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天黑感觉脚撞到了脚肿腿肿是什么原因,腿上有几点血迹,希望能鉴定下是不是被蛇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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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民间故事精粹《徐苟三的故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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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分享给大家.(因版面限制:一次只能发20000字节的文字,所以是分了好多次发的,中间有错漏的地方,请大家原谅)
 一、术士说竹
  史记:明朝后期,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市民斗争不断暴发,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官吏竞贪,皇帝竞庸。世宗信道教,长期不予朝政,神宗吸鸦片,整天浑浑噩噩,熹宗深居宫中,以做木匠活为快乐,崇桢稍好,但明朝崩溃已是无可挽回。
  深夜,天黑沉沉的,皇宫大院,灯火全无,死一样寂静。鲁班居中,熹宗帝一手握斧,一手捏凿,横躺巨人脚上,鼾声微微。
  张天师躺在御制独脚圆床上,心血翻涌,耳畔千呼万唤,鬼泣魅沥,挥之不去,捂耳不绝。“啊呀”。张天师大叫一声,独脚床旋转斜倾,人滚落下床。
  张天师整衣入院,踏上法坛,仗剑使法。“哒哪哩嗽叭嗽,唿哄嘟轰呼轰。”站定罡位,仰观天象。“啊,不好”。张天师倒下法坛,人事不省。
  西南方千里之地,紫气冲天,祥云一朵,氤氲不散。
  张天师慢慢醒来,口中喏喏,“新天子,新天子,即将临世”。爬地而起,惊惊慌慌摸向鲁班居。
  “圣上,圣上,快醒醒,快醒醒,臣是张天师”。
  “嗯——唔,张天师?好,好也,孤这擎天巨人一定要做成,肚内机括让孤绞尽脑汁,快帮孤参研参研。”
  “圣上,圣上,大事不好。”
  “是的,是的,擎天巨人,大置布好,只差机括。”
  “圣上,是大事不好,天要塌下来了。”
  “莫慌,莫慌,孤的擎天巨人就要做成。”
  “圣上,圣上,……”。
  “别叫,别叫,什么时候看见天师这样急了。”
  “圣上,不好……”
  “当然不好,好,孤会让你代理吗。”
  “圣上,臣夜观天象,新天子即将临世,在西南方千里之外的荆襄地。”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哎呀,不好吧,孤是真天子,天师是代天子,孤的擎天巨人是救世天子,又要来个新天子,不好,不好,不太好。”
  “圣上,新天子一到,圣上的擎天巨人就要停工,鲁班居也住不成了。”
  “那还了得。去叫那新天子莫来趟浑水。”
  “遵旨。”
  张天师得到圣旨,带禁卫军千人,尚方宝剑一口,呼啸出城。
  按照阴阳八卦说,朝代替换,真命天子临世,都有征兆。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由放牛娃夺得天下,当上皇帝,临世前,他出生地的上空,祥云缭绕,紫气冲天。当时,皇宫内一术士已看破天机,受命夭斩雏龙。由于洪水泛滥,术士及所带人马死于洪水之中,皇帝又派术士带领人马前去,半路上,这批人染上流行瘟疫而死,第三批术士人马在荒山野岭中被聚集的饥民所杀,等到第四批术士人马到达目的地时,朱元璋已是五岁的放牛娃。
  三伏天,烈日当顶,酷热无比,术士带着人马来到一个荒山坡上,一棵大树,遮天蔽日,荫盖一片,术士下马,大声吆喝:“下马,下马,树荫下休息片刻。”树荫下卧着一头大黑牛,大黑牛旁边仰面朝天躺着一个放牛娃,放牛娃双臂平展,双腿八字张开,脑袋下枕着一根竹根牛鞭。大黑牛和放牛娃占住树荫的中心位置,术士上前大声喝叫:“嘿,起。”大黑牛站起。“去”,术士一脚踢向放牛娃腰窝。放牛娃午觉睡得正熟,挨了重重一脚,打个滚,侧过身,头歪枕在平张的双臂间,双腿屈勾,屁股侧着压在竹鞭中间,鼾声微微。术士一脚没踢醒放牛娃,飞起第二脚,狠命踢去。“哞——哇”。大黑牛大叫一声,翘尾赶蝇,一牛尾重重地甩中术士的脸,术士恼羞成怒,仗剑砍向牛尾,大黑牛尾巴中剑,暴跳起来,“哞哞”大叫。放牛娃听到牛叫声,站起身,揉揉惺松的眼睛,似乎没看见身旁的众多人和没发现牛斗人的事一样,解开树上牛绳,牵牛几步,骑上牛背走了。
  术士身倚树身睡下,梦中突然大叫:“天子,天子。”一跃而起,带领人众就追,山山岭岭,高树矮草,哪有放牛娃的影儿。术士找不到放牛娃,心一横,见放牛娃就杀,大叫大喊,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人。一时间,方园百里,放牛娃绝迹,吓得大人也不敢放牛,耕牛肉食,田地更加荒芜。
  这放牛娃正是以后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他仰天躺地时,头枕竹根鞭,正是一个“天”字,随术士一脚打个滚,曲躺压鞭,正是一个“子”字。可惜术士醒悟太迟,错过夭斩雏龙的机会。使朱元璋创下了大明二百七十六年的基业。轮回始转,现在又出现真龙天子之气。
  这次紫光冲天的地方,就在湖北省天门县境内,紫光地源隐在离县衙不远的倪家竹院内。倪家主人倪仁宏,四十多岁,略有家资,少年时,不安份守已,喜舞枪弄棒,没成什么气候,成年后,累累立志,要干一翻轰轰烈烈的大事,饱读诗书,深谙国事,指望金榜题名,报效国家。然而,机运不通,屡进不举,骚怨满腹。年过四旬,家资耗尽,文不文来武不武,高不成来低不就,概叹之余,雄心泯灭,百念俱恢,于是乎,“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过起陶令公的田园生活来。无菊采,无山见,就把一腔心血倾到后院满院的竹子上。晨起匀露,雨后松土,修枝去病,精心莳弄,满院三千多株竹子,千姿百态,虎虎生威。平静时,如玉立少女,大风一起,有千军万马厮杀声势。太阳未起,晨雾蒙蒙,倪仁宏在竹院莳弄一番,回到前堂,大门口,一个身材矮小、鼠头羊须的人,背背一个尖角斗笠,斗笠下斜插一把宝剑,满脸卷容,风尘赴赴,小心谨慎地在门口探着脑袋。“哦,是个赶路的术士,想讨口水喝”。倪仁宏正要张口答腔,突然大笑一声叫起来:“哈哈,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一阵东南风,吹来了赵天师我的赵爷,稀客,稀客。”术士连忙拱手“倪兄,倪兄,星移斗转,已是十年不见”。倪仁宏连忙出门,拉住赵天师往屋里让。赵天师也不谦让,随倪仁宏进屋。倪仁宏放开赵天师的手“坐、请坐、请上坐,茶、看茶、看香茶。哦,对了,本府没有跑堂的,我去给你泡香茶。”倪仁宏泡好热腾腾的一壶茶,走进堂屋,兴冲冲的说:“地地道道的茶圣陆羽天门茶。”放下茶壶茶盅,抬眼一看,座位上不见赵天师,向屋外瞄瞄,也没人影,下意思一笑,“真是,混账,想到哪里去了,赵天师与我弟兄一场,会刚进门就不告而辞吗?”眼光在堂屋一转,通向后院的后门开着,赵天师站立后门口。倪仁宏连忙走过去,站在赵天师身后侧,“赵兄,看你满脸卷容,清十八九早的(方言:清早),你到这后竹院吃凉风来着,快到堂屋去呷一口陆公茶。”话说过半天,不见答应,倪仁宏上前一步,看看赵天师,呆了。赵天师瞧着竹院的竹子,目瞪口呆,脸上的肌肉直跳弹。二人呆恃一会,倪仁宏醒过神,拉拉赵天师的衣衫,小声说:“你怎么了?”赵天师僵僵的,没答话,倪仁宏伸出手,在赵天师眼前晃了两晃,还是没反映。“这赵兄是不是中邪了?”心念至此伸手往赵天师鼻间人中掐去。赵天师摇摇头,“哼”了一声,温怒道:“你,你干什么?掐人中,不是好耍的事情。”
  倪仁宏见赵天师仍是痴痴呆呆的,小声说:“你,你怎么了?”
  赵天师连连叹气,“嗳,天命如此,天命如此。”
  “什么天命地命,一大清早的,我又没请你给我排八字看风水,是谁踢翻了你的阴阳八卦葫芦?”
  赵天师连忙拉住倪仁宏,快步走到堂屋,关上大门,退到竹院,反掩后门,神秘地说:“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倪仁宏脸露几分惊疑,强挤一点笑容,“老兄呀,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出来,神秘兮兮的,千万别装神弄鬼,倪某麻雀肠肚兔子胆,受不得惊吓的呀。”
  赵天师脸色凝重,“倪兄,千万别驴肠马肚了,癞蛤蟆蹦出井,见着大天了,快快正经些。”
  倪仁宏见赵天师一脸凝重,正正经经地回答说:“儿子,儿媳新婚不久,得闲睡几个早床,一时还不会起床。”
  “那就好,那就好。事该如此,我说与你知。你来看,这满院的竹子。”一阵大风,满院的竹子飒飒作响,随即好象千军万马厮杀一样。赵天师呆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周而复始,新王现世,真龙天子降临,落在你这片竹院里。你看,这满院几千株竹子,就是新王征战夺天下的谋臣战将、铁甲亲兵。“
  倪仁宏初听此话,还以为赵天师在说疯话,待按赵天师的话一看竹子,与往日截然不同,一株株竹子就是一个个手持长矛、身着铠甲的武将,随风一吹,呐喊振天,耀马扬威,倪仁宏不由得呆了。
  赵天师待倪仁宏呆看多时,缓缓地说:“天机既已泄在你我身上,这是命中注定,由着事头,按我的道术推算,我免不了双眼失明,你免不了一个死字,你死后,要埋在这片竹林之中。然后,你的儿媳就会怀上龙种,真命天子就在孕育之中。罢了,罢了,再不能言,准备后事吧。”赵天师说完,眼前已是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扶着倪仁宏的身子,跌跌撞撞摸到堂屋。二人到堂屋坐下,倪仁宏胸中发闷,气喘嘘嘘,事情已然发生。倪仁宏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把儿子儿媳叫起。“跪、跪下,两个都跪下,听、听我说,今天、早上我突然身着邪风,早晚就得死了。这、这是南湾的赵祥二赵伯,双目失明,是我、十几年前、拜的弟兄,你们要相敬如父,叫伯伯。我死后,一切听从伯伯的安排。”倪仁宏说着,一口气接不上来,眼一瞪,头一歪,一命归西。
  “爹,爹,爹呀,您怎么就死了呀?”
  “不要哭,不要嚎,不是哭的时候,听我的。”
  “我爹死了,不是哭的时候?听你的?”
  “是的。你爹临终前的话你没听进去吗?”
  “什么话?”
  “你爹死后,一切听从我安排。”
  “你安排?”
