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走路没有踩到她,只是破皮碰到猫踩过的路一下。她后来又开玩笑的脱了鞋子对我脚上踩了三下,一


21、第21章 最佳嗲精

  蒋廷舟只觉得手里握着的手柔若无骨, 肤如凝脂, 他凑到苏萌耳边, 故意学她说话的语气,“小朋友,你的手怎么这么软fufu的?”说到软fufu的时候,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自己先笑出了声。


  因为顾忌同车的警察和司机, 所以蒋廷舟刻意压低了声音,胸腔轻轻震动,尾音在昏暗的环境下微酥。
  苏萌惊讶地瞪大了眼, 她挣了挣手, 没挣脱, 因为怕引起前面女警察和司机的注意, 所以她在后座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这时候,她感觉到蒋廷舟握住她手的力度加大了一些,最后,她实在是没忍住, 不满地指控道, “你这个色fufu的大……大坏蛋。”
  蒋廷舟低低地笑了两声,眼底流光转动, 那光芒像是能一下子就照亮寂静的夜一般。
  这时候,警察局刚好到了。
  两人下车进去做笔录。
  因为蒋廷舟今天的行为本就出于正义, 就是下手的时候重了一些, 所以双方其实都有过错。但好在病人没有大事, 只要在医院待几天就能康复,所以警察同志只是对蒋廷舟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苏萌刚才已经在警察局里和凌老夫妇报了平安,知道她没什么事之后,老两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苏萌和蒋廷舟两人走在寂静的街头,找了一个有木椅的地方坐着等凌聿诚从医院过来接他们。刚才他们到警局做笔录,凌聿诚就在医院帮忙解决被打者的家属的事情。
  八月底的夜晚并不怎么寒冷。白天的燥热已经不在,晚风带着让人倍感舒适的温度。
  蒋廷舟抬头看着并没有什么星星的夜空,也许是因为今天凌聿诚的一番话,也许是因为身旁坐着苏萌。他原本总是有些心浮气躁的心境,第一次感受到了平和之感。
  其实凌聿诚在离开之前,经过他身旁的时候还留下了另外一句话。
  凌聿诚对他说的是,“有一个词,叫做秋后算账。”对方给他指明了另一种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的方法。正面硬杠确实当面就出气了,但其实,这是一种最粗浅直白的办法,也是一种最可能后患无穷的办法。
  苏萌看到蒋廷舟的动作,也跟着抬起了头,看到暗沉沉的天空,她眨眨眼,“一颗星星都没有。”
  她小时候偶尔会去乡下外婆家。乡下环境好,晚上抬头还能看到头顶闪烁的星星。只是可惜,家人都在那一场地震中相继离去,外婆家,这辈子也许她都不会再踏足了。
  蒋廷舟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侧首看向一旁抬头望向夜空的苏萌。她的睫毛纤长,眨眼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感觉需要让人保护的天真。
  他没忍住,伸手,用手指轻轻撩了一下她又长又卷的睫毛。
  苏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一把轻轻拍掉他的手,用眼神怒视他这个大坏蛋。
  蒋廷舟沉默了两秒,难得没有如果往常一般用或是玩味,或是懒洋洋的语调“欺负”她。
  她的眼神清澈,单纯,又带着她特有的天真。
  让人想要……一直保护她这样的天真。
  这时候,一辆车停在了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是凌聿诚来接他们了。
  上车之后,蒋廷舟和凌聿诚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撞,两人默契地对刚才那一次谈话闭口不谈,也没有就刚才月亮湾酒店里发生的事情继续讨论。
  今天这件事,已经算是翻篇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苏萌晚上受了惊吓,这时候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到了凌家门口,凌老夫妇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两老口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原本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在熟睡中了,但是现在他们还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他们回来。看到他们的身影之后,苏萌的睡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苏萌一回头,才发现蒋廷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时候,凌老夫妇忙心疼地让她和凌聿诚进屋了。
  张老奶奶握着她的手,心疼地说,“萌萌,你今天受到惊吓了。”
  苏萌摇摇头,轻声说,“那人没有得逞什么。”今天有惊无险,因为蒋廷舟及时阻止了那个人的行为。
  张老奶奶欣慰地说,“那就好。”她看了一眼时间,说,“你早点回房洗个澡,然后睡觉吧,如果害怕的话就跟奶奶说。”
  苏萌继续摇摇头,语调轻缓,“奶奶,你放心,我不怕的。”
  张老奶奶温柔地摸了摸苏萌的头就让她回房了。
  苏萌洗完澡之后,头一沾上温暖舒适的枕头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而另一头,蒋廷舟整整一晚都没有入睡。
  他背脊挺直地坐在书桌前,两手放在书桌上,微微垂着眼,想着心事。
  他没有开灯,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房间里一片漆黑,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慢慢的,太阳从东方一点点升起,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一点点照进房间里来。直到阳光照亮整个房间的时候,他才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人生中第一次拨打了外公的电话。
  因为他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母亲那边的亲属,除了舅舅之外,他和外公外婆的关系并不亲近。他外公只有两个子女,一个是他小舅舅,一个就是他的母亲。他小舅舅现在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心扑在事业上,还没有结婚生子,而他是他外公唯一的外孙。
  他外公和爷爷这边的关系并不亲近,因为当年,外公是严词拒绝他母亲嫁给他父亲的。因为他外公觉得蒋光世这人虽然看着人模狗样的,但内里就是个衣冠禽兽。而且当年蒋家论资历,地位,其实比不上他母亲家。而他母亲,那时候原本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蒋光世的事情,他母亲都不知道和外公吵过多少次,他们的争吵一次比一次激烈。
  最后,他母亲还是固执己见地嫁给了他父亲。而如同外公一开始就预料到的那般,蒋光世确实是一个衣冠禽兽,她的婚后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但是母亲心气高,为人又有些倔强,不肯去外公面前服软说一句好话,为了面子,也从不在父母面前说自己婚姻不幸的事情,所以直到她因为意外去世之前,她都没有和外公外婆有过多的来往。
  因为从小和外公外婆几乎不怎么接触,所以当母亲这个唯一的纽带也不在了之后,蒋廷舟和外公外婆几乎成了零接触。
  直到现在他冷静下来,思索了一整晚之后,他才发现其实外公外婆从来都没有遗忘过他,他们一直都在默默地关心他,关注他。
  每一次舅舅对他严厉的操练,还有他在国内时,节假日从不拉下的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制作的小吃,以及即便他在国外时,偶尔也会收到舅舅寄给他的那些东西,无一不表明他想的并没有错。
  他的舅舅只是一个当兵的粗人,还没有结婚,为人不可能这么细心。如今仔细想来,那些东西,应该只是外公他们怕他拒绝,所以以舅舅的名义寄给他的。而舅舅对他严厉的训练,也只是因为,他们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他曾经对自己,对未来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因为他知道这辈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过得太差。他母亲给他留了一笔遗产,这些年都有专业的人员帮忙打理,每年光钱生钱的那一部分,都足以让他任意挥霍。
  用肖湛曾经对他形容过的那句话说就是,他年轻,英俊,多金,所以即便不努力,就可以肆意地享受人生。
  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他转变想法了。
  因为一旦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是如此的弱小。
  真正的随心所欲,其实不应该是像他之前那样的。
  只有真正的强大起来,才能够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这时候,电话被人接通,对面传来一道苍老,惊喜到微微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廷舟?”
  对面那人,同样是他这辈子的血脉至亲。甚至,或许比他爷爷这边的人更关心他。可惜以前的他一直都下意识地忽略了。
  他一字一句,认真且恭敬地喊了对面一句,“外公。”
  昨晚刚出了那样的事,所以苏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后天就要去新学校报道了,所以苏萌拿出了高一的课本,准备预习。刚好凌聿诚这个大学霸最近都在家,所以有不懂的知识点她也可以问他。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苏萌今天没见到蒋廷舟的面,也没从凌老夫妇口中听说他的消息,一时有些担心。
  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原来几小时之前蒋廷舟给她发了一则消息。
  蒋哥哥:今天有点事要处理。明天见。
  苏萌收到这则短信之后放了心。但心里又有点怪怪的。
  他们昨晚也没约好。今天,他这么主动地给她报行程,总感觉,有点奇怪。
  在家待了一天之后,苏萌第二天就被张老奶奶赶出去了。
  “萌萌啊,学习要紧,但是身体也要紧,也老待在家里了,带‘装甲兵’出去溜溜吧。”
  苏萌从张老奶奶手上接过“装甲兵”的牵引绳,然后被“装甲兵”拉出了家门。
  一出门,她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一人一狗。
  狗是之前见过的威风凛凛的大黑背。
  而人,似乎是之前一样,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苏萌抿唇走近之后,才发现蒋廷舟短袖下露出来的右臂上纹了大花臂。
  蒋廷舟单手牵着黑背,单手插兜,他微微侧头,黑色耳钉耀眼,沉吟了两秒回,“算是吧。”
  苏萌有些奇怪地上前,“你纹了什么?”居然把自己整只右臂都纹了?
  当她走近了两步之后,她才看清楚了他右臂上的花纹。
  他纹的,是一个女孩子。
  穿着黄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卡通的口罩,眼睛很大,睫毛纤长……

  ☆、第22章 最佳嗲精

  苏萌记得自己和蒋廷舟的第一次偶遇, 她身上就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淡色系的衣服沾染上了湿润的泥土, 所以显得越发狼狈。


  那时候她全身都脏兮兮的, 而他竟然清楚地记得他们第一次遇到时,她身上穿的衣服?
  苏萌垂眼看着蒋廷舟手臂上的花纹,眼睫极快地眨动了几下, 问, “你干嘛纹这个图案呀?”
  蒋廷舟勾了下唇, “还能干嘛?好看啊。”
  他手臂上的苏萌,和现实中的苏萌很像,一样的大眼睛长睫毛黑头发, 脸上带着一副卡通的黑色口罩, 眼神干净清澈。这还是昨晚他和纹身师一点一点具体描述之后, 纹身师专门定制出来的。
  事实上, 好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为了时刻提醒他自己做出改变。
  眼前这个小朋友这么单纯可怜,家人都在地震中去世了, 领养她的夫妇虽然心善人好, 但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独子。一开始, 他们就是因为身边没有子女陪伴,深感寂寞才升起了□□的念头的。
  小朋友看着小小的一团, 又长得那么娇气, 所以他要是不一直在一旁好好看着她, 她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在看到那个染着一头奶奶灰的人渣肆意欺负小朋友的时候,他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全部都断了。
  她这么软这么娇,那个人渣有什么资格动她?他想要保护她,让她安稳地长大,不受任何伤害。至于其他的,他想不明白,现在也懒得去想。
  而保护一个人的前提,必须他自己足够强大。
  苏萌有些好奇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砰蒋廷舟手臂上的纹身,“你纹这个……疼不疼呀?”
  蒋廷舟煞有介事地嗯了下,垂眼看着她,故意骗她说,“很疼。”
  其实这不算是真正的纹身,只是临时贴上去的花纹,可以保持数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如果花纹淡了,就贴上新的,很是方便快捷。
  昨天他破天荒地去找了他的外公,和对方谈了整整一天的心。他想要转变,在人生这样重要的转折阶段,他觉得自己需要来自外界的正确引导。
  他怕自己走错路,更怕走了歪路,远路。
  好在,他的外公在尽可能全面地了解他的想法之后,给他规划了一条目前而言最适合他的道路。
  而他已经决定跟着他外公建议的那条路走了。
  走那条路,身上不能有纹身。
  但是他用另一种纹身,将苏萌纹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随时都可以见到她。
  而手臂上的她,时刻都提醒着他努力做出改变。
  手里的“装甲兵”看到蒋廷舟手臂上的纹身图案,很是新奇地汪汪叫着。苏萌努力拉住手里躁动的“装甲兵”,抿抿唇,“多疼呀?”
  蒋廷舟让他的黑背和苏萌的金毛自个儿去一边玩,然后轻轻抬了抬手臂,“超级疼,疼到整条手臂都发麻了。小朋友,你都不安慰下我?”
  苏萌没有纹过身,所以也不知道纹身到底疼不疼。但是她见蒋廷舟微微蹙眉的样子,感觉他真的很疼。想到蒋廷舟前天毫不犹豫地为她挺身而出,她微微弯下腰,“那我给你呼呼吧,呼呼一下就不疼了。”
  苏萌边说着,边俯身往蒋廷舟的手臂上轻轻吹了几口气。
  犹记得小时候,她要是哪里受伤了,她母亲就会温柔地为她在伤口上呼呼吹气。她母亲会温柔地安抚她说,“萌萌乖,呼呼一下就不疼了。”
  苏萌觉得这个方法很管用,因为她母亲每次对她这么做了,她就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一样,也一点不会因为受伤而觉得委屈了。
  苏萌也不知道其他安慰人的方法,就只用把她母亲以前对她用过的方法用上了。
  她没有察觉到眼前之人身体的僵硬,又往他手臂上轻轻呼了一口气之后,她才抬起头,眨着眼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蒋廷舟僵硬在原地,“……”
  苏萌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蒋三岁,纹身这么疼,你为什么还要纹?你不是自找苦吃吗?”
  蒋廷舟听到这句话才微微有些回神,他低低笑了下,语气复杂地重复了一遍,“是啊,真的是自找苦吃……”
  他原本只是故意装疼,想逗逗苏萌,但没想到她直接用哄孩子不哭的那种方法来哄他。她的呼吸温热,一点点喷薄在他的肌肤上,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酥酥麻麻的,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
  夏末的阳光依旧燥热,但是她的呼吸,比此刻炙热的阳光还要让人觉得燥热。
  蒋廷舟微微叹息,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小朋友,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苏萌奇怪地啊了一声。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这样,就算是好么?
  其实每一次,似乎都是蒋廷舟先为她做了些什么,然后她感念对方的好,所以才想要对他好的。
  从一开始他陪她找“装甲兵”送她回家,给她买祛疤药,这些事情之后,她才开始慢慢转变了对他固有的看法。
  以前从苏穗口中得知他的事情之后,她觉得他为人懒散随性,不绅士,不体贴,随意玩弄小女生的感情。但是接触之后,她才发现其实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的。
  他身上有很多闪光点。
  他并不是一开始她以为的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然后,她对他的看法又发生了一点转变。
  再到之后,他跟着她一起去了上海,给那个中年男人教训,成功帮她将小美带了出来,再再到前天,他为了她,暴打了欺负她的人渣,差点进了局子。
  似乎每一次在她需要的时候,他都是没有任何私心地,全力地在帮她。
  她觉得他当得起她的好人卡。所以,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程度,对他不能算好。
  所以现在蒋廷舟问她这个问题之后,苏萌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蒋廷舟没听到她回应,又坚持不懈地催问了一遍,“你对别人,也会这样吗?”问完这句话之后,他想到和她同处在一个屋檐之下的凌聿诚,就又接着跟上了一句,“比如凌聿诚?”
  苏萌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蒋廷舟哦了一声,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苏萌又眨着眼,软绵绵的接着说了下面一句话,“蒋三岁,别人才不会像你这么幼稚。”
  在整只手臂上纹上她的样子这种事情,也就蒋廷舟一人干得出来吧。
  蒋廷舟刚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之后,肖湛的大嗓门透过手机话筒若隐若现的传过来。他走远了几步,寥寥几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苏萌在蒋廷舟重新走过来之后,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蒋廷舟漫不经心地让黑子继续自己去玩,然后回苏萌说,“其实也没什么事。”
  苏萌歪歪头。虽然蒋廷舟这么说,但电话那头人的语气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
  “你去忙吧,反正我也要带‘装甲兵’回去了。”
  蒋廷舟看了一眼时间,和苏萌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过去半小时了。
  时间过得似乎比往常更快。
  “那我下次再带‘炮兵’和你一起遛狗。”
  苏萌惊讶地张了张嘴。
  “炮兵”……蒋廷舟居然还真给他的黑背改名了?
  苏萌重新拿起“装甲兵”的牵引绳,准备回家的时候,蒋廷舟在身后冲她喊了一声,“小朋友,明天开学我送你过去。”
  “我们一个学校的,方便。”
  苏萌想到蒋廷舟开学读高三,而她高一,在同一所高中就答应了下来,“好。”

