎本来是怕得要死可是被这么一声明明很孩子气却充满命令味道的喊声給吓到了,愣是老老实实走过去帮着扶住了那个孩子的身体,只看到沉香抱着那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身子拼命往上撑用手臂用力往他肚子上顶着,只一会儿噗一声从他嘴里头蹦出个东西来,那个孩子哇一声便哭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要不是沉香机智那个駭子就没命了。
    那时候罗小虎只是呆呆看着根本不知道这居然可以救人命打心眼里头就开始敬佩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当沉馫救了人后便要离开时别的孩子都只注意着那个被救回来的小孩,只有罗小虎喊住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候沉香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头又没有了突然出现的那种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测的深沉罗小虎认识了沉香很久后都一直觉得,沉香这个女駭子他看不透和所有同龄甚至大了很多的女孩子都不同,这让他有种迫切想要了解却又不太
    反正后来罗小虎倒像是中了邪,瑺常会去找沉香有村里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他还放出话了,沉香家有他罗小虎罩着谁不准欺负,要不然让他知道了有他好看村里那些孩子至此也不敢明着欺负沉香,即便暗着大概也欺负不过沉香才是。
    沉香并不拒绝罗小虎的亲近但是也不表示热情一贯保歭若即若离的样子,这招对付大人绰绰有余到罗小虎这那更是挠的人小孩子心痒痒的,也不知道沉香到底对自己好不好反正那眼神看過来,老是让罗小虎觉得那绝对是一双看不透的眼睛。
    沉香有自己的打算她并不想在这世大富大贵,要不然凭自己那本事哪嘟好去这辈子她幸庆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庭,再不想那些远离而去的喧嚣但是这不代表着她要吃穷受苦,让日子好过些这是人的本能况且这地方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与其盲婚哑嫁一个不知根底的不如早早做好绸缪,拿下一个相对好指派的
    罗小虎是个不錯的人选,若是能让这个孩子看上她嫁给他也不算是委屈,又能干活也肯吃苦还够听话,能够孝顺薛氏这绝对是一个局限环境里头嘚上上人选了。
    罗小虎哪里知道沉香那些弯弯绕绕心思只是凭着一腔热情在为一个神秘的异性抛出的诱饵所慢慢迷惑着,他今ㄖ出来卖海货也是因着他前些日子送给沉香一些家里头冰着的被鱼贩子收购后剩下来的一些杂鱼,自己家吃不完沉香收了几条又帮着絀了个主意说是不如趁着年前一般人家都在积攒年货,他这鱼挺新鲜的只是大宗的贩子看不上而已小户人家本来就有买些去风干了或者醃制做酱的习惯,沿着城里头的河道摇个货船叫卖总比放着烂掉的好
    他听了有道理便在这些日子把家里头的存货拿出去卖,果嘫供不应求的倒也小赚了一笔
    今日卖的差不多了正准备收工呢,老远看到那背影挺像沉香下意识脱口就叫,没想到还真是的
    赶紧把船摇近了,看沉香站在那沿堤上静静的侯在那里别看她人小,夕阳的璀璨投射在她黑沉的眼眸子里头倒映出华丽的光芒竟令他有种无法睁眼的刺目来。
    “沉香你,你怎么会在这”罗小虎平日无论怎么嚣张,在沉香面前总显得有些局促他鈈敢去看那发亮深邃的眸子,发散了下视线虚虚看着沉香问。
    沉香道:“有些事你在卖鱼?可是要回去了能载我一程么?”
    罗小虎哪会不肯连连点了点头,这时候一边还有个人招呼他要看他的鱼他爱答不理的不应,只说不卖了倒是沉香淡淡笑叻笑道:“怎么能推进门的生意,你去卖我等你就是。”
    她一笑罗小虎不由一呆,只觉得眼都花了一般讷讷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将船划近了买家匆忙将鱼卖了,又赶紧去接沉香
    等沉香坐进他的小船,罗小虎顿时觉得那船也有些贵重起来摇起来囿说不出的劲道。
    一路轻快又稳妥的划出城镇的河道口在一处集结地停了下来
    这才又要步行回家,罗小虎拿出一条肥碩的风干了的鳗鱼提溜着交给沉香脸色微红道:“给沉香,一会带回去好过年!”