  “是的。眼下五个安排。一、不准哭啼,不准发丧,不准惊动左邻右舍。二、在竹院当中砍下九九八十一根竹子,襄成竹棺,在竹院正中葬下你爹。三、把黑狗黑鸡系在院墙上头,递喂食物。四、房屋门窗都蒙上黑布。五、新媳妇自今日起,黑衣罩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十二月。”
  “我不懂。”
  “懂也好,不懂也好,照着执行。你们看,我背后鞘中利剑。”“呼”的一声,利剑出鞘半尺,寒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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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么姑赶狗
  “么姑,你嫁到我滕家,也快两年了,怎么不见哥哥到妹妹你处玩一下,最近连点音信也没有。”
  “嘻,看你说的,我哥哥是什么人,会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事上。”
  “不会是赚贫厌穷吧,这年关头,去借米,恐怕……”。
  “看你这个老实人,想些胡混话说,我哥哥会在乎给妹妹一石两石米吗。”
  “有点渡过年关就够了,何必要一石两石呢,你已怀身大肚,不方便嘛。”
  “我说我不来,你又怕人割了你的舌头。”
  “本来嘛,我山古姥一个,和你哥哥又不熟。”
  “算了,算了,莫说了,莫说了,到了。”
  “到了?这就是倪家大院?嘿,是还挺大的,我五姓坪哪有这气派的院子。”
  “咦,怎么大门关着,窗户黑咕隆咚的?鸡飞狗上墙。哥哥,哥哥,快开门,快开门。象个啥样子,死了人不成。”
  赵祥二听到叫门声,不明所以,未敢造次,门打得震天响,来人火气旺盛,装聋作哑,不是耍子。赵祥二忙起身打开大门。么姑走进门,屋里光线昏暗,一时没看清赵祥二,当做自家哥哥,埋怨说:“哥哥,你怎么搞的,妹妹叫了半天门也不开?咦,你,你是?”么姑惊退一步,如遇鬼魔。羊脸鼠须瞎眼,哪有哥哥半分的英姿,么姑几分惊骇,几分气恼。心稍平静,火珠炮似的说:“家里怎么有个外人?我哥哥呢?我侄儿侄媳呢?”赵祥二迎进二人,连忙掩上大门,屋里黑暗一片。
  “你,你干什么?”么姑后退两步,羊脸盲人面容狰狞,转身挡住大门。
  么姑见状,既怒也怕,壮着胆大喊大叫,推拉着面前的魔鬼,想打开大门。么姑强要开门,赵祥二脸色更是可怕,双手反背在后按着门栓,身子挡着大门,迎着么姑左遮右拦。么姑丈夫憨厚,又不太了解妻子娘家的情况,摆出一副应付突变的架式,一双眼盯着羊脸盲人眨也不眨一下。
  吵吵闹闹,倪家儿子、儿媳从房间走出,“是姑姑,稀客,稀客。”
  么姑看见侄儿侄媳,心里平静许多,丢开那人,“你爹呢?”
  “爹死了,快一年了。”
  “什么?你说你爹死了?快一年了?你大清早,吃了娃屎放狗屁。”
  “姑,这是能骗人开玩笑的话吗?不信,您看,这是爹爹的灵位。”
  么姑抬眼向堂屋神前望去,神前供着并不显眼的哥哥的灵位,一盏豆油灯发出一丁点光亮。么姑捶头顿足,放声大哭,一膝跪在灵前。“哥,哥,你怎么就死了呀,妹妹我蒙在鼓里不知道呀……。”
  赵祥二连忙上前拉扯么姑,厉声大叫:“不要哭,哭不得。”
  么姑悲痛十分,瞎子胡说八道,哪还能不气恼。“你,你是哪来的个瞎子?瞎管我家闲事?”
  倪家儿子慌忙上前,“姑姑,这是爹爹生前结拜的弟兄,爹爹临死前叫我们敬他老如父,爹爹的后事全是他老安排的,是他老不让我们给姑姑您们报信的。”
  “哥哥死了,不给谪谪亲亲的妹妹报信,成何道理?没得道理,没得道理。”么姑站起身哭着说着,扫了一眼堂屋中黑布掩着的门窗,擦一把眼泪,一脸极不满意的神色,“门窗黑布掩,鸡飞狗跳墙,搞得秽气沉沉,乌七八糟,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固然死了,难道倪家就此没了不成?”么姑说着,跌着脚,冲到大门前,抓住掩门黑布就扯。“哼,真是瞎子瞎说,我哥生前又没偷鸡摸狗嫖堂客,干过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死后要用这黑布遮掩。他眼瞎,巴不得别人都看不清。哼,黑布遮窗掩门,别人还以为避人眼目养私娃呢,真是可恼。”
  “是嘞,自己的家,哪里没有个出入的,我怀身大肚,黑天黑地,有几次差点错了拐。”
  么姑扯下大门上的黑布,扑向窗户,赵祥二连连叫道:“扯不得,扯不得。”双手乱抓,摸索着去阻拦么姑,么姑怒气冲冲,一掌推倒赵祥二,赵祥二哪能泄露天机,心急如焚,在地上打着滚,抱住么姑的双腿死死的不放。么姑双腿踢登几下,没踢脱赵祥二,赵祥二反而把么姑的腿抱得更紧,心一急,张开嘴咬住么姑的小腿。“哎呀,咬人”。么姑怒不可遏,“你这个瞎子,下流坯子,不得好死遭烂刀子的东西,还不松口。哎,哎呀,好痛。你,你,两个还不快来拉开这瞎眼瘟神。”
  平常老实温顺的么姑丈夫和倪家儿子,如狼似虎的扑上前来,拉开赵祥二,掼在地上,踩在脚下。
  么姑扯下门窗上的黑布,屋里顿时亮堂起来,忽然一阵怪风吹来,豆点油灯熄灭。“哼,还有那黑狗黑鸡,象什么样,叫个啥名堂。”么姑冲出后门,操起一根竹杆,拼命赶打黑狗黑鸡。“下去,下去,污秽的东西,我倪家的人没死绝。”
  “使不得,使不得”。赵祥二发疯似的扑去阻拦么姑,但已是不及,眼见大势已去,赵祥二一头撞在围墙上,死了。
  扯下黑布,赶走黑狗黑鸡,胸中闷气已出,瞎子搅混撞墙而死,么姑心中十分害怕。
  “怎么办呀,死人了,官府离得近,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的。”
  “他自己弄死自己的嘛。”
  “说不清楚呀。快,快,这儿有锹,挖个坑埋了。翠花,你去为我们收拾几升米面,我到门口去放风。”
  “快进来,快进来,没事儿了,听侄儿说,赵瞎子在外亡命多年,是个孤老,我和侄儿在竹院挖了一个坑,深深地把他埋了。”
  “兴冲冲的来借米,谁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哥哥早已死了,又死了个人。心里怪慌的,我们走吧。”
  “刚才挖坑时,挖起了几根竹子,带回家去栽在院内,等发展了,顶个家用。”
  么姑强自轻轻一笑,“真是个锈锅铲,连傅焦都要铲一锅铲。我们那地方是还没有竹子,去分给湾里的人。”
  么姑背着面,丈夫背着米挟着竹,匆匆回家。
  “哎,大水,口干得紧,刚才话说多了,心慌狠了。这是陆家村徐家,二老忠厚老实,善良得很,我去讨口水喝。”
  “说不得了,你去,你去,快去快回,到这茅房旁叫我。估计我的时间比你要长点。”
  么姑讨得水喝,摸到屋后茅房旁,“喂,好了没有,快点,快点,日头不多,我先走了。”
  “就好,就好,催工不催食。”大水捋起裤子,“走都走了吧,看她怀身大肚,走得还多快,嘿,差点把竹子给忘了。”
  大水赶上么姑,“喂,你走得这快。”
  “日头不多了。”
  “呀,看我慌的,竹子少拿了一株,漏在茅房旁了。你在这儿歇会,我回转去取。”
  “你呀,你呀,真是个迂腐砣子,算了,算了,抓紧时间赶路,少一株多一株还怕指望它发个大财不成,不是刚好还有五株吗,我们五姓坪五户人家,一家送一株,也算我们从城里带回来的节余(礼物)”。
  “也是,也是。”
  也是传说如此,这六株竹子是倪家竹院的仅存的遗脉,就是以后的邪神徐苟三和五牛山庄五义士的脉根。也正是因为这根竹子遗在厕所旁,才使得徐苟三只能做个乱世邪神。
  三、雏龙夭折
  荆州府后院,张天师和荆州府尹桃灯弈棋。
  “啊,紫气冲天。”张天师大叫一声,两手捏着棋子,双脚翘翻棋盘,仰面倒在地上。
  张天师来到荆州,名义上是奉旨长江巡防,夭斩雏龙,平常人又岂能知晓。荆州府尹见钦差大臣叫着“紫气冲天”,倒在地上,还以为是在说下棋术语,想着高招,兴奋地倒在地上,连忙起身,去搀扶张天师。张天师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尚方宝剑一横,大声叫道:“尚方宝剑在此,所有人等全部退下,还有你,府尹大人。”荆州府尹不明事理,惟命是从退回里屋。
  天子紫气,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有有道术士才能看得见。紫气冲天而起,强烈无比,张天师心花怒放,心里暗暗默祷:“千万不要一时就散了。”掏出仪盘,屏气聚神,仔细察测,天上几颗星星,院子里灯火全无,一片阴森恐怖。说来也怪,这次紫气持续两个多时辰,到天亮时才被日光隐去。原来,掩埋赵祥二动了真士,逼出紫气,么姑扯去黑布,赶走黑狗黑鸡,紫气冲天,全无遮拦。
  张天师经过半夜察测,已确定紫气地源在离荆州二百多里远的天门之地。张天师顾不上休息,带领人众,马不停蹄赶往天门,尘灰飞扬,遮天蔽日。天快黑,张天师带领人马已到天门。钦差大人驾到,天门县官员接应不及,禁卫军在城外驻扎下来,一行官员把钦差大臣拥进县衙。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紫气又冲天而起,张天师带着几个贴身,循着紫气方位,寻找到倪家门前,为了不惊动紫气,张天师和几个贴身守候在倪家前后。天一亮,县衙兵卒和二千禁卫军呼呼喝喝冲进倪家竹院,团团围住满院竹子。县太爷站在四张桌子品成的高台上,对围观群众大声叫道:“倪家竹院,竹多茂盛,窝藏强盗匪寇,官府要进行平毁。”可怜三千多株竹子,在县衙兵卒和禁卫军的砍刀下,被乱七八糟砍断,有的竹子砍口处血迹斑斑,不知是竹子里流出的血,还是禁卫军士兵砍竹时震破手掌溅上去的,竹子倒地“哑哑”有声,人哀一般。“挖坟,坟下定是匪穴。”一千禁卫军加上天门县衙衙卒二十多人,轮番挖坟,无缘无故地多次出现坍塌滑,挖到天黑,只是土松,未风成坑,更没挖出棺木。张天师惊奇不已,急得团团打转。
  “响鼓鸣金,舞竹呐喊,别让走了匪众。”
  张天师回到县衙,独自一人在后院沐浴更衣,焚香化佛,祷告上天,口中念念有词:“哒哪哩喇叭喇,唿哄嘟轰咚轰。天苍苍,地茫茫,祈求真龙先别降……”。张天师祷告一番,已是半夜三更,满腔热血涌动,一时不能入睡,信步走出衙门。
  天门县衙有个衙卒,人倒还有几分能力,办成过几件事情,最大的嗜好就是喜爱喝酒,一日三餐,每餐半斤八两,于醉意朦胧中办事,不醉不办事,醉了才办得好事,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叫“三餐半”。三餐半参加倪家竹院平匪,砍伐竹子,很卖力气,被竹子震破手掌,流血不少,知府大人当场赏他一两银子。三餐半义气慷慨之人,并不图个落存,约上几个朋友,就进同班家中,一两银子换成满桌酒菜,开销了。三餐半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往家里撞去,经过县衙,一头撞在县衙屋墙角上,撞得着实,一口气缓不过来,昏死过去,一缕魂魄飘到奈河桥头。
  奈河桥那头,两个小鬼在吃肉喝酒侃大山,“来,喝、喝,哼,他们想扼杀真龙天子,没门儿,咱们鬼爷是吃素的吗?他们千人挖,咱们万鬼埋,何年何月挖成坑,挖成坑时死万人。”
  “喝。哼,就怕他们竹院四角钉铜钉,坟头项上狗血淋。”
  “喂,喂,喂,你这鬼,鬼德不好,喝点酒爱乱说话,天有天机,地有地隐,怎能信口胡来。切莫说了,切莫说了,你看,桥那边有个人呢,不知他听不听得懂我们的鬼话?”
  “别瞎操心,喝咱们的酒,那是人间‘三餐半’,人都把他叫四喜,在家里,外面的人喜,在外面,家里的人喜,活着鬼喜,死了人喜,是个酒鬼醉人,别惹他,千万别惹他。胡判官几次要拘他,我们几个伙伴都没敢要他。”
  “我去吓他一下,把他吓走,免得他过来抢我们的酒喝。”
  “你一鬼去,力量单薄,我和你同去。”二鬼亮着青面潦牙的鬼脸,扑向奈河桥人间头,‘三餐半’看见两个面目狰狞的恶鬼扑向自己,吓得扭头就往回跑,惊慌失魄,一跤重重跌倒,“唉呀”一声。
  张天师走出衙门,漫无目标,忧心忡忡,一脚踩在三餐半身上。“唉呀”一声地狱边传来,阴森恐怖。张天师魂不附体,失声大叫“谁?”