  ☆、第23章 最佳嗲精

  蒋廷舟到明珠ktv的时候, 肖湛几个已经都在了。


  他发小不少, 其中关系最亲近的就属肖湛了。看到他来,肖湛忙站起来打招呼道, “阿舟, 千等万等终于把你给等来了,等得我好苦啊。”
  ktv里光线昏暗而迷离, 音乐声开的很大, 震耳欲聋的。因为他进来, 所以正在唱歌的人刻意停了下来。蒋廷舟没理会肖湛的耍活宝,只随口回他道, “刚才有点事耽搁了”。他边说着边粗粗地扫了一圈整个房间。
  今天包间里的人看上去有点多, 除了他几个兄弟之外, 还有几张他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那些生面孔无一不是女生, 看到他进来,她们似乎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蒋廷舟对这样的反应早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他神色不动,没什么反应。
  他在视线扫过那群人的时候突然在那群女生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肖湛嘻嘻哈哈的,“什么事儿啊?居然迟到了这么多。”
  蒋廷舟不答, 从茶几上拿了一瓶啤酒, 轻松咬开瓶盖, 对着几个兄弟示意了一下, “今天迟到了, 我先自罚一瓶,先干为敬。”
  说完,蒋廷舟仰头,摇晃了一下酒瓶,三秒内干完了一整瓶啤酒。
  肖湛哈哈笑着上前揽住蒋廷舟的肩膀,“我们蒋哥就是爽快,都不用兄弟们开口居然这么主动就干完了一瓶。”
  蒋廷舟另一个发小宁俊笑着插口道,“我蒋哥三秒钟一瓶啤酒的绝活真是让兄弟我见多少次都不觉得腻。”
  ktv里的灯光太过于昏暗,所以肖湛直到现在才看到蒋廷舟胳膊上的纹身。
  他惊奇地俯下身,仔细打量了一番蒋廷舟的胳膊,“阿舟,你什么时候纹身了?胳膊上纹了……”什么两个字都没说完,肖湛就惊讶地停下了话头。
  因为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蒋廷舟胳膊上纹的居然是一个小姑娘!
  宁俊听到肖湛的声音后自然也发现了,他张了张嘴,指着蒋廷舟胳膊上的纹身,“这……谁啊?”
  蒋廷舟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又开了一瓶啤酒,慢吞吞喝了一口。想到某个娇气的小朋友,他轻笑了一声,“一个……很爱撒娇的小朋友。”
  肖湛朝那群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神色复杂地问,“你认识的?”
  蒋廷舟挑眉,懒懒反问道,“不然呢?”
  很爱撒娇。然后他们又认识。周围人得到这两个信号之后,开始神色不一。
  蒋廷舟发现有些人的神色有些异样之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宁俊。
  宁俊这人虽然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性子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为人单纯,心里藏不住话,心里装了什么事都会反映在脸上。
  此刻,宁俊一脸的尴尬惊讶。
  根据宁俊的脸色,再联想到今天包厢里莫名其妙出现的生面孔,以及肖湛千催万催让他尽快过来,蒋廷舟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心里大致已经有想法了。
  肖湛挠挠头,“阿舟,今天喊你来其实是……”
  “其实没什么事。”一道悦耳的女声及时打断了肖湛的话。说话的女生从角落里慢慢站起来,对着蒋廷舟柔柔一笑,“阿舟,就是很久不见你了,所以想和你聚聚。”
  肖湛惊讶地看着远处穿着一身白裙,亭亭玉立的乔遥。
  今天是乔遥的生日,她不是准备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向蒋廷舟告白的么?
  蜡烛蛋糕气球鲜花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隔壁的包厢。而他们所有在场的人,都是见证人。
  一切都早就计划好了。
  为什么,她却临时变卦了?
  难道就是因为蒋廷舟胳膊上不知道纹着的是谁的纹身?
  蒋廷舟闻言哦了一声。
  气氛沉寂了几秒,然后其他人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打闹了起来。
  苏萌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蒋廷舟已经骑着单车等在她家门口了。
  今天是她报道的日子,也是凌聿诚离开的日子。原本凌老夫妇是打算凌老爷子送凌聿诚去机场,张老奶奶送苏萌去学校报道的,但是苏萌说蒋廷舟会送她,所以凌老夫妇就都送凌聿诚去机场了。
  张老奶奶特意嘱咐蒋廷舟说,“班级已经分好了,萌萌分在五班,她对学校还不熟悉,你等会记得直接送她到班级门口。”
  苏萌坐上后座之后,蒋廷舟踩动单车,往学校的方向骑去。
  可能是考虑到车后坐了一个娇气的小朋友,怕吓到她,所以蒋廷舟骑得并不快。在蒋廷舟慢吞吞往学校骑的时候,他们身后有一个人踩着单车飞快地追上了他们。
  蒋廷舟看了一眼旁边的肖湛,轻轻嗯了一声。
  肖湛看了一眼蒋廷舟车后的人,他对苏萌的第一印象就是皮肤很白,眼睛清澈,身材娇小。至于别的就没有了。
  也不怎么样嘛。阿舟为什么会把这样的小女生纹在自己的胳膊上?
  肖湛是知道乔遥默默喜欢了蒋廷舟多少年的。即便蒋廷舟出国那段时间,她对他的喜欢也从未间断过。
  乔遥喜欢蒋廷舟这件事情在大院里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她是他们这群人从小宠到大的姑娘,而她也不负众望地慢慢长成了女神的模样。
  她成绩好,长得好,脾气好。不久前有个兄弟甚至开玩笑说,“遥遥,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这群兄弟,你如果喜欢哪个,随便你挑。”
  虽然那兄弟是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的话,但事实上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并不算是完全开玩笑。只要她喜欢,她确实可以在他们这群人里面任意挑选。
  他们就是这么宠她。
  但偏偏,她喜欢的,是蒋廷舟,一个最随性不羁的人。
  而蒋廷舟,恰恰不包括在他们这群人里。
  肖湛和乔遥从幼儿园就认识了,他一路陪着她长大,和其他人一起宠着她。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原本他也不准备多说什么的,因为遥遥当时自己都说了没什么事,他再多事反倒不美。但是在看到蒋廷舟车后的小女生之后,他改变了想法。
  这么一个女生,不管从哪里看,感觉都比不上乔遥啊。
  肖湛适应着蒋廷舟踩单车的速度,嘻嘻哈哈地说,“昨晚乔遥其实是……”
  肖湛话未说完,蒋廷舟突然开口问身后的苏萌,“小朋友,你早点吃过了吗?”
  苏萌从听到乔遥这个熟悉名字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蒋廷舟哦了一声,脚下开始加速,没一会儿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肖湛远远抛在了脑后。
  苏萌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边在心里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乔遥。
  乔遥,军区大院里当之无愧的女神,苏穗又崇拜又嫉妒的对象。
  也是她上辈子,深深羡慕过的人。因为在她独自一人艰难生存的时候,乔遥身边却有那么多宠她关心她的人。
  乔遥,活成了大部分女生都羡慕的模样,她不仅身边优秀的守护者众多,而且自身也十分的出众。
  苏穗原本和乔遥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因为她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是情敌的关系,所以苏穗慢慢地就和乔遥关系疏远了。
  当时苏穗和乔遥绝交的时候,苏萌还替她惋惜过。她觉得乔遥这么优秀的人,苏穗和她多相处一下,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所以她劝过苏穗,让她不要这么任性的就和对方绝交。
  但是苏穗不听她的。她觉得乔遥是她竞争最大的对手,而且她亲眼目睹过蒋廷舟对她,比对其他女生的态度要好许多,再加上他们还有共同的朋友,从小相识的情谊,这种种让苏穗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所以即便她劝说了数次,苏穗还是和乔遥越行越远。
  苏萌曾远远见过乔遥一面。
  长得很仙的一个女生,确实无愧于女神这个称号。
  这个上一世让她很多次都羡慕过的女生,苏萌没想到这一世她这么快就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了。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
  她是知道乔遥有多喜欢蒋廷舟的。乔遥对蒋廷舟的喜欢,不比苏穗对他的喜欢少。
  这么一想,苏萌就觉得蒋廷舟果然没白长了那么一张脸。
  一个乔遥,一个苏穗,光她知道的就有两个了,其余还不知道有多少。
  就是不知道,他上辈子最后和谁在一起了,这辈子,又会花落谁家。

  ☆、第24章 最佳嗲精

  蒋廷舟果然如同他答应张老奶奶的那样, 一路把苏萌送到了五班门口。教室里很多人都看到了。


  因为苏萌到的时间已经不算早了, 所以教室里的位置基本都坐满了,她挑了一个空着的女生隔壁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一坐下来,她隔壁长着一张苹果脸的女生马上就凑过头来,“哎,刚才送你来那个小哥哥也是我们学校的吗?长得好帅啊。”
  听到她这句话, 前面一个女生也立马感兴趣的转过头来,“咦, 他看上去要比我们大一些, 应该是学长吧?”
  换了一个新环境, 苏萌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她身边围绕着的几个女生看上去都是活泼开朗的类型, 这让她轻松了不少。她笑了下, 回答说,“是啊, 他已经高三了。”
  苏萌一开口说话, 两个女生忙发出了惊叹,“哎,你的声音也太萌了一点吧?”
  “是呀, 你声音太好听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苹果脸的女生马上自我介绍说,“我, 张小雅。”
  苏萌新认识的两个女生都是外向类型的,按照身高重新排座位的时候, 苏萌很凑巧的和李幼青成为了同桌, 张小雅和她们隔着一排, 但离的也不算远。
  李幼青长着一张瓜子脸,大眼睛,扎着双马尾,看上去青春又活泼。苏萌和她粗粗聊了两句才发现对方是一个妆娘,她从初中开始就会在闲暇的时候帮参加漫展的coser化妆,有时候coser因故缺席,她自己还会顶上。
  李幼青在班主任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凑到苏萌地耳边,问,“你想不想加入我们动漫社?”
  李幼青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会强人所难。
  在新学校的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就是正式上课了。
  苏萌从前两天开始,抽空跟着张老奶奶学钢琴。
  开学之后也就意味着她的空暇时间几乎为零。因为除了要完成作业,她还要每天弹至少一小时的钢琴。
  但是苏萌喜欢这样的充实,这让她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在一点点地变好。
  说到钢琴,苏萌又想起了前两天和张老奶奶之间的那一场对话。
  她说,“萌萌,奶奶希望你能变得自信起来。”
  苏萌当时一头雾水,不知道张老奶奶为什么这么说。她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张老奶奶,对方轻轻叹了一口气,指了一下她的口罩。
  “奶奶知道你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初到一个环境你会不适应,但是不管怎么样,奶奶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自信的人。因为自信是一种气质,无关长相,有气质的女孩子最美。”
  苏萌听到张老奶奶这句话之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确实缺少自信,也曾敏感而怯懦。但是重生之后,因为是不是因为得到了金手指,让她心里有了底气,所以她的心态其实已经比以前进步了不少,没有以前那么怯懦,也不再那么恐惧和陌生人接触了。
  但是带口罩这件事情,其实和自不自信并没有关系。张老奶奶应该是自动理解成了她因为自卑而敏感,所以借着脸上受伤的借口,一直不愿意除下口罩吧。
  苏萌知道张老奶奶误会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却不能解释什么。
  苏萌的沉默,让张老奶奶以为自己猜对了。她叹息着摸了摸苏萌的头,温和地说,“跟着奶奶一起学钢琴吧,弹琴会让你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
  苏萌答应了下来,“好。”
  想到对她如此温柔的张老奶奶,苏萌心里不是不内疚的。但是她不敢,也不能说实话。
  只能再等一段时间,等凌老夫妇对她的长相开始感到模糊的时候,她就可以摘下口罩了。
  好在凌老夫妇对她了解并不多,而且她现在本来就在成长期,几个月过去,她整个人长开了大变样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苏萌在新的学校,新的班级里努力学习的时候,学校里突然开始疯狂传起了一则流言。
  这个流言最先是从高三那边传起来的,慢慢的,就连高一,高二年级的同学都听说了。
  不过一天的功夫,流言就闹得沸沸扬扬,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苏萌算是最晚知道这个流言的人之一。
  这事还是她的同桌李幼青告诉她的。
  早上她刚到教室,李幼青就凑到她面前,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么?我们学校来了个转学生,叫什么蒋廷舟的。”
  苏萌听到这个名字,心重重一跳。
  虽然蒋廷舟每天都会接送她上下学,李幼青和张小雅对他的长相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但是她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称呼他为一个帅气的小哥哥。
  苏萌看到李幼青面上兴奋的神色,斟酌着问,“他……怎么了吗?”
  他们刚刚才在教室门口分开,这么点时间,应该不够他做什么的吧?
  李幼青双眼发光的说,“听说他不久前刚刚因为犯事儿进了局子。”
  苏萌惊讶地睁大了眼,“犯事儿?犯什么事?”
  李幼青耸了耸肩,“我哪里知道,不过肯定是大事啊,不然哪里用得着去警察局呢?听说他当时还是被两个警察压着上了警车的。”
  这时候张小雅也凑过来了,她过来的时候刚巧听到李幼青最后一句话,就忙兴致勃勃地插进话头说,“你说的是那个转学生吧?哎呀,我也听说了,还是我一个高三的学姐告诉我的呢。而且你们知道么,他转来过来,就是因为他被上一所学校退学了!真是的,我们学校怎么可以让这样的学生转学来啊!”
  李幼青也跟着愤愤不平地说,“就是啊,我们学校的升学率就是被这些辣鸡给硬生生拉低的!”
  “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苏萌虽然不知道蒋廷舟为什么会被退学,但是另一件事,她知道她们都误会他了!
  李幼青和张小雅奇怪地看了一眼苏萌。
  李幼青说,“萌萌,你是在帮那人说话么?”
  张小雅歪了歪头,“萌萌,你认识那个转学生啊?”
  听到李幼青刚才对蒋廷舟的评价,苏萌心里有些难受。但是她知道李幼青不是故意这么说的,除了她之外,其余人都是和她相似的想法吧。
  苏萌垂下眼,语气有些沉,“认识的。其实……你们也都见过他的。”
  张小雅哎了一声,“我们也见过?不会就是每天送你上下学的那个帅气小哥哥吧?”
  苏萌心神不安地点点头,“就是他。我和他很熟,所以我知道他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李幼青和张小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幼青一脸的若有所思,“可是……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高三那边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的让人很难不相信啊。”
  苏萌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现在传的这件事情应该就是那晚她和蒋廷舟一起去警察局的那次。事情明明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为什么会传成现在这副样子?
  苏萌现在没时间去考虑别的,她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跟两人解释说,“那次我也在警车上。他没干什么,就是帮我打了一个欺负我的真人渣。其实他是好人,一点都不坏的。”
  李幼青张小雅两人虽然和苏萌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她们第一时间就相信了她的话。因为苏萌清澈的眼神告诉她们,她没有撒谎。
  既然是那个小哥哥,那张小雅也坐不住了。她有些着急地说,“那这算怎么回事啊。其实我刚没跟你们说,那个学姐是跟我说这个小哥哥故意伤人,差点把人给打死了的。”
  虽然事实上接近,但这个流言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蒋廷舟是出于正义才打人的,并不是故意找事。
  但是这一点别人不知道。
  从现在的流言上看,几乎全校的人都以为蒋廷舟是故意找茬,并且差点把人打死的。一旦背上这样的恶名之后,他将来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他才刚刚转学过来啊。
  苏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就马上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一般来说,学校里可能确实会传一些八卦,但是大家私底下随便说说就算了,没几天就把这件事忘了,影响力绝对不会太大。
  但现在的情况是,蒋廷舟上过警车这件事情现在闹得人人皆知。
  说这件事情是没人预谋的,苏萌怎么都不可能相信。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慌。
  她想了下,问李幼青和张小雅,“幼青,小雅,你们能知道这件事情最先是谁开始传出来的吗?”
  张小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云天地说,“萌萌,你别急,我先帮你问问情况。”
  这时候开始英语早读了,张小雅只能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萌看着手里的英语书,但怎么都不能做到集中注意力。
  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流言蜚语,最是伤人。
  那么多人的误会,杀伤力该有多大?
  苏萌觉得,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定受不了。
  他现在怎么样?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漫长的早读一结束,张小雅马上一溜烟地小跑着到了苏萌的位置边上,满脸兴奋地说,“萌萌,我刚才知道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苏萌还没开口,李幼青就马上好奇地问,“什么惊天大消息?”
  张小雅两手紧紧握成拳,“原来蒋廷舟是我们校草的亲哥哥!”
  苏萌蹙了蹙眉,“校草?谁?”
  李幼青帮张小雅回答道,“是高三十二班的蒋修然。”
  张小雅神秘一笑,“是,就是蒋修然蒋大帅哥。而且你们知道吗!这件事情,最先是从高三十二班的一个女生口中说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也许会有巧合,但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蒋修然和蒋廷舟关系不和,而且消息最先就是从蒋修然所在的班级传出来的。不管苏萌怎么想,她都觉得这件事情和蒋修然拖不了干系。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只有大院里的人知道。
  而大院里其余的人没必要这样做。
  最有动机做这件事情的,就是只比蒋廷舟小了几个月的蒋修然。
  但是苏萌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她现在有些头疼,其实最要紧的还是蒋廷舟那边。他性格冲动,如果知道有人故意黑他,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这么一想,苏萌就决定去看看蒋廷舟的情况。
  她和李幼青匆匆说了一声之后,就往高三七班的教室跑去。
  她现在只庆幸蒋廷舟和蒋修然不在一个班级。
  等苏萌到高三七班的时候,上课铃刚刚打响。
  她往教室里张望了一下,出乎意料的,她没找到蒋廷舟的身影。
  没看到蒋廷舟,苏萌心底的不安,不受控制地慢慢地放大。
  这时候,刚好有一个女生上好厕所回来,在对方准备进教室的时候苏萌忙抓住了女生的衣袖,“你好,请问你知道蒋廷舟去哪了吗?”
  女生啊了一声,“你找蒋廷舟啊?你找他干嘛呀。”
  “他去办公室了。”
  “对啊,班主任找他过去了解情况。”
  苏萌谢过了这个女生之后就匆匆往办公室赶。
  她走到七班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门刚好没关。
  里面有声音不时传出来。
  “蒋廷舟,老师现在是找你了解情况的,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蒋廷舟散漫地勾了勾唇,“要是你现在把蒋修然叫过来,我自然会‘好好’配合。”
  班主任尽量耐着性子,“现在已经上课了,蒋修然同学应该正在好好听课。”
  蒋廷舟一脸似笑非笑,“老师,我也需要上课啊。”
  这时候,一道异常年轻的女声激动地说,“蒋修然年年拿奖学金,你又是被退学又是纹身的,你凭什么和他比?”
  蒋廷舟啧了一声,“蒋修然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帮他说话?”
  “行了,你们两个都少说点。”
  苏萌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办公室里除了蒋廷舟,还坐着两个老师,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
  刚才为蒋修然说话的应该就是这个女生了。
  看到苏萌进来,其中一个老师问,“哎,同学,你来找谁的?”
  苏萌抿抿唇,“我找蒋廷舟。”
  蒋廷舟原本两手插兜,垂眼懒洋洋地看着脚尖,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之后,他骤然转身。
  “苏萌,你怎么来了?!”
  苏萌不答,她上前几步,对两个老师说,“老师,我是来解释情况的。”
  靠右边位置的那个老师哦了一声,“解释什么情况?”
  “最近学校里流传的关于蒋廷舟的消息,都是不属实的。”
  苏萌三言两语将当天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最后总结说,“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不相信,你们可以去看当天月亮湾酒店的监控,也能去问警察。蒋廷舟打人是正义之举,虽然打人不可取,但是他这种看到不平之事挺身而出的英勇之举,学校应该正确宣扬,而不是任由现在这样的不实消息散布整个校园。”
  苏萌说完之后,心脏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咚咚剧烈跳着。
  两个老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还没说话,那个女生就抢先出声道,“你和蒋廷舟是一伙的吧,所以帮他说话。但我怎么一点都不相信呢?你长这副模样,居然有人看上了你,还要包养你?那人是瞎子么?”
  蒋廷舟的态度原本还有几分不在意,但听到这句话之后,他面色骤变,眼神危险地喊了她的名字,“李葶!”
  李葶梗着脖子,“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她不是丑比?不然她为什么脸上要带着口罩?”
  两个老师一时很是头疼。
  蒋廷舟和李葶两个学生,都不是他们这两个没什么资历的年轻教师轻易能管得了的。本来他们也不想管这事,但是谁让他们两个分别是七班和十二班的班主任呢?
  他们一个是流言当事人的班主任,一个,是最先说起这件事情的女生的班主任,所以他们就算是想不管这件事都不行。
  苏萌见两个老师都不说话,以为他们也是和这个名叫李葶的女生一样的想法。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了决心,抬手摘下了口罩。

