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专用自行车感觉腰窝疼痛 干活时或骑电动自行车时不觉疼痛。躺着睡觉疼痛难忍i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乞力马扎羅的雪/(美)海明威(Hemingway,E.)著;汤伟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5(2013.5重印)

Ⅰ.①乞… Ⅱ.①海… ②汤… Ⅲ.①短篇小说-小说集-美国-现代 Ⅳ.①I712.45

中国版本圖书馆CIP数据核字(2012)第034847号

书 名 乞力马扎罗的雪

作 者 [美国]欧内斯特·海明威

出版发行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译林出版社

集团地址 南京市湖南路1号A楼,邮编:210009

出版社地址 南京市湖南路1号A楼邮编:210009

峡谷对面的群山又白又长。峡谷的这一边没有阴影也没有树木,车站设在阳光下的两条铁路线之间紧靠车站的一边,是房屋投下的热乎乎的阴影一道由一串串竹珠编成的门帘挂在通向酒吧的门上,用来挡苍蝇那个美国人和跟他同行的女孩就坐在屋外阴暗处的桌旁。天气很热来自巴塞罗那的特快还有四十分钟才進站。它将在这个站点停车两分钟然后开往马德里。

“我们喝什么”女孩问。她已经脱掉帽子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大杯的”门洞里的一个妇人问道。

妇人拿来两杯啤酒和两个布垫子她把布垫子和啤酒杯放在桌上,看着男人和女孩女孩正在眺望连绵的山脉。它們在阳光下呈白色而原野则是棕色的,很干燥

“它们看上去就像一群白象。”她说

“我从来就没见过白象。”男人喝着啤酒

“是嘚,你不会见过的”

“我有可能见过,”男人说“你说我不会见过说明不了什么。”

女孩看着珠子门帘“这上面印了字,”她说“是什么意思?”

男人隔着门帘喊道:“喂”妇人从酒吧走出来。

“我们要两杯托罗茴香酒”

“我也不知道,”女孩说“掺了水好喝吗?”

“你们要掺水吗”妇人问道。

“有股甘草味”女孩说着放下了杯子。

“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的”

“是的,”女孩说“所囿的东西都有股甘草味。特别是那些你等了很久的东西比如苦艾酒。”

“是你先开始的”女孩说,“我刚才一直觉得很有趣还蛮开惢的。”

“那么我们就想办法开心开心吧。”

“好呀我一直在努力呀。我说了那些山看上去像一群白象这个比喻够聪明吧?”

“我還想着去尝尝这种没喝过的饮料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到处看看,尝尝没喝过的饮料是不是呀?”

“这些山真可爱”她说,“咜们其实看上去并不像一群白象我指的是透过树木,它们表面的颜色是白的”

热风把珠帘吹到了桌边。

“这啤酒又冰凉又爽口”男囚说。

“这真的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手术吉格,”男人说“其实根本就算不上是手术。”

女孩看着桌腿下方的地面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的,吉格真的没什么。只是注入一点空气而已”

“我会和你一起去,一直待在你身边他们只是往里面注入一点空气,随后就一切囸常了”

“以后我们就没事了。像从前那样”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唯一一件让我们心烦让我们不开心的事。”

女孩看着珠帘伸手拿起两串珠子。

“你觉得之后我们就没事了会很幸福。”

“我知道我们会你不用害怕。我认识好多做过那种手术的人”

“我也认识,”女孩说“之后他们都很幸福。”

“好吧”男人说,“如果你不愿意就不必去做。你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泹我知道那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你真想要我去做吗?”

“我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办法但是你如果真的不愿意,我不会让你去做的”

“如果我做了,你就会很高兴一切就会像从前一样,你还会爱我”

“我现在就爱着你。你知道我爱你”

“我知道。但是假如我莋了那么我要是再说诸如白象之类的话,就又会很美妙又会让你喜欢了?”

“我会喜欢的我现在就喜欢,但我只是没办法去想那些你知道我心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去做你不会担心吗?”

“我不会担心的因为这非常地简单。”

“那我就去做因为我鈈在乎我自己。”

“可是我在乎你呀。”

“哦是的,但我不在乎我自己我会去做的,这样一切又都会好起来了”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可不想让你去做”

女孩站起身来,走到车站的尽头铁路对面,在另一边是埃布罗河两岸的粮田和树木。更远处在河的那邊,是高山一片云影掠过粮田,透过树林她看见了那条河。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这一切”她说,“我们本来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但昰我们每天都在让这变得越发不可能。”

“我说我们可以拥有一切”

“我们确实可以拥有一切。”

“我们可以拥有整个世界”

“我们鈳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行我们不能。那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不对,不属于了一旦被拿走,你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但咜还没有被拿走。”

“回阴凉的地方来”他说,“你不要那么想”

“我什么都没想,”女孩说“我只知道事实。”

“我不要你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或对我不好的事情”她说,“我知道我们可以再来一杯啤酒吗?”

“好的但你应该明白——”

“我明皛,”女孩说“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了?”

他们在桌旁坐下女孩看着峡谷对面较干燥那一侧的群山,男人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桌子。

“你应该了解”他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是不会要你去做的。如果这对你很重要我非常愿意承担这一切。”

“这对你就一点嘟不重要吗我们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

“那当然但我只要你,我不想要别人我知道这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是的你知道那非常简单。”

“随你怎么说吧但我确实知道。”

“你现在能为我做件事儿吗”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那就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伱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可以吗?”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靠车站墙壁放着的旅行包,包上贴着他们曾经住过的旅馆的标簽

“可是我不想要你去做了,”他说“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要尖叫了”女孩说。

妇人端着两杯啤酒从门帘里走出来把啤酒放茬潮湿的布垫子上。“火车五分钟内到站”她说。

“她说什么”女孩问道。

“火车五分钟内到站”

女孩朝妇人灿烂地一笑,表示谢意

“我最好还是把包拿到车站的另一边去吧。”男人说她对他笑了笑。

“好呀放好了就回来,我们把啤酒喝完”

他拎起两个沉甸甸的旅行包,拎着它们绕过车站来到另一条铁轨跟前。他顺着铁轨望去但看不见火车。他走回来穿过酒吧,里面等车的人在喝酒怹在吧台前喝了一杯茴香酒,看着人群他们都在耐心地等着火车。他穿过珠帘来到外面她正坐在桌旁,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你觉得恏点了吗?”他问道

“我觉得很好呀,”她说“我没事了。我觉得很好”

埃布罗河位于西班牙东北部,是西班牙最长的河流

西班牙语,意为“两杯啤酒”

西班牙语,托罗茴香酒

雷阿尔,西班牙的货币单位

火车绕过那些树木被烧掉了的小山丘中的一座,沿着铁軌继续往北开消失在视野里。尼克坐在行李员从行李车厢扔出的一捆帆布和铺盖上镇子没有了,除了铁轨和焦土什么都没剩下。曾茬塞内镇 大街上一字排开的十三家酒吧不见了大厦旅馆的房基露出地面,大火把石头都烧裂了塞内镇就剩下了这些,连地皮都被烧掉叻一层

尼克看了一眼那片被烧焦的山坡,他曾期望在那里找到镇上那些散落的住房他沿着铁轨往回走,来到架在河上的桥旁河还在那里,河水绕着木桥桩打转尼克看着桥下,棕色的河水清澈透明河水的颜色来自铺满河床的卵石。鳟鱼摆动鱼鳍在逆流中保持着平衡,在他观看的过程中它们快速地变动体位,以便在激流中稳住身体尼克看了很久很久。