  “是我,是我,三餐半,三餐半。”
  三餐半一缕魂魄在半阴半阳间转悠,酒性灵感显灵,梦说连连,“喝,喝,哼,他们想扼杀真龙天子,没门儿,咱们鬼爷是吃素的吗,他们千人挖,咱们万鬼埋,何年何月挖成坑,挖成坑时死万人。喝,哼,就怕他人竹院四角钉铜钉,坟头项上狗血淋……”。
  “竹院四角钉铜钉,坟头项上狗血淋。”张天师听出几分名堂,牢牢地记在心上,唤醒三餐半,传到大堂,仔细盘问,三餐半一句也说不上来。
  嫩阳弱光,火龙烟卷,锣鼓声传出三里之外,围观人群蜜圈蚁聚。
  “时辰已到,钉钉祭血。”张天师道士装束,一声大叫,八名大汉,分立竹院四角,狗头大铁锤高高举起,砸向人高铜钉。四名大汉按住黑狗,一把五尺板刀狠命砍下。
  “轰”。震天介地响,坟头炸裂,一缕青烟升上空中,飘向东北方向。坟内竹棺裂开,竹棺内,一个磨盘大的竹根,盘根错节,金黄金黄,形状象一个少年脚登一铵就要上马的样子。张天师挥动尚方宝剑,把竹盘砍做八半,用火烧成灰烬,倪家儿子背上窝匪藏盗罪名吃定官司,倪家儿媳受了惊吓,腹中胎儿流产。就此,雏龙夭斩。这是天门一带,民间传说每讲徐苟三必说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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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苟三出世
  逶迤绵延,远观弄姿,近看餐秀。天门五山,如一幅画,挂在天穹西壁,又如一桌美味佳肴,诱人入席。弯勾半弧,巍然静立,如听封五神,由西往北是:青龙山(后作青山)、龙尾山、天门山、佛手山(后作佛子山)、五化山(后作五华山)。传说很早以前,有五个叫化子,在天门东北角的一个无名山上栖住,一次在草丛山洼中捉住了五条小蛇,五化子公平合理每人饲养一条,准备日后浪迹江湖,凭它混口饭吃。一段时间,五条蛇逐渐长大,颜色分明各异,一黄一赤一青一黑一白。又过一段时间,五条蛇长得碗口粗细,头上慢慢露出头角。五化子一看,傻了,这哪里是蛇,分明是龙。五个叫化子哪敢怠慢,废寝忘食,全力精心饲养。山上可吃之物吃完,五叫化子下山去乞讨,时间一长,方园百里的人都知道这山上住着五个叫化子,人们就把这山叫做了五化山。五条龙终非池中之物由人饲养之种,饱受了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乘一个暴风雨之夜,就想上天而去。佛祖法眼独慧,法度苛严。“无功无德无道痕,怎能轻易上天去,要想上天堂,先过我佛手,再由天门入”。佛手一伸,一手遮天,五小龙哪里过得去。黄龙坠入佛手正东面,白龙跌在佛手下,青龙从佛手前飞过,坠入佛手西南面,赤龙坠到佛手南面,黑龙凶猛,直冲佛手手掌,口中黑气一喷,就要从佛手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穿过。黑龙无礼,佛祖将无名指和小指稍稍一并,黑龙一条大大的尾巴被剪下,掉在佛手西边。黑龙负痛往北窜去,一头撞穿京山十八里(就是现在京山县旅游地——空山洞),直入黑水潭。这是天门地名青龙山、龙尾山、黄龙潭、白龙寺、天门山、佛手山来历的传说。赤龙气力最大,飞得最高,被佛手弹下时入土最深,这就是黄龙地段县河南岸一条一里多路长的细细的形如龙身,别无仅有的红土脊背,它上面什么植物也不长,什么动物也不寄生,一片片土如一片片红色瓦片,好象一片片龙鳞。黑龙被剪断尾巴,呆在黑龙潭中,始终不能上天,烦燥时就卷起一阵恶风扑向佛手。这就是天门境从佛手山经渔薪、汪场等地一直到汉江边黑流潭,时有龙卷风袭击的传说。(红土脊背和龙卷风的形成,现在天门的有识之土正在考查研究)。佛祖一手遮天,挡住五龙上天,就在此地留下一形如手掌的佛手山,人们对着佛手山行走,走着走着,就觉得佛手山五个山尖中的两个山尖就象佛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在时张时合,其实,那也只是有心所使,视角变化而已。
  天门县城座落在天门五山和汉江形成的环抱中心,一条大河由西向东在天门县地域中心穿过,这条大河通常称县河,后有肖楚女献身灭河怪,由徐苟三等人上书定名,始称“义河”。在县河中段边上,座落看天门县城。
  县城西郊有个陆家村,村头住着一徐氏人家。徐家并不是最穷最穷的穷户,有三间茅草屋,一间磨房一头驴,全家五人生活,两老今年四十六、七岁,膝下两个儿子,大儿子二十八岁,老实憨厚,家庭又不富裕,未能娶妻成室。徐家生大儿子,新家添口,总想有头牛来开几分荒地,产点粮食,糊口渡日,夫妇俩把儿子起名黄牯。二儿子二十四岁,生得膘悍,爱讲横道理说犟话,打鱼摸虾,救起一个投河寻死的女子,娶为妻室。二儿子出生时,爹在山上捡到一头被野兽咬得半死的驴子,弄回家救活,打算靠它开间简陋磨房,给大户人家和豆腐商人加工豆腐,赚钱养家糊口,夫妇俩把儿子起名驴子。二儿子成家,媳妇二姑,心眼不宽,性情乖戾,兼几分刁泼,与公爹公婆不和,看不惯大哥憨相,总撺掇驴子闹分家。老夫人老大一把年纪又怀身孕,二姑更是慌神,双脚一跳,公开吵嚷“要分家”。老爷没有办法,奈何老夫人临产在即,硬着头皮,强拿态度,“生下孩子后,三一三余一分家。”
  年景乖戾,生意欠佳,接话不多。两老潜心静神,在磨房磨豆腐,磨着磨着,老夫人发作,不是第一次第二次生孩子,两老并不十分重视也不显得慌张,稳住磨盘,稍事收拾,孩子就降生了,老爷搓手挪眼,呆滞滞的,“脐带,脐带,就是细细的肠子,快拿剪刀剪断它”。老爷笨手笨脚,剪刀“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不知从何处下手,婴儿哭得更是厉害,哭声抑扬顿挫、有高有低地转了几个弯,好象说着心中无穷的话。老爷终于剪断脐带,婴儿还在啼哭,夫人温和地说:“狗肉不上正席的东西,委屈你了吧,没重看你吧,看你哭得标新立异,总是个爱耍弄嘴皮子的货色,我捏歪了你的嘴,只指望你以后少惹事生非”。夫人说着,当真用手轻轻的温柔的在婴儿嘴角上捏了一下,婴儿的嘴微微歪斜,果真不哭了。
  “夫人,三儿,三儿,九百九十九,不是一千(金)斤。”
  “三儿,你这个狗三儿。”
  “夫人差矣,夫人差矣。此儿苟不同,不作犬狗,应叫苟三。”
  按照传说,这个苟三,就是么姑丈夫大水从倪家竹院带回去的那六根竹子中丢在徐家茅房旁的那一根竹子的遗脉,如果真龙不被夭斩,徐苟三应做真龙天子争夺天下的军师。苟三在娘胎内不安份守已,捣腾来,闹将去,在雏龙夭折前三天出世。主子夭折,徐苟三生不逢时,只能做个难登大雅之堂的邪神,戏强扶弱,游耍人生,寡嘴一张,生出无端事非,引出无数故事。
  徐苟三爱动不爱静,两三个月时,就能伸腿舞手做捏样,咿咿呀呀打利喏,未满周岁,已能站立行走,口出新语,事事超过一般小娃娃。
  徐苟三刚满周岁,徐家三兄弟终于分家,三间茅草屋、一个磨房、一头驴为总财产,分成三份,二间茅草屋为一份,一间茅草屋和一头驴为一份,磨房为一份。通过拈砣(抓阄),大儿子拈到磨房,二儿子拈到二间草屋,苟三由父代拈,拈到一房一驴,大儿子没有妻室,老实和善,与两老和苟三仍在一起生活,单单分开二儿子两口子。分家后,兄弟间也没显得怎么不亲热,二姑刁泼小气,大小事都爱占个便宜。苟三依在父母怀抱中和大哥一起,一家子磨豆腐挣点钱,剩点豆糟,黄牯吃得亏,打鱼摸虾挖藕采莲,做长工打短工,日子倒还得过去。二哥二嫂租种任员外五亩地,拖租欠粮,日子也一天天的推过去了。今冬明春,光荫荏苒,一晃,徐苟三六岁出头,到了惹事生非撩气呕的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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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赫赫名人
  陆家村在天门县城西郊,离闹市区四里多路,是一个较大的村庄,三百多户人家,由三个湾子组成,三个湾子东湾、大湾、西湾,呈一张弓形排列着,东湾与大湾之间有一片十丈见方的竹林地,其间夹杂着野草、灌木、荒坑、碑坟,荒弃多年,人们把它叫弃院。夏夜交深,弃院中蛩鸣织叫,荧光闪烁,月没天黑,孤风一点,竹动飒飒,突然间一声蟾吼或一声夜鹰叫,孤身一人,任你有熊心豹胆,也会毛骨悚然,或却步捂心,或丢魂溜烟。因此,夜深之后,极少孤身一人在这东湾与大湾之间经过弃院走动的。
  陆家村中,有三个有名人物,一个是东湾徐家的二儿子驴子,这驴子之所以出名,并没有其它什么,只是特别的犟,犟得出奇,该犟时犟,不该犟时也犟,犟劲一来,九驴十牛也拉不转来。五岁时,有一天,在家门口遇到村中极受人尊敬的怒哥,很尊敬、很礼貌地对怒哥叫了一声“怒哥”,实指望怒哥会亲热地答应一声,亲爱地抚摸一下他的头,哪知道怒哥吊眼一瞪,满脸横肉一扭,大嘴一裂,满口黄牙,怒“哼”一声,一只蒲扇大手扇在驴子脸上。满口烟臭气流如一阵漩风,罩定驴子嫩嫩的脸,寻找着空隙,从驴子两个小小的鼻子眼中直往心里钻去。“哼,怒哥?怒哥是你叫的吗?小杂种。”
  驴子捂住火辣的脸,两眼强忍着满眼泪水不往外溢,委屈地望着怒哥。“别人都叫您怒哥,您喜滋滋的,干嘛打我?”母亲从屋里赶出,连连向怒哥赔不是,怒哥十分不满,怒哼一声,母亲惊慌不已,伸手就给驴子一耳光,拉着驴子想进屋。驴子再也忍耐不住。“哇”一声,哭起来,母亲使尽全身力气,驴子丁字步一站,怎么也拉不动,母亲十分惶恐地瞥了怒哥一眼,低下头与儿子僵持在那里。驴子的哭声越来越大,顷刻间,腿一软,屁股一撅,坐倒于地,双腿乱登,嚎哭闹腾起来。怒哥悻悻地走了,母亲抚慰半天,丝毫无效,一边掉泪,一边泣声说:“你太不懂事,怒哥是什么人,怒哥是你小小娃子能叫的吗,你又不是前辈长老权势人。哎,小娃娃不懂事,太强霸了。”母亲好说歹说咋样劝也劝不动儿子,心中一气,把儿子往地上一推,把趴坐于地的儿子推了个不倒翁倒地,伤心气愤地走进屋里。驴子一直哭到天黑就是不进屋。父亲和哥哥黄牯帮人做工回来,得知情由,也没说什么,歇下疲劳的身子,父亲叫唤几声驴子,不见动静,又叫唤几声,仍没动静,父亲气上心头,叫上黄牯,冲出屋,把驴子抬进屋里,惯在地上。刚放下,驴子身子一窜,跑出来,丝毫不差地坐在原地接着哭,父亲和哥又把他抬进去,父亲恼火地打了他一巴掌,他也没加大哭声,父亲和哥刚放下他,他又毫不犹豫地跑出来,坐在原地接着哭。如此几番,父亲恼怒透顶,折下一根竹条,气极之下,把驴子的屁股抽得皮开肉绽。父亲打累了,住手坐下,眨眼间,驴子又跑了出去,屁股不能落地,就蹲在原地,接着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父亲羞怒无比,窜进屋,倒在床上。夜已深,北风阵阵,驴子身上衣衫十分单薄,屁股上血湿一片。冷、痛他不顾,只是一个劲的哭。母亲心疼儿子,哭哭啼啼去大湾找怒哥,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叫怒哥委屈一下,去儿子那儿糊弄一下,使她那犟儿子进屋去。怒哥吊眼一瞪,怒道:“你儿子犟,关我屁事。”母亲在怒哥面前一膝跪下。怒哥无可奈何,来到驴子面前,嘴叼锄把粗的烟叶卷,用半张嘴对驴子说:“算了,算了,算你犟,算你狠,我陆不平怕了你。”怒哥说完,转身走开。驴子呼地撑起身子,哭腔未去,“哼哼,你不来赔礼认输,我接着哭到明天。”驴子一拐一拐地艰难地走进屋,围观的乡邻说东道西散去。自此,犟驴便有点小名了。十五岁,一次与几个人在一片山坡稻田边张网捕野雀,捕了一整夜。天亮时,驴子问临壁捕雀的人。“喂,大山叔,你一尽夜情况怎么样?”