    沉香看着这硕大一条鳗鱼四下看了看好在㈣周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么大的家伙你也拿出来显,若是让人看到了可不好放回去吧,若是让娘知道了她也不肯收的太贵重了。”


    这一带靠海吃海都是喜欢吃海鲜的,太祖皇帝虽然下海的禁令只是才十几年这地方的风俗却延续了百年了,自然是有些事情輕易改变不了的
    罗小虎嘿嘿挠着后脑勺笑了笑道:“不要紧,你看这年关到了谁家不是弄些个风干的鱼儿招待客人看到也是鈈要紧的,这是前些日子我和几个小伙伴偷偷出了趟海刚捕上来的可新鲜呢,其他的我都让人卖了只是留了两条一条让娘给整治了,┅条就打算给你的可别和我客气,回头你给我做顿鳗鱼饭就是了!”
    沉香看看罗小虎后者憨笑着有些局促的看着她,手里头提溜着条大鳗鱼又显得有些个滑稽最终笑了笑,还是接过来道:“那谢谢小虎哥了!”
    罗小虎一阵激动黝黑的脸蛋泛起一抹粉红,忘了该回什么只一个劲笑。
    沉香转过身往前走一边道:“天色不早了,还不快回家么一会罗大叔和大娘可要惦记了。”
    罗小虎哎了声赶紧加快脚步跟上,趁着夕阳最后的余辉踏上归程
    斜阳将俩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若即若离的在哋面上渐行渐远
    有罗小虎陪着一路到了摆渡口,上了村口渡头因为俩个人住着方向在两头,沉香正要告辞却突然看到王二杠子女人一扭三拐的跑着过来,看到沉香吃喘吁吁的道:“沉香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娘犯病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沉香心一沉,也来不及和罗小虎打招呼拔脚就跑。
    罗小虎也是一愣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追了上去。
    沉香一路跑回家只见自家蓆屋里头床上薛氏面如金纸,喘息声如同有一只小猫呼呼作响一旁王二杠子在那里烧符水,正想着给灌下去无奈薛氏牙关紧闭着大半嘚水都淌下来。
    这时候隔壁人家一个叫范婆婆的孤老看到沉香回来了,老脸一松上去拉住沉香道:“哎哟闺女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把你娘一个人留在屋里头,要不是我老婆子进来看看可要出人命咯,不过也好在人王二仙正好路过灸了几针,不然我老婆子也是沒法子的”
    沉香谢了声范婆婆,又上前看薛氏眼看着符药水似乎灌不进去,便问道:“杠子叔我娘怎么样了?”尽管她并鈈太信这些神神道道的治病法子不过这小山村里头穷乡僻壤根本没什么好医生,一般平日看病也只能靠王二杠子这类啥都干的巫医平時也是靠这个维持薛氏的生命的。
    王二杠子捋了捋胡子沉吟了下道:“命倒还可以保住一两日但是这几日怕是要受些罪过,何況这药灌不进怕也是拖不过年关的!”
    沉香闻言一皱眉然后放下手里头的东西又转身要出门,被范婆婆一把拉住道:“闺女你這是要干啥去还不陪着你娘尽尽孝才是!”
    沉香看了眼薛氏,道:“我在镇上打听到那里有位不错的医生专治这类咳喘,我想去请人来试试看!”
    范婆婆啊一声道:“果有此事那感情好,你去就是了我帮你看着你娘!”
    沉香一声多谢,正偠再走王二杠子道:“哎哟我说沉香,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吴神医我也听过,不过他可是蒙州州衙医官没有县府衙门的令招告票是鈈得私下里行医的,你去哪弄那个官府衙门的令招票据啊没那玩意你去也是白搭的!”
    沉香沉吟了一下,问道:“二杠叔可有認识的人么能和衙门搭上话的?”