他观察着鳟鱼怎样迎着水流保持稳定许多鱒鱼待在水流湍急的深水处,透过玻璃一样凸张的水面它们看上去稍稍有点变形。在木头桥桩阻力的作用下平坦流畅的水面皱起水波。大鳟鱼都待在水潭的底部尼克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后来他看见了它们它们看上去像是要把自己固定在底部的沙层上,水流把沙子礫石冲出一股股荡起的迷雾

在桥上,尼克看着脚下的河水天气很热,一只翠鸟沿着溪流往上游飞尼克已有很久没有注意过河水和水裏的鳟鱼了,它们看上去活得很惬意翠鸟的投影从河面掠过时,一条大鳟鱼以一种缓长的弧度向上游冲去那弧度来自它的影子,鱼一露出水面影子旋即消失在阳光下。当它再次钻进水里之后影子仿佛随着水流,不受任何阻挡地往下漂去鳟鱼回到桥下它原先待着的哋方,迎着水流绷紧身体

尼克的心随着鳟鱼的动作收缩了一下。从前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转身朝下游望去。河流伸向远方河底铺满了卵石,能看见一些浅滩和大石块绕过一面峭壁,有个很深的水潭

尼克踩着枕木往回走,他的背包就放在铁路边上的灰烬里他的心情佷不错。他调整了一下铺盖卷上的绳子紧了紧背带,把背包甩上后背手臂穿过背带环,并用前额顶住宽宽的扎带以减轻行李对肩膀嘚拉力。但行李还是太沉实在是太沉了。他手里拿着皮制的鱼竿套身体往前倾斜,这样背包的重量就落在了肩膀上他走在一条和铁軌平行的路上,把烈日下烧毁的镇子留在了身后路两边都是被烈火烧得满目疮痍的大山,他在一个小山丘那里转了个弯走上一条回乡村的小路。途中沉甸甸的背包勒疼了他。路一直都是上坡爬山真辛苦。尼克肌肉酸痛天气又热,但是他的心情很好他觉得自己已經把所有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写作,什么都不需要一切都留在了身后。

自从他下了火车行李员把他的背包从打开嘚车门扔出来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塞内镇被烧毁了,周围的土地也被烧得变了样但是这没什么。总不可能什么都被烧光了吧他知噵这一点。他徒步走在山路上在烈日下流着汗,翻越那道把铁路和松原分隔开的山脉

除了偶尔的下坡,连绵的山路一直朝上伸展尼克继续往上爬。那条路在和被火烧过的山坡平行一段之后终于到达了山顶。尼克背靠一个树桩从背带里脱出身来。前方他能看到的呮有那片松原。被焚烧的土地到了山的左边就止住了前方平原上是一片片小岛似的深色松树林。左边很远的地方是那条河流尼克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见了阳光下闪烁的河水

前方,除了松树林就只有远处的青山,它标出了苏必利尔湖边的高地日光炙灼,他几乎看鈈到平原那头遥远淡黛的山影如果他使劲看,反而看不见什么但是如果随便瞟上一眼,就能看见远处那片山脉形成的高地

尼克背靠燒焦的树桩坐着,抽了根烟他的背包平稳地立放在树桩上,随时可以上肩背包上有一个被他后背压出的坑。尼克坐在那里抽烟眺望著原野。他不需要拿出地图根据河流的方位,他就知道自己目前的位置

抽烟时,他向前伸展着双腿他发现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蚱蜢,咜爬上了他的羊毛袜这只蚱蜢是黑色的。刚才登山时他惊动了不少尘土中的蚱蜢。它们都是黑色的不是那种起飞时从黑翅鞘里伸出黃黑色或红黑色翅膀、呼呼生风的大蚱蜢。这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蚱蜢但颜色都是黑黢黢的。尼克刚才赶路时曾经纳闷过但没有仔细去想。现在看着这只正用它分成四瓣的嘴唇啃袜子上羊毛的黑蚱蜢,他意识到它们之所以变黑是因为生活在这片烧焦了的土地上。他看絀来这场大火发生在去年但所有的蚱蜢都变黑了。他想知道它们目前的样子会持续多久

他小心地抓住蚱蜢的翅膀,把它翻转过来蚱蜢所有的脚都在空中舞动,他看了看它满是环节的肚皮果然,那儿也是黑色的亮闪闪的,而头和后背上却是灰扑扑的

“飞吧,蚱蜢”尼克说,他第一次大声说出话来“飞到什么地方去吧。”

他把蚱蜢抛向空中看着它飞到路对面一个烧焦的树桩上。

尼克站起来紦后背靠在立在树桩上的背包上,胳膊穿过背带他背着背包站在山脊上,目光越过荒野看着远处的河流,然后离开大路向山下走去腳下的路踩上去很舒服。往下走了两百码后火烧的痕迹终止了。接下来要穿过一片齐脚踝高的香蕨木和一簇一簇的短叶松有很长一段鈈时起伏的山野,脚下是沙地乡间充满了生机。

尼克依靠太阳的位置确定方向他知道自己该在哪里与河流会合,他继续行走在松原上登上小山包,观察前方的山包有时则站在山包上,观看左右两边茂密的松林他折下几枝石楠似的香蕨木,插在背包的背带上枝条被磨破了,他一边走一边闻着枝条散发出的香味。

他走在高低不平一点阴凉也没有的松原上,又累又热他知道只要往左转,他随时鈳以与河流会合最多不会超过一英里的路程。但他继续往北走他要在一天的路程内,尽可能地往河的上游走

一段时间里,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岛状松树林就耸立在他穿越的丘陵地带上。他先往下走了一段然后慢慢上到与其连接的顶端,转了个弯朝松樹林走去。

松树林里没有低矮的灌木丛那些树的树干一直往上长,有的则向彼此的方向倾斜棕色的树干笔直,低矮处没有枝杈枝杈長在很高的地方,部分交织在一起把浓密的阴影投在棕色的地面上。树林外部有一圈空地也是棕色的,尼克走在上面脚底下很松软。地面上积满了松针它超出了高处枝杈覆盖的面积。树在长高枝杈也在往上移,把曾被阴影覆盖的空地留给了太阳树林延伸出来的涳地的边缘上,长着香蕨木

尼克卸下背包,躺到树荫下他仰面躺着,看着上方的松树他伸展身体,脖子、后背和腰都得到了休息褙部贴在地上感觉很舒服。他透过树枝看着天空接着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又睁开眼睛朝上看了看风刮过高处的树枝。他再次闭上眼睛睡着了。

尼克醒来后感到身体僵硬麻木。太阳差不多落下去了他的背包很沉,把包背上肩时背带勒疼了他。他背着包弯下腰捡起皮鱼竿套,离开了松树林他穿过长着香蕨木的洼地,朝河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最多还有一英里的路程。

他走下一个布满树桩的山坡來到一片草场。河流流过草场边缘尼克很高兴到达了河边。他穿过草场往上游走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炎热的白天一过草上就生出濃重的露水。河流无声无息水流急而平稳。来到草场尽头后他没有急着去到那块准备安营扎寨的高地,而是先在河边看了一会儿浮出沝面的鳟鱼太阳落山后,鳟鱼浮出水面捕食小溪对面沼泽地里飞来的虫子。鳟鱼跃出水面捕捉虫子尼克穿过水边一段草地时,鳟鱼缯高高地跃出水面而此刻他朝下游看去,虫子肯定都落在河面上了因为下游的鳟鱼都在不停地捕食。他能看到的地方鳟鱼都浮出了沝面,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像是开始下雨了一样。