  “驴子,你说什么呀?”
  驴子走过来,把头伸近大山叔装雀篓的篓口,“不错嘛,一尽夜捕了十几只呢,我不行,一尽夜才捕三十来只。”
  “什么‘一尽夜’?怎么怪怪的,听起来总有点扎耳。”
  “一尽夜就是一尽夜嘛,书上这么写的嘛,‘七仙女尽夜织出百匹锦’,量您大山没看过这本书。”
  “哪象你驴子书香门第,前三代有人读过书,我大山叔大字不识一个,有书也看不来,但戏文听得不少,戏文上好象是这么唱的,‘七仙女昼夜织出百匹绵’。是昼夜而不是什么尽夜。”
  “怎么是昼夜呢,明明是尽夜嘛,尽是全部所有的意思,尽夜就是一整夜嘛。昼夜,昼夜是什么意思,夜是做出来的吗?”(当地人把昼与做念同音)。
  “我活了三、四十岁,只听说昼夜,没听说过尽夜”。
  “哼,孤陋寡闻,和您说多无益,您敢与我打赌吗?是尽夜,您输三只野鸽给我,是您所说的做夜,我输三只野鸽给您。”
  “行,我就当成是一个瞎子,没看见过‘尽’呀‘昼’的,但大山叔我相信自己两只常听戏文的耳朵。三只野鸽就三只野鸽。羊娃娃,你过来,给评一评。”不远处也在捕雀的小伙子跑过来,“大山叔,什么事?”
  “驴子问我一尽夜捕了多少只雀,一尽夜,我说是昼夜,他说他看见书上写的,七仙女尽夜织出百匹锦,我说我听戏文听见的是七仙女昼夜织出百匹锦,这尽夜与昼夜,驴子他给我赌上了,三只野鸽,你把心公正,不要因为我是大山叔,给评评。”
  羊娃娃摸摸后脑勺又在后脑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好象、好象是昼夜吧,昼夜倒是听说过几次,尽夜嘛,没有听说,第一次,第一次,确实是第一次。”
  “羊娃娃,一边去,你还孤陋寡闻些。要不,你也加入,三只野鸽,你们一人三,我六,看你羊娃娃敢不敢?”
  “敢,怎么不敢,我也算一个。”答话的不是羊娃娃,而是一个老者的声音。三人抬头,是大湾陆财主家清晨散步的私塾老先生。——“五句半”伍老先生,“驴子,这尽夜昼夜,是尔输伊赢。”伍老先生摇头晃脑,手中折扇先点了点驴子,又点了点大山叔。
  驴子虽没听懂老先生的话,但老先生话中的输赢二字还是听清了,输在前赢在后,老先生手中扇先点的自己后点的大山叔,意思极为明显。驴子不满地看了老先生一眼,“老先生,您是说我输了,他赢了。”
  “然也,然也。”老先生头摇晃两下。
  “劈柴雨打湿——不然(燃)也。老先生,您说什么呀?”
  老先生似乎不耐烦了,拉下斯文样,“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就是你输了。”
  “我输了,老先生您不会搞错吧?”
  “没错,没错,一点也没错,尽字尺字下面两点,昼字尺字下面一个旦字,尽字比昼字要简单一些,小哥哥你就简弃繁倒是滑稽呀。”
  “尽夜就是一整夜嘛,何来昼夜?”
  “昼指白天,昼夜就是白天和黑夜,通常说的一天一夜。什么尽夜,别让笑掉了牙。”老先生笑说着,用手捋着下巴下的半尺胡须。
  驴子冷冷一笑,“老先生,您在哪儿说话呀”?
  “远处青山白云,脚下绿草茵茵,先生我在这窄窄的梯田埂上,心儿宽宽,气爽神怡,清清白白。”
  “我看您怎么越来越糊涂。”
  老先生怒道:“竹拼命地拱破土也只是由别别扭扭的根变得毛头毛脑犄角一般,稍不经意,牛脚下夭折。豆芽菜长得一树高,也做不成锹把坯子。不成材的东西,回家到你女马怀中吃奶去。哼,尽夜。”伍老先生说着,长袍下摆一甩,迈开斯文的步子走了。
  驴子望着老先生的背影叫道:“尽夜,尽夜,就是尽夜,人各有志。我说我的尽夜,你们说你们的昼夜。”
  驴子说到做到,果真死不改口,只要有说到昼夜之处,就是尽夜,而且示威似的把尽夜二字叫得特别脆。一时间人们就取笑他,有时叫他犟驴,更多时叫“尽夜”,驴子心中虽然恼怒,但面上不屑一顾,自始至终坚持着尽夜,人们把尽夜说得多了,倒真的把昼夜说成尽夜了。
  驴子还有一犟,才使他真正成为犟驴。那是驴子二十三岁时,县河中涨大水,一时间,河边搬鱼、搭浮财的人很多。驴子家穷,置不起搬鱼的筝子,不能站码头搬鱼,只得伙在搭浮财的人当中等着河上流流下的浮财。忽然,河心急流中,一脸盘大小的白团从上流流下来,十几个搭浮财的汉子跃跃欲试,奈何流急财远,危险太大,不少人解扣脱衣,准备下水冒险一下,突然有人叫起来。
  “别急,别急,那是一只水中发泡的死猪”。
  “是死猪,是死猪。确实是一只发泡的死猪。”
  发了泡的死猪是猪被淹死后,在水中浸泡时间长了而浮在水面上,不可食用,除沤粪外,没一点价值。这几天,河水中漂流过几只。
  “那不是死猪,是死人。”驴子大声叫道。
  “犟哥哥,又来了,明明是死猪嘛。”“是死猪,是死猪。”“这几天流过几只了。”众人一听,七嘴八舌,都说是死猪。驴子颈上筋一扭,犟说是死人。争着争着,白物已在急流中流出一里多地。众人取笑驴子,“都说是死猪,独有你咬着吊横扯说是死人。”“好笑,好笑。”
  驴子颈上犟筋凸得老高,他甩下身上衣服,紧跑几十步,一头扎入汹涌的河水中。一会儿,驴子气喘嘘嘘,双手反在背后,手握双脚,倒拖着一个死人,死人肚子白白,衣衫反叠在胸部。驴子使劲的把死人向众人面前一甩,“看看,究竟是死猪还是死人。”众人惊异不已,躲闪不及,死人忽然“啊,啊”出声,身子动了两下,众人惊得魂飞天外。驴子也被吓一大跳,过了好一会,驴子才小心翼翼地走近死人。死人胸口内好象藏着两只小葫芦,两只小葫芦微微而动,驴子伸指一探死人鼻子,竟有气息,蹲下身子,伸臂托起死人的头,伸手拉下死人胸上折叠的衣衫盖住死人那团白白的肚子,解开死人颈下衣扣,以让死人舒气,而彻底地变为不是死人。驴子刚解开死人颈下两枚衣扣,一个粉白的葫芦闪入眼中,驴子低眼定睛,“啊!”死人竟是女的,驴子心惊肉跳,把女死人投在地上,闪开身去。众人终于围上来,女死人活了。
  女死人是上游黄龙潭人,叫二姑,因事落入河水中淹了个半死,碰巧,两腿弯搭在一根木棍上,顺流流了下来。驴子在河水中看见的白团果然是死人而不是死猪,心中气壮十分,伸手抓住死人双脚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回拉,二姑被一阵野蛮的倒拖,满腹河水被倒了出来,二姑缓出一丝游气,从死亡边缘活转过来。二姑活转后不吐多言,只是摇头,表示无家可归。众人心存疑虑怕生事非,怕添口无饭吃,不敢搭嘴歧言,驴子犟劲一来,管它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把二姑背回家,不久娶做了媳妇。不见事非来陆村,不见徐家饿死人,人们倒羡慕起驴子来,说犟驴子犟来了个难得的媳妇。至此,犟驴才真正犟出了名。
  陆家村第二个有名的人物是大湾的怒哥,怒哥名叫陆不平,好打不平好动怒。年轻时跑过几年江湖,增长了不少见识,磨得一身怪脾性,肚内的胆也由猪卵子大变得牛卵子大,遇事不慌,处事稳捷,久而久之,村人都很服他,把他奉为陆家村太上皇。陆不平三十多岁回乡,一段时间后,在村人中地位尊到极高,他又在外面见过大世面,对一般的人或事都看不入眼。有不少人给他做媒说媳妇,他一时说那人矮了三分,一时说这人单细了点怕养不了好娃,一时说别人的屁股大了,时间一滑,怒哥已四十多岁,说媒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难以巴结上怒哥已无期恋,远远的看见怒哥,就干脆扭身避开。反而,怒哥是求媒人也难求到,求到媒人也难媒到黄花女子(怒哥咬牙说过:“寡妇绝对不要”),怒哥无可奈何,光棍到五十多岁。怒哥嫡亲兄弟五个,怒哥老大,除怒哥光棍,看见八仙不认识张果老——其余的(骑驴的)皆有妻小,各立门户。三弟是个挑担脚夫,经常外出,三弟媳在家护养着三个孩子,忙里忙外,有时忙不择赢,怒哥时不时的到隔壁三弟家帮帮忙。怒哥最擅长的是谈今博古讲故事,射灯谜,每到夏夜,怒哥屋前大树下,坐满男女老少,有点头面的人,与怒哥博古谈今一番后,就听怒哥讲故事,或猜怒哥出的谜语,夜半才散。
  陆家村中,打架扯皮发生纠纷,只要也只有怒哥一到场,那纠纷就自然解决。谁家短物少件需挪借,最好评评怒哥才妥当。丢了东西,拾到钱财,得到怒哥那儿知会一下,简单的说,怒哥在陆家村中极有威信,从子时到亥时,一时边不可缺少。千万注意,怒哥不是怒叔、怒爹、怒爷,而是怒哥,怒哥从十七岁喊起,喊到现在已是五十多岁的怒哥,一般人在怒哥面前,决不能随随便便一声“怒哥”而叫喊,只有那些年纪六、七十岁的以上的老人或高出怒哥辈分且年纪比怒哥大的人,或极有地位势力且上了一定年纪的人,才能笑着叫声“怒哥”。一般人能叫大爹的叫大爹,能叫大爷的叫大爷,不好叫的最好称一声“您郎”。如若不然,吃亏的是自己,徐家五岁的驴子就是一例。
  陆家村第三个有名的人物是西湾林得林。林得林要说成为有名人物就是因为他由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的穷脚夫竟然暴发,富甲一方。林得林四十多岁,兄弟三人,哥林得木,为替父母撑家,十六岁上山砍柴时,不小心摔断腿,成了瘸子,家里穷要维持两个弟弟衣食,一直没婚娶。弟得森,还是二十刚出头的愣头青,没成家。林得林在哥的一手操办下成了个家,妻生有二子,大子中鹰,次子中鹫。六个人伙在一个破屋子里饱一餐饥一餐的过日子,倒还亲亲热热,把那日子一天天的混过去。突然有一天,林得林心血来潮,把家往哥得木身上一推,邀上弟弟得森去当挑担脚夫,挑来挑去,竟挑出一点大名堂来了。一次帮几个散兵游勇挑财物,路途远,财物多,十几个散兵游勇途中遇到伏到,全被打死,得林、得森挑着财物在山崖树林间躲到天黑,又由天黑躲到天亮,无人问津他们,财物挑在肩上,哪还嫌重。
  其实,陆家村中,在林得林出名之前,也有一个人在逐渐出名,这人就是除苟三。徐苟三两三岁时,没有离开家门口一步,一到天黑,用一张木凳子坐在自家大门口,低沉着身子,右臂肘搁在大腿上,掌心支着下巴,五指捂着他出生时他妈轻轻一捏,捏得稍稍有点歪的那半边嘴,不言不语不咳嗽,很久很久才稍稍动弹一下。村人每经过此,就轻轻的说一声,“真是他妈妈的一把锁。”徐苟三四五岁时,突然判若两人,走东窜西,上树入水,混入一群同龄孩子中,当起“娃娃王”。六岁时节,徐苟三被大湾怒哥门前大树下的故事会吸引住,白天尽管海阔天宽玩玩耍耍,天一黑,摸到怒哥门前大树下,找个别人认为不怎么好,自己却认为极佳的位置蹲下,等候大人们及怒哥的到来,极耐心的听大人们东西南北胡侃一气后,就静心聚神的听怒哥讲故事。有时怒哥不愿讲故事,就出些谜语大家猜,徐苟三人虽小,却极乐此道,有时竟还大着胆子在大人们前头猜中谜底。徐苟三听故事猜谜语,几乎天天都是来得最早,最后才走,好些时超过夜半。经过那片弃院,唱着歌儿,蹦蹦跳跳,心无旁念,也就不知不觉过了弃院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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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触怒怒人