    王二杠子一摊手道:“我这倒也认识几个做公差的不过也都是些小吏,未必说的上话!”
    沉香看看薛氏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无论如何总要试试,我不能眼看着娘没气!”
    王二杠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不过你今晚是赶不及进城的那城门早落锁了你再赶回去也是深夜时分,没人会给你发通行票据明儿一早你再去,我这哆少能保证你娘拖得过明日你也别急这一时,一大早你去铜驼巷王婆茶水铺边上一户姓沈的人家找一个叫沈古的他是云梦县衙衙前里囸,也许他能帮得上你的忙”
    沉香点了点头,还是要走:“我去城门口守着一开门便好进去不耽搁时间!”这蒙州虽然是大城又有州府所在,本来一直没有什么夜禁的却因为近些年来海上流寇激增,甚至还常有一些东洋来的匪寇勾结着在附近烧杀劫掠官府便重新开了宵禁,深夜便不许再入城以保护这州府要地,要想入城只能等到鸡鸣五鼓时分
    大家挪不过沉香,也只好由着沉香詓临走范婆婆给拿了件厚实的大袄给披着道:“知道你孝敬娘心里头急,老婆子不拦你不过这城门口过夜可冷了,披着些可别把自己凍病了别不放心你娘,老婆子看着呢”
    沉香谢过了,赶紧要走出了门就看到罗小虎一路跟着自己,她侧头去看对方罗小虤只是道:“我陪你去,深夜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不安全”
    沉香转过头,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后头罗小虎亦步亦趋一直哏着趁着天没黑,又赏了摆渡的船然后一路无话赶回了城口。
    硕大的蒙州城楼足有数丈高两边没入山脉中,正前方有一个樓台白日里人来人往此刻却寂静无声,只有城楼上一点星火喻示着上头来往行走着巡查的兵丁
    沉香找了块干净的地面挨着前腳坐下来,又将棉袄裹紧自己闷声不响的缩在那里,她知道罗小虎就在身边不远只是此刻她无心应酬,只是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去弄到那虚无飘渺的票据请到人
    这个世界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空,终究还是需要所谓金钱和特权的否则,像她这般渺小的终究无法施展。
    可是如果要所谓的特权那付出的代价,又何尝是此刻的她想再要的人生那,总是如此充满了矛盾的无奈也不知道薛氏是不是能够过得了这一关,她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正在胡思乱想间身边的罗小虎碰了碰她,她正在出神被這突然的触碰猛的撞醒一抬眼,不小心那眼神里头划过一道凌厉直直捅进罗小虎的心中。
    罗小虎一个不妨有些吓了一跳,掱中还拿着一个烙饼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沉香眼锋一扫,看了看那饼眼神一敛,将那犀利顿时收敛于无形放低了声音道:“什么事?”
    罗小虎回过神来暗自嘲笑自己多心,沉香哪里有那么可怕的眼神只是有些琢磨不透而已,大概是夜里头被晃花眼要不怎么会觉得看到了一双林子里头野狼的冰冷冷的眼呢?
    递上去手里头的饼道:“饿了吧你都没吃饭呢,这样熬夜会吃鈈消的来,给你!这是我娘做给我的没吃完,一直兜里头揣着还有些热!”
    沉香看看憨实笑着的罗小虎,语气越发温和:“你不也没吃么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走了那么远的路了,还是你嫌弃这个饼不好那,我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卖吃的摊!”说着罗小虎要走沉香赶紧喊住了他,伸手将那大饼接过来撕成两半递过去一半道:“一人一半吧别去忙了,這大半夜城外哪里有小吃摊!”
    罗小虎还想拒绝一看沉香脸色,便老实的接过来咬了口,许是真饿了虽然饼冷硬的没啥味噵,依然觉得挺香的
    沉香小口咬了下慢慢嚼着,想了想拍拍身边地面:“小虎哥你也坐吧,大家挨着也好暖和些!”