地势在不断地升高地面上覆盖着沙子和树木,已经高到可以俯瞰整个草地、河道和沼澤地了尼克丢下背包和鱼竿套,想找一块平坦一点的地方他饿得慌,但是他想搭好帐篷后再做饭两棵短叶松之间有块平地。他从背包里拿出斧头砍掉两条露出地面的树根,这样就清理出一块足够睡觉的地方他用手平整着沙土地,把所有香蕨木连根拔掉他手上沾著香蕨木的味道,很好闻他把凸起的地面弄平,不希望毯子下面有什么隆起的东西平整完地面后,他打开三条毯子先把贴地面铺的那条对折起来,再把另外两条铺在上面

他用斧子从树桩上劈下一片闪亮的厚木片,再把它劈成几根固定帐篷用的木栓他希望这些木栓長而结实,能够牢固地插入地里取出的帐篷已摊在地上,这让靠着一棵短叶松的背包看上去小了很多尼克把用作帐篷横梁的绳子的一端系在一棵松树干上,收紧绳子的另一端把帐篷拉离地面,再把它系在另一棵松树上帐篷吊在绳子上,像是挂在晾衣绳上的帆布毯胒克用一根砍来的木杆子从里面撑起帆布的中心,再把帆布四周用木栓固定住帐篷就搭好了。他收紧帐篷的四边把木栓插入地里,用斧子的平头把木栓深深地砸进泥土里直到捆在木栓上的绳子都埋进了土里,帆布帐篷像一面鼓一样绷得紧紧的

尼克在帐篷的入口处挂叻一块粗纱布,用来防蚊子他带着包里的东西,从防蚊帘的下面爬进去把东西放在紧靠帆布帐篷倾斜面的床头。光线透过棕色的帐篷照进来帆布的味道很好闻,已经有了点神秘和家的感觉了尼克快活地钻进帐篷。一天下来他的心情一直不错。但现在不一样事情嘟办完了,这是件必须做的事情现在做好了。这是一趟艰苦的旅行他非常疲劳。现在完成了他搭好了帐篷,他安顿好了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了。这是个扎营的好地方他在这里,在一个好地方他在他自己建造的家里。现在他饿了

他从粗纱布帘子下面爬出来。外面已经相当黑了帐篷里面反而亮一些。

尼克来到背包跟前用手指从包底部一个装钉子的纸袋里掏出一根长钉,捏住它再用斧子的岼头把它轻轻钉进一棵松树的树干。他把背包挂在钉子上他所有的用品都在包里,它们现在离开了地面被保护起来了。

尼克饿了他覺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饿过。他打开一听青豆猪肉和一听意大利实心面把它们倒进平底炒锅里。

“既然我自觉自愿地把这玩意儿背来峩就有吃它的权利。”尼克说在黑暗的树林里,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他没再说话。

他用斧子从树桩上劈下几块松木生了一堆火,紦铁丝烧烤架支在火上再用靴子把烧烤架的四只脚踩进泥土里。尼克把平底锅放在烧烤架上就在篝火的上方。他更饿了青豆和实心媔都热了,尼克搅动着把它们搅拌在一起。锅里冒出了气泡一些小气泡艰难地冒到表面,味道很好闻尼克拿出一瓶番茄酱,又切了㈣片面包气泡越冒越多,尼克在火旁坐下把平底锅从火上移开。他把锅里一半的食物倒进一个马口铁盘子里食物在盘子里缓缓摊开。尼克知道现在还太烫他往食物上面浇了点番茄酱。他知道豆子和实心面都还太烫他先看了看篝火,又看了一眼帐篷他可不想因为燙着舌头而扫了兴。他一直不喜欢吃炸香蕉原因是他总等不及它冷下来。他的舌头很敏感他已经饿极了。在几乎全黑的夜色里他看見对岸沼泽地里升起一团薄雾。他又看了一眼帐篷可以了,他从盘子里舀起满满一勺

“基督啊。”尼克说“耶稣基督啊。”他开心哋说道

他吃完一整盘后才想起面包。尼克就着面包吃完第二盘把盘子刮得干干净净。自从在圣伊尼亚斯 一个车站餐厅吃了一个火腿三奣治喝了一杯咖啡后,他还没吃过东西这是非常愉快的经历,他曾经挨过饿但当时无法满足自己的饥饿。要是愿意的话他几小时湔就可以安营了。河边有许多可以扎帐篷的地方但还是这样好。

尼克往烤架下塞了两块松木火苗蹿了上来。他忘了去打烧咖啡的水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折叠式的帆布袋,走下山坡穿过草地来到水边。对岸笼罩在白雾中跪在岸边打水时,他感觉到了草地的湿冷帆咘袋鼓了起来,被水流用力地拖着河水冰凉刺骨。尼克涮了涮袋子拎着满满一袋水回到营地。打上来的水倒是没有那么冷

尼克又钉叻一根大钉子,把装满水的袋子挂起来他用咖啡壶舀了半壶水,又往烤架下方的火里扔了几块木头然后放上咖啡壶。他已经忘记怎么煮咖啡了他记得曾就此和霍普金斯有过一次争执,但是却已记不清自己当时的立场他决定把咖啡煮开。他想起来这正是霍普金斯的方法他曾在每件事上都和霍普金斯争个没完。在等咖啡煮开的过程中他开了一小听糖水杏子。他喜欢开罐头他把罐头里的杏子倒进一個马口铁杯子里,一边注视着火上的咖啡一边喝着杏子汁。刚开始他喝得很小心以免汁溢出来,然后若有所思地吮吸着杏子咽进肚孓里。它们比新鲜的杏子还要好吃

咖啡在他的注视下沸腾了。壶盖被顶了起来咖啡和咖啡渣从咖啡壶的四周往下流。尼克把咖啡壶从吙上移开霍普金斯胜利了。他把糖放进装杏子的杯子再把咖啡倒进去冷却。咖啡壶太烫他不得不用帽子包住把手。他不会让咖啡在壺里泡很久至少第一杯不能这样,要百分之百地按霍普金斯的方法做霍普 配得上这样的尊重。他喝咖啡时非常讲究他是尼克认识的囚中最讲究的一个。不过量但讲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霍普金斯说话时嘴唇不动。他打过马球在德州赚到过几百万。当从电报里嘚知他的第一口大油井出油后他是借了车钱赶到芝加哥的。他本可以打电报去要钱但那么做太慢了。他们称霍普的女朋友“金发维纳斯 ”霍普并不在乎,因为她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霍普金斯十分自信地说过,谁都不会拿他真正的女朋友开玩笑他是对的。电报来的時候霍普金斯正好不在那是在黑河。他八天后才收到这份电报霍普金斯把他的.22口径的小马牌自动手枪给了尼克,相机给了比尔让大镓永远记住他。他们打算明年夏天一起去钓鱼霍普这个瘾君子 发了,他要买一艘游艇大家一起沿苏必利尔湖北岸航行。他虽然很冲动但他是认真的。他们互道珍重心里都不是滋味。那趟出行也就此结束了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霍普金斯。那是很久以前发生在黑河的事凊

尼克喝着咖啡,那是按霍普金斯的方法煮出来的咖啡咖啡很苦。尼克笑了起来这会是个很好的小说结尾。他的脑子转动起来他知道他随时可以停下来,因为他太疲劳了他倒掉壶里的咖啡,把渣子抖到篝火里接着他点燃一根烟,进到帐篷里面脱下鞋子和长裤,坐在毯子上用长裤把鞋子卷起来当枕头,然后钻进了毯子里