  ☆、第25章 最佳嗲精

  苏萌手刚刚放到耳朵上, 蒋廷舟就先一步上前,牢牢挡在了她面前, 语气阴沉,“李葶,你他妈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李葶故意散布谣言黑蒋廷舟的时候, 他浑不在意, 也没有生气。但是李葶出言讽刺苏萌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快炸了。
  李葶看到蒋廷舟的黑脸心里也有些怕,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焦急出声求助, “沈老师,蒋廷舟威胁我!”
  两个老师头都快爆炸了。
  怎么就偏偏这两个小祖宗在他们班上呢!
  两个老师也怕蒋廷舟到时候真的动起手来, 忙起身打圆场,“我们今天主要是来解决问题的, 两位同学都冷静一点。”
  蒋廷舟冷笑了一声, 没去理两个班主任,只眼神冷淡地落在李葶身上, “你,现在向苏萌道歉。”
  李葶梗着脖子, 一点点躲到了她班主任后面, “凭什么让我道歉?”
  蒋廷舟耐心不太好, 他抬起右手, 比划了一个三,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完之后, 他口中开始倒计时,“三……二……”
  倒计时还未结束,李葶班主任忙起身打圆场说,“李葶啊,你刚才说话确实不太妥当,给这个小同学道个歉吧。”
  蒋廷舟班主任也说,“是呀,同学之间要友善相处。”
  李葶看了眼班主任,又看了一眼冷淡看着她的蒋廷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冲动了,只能不甘不愿地给苏萌道了个歉,“对不起。”
  蒋廷舟双手抱臂,笑容微凉,“你早上没吃饭?大声点!”
  李葶气愤地看着蒋廷舟,“你!蒋廷舟,你不要欺人太甚!”
  蒋廷舟凉凉地笑了下,“蒋修然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怎么样的人?嗯?”最后一个嗯,他说的又低沉又危险。
  李葶原本以为蒋廷舟经历了被学校退学,然后灰溜溜回国的事情之后,行为会有所收敛,而且流言在学校里发酵了整整一天他都没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以致于李葶都快以为蒋廷舟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而忘了其实他是一头孤狼了。
  李葶努力压下心底的愤恨,低头对苏萌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刚才是我的错。”
  这时候,门口两个男人边交谈着边走了进来。
  其实那个中年男人看到眼前这一幕,惊讶地问道,“哎,这是怎么了?”
  两个老师看到这个中年男人,忙热情迎接道,“王校长,您来了!”
  王校长笑了下,“怎么了这是。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楚中校。”
  两个老师忙喊了一声楚中校。
  苏萌下意识地往那两个人看去。
  在看到那个王校长口中的楚中校之后,她不由得惊讶了一瞬。
  因为这个人,她见过。正是蒋廷舟的舅舅。
  楚中校的表情一如以前那般的冷硬,他公事公办的说,“王校长,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也已经全部了解了。那么,现在关于我外甥不实流言满天飞的问题,你觉得该怎么解决?”
  王校长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和善,“让这个同学向你外甥道歉,然后由她的班主任批评教育,你看怎么样?”
  楚中校腰背挺直,表情冷淡,“很不怎么样。我希望她在全校面前向我侄子道歉,洗清我侄子的黑点,然后让所有班主任在教室里宣扬我侄子见义勇为的精神,最后,让这个散布谣言的人转校。”
  李葶一听,马上神情激烈地抗议道,“我不要!他明明真的差点打死人,又去了警局,我没说错,为什么让我道歉?”
  王校长和楚中校都没有理会李葶,王校长想了下,“这位同学随意散布留言,侵害了你外甥名誉权,在全校师生向你侄子面前道歉这个可行,让教室宣扬你侄子见义勇为的精神也可行,不过转学就不必要了吧。”
  楚中校知道这是王校长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也不好让王校长太过于为难,而且李葶是住对面军区大院的,闹得太过也不大好看,所以他就答应了下来。
  楚中校性格强硬,他们楚家人,没别的毛病,就有一个毛病特别严重,那就是护短。蒋廷舟也属于半个楚家人,所以他也有这个毛病。
  楚中校直接拍板道,“那现在就让她去升旗台道歉吧。”他很忙,这一次他还是放下了军务直接赶过来的,所以没多少时间陪他们玩过家家的游戏。
  这已经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解决办法了,王校长怕楚中校真的坚持让李葶转学,就让李葶的班主任带着她去升旗台,站在台上用话筒向蒋廷舟道歉。
  等李葶被她班主任带走之后,楚中校示意蒋廷舟跟着他出去。
  蒋廷舟让苏萌在办公室等他,然后才紧跟楚中校的脚步走了出去。
  直到两人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之后,他才转头看向蒋廷舟,“蒋修然干的?”
  蒋廷舟随意地耸了耸肩,“应该不是。蒋修然为人骄傲,不屑干这种事。”
  楚中校一脸恍然,“那就是你继母。她这人最擅长干这种事情了。”
  楚中校今天接到蒋廷舟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今天是他第二次接到外甥的电话。第一次,是蒋廷舟让他帮忙搞定一个家暴中年男,第二次,就是现在。
  印象中,蒋廷舟虽然和他关系较为亲近,但其实几乎没有求助他的时候。
  他和他母亲其实性格中有很大一块相似的地方,比如遇到了什么麻烦,都想要自己扛。但他和他母亲也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就比如,他比他母亲更随性,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如果他母亲也能随性一点,生前应该会快活许多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看到自己的外甥转变了态度,开始积极争取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换了一种处理事情的方式,他还是深感欣慰的。
  如慧若是还活着,见到正在慢慢转变的蒋廷舟,想必也会因此而感到慰藉的。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李葶向蒋廷舟道歉的声音。
  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了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可能是因为心里觉得委屈,可能是不得不向蒋廷舟道歉,所以她的声音还带了些哽咽,她像是对照着什么,一字一句地跟着念道,“我是李葶,在这里,我要向蒋廷舟同学道歉,因为我错误的言论,给他造成了深深的困扰以及极大的不便,对此,我深表歉意……”
  楚中校听到这里,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我要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给我电话。”
  蒋廷舟单手插兜,嗯了一声,表情显得并不怎么愉悦。
  楚中校一看到外甥的表情,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还不是因为觉得这么点事情还要他这个舅舅出面才能解决,心里不大舒坦了?
  楚中校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他既欣慰于外甥的成长,同时又感到一些心酸。
  因为这些事情,原本不是他这个身份来做的。但偏偏外甥的亲生父亲对他不甚在意,很多事情都不闻不问,所以大多数时候,也只能由他这个舅舅出面了。
  他表情冷硬,但话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温柔,“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要着急。慢慢的,你总能独当一面的。”
  蒋廷舟极快地就调整好了情绪,他勾了勾唇,脸上的失意早已经尽数收敛,“我知道的,舅舅。”
  楚中校转身大跨步离开之后,蒋廷舟转头回到了刚才的办公室。
  苏萌依旧安静地站在刚才的地方,安静地等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蒋廷舟不自觉地就勾了勾唇,他上前牵起她的手,“小朋友,走了。”
  走到楼梯拐角处,苏萌将手从蒋廷舟手里挣脱了出来,“快下课了。”所以等一会儿人就多了。
  蒋廷舟笑了下,他微微探身,桃花眼眸光流转,眸底有几分璀璨的笑意,“小朋友,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她今天居然还特意找他找来了办公室。
  刚才在办公室里,他问她这个问题之后,她没有回答,但是他固执地想要知道答案,所以现在又问了一遍。
  苏萌抬头,就能看到蒋廷舟带笑的眼,她轻轻别开头,看着一节一节的台阶,语气娇娇的,“因为人家担心你。”苏萌原本以为蒋廷舟会自己暴力解决问题,但是没想到他这一次想到了更为稳妥的,适宜的办法。
  毕竟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因为她才引起的。不过早知道他联系了自己的舅舅过来处理问题,那她今天原本可以不用过来的。
  苏萌口里的人家这两个字,软糯糯的,甜蜜蜜的,就像是裹着糖霜的草莓一样,能一路直直地甜到人心里去。
  蒋廷舟眸底的光又亮了两分,他轻笑了一声,“小朋友,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如果换做是以前,他可能心底明知道这件事不是蒋修然做的,但因为清楚这件事和蒋修然依然脱不了干系,就依然会直接找上门把蒋修然打一顿。
  然后打了对方之后呢?他继母不会轻易放下这件事,他也不会退让哪怕一小步。
  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些话,在曾经的他看来都是用来自我安慰的。
  他以前的人生信条就是,“不要怂,直接干。”
  现在,亦或是将来,他依旧不会怂。
  该直接面对面杠的时候,依旧会杠。
  就比如刚才李葶出言讽刺苏萌的时候,即便面对的是娇弱的女生,他也不会因此而对对方客气几分。
  但是有的事,他开始尝试着用另一种更适宜也是更有效的方式来处理。
  至于别的,就如同凌聿诚说过的那样,“秋后算账”。
  反正他和梁澄那个女人之间的帐已经那么多了,不差这一次。
  等以后,等他不需要借助舅舅的力量就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能和她一笔一笔好好清算了。
  苏萌拉下了一整节课,现在事情处理完,她就准备回教室了。但是她刚迈出了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小朋友,刚刚在办公室,你本来准备做什么?”

  ☆、第26章 最佳嗲精

  其实那个人渣并没有见过苏萌的长相, 他只听到了她的声音。事实上,既然都已经被称作人渣了,那这种人自然对长相不是过于在意的,人渣只是享受调戏别人, 让自己尽情放肆的这个过程。


  但是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那个叫李葶的女生不相信,两个老师也暂时没有表态,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帮蒋廷舟洗刷污名, 所以苏萌下意识地就想摘下自己的口罩。
  但没想到蒋廷舟的反应要比她快上一步,直接帮她省去了那个步骤。
  迟迟没等到苏萌的回应, 蒋廷舟想到了什么一般,倾身说, “小朋友,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的样子。”
  说起来,还是他害的她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带着口罩的。当初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黑背, 居然带着他认识了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朋友, 两人之间的羁绊也在时间的流逝之下一点点加深。
  虽然已经是九月开头了, 但空气还有些闷热,更不要说之前那几天热的让人冒汗的日子了。这样炎热的季节,她脸上带着口罩, 生活方面想来也多有不便。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她脸上的擦伤应该也好了吧?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擦他送给她的药膏。
  蒋廷舟沉吟了两秒, 没等苏萌反应过来他就出其不意地伸手一把摘掉了她脸上的口罩。
  “让蒋哥哥好好看看……”你脸上的伤……后面五个字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空气都好像瞬间变得安静。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苏萌下意识地瞪大了眼,清澈的眸底满是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蒋廷舟居然会一声不吭地就摘下了她的口罩!
  那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明明她脸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是她却一直都带着口罩。
  蒋廷舟以手抵唇,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极力镇静地说,“小朋友,原来你长这样啊。”
  如果说之前蒋廷舟对这个娇气到要命的小朋友的长相一点都不好奇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也曾幻想过她会长什么样。在他的设想中,苏萌应该看着就是一副娇滴滴的,爱撒娇的样子。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她长得这么好看。好看到让他的心跳都有了失控的迹象。
  如果仔细看的话,苏萌还能发现蒋廷舟此刻微微泛红的耳廓。
  苏萌完全被蒋廷舟这个反应弄蒙了。
  过了好几秒苏萌才反应过来,她语气有些委屈,眼眶都微微发红,“蒋三岁……人家现在很生气呢。”
  主动摘口罩和被人摘口罩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理感觉。
  苏萌完全被刚才那一出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蒋廷舟楞了一下,在看到苏萌委屈而又控诉的小眼神之后,他动作有些不熟练,但算是极为温柔地重新帮苏萌带上了口罩。
  看到苏萌只露出一双如耀阳一般璀璨的眼睛之后,蒋廷舟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恢复到了原本以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轻笑了一声,桃花眼潋滟,“小朋友,别气,蒋哥哥晚上带你玩。”
  苏萌别开头,拒绝道,“我要学琴还要写作业。”
  “不会太久的,我给你表演我的绝活。”
  听到绝活这两个字,苏萌才总算升起了几分兴趣,她眨眨眼,声音娇软,“什么绝活?”
  蒋廷舟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晚上你就知道了。”
  苏萌吃过晚饭,练完琴,做了一会儿作业之后,才跟凌老夫妇说了一声,带着家里的“侦察兵”出了家门。因为是在大院里,安全有保障,所以凌老夫妇只跟她说了一句尽早回来,就放她出门了。
  说起来苏萌前几次都是带着家里的“装甲兵”出去逛,一次都没带过猫主子出门。这次她干脆就抱着“侦察兵”去赴约了。
  苏萌到两人约定好的地方的时候,蒋廷舟已经在了。
  这个时间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昏暗的路灯下,他一个人倚靠在路灯的杆子上,低头把玩着手机。
  明明蒋廷舟性格混得开,身边发小和朋友众多,但此刻可能是因为形单影只,所以他看上去竟似有几分寂寥。
  苏萌一下子就觉得心里愧疚,有些对不起他。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她在练完琴之后。往常她练完琴是晚上八点。但是她白天的时候,课间时间作业没有做完,所以练完琴之后她又写了一小时作业。
  她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没有发短信通知他,因为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出门的时间够她再做一套习题了。
  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蒋廷舟才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看到苏萌来了之后,他将手机收到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勾了勾唇,笑容在寂静的夜色下越显迷人,“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苏萌犹豫了两秒,解释说,“对不起,我又做了一会儿作业。”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听到蒋廷舟这么说,苏萌越发愧疚了两分。
  她抱着猫主子走到蒋廷舟身边,犹豫了一下,问,“如果……我一直没来……那你?”
  蒋廷舟想也不想地说,“我会一直等你。”
  苏萌将怀里的猫主子抱得更紧了一些,转移话题说,“你要表演什么绝活?”
  “跟我来。”说完之后,蒋廷舟就在前面带路了。
  苏萌没想到蒋廷舟直接将她带到了士兵的训练场地。
  这个时间,士兵训练刚刚结束,训练场地还有稀稀拉拉几个士兵坐在地上边聊天边休息。
  看到蒋廷舟过来,其中一个朝他打了个招呼,“哎,蒋少来了,我们正在聊哪个妹子正呢!”
  训练时间以外的时间,这群当兵的也不过是一群正值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罢了,平日里他们也会凑在一起说一些带颜色的段子。
  可能是因为刚刚才训练完,所以他们大多赤着膊,用上衣擦拭着身上,以及脸上的汗珠。
  苏萌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神规矩地没有四处乱瞄。
  蒋廷舟明显和这群人混的很熟,那个人问他,“大晚上的,你来玩□□?”
  另一个小兵看到蒋廷舟身后跟着的人,惊讶地说,“蒋少,你居然还带了个妹子一起过来?哎,这个妹子,好像不是乔芷遥吧。”
  蒋廷舟蹙了蹙眉,“大张,别乱说话。”
  大张也不怕蒋廷舟,之前蒋廷舟被他舅舅扔到了他们排里,他们还是一起赤膊,一起训练,一起说黄段子的过铁交情。大张嘻嘻哈哈地说,“我哪里乱说了。乔大美人喜欢你又不是什么秘密。”
  蒋廷舟不耐地打断了大张的话,“行了,我可还是清白之身。”
  大张几个听到蒋廷舟这话,楞了一下,然后全体爆笑。
  “乔大美人要伤心了,哈哈哈。”
  “你小子这是有情况了,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你们说,要不要向楚中校报告一下?哈哈哈哈。”
  蒋廷舟没有再去理会他们的打趣,他去拿了自己惯用的那一把狙|击|枪,动作熟练地上了子弹。
  苏萌有些好奇地问,“你……说的绝活就是狙击吗?”
  蒋廷舟手下动作不停,嗯了一声,“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一个人就能玩很久。”
  苏萌还想再问,但是这时候蒋廷舟说完,手指已经握住了按钮。他先随便打了一枪找找感觉。
  然后他认真了起来。
  几枪响过之后,电子音接连响起,“十环。”
  一下子打了十枪之后,蒋廷舟打出了八个十环的好成绩。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蒋廷舟开|枪的时候,帅气度简直爆表。
  他一放下□□,不远处就响起了剧烈的掌声。
  大张兴致勃勃地凑过头来,“我说,蒋少,你这射击玩的这么溜,以后就该当个狙击手啊。”
  “是啊,我听说特警队里现在就差一个神狙手,现在在到处征人。我要是有你这个技术,我早去报名了。如果能被选上,那待遇比现在可不是好了一星半点啊。”
  蒋廷舟眉目微动,眸光闪了一下,“这个……以后再说吧。”做一个狙击手,技术是一方面,心理素质也是一方面。
  在解救人质的时候,狙击手的临场发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作为一个狙击手,不能有失误的机会,最好是能够一枪爆头,这样才能成功解救人质。
  蒋廷舟现在其实就抱着一种在苏萌面前秀一下的念头,他以前只把狙击当做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随便玩玩的。
  做一个狙击手他倒确实没有想过。
  不过也不是不能考虑。
  或许他可以找个时间再和他外公聊聊。
  蒋廷舟将手里的狙|击|枪交到苏萌手里,“想玩玩吗?”
  苏萌握住狙|击|枪之后吓了一跳,这把枪很沉,她力气小,差点握不住。
  她忙把狙|击|枪重新捧回蒋廷舟的怀里,“我不要。”
  蒋廷舟哦了一声,勾了勾唇,“□□……你真的不试着用它狙击一下?”
  苏萌看了一眼极远处的靶子,摇了摇头。
  蒋廷舟眸光微动,“你也可以不用它来狙击靶子的。”
  苏萌奇怪地反问了一句,“那用来狙击什么?”
  蒋廷舟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狙|击|枪,还可以用来狙击他的心。

  ☆、第27章 最佳嗲精

  晚上的射击练习场地上满是蚊虫,苏萌就光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 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就被蚊子叮了不少大包。