  这几天,怒哥讲的是《西游记》,听的人与日俱增,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场地上几乎拥挤不下。一般的小孩有家里大人护佑,可安安逸逸听故事,唯独徐苟三是小孩一人,人多无闲地,尿洼无人争,徐苟三经常遭到呼喝撵赶,那还有正席坐,哪怕他来得再早。徐苟三也不与人争辩,也不十分气恼,你在东边赶,我往西边挪,你在南边赶,我往北边挪,你东西南北中都赶,也难不倒我,头一抬,眼一闪,已有主定,手中唾液一吐,猿猴一般无声无息地上了那棵大树,心里说:“东不行,西不着,我上了这棵老树,看你们还把不把我这儿赶那我撵。”
  《西游记》终于讲完,场上鸦雀无声,谁也没动弹,谁也没有离去之意。徐苟三呆在树上,一颗心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转个不停。
  这些天了,他终于按奈不住,一骨碌从树上滑下,大声说:“是不是我听漏了,孙悟空究竟是谁的儿子?”徐苟三的一句话打破场中宁静,人们先是一惊,继而把眼光一齐投向树下的徐苟三,喝茶的端起的茶杯放下了,吸烟的从嘴中取出烟袋杆或烟叶卷,听到徐苟三的问话,一张张嘴合不拢来。瞄瞄徐苟三,又瞄瞄怒哥,一个个又好奇,又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下闯祸了,这苟三真惶魂,咋这样冒犯虎威?怒哥把锄把粗的烟叶卷叼入嘴中,慢吞吞地一下、两下、三下,划着火柴,慢吞吞燃上一根枯树枝,慢吞吞地用燃着亮光的枯树枝点燃嘴中的烟叶 卷,慢吞吞吸上一口、两口,慢吞吞地吐出浓浓的烟雾……场上静极了,真可能掉针闻声。人们真担心,二十多年前,苟三二哥驴子的事在苟三身上重演,而且有过之无不及。
  “孙悟空是谁的儿子?石头里蹦出来的嘛?”怒哥终于开口,口气并不十分恶,但不能说没隐含杀机。
  “石头里面怎么能蹦出人来?”
  “谁说孙悟空是人了,他是猴。”怒哥虽怒仍回答着苟三的话,并没给苟三一蒲掌,但确定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突然一下。
  “猴也应该有猴爹猴妈嘛,哪能用‘吸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而搪塞了事?”徐苟三仍不知天高地厚,没完没了。众人直为小苟三捏了一把冷汗。
  “书上这么写的,你小杂种难道是说我讲错了不成?”
  “这……”
  “这、这什么?你小杂种说,孙悟空是谁的儿子,说个清楚,不然我陆、怒爷不会饶你。”
  “这……”
  “你这杂种要真的说出一二楣目,我陆某自今之后不讲故事,你小杂种是我老狗日的师傅,否则,否则,哈哈,弃院之中,捧槌鬼、披毛鬼、吊颈鬼、吸血鬼,正没事憋得慌呢?”
  苟三“我、我”两声,众人更是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我、我、我也不知道。”
  “哼。”怒哥怒“哼”一声,把那粗粗的没吸几口的烟叶卷扔在地上。
  小苟三瞄瞄地上慢慢的滚了三、四尺远的粗粗的烟叶卷儿上红红的火头,不惊不慌,从从容容的接着说:“不过,我不知什么时候听人说过,孙悟空是如来佛和观音母的儿子,不然,他哪来那大的权势,那好的仙缘。”
  “往下说。”
  “没有了。”
  “没有了?”
  “哦,记起来了,说是有一日,观音母心血来潮,野游到花果山,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一下,突然心潮翻涌,身下遗下一点什么到了那块大石上,观音母刚走,远在西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同样心血来潮,万里之遥,顷刻即到,到这花果山来野游,恰巧也在那大石上坐下,突然心潮翻涌,由身下遗下一点东西到那大石上。观音母和如来佛二人的东西汇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仙胞,这仙胞变成猴儿,就是孙悟空。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孙悟空终究还是有爹有妈。”
  “哼。”怒哥嚯地站起,一步一步,重重的,走进屋里。众人无声无息,各回各家。
  青蛙蹦到蛇嘴边,危险万分哪知道。天刚黑,徐苟三早早地来到怒哥屋前大树下,“嗨,麻糖熬老切麻叶——图个干(甘)脆,还是上我的老树哦。”徐苟三三下两下,登上大树,双手反背,斜靠树身,脑中琢磨着奇奇怪怪的事情,等着父老乡亲的到来。月上树稍,不见一个人影。“怎么啦,都飞去搭鹊桥了吗,今日不是七月初七鹊桥会呀。等等就等等,没有耐性儿,哪会钓上鱼。”一个多时辰,终没见到一个人。“看来今天歇场了,是我徐苟三不知道,回家去哟。”苟三悻悻回家。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四天都是一样儿,树旁树下人毛也没有一根。“是不是怒哥出门了?不对呀,白天里,我远远的看见过怒哥呢。”
  诸不知,怒哥正因为他,生着一肚子无名业火呢,好几个有头面的人已劝怒哥几天。第五天,怒哥屋前大树下,终于恢复往日的热闹,最最中心的人物当然唯怒哥不可。对于听故事猜灯谜,徐苟三是宁可十跑十空,不可一次漏空,虽跑了四次空,这第五天仍是早早地就上了那棵大柳树。
  怒哥在几个头面人物正正反反的劝解下,终怕落个心胸不开阔之名,还是用嘴右角叼着锄把粗的烟叶卷儿,怒目挺胸,矮矮敦敦的个子跨着威严的八字步儿,郑重地坐上人们早就预备好了的那棵大柳树下的藤椅上。不过,他心里已盘算好,“定要重重的给点苦头那小杂种吃吃,甚至人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那个小杂种。反正徐家口多锅小,那小杂种又是老月姆子所生的不当来世人,就当是他老子的那点水打鱼摸虾时,遗在了坑池中。徐家少张吃饭的口,恐怕还会高兴些,再说,他徐家又岂敢……”
  最最威严的怒哥无缘无故地被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抢白,可以说是怒哥一生中最大的尴尬和耻辱,虽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好劝歹说,自己又怕落个心胸不开阔之名而出场灯谜故事园,但心中总是疙疙瘩瘩,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本人今天左牙板骨疼,不讲故事。”
  “您郎不是说《西游记》讲完了,就给我们讲前些时讲了一少半的《水浒传》的吗?”
  “你这个娃,不懂事,一边去。怒爷,您郎就射谜语我们猜吧。”
  “好,一个冬瓜,两头开花。用具打破。”
  “灯笼。”五十多岁的九斤叔笑着说。
  “正确。一头肉猪,两个屁眼。农具打破。”
  “本人。”三十多岁的石磙叔笑着说。
  “本人是什么?”
  “碾场轧谷的石磙嘞。”
  “原来是这个本人。嗬,我们湾里又多了一个本人叔了。”
  “你这个大山叔,浑身也尽是石头,何必取笑我,别稀里糊涂了,听怒爷射灯谜。”
  “雷哼哼,雨稀稀,帽子一盖,去他娘的×。木制用品打破。”
  “水桶。”
  “不是。”
  “脚盆。”
  “不是。”
  “粪桶。”
  “不是,你们女人家,怎么无根无据地尽瞎参合的。”怒哥笑盈盈地望了年轻的张婶一眼。“不过,只差那么一点点了,接着往下猜。”
  “哦,我知道了,您郎真鬼,怎么打了这样的一个谜语我们猜,羞人,羞人,羞死人的。”
  “还羞死人的,这容易羞死人的,城里棺材店的王老板发大财了。难道象你头回坐大轿那时节。说了半天,你猜中是啥子。”怒哥对张婶嘻嘻笑笑地说着。
  “是马桶,对不对。”张婶笑着不好意思地说。
  “对,对,鸡屎拉在鸡笼里——一点也不错(撮)。”怒哥大笑着十分开心。
  “嗳,怒爷呀,张婶的男人这段时间出远门了不在家,她说对不对,您说对,对,还要把鸡屎拉在鸡笼里……”九斤叔笑着说。
  “莫瞎说,莫瞎说,这等话,不是耍子的”。怒哥脸一沉说。
  “我的男人回来了。”
  “哟嗬,张婶如此说来,要是你的男人没回来,敢莫还真的要和怒爷对上的哟。瞎,瞎,耍子的,耍子的,你的男人就坐在我身边呢。”
  满座人向九斤叔身旁望去,张婶的男人当真一本正经地紧挨着九斤叔坐着,口中吸着一支时髦的烟。
  “不对吧,怎么就是马桶呢?怎么就是马桶呢?”正当人们把注意力投在怒哥、张婶、九斤叔之间的逗闹之中时,突然从场正中那根大柳树上传下来几声不大不小的孩童声音。显然是徐苟三在说话,徐苟三的话语虽远远的不能压住三个大人的逗闹声及众人的附和声,但那不大不小、不高不低的童音,正如那见缝插入之针,清清脆脆的让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们把眼光不约而同的由张婶男人的身上转向场中大柳树上。
  “小杂种,又是你,什么不对,你又知道个屁。”怒哥早已知道徐苟三在自己头顶的树上,听见徐苟三又与自己顶针,脑怒十分。
  “不应是马桶,而应是人在马桶上解手,雷哼哼、雨稀稀嘛。”
  “小杂种,你?”怒哥怒吼着就要站起身。
  自从前几天徐苟三抢白怒哥后,与怒哥只隔两家住的陆叶树,与徐苟三是远房表兄弟,知道小苟三很喜欢听故事猜灯谜,十分了解怒哥的为人,为小苟三担心十分,反复嘱咐自己过门还没一个月的妻子,多为苟三留点神。小苟三没轻没重的向怒哥顶针,陆叶树慌忙偷偷的操起树边靠着的一根竹杆,连连向小苟三身上乱捅,以阻止或提醒他赶快噤声。徐苟三哪明白所以,见有人在他说话的当头用竹棍捅他,亦怒亦嘻,“干什么,干什么,雷哼哼,雨稀稀,小心马桶掉底,淋你个没头没脑。”
  徐苟三没完没了的雷、雨、马桶,怒哥如同在挖他的祖坟,怒不可遏,双手扶定藤椅扶手,就要起身发作。陆叶树年轻漂亮的媳妇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送到怒哥面前,温柔地说:“叔,天太热,吃西瓜。”年轻媳妇口中甜滋滋地说着,双手端盘改成单手托盘,圆圆的盘子在左手忽闪忽闪地转着圈儿,右手把一块西瓜缓缓地送到怒哥嘴边,动作清爽极了。
  怒哥在陆叶树娶回媳妇时,喝醉了酒,当着乡人的面醉癫癫地说过,“活了五十多岁,只有这个叔伯叔伯的侄儿媳妇最最顺眼。”年轻媳妇温顺的递过西瓜甜甜的一声“叔”,怒哥一时竟把一切给忘了,而徐苟三哪知道这里面的玄机与危机。
  “来,相公,你没事儿,这西瓜,还给咱叔留上一块,我帮着拿着没事儿的。余下的你一人一块分给大伙消消暑儿吧,不够,屋里还有一个,多切成几分儿,再不够,就到园里去摘,反正门前园子不远的。”年轻媳妇美滋滋的声音向自己的相公叫着。
  怒哥啃着叔伯的叔伯的侄儿媳妇亲自递过来的西瓜,嘴里甜,心里也甜,恼怒忽忘,不油而然,平曾几分高兴,边啃着西瓜边高兴地说:“嗯,甜,这西瓜甜,就这吃瓜的时机,我打一个谜语你们猜。精地精怪,古地古怪,背里屙出屎来。”
  众人虚惊一场,见怒哥无事一般的带着几分高兴的又射出灯谜,随即投入到猜灯谜的事情中。
  “背里屙出屎来,那会是什么呢?”