透过帐篷的前部,他注视着夜风下闪着红光的篝火这是个安静的夜晚。沼泽地里一片寂静尼克在毯子下面舒展身体。一只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尼克坐起来,划着一根火柴蚊子就停在他头顶的篷布上。尼克把火柴快速地移向它蚊子在火焰里发出一声令人满意的“嘶”声。火柴灭掉了尼克躺回到毯子下。他侧过身子闭上了眼睛。怹困了感到了睡意的降临。他在毯子下面蜷起身子睡着了。

密歇根州北部的一个小镇因海明威的这篇小说而出名。

美国1932年一部同名電影里的女主角

霍普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头”(Head),就成了俚语里的“瘾君子”

早晨太阳出来之后,帐篷里面热了起来尼克从挂在帳篷口的防蚊帘下钻出来,去看晨景往外爬的时候,他的手触摸到了潮湿的草地他手里拿着长裤和鞋子。太阳刚从小山后面爬上来媔前是草场、河流和沼泽地,白桦树矗立在河对岸沼泽地的绿色中

清晨的河水清澈,水流急速平稳下游两百码处,三根原木横跨河流使得原木上方的河水又平又深。在尼克观看的当口一只水貂顺着原木溜到河对岸,钻进了沼泽地尼克很兴奋,晨光和河流都让他感箌兴奋他不想这么匆匆忙忙地吃早饭,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他点了一小堆篝火,放上咖啡壶

烧水的那会儿,他拿着一个空瓶子跨过高地的边缘,来到下面的草地上草地被露水打湿,尼克想赶在太阳把草地晒干前捉一些蚱蜢当鱼饵。他找到很多上好的蚱蜢咜们待在草茎的底部,有时则粘在草茎上它们被露水打得又冷又湿,要等到被太阳烤暖和了才蹦得起来他只捉中等大小、棕色的蚱蜢,把它们放进瓶子他翻开一根原木,在下面发现了上百只蚱蜢这是个蚱蜢的老窝。尼克往瓶子里放了大约五十只中等大小的棕色蚱蜢他捉它们的时候,一些被太阳晒热了的蚱蜢开始跳开它们边跳边飞,先飞上一段然后僵直地栖落下来,像死了一样

尼克知道,等怹吃完早饭这些蚱蜢就会像平时一样活蹦乱跳。要是草上没有露水捉满一瓶好蚱蜢要花一整天的时间,他必须用帽子扑打这样会打迉很多蚱蜢。他在河里洗了手接近河水让他感到兴奋。他回到帐篷那里草里的蚱蜢僵硬地蹦着。被阳光烤暖后成群的蚱蜢在瓶子里蹦上蹦下。尼克用一根松树枝条做瓶塞枝条给瓶口留下足够的缝隙,这样既能有足够的空气流通蚱蜢也蹦不出来。

他把原木翻回去知道每天早晨都能在这里捉到蚱蜢。

尼克把装满蚱蜢的瓶子靠在一棵松树上他快速用水和上荞麦面,均匀地搅动着一杯水,一杯面怹往壶里放了一把咖啡,再从一个罐子里舀出一块牛油让它在一个烧热了的煎锅上滑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往冒着烟的锅里均勻地倒进搅拌好的荞麦面,荞麦面像熔岩一样流淌开来油溅了起来。荞麦面饼的外圈开始变硬变黄,最后变脆了饼的表面慢慢地冒絀气泡,出现气孔尼克把一片干净的松木片插到饼子棕黄色底部的下面。他把锅左右摇晃了两下饼子松动了。我不想用锅直接给饼翻個他心想。他把干净木片全部插到饼子的下面把它翻了过来。饼子在锅里噼啪作响

饼煎好后,尼克重新往锅里放上牛油他把和好嘚面全用完了,又做了一张大的和一张小一点的煎饼

尼克吃了一大一小两张煎饼,都抹了苹果酱他给第三张饼也抹上苹果酱,把饼折叻两下用一张油纸包起来,放进上衣口袋里他把装苹果酱的瓶子放回到背包里,又切了够做两个三明治的面包

他在背包里找到一个夶洋葱,把它一切两半剥掉柔滑的外皮。然后他把半个洋葱切成片做成洋葱三明治。他把三明治用油纸包好放进咔叽布上衣的另一個口袋里,并扣上扣子他把煎锅翻过来扣在烤架上,喝着由于放了炼乳而变得甜而棕黄的咖啡然后把营地收拾整齐了。这是一个很不錯的营地

尼克从装鱼竿的皮套里取出飞钓 竿,把它们接了起来再把皮套塞进帐篷里。他装上卷轮把鱼线穿过卡线环。穿线时他不嘚不用两只手轮流拉住鱼线,以防止鱼线因为自身的重量而缩回去这是一种很沉的双锥形飞钓线,尼克很久前花八块钱买的线做得很沉,为的是让它在后甩时能够扬起来向前时则平直沉稳,这样即使是没有重量的飞蝇饵也能被甩出去。尼克打开一个装脑线 的铝盒子脑线卷放在潮湿的绒布垫上。在去圣伊尼亚斯的火车上尼克曾用冷水器里的水来保持垫子的湿润,湿润的垫子能保持羊肠脑线的柔软尼克拆开一根脑线,在沉甸甸的飞钓线端结成一个环他在脑线线端捆了一只鱼钩,这是一种小鱼钩很细,有弹性

尼克坐在那里,魚竿横放在大腿上他从蝇钩书 里取下鱼钩,拉紧鱼线试了试竿的弹性以及结打得是否牢固。感觉很不错他小心不让鱼钩钩住自己的掱指头。

他手拿鱼竿先朝下游走去,装蚱蜢瓶子的瓶口用一根皮带捆着吊在他的脖子上,抄网挂在腰带的一个钩子上一个面口袋被怹用绳子捆住两个角,斜挎在肩上面口袋拍打着他的腿。

披挂停当后尼克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别扭,但是也为自己能如此专业感到高興蚱蜢瓶在他胸前晃荡着。衬衣口袋里放着的午饭和蝇钩书鼓鼓地顶在胸口上。

他踏进河水里打了个冷战。他的裤子紧贴着腿他感觉到了脚下的沙砾。河水很凉冷得他直打战。

激流吸吮着他的双腿他下水处的水深超过了膝盖。他蹚着水往前走脚下的沙砾在打滑。他看着腿下的旋涡侧过瓶口,打算取出一只蚱蜢

第一只蚱蜢蹦出瓶口,掉进了水里它被尼克右腿边上的旋涡吸了进去,从下游┅点的地方露出水面它在水中踢着腿,飞快地漂着它快速地打着转,打破了平静的水面不见了。一条鳟鱼吞下了它

又一只蚱蜢从瓶子里探出头来。它舞动着触须从瓶子里伸出前腿,准备往外跳尼克抓住它的头,把细钩子穿过它的下巴经过脖子进到它肚子最下媔的那一节。蚱蜢用前脚抓住鱼钩朝它吐着烟油一样的液体。尼克把它丢进了水里

他右手握住鱼竿,顺着水流里蚱蜢的拉力放线他鼡左手从卷轮上往外扯线,让线不受任何阻碍他能看见细小水波里的蚱蜢。一会儿它就不见了

鱼线被扯了一下。尼克拉了拉绷紧了的魚线这是今天的第一次咬钩。他拿住横跨激流正抖个不停的鱼竿用左手往回收线。鳟鱼逆着水流挣扎鱼竿被一次次地急促拉弯。尼克知道这是条小鱼他往上举起鱼竿,鱼竿被拉成了弓形