  她只感觉自己的脖子痒得慌, 但是她现在手上还抱着一只猫主子,所以就只能暂且将这一股痒忍耐下来。
  蒋廷舟玩了几把狙击之后看了一眼时间, 发现时间不早了之后就准备送苏萌回去了。
  大张嘻嘻哈哈地目送他们离开,口里还不忘贫几句, “蒋少,记得下次再带你家妹子一起来玩啊。”
  另外两个兵蛋子看热闹不怕事大, 也跟着在身后不断起哄。
  “是啊, 蒋少我们等着!”
  “蒋少, 你和妹子慢走啊!”
  蒋廷舟走在前面, 勾了勾唇,举起右手, 随意地朝他们摆了摆手。
  蒋廷舟走了没几步之后就发现了苏萌的异样, 她表情有些不对, 看上去好像很不好受。
  蒋廷舟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关切道, “怎么了?”
  苏萌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刚才蚊子太多了, 老是咬我。”
  苏萌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 “脖子。”她今天穿的长腿长裤, 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只有脖子一处。
  蒋廷舟凑到苏萌跟前仔细地看了一眼, 借着路边路灯投射下来的灯光,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苏萌脖子上好几个被蚊子咬的红彤彤的大包。
  他身上皮糙肉厚的,所以倒是不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皮肤娇嫩的不行,身上又那么好闻,所以才那么吸引蚊子来吸她的血吧。
  蒋廷舟带着苏萌走了几步之后,让她在原地等他一会儿,而他疾步匆匆,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没几分钟,蒋廷舟手上就拿了一瓶东西走了过来。
  苏萌定睛一看,才发现蒋廷舟手上拿着的是一瓶花露水。
  蒋廷舟边掀开花露水的瓶盖,边说,“店员说这个止痒很有效。”
  苏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毛茸茸,赖在她怀里不肯走的猫主子,一时有些为难。在苏萌还在考虑是不是先把猫主子放地上让它自个先玩一会儿的时候,一只抹着花露水的手已经轻柔地贴上了她的脖子。
  苏萌被蒋廷舟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一松,猫主子灵活地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苏萌马上就想去追,但蒋廷舟这时候正用手将花露水一点点抹在了苏萌的脖子上,他垂眼认真地说,“别动,马上就好了。”
  花露水带着独有的芳香,抹上了之后还会为那一处的皮肤带来一阵清凉,能有效的祛痱止痒。
  蒋廷舟帮苏萌把脖子上的蚊子包都抹上了花露水,轻声问,“现在好点了没有?”
  苏萌极轻地嗯了一声。
  蒋廷舟收回手之后,不由自主地轻轻搓了搓指尖,他的指尖好似还留有苏萌皮肤上细腻的触感和类似于温暖的温度。他轻咳了一声,忽视了自己心跳的速度,尽量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萌四处看了一下,没发现“侦察兵”,一时有些着急,“怎么办,我的猫好像丢了。”
  蒋廷舟将花露水的盖子盖好,“别急,应该就在附近。”
  苏萌转了下头,突然发现“侦察兵”正趴在不远处的车顶上。
  她松了口气,轻声走过去,朝“侦察兵”伸出了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萌刚才不小心把手松了一下的举动触怒了猫主子,所以,此刻它傲娇地看着苏萌,微微扬着下巴,但偏偏就是不让她碰到它。
  苏萌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侦察兵,快过来了!”
  “侦察兵”迈着优雅的步伐,朝远离苏萌的方向走去,然后它回过头,轻声喵了一下,用那双异瞳孔高傲的看着苏萌,像是依旧还在对她这个新来的铲屎官不满。
  苏萌朝它招了招手,口里学着它的叫声,轻声诱哄道,“喵喵呜~喵喵呜~”
  四周万籁俱寂,此刻只有苏萌又软又绵的嗓音回荡在空气里。
  “侦察兵”犹豫了一下,但听到苏萌这一道比小奶猫还要小奶猫的“喵喵”声之后,还是一步一步,迈向了苏萌的怀抱。
  苏萌心满意足地将“侦查兵”抱了个满怀。
  她刚抱住“侦察兵”之后,就看到了身边蒋廷舟略有些戏谑的眼神。
  “小朋友,你是小奶猫么?”不然,怎么叫得比这只中华田园猫还要好听?
  苏萌狠狠瞪了蒋廷舟一眼,不理会蒋廷舟的调侃,直直地往家里走去。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苏萌想到蒋廷舟刚才的种种举动,越发对自己刚才故意的迟到感到歉意。
  面对蒋廷舟,她的心情其实一直都有些复杂。
  类似于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近那一种。
  回想到他刚才独自一人站立在路灯下略显寂寥的背影,还有他说的“一个人也能玩很久”,“我会一直等你”这些话,苏萌心里渐渐浮起了浓浓的愧疚。
  她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以弥补她今晚故意的迟到。
  苏萌突然想到了那张她从空间里得到的方子。
  那一张方子,是用于有效治疗风湿骨痛症状的。
  众所周知,现在还没有特效药能够彻底治愈风湿骨痛,一到阴雨季节,有风湿骨痛的患者就会关节疼痛不已,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不能自由行动,只能一天到晚都待在床上。
  而她隐隐约约记得,蒋廷舟的外公,因为职务的缘故落下了一身的伤病,除此之外他还患有严重的风湿骨痛。现在这样的梅雨季节,对蒋廷舟的外公而言应该格外的不好受,他的日常生活估计应该都已经受了影响。
  蒋廷舟和他舅舅关系那么亲近,那和他外公的关系应该也不差吧。
  如果她能帮他外公治好风湿骨痛,那也就相当于帮助了他吧。
  苏萌这么一想,就将方子写在了白纸上,准备明天将药材配齐,然后将药材磨成粉送给蒋廷舟。
  另一头,蒋廷舟回家的时候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了自己的兄弟,肖湛。
  肖湛一看到蒋廷舟回来,就忙凑上前问,“你去哪了?我刚到你家找你,那个女人说你不在。”
  “我刚去射击练习场地了。”
  肖湛哦了一声,他刚想继续说,突然眼尖地看到了蒋廷舟手上拿着的东西,“卧槽,这是什么?花露水?阿舟,别告诉我这玩意是你自己用的?”
  肖湛一下子连用了四句反问句,足以表明他的心情有多震惊。
  蒋廷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忘记把花露水交给苏萌了,所以这瓶花露水还被他拿在手上。不过她刚才手上还抱着猫,拿着一瓶花露水也不怎么方便,还是等下次再交给她好了。
  蒋廷舟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是”,然后才问,“你现在过来是找我有事?”
  肖湛忙说,“是啊,学校里关于你黑料的事情怎么样了?有需要兄弟做的尽管说,我一定帮你把蒋修然打到他妈都不认识!”
  蒋廷舟扬了扬下巴,示意肖湛冷静一点,“放心吧,这事已经解决了。”至于蒋修然,他没有多提。
  肖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特么他们那群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有些话连老子听了都快气炸了!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
  蒋廷舟有些倦意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自己的事情还好说,今天也已经解决了。我现在担忧的是另一件事情。”
  肖湛奇怪地问,“什么事?”
  蒋廷舟微微垂眸,遮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自责和难过,“是我外公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我外公的伤病那么严重,现在这个季节对他来说是最不好受的。听我舅舅说,我外公最近连床都下不来,关节肿痛的不行。我……以前真的太不关心他了。”
  肖湛听到这句话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蒋廷舟,他这么个学渣,也不怎么懂医学方面的东西,他挠了挠头,“那医生那边怎么说?”
  蒋廷舟微微摇头,“医生也没办法。我外公以前一直在接受针灸治疗,但是风湿骨痛这种病,无法彻底根治,只能靠各种治疗缓解病痛。但今年这个天气格外阴晴不定,所以我外公的症状比以前要严重许多。”
  肖湛叹息着拍了拍蒋廷舟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也许就有一天风湿骨痛就能彻底治愈了呢?”
  蒋廷舟垂眼嗯了一声,“但愿吧。”
  两人又聊了一番话之后才互道了晚安。
  第二天刚好是周六,不用上课。
  苏萌起了一个大早,去中药店将需要的药材都配齐了。好在这副方子需要的药材都是很常见的,也不怎么名贵,一般中药店都有,所以也免去了她不少麻烦。
  她自己买了一个磨药的东西,然后花了点时间将药材全都磨成了粉。
  她手里的这副方子,对治疗风湿骨痛而言,较为有效,而且最为难得的是没有任何副作用。
  而且如果在这副方子里再加上空间出品的茉莉花之后,那效果就大不一般了。长久用下去,就能够彻底治愈风湿骨痛。
  苏萌不敢将茉莉花的秘密暴露出来,所以只能自己在房间里花更多的时间将混合着茉莉花的药材全部磨成了粉。
  等她完工之后,她拿着满满一袋子药粉找到了蒋廷舟所住的地方。

  ☆、第28章 最佳嗲精

  苏萌刚走到蒋廷舟所住的房子附近, 突然在拐角处听到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哥, 这次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真的跟我没关系。”这是一道让苏萌有些陌生的嗓音。
  “我知道啊。”这是属于蒋廷舟独有的懒洋洋的音调,“你还有事么?没事我就走了。”
  “哥……”对方喊了这一声之后,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们就不能回到以前么?”
  回到, 他跟着他妈妈刚到蒋家的时候。
  那时候, 因为年纪相当,所以两人也是有过一段和谐相处的光阴的。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两人开始渐行渐远?
  矛盾一点点加大到再也无法调和的地步?
  蒋廷舟无所谓地嗤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两人立场不同,再加上对方有那么一个强势的,以小三的姿态嚣张上位的母亲,所以不管他们自己是什么想法,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两人敌对的关系。
  蒋廷舟迈开脚步欲走,蒋修然突然再一次喊住了他, “哥, 妈这一次生下来的龙凤胎里, 先出生的姐姐身体不大好。”
  蒋廷舟蹙了蹙眉,垂下眼遮住了眸底真实的情绪,勾起唇角故作冷淡地说,“你告诉我这个是做什么呢?还是说, 你觉得我会在乎?”
  蒋修然微微叹了口气, 他犹豫片刻, 才说,“你……最近多注意一些。”
  说完,蒋修然转身就离开了。
  蒋廷舟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过去了好一会儿之后苏萌才从遮蔽的地方慢慢走了出来,她看到蒋廷舟挺直而骄傲的背脊,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蒋三岁。”
  蒋廷舟从沉思中恍然惊醒,他回过身看到苏萌之后有些意外,“小朋友,你怎么来了?”
  苏萌扬了下手里拿着的袋子,说,“我特意来找你的。”
  两人找了一个有椅子的地方坐了下来。
  蒋廷舟接过袋子之后,挑了挑眉,“这是什么?”他把袋子打开,有些意外地发现塑封袋里装着满满的碎末,“这些是……”
  苏萌定了定神,慢慢地解释说,“这是专门用来治疗风湿骨痛的,我无意间听张老奶奶说,这些时日你外公的风湿骨痛病犯了,刚巧我家祖上一直是行医的,我爷爷还是远近闻名的中医,开着一家私人中药馆,那时候你都不知道我爷爷生意有多火,就连其他地方的人都特意慕名而来。我们家医术传了好多代,让人遗憾的是到我父亲这一代断了。不过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大多都在,里面刚巧就有一张专门治疗风湿骨痛的药方。这些就是我照着方子上的药材配置的,你可以先让你爷爷找个中医帮忙看一下这副药之后再决定用不用。”
  苏萌这段话倒也不算是谎话。
  从一开始她就决定了自己这辈子要走的路。
  苏穗上一世做了一个钢琴家,这一世,她同样有张老奶奶教授钢琴,但是她知道自己的音乐天赋并不出众,手指虽然纤细,但是不够修长。当初张老奶奶问她要不要走另一条路的时候,她就明确拒绝了。因为那时候她早就有了规划。
  她想要做一名中医,继承爷爷的衣钵,将她爷爷的中医馆开到北京来。
  他爷爷浸淫在中医的世界里一辈子,爱医成痴,可惜她父亲对中医没什么兴趣,她上一世也对中医没什么兴趣,所以就没有跟着爷爷好好学。
  如果她也会医术的话,那么她上一世身体就不会那么虚弱了吧。因为那时候的她可以给自己调理身体了。
  这一世,她空间里的茉莉花有增强药效的效果,而且随着她空间的升级,空间里还会有更多有效的药方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些药方,才是对她而言最宝贵的存在。
  她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空间秘密的前提下,救助更多的人。
  这样,也算是给拥有了宝贵重生机会的自己积福了吧。
  苏萌说完这番话之后,蒋廷舟很是意外。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苏萌居然送了他他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药方有没有用,但,她今天的出现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蒋廷舟压下了心底种种复杂的情绪,桃花眼微敛,真心实意地道谢说,“小朋友,谢谢你。”
  苏萌松了一口气,“不客气。这药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呢。”
  蒋廷舟轻笑了一声,眸光流转,“其实……药方有没有用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将他的事放在了心上。
  就只是听到了张老奶奶的一番话,她就特意找出家里传下来

捧腹网PK10频道新闻,记者:赫恺箫(黄渤邀您一起玩),搞笑废材小说, “好了,你放心地去考吧。”  “你下午一直在这吧?”周斌问。  “在,一直都在。你放心吧,我跑不了的,也不会跑,等你们考完我都还在这。”  还剩最后一项,体考就要结束了,考生们多少有些兴奋,无论好坏,一切都将过去了。考场上人声鼎沸,比肩接踵。距最后一项考试还有十几分钟,可来自各个地区的考生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太阳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把气氛烘托得更加热闹。  “等会儿你进场的时候裁判会问谁来当队长,你就马上主动举手,说你愿意,好给人家一个好印象,人家就会把分给你加高一点。”临入场时,岳云对周斌说。  “不用了,反正我都没戏了,如果高不出十分就没用。”周斌开心地一笑,“还是你举手吧,你需要高分的。”问题,学生来住,我喜欢。”  几个人都开心地笑了。小老太婆带钟子路和刘泽去看了大厅旁的一间屋子,三十多平米的样子,很大一面窗,透过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半个县城,那些新旧高矮的建筑物尽收眼底。  “怎么样?”小老太婆问。  刘泽望着钟子路。  “那房租呢?”钟子路问道。  “一百块一个月吧,”小老太婆说,“你是学生,我也不多收你的,你住一月给一月。你值了!”  “行,那我下午就把东西搬过来。”  等到晚上的时候,钟子路已经住进了那间小屋。已经是午夜,窗外灯火点点,映衬了天空闪闪的星光。那远近凹凸的山依稀可见,山怀抱着稀稀灯火的小城,似乎正哄它睡去。  钟子路坐在床上,上半身倚着床头。他翻开日记本:两人间搞笑对话信,这种经验必使你终生难忘。  问题是,她们都不忍心这样做。也因此,造成你得不到教训,而不知改正;得不到棒喝,而不能顿悟。  每年在开学之后两个礼拜,理当已经没有人注册入学,却可能是美国大学入学组很忙的时刻。因为他们年年发现,这时会有许多原来怀着梦想、离开家门、到远方念书的学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回家,再于父母的陪同下,到附近的学校申请紧急入学。原因很简单——他们发现离开家的日子不好过。  每年寒假,美国大学的入学组,常为一种转学生烦恼,因为那些孩子可能有特优的高中成绩和最差的大一上学期分数。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在家里被逼惯了。每天一进家门,父母先问有多少功课,然后便一样一样盯着做。他们日依旧。  街边大树下下象棋的人被一大簇观者围得水泄不通,根本见不得下棋者的身影。  “动炮!”  “动炮你不要车了?”  “不能动炮!”  垃圾车的音乐不知从哪里传来,它一如既往地响着,早已成为这小城的一部分。就如同洒水车一样,虽然有时候叫人苦恼,但大家却离不开它。  一辆人力三轮又撞到一辆小轿车了。三轮车倒在一边,蹬三轮的那个四十上下的人显然有点狼狈,右手背划掉了一块皮,渗着血。小轿车是一辆白色马自达。车主正皱紧眉头一边叨叨一边检查着自己的车。围了很多人。  小县城没什么交通规则可言,因此这种事也是常有的!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大的交通事故却很少发生。  钟子路匆匆走过,作为一名路人,他径直来。

小孩写字图片搞笑高清不停笔的梁实秋。  但,人毕竟是要老的。即使在千万人心中不朽的英雄,也会像射出的箭,无论多么强劲,在飞越呼啸之后,总有坠地的一刻。对于崇拜他的人,或许会有短暂无法接受的时间,但终究要承认这个千古不易的定律。  同样,我发现把你从小照顾到大的祖母,在你的心中,即使已经八十高龄,仍然是那一如往昔伟大的奶奶。虽然过去,你曾是她一手抱在怀中、一手炒菜的娃娃,而今则已高出她两个头。但在她心中,你仍是娃娃;在你心中,她也仍然是能将你一手举起的超级祖母(supergrandma)。  问题是,大家都错了!如同我一直到梁教授死去,仍难以接受现实般。我们都应该逐步调整自己的位置,即使这调整是痛苦的,带有英雄偶像此,我们也从未在你们读书发展的路上苛刻什么。只要关于你们读书,该花的该用的,我们从没吝啬过。  “我们不是说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就想争一口气!我就想让你们将来不会再像我们一样地生活!”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钟子路坚定地说。  村里沸腾着搬迁的事,人们越来越觉得这里再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扶老携幼,都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似乎一刻也无法忍受。  传闻还在,关于瘟疫的,关于另一场大地震的,关于那些邪恶传说的。  但是年老的人们似乎更愿意留下来,誓与这一块生我养我的“是非之地”“共存亡”,尽管他们极其希望自己的子孙们搬迁出去。  没过多久,乡政府发话说有搬迁名额,并发放了一些申请表下来。大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才子,因为他不仅从年轻时,就成为文艺界的先锋,更毕生致力,直到八十多岁,仍然创作不懈。有些人是一闪即逝的流星,有些人是偶然出现的彗星,梁实秋先生却有如长久不衰的恒星。  但是恒星似乎也有陨落的时刻,虽然他是那么豁达,认为“人死即如烛灭”,更说“死欲速朽,何用铺张”,但在临终时,还是做出最后的挣扎。  当我读到丘彦明小姐记录的梁教授在临终时写下“救我”的字条,又狂喊“我要死了”“给我大量的氧”时,我有一种无比的悚动。我不敢相信,这是那位潇洒风流视生死如浮云的一代大师所说的话;我甚至有些发怒,责怪他为什么如此不够豁达。而真正应该说,我懊恼他居然毁坏了我心中的文学偶像——永不衰老、永装上《花花公子》杂志,甚至皮夹子里放些异性图片,是不是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容易让你胡思乱想,影响学习,甚至减弱你的性能呢?  你的母亲叫你不要“火上加油”,我则为她的话增添了这许多注解。我不主张禁制,不主张放任,而主张疏导。疏导的第一步,是希望你能自珍、自制,如同那含蓄蕴藏的芍药,在未来开出丰美的花朵!  芍药之道也  文章里提到我们家以前养的“刘猫”,我想问老爸当初为什么不带它去结扎呢?我现在也养猫,朋友都说即使残酷,也还是得带它去结扎。因为“性”是动物本能,不能发泄会更痛苦。果然,它第一次发情时,哀号了一整天,把它关进厕所,它竟然把通风口的木条咬断了好几根!  动物会因为发情而痛苦,何况是人