  “螃蟹”。
  “蚯蚓。”
  “没屁眼的狗,背上被人砍了一个洞。”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漫无边际,胡乱地猜着,漂亮媳妇美滋滋地说:“哪会是什么呀,真的猜不出。”
  怒哥“嘿嘿”喜笑两声说:“猜不出,那我就告诉你们吧,是刨子,木匠用的刨子,是不是,那刨子刨木头时,不是背里屙出屎来吗。”
  “啊。”
  “真神。”
  “怎么就没想到呢,亏我还是木匠。”
  “好,我再打一个谜语你们猜。”怒哥在人们一片惊嘘声中,几分得意。“头戴乌龟壳,出门写田约,吃了四个蛋,回来日头落。打一个竹制器具。”
  “水桶。”
  “不是。”
  “浇筒。”
  “不是。”
  “撮箕。”
  “不是。”
  “簸箕。”
  “不是”。
  “筲箕。”
  “不是。”
  “篓子。”漂亮媳妇附和着众人胡乱地猜道。
  “对了,正是篓子。”怒哥紧接着侄儿媳那甜甜的声音高兴地说道。
  “怎么就是篓子呢。”侄儿媳却问道。
  “你看那篓子,那拱起的提把,象不象那乌龟壳形,提上篓子是不是非要到田里去挖东西或摘东西,什么辣萝卜呀,土豆呀,蕃茄呀,说成一个个蛋不过份嘛,有时还真碰巧会捡上几只野鸡蛋呢。挖萝卜呀,土豆呀,或摘蕃茄呀,一晃是不是就天黑了,天黑了,是不是日头就落了。”怒哥望着侄儿媳,有滋有味地解释着。
  “象,象。”
  “说得过去,说得过去。”
  众人随声附和着。
  “不对吧,怎么是篓子呢?”徐苟三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大柳树上无声无息地溜下来站在怒哥面前,一副要驳斥怒哥的模样。
  怒哥一看,这个小杂种又要站出来出他的挺,一股无名业火油然而生,直冲脑门,嚯地从藤椅上站起,举起蒲扇般的手,就向徐苟三脑袋扇去。
  漂亮媳妇见状,惊慌失措,慌忙站起身别无它法,把那高高的胸脯硬生生地向前挺去,去阻隔怒哥扇向徐苟三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叔、叔,您还有一块西瓜,没、没吃也。”
  怒哥虽怒极,但脑子中仍计较着许多事情,而且担心自己这从未触摸过女人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失错触到侄媳妇那高耸耸的胸脯,而留给人话柄,随即化掌为单指,指点着徐苟三“小杂种,你说,不是篓子,是什么。?”
  “是,是,应该是鲁字”当地(“鲁字”与“篓子”同音)。
  “哟嗬,不是篓子是你小杂种在说,是篓子也是你小杂种在说,你小杂种是不是人养的。”
  陆叶树慌忙走过来,拉起徐苟三,连声说“是篓子,是篓子,你小孩子知道个屁。”
  “应该是鲁字,姓鲁的鲁字。它刀头下一个田字,田字下面四点,最下面一个日字,这不是物谜,而是一个字谜。”徐苟三在陆叶树的拉扯下,挣扭着,连声说着。
  陆叶树一手强推强拉着徐苟三,一手慌乱地捂着徐苟三的嘴,口中大声说着。“是篓子,是篓子,谁说不是篓子,你个小娃子,快快回家了,小心弃院里的麻猫虎子。”陆叶树尽量用自己的声音压杂着徐苟三的声音,使劲把徐苟三往场外推去。
  漂亮媳妇用身子挡在怒哥面前,口中不住的美滋滋的说着:“叔,吃西瓜,吃西瓜,这是给您留着的一块,这一块保准比那一块甜一倍。”
  “哼,吃西瓜,你这西瓜里有籽。”
  漂亮媳妇甜甜的说:“是有籽,是有籽,您哪会让它入您的肚,您肚哪会在乎这微不足道的西瓜籽。猜谜语,猜谜语,猜谜语就是让人去乏开心,我娘家里就是没见到这好事儿。”漂亮媳妇已用美美的声腔,把话转了几个弯。
  徐苟三走了,但徐苟三的话,怒哥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怒哥哪里还有心思射灯谜、讲故事。侄儿媳妇的话美到了极点,怒哥听入耳中,心情却恼火到了极点。漂亮的侄儿媳妇变成了白骨精,甜甜的西瓜就是那让你一口咬落门牙的顽石。
  “谁是你叔,谁吃你西瓜。”怒哥一掌狠狠地把漂亮媳妇递在面前的西瓜打落地上,紧接着,一只手掉起身边的藤椅,向面前的人一挥旋,吼道:“都他妈的给我老子我各回各家,各自睡觉去。”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怒哥迈着横蛮的八字步,走入自己屋里。
  陆叶树把徐苟三推出几十步外,叫徐苟三快快回家去,再也不要来猜灯谜、听故事了。嘱咐几句,打转身子,匆匆向故事会场子走来,以免引起怒哥的疑心。媳妇迎上来,“完了,救了你的远房表弟,得罪了你的五代堂叔,祸惹大了,快回家去,用棉絮把头包起来。”陆叶树爱呢地抓住媳妇的纤手轻轻捏了一下,微微一笑,“嗳,有啥法子呢,给羊喂草,谁又说了狼不伤人。回家去吧,还不知道棉絮够不够,你用那两床薄点的,我用那床厚点的,把头包紧,过三五天了再说。”陆叶树夫妇小声说着话儿,牵着手儿,回到自己屋里。
  徐苟三被远房表哥推出大湾湾头,表哥走后,徐苟三呆立那儿,本想回转到怒哥面前说个清白,但转念一想,“算了,管他是篓子还是鲁字,我徐苟三已算是够嘴长的了,谁又情愿嘴长了,嗳,管他什么嘴长嘴短,回家睡觉去哟。”徐苟三胡乱地想着,抬脚向家住的东湾走去。
  星烁月入云,蛩歇树影暗,夏之深夜,死一般的沉寂。徐苟三走近弃院,浑身竟不同往日的陡起一层鸡皮疙瘩,几天前怒哥那“棒槌鬼、披毛鬼、吊颈鬼”似乎就藏在前面竹林中。竹林动了下,飒飒有声,“是不是那披毛鬼要出来了?”小苟三心中不觉一阵骇然,“唱歌壮胆?不行,那会惊动更多的鬼,硬冲过去?不行,鬼比人快,何况我是小孩。怎么办?对,念避鬼决,前些时,怒哥不是教过避鬼决吗,只要避鬼决一念,千魔万鬼都会逃之夭夭的。”
  “一起东风甲乙金,二起南风丙丁木,三起西风戍已水,四起北风庚辛火,中央为土钟馗立,百鬼赶出三百里,呀呢奄叭,呀呢奄叭。”小苟三口中念着避鬼决,正要咬破右手中指使法破鬼,额头已碰在自家大门上,徐苟三竟一个汆头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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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怒人之怒
  天已大亮,徐苟三破天荒第一次没起早床去寻那知了壳(即蝉脱,药材,可换钱)。两个侄儿五岁的米来和四岁的能安,早早的来叫小叔,象往日一样,要苟三带他们去取雀窝,抓知了玩耍的。苟三昨夜吹了点夜风,加之一阵急跑,出了身大汗,回家倒头就睡,得了点感冒,身子发烧头发痛,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穷人家的孩子打的粗,一般的头痛脑热,哪来的郎中可请,不是没有郎中,是没钱呀。高高的树是良药,满坑的水是良药,那高高低低的沟沟坎坎也是良药。
  苟三听到米来和能安一声叫喊,劲头即来,滚身下床,水缸中舀瓢凉水揉揉脸,冲了出来。他心中想到的首先还是要去寻知了壳。“今天是晚了点,晚了点兴许没关系,寻知了壳的也只有大湾的陆一、陆二,西湾的中鹰、中鹫等几人,平常时都是我撮头水,他们摸锅底汤喝,他们人虽大,心却小,不愿起早床,不敢探险区,不想争上游,不争做第一,总是那么懈懈殆殆,眼光特低,几十只知了壳就那么浑浑噩噩的满足了。没关系,就只一天,就让他们每人都捡去那几十只或上百只吧,还有大几百只等着我呢,还有东弃院、西弃院里的那几片险区,谁人敢闯,还不只有我徐苟三。哼,今天只要捡足四百五十只,我就有五千三百只了,刚好够四斤,到药材店换出钱,足够换出五句半伍老先生那宝气书了,有了那本书,哼,我徐苟三……还有,这长时间了,野菜花不知怎么样了,这几天该给它过生日了。徐苟三想着这些,把一根长长的竹杆往米来手中一递,豆篓往能安怀中一塞,一个元帅带着两个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太阳树高,徐苟三收获累累,脸泛喜悦,在家中刚放下满豆篓的知了壳,又有大湾邻近几家的小伙伴来约他玩。“好的,好的,伙伴们,听我指挥,列队出发。”小苟三一副大元帅风度,向米来一挥手,米来仍肩扛那根长竹杆,紧跟“元帅”之后,米来身后,能安等一群小伙伴唱歌戏舞,雀跃涌尘。此时,“元帅”已拥有八九上十个“兵”了。
  “走,我们先上乌家马棚,去扯马鬃,扯了马鬃,就去逮知了。当然,树上有雀窝,我们也不妨顺手牵它个羊。”苟三回头对小伙伴们说,小伙伴中,牛家九岁的儿子牛小雄说:“对,就去扯乌家的马鬃,他家有几匹马,好象很了不起,总以他家的马比我家的牛快,而小看我家。”
  徐苟三回过头,一笑说:“哪里话,你这是泄个人私愤。我徐苟三做的是实打实名副其实的事情,你们不常到五句半伍老先生那儿去,识不得几个字,简简单单说了你们入不了门,从头说起,起码得个三天两夜的,看你等知智,也只可能聋子看打鼓,——似(是)懂(咚)不懂(咚)。不过,还是免费给你们教一课,兴许有智力高点的能囫囵吞个枣儿,智力低了的也没关系,枣儿不会搁在肚中撑人肚皮。”
  牛小雄比苟三大三岁,个子高出许多,常有不服苟三指挥的心理,他跨前几步与苟三肩并肩走在一起,对苟三说:“苟三,你在乌七八糟的说什么呀,谁聋子看打鼓,瞎子听哑戏了?”
  苟三一笑,“哟,还真是一夜狂沙吹进帐——埋没人了,原谅,原谅。不过,这乌家马头扯马鬃,实打实的事阁下恐怕不知其实。”
  “你苟三总爱学些精灵鬼怪,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们开开眼界。”
  “其实,说精不精,说怪不怪,但必须知道两个字,一个是乌字,一个是马字。”
  “哦,巧了,字我虽识得不多,但这乌和马我恰巧十分的熟,乌家紧挨着我牛家,乌家马多势欺牛,我恨透了,六岁开始,就苦学乌马二字,把乌字常写在地上用小刀戳呢。”
  “这就好,这就好,总算还有一个可以明白的人。小雄,我问你,我们这去乌家马棚在那马颈上扯那马鬃,那马会怎么样?”