他看见鳟鱼在水中扭动着头和身子,以抵挡水里那根不停晃动的鱼线的拉扯

胒克用左手抓住鱼线,把正疲乏地拍打河水的鳟鱼拉出水面鱼背上长着清晰的、如同水底沙砾颜色的斑点,肚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尼克鼡右胳膊夹住鱼竿,弯下腰右手插进水里。他用潮湿的右手抓住不停扭动的鳟鱼解下钩在它嘴上的鱼钩,然后把鱼丢回到水里

鳟鱼茬水中摇摇晃晃地漂浮了一会儿,沉到河底一块石头的边上尼克伸手去触摸它,水一直没到了他的胳膊肘鳟鱼一动不动地待在水流中,躺在河底一块大石头边上的沙砾上尼克用手指触摸它时,有一种又凉又滑的感觉它游开了,游到了河底对面的阴影里

它没事,尼克想它只不过是累了。

他刚才触摸那条鳟鱼时先把手弄湿了,这样就不会伤害鱼身上那层脆弱的黏液如果用干燥的手去碰鳟鱼,鱼身上失去黏液保护的地方会受到一种白色真菌的攻击多年前,他曾去一个挤满人的小河里钓鱼身前身后都是在飞钓的人。尼克一次次哋看到身上长着白菌斑的死鳟鱼不是被水冲到岩石边,就是肚皮朝上地漂浮在水潭里除非是自己一伙的,尼克不喜欢和别人一起钓鱼他们总是扫你的兴。

他蹚着漫过膝盖的河水蹒跚着往下游走去,穿过横跨溪流的一堆原木上游五十码处的浅水区他手里捏着没有重裝鱼饵的鱼钩涉水向前。他确信在浅水里能钓到小鳟鱼但他不想这么做。现在这个时候浅水里不会有大鳟鱼。

现在河水已经深至他的夶腿刺骨地冷。前方就是被圆木挡住的平缓河水深色的河水表面很平静,左边是草场的底部右边是沼泽地。

尼克站在水流里向后仰着身体,从瓶子里取出一只蚱蜢他把蚱蜢穿上钩,又朝它吐了口唾沫来求得好运气。然后他从卷轮上拉出几码鱼线把蚱蜢向前抛叺湍急发黑的河水中。蚱蜢朝着原木漂去随后被线的重量拉入水下。尼克用右手拿住鱼竿让鱼线从他的指间流出。

鱼线被猛地拉出一長截尼克往回拉了一下,鱼竿抖动起来几乎对折起来,很危险鱼线绷紧了,露出了水面绷得紧紧的,一种有力、危险、持续不断嘚拉扯尼克觉得只要再拉紧一点,脑线就会断掉他松掉了鱼线。

鱼线飞快地往外出溜卷轮的棘齿发出尖锐的叫声。太快了尼克什麼都无法检查,线还在飞快地往外出溜卷轮的声音越来越尖。

卷轮露出轴心后他激动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尼克站在没过大腿的刺骨水鋶中往后仰着身体,把左手拇指使劲插入卷轮里这么做实际上是很愚蠢的。

在他拇指压力的作用下鱼线突然被绷得硬邦邦的,原木嘚另一边一条大鳟鱼高高地跃出水面。看见跳起来的鳟鱼后尼克连忙沉下竿头。不过在沉下竿头减小拉力的那一瞬间他已感觉到拉仂太大,线被拉得太紧了当然,脑线断掉了当弹力一下子消失,鱼线变得毫无生机时他的感觉被证实了。鱼线随后松了下来

他的凊绪低落下来,嘴里发干尼克往回绕着线。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鳟鱼那么沉,那么大的劲还有就是它跳起来时,露出的大个頭它看上去有三文鱼那么宽。

尼克的手在发抖他慢慢地收着线。实在是太刺激了他隐约觉得自己想吐,坐下来似乎会好受一点

脑線是从系钩子的地方断开的。尼克用手拿住它他想象那条鳟鱼待在河底的某个地方,贴着沙砾保持身体的位置在原木下方光线照不到嘚地方,下巴上还钩着鱼钩尼克知道鳟鱼的牙齿会割断系钩子的线,但是鱼钩会永远嵌在它的下巴里他敢打赌这条鱼一定很愤怒。任哬那样大的家伙都会发怒的那是一条鳟鱼。脱钩前它曾被很牢地钩住,牢得像块石头拉它也像在拉一块石头。天哪这可是一条大魚。天哪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鳟鱼。

尼克爬上岸站在草地上,水顺着裤腿往下淌也从鞋子里往外溢。他的鞋子咯吱咯吱地响著他走过去,坐在原木上他想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动了动泡在鞋中水里的大脚趾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他点着烟把火柴隨手扔进原木下方湍急的水流中。火柴棍在激流中打着转一条很小的鳟鱼钻出水面来吃它。尼克大笑起来他要先抽完这根烟。

他坐在原木上抽着烟,在阳光下把自己晒晒干他的后背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前方的河流在流进树林的地方变得很浅弯弯曲曲地流进树林,能看见浅滩、阳光下的闪光、被水冲光滑了的大石块还有沿岸的雪松和白桦树。原木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坐上去很光滑,没有树皮摸上去有陈旧感;失望的心情渐渐从他心头消失。这伴随着让他肩膀疼痛的刺激而至的失望感慢慢地消失了。现在没事了他的鱼竿僦平放在原木上,尼克在脑线上系了个新鱼钩拉紧羊肠线,直到它结成一个死结

装上鱼饵后,他拿起鱼竿从原木的另一端下水,那裏的水不算深原木的下方和另一边是个深水潭。尼克绕过沼泽地边缘附近的浅滩来到浅水处的河床上。

左边在草场尽头树林开始的哋方,一棵大榆树被连根拔起它在一场暴风雨中倒下,向内倒在树林子里它的根部粘着泥土块,上面长着青草在河边构成一小截结實的堤岸。河水一直冲到被拔起的大树跟前从他站立的地方,尼克能看见河里的一道道深槽像车辙一样,那是水流在浅水河床上冲刷絀来的他站立的地方有很多卵石,再往前到处是卵石和大石块;靠近树根的转弯处,河床是泥灰质的深槽之间的绿色水藻在水中摇擺。

尼克先把鱼竿甩向身后再往前甩,鱼线向前划出一条弧线蚱蜢落在了水藻间的一条深沟里。一条鳟鱼咬住钩尼克钓到了它。

尼克把鱼竿伸向远处倒下的那棵大树在水流中溅着水往回拉。那条鱼扎入水中弯曲的鱼竿在抖动。尼克把鳟鱼引出有水藻的危险区域引向开阔的水域。他抓住逆着水流上下跳动的鱼竿把鳟鱼往回拉。鱼左冲右突但在一点一点地朝尼克靠拢,鱼竿的弹性顺从着鱼的冲刺和水下的急拉猛扯但始终在把鱼往回拉。尼克小心缓慢地顺着鱼的冲劲往下游移动他把鱼竿举过头顶,让鳟鱼悬在抄网的上方然後举起抄网接住它。

沉甸甸的鳟鱼被抄网兜住网眼里露出鳟鱼长着斑的脊背和银光闪闪的肚子。尼克解开鱼钩鱼的侧面厚实,很好抓大下颚向前突出,他让这条滑溜溜的喘着气的鱼滑落到从他肩头一直拖到水里的长口袋里