搞笑一家人徐慧珍笑。  余露整个人都矮了一大截,她愣了半天:  “对,我是不了解你。从一开始,我就是鬼迷心窍,你也没真正给我吐露过你的心声,甚至我可能根本就不了解你真正的想法。”余露显得很有些急躁。  钟子路欲言又止,只仰在车椅上,闭上眼睛,也不做声。车厢里躁动依旧,或许安宁了一点。  “子路,”余露很小心、很小声地说,“从小到大我被家里人宠惯了,很少替别人考虑,也很少去关心别人。但是在你这里,我一次次强迫着自己,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我身上很多东西似乎都被你打磨掉了,不是因为你有多强大,而是我愿意为你改变。我不希望你对我多好,只希望你跟我能开开心心平平常常地在一起。上个大学,以后找个普通的工作,最好还在我们的小摔碎我们的碗。”女人边骂边收拾碗,“别让老子看见,他妈的,这么没素质还当什么学生,学生是你这个样子的吗?我看你自你妈那个地方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没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像这种人,将来只会是社会的负担,像这种人,牢房就是专门为你而设的。这种人……”  向齐雨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几个也笑了出来。那女人忙循着笑声望过来,盯着他们几个,虎视眈眈。钟子路长长地抽了一口烟,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一踩,强忍住笑声:  “走。”  出了食堂,待走得远了,几个人才复又笑出声来,且越发觉得可笑。  “你个没素质的东西,学生有你这样当的吗?”刘泽翘起兰花指,学着那女人的腔调。  “像这种人,牢房都是专门为你而设的。”钟子路个。”她指着一个个高的说。  “要那么多啊?”打扮妖娆的女子笑着说。  “出来玩嘛,要开心。”机滑的男子接过话题。  头发炸炸那个男子赶紧去到那女人身边,开了酒红瓶便开始斟。  “你呢?快选啊。”体丰的女人说。  “我看这一个个都相貌堂堂,都比我小吧——真不好下手。”她停了一会儿后指着眼前一排男子说,“有没东北的?”  十几个人咋呼开来。  “有很多东北的呢。”一个说。  “那有没黑龙江的?”她问。  “我是黑龙江的。”门口一个说。  刘泽站在那个人后面,半个身子几乎在门外。  “有没颧骨高突的那一种,脸上看着孔武有力的?”机滑的男子笑着说。  “有没黑龙江的?”妖娆的女子继续问。  “我是黑,便大声地自责、跺脚,而在我进球的时候,你更连声叹气,问我是不是吃了大力丸。相对而言,你的球也就愈投不准了,几次甚至滚进了邻居的院子。  最后,我以二十比九获胜。当我进屋时,听见你大声吼叫:“开玩笑!今天是怎么搞的,我就不信我投不好!”  我坐在起居室喝咖啡,看见你继续不断地练习,先是换短裤,后来连上衣也脱了,打着赤膊,在水银灯下奔跑,且不时用浇花的水管喷身体。当我推门问你要不要擦一点防虫药,免得蚊子叮时,你以咆哮式的声音说:“不要!我今天非要连进十球不可,否则绝不进去睡觉!”  你的外公,不知是不忍,还是真想到院子去,居然点了支烟,坐到球架旁观看;你母亲也抱着妹妹站在窗边。只是你的球更不准了

47、第47章 旅行(二)

  在姜锦年的心目中, 傅承林是一本百科全书。


  他反应敏捷, 涉猎各行各业。
  她清晰地认识到,她对他的爱情里,明显有一丝崇拜的意蕴。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她搞不明白。
  姜锦年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听歌。
  傅承林反而问她:“你几岁开始学钢琴?”
  “我小时候, 隔壁邻居是个独居的老奶奶,”姜锦年回答道,“她以前在一所中学教音乐,后来退休了,腿脚不方便,好像也没有家人。妈妈每天让我给她送饭,再把她的衣服拿回来,帮她洗完晾干送回去。她觉得无功不受禄, 就教我学钢琴。我那年七岁,还是八岁?”
  姜锦年躺平,继续追忆曾经:“奶奶家里有一台老钢琴,我每天放学都来找她。不是因为我喜欢音乐, 是因为我家没人, 我有点害怕。”
  傅承林偶尔点头, 表示他正在听。
  但他从不出声打断她。
  她又说:“我们从五线谱开始学。每天练琴六个小时, 反正没事做……到了我十一岁那年,别的邻居建议她开班,多收些学生。”
  她顿住,不再吱声。
  傅承林问她:“你们闹了些不愉快?”
  “没有。”姜锦年摇头。
  耳机里,琴曲收音,渐入尾声。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截止,姜锦年方才开口:“她走了。留下一笔钱,一台钢琴,送给了我。她的房子属于她儿子,我才知道……原来她也是有儿子的。”
  傅承林察觉她微妙的感情变化。
  他覆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还暗想,将来要是有机会,他应该去那位长辈的坟前上香,感谢这位老人悉心照料过姜锦年。
  他闭上眼,又记起刚上大学时,姜锦年独自一人在琴房练习。他从旁边经过,听出曲调正是如今这首《M e r r y 。。。》。
  她还弹过《野蜂飞舞》,流畅顺遂一气呵成。
  但是,当年的她坐在他面前,简单的《致爱丽丝》也会磕磕绊绊。
  他就经常暗中偷听。
  而今,他在悠长的琴音里卧眠,怀抱着姜锦年睡了一觉。
  这次旅行之前,姜锦年从没去过海岛。
  她一怕晒黑,二没时间,三不知道去哪儿。
  傅承林替她做出了决定。飞机降落在当地机场,汽车把他们送往酒店——那座酒店靠海而建,像是一所繁花绿树构成的乐园。
  姜锦年和傅承林的房间面朝大海。落地窗之外就是私人泳池,周围栽植了茂密的棕榈树,池水与大理石台阶平齐,在阳光下泛着泠泠波光。
  姜锦年推开窗户,海风携着浪涛声,迎面吹来。
  海景辽阔,白云高远。
  她踮起脚尖,新奇又开心地眺望,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叫不上名字的亚热带植物。她指着其中几个询问傅承林,傅承林为她解答:“那是酸橙树,这个叫罗望子,它会结果,果实有点儿酸,可以吃。你想吃吗?酸中带甜,你可能会喜欢。”
  他一边说话,一边收拾行李箱。
  姜锦年坐在他旁边,拿出了自己的泳衣。傅承林停下一切动作,一声不吭地瞧着她,越看得多越要看,姜锦年索性拉上窗帘、关闭房门,站在他眼前换衣服。
  她的裙子拉链太紧了,她拜托他施以援手:“你帮帮我。”
  他把她的头发拨向一侧,一寸一寸滑开她的衣裙。像是剥开了一颗鲜嫩荔枝,果肉不是果肉,是雪白色的乳酪,他俯身在她后背落下一吻。
  姜锦年笑着跑开了。
  她立于墙角,脱得精光,踩在内衣上,换了一身泳衣。
  她偷偷瞥一眼落地镜,镜中美人臀翘腿长,胸大腰细,她不知怎么脸上一阵燥红,像是刻意穿成这样去勾引傅承林。傅承林也是真的不禁勾,他从她背后伸手揽紧她的腰,指尖拨弄她的下巴,使她侧过脸,迎接他的深吻。他们情动得热烈,滚进被子里胡闹,没过一会儿,姜锦年魂不守舍体力不支地呢喃道:“没劲了,待会儿怎么游泳?”
  傅承林仍然握着她的手腕,扣在枕边,不断重复着攻占与掠夺。快乐如潮水般奔涌,间杂着征服的愉悦,他手劲太大,掐留一片指印,她也不叫疼了,只央求他:“老公你轻一点。”
  他把姜锦年折腾得散架。
  姜锦年确认:温柔体贴只是他的表象,这种作风才是他的本性。
  旅行的第一天,她没见到幻想中的海上夕阳。她睡到了夜晚才起来,披着外衣,坐在院子里吃饭。证券指数暂时脱离了脑海,她只记得水浪、沙滩、树叶围成的绿色拱门。
  他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办公。
  姜锦年吃一块水果,叉起鱼肉,慢悠悠地喂给他。她给他投食很多次,剩下最后一块鱼肉时,她蓦地起了玩心,当他偏过头,她积极踊跃地凑上去,欣然亲一亲他的唇角。
  随即,她放下刀叉,不再陪伴他。
  姜锦年道:“我想去海边散步。”
  傅承林正要站起身,姜锦年又把他按回座位:“你忙你的,不用跟着我。”她还瞄见他的电脑屏幕,全是内部的商业资料,她要是把它们细看一番……万万不行。那是绝对隐私的、秘密的、企业化的数据。
  傅承林察觉她的审视目光。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重置一把移动锁,姜锦年就在他背后幽幽地问:“你怕我看见什么呢?我又不参与你们的IPO。”
  她正在暗指,山云酒店近期上市的事。
  傅承林不知道别人家的女朋友是不是经常要哄。他家这个,基本每天都得顺顺毛。他走进卧室换了一件衣服,备好工具和手电筒,才和她说:“我准备和你出门,所以要关电脑。海边夜景很美,这里还有酒吧、潜水站、棕榈树林……走吧,我们去逛逛。”
  她穿着泳衣,披了纱织外套。
  风浪一吹,衣摆起伏,流散迷离的美。
  他们沿着海岸线行走,看见一只野生寄居蟹。姜锦年蹲下来观察它,傅承林却在一旁说:“螃蟹还是帝王蟹好吃,蒸熟以后,再冰镇……嗯,醉蟹味道也不错,用白酒浸泡大闸蟹,趁它还活着,酒香入味。”
  姜锦年“嘘”地制止他:“别在小螃蟹面前说这么血腥的事。”
  傅承林忍不住低笑一声。
  他侧目,望向汪洋大海。
  月升半空,正与星斗共明。
  夜色中的海面略微发暗,潮汐涨落,层波逐流,分散一片岑寂月影。
  姜锦年试探地伸出一只脚,碰到了微凉的海水。她踩出水花,就觉得好玩,回头看一眼傅承林,接着迈开腿飞快奔跑。
  傅承林不知道她要去往何方。
  他不能让她离开视线范围,立刻在她后面追。不过片刻的功夫,姜锦年被他捉住,她笑着推搡他,向后退,踏进涟漪翻覆的水浪。
  白天,泛着一望见底的浅蓝色,夜里细瞧,仍是一片清纯又通明。
  姜锦年扯下外衣,跳进浅水区游泳。
  她仗着自己悟性高,水性好,扎入海面半分钟,竟把傅承林吓得不轻。他没脱衣服没脱鞋,直接下水,反复喊她的名字,捞不着姜锦年,他已经准备打电话,三十秒失踪时间内他的心态跌至深渊。
  姜锦年冒出头时,他一把将她揪住,恶狠狠拖上岸,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在水中听不太清他说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湿淋淋的。傅承林嫌她走得慢,捞住她的腰,一把扛起她,她隐约猜到了他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而且确实是她不对,她自然内疚惭愧。
  等他们抵达酒店房间的卧室,她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摊开手掌,示意给他看:“我在海里捡到的小贝壳。送给我老公。”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么?”
  他语气很严肃,礼物还是收了。
  他走进浴室,打开热水阀门,大理石的池子里,逐渐充满了温暖雾气。
  姜锦年像甩不掉的娇娆水妖一样缠上他。她惊奇地发现,浴池中飘浮着玫瑰花瓣,她意识到他一直在等她进来鸳鸯戏水。
  其实傅承林原本的打算是这样。但他这会儿没了兴致,他坐在某个角落,开一瓶酒,严词教训姜锦年:“你做事要分轻重缓急,考虑后果。夜里玩潜水,当然可以,但你应该先告诉我。附近找不见人影,你挣脱我的手,滑进大海,说没就没,让我怎么想?那里路灯暗,月亮更暗,你没带手机和手电筒,根本看不清水浪。”
  姜锦年也不说话,委屈巴巴地低头。
  她那些刚强坚硬的倔脾气,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傅承林还低声失笑:“你死了,让我怎么活。”
  他觉得在人前——无论是谁,包括姜锦年面前,都不能表现得脆弱。他拉过她的手,见她快要哭了,他心软又无计可施只能拿起她送给他的小贝壳,道:“这玩意儿挺珍贵的。”

  ☆、第48章 旅行(三)

  雾气蒸腾, 波纹摇荡,花瓣在水流涡旋处打转。


  姜锦年勉强回应道:“你不要再训我了。”
  她身体力行地勾住他脖子, 整个人像是挂在他身上。她发声缓慢而清晰,细微缠绵地喊他:“傅同学傅同学,你现在消气了吗?”
  傅承林却道:“你刚刚送我贝壳时,叫得不是傅同学,怎么改口了?”
  他似乎得理不饶人:“这件事不能轻轻揭过,你得认识到严重性。玩也好, 闹也好, 你的安全是第一位……你在听我说话么?”
  姜锦年其实正在倾听。
  但她趴进他怀里打了一个哈欠。
  于是, 他怀疑她认真严肃的程度。
  姜锦年十分识趣:“老公我们洗完澡就去睡觉吧。”
  傅承林用手臂拢着她。她掬一捧温水, 凭空撒开,脱离他的束缚。他不再追了, 端起玻璃杯咽下半口酒,掌中还握着她送来的小贝壳。
  水色濛濛如烟雨,在灯光的渲染下,视野越发茫然模糊。
  姜锦年停靠岸边,扭头看他, 他目光一瞬不离地凝注于贝壳……她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更欢。她重回傅承林身边, 捧着他的手腕, 从他的杯子里喝酒。
  “青葡萄酒,”她品出滋味, 舔了舔唇, “酸酸甜甜的。”
  傅承林没接话。他拿起瓶子, 继续往玻璃杯中添酒。
  当夜,姜锦年和傅承林同床而眠。
  她意兴阑珊又睡不着,开始了酒后的胡言乱语:“你的手呢?你没抱住我。”
  傅承林轻按她的后背:“不是在这里么?”他用另一只手覆盖她的眼睛。她还是不甘愿睡觉,双眼一眨一眨,睫毛来回扫刮他的掌心。
  那种微痒的触觉逐渐扩散,向纵深处蔓延。傅承林收回唇边的笑意,直接提醒她:“已经十一点了,你再不睡,天要亮了。”
  流风穿越半开的窗户,带来清透的气息,让人联想到波涛拍岸,海阔天空。
  姜锦年终于有了困意。
  她说:“对呀,我要早起,六点起床。”
  “那倒不至于,”傅承林悠然道,“你又不需要上班。”
  他省略了时间状语:你度假期间。
  姜锦年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谁说我不需要?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上班。”
  傅承林赞同她的观点。他也非常重视工作和效率。他还没出声回应姜锦年,她就半坐起身,揪住一个枕头,袒露道:“我想做基金经理……”话说一半,忽然没来由地退却:“做不好,还要再熬几年,投资策略和人际交往都必须学。”
  傅承林顺着她的意思,鼓励道:“别考虑那么多,我相信你会成为第一流的基金经理。”
  她怏怏不乐地蜷作一团,傅承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问:“打赌吗?”
  他又问:“赌什么?”
  姜锦年嗓音含糊:“不知道。”
  傅承林使用一套奇特的逻辑,诡辩道:“赌你自己吧。这件事的本身,取决于你,应当赌你自己。”话没说完,他打开手机录音。
  他还拿出另外的条件引诱她:“我要是输了,我可以……”
  姜锦年凑合着理顺了前后关系:傅承林的意思是,假如她成为第一流的投资经理,那么……那么她就把自己输给他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赌约?
  她打断傅承林的话:“我才不属于你。”
  傅承林从容不迫地应答:“所以,我和你打赌。”
  姜锦年点一下头,心想也是。
  “赌不赌?”他忽然翻身,端正地坐起来,视线并未移开,依旧锁定了姜锦年,“你不敢答应,我也能理解。我知道,你对自己缺乏信心,我们可以循序渐进,慢慢培养你的信心。”
  他说得无比诚恳认真。
  姜锦年不由得陷入一阵反思,进行剖析与自我剖析。最终,她主动与他双手交握,像是江湖上兄弟结拜般义气隆重:“我答应你。”
  傅承林显露本性,反扣她的双手。
  姜锦年后知后觉,仍然沉浸在思索中:“做这一行的人,基本都很努力,很用功。再加上他们学历好,起点高,竞争就更激烈了……我从前听别人说,高考状元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在大城市混不下去,还有回乡下杀猪种地的。其实历年样本容量那么大,涵盖各省,也涵盖各种职业,这都很正常啊。不少成绩好的人,都特别勤奋,这一点无法否认。”
  傅承林却道:“除了勤奋,还得有天赋、技巧、运气、团队协作。”
  秒针无声地旋转,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她断断续续和他说话,很快就倚靠枕头睡着了。
  傅承林发表了两句时势见解,再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
  他侧头看向姜锦年。
  她趴在床上,被子遮挡了她的后背,细滑的肩膀光.裸在外。傅承林深知这种睡姿不好,抬手试着挪动姜锦年。她清醒了几秒,混沌困倦不肯睁眼,自行摸索到傅承林,竟然就十分积极地贴过来,安安静静地贴在他怀里。
  他拿被子裹紧她,自言自语道:“晚安。”
  第二天早晨,姜锦年从浴室出来,瞧见傅承林正待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泳池边上放了两张躺椅,他坐于其上,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姜锦年换了条裙子,开开心心去找他。
  他立刻提起了昨晚的赌注。
  姜锦年懵懂片刻,先是冷笑,随后当场耍赖,死活不肯认账。
  傅承林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漠然掏出手机,回放昨晚的录音,姜锦年听完全部对话,不知所措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们今天有什么活动安排?”
  傅承林不急不缓地回答她:“出海,海上快艇钓鱼,钓完回来,明天去坐潜艇。”
  姜锦年欢快地跳进屋子里,翻找傅承林的箱子和柜子,果然发现了他准备好的钓具与饵料。姜锦年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装进一个长方形的大包,扛在肩膀上,就和傅承林一起出门了。
  她一路上还哼着歌,曲调轻松,间杂着中文英文西班牙语。傅承林问她:“从哪儿学的西班牙语?”她诚实地说:“在美国呀。他们的第二大语言是西班牙语,我念研究生的时候,学校免费提供服务,我就去学了一年。”
  傅承林记得,她之所以学会了游泳,也是因为学校有选修课。
  他觉得她真可爱,但凡有一点机会,她便要尝试抓住。
  姜锦年没留意傅承林的眼神。她望见了游艇,扛着包裹飞奔而去,跑到半程,忽然折返回来,又一次停滞于傅承林身边。
  她说:“我今天乖一些,我不乱跑了。”
  傅承林表扬她:“很好,我非常欣慰。”
  姜锦年谨慎地询问:“这艘游艇是你的吗?”
  “当然不是,”傅承林否认道,“不是我的。我并不喜欢烧钱,日常生活比较节俭。”
  他这么干净利落地撇清关系,反而让姜锦年心生狐疑,越发猜忌这艘船和他有关联。果不其然,她通过信息检索,找到了一则幕后消息——傅承林是这家游艇公司的投资商。
  她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船上有三个工作人员,两男一女。众人瞧见傅承林空手而来,姜锦年扛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只当姜锦年是傅承林的美女秘书,还特意和姜锦年说了一句:“你们老板的房间有三个,船舱中部是餐厅……”
  姜锦年摇头道:“他不是我老板。”
  傅承林接话:“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人。”
  姜锦年正想说一句谁是你夫人?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他今早过来时,想夺走她肩上的行囊,她偏不给,他好像就有点介怀了。
  而今,她放下背包,清算宝物一般,将钓具和鱼饵一字排开。
  驾驶员就位,船艘开动。
  傅承林惯用一种方式,叫“路亚钓”——路亚钓的意思,就是拿仿生假饵挂在鱼钩上,借由快艇的飞速移动,假饵也会一路奔驰,吸引肉食性鱼类进攻、继而咬钩。
  姜锦年对此的评价是:“咬钩的鱼好惨啊,一口新鲜肉都吃不到,还会被阴险的人类抓住。”
  傅承林附和地叹气:“确实可怜,那我们不钓了,单纯地赏赏海景。”
  姜锦年制止:“不要嘛,你让我长长见识……抓到小鱼苗,或者什么珍贵种类,我们就放回去。”
  傅承林熟练地挥竿下海。姜锦年有样学样,拿起另一只鱼竿,模仿傅承林的一举一动,她学得极快,内心雀跃表面淡然地说:“我感觉也不是很难,我马上就能钓到鱼了。”
  话音未落,傅承林已经开始收尾,提竿,吸引船上众人围过来看——原来他钓到了一只海鲈鱼。那条鱼长约六寸,刚劲有力,躺在甲板上跳跃滚动。
  姜锦年也不钓鱼了,蹲在旁边伸出一根食指,动辄戳一下鲈鱼的胴体,赞赏有加:“不错不错,佩服佩服。经我鉴定,这条鱼年龄适中,肌理强健,肉质鲜美。”
  傅承林这时已经拿起了姜锦年的钓竿。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他没过多久又钓上来一条,而且比船上的鲈鱼更大更强壮。
  姜锦年欢呼一声,抢占功劳道:“你用了我的鱼竿,那就是我钓上来的鱼。我的鱼比你大多了。”
  傅承林侧倚栏杆。他戴着鸭舌帽和黑色护目镜,略略看她一眼,她就怦然心动。
  可他竟然说:“强盗。”
  说着,他又钓上一条鱼。
  姜锦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拽出一只准备好的麻袋,把三条鱼全部塞进去,振振有词道:“今天我就坐一回庄家,取走你的本金,吃掉你的利润,让你认识到经济市场的残酷性。”
  她一边说话,一边拎着麻袋逃跑。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的本金多的是,随便钓一钓,又是好几条。”
  姜锦年没听见他的炫耀。她来到了厨房,委托厨师烹调了三条鱼,傅承林下来找她时,船舱里飘出一股鲜香汤汁的海味。
  日近中午,船上众人一起吃饭。
  姜锦年端着一个盘子,坐在甲板前方的躺椅上,欣赏着广阔海洋与远处绿洲。她咬一口鱼肉,感叹一声:“我的天,真好吃。”
  傅承林坐到她身侧,问她:“开心吗?”
  “开心。”她垂首一笑,双眼弯弯更像小狐狸。
  傅承林也兴致盎然。到了下午,他亲自教她钓鱼,不过钓到的鱼都放生了,他们在傍晚夕阳落幕时返航。
  长风迎来送往,海鸥鸣飞,晚霞与波浪同色。
  傅承林背着渔具,向后伸出一只手,牵着姜锦年迈下台阶。上岸不久,姜锦年就开始探讨今天的晚餐——她想吃水果碎冰。傅承林自然应好,带她走向一家海岛餐厅。
  在他们的背后,斜阳落尽最后一点颜色。
  黑沉夜幕悄然降临。
  傅承林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姜锦年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凑近一听,只听到电话里的人十分焦急。
  那人说:上市计划恐怕要胎死腹中。
  傅承林问他怎么了?
  那人回答:目前的情况是这样,我们的两位高层重要股东被牵扯进了一桩重大受.贿案。