  “自然是头上扬捡人脸。”
  “马头上扬那就是——”
  “是,是什么?”
  “乌呀。马——,头上扬,乌呀。”苟三一边说,一边手指在空中划着一个马字,最后在马字左上角用力一挑,做的是马扬头的姿势。
  “你在空中鬼画唐名府,我看不清。”
  “真蠢,你说你识得马字乌字,马字上面加一撇不是乌字了吗。这就叫做马头扯鬃——乌(输)了,马头上扯去鬃,才算是真正乌家的马,乌家会有什么话说吗?我徐苟三事事都是站着一个理字的。”徐苟三几分耐心得意的说着。
  “哦,我懂了,我懂了,真还有趣,小六子,松明,还大茄,你们不懂,等会儿我讲给你们听。”牛小雄几分高兴几分得意,他以老子天下第二而荣耀。
  苟三等人来到了乌家后墙院外,院墙高约六尺,一只宽的土坯砌成。苟三瞄瞄院墙,对大伙儿说:“眼前就是乌家院墙,里面有烈马,马颈上有好鬃,谁敢翻进去,扯下那一根两根的马鬃。”
  众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人叫声。最后,一起把眼光投向牛小雄,牛小雄心中一悚,脖子紧缩连连后退,双手乱摆,慌乱地说:“不,不,我不行,我不行,别看我岁数大,个子高,又是乌家隔壁,翻墙我不在行,去惹那烈马我更怕,我妈对我早就说过,乌家的墙院翻不得,我要听我妈的话,我不翻,我不翻。”
  小六子只有六岁,轻蔑地瞟了牛小雄一眼,“芋头母子——白大了的,看小六子我的。”小六子口中“啪啪”两声,双手掌心吐涎搓了两搓,后退三步,急冲上前,双臂张开,双手“抱”在墙上,“瞎瞎”两声,哪里上得一寸。
  牛小雄拍着手笑道:“说人的前,落人的后,我牛小雄是不敢上,你小六子是上不了。墙太粗了,不是树,抱不下的,真好笑,我看以后把你叫‘抱墙’好了。”牛小雄见小六子提自己“芋头母子”浑名,就报复性给小六子又取了一个浑名。
  米来看了老叔苟三一眼,把那根长长的竹杆徐苟三手中一递,慢步走到院墙边,手指抠进墙壁的缝隙中,一点一点向上爬起来。屁股厥,脸儿红,抓了半天,没上上一矮人高,最后力竭,滑下来。牛小雄看了苟三一眼,又讽刺米来道:“长得凿子把长,象个天罗,还想上高墙。哼,以后你要是叫我芋头母子,我就叫你天罗。”
  松明八岁,有点结巴,很讲骨气,是小六子的叔伯哥哥,见牛小雄说小六子时,在心里就想帮叔伯弟弟的忙,这时见牛小雄竟敢笑苟三屋里的人,觉得时机难得,迎着牛小雄的话说:“别人、别人、上不了,有、有骨气,比、比你,不敢上,强、强、强百倍。”
  “哟嗬,结、结、结……”牛小雄学着松明的结巴样正想挖苦松明,苟三打断他的话。
  “都别说了,花果山,美猴王独闯水濂洞。看我徐苟三的。”徐苟三说着,手中竹棍朝天斜举,紧跑几步,快到墙边双手握住竹杆一端,竹杆粗端在地上一点,身子离地而起,腾向上空,双脚在院墙上部的两个麻雀窝眼一点,人已峭立墙头上,比猴子还灵捷。
  牛小雄首先鼓起掌,连声说:“真是孙悟空,真是孙悟空。”众小惊叫欢呼,“哦,上墙了,上墙了。”“真漂亮,真漂亮。”
  一声马嘶,苟三已从院墙里立上墙头,墙头竖立的竹杆一抓,飘了下来,手中多了两根马鬃。
  徐苟三把一根马鬃往能安手中一递,朗声说:“接,拿好,留作备用。”把另一根马鬃一端牢牢地系在竹杆尖端,一端系了一个拳头大的活扣。“你们看好了,这个活扣,我至少要逮九个知了,到时给你们一人一个。”
  小伙伴们在湾湾树树间游荡一翻,太阳当顶,日头火辣辣的。知了在树干、树枝上,一个美好的早晨,把露水吸了个饱,时辰一到,它们极准时及守规矩地开始了它们一天最神圣的工作。“知——”。长鸣鼓叫。知了按性别分为雄雌,雌知了腰底间藏有两片透明的薄薄的膜,体内器官传过力来,极快的振动那片膜,发出几般美妙的旋律,人们把这种知了叫“响巴”。雄知了没有那膜,不能叫唤,当“亲爱的”美妙的叫唤时,就静心于树干,收睑眼光,有时一动不动,有时翘起屁股,把两只前脚绞弄几下,实是一种“露态弄姿”行为,有时离树飞开,空中转上一个大圈,悄悄的栖在“亲爱的”身边或身下。小孩们把这种知了叫“哑巴”,一般来说,小孩们喜欢逮玩“响巴”,而置之不理或逮而弃之“哑巴。”按大小叫声分,小孩子们把知了分为三种,大知了,绿蛙和小知了。大知了体黑翅亮,比水牛眼珠大点,“响巴”叫起来声大音噪,一里路远都听得到,一般一个叫引来几个都叫,一浪一浪的,从太阳快当顶叫起,到日偏西山,以日中顶为最,愈热愈躁叫声音愈大。小孩比较喜欢这知了,日顶天热,大人午休,无拘无束,循声而去,竹杆一举,细细的马鬃扣慢慢的靠近它黑黑的头,黑头前两只大爪挠挠,竹杆稍稍用力往下一拉,套住了,“嗤——唉”,一泡尿飘洒在树下小孩子们头上。小孩子手中摇着竹杆,高高端头,马鬃套着知了,知了“嗤嗤”连声,拼命扑动着亮翅,可就是跑不了。小孩子高兴了,如同钓鱼钓着一条大鱼,拉紧鱼线故意让难以脱钩的鱼在水中多戏一会儿水一样,享受的就是这一刻。而大人却相反,天热午休,最是难得,然而此一阵彼一阵的噪鸣,近的如锥锥头,远的钝钩钩魂,躁得人汗起痱子炸,欲睡不能,欲弃不甘,邪火一来,恨不得一头扎入坑水中,抠上一把黑泥巴,狠命扔上树稍,把那讨死人嫌的东西没头没脑的全盖起来。绿蛙不讨人嫌,它比大知了小得多,头背部黑绿相间,个细翅长,十分秀气,如婷婷少女,叫起来文雅温柔,“自、自、自——由,自——由,自——由……”小小心心,试探性的,慢慢的,软绵绵的才开始,极象一个胆小害羞刚刚成熟的女孩。叫的时间也极是恰当,太阳两树高时,它叫上一阵子,给田间起早床干活已现劳累的人,松一下劲或提一下神“自由,自由,自由嘛”,何苦起五更睡半夜,口朝黄土背朝天,干个没完没了呢,太阳西沉时,它再叫上一阵,劳作的人收工了,荷锄担担回家去,“自由,自由,自由了”,不自由也是明天的事了。绿蛙从形体到声音都惹人喜欢,小孩子尤其,无奈绿蛙在一个湾子里也只有那么几只,比之大知了小知了,尤显得宝贝,绿蛙生就少女性格,胆小精灵,栖树栖高处,闻惊即逃之。小孩们花尽气力很难逮住它,小知了最小,如香麻木大小,身体乌黑麻点多,栖在树上,象个盖着的小贝壳,一般晨起入夜时鸣叫,如轻音乐,又如泣如诉,树下乘凉,默无人声,人们不同的心境便会自然的溶入这如轻音乐又如泣如诉之中。小知了,小孩子一般不愿意捕它。
  一群小娃娃东游西转,转到大湾,快到怒哥屋前那棵大树前,突然,一个声音传进这群娃娃耳中,“自、自、自——由,自——由……”。众小顿现欣喜。
  “苟、苟三,那、那边,有只、绿蛙。”
  牛小雄学着松明的结巴“那、那,还等什么,快、快,过去逮它。”
  众小涌过去,临近树,苟三向众小手掌半遮嘴,轻轻“嘘”的一声,示意众人噤声,众小果然极轻极轻的放下脚步,尽量屏着呼吸。
  “自——由,咹,自——由,咹,自——由,咹。”
  “咦,怎么?这只绿蛙,叫声与众不同。”苟三小声说。
  “是还稀奇,待我来瞧瞧,要是一只绿蛙王就好了。”大茄生得一副脸面朝天相,头不抬,直直的便望向树上。
  牛小雄取笑说:“‘望天’嘛,得天独厚。”
  “谁又惹你了?”
  “鬼叫你经常喊我‘芋头母子’的吧”。
  米来小声说:“好了,好了,别斗嘴,惊跑了绿蛙王看你们谁负得起责。”二小果然不做声了。
  苟三抬头朝树上望去,在几丈高大树的第三层树叉处,果然栖一只不同凡响的绿蛙。“自——由,咹,自——由,咹。”“叫声特异,清脆动听,栖得老高,一定是我们捕捉很久而捕捉不到的绿蛙王,只有我亲自出马”。苟三心里说着,张开膀,轻轻的向树上爬去。
  这也是苟三的劫难。三下两下,苟三如猿猴一般爬得离地半房高,上到树第一层树叉上,苟三向树下小声叫道:“竹杆。”树下递上竹杆,苟三抓住竹杆,慢慢从树叉上站起,站直身子,“啊”,“啊”。两声惊叫,一声小的是徐苟三的,徐苟三浑身陡起一层鸡皮疙瘩。“自——由,自——由”,已不是绿蛙王调。苟三手中举起的竹杆一抖,“自——”,绿蛙受惊飞走,竹杆从苟三手中掉下。
  竹杆打中牛小雄的头,牛小雄怒声大叫:“你、你、你咋搞的,绿蛙王让你搞飞了,还用竹杆打我。你以为我怕你不成。”苟三心跳不已,面红耳赤,一骨碌从树上滑下,惊慌就走,凸起的大树根绊住脚,踉跄在地,滚身而起,往前跑去,跑进一个几个稻草堆的夹道,捂捂肚子,装着大便,躲进稻草堆。
  你道咋回事,连徐苟三也这等惊慌。原来,徐苟三在树杈上直起身子,眼光无意间经过怒哥屋窗口,屋里的一幕吓住了有两个胆的徐苟三。怒哥卧室的床上,怒哥赤裸全身,骑在一个身材大大的、胖胖的、也是浑身一点衣服也没有的人身上,使着浑身的力气。怒哥听到动静,直身抬头,一眼看见树上的徐苟三,一阵惊恐,瞬间便是一束凶、狠、毒、欲要人死的眼光直射而出。怒哥直身,苟三躲避不及,怒哥身下的人,竟是怒哥侄儿的妈妈,怒哥的三弟媳,两个侄儿正在树下这伙娃娃中。“听大人们讲,看见这种事是最最、最最坏的事,看怒哥那样子,好象即刻就要冲出来杀了我。怎么办呀,怒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不能就这样被他杀了,得跑,躲起来”
  “嗳呀,妈呀,让人看见了,传出去,怎么是好呀。”
  “妈的,小杂种,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怒哥短裤护臀,提着一把亮晃晃的杀猪刀冲过来,小娃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徐苟三匆匆忙忙,神神密密直往一边跑,以为又有什么稀奇事,跟在徐苟三身后涌了而去。
  “哼,藏,藏你妈的×,藏到你妈的马桶旮旯,老子也找得到。”
  怒哥满脸杀气提着刀,满身横肉,心口窝毛,短胳臂短腿,手中杀猪刀白光闪闪,揪出草堆中的苟三。
  “干什么?这草堆又不是你家的,我钻在里面犯了你什么事?”