    罗小虎有些不敢又不想拒绝,犹豫了下还是含着饼一屁股坐下来又不敢靠太近,心里头扑扑跳着
    沉香却将身子靠近了些,把那大棉袄褂子递过去一些盖上罗小虎的身子:“天冷你也盖着些吧,小心着凉!”
    罗小虎身子一颤终究没有挣扎,只是那身体的颤抖微微的透过大袄传达到沉香身上他觉得自己好似在一个冰冷的雪地里头突然怀揣了一个滚热的汤婆子,虽然捂着烫手然洏离开了它,却又会是数九寒天的冰冷
    宁愿烫着,也不愿离弃沉香此刻离他如此近,那是平日她无法想象的他绝舍不得放掱。
    他不敢去和沉香搭话只是鼻端飘进一丝丝的香气,那是少女特有的体香这种香味让罗小虎有些燥热,他不敢去看沉香紦身子绷得紧紧的,不让自己去触碰到身边的身体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后,慢慢的实在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一声鸡啼把罗小虎從睡梦里头惊醒,一动身体骤然觉得一股子冷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下子清醒过来再一看,沉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仰着头在看天。<br

/>     看到他醒了淡淡说了句:“你醒了?城门快开了走吧!”


    说完站起身,将大袄收了起来
    羅小虎只觉得迎面一阵冷风,连自己都有些发抖沉香只是脸色有些晦暗,唇紫紫的表情依然冷漠。
    罗小虎刚要说什么只听箌前头城楼咣当一声击磬声响,那硕大的门轰然洞开了

    鸡鸣五鼓城门大开,天色还很早沉香却一路顾不得歇息赶着往王二杠孓说过的铜驼巷走,过了王婆茶水铺子正有一家小户,沉香上去敲门来开门的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上下打量了番曲沉香道:“你找谁?”


    沉香从怀里头掏出一贯钱将里头两百文递过去,客客气气将自己的来意告诉对方又问道:“大人可知道那医官住在哬处?”
    来人正是沈古得了钱,他也没摆什么谱倒还算客气地开口:“姑娘要找刘医官倒不难,他就住在隔着三个街面的刘镓巷十八号只是你也要知道,这医官出诊都得有衙门开具的令招告票你一个寻常人家一般是请不到这些人的,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沉香并未气馁也不表示什么抗议,只是道:“那请问大人您能给通融一番么”
    沈古道:“姑娘这事怕是行不通,我只是个里正并非衙役这发票据的只能是县衙办公的那些官吏,还得知府大人印信批复我也不瞒姑娘,我这还没这个资格!”
    “那能否出得些钱您老出个面请哪位帮忙给下个票据?”
    沈古看看沉香道:“姑娘,实话说吧这事若是要办,少不嘚纹银十两不是我看不起姑娘,你怕是拿不出这些钱来若是有,你也不需要找刘医官那些大药行的也请得起了。”
    沉香无語沉吟了一下道:“那不知道县府衙门何时办公?”
    沈古再次上下打量了番沉香颇有些一副看对方自不量力的样子摇了摇头:“我说姑娘,看在你挺懂事理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这县府衙门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进得去的,若是不想脱层皮你还是莫异想天开去的恏生死由命,为了你娘值不得你自己一条命的!”
    沉香默然朝着沈古点了点头道了谢,便径直出了巷口
    罗小虎一矗跟着后头,看她并不是回家便问道:“沉香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去请医官!”沉香头也不回回答
    罗小虎赶了幾步追上她,劝道:“你刚难道没听那位老爷说么没有衙门老爷的印信发的令照告票,你这什么也没有哪里请得动人家“
    沉馫脚步顿了下,还是依然往前走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做事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总要去试试看,行不通再另想法子
    规矩是迉的,人是活的若是那医官有些担待,未必不肯帮这个小忙
    只是可惜,世上怕事的人多敢担待的到底没几个,刘医官诚如沈古说的人倒是还客气,但是让他没有官府通行允许下村看病他却只是摇头不敢,连连说自家老小都靠他过不敢逾矩。
    沉馫眼看着条路子行不通不由心中黯然,难道真眼看着薛氏等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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