  ☆、第49章 事变

  事发突然,傅承林必须尽快回国。


  他一直在打电话, 不停地打电话, 姜锦年就坐在门外偷听。她发现, 原来他也要赔笑,他也要投诚,面对某些“局长”、“委员会长”、“行政总裁”,中文英文不断切换。她不知为何非常难过,比自己被人泼了一身酒更难过。
  她抬头望着今晚的月亮。
  光晕镶嵌一圈毛边,色泽清冷。
  浅白的影子明明灭灭, 蓝色的光点紧挨着草丛穿梭……那是一群萤火虫啊。她记得小时候常用一只玻璃瓶装满萤火虫,但她很久没在夏天见过这种小生物了。
  姜锦年翻开箱子, 找到自己偷藏的一包烟。她按开打火机,点燃烟头。烟雾与火星骤然迸发,她浅浅含着吸了一口,提神醒脑。
  傅承林一出门就看到了姜锦年。他一把夺过烟卷,掐灭后扔进垃圾桶:“别抽了,女孩子抽烟对身体不好。屋子里有水果, 要不你吃点儿水果?我给你切菠萝和甜橙。”
  姜锦年只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他蓦地顿住,她静静等待。
  良久后,他才说:“对不起。”
  姜锦年不由得笑了起来,挥袖向他摆摆手:“千万别跟我说对不起, 你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将来我们有无数次的度假机会, 你到时候再补偿我吧。”
  月色下, 她抱住他:“我去整理行李箱了。”
  傅承林拉紧她的手腕:“明天早晨八点半的飞机, 你别急。现在机场的航班停飞,我们的飞行员还在另一座岛上,他赶也赶不回来。”傅承林讲完这个句子,又进门去接听电话,同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姜锦年知道他忙得要命。
  她顺便帮他把东西都收拾了,衣服一件一件翻折整齐。他的帽子、工具、鱼竿、手表……当她叠裤子的时候,裤兜里掉落一只镶金嵌玉的精致钿盒。
  姜锦年打开一瞧,是一枚珍贵的钻戒,静卧在深红色天鹅绒里。
  凭她的鉴宝知识,她断定这枚戒指……不是凡品,估值百万。
  他想求婚吗?在海岛上。
  姜锦年被乍然袭来的猜测吓了一跳。
  紧要关头,谈情说爱算什么?她将盒子塞回裤兜,并把裤子放在最表面一层。她检查每一个房间,清点一切遗落的物品,确认自己没放过任何边边角角,随后她洗澡上床睡觉。
  半夜,傅承林摸黑进屋。
  他看不清路,膝盖撞到了床柱。
  “砰”的一声轻响,他仍然一言不发。
  卧室被卷入漫无边际的黑夜。压抑、孤寂、风声缠绵。
  他坐在床沿,悄然缓慢地俯身,搜查白天遗留的衣服。
  姜锦年其实已经醒了。但她装睡。她背对着他侧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灯光黯淡,落下渺茫虚影,她察觉他终于掀起行李箱,寻回了他的戒指盒。
  不知怎么,她暗地里揣测:这枚戒指会被他送给未婚妻。但那个女人,不一定是她。
  她脸颊挨着枕头,揪住床单一角拽得严实。别的期待都没有了,截至目前,她仅盼望他能安然度过公司内部危机。
  在她的背后,傅承林借光打开盒子。钻石闪耀一如清晨露珠、午夜星辰、白无垢的江雪,但他只瞧了一眼就没再看。放下戒指盒,关灯上床。
  室内一切归于平静。
  第二日回程,姜锦年在飞机上补觉。
  傅承林偶尔和她搭话。更多的时候,他都在忙他自己的难题。港交所不容推诿、态度坚决,他准备了几年的计划将于一夜之间泡汤。
  那些涉事的同僚们大多是上一辈领导者,见多识广,目光长远,吃过几十年的苦。按理说,公司临门一脚时,他们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脑袋。傅承林觉得蹊跷古怪。他召开一场视频会议,散会后,单独和刘秘书沟通进展。
  刘秘书汇报自己的见闻:“香港廉政公署突然行动,拘捕了王总和陈总,起诉他们当年拿地皮,串谋提供贿赂千万元港币……还有台湾合作的项目里,财务的底细不干净。”
  他左手握着电话,右手搭放于键盘,快速扫视一系列材料。
  刘秘书觉察他的心不在焉,快速叙述道:“缅甸仰光那边,咱们也惹了麻烦。但没王总和陈总的事态严重……”
  缅甸仰光?傅承林一听地名,心下了然。他早已知晓——他先前联系了缅甸华裔,亲自选中一块招标的地盘。到了开标时间,行政部专员郑重地寄出了标书。
  原本呢,他们的中标概率是百分之百。然而行政部寄标时,正值中秋节,老员工们都准时回家了,负责填录地址的人是个小年轻……他刚接完一个顺丰包裹,以为自己还在国内寄快递,想当然地写下了中文地址。
  EMS将标书发货到缅甸,被对方拒收。
  投标延误,过期不候。
  缅甸项目的发展暂时推停。
  山云集团的驻外负责人回国之前,与缅甸仰光的一些朋友小聚。他的职业生涯因为别人的过错遭遇转折,许是内心惆怅,就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一时没把持住自己,沾上高纯度(99.99%)海洛.因的毒瘾。
  他们主动上报,请求公司出钱善后——在媒体与警方介入之前。
  几件事情撞在一起,傅承林分身乏术。但他一个字都没向姜锦年透露。他仍然希望,姜锦年把他当成最坚定的倚靠。哪怕他自己站得也不是很稳。
  下了飞机,傅承林送她回家。
  他们在姜锦年的家门口道别。
  姜锦年叮嘱他:“我跟你说三件事,第一,再忙也要按时吃饭。第二,别忘了吃药,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第三,你什么时候有空,请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
  傅承林点头表示同意。
  他左手揣进口袋里,摸索几秒。
  那东西是个方形盒子,做工精巧别致。
  姜锦年联想到昨晚的钻戒。不过傅承林送的是一条手链,吊坠上刻着“F&J”,正是“傅”与“姜”的拼音字母。她接过他的礼物,戴在自己腕间,紧邻着他们的情侣手表。
  她说:“我送你的都是不值钱的糖果和贝壳……”
  傅承林却道:“我喜欢得很。”
  他握住她的手指,渐渐放开,直到指尖相离:“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姜锦年目送他走入电梯。其实情侣、朋友、夫妻、都不可能永远结伴,浩浩荡荡的岁月汪洋里,大多数人都要独自漂行,她想。
  家中地板整洁,亮得反光。
  许星辰摘下耳机,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喊道:“年年!”细想之下,她又后怕:“你和傅承林没闹别扭吧?今天才是10月2号,咋不玩了?”
  行李箱瘫放于地板。
  姜锦年懒得收拾,只说:“没事。我身体不舒服,我去床上躺一会儿。”
  一连几天,姜锦年心乱如麻。
  她和傅承林每天都打电话。但也仅此而已。他在香港和北京两地来回奔波,所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延迟山云酒店上市失败的消息——迟早要公布,他比谁都清楚。
  被扣押的两位高管分别姓王、姓陈。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傅承林。傅承林一直称呼他们为“王叔”和“陈叔”,到了自己这一任掌权,他也没想过要改口。
  王叔告诉他:“叔叔对不住。香港回归那几年我们头一次运作这边的项目,不问手段,只求做完,现在都十几年了,陈年老底料被扒得干净……”
  傅承林莫名想起他的母亲。
  他准备了公关稿,委托了律师团队,调整公司管理层和事务安排,他做到了尽人事听天命。
  郑九钧打电话劝他:“承林,你积极点儿处理,找人啊,托见香港行政的官员,你要脱罪洗罪。”
  傅承林却说:“然后我的罪名就加了一条:妨碍执法,妄图行贿。”他翻查日志,袒露道:“我总觉得自己被人盯上。奇怪,我一没赚大钱,二没招摇过市,三不乱搞男女关系,你说谁对我有这么大意见?姚芊自杀以后,酒店的工作从没顺利过。兴许下一个处理对象,就是我们的资产公司。”
  郑九钧蹙眉思索,手背上汗毛微竖。
  他不相信有人明知傅承林是块硬骨头,还要张嘴呲牙,跑去狠狠啃一口。啃不到肉,牙齿会崩。
  当天夜里,郑九钧一个饭局都没去。
  他平时一晚上赶五个场子都不在话下,今日仿佛转了性,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研究资料。
  他求爷爷告奶奶问遍了几位长辈,可是人家说:香港那边的事远着呢,你管东管西,管得着么?
  郑九钧又解释:傅承林是自己的合伙人,傅承林要是全盘崩溃,郑九钧也要变成无业游民。而且这几年傅承林很照顾他,起先是教他炒股,做出300%的回报率,帮他发了一笔横财,后来大家合伙开公司,傅承林从没让他吃过亏。
  伯父笑话他一惊一乍:美国有个商人,叫弗里埃瑞,做大了房地产诈骗,骗过了美国总统,就是因为他的合伙人是天主教教会高层神职人员的侄子。傅承林同你合作,能挡掉多少麻烦?
  伯父还说:公众的记忆一般维持七日,最长不超过两年。傅承林没有大事,你不必出手。况且,傅承林今后做不了酒店,还能心无旁骛地辅佐你。
  郑九钧心知家里人不愿趟浑水。
  夜里十一点十三分,郑九钧收到一封新邮件。他点开一瞧,是个网页链接地址——他打开了。
  笔记本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
  视频中,有个模糊的动画角色,正在碎碎念地说道:“傅承林,你可以去死了。法国送来的药好吃么?你心理有病,何苦强撑着,不如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那人指一指地下黄泉:“姚芊都比你有勇气。”
  郑九钧毛骨悚然的一点是,这个动画角色的措辞和语气……都和他自己很相似。
  但他从没说过这种混账话。
  从没往这个方面,动过一点点念头。
  人的心理很诡异。明明他没做过的一件事,种种暗藏的箭头指向他,他竟然就有了做贼心虚之感。
  他并不知道,傅承林在同一时间收到了邮件。
  邮件里,没有任何外部链接。
  仅有一个作为附件上传的视频。
  傅承林启动vpn,再转发这封邮件,转到了自己的小号上。然后他打开电脑的虚拟机,在一个磁盘干干净净的沙盒中断网播放视频。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了。