  “干什么?嘿嘿。”怒哥紧紧的捏住徐苟三的半张嘴,尖刀上提平胸,在苟三颈项间颤动。
  “唔,唔……”苟三扭着头,舞着手。
  “犟,犟,犟你妈的×,老子一刀捅了你这个惹事生非的小杂种。”怒哥怒吼着,尖刀向身后一道弧线划出,牛眼瞪得铜铃大,向身后群小吼道:“滚,这个小杂种留下,其余的小杂种全给我滚,不然我全给杀了去喂王八。”群小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向草堆避身地跑去。夹道间只剩下怒哥和苟三,怒哥把尖刀抵在苟三喉间,仍捏着苟三的半张嘴,吼道:“你小杂种说,刚才看见了什么?”
  “唔、唔,放、放、开我、不、放、我,咋说。”
  “说,刚才看见了什么?”
  “草堆,一群小孩子离开草堆。”
  “前头。”
  “大树,大树上栖着一只绿蛙,绿蛙在自——由……”。
  怒哥手中的尖刀一抖,苟三颈中沁出红红的血。“别啰唣,在其间看见了什么?“怒哥吼着。
  “其间?什么是其间?”
  “你再啰唣,我就宰了你。”怒哥手上又使上劲,尖刀抖动,苟三喉咙间流出一道血痕。“其间就是草堆和大树之间,这里已没外人,明说了,就是你小杂种在树上向我屋内看见了什么?”
  “看、看、看见,看见您在杀猪。您平常夜间帮人杀猪,我看见过好几回呢,今儿个是白天,那猪真够白的,肉愣愣的,在您的虎威下,服服帖帖的,哼都没见哼声。”
  不知怎么回事,苟三这没东没西的几句话,竟使怒哥平伸尖刀的手臂搭拉下来,尖刀贴在怒哥那满是黑毛的腿边,眼中的凶光一扫而光,迟迟钝钝。怒哥呆了呆,心中打开算盘:“这小杂种是得死,哪能让此事外泄,此时我最好不要明目张胆的杀他,杀了他,别人定会多舌多疑,寻出根来。放过晌午,就是下午,我诱他去吃馍,拌点药药死他,最好在他自家床上,人鬼不知,贱贱的命,他家减了吃粮的口,还得感谢我。”怒哥想到这里,用直直的口气对苟三说:“苟三,你天天到我那儿去听故事,见过我吃过的那馍吗?黄亮亮的,脆脆的,薄薄的,大大的,圆圆的,象个锅子,更象个抖笠壳的那馍,整个村子也只有我有的,你玩了一上午,肚子该饿了,到我那儿去吃馍。”怒哥心中是想诱苟三吃馍,话说出口,竟是一道命令,不过,较刚才已是暴雨后的细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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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怒哉难矣
“您那馍我见过,确实稀奇有趣,用东西把那尖底搁稳了,正放着,可以装上不少东西,反扣着,又可盖下很多东西。我见过您当着众人的面把它当抖笠戴,让村中吃野菜渡日的人羡慕死了。也见过您挖下中心钩锣大的一块,算盘子一块块的分给听故事的人尝新,让人边听故事边吃馍,美滋滋的惬意十分。然后,您再把那如我们小孩戴在颈下用来遮太阳的荷叶一样的大大的,中间有个洞的大馍戴在颈下,把那翘近嘴边的馍边咬上一口,边嚼馍边讲故事,那真是高享受。”苟三借题发挥,漫无边际的说了一通,根本没涉及到去不去怒哥那儿吃馍的问题。怒哥反而被涌到了一团云雾中。怒哥云里雾里中,更高明的一着涌入脑中。“幸亏这小子提及,故事?听故事?这小子不是极爱听故事吗,夜深时回家,他必经过那片可怕的弃院,我抢在他前面,在弃院布置一些恐怖场面,再学几声鬼叫,不愁小子不被吓死。对,最好捉一条毒蛇,系上绊马线,小子受惊必跑,绊住绊马线,毒蛇缠颈,轻轻一口,乌呼哀哉。哈哈,毒蛇咬死的,多么自然呀。哼,谁让你是惹祸的根苗,阎王叫你三更死,怎可强活到五更。”
  怒哥想到这儿,心中十分得意,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苟三,《水浒传》听到什么地方了?”
  “‘三山聚义打黄信,众伙同心归水泊’”。
  “今夜的更有趣。”怒哥说完,提刀走开。
  苟三不明白暴风骤雨为什么突然息了,捂捂胸口,摇摇头,走开。“哼哼,吓人,吓人,提着把刀。嗯,他妈的,真的把小爷我的颈项弄出血来了。咝,有点痛。”米来、能安迎上来,苟三向他俩叮嘱几句,一同回家而去。
  白天虽然闹了个丢魂失魄,但小孩子惊心一定,随即一切烟消云散,即使是天要塌下。洗了个懒澡,苟三和往日一样,早早地来到怒哥家大树下,动作优美地爬上大树,与往日不一样的是怒哥今夜竟没摆“学究”味,早早地坐在树旁他那宝座上,对苟三微微而笑,点了点头,是对极有身份的人打招呼的举动。
  怒哥今夜讲的是《水浒传》中众英雄上水泊梁山的故事,情节惊险有趣,听得苟三心驰神往,百事皆无。怒哥讲着故事,过一会儿,盯上树上苟三一眼,心中之鬼,谁人知晓。
  夜已过半,故事会散场,怒哥匆匆进入屋里,从后门幽灵般闪出,闪入夜色中。
  苟三溜下树,恋恋不舍,回味无穷,默呆一会儿,低头走开。
  天上的星星没有几颗,向徐苟三挪动着眼睛,示意徐苟三绕道而走。纺织娘“嘎、嘎、嘎嘎……”仅仅几声,她不敢太得罪恶人,但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孩子枉死。她向苟三说着“转、转、回转,到别人家去住一夜”,夜风迎面扑击两下,阻拦着苟三,可小小的苟三哪能理会到这些呢。
  弃院到了,月亮在云层里,天黑黑的,一阵风儿,竹叶飒飒作响。小苟三紧走几步,心中生出一点恐惧。常言说:愈怕鬼愈来。苟三刚走到弃院边缘中段,“唔——哇——”前面不远处,一个黑影从竹林中飘出,似飘似蹦,无脚无手,脑袋尖尖,胸前闪动着一点火。是鬼,与怒哥讲述的一般无二。夜深鬼天下,男子汉也害怕。徐苟三的心狂跳起来。回转,回转,回转,徐苟三头一回,刚走过的路上竟堆着三个坟,坟间站立着几个小鬼,小鬼身上鬼火点点。徐苟三连忙扭回头,浑身冷汗淋淋。避鬼决,避鬼决,快念避鬼决。徐苟三口一张,意念不出声。前面大鬼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蹦跳过来。“唔——”,长长的直直的一声鬼叫,苟三一颗小小的心已跳到嗓子眼上,在舌头上一滑溜,冲开牙关,跳出了口,完了。
  徐苟三毕竟是徐苟三,他有两个胆两颗心,一颗心从口中跳出,肚内还有一颗心。他用那两个胆强护着剩下的那颗心,避鬼决终于念出声。
  “一起东风甲乙金,甲乙金,二起南风丙丁木,丙丁木……”
  “哼”。大鬼哼的笑了一声,加快步子向苟三逼来。
  “呀呢奄叭,呀呢奄叭……”。苟三咬破右手中指把手指上的血向逼近的大鬼甩去,大鬼已逼近身,“真是见鬼,死,死有什么可怕,我死了也变成了鬼,我一定要你这个鬼好瞧”。苟三心一横,眼一闭,头一扎,迎着大鬼撞过去,大鬼闪入竹林。
  “咦,鬼也会下绊马索,太细了,马鬃儿似的,绊不住我徐苟三。啊……软鞭?冰刀?”一条冰冷的粗绳缠在苟三脖颈上。“嗳呀,蛇。”
  “哼哼,小杂种。”竹林中极轻的声音。
  徐苟三双手伸向脖间,胡乱抓挠,极不容易的弄下脖子间那冰冷冷的有大秤杆长的蛇,喘着气,踉踉跄跄向前跌去。
  怒哥闪出竹林,“嘿嘿”两声冷笑,自得自乐地向苟三身后追去,“看你这个小杂种是倒毙荒野,还是寿终家中。”“嗳呀”。怒哥话刚说完,突然,一根冰冷的粗绳缠在脖颈间,如针扎两下,“蛇,蛇,蛇咬我颈项了。救命,救命,苟三救命。”怒哥手忙脚乱,颈上缠着的蛇怎么也拉扯不开,惊恐万端的喊救命。恐惧中竟还知道夜半的弃院是决无人行的,只有徐苟三还能听得见他的声音,命在旦夕急需救,唯一的也只有央人救命。此时的心中,管别人的命还在不在身上。
  听到杀猪般的叫喊,徐苟三走转回来。怒哥慌忙双手抓住苟三的身子,“蛇、蛇、蛇咬了我,在我颈项间,缠着,救我,救我。”
  苟三直直站立,身子不动一下。“快,快去听故事的地方,大叫大喊,说怒哥被蛇咬了,叫他们快快来救。我知道,此时我万不能动弹一步,不然毒液攻入心肺,我就没命了。”
  听到“故事”,苟三伸出手,在怒哥脖颈间大蛇身上轻摸两下,“知——知知”有声,三尺多长的大蛇松开怒哥的脖子,温顺的绞在苟三的手臂上,苟三抚摸两下,轻轻解开它尾稍上的细线,把它放入竹林中。
  怒哥的脖颈肿了起来,说话已是有气无力。“去,去我屋前,叫人,救我。”
  “恐怕来不及,水难救近火。”
  “苟三,你、救我,我、这是、遭报应。”
  “我恐怕救不了您,我一个小孩子,天这么黑,弃院周围有鬼。”
  “没鬼、是、我、装的。”“怒哥的声音细如蚊音。”
  “去年,谷子叔跟人扯皮,搬起一块大石头,本想吓唬一下别人,结果石太重,掉下去砸了自己的脚。前些天,山榆伯在田中劳作,厌烦火辣辣的日头,仰头朝当顶的太阳一口浓痰吐去,浓痰没吐脱嘴,粘连在口鼻眼耳间,龌龊了山榆伯他自己的脸。昨天,张恶霸的狗咬了李家老爷爷的腿,老爷爷有理无处评,竟抱住张恶霸的狗,也在那狗腿上咬了一口。”苟三小声小气不紧不慢如数家珍。
  “别、别说了,人、人之将死也。”
  苟三轻轻摇摇头,“嗳,人咋会这样容易死嘞,不会的,小孩子的命都很大,大人咋会这样容易死。喊人来不及,夜半的弃院绝无人来,眼下只有小杂种苟三我,哼。”
  怒哥已觉命之垂危,听苟三“哼”的一声带足怒气,以为小小年纪的苟三要伺机报复,乘人之危,心里而实是不甘。死则死矣,那是报应,然而让人尤其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报复而终命,实在太怨。怒哥想吧,叹口气“嗳,你、要干、什么?”
  “看能不能救你的命。”
  “你、有、办法?”
  “可试试看,去年我和我大哥上五化山帮人放牛。有一天,我大哥被蛇咬了腿,毒性迅速发作,眼看命将不保,恰在这时,一个叫化子老爷爷经过这儿,顺手在草林中扯了一把草,三弄两弄,揉在我大哥的蛇伤处,不一刻,肿就消了,三四天时间,腿就好了。我当时虽然惊慌,但留下了一个心,缠着叫化子老爷爷问这问那,知道了那种草是一种特殊的草,叫‘急解索’,是专医蛇咬的特效药,并特地把那草的籽带回了一些,我家没院子,就把它没让人知道的播在这弃院里。”苟三不紧不慢的说了一拖箩话。
  “快、快、救我。”
  “看你的运气,我入院去找。”
  苟三拿着一把草,走出弃院,“解开裤子,扯下裤带。”
  怒哥十分听话,挣扎着解开裤子,扯下裤带。
  “把裤带扯破,一分为二,变成两根细的。”
  怒哥毕竟是怒哥,用已麻木的牙齿把布裤带头一咬,手一用力,一根裤带变成两根。
  “一根系在下巴下面的颈上,一根系在双肩上面的颈上,紧紧的,不然毒液继续往上或往下扩散,华佗也无法了。”
  怒哥死命的系牢两根裤带,顿时喉咙中气都很难出入。
  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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