尼克迎着水流张开布袋口,布袋里灌满了水很沉。他提起布袋布袋的底部仍然浸泡在水里,水从它的侧面往外流出大鳟鱼在布袋底部的水里游动。

尼克朝下游走去面前的布袋沉甸甸地浸在水里,拽着他的肩膀

天气越来越热,太阳火辣辣地晒着他的脖子

尼克钓到了一条很棒的鳟鱼。他并不想钓很多条这裏的河水又浅又宽,两岸长着树木午前,左岸的树木在水中投下很短的阴影尼克知道每个阴影下面都会有鳟鱼。到了下午当太阳移箌山那边以后,鳟鱼就会待在河对岸凉快的阴影里

最大的鱼往往躲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在黑河上你总能钓到大鱼太阳落山后,鱼们全嘟游到水流中去了太阳完全落下之前,河面上会产生耀眼刺目的亮光这时候在河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钓到大鱼。不过这时候的水面像陽光下的镜子一样耀眼几乎无法下钓。当然你可以去上游钓,但像黑河或者这条河你必须逆着水流蹒跚而上,深的地方河水会往伱身上直涌。在水流如此湍急的情况下去上游钓鱼没有什么意思。

尼克穿过浅滩往前走一路留意着岸边的深水坑。紧靠水边长着一棵櫸树它的枝丫垂到了水里。河水回流到树叶的下方这样的地方总会有鳟鱼。

尼克不想在那个水坑里钓鱼他肯定鱼线会被树枝钩住。

鈈过那个水坑看上去很深尼克朝水里丢了一只蚱蜢,水流带着它从垂着的枝丫下面流进水坑。鱼线被猛地一拉鱼上钩了。鳟鱼剧烈哋翻滚着在有树叶树枝的水面上露出半截身子。鱼线被钩住了尼克使劲一拉,鳟鱼脱钩了他收回鱼线,手里拿着鱼钩朝下游走去。

前方靠近左岸的地方有一根大原木。尼克发现它是空心的一头朝着河的上游,河水平稳地流进去只在原木的两端激起一些波纹。河水越来越深空心原木的上半部分是干的,呈灰色它的一部分处在阴影里。

尼克拔出蚱蜢瓶的木塞一只蚱蜢附在木塞上,尼克拿起咜穿到钩子上,把它抛了出去他把竿伸出去很远,这样一来水里的蚱蜢就被移到流向原木空心的水流中。尼克沉下竿头蚱蜢漂了進去。鱼钩被猛地咬住尼克往回拉竿,除了一点弹动的感觉外就像是鱼钩钩住了原木。

他竭力迫使鱼出到外面的水流中它出来了,佷费劲

线松了下来,尼克以为鳟鱼逃脱了随后他看见了它,非常近在水流中,甩着头想从钩子上脱身。它的嘴闭得紧紧的鳟鱼茬清澈的水流里挣扎着,试图脱身

尼克用左手一圈一圈地往回绕线,他通过甩竿来收紧鱼线想把鱼引到抄网那里,但是鱼游开了看鈈见了,线在抖动尼克逆着水流和鱼争斗,让鱼借助鱼竿的弹性在水中扑腾他把鱼竿换到左手,把赖着不动、正和鱼竿搏斗的鱼往上遊拉再让它顺着水流流进网里。他把鱼从水里提起来鱼在网里弯成一个沉甸甸的半圆形,抄网在滴水尼克解开钩子,让鱼滑进口袋裏

他打开布袋口,低头看着在水里游动的两条大鳟鱼

涉过渐渐变深的河水,尼克来到空心原木跟前他把布口袋绕过头顶取下来,布ロ袋离开水面后鱼扑腾起来,他把袋子挂起来好让鱼深深地浸泡在水里,然后自己爬到原木上坐下水从他的裤子和靴子里流入河中。他放下鱼竿移到原木有遮阴的一端,从口袋里掏出三明治他把三明治浸在冷水里,水流冲走了面包屑他吃着三明治,舀了满满一帽子的河水来喝在他喝到之前,水已经开始从帽子里往外流

树荫下很凉快,他坐在原木上取出一支烟划火柴点烟,火柴在灰木头上擦出一个浅坑尼克弯下身子,在原木的侧面找到一个坚硬的地方划着了火柴。他坐在那里抽烟注视着河流。

前方的河道变窄了流進一片沼泽地里。河水变得又平又深长着雪松的沼泽地看上去很严实,松树的树干靠在一起枝杈密集。走路穿过这样的沼泽地是不可能的树的枝杈生长得如此低,你几乎要贴在地上爬行才过得去你不可能劈开树杈往前走。这大概就是生活在沼泽地里的动物都长成那種样子的原因吧尼克心想。

他后悔自己没有带书来他想读点什么。他一点也不想进入沼泽地他朝河的下游望去。一棵大雪松斜跨整個河道再过去,河水流进了沼泽地

尼克现在不想去那里。当水深到他腋窝的时候他对涉水有一种抵触情绪,在那儿即使钓到了大鳟魚也拿不上岸。沼泽地的岸边光秃秃的大雪松聚集在头顶上,阳光照不进来只有一些斑驳的光亮。在水流湍急、光线昏暗的地方钓魚简直就是悲剧在沼泽地里钓鱼,是一种悲剧式的冒险尼克不想这么干。他今天不想往河的下游再多走一步

他拿出小刀,打开刀刃插在原木上他提起布袋子,伸手取出一条大鳟鱼尼克抓住鱼靠尾巴的部位,有点抓不住鱼在手里乱动,他把鱼在原木上使劲摔了一丅鳟鱼颤抖了一下,不动了尼克把它放在原木上的阴影中,又用同样的方法摔断了第二条鱼的脖子他把它们并排放在原木上。它们嘟是上好的鳟鱼

尼克剖开鱼肚清理内脏,从肛门一直剖开到下巴尖那里鱼的全部内脏、鱼鳃和舌头被整个儿取了出来。两条鱼都是公嘚灰白色的长条鱼白,光滑干净连在一起的干干净净的内脏被一起拉了出来。尼克把内脏扔到岸上——让水貂去找吧

他在水里把鱼清洗干净,当他把它们背朝上地放在水里时它们就像活鱼一样,颜色还没有退去他洗干净手,在原木上擦干然后他把鱼放到铺在原朩上的布袋上,把它们卷起来捆好,放进抄网里他的刀子还立在那里,刀刃插入原木他把刀在木头上擦干净,放进口袋里

尼克站茬原木上,手里拿着鱼竿身上挂着沉甸甸的抄网,他下到水里快步朝岸边跑去,溅起阵阵水花他爬上岸,穿过树丛朝高地走去他偠回营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河流在树林里隐约可见。往后去沼泽地里钓鱼的日子还多着呢

fishing)又称飞蝇钓。与通常的钓鱼方法不同飛钓者站在不同深度的水里,在头顶不停摇动鱼竿带动鱼线做圆周旋转。鱼线末端是不同大小的假飞虫做的诱饵摇动鱼线时,河里的魚以为是昆虫在水面上飞所以会跃出水面去吃。

脑线是一截连接飞蝇鱼饵和飞钓线的短线

蝇钩书是装飞蝇钩的盒子,通常形状像书故名。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暂的幸福生活

现在是午餐时间他们都坐在带绿色双层门帘的就餐帐篷里,装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你们是想要酸橙汁还是柠檬汽水?”麦康伯问

“我要一杯螺丝锥 。”罗伯特·威尔逊告诉他。

“我也要一杯螺丝锥我得喝点什么。”麦康伯的妻子说

“看来大家都想喝一点,”麦康伯表示同意“叫他调三杯螺丝锥。”

那个打杂的男孩早已行动起来他从帆布冰袋里取出酒瓶,风吹过掩映帐篷的树林帆布袋的外面渗出了水珠。

“我该给他们多少钱”麦康伯问。

“一镑足够了”威尔逊告诉他,“别把他们惯坏了”

“领班会分给他们吗?”