  ☆、第50章 投机

  办公室里, 钟摆悄无声息。


  这台摆钟产自1895年, 法国工厂制造。虽然是19世纪的古董, 但它一直运行完善, 计时精准,缺点是每周都要上发条。
  傅承林正在给它上发条, 郑九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傅承林按下接听键, 郑九钧哑声通知他:“我的邮箱账户被人盗了。我刚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有一个链接, 我没多想就给点开了,结果就被盗了。他们拿我账户对你做了什么?你信我, 我没害过自己人……也不会背地里挖坑。”
  郑九钧原先是很愤怒的。他的账户突然被侵占。看完那个配音诡异的视频,他无法登陆自己的邮箱——谁这么胆大包天, 敢拿他来作恶开涮?
  愤怒过后, 心里是担忧。
  他赶忙联系傅承林。
  他还考虑:傅承林要是不接电话,他只能亲自去香港走一趟。
  傅承林的语气很正常。他平时怎样对待郑九钧, 今夜也是相同的态度,但他反复盘问了一点:“你和谁说过我在吃药?被人这样教训,我不好受。”
  风吹书页, 翻出沙沙声响。
  郑九钧关闭窗户,顿住脚道:“我郑九钧发誓没说过。”
  桌上积攒了一堆报告。他连其中一本都懒得瞧。通常,傅承林负责统筹规划, 郑九钧负责对外业务, 利益关系捆绑了他们二人。于公于私, 郑九钧都不会抖露秘密。他这点儿大局观还是有的。但是一想到敌人在暗处, 他们在明处,一腔怒火不知往哪儿发,他略感惆怅空惘。
  他等着傅承林回北京。
  他开车去机场接人。
  十月下旬,屋顶和窗沿都结了霜华,在濛濛日光中一点一滴融化。寒意来袭,他紧了紧衣领,在停车场外撞见了傅承林和姜锦年。
  姜锦年拎着傅承林的行李箱,饶有兴致和他说话:“明天券商开会,我要去参加。哦,还有,下周轮到我出差了,四天都不在家。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了,我又有事……今晚我做饭给你吃。”
  “像你说的,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傅承林搂她肩膀,“还让你做饭,我觉得不合适。”
  她拿出一个食品小纸袋,装着她自己烘制的心形饼干,表皮香软酥脆,裹了一层蔓越莓——傅承林偏爱这种口味。她把纸袋放进他的衣服口袋,懵懂间,她碰到了那个……放戒指的盒子。
  只是盒子表面镀金,设计得与众不同,她一摸就能感觉出来。
  人潮消散,停车场愈发静谧。
  傅承林和她说:“这是我……装银行密码器的东西。”他拿出那个东西转移到了左边的衣服口袋,他还用另一只手握着姜锦年送他的零食,笑道:“嗯,你还会烤甜点?”
  姜锦年笑意勉强:“我看你经常在外面买蔓越莓夹心饼干,就想告诉你,我也会做。”
  她与他隔开几寸距离。
  他没注意,低头咬一口饼干。
  “好吃,”他说,“谢谢。”
  傅承林唤她:“年年?”
  姜锦年这才反应过来,应道:“我就在这里。”
  傅承林环顾四周,没瞧见一个人影。他按捺不住感情冲动,挑起她的下巴吻她。她被他抵到了车门上,长腿弯曲,正要往下滑,又被他的膝盖贴直。他提着她的细腰——她穿这种收腰的裙子,似乎就是方便他握着把玩。这一次接吻绵长且热烈,暂时让姜锦年抽离了思绪。
  当他放开她,她想:傅承林现在应该是爱她的。
  他有出轨迹象吗?没有。
  他和别的小姑娘暧昧吗?没有。
  又或者,她看不见。
  事业压力重如泰山。姜锦年一边计较一边自嘲可笑。她抬起手指,轻触了一下嘴唇,好像有点儿肿了。她和傅承林躲在视线盲区里接吻时,郑九钧就坐在另一辆轿车内。他搞不清姜锦年和傅承林在做什么,反正他们磨磨唧唧就是不肯出现。
  等到傅承林绕向轿车另一侧,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郑九钧按了一下喇叭,缓缓现身。
  他竟然来了。傅承林暗忖。
  傅承林快速跑向郑九钧所在的位置。
  倒不是为了和他说话。
  而是因为,傅承林想知道,郑九钧的视角里,能不能看到姜锦年和他亲热——他自己是无所谓,但他不喜欢老婆被人盯上。
  郑九钧误解了傅承林的来意,只当他们多日不见,他有事要谈。但他转了一圈就说:“快到年底了,你还记得年初的计划书么?我这边的事,你不用多管,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自杀。”
  郑九钧没料到傅承林一开场就这么直白。
  他侧倚车门,道:“没事,没事。金融行业高危,风险大,压力大。欧美的那些投资公司,哪个不是自备心理医生?我完全理解……特别理解你的情况。就是你心里不痛快了,你多想想姜锦年,还有你爷爷奶奶,你家里人。”
  他忽然又站直,看着他:“上次那事,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姜锦年那天来你办公室,我胡扯了两句。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她。”
  傅承林警觉地问:“你说了什么?”
  郑九钧无意识地翻折衣服下摆,斟酌着回答:“说你……交往过的女人和她不一样。”
  笑得郑九钧毛骨悚然。
  他左手搭上郑九钧的肩膀,在幽暗背景中低喃:“我现在开始怀疑,老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他说完就站远了,又被郑九钧喊住。郑九钧辩解道:“我见多了一心只想往上爬的男人女人。这种人是癞皮狗,沾了就甩不掉。最好的办法只有——敬而远之。”
  傅承林回头看着郑九钧:“有空和你讲讲我的经历。”
  十几米之外,姜锦年还在等他。
  他长话短说:“我本来不抱希望。”
  他绕路到傅承林面前,最后一次拦住他:“我把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保证,我要是再乱管你的闲事,投资一票就赔一票,赔成穷鬼。”
  他如释重负地叹气。
  傅承林回到车上,姜锦年还问他:“你今晚想吃点儿什么?虽然家里有几瓶香槟,我还是想让你少喝酒。”
  他的领带松垮散漫,失去一贯的平整妥帖。姜锦年就解开了他的领带,放平叠好,收拾整齐,再慢慢地塞进他的行李箱。
  傅承林说他吃什么都行。或许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晚餐上。饭后,他照例专注于工作,姜锦年端坐一旁,收看财经新闻。
  他忙了一会儿就来撩拨她,很快将她骗到了床上。满地都是两人散乱的衣服。姜锦年一回生二回熟,还会举一反三,真是个难得的好学生。她最喜欢听他加重呼吸,她总是往这个方向努力。
  事毕,她劳累疲乏,还不忘问他:“如果……你们酒店上市失败的消息,被一些有心人利用,把你们当成典型的腐败对象,□□炒作一番,你会怎么应对呢?”
  傅承林道:“挺直挨打。”
  他给她分析:“人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事态的发展,偏离了他们的预计。当某一种言论占据压倒性优势,任何反驳和解释,都是火上浇油。”
  姜锦年裹着被子,微微点头。
  他最后一句话让她有点想哭。
  “别怕,”他说,“你会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第二天,姜锦年直接从傅承林家里出发,赶往一个券商投资策略会。她正在准备一封足以打动投决会的投资建议书。自从她的同事高东山获得领导青睐,高东山也多了不少机会,两人无形之中,只剩下竞争关系。
  会上,姜锦年与高东山见面,略作寒暄。
  罗菡与几位投资经理站在一起,并且招呼姜锦年过去。
  姜锦年走到一旁,介绍人工智能板块投资计划。
  讲到一半,她忽然停顿了几秒。
  她看见了Anna。
  Anna是她以前的同事。后来Anna辞职,去了另一家基金公司。可惜那公司效益不好,目前已经清盘了。
  于是,Anna前不久给罗菡发邮件,希望能重回工作岗位,继续做罗菡的助理,但被罗菡无情地拒绝。
  昔日同事再相见,Anna脸色不佳。没过几分钟,她托辞离开了这里。
  而罗菡和姜锦年靠着墙角,在暗处探讨近期的投资策略。
  罗菡还和她说:“看见Anna了吗?她的职业生涯完了。”
  姜锦年疑惑:“因为她跳槽了?”
  “不是,”罗菡转动食指上的戒指,“她怀孕了。刚跟我说的,还找我帮她。”
  姜锦年诧然。半晌后,她说一句:“那是好事啊。”
  罗菡摇头,并告诫她:“为什么那么多公司只要男员工,不要女员工?就因为女人要休产假,几个月不来办公室,跟不上工作进度。”
  姜锦年略微假想,赞同地叹了一口气。
  罗菡又说:“我个人特别反对一些职业女性,把全部重心放在孩子和丈夫身上……”
  “她们有自己的选择,”姜锦年接话,“不过,我也不想抚养小孩。我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更没有耐心。”
  她们讨论职场女性处境的时候,傅承林就站在侧门的后方。
  他亲耳听见姜锦年说了一句:“计划之外的孩子,我不会要的。”
  他不知道她是有心或者无意。他准备问问姜锦年,他们的孩子她也不愿意要么?他推开门把,忽然想到什么,又后退一步,转身走了。

  ☆、第51章 疑云

  门缝合掩, 发出细微响动。


  姜锦年直觉有人正在偷听她和罗菡的谈话。
  她穿过侧门,刚好望见傅承林的背影。
  她喊一声:“傅承林?傅先生!”
  他脚步走得慢,但他不曾停下。他连一点静止的趋势都没有。今夜细雨蒙蒙, 他刚才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头发稍微淋湿了几分, 西装倒是毫不沾水, 依旧潇洒挺括。
  姜锦年迫不得已,踩着一双尖细高跟鞋,历经千难万险般跑向他。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这年头, 很少有人坚持使用手帕。姜锦年是个罕见的异类。她攥着手帕擦掉了他身上沾到的雨滴……她太用力了, 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痕。
  傅承林反扣她的手腕。
  姜锦年道:“你又生气了?”
  她那个“又”字,含义颇深,语调轻佻。
  傅承林低低地笑, 笑声敷衍疲惫:“暂时没功夫和你生气。”
  他的答案迫使姜锦年回忆几分钟以前的对话。她隐隐察觉, 那种激进武断的表达方式, 在男人眼里,可能很不讨喜。傅承林一定更喜欢听她说:老公,我想给你生孩子,我们生一堆好嘛?
  可是,怎么平衡事业与家庭呢?
  姜锦年认为, 现在考虑这个问题, 为时过早。
  她坚信, 投资自己才能得到最大的回报。
  道理是这样没错。姜锦年克制着焦躁情绪, 谨慎地试探傅承林:“你听见我和罗菡……”
  傅承林与她对视片刻, 妥协道:“你介意么?我可以把那些话都忘了。我一般不会听人墙角。”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了别处,神情很平淡,波澜不惊如同千尺深潭。
  姜锦年调侃道:“为什么要忘?你不赞同我的观点,偷听我和别人讲话,反倒还是我有错了。”
  傅承林往旁边走了一步。他的侧影极为英挺,离得又远,造就了一番距离感。
  姜锦年懒得再追他,笑着开口:“你要是觉得女人就应该生孩子,就该为男人传宗接代,那我也无话可说。男性没有职场天花板,这个社会属于你们。正好现在二胎开放了,祝你儿女双全。”
  “能不能少说两句?”傅承林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向附近一间房。
  窗扉半开,月光冷冷洒进来。
  雨声若有似无。她斜坐在桌沿,裙摆倾垂,形如妖魅。
  她确实和从前不一样。傅承林有时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懵懂单纯的小姑娘,有时又觉得,她自恃貌美且懂得利用优势,已经很会拿捏男人的心态。他清醒地评判姜锦年,手指在她脸上摸索,顶礼膜拜似的研究她的外表。
  姜锦年恶狠狠拍掉他的手。
  他说:“既然你这么严肃,我们就展开讲讲。你不会要计划之外的孩子,以我的理解,你的意思是,假如你怀孕了,不喜欢就打掉,是么?我也说句实话。你自尊心强得过分,职位还没到那个等级,先想好了怎么牺牲,挺有想法。”
  泪水涌上眼底,姜锦年怔然看他。
  她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显得狼狈而落魄。好奇怪啊,为什么一遇到他,姜锦年这几年来的经验和阅历都喂了狗。他三言两语就能挑动她的情绪,使她欢喜、开心、茫然、或者崩溃。
  她死命咬牙,不愿屈服,赌气地放狠话:“是啊,我就是那个意思。我只跟你上过床,但我不想帮你养孩子,那会毁了我的事业。”
  她揪着他的领带,绕在指间:“我劝你呢,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从我们重逢到现在,一直是你主动贴上来……”
  傅承林敛了笑,点头附和:“所以你不要白不要。”
  姜锦年垂首,无声地哭。她保持语速镇定:“你和当年一样混账。”
  傅承林接着捧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抽几张纸巾,默然给姜锦年擦眼泪。他深陷僵局颇感头疼,姜锦年还避开他的接触,冷眼看着他静立原地。
  恰好这时,谭天启敲响了房门,推门而入,道:“姜助理,我们公司的人在找你,罗菡说你在这儿……”
  谭天启是本公司的明星基金经理。
  似乎也是罗菡的一朵烂桃花。
  他的出现不合时宜。
  傅承林略微思索,记起谭天启的声音。他记得谭天启曾经在办公室里,询问姜锦年的感情生活是否和谐。现在倒好,他们不和谐的一幕,正巧被谭天启亲眼目睹。
  谭天启又喊了一声:“姜助理?”
  姜锦年道:“我这就来。”
  她推开傅承林,怎么也推不动。他就是不走,恶意挡她的路。
  谭天启并不知道姜锦年和傅承林的关系。他以为,姜锦年正在被男人纠缠。而他作为姜锦年的同事,哪怕看在罗菡的面子上,于情于理都应该帮一帮姜锦年。
  谭天启说:“傅先生,请你……和我们一起出来吧。”
  傅承林开始打量他。谭天启戴一副边框眼镜,模样俊秀,斯斯文文,像是白话小说里形容得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他非常适合做文职,给人感觉很勤奋、踏实、专注工作。
  谭天启的解围,起了一点作用。
  傅承林为了给姜锦年留面子,解释道:“你好,我是姜锦年的男朋友,傅承林。”他和谭天启握手,笑说:“请问你是?”
  谭天启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他带着姜锦年出门,走向某一处同事聚集地。姜锦年从未回头看一眼傅承林,也没有说一句和傅承林相关的话……谭天启终于察觉,傅承林与姜锦年貌合神离。
  就连罗菡也注意到姜锦年的反常。
  她问:“傅总他人呢?”
  姜锦年道:“他有事。”
  罗菡轻叹:“没和你打招呼?”
  “打过了,”姜锦年撒谎,“我让他去接电话。”
  姜锦年心不在焉,脸颊微红,眼睛里含着水光。她肯定是刚哭过,原因未知——其实,细想也能猜出来。姜锦年追上傅承林的时候,罗菡就站在走廊另一侧,旁观他们小夫妻俩吵架。
  罗菡暗道: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
  这一整晚,但凡有人靠近姜锦年,她都要抬头仔细瞧一眼。
  搭讪的男人层出不穷。
  傅承林正在车上吃药。他拧开保温杯的盖子,脖颈枕住车垫,背部靠向了后方。他的好友兼同学——梁枞就坐在他旁边。梁枞皱着眉劝诫道:“上市失败没那么严重,我认识一老板尝试了四次,失败了四次。你只要拜托那些做新闻的朋友,别给你大肆宣传,一般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发现山云酒店在香港遭遇了什么。”
  “跟上市没关系,”傅承林放下保温杯,坦然道,“酒店各项业务都正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虽说他并不清楚,谁在背后指点江山。
  愚蠢的坏,让人在烦躁中更加暴怒。
  而聪明的坏,让人在玩味中品出反感。
  梁枞丝毫不清楚内.幕。他将手肘支在膝头,弯腰屈身,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次出差北京,一共就三天。我抽空来看你,想跟你说一句话——放松,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你离投资大师只差一步了。”
  他往常和傅承林聊天时,傅承林多半要戏谑调侃开玩笑,从话题里寻开心、找乐子。不过今天,傅承林显而易见地消沉,那说话的腔调和神情,足像是成熟了三四十岁。
  傅承林还说:“今年一月份,千股跌停。2008年金融危机,我赔成穷光蛋……”
  他其实是想说,他并非投资大师,只是一个挣扎于市场、热爱管控风险的普通人。时局千变万化,庄家更迭交替,他利用赢余和亏损的刺激来麻痹自己,收获快感。
  梁枞找错了重点:“2008年,你就开始炒股了?”
  梁枞摸摸自个儿的膝盖,自言自语道:“你赔得精光,跟家里说了吗?”
  “没,”傅承林道,“半年没要生活费。”
  梁枞“嘶”了口气:“你还把比赛的奖金都送给了姜锦年。”
  傅承林若有所思:“我喜欢在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梁枞道:“那你就是对她有意思。”
  傅承林否认:“不是。”
  “那你现在把人追到手,是想玩她?”
  “我也搞不懂自己。”
  梁枞放弃他们的争论,转而问道:“今天怎么又吃药,姜锦年惹毛你了?”
  傅承林避开他的问题,从始至终不曾透露一句话。梁枞掏心掏肺地表态:“我作为一个已婚男人,跟你讲事实摆道理……不吵架的情侣肯定有,但是特别、特别少。男人和女人不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思维方式不同,大脑构造不同……最关键是什么?性格好、心眼好。”
  傅承林道:“她的性格还是差了点儿。当然,我更烂,她配我正合适。”
  他一边说话,一边翻出一个戒指盒。
  “要求婚了?”梁枞问。
  “我家祖传的戒指盒,”傅承林介绍道,“她可能已经见过了。”

  ☆、第52章 夜宵

  梁枞笑着询问:“盒子是祖传的,戒指不是吗?”


  “戒指是今年的订做款。”傅承林取出戒指, 澄明的钻石发光发亮。他说:“祖上那一代人在京杭一带经商, 攒了不少东西。后来都没了, 家里只剩下一个戒指盒。”
  梁枞道:“这是你爷爷交给你的?”
  “可不是么,催我早点儿结婚,”傅承林扣上盒子, 道, “老一辈的观念比较传统。”
  梁枞扶住他的肩膀:“我刚毕业没多久,偶然认识我老婆, 谈了半年,摸清她是什么人,我就结婚了。这种事没有对错, 只有合不合适……”
  傅承林问他:“你太太平常工作忙么?”
  “不忙,”梁枞如实回答,“她在档案部工作,朝九晚四, 每天轻松闲适。”
  这话刚一说完, 梁枞心中暗忖:傅承林和姜锦年之所以闹别扭,该不会是因为姜锦年太忙吧?他认识不少朋友, 夫妻双方都经济独立,事业独立。按理说,这就是传闻中“势均力敌的爱情”, 然而他们的日常生活……同样存在一些难以避免的矛盾纷争。
  梁枞关切道:“你的量化投资做得怎样?等你发展壮大, 就能把姜锦年挖过来。”
  傅承林认定:这种蹩脚的计谋, 十有八九行不通。何况他的投资风格与姜锦年大相径庭。A股市场的大部分参与者并非来自专业机构,容易受到各类信息的干扰。而量化投资的意义在于,它能根据一系列数据分析与筛选,选出估值合理、符合既定条件的上市公司。
  傅承林和他的团队花了一年多时间,开发出一套针对A股市场的量化策略。目前,该策略正在实行中,效果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他从没和姜锦年探讨过原理。
  他有意无意引导她,但她坚持自己的路线。
  傅承林尊重她的一切想法。尊重不代表支持,每当他们出现分歧,傅承林多半会保持沉默。减少他们两人之间不必要的争端……就连梁枞也无法从傅承林这里打探出问题。
  梁枞再一次传递经验:“你要学会和姜锦年沟通。”
  傅承林主动提问:“做个话唠?”
  梁枞摇头:“不是让你说废话。”
  傅承林仔细思考,举了个例子:“姜锦年是甲方,我是乙方。甲方跟我签合同之前,会提条件,提意见。我们双方会谈判,深度挖掘彼此的需求……”
  梁枞面部肌肉僵硬,无奈地说:“你总给我一种恋爱高手的错觉。”
  他抖抖裤腿,目视前方,整个人坐得笔直:“其实你啥也不懂。”他回忆姜锦年的一言一行,姜锦年和他的聊天记录,又做出裁断:“姜锦年懂得也不多。”
  梁枞刚提到姜锦年,她本人就出现了。
  姜锦年的身边跟着一个男人。
  她可能喝了两杯酒。她迈步走下台阶,鞋底虚晃一瞬,男人就来扶她,充满了绅士风度。于是她搭住扶手,稍微抬头,对那个人笑了一笑。
  秋风扫过落叶,路灯泛白。
  梁枞明显感到周围产生了一股低气压。
  他瞅准时机,与傅承林告别:“好了,我先回酒店。你去接一下姜锦年……”
  梁枞还没说完,车门就开了。傅承林径直走向姜锦年,自然而然搂住她的肩膀。她的神经绷得很紧,时不时反抗他,碎碎念道:“我不允许你抱我。”
  嗓音轻柔,像是在撒娇。
  傅承林缓缓笑起来,告诫她:“只有我能抱你。”他把她拐带上了自己的车,放在后座。她今晚给他用过的手帕就揣在胸前衣兜。车内再没有其他人,傅承林两指伸进口袋,寻找手帕。他凝神看她的样子,简直深情款款,无可比拟。
  车窗上,滑落斜斜雨丝。
  姜锦年道:“傅承林?”
  傅承林撩起她的头发,搭在她耳后。
  她一瞬间委屈极了:“你别再欺负我了。”
  他还笑:“我哪敢欺负你?”
  姜锦年郑重地反问:“你敢不敢说,你不喜欢我?”
  傅承林立时回答:“我不敢。”
  往常,她应该倒在他怀里,但今天,她仅仅侧躺在车后座。傅承林将她带回了自己家,晚上和她睡一张床。她不知为何半夜肚子疼,蜷作一团冒冷汗,傅承林问她吃了什么,她诚实地回答:“冰块和香槟。”顿一下,再次重申:“昨天的晚饭、今天的早饭和午饭……我都没吃。”
  傅承林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在修仙么?”
  她一头扎进被子:“你又凶我。”
  他竟然就说:“你漏掉一顿饭,我能凶你十次,凶得你发憷,没胆子下床。”
  姜锦年露出双眼,目光雾蒙蒙望着他。即便她一句话都没接,傅承林仍然不可自制地软化。他放低身段,温言软语地哄她,说是要带她去医院……但是,姜锦年那阵痛感已经过了。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只向他索求一碗米粥和一个热水袋。
  傅承林披衣下床,自个儿去了厨房,给她做饭。
  那是万籁俱寂的凌晨三点半。窗外冷风呼啸而过,白霜惨淡,月色模糊,傅承林卷着衣袖,在厨房里淘米洗菜熬粥,还煮了两个鸡蛋。他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想让米粥出稠,就要不停地搅拌。于是他握着一双筷子,持续搅动二十几分钟。
  当他再次返回卧室,姜锦年仰着脖子看他,他想起一个词——翘首以待。他端着碗坐在床边,喂她喝粥,又给她剥鸡蛋。
  姜锦年吃掉小半碗,就说:“饱了。我去洗漱,然后睡觉。”
  傅承林和她打商量:“给点儿面子?还剩这么多。”
  姜锦年摇头:“我要适可而止。”
  傅承林扒了两口她的剩饭。他细品这碗米粥,味道还行,口感与火候尚佳,他借机教育姜锦年:“你每天活着,呼吸,思考,都会消耗能量。你离不开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维生素……”他在她胸前狠狠揉了一把:“你看你这里,都需要营养。”
  姜锦年玩味道:“你是不是怕我把这里饿瘦了?”
  “我怕你饿傻,”傅承林站起身,端碗离开卧室,“适可而止。”
  她去卫生间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等他回来。但他这一晚没再出现。姜锦年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梦里梦外都不踏实。最恍惚时,她感觉他就在身边很近的地方,再一睁眼,天光大亮,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早晨八点,姜锦年收拾出一个行李箱,装了生活用品和几件衣服,急匆匆地出门。临走前,汇率还要爬她的箱子,她一边抱住猫,一边和它说:“我要出差啦,你等我回来。”说完,还亲一亲猫咪的耳朵。
  家里的阿姨正从侧门进来,问她:“姑娘,要去哪?”
  姜锦年含糊其辞:“远方的城市。”
  阿姨腰间系着一块围裙。她年近五十,干活麻利而掌纹粗糙,双手就在裙沿处搓了搓。她虽然微笑,动作却是忐忑不安,还劝阻一声:“咱不急,先吃一顿早饭,两屉小笼包快起锅了。”
  “来不及了,”姜锦年推着箱子往外走,“我要赶车,阿姨再见!”
  汇率趴在玄关处,“喵喵喵”地哼叫,抬起猫爪子挠门。但它记性也不太好,刚挠了几分钟,就扭曲着睡在了地毯上。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傅承林才慢悠悠下楼。
  他昨夜洗碗之前,顺手刷新了邮件,工作上冒出几个问题,他不得不连夜解决,忙到凌晨五点多,索性就脱了衣服睡在书房。今日早晨,他原本准备多赖一会儿,想到姜锦年可能在等他吃饭,他又打起精神,将自己收拾得干净齐整。
  他在宽敞的客厅来回转悠,只见到了睡得昏厥的汇率,却没见到姜锦年的影子。
  他问阿姨:“姜锦年呢?”
  餐桌上摆满丰盛早餐。热气腾腾如烟如雾,旋转飘散,弥漫不止。
  傅承林夹起一块小笼包,塞进嘴里,肉汁溅开,烫得他舌头麻木。他面上仍然不显露痛楚,只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低声问:“她走了?”
  “唉,带着一个大箱子,走了。”阿姨回答。
  阿姨比划了箱子尺寸,还说:“她要去远方的城市。”
  傅承林坐在椅子上给姜锦年打电话。打不通。他食之无味地咀嚼美食,微信联系上了许星辰,许星辰秒速回答他:姜锦年这周出差啊!她出差去一个港口城市,调研什么制造业公司!她的基金开始疯涨了(因为她举荐的四平购物股票),信息比率也好看了。领导和她都很重视未来发展。
  其实傅承林也能猜到姜锦年出差。但她没说时间,也没把细节告诉他。
  他给姜锦年发短信:“下飞机后,给我来电话。”
  过了十分钟,他又发一条:“我这两天都在家。我能拍视频给你看……汇率的视频。”
  傅承林扣住手机,草草解决了早饭,上楼继续他的工作。郑九钧给他发来一系列的反馈结果,他扫视一遍,就转交于公司的团队——他们发现了几家借壳上市的公司,并准备从中获利。

  ☆、第53章 出差(一)

  一般而言, IPO流程繁琐, 夜长梦多。而通过“借壳上市”, 一家企业能快速抢占先机,被它借壳的那家上市公司, 股票价格将会在短时间内疯涨。


  最新的数据分析显示, Grus网络公司具有“借壳”倾向。
  Grus算是一个优质标,客户群体稳定,市场资源广, 上升空间大……于是, 承接Grus项目的投资银行被密切关注。这家投行曾经做过几十个IPO项目, 通过一系列处理与对比,电脑程序选出了具有最大期望值的“被借壳”公司, 名为“新跃芝”。
  要不要大量购入“新跃芝”的股票呢?
  他思考一上午,致电给傅承林, 开口就说:“我认识的那群朋友们,都在关注Grus登陆A股的事。承林,你确定你们团队的量化结果正确吗?”
  这很难讲。傅承林心道。
  书房内, 台式电脑仍在运行,地板上倒映半尺阳光。傅承林落座于一把工学椅, 解释道:“我不能判断它的对错,只能说它发生的概率不低,期望值符合预计。”
  郑九钧沉吟:“哦, 咱们面临着风险。”
  傅承林告诫他:“永远有风险。”
  郑九钧又问:“你的量化算法, 全是数学模型吗?”
  “差不多吧, ”傅承林偶然透露,“有些人工智能的算法,本质上,还是套用了数学模型。”
  郑九钧对这些概念和架构从不感兴趣。他听完两句原理,隐约懂了一些,便和傅承林一同商量计划,说好了明天一开盘就让交易员去下单。内部的日常工作没有任何问题,郑九钧几乎高枕无忧,但他转念想起傅承林的处境,忍不住打探道:“承林,你家现在的经营状况还好吗?”
  “老样子。”傅承林回答。
  他靠向椅背,伸直双腿。许是因为身体放松,他的嗓音略带慵懒疲乏。
  郑九钧笑说:“要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你甭客气,尽管跟我提。”
  傅承林再三感谢他,随便闲扯了几句,匆匆结束通话。倒不是因为他懒得和郑九钧聊天,而是因为,他掐指一算,姜锦年快要下飞机了。他正在等待她的回音。
  傅承林离开了书房。
  他进入二楼的某一间卧室,侧躺在床上,枕头尚有浅淡的余香。他半睁着眼,看向附近——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就连姜锦年惯用的香水瓶子都没了踪影。
  收拾得这么干净。傅承林暗道。
  自从他和姜锦年确定关系,他很有心计地布置房间,增设了梳妆台、落地镜……等等女孩子喜欢的家具。
  姜锦年果然上钩,高高兴兴占用梳妆台,摆满了一堆瓶瓶罐罐。而今,她把那些东西收走了。她出差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来。
  傅承林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发现一个粉红色笔记本。他随手翻弄几页,显露一大片铁画银钩的字迹——这是姜锦年的手笔。她从小练习软笔书法,写字总有颜筋柳骨,十分醒目。
  她写道:2016年10月记事……照例只记开心的事。第一件事,基金排名回升四位。第二件事,我跟他去了一座海岛,见到了海上日出。晚上和他散步,我捡到了一块心形贝壳,偷偷送给他。坐船出海,他钓到了三条鱼。他不喜欢太多的调料,更喜欢清蒸,撒一点盐、胡椒、迷迭香……
  这一页的最下方,她另起一行,收尾道:我爱他。
  傅承林将笔记本放归原位。
  他靠在床头,闭目浅眠。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按下接听键,听见姜锦年的声音:“我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了。”
  傅承林问:“有人接机吗?”
  “没,”姜锦年道,“我坐机场大巴去酒店。”
  “不是啦,是另一家。”
  傅承林就说:“你一个人出行,注意安全。”
  姜锦年否认道:“还有个男同事和我一起调研,他叫高东山,你好像见过他,有印象吗?”
  傅承林随便问了几句话,成功套出了姜锦年的住址、目的地、随行同事。他很注意谈话技巧,方式隐蔽,姜锦年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她对他抱有一定的信任感。
  下午两点,姜锦年抵达酒店。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岂徕股份”,主营工程机械,属于制造业的小盘股。根据八月份的半年报,该公司的净利润增长79%,每年的综合毛利率都在稳步提升。
  姜锦年预约了明天一早的见面会谈。
  今日傍晚,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罗菡曾经叮嘱她:你这次调研,必须带着高东山。领导想让他升职,做基金经理助理,不过高东山明面上的贡献少得可怜,你有责任拉他一把。
  姜锦年深刻地明白:基金投研不是个人行为,依托于一个优秀团队。如果高东山能出头,能争取更多的资源,那么对大家而言,肯定是好事。
  她敲响了高东山的房门。
  姜锦年谢绝了,并说:“这层楼有个休息室,没人用,我们去那儿聊一聊方案?”
  高东山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和姜锦年说:“咱俩在休息室谈话,容易被外人听见,你进我房间,长话短说,免得避嫌。”
  姜锦年笑道:“我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随便进了你的房门,对你是一种不尊重。”
  高东山反而抬举道:“你出差几次,大家伙从没听过你跟哪个男同事牵扯上了。”随后,他指一指自己的胸膛:“我跟你,我们两个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姜锦年仍是头也不回,雷厉风行地走在前面。
  休息室里,她简明扼要地表态:她要去一趟郊区,现在就去。岂徕公司的流水线工人,每晚六点多钟下班,进行工位换岗。
  高东山问她:“你要调查工厂的工人?”
  姜锦年纠正道:“不是调查,别那么严肃。”
  高东山提出异议:“明天早晨,咱们俩才能见到董秘。晚上去踩点,专门逮着一群工人,能有效果吗?工人们基本都是一问三不知。”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姜锦年从座位上站起来,迅速地收拾几页文件,“他们对流水线作业的理解,肯定比你和我要强得多。”
  高东山还在犹豫,姜锦年已经出发。
  他只能快步跟上她。
  姜锦年带着他乘坐公交车。她记住了每一条必经之路,赶在工人换岗之前,来到了这家公司的大门口。周遭景象算不上繁华,东南方视野广阔,矗立两排职工宿舍楼,再往前走,就是最近的汽车站。
  一辆巴士经过,扬起黄色沙尘。
  天光晦暗,夕阳倾颓。
  高东山转了一圈,拍拍裤子上的泥灰,询问她:“这是他们的总厂?”
  “是啊,”姜锦年点头,“我查过了,他们有一家物流合作公司,今年年底,合同到期。这几年仓储物流也不好做,我了解到的货运公司,每次运货都要超载,不超载就没钱挣。”
  她刚说完,轻轻叹一口气。
  高东山掏出一根签字笔,记录姜锦年透露的消息。姜锦年有些好笑——高东山就像她的随行秘书,如此重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呢,她毫无见解,只是顺便提一提。
  高东山写着写着,忽然有点儿尴尬了。
  因为姜锦年一直在看他。
  她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宽松T恤上衣,头发也扎成了马尾辫,这幅打扮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她上班时,离不开衬衫、窄裙和高跟鞋,每走一步路都有别样诱惑。
  但是,不知为什么,高东山总觉得,姜锦年的未来也不过是罗菡的现状——无家庭,无子女,绯闻缠身,业绩至上。
  姜锦年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高东山竖起手指摇了摇:“没什么没什么。”
  姜锦年没心没肺,笑得明朗自在:“你一定是在编排我。”
  她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前方正门渐开,工人们陆续出来,男女都有。他们穿着各色衣裳,年龄集中在三十五岁以上——这一点让高东山大为惊讶。他以为,底层制造业的中坚力量,应该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面庞稚嫩,积极向上。
  他在人群中搜寻,找到了几个年轻小伙子。
  年轻男人们也往他这儿瞟。
  高东山醒悟:姜锦年换个打扮,依然能惹人注意。
  他蓦地觉得,女人不适合做这行,研究员并非一天到晚宅在办公室,他们需要出差、实地调研、近距离考察……诸多不方便。她们几年才能学会独当一面?就比如姜锦年出差,罗菡也让他作陪,表面上提拔他,暗地里却叮嘱他:多照顾姜锦年的安全。
  他抬起腿,走了两步路。
  姜锦年从包里拿出一盒酸奶,拆开吸管,喝了两口。她坐在一盏路灯下,旁观夜色中的厂房,再深吸一口气,附近弥漫着一种土壤特有的味道。
  “走吧,”姜锦年道,“我们去吃饭。”
  高东山问她:“咋吃,蹲地上吃吗,你带盒饭了?”
  “你看那里,”姜锦年指向不远处,“有几个家常土菜馆。”

      土菜馆的门前栽了两棵阔叶树, 枝杈上挂了一条线, 拴着一串绒布灯笼。


      灯笼一字排开,招牌在月夜里发亮,红底黑字地写着:烧鸡、烤羊、猪前蹄。
      姜锦年沿着一条石子路,走进饭店大门。灯光透亮,周遭墙纸褪色,室内摆了七张八仙桌, 角落里放置一台老式冰箱,运行时, 它会发出一种不易被察觉的嗡鸣声。
      他们的孩子占据了旁边一张桌子,弯身握笔, 趴在桌前写作业。离孩子不远的地方, 几位下班的职工坐在一块儿,撬开了三瓶啤酒, 开怀畅饮,酒酣耳热。
      其中一个工人说:“新婚腻乎劲儿一过, 都不想回家了我。媳妇整天跟我吵吵, 催催催买房, 说那谁有房, 那谁有车……”
      老板握着锅铲, 翻炒醋溜土豆丝,蒜香气味扑鼻,呛得姜锦年直打喷嚏。老板娘给他们端茶倒水,还问了一句:“点单吗?”说完她就用一条抹布擦手。她的指甲底端生长一圈倒刺,藏匿几条褐黄色皱纹——这些琐碎的细节,都被高东山留意到了。
      他抢过姜锦年的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泼,泼到了水泥地面上。
      高东山拿起瓷壶,再次为她斟茶:“杯子要先烫一次才干干净净。”
      她拽着菜单摊平,问他:“你想吃什么?”她自己点了一碗西红柿鸡蛋盖浇饭,又说:“你们男同志的饭量应该大一些,我家那位,中餐和晚餐都挺能吃的。”
      “嗯,他每天都坚持锻炼,”姜锦年透露道,“毕竟生命在于运动。”
      她支起左手,半托着腮帮,想起傅承林怎样在家里练器械。汗水浸透他的肌肉,滑向下方,泛着带有力度的光泽感。姜锦年偶尔会坐到一旁,仔细观赏,再帮他擦汗,他多半要捉住她一起洗澡。
      高东山颔首,继而点菜:“凉拌黄瓜、青椒炒鸡蛋、半只烧鸡……五串烤鱿鱼,谢谢了。”
      老板娘记过账,拎着抹布去了厨房。隔壁桌的男人们将她拦下,说是要添酒,几人开始讲本地方言,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尽兴,听得姜锦年云里雾里,反倒是高东山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高东山喝着自己带来的茶水,沉声与姜锦年道:“他们在问老板娘饭馆生意好不好做。老板娘说,没以前好了,还有熟客赊账。那些人就讲,攒够了钱,辞职去开饭馆,再累都比轮班强。”
      隔壁的八仙桌被一个男人稍作推动。桌脚磨蹭地板,发出“吭哧”的声响,男人抄起一瓶啤酒,瓶口往唇边送去,咕咚咕咚饮下一大半。他看了姜锦年一眼,扭头笑,又盯住她,问:“外地来的?”
      “来应聘你们公司的……行政秘书,”姜锦年胡乱扯了个职位,“我在网上看到招新广告。这边是不是专做高端液压产品?我就懂这么多了,想找个稳定一点的工作。”
      淡白色的油烟逃离厨房,钻过窗缝,蔓延至室内——老板正在爆炒青椒。
      而老板娘端着一盘凉拌黄瓜和西红柿鸡蛋盖浇饭,摆到了姜锦年的面前,还默不作声地拿开水烫了烫他们的筷子和饭碗。
      方才与她搭话的年轻男人向她走近,自来熟地坐到她对面,又问道:“你家在省城?”他伸手指了指高东山,试探地嬉笑:“这你老公?”姜锦年还没回话,高东山连忙撇清道:“哪儿能啊。”仿佛姜锦年是什么洪水猛兽,高东山沾一丁点就会前途堪忧。
      罗菡决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她经常在组里强调:大家做朋友可以,做情侣要三思,男女双方必须有一个辞职。如果那人不愿为你辞职,说明人家根本不爱你,还谈什么感情呢?不如搞搞绩效。
      他捏起一串烤鱿鱼,挺不自在地撕咬、咀嚼。盐和酱油放多了,他口味素淡,吃几下就没了兴致,旁听姜锦年与男人闲扯。
      姜锦年却回答:“你们公司有五险一金吗?做行政做秘书都没区别,无所谓,我能从头开始学。家里人想让我们找一个铁饭碗。省城房价更高,这里的房价便宜一些,贷款也能买得起了。”
      男子推开一盏酱油瓶,周身前倾,问她:“你家催你找工作,催你谈对象没?省城那地方的人,兴不兴相亲?”
      酱油瓶旁边,放着一颗大蒜。高东山徒手剥蒜。他剥完一瓣,就递给那名男子:“相啥亲,找个有缘的就行了,相亲那都是费劲儿瞎折腾。你看我老妹,模样水灵,她也用不着相亲,是吧?”
      男子接过蒜瓣,当零食咬一口,关切地问:“她是你老妹?亲妹?”
      但他总不能向人坦白:我和姜锦年是同事。我们专门做股票调查,特地来审核你们公司的运营情况。
      然而那名男子信以为真,心底无端发了一阵瘙痒。他鞋底轻蹭着地板,手臂叠放于桌沿,不断与高东山套近乎。很快,两人称兄道弟。
      姜锦年转过头,望向另一边:“我要是能进工厂,是不是就有铁饭碗了?”
      话音落后,之前埋怨新婚妻子的男人开了口:“老郑讲过,2008年以前,咱们厂子还行。2012年走下坡,我2014年被人介绍进来。五险一金是有,稳定不稳定,咱不能跟你说板上钉钉,上个月五号车间整完一波裁员,老郑就下岗了。”
      “不懂,”那人回答,“主任不给你干了,你还能白干啊。”
      旁边一位稍年长的大叔敲敲碗,捂住了自己的嘴,提醒道:“人老板的小孩,外地的妹子都在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给写作业的小孩子,又说:“车间裁员,那是创新产品上线,能不用人手就不用人手,都交给机器。我们坐一边看着、监督着,干活不累……”
      高东山插问一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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