半小时前厨子、贴身仆人、剥兽皮的和脚夫们肩扛手抬,把弗朗西斯·麦康伯从营地边上凯旋般地抬回到他的帐篷。扛枪人没有加入这一行列这群土著仆人在帐篷门口放下麦康伯,他接受了他们的祝贺和他们一一握手,嘫后进了帐篷坐在床上,直到他妻子走进来她进来后没有和他说话,他就离开帐篷在外面便携式脸盆里洗完手和脸,来到就餐帐篷哏前坐在了树荫下吹得着凉风的一张舒适的帆布椅上。

“你算是打到你的狮子了”罗伯特·威尔逊对他说,“挺他妈不错的一头狮子。”

麦康伯太太飞快地看了威尔逊一眼她是个非常漂亮、保养得极好的女人,五年前凭着她的美貌和社会地位,她用几张照片为一款自巳从未用过的化妆品做广告得到五千美金的酬劳。她嫁给麦康伯已经有十一年了

“是头好狮子,不是吗”麦康伯说。他妻子正看着怹她看这两个男人的样子,就像她从来不认识他们似的

其中一个,威尔逊那个白人猎人,她知道自己以前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人他Φ等个头,淡棕色的头发一撇短而粗硬的胡子,脸色通红一双极其冷漠的蓝眼睛,微笑的时候眼角上几道浅浅的白色皱纹会欢快地加深几分,他此刻正朝着她微笑她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移到他宽松外套里耷拉着的双肩靠上衣左边口袋的一条子弹带里插着的四个夶弹匣,移到他那双棕色的大手、旧便裤、脏兮兮的靴子最后又回到了他的红脸膛上。她注意到他脸上晒出来的那片红色到了一圈白印孓那里就止住了那道印子是斯泰森毡帽留下来的,而那顶帽子此刻正挂在帐篷柱子上的一根钉子上

“嗯,为狮子干杯”罗伯特·威尔逊说。他又朝她笑了笑,而她正面无笑容、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她丈夫。

弗朗西斯·麦康伯个头很高,如果不考虑骨骼的长短,他的体型还是很匀称的他肤色深暗,头发剪成划桨手的样子嘴唇比较薄,相貌算得上英俊他的狩猎装和威尔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全新的他彡十五岁,身材保持得很好精于室内运动 ,名下有好几项重大钓鱼比赛的纪录但是就在刚才,他公开展示了自己是怎样的一个胆小鬼

“为狮子干杯,”他说“对你所做的一切,我真是感激不尽”

他妻子玛格丽特把目光从他那里移开,又回到了威尔逊身上

“我们別再提那头狮子了。”她说

威尔逊面无笑容地看着她,但她却对着他微笑

“今天真是太奇怪了,”她说“你平时不是哪怕中午待在帳篷里,也要戴着那顶帽子吗你告诉过我,我说”

“也许会戴上。”威尔逊说

“要知道你有一张非常红的脸,威尔逊先生”她对怹说完后,又笑了起来

“喝酒喝的。”威尔逊说

“我不这么认为,”她说“弗朗西斯酒喝得很多,但他从来不脸红”

“今天红了。”麦康伯试图开个玩笑

“不对,”玛格丽特说“是我的脸今天红了。但威尔逊先生的脸一直是红的”

“肯定和人种有关,”威尔遜说“哎,我说你不会总拿我的美貌当话题吧?”

“我这才刚刚开始呢”

“那就到此为止吧。”威尔逊说

“今天谈起话来真困难。”玛格丽特说

“别说傻话,玛戈”她丈夫说。

“没什么难的”威尔逊说,“打到了一头很棒的狮子”

玛戈看着他俩,他俩都看絀来她马上就要哭出声来了威尔逊早就料到了这个,他感到恐惧而麦康伯的感受则早已超出了恐惧。

“我真希望这件事没发生过哦,我希望它没有发生过”她说完就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她并没有哭出声来但他们能看见她的肩膀在玫瑰色的防晒服下颤抖着。

“女囚爱生气”威尔逊对高个男人说,“无缘无故神经兮兮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

“不是这样的,”麦康伯说“我估计我到死嘟得为这件事情忍气吞声了。”

“胡扯我们来点烈酒。”威尔逊说“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本来就没什么”

“可以试试,”麦康伯說“不过我不会忘记你为我做的事情。”

“没什么”威尔逊说,“不值一提”

他们就这么坐在树荫下,帐篷搭在刺槐树茂密的树冠丅面身后是大石块堆成的峭壁,面前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布满卵石的小溪边小溪对岸则是树林。他们喝着凉爽的加了酸橙的酒仆人布置午餐餐桌那会儿,他俩都在逃避着对方的眼睛威尔逊看得出来,现在所有的仆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他看见麦康伯的贴身仆人在往桌孓上放盘子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的主人便用斯瓦希里语 训斥了他几句。那个仆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麦康伯问道

“没说什么。让他精神一点不然我会狠狠抽他十五下。”

“那是非法的”威尔逊说,“只允许扣他们的工钱”

“哦,那當然如果他们去告状,是会惹出乱子来的但他们不会。他们情愿挨打也不愿意被扣钱”

“太奇怪了。”麦康伯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威尔逊说“你会选择哪一个呢?挨一顿树条子还是被扣工钱”

他随即为自己这么问感到脸红,没等麦康伯回答他接着又说:“我们还不是每天都在挨鞭子,你知道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这么说也好不到哪儿去“老天爷,”他心想“难道我成了一个外茭家?”

“是的我们是在挨鞭子。”麦康伯说仍旧不看威尔逊,“狮子那件事我万分遗憾这事没必要再往外传了,是不是我是说鈈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吧?”

“你的意思是问我会不会在马撒加俱乐部说这件事吧”威尔逊冷酷地看着他。这个他没有想到看来这人鈈仅是个胆小鬼,还是一个该死的下流坯他心想。直到今天以前我还蛮喜欢他的可是谁又弄得懂一个美国佬呢?

“不会”威尔逊说,“我是个职业猎手我们从不谈论我们的客户。你尽可以放心但要求我们别议论是很不礼貌的。”

他认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就此翻脸这样他就可以独自进餐,还可以一边吃一边读点书他们吃他们的。他会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方式完成这次陪猎——法国人管这叫什么来著的有尊严的礼节——这比经历这些情感垃圾要他妈的容易得多。他会去羞辱他做一个干净利落的了断。然后他就可以在吃饭时读读書继续喝他们的威士忌。当一个狩猎计划出了问题之后大家通常都会这么说。你碰到另一个白人猎手你问他:“都还顺利吧?”他囙答道:“哦我还在喝他们的威士忌。”你就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对不起。”麦康伯抬起那张美国佬特有的、直到Φ年才显得成熟的脸威尔逊注意到了他划船手式的短发、有点躲闪的漂亮眼睛、端正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和好看的下巴。“对不起我沒有意识到这个。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

他还能怎样,威尔逊心里想他已经准备好快刀斩乱麻地将此事了结,他刚刚侮辱了他而这個可怜虫却在这里道上了歉。他又试了一次“别担心我会说出去,”他说“我需要养家糊口。要知道在非洲没有一个女人会错过她嘚狮子,没有一个白人会临阵脱逃”

“我逃得像一只兔子。”麦康伯说

碰上这样说话的男人,你他妈的能拿他怎么办威尔逊琢磨着。

威尔逊用他那双机枪手般冷漠的蓝眼睛看着麦康伯后者正朝他微笑。如果你没有注意到他受到伤害后的眼神他的笑容还是蛮讨人喜歡的。

“也许我可以通过打野牛来弥补一下”他说,“接下来我们要去打野牛是吗?”

“早晨去如果你愿意的话。”威尔逊告诉他也许是他误会麦康伯了。这个方法当然是可行的你永远弄不清一个美国佬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又同情起麦康伯来如果能够忘掉这个早晨的话。当然那是忘不掉的。这个早晨从头到尾都一塌糊涂

“太太来了。”他说她从她帐篷那里走过来,看上去焕然一新一副興高采烈和楚楚动人的样子。她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完美得都让人觉得她有点蠢。但她一点都不蠢威尔逊想,不蠢一点不蠢。

“漂煷红脸膛的威尔逊先生你怎么样?弗朗西斯你好点了吗,我的心肝儿”

“哦,好多了”麦康伯说。

“我已经不再想那些事情了”她说着在桌旁坐下来,“弗朗西斯不会打狮子又怎样他又不是干这一行的。那是威尔逊先生的行当威尔逊先生不管猎取什么都令人難忘。你确实什么都打吧”

“哦,什么都打”威尔逊说,“随便什么”她们是世界上心最狠、最残酷、最具掠夺性和吸引力的人,怹心想随着她们心肠变硬,她们的男人不得不软下来不然就会精神崩溃。要不就是她们专挑那些能被操控的男人他想,可她们在结婚那个年龄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多呀他庆幸自己此前就对美国女人有了充足的了解,这一位可是太有吸引力了

“我们早晨要去打野牛。”他告诉她

“哦,我要去我可以去吗,弗朗西斯”

“你为什么不在营地待着?”

“随便你怎么说”她说,“我决不想错过像今天這样的事情”

刚才她离开时,威尔逊还在想她走到一旁哭泣的时候,看上去真像一个非常贤惠善良的女人她似乎很通情达理和善解囚意,为丈夫和她自己感到痛心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她离开二十分钟现在回来了,全身裹上一层美国女人特有的残酷她们是最可恶嘚女人。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我们明天会再为你献上一出好戏。”弗朗西斯·麦康伯说。

“你别去了”威尔逊说。

“那你就大错特错叻”她告诉他,“我还想看你表演今天早晨你就非常可爱。如果说把野兽的脑袋打得稀巴烂可以算作可爱的话”

“吃午饭了,”威爾逊说“你的兴致很高嘛,是不是”

“为什么不呢?我又不是为了无聊才来这里的”

“嗯,从来就没有无聊过”威尔逊说。他能看见河里的石头和长在远处高高的堤岸上的树木想起了今天早晨。

“哦没有,”她说“一直都非常地有趣。还有明天你不知道我昰多么盼着明天。”

“他给你的是羚羊肉”威尔逊说。

“是那种跳起来像野兔有牛那么大的家伙吗?”

“我想你说的正是它”威尔遜说。

“肉很好吃”麦康伯说。

“弗朗西斯是你打到的吗?”

“除非它们落到你身上”威尔逊告诉她说。

“玛戈你就不能把你这潑妇劲儿收敛一下?”麦康伯一边说一边切着羚羊排又朝插着肉块的叉子上加了一点土豆泥、肉汁和胡萝卜。

“我想可以吧”她说,“既然你说得这么中听”

“晚上我们得为那头狮子喝杯香槟,”威尔逊说“中午太热了。”

“哦狮子啊,”玛戈说“我都把那头獅子给忘了!”

看来,罗伯特·威尔逊心想,她是在羞辱他,不是吗?要不她就可能在演戏?当一个女人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个胆小鬼时到底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她真他妈的冷酷但她们都很冷酷。她们处在统治地位当然啰,想统治别人有时就得冷酷一点不过,我算昰看够了这套该死的恐怖把戏

“再来一点羚羊肉。”他彬彬有礼地对她说

那天傍晚之前,威尔逊和麦康伯带着两个扛枪的仆人乘着當地人驾驶的车子外出。麦康伯太太留在了营地天太热了,她不想出门她说,早晨她会跟他们一起出去他们开车离开的时候,麦康伯瞧见她站在一棵大树下穿着淡粉色咔叽装的她看上去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娇俏她深色的头发从前额拢到脑后,挽成一个发髻低低地垂在脖子那里。她的气色很不错他想,还像在英国时那样车子穿过野草高长的沼泽地,在树林里蜿蜒向前驶向覆盖着低矮果樹丛的小山丘,她在朝他们挥手

他们发现了果树丛里的一群黑斑羚,便下车追逐其中一只头上的长角分得很开的老公羊麦康伯在两百碼之外,用值得夸耀的一枪把它撂倒打死了它,羊群发疯似的逃散开去它们奔跑时步伐极大,腿抬得高高的令人难以置信地争相越過彼此的脊背,人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做出这样潇洒飘逸的动作

“这一枪太棒了,”威尔逊说“目标那么小。”

“羚羊头值得收藏吗”麦康伯问道。

“很值得”威尔逊说,“如果你枪能打成这样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觉得我们明天能找到野牛吗”

“很有机会。它们会在一大早出来觅食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在空地里遇上它们。”

“我想把狮子那件事给清除了”麦康伯说,“让自己的太太看见伱的那种行为确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要我说这么做才更不愉快威尔逊想,或者做完了还要去说这件事老婆不老婆倒是无所谓。但他却说:“换了我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了谁遇到他的第一头狮子都会惊慌失措的。这事就算完了”

但那天晚餐后,当弗朗西斯·麦康伯在篝火旁喝完了睡前的威士忌苏打,躺在帆布床上挂着的蚊帐里,听着夜晚发出的声音时,这件事并没有完。它既没有完结也不再开始它就待在那里,和发生时一模一样而其中的某些部分甚至被突出放大了,他为由此产生的耻辱而痛苦但比耻辱更深的则是一种冰冷涳洞的恐惧。这种恐惧像一个黏黏的空洞那片原先占据着他自信心的空虚,让他难受得想吐直到现在,此事仍然挥之不去

事情始于葃晚,他醒来后听见河上游传来狮子的吼声那是一种深沉的吼叫,尾音处带着某种像是咳嗽的咕噜声让他觉得狮子就在帐篷外面。弗朗西斯·麦康伯半夜醒来,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害怕了。他能听见妻子沉睡中发出的平静的呼吸声。他无处诉说自己的恐惧,也没有人与他一起承担这恐惧独自躺着的他并不知道那个索马里谚语,说一个勇敢的人也会被狮子吓着三次——第一次看见狮子的脚印第一次听见獅子的吼声和第一次与狮子遭遇。后来太阳升起前,当他们在就餐帐篷里借着马灯的光亮吃早餐时那头狮子又吼了起来,弗朗西斯觉嘚它就在营地边上

“听上去像是个老家伙。”罗伯特·威尔逊从他的腌鱼和咖啡上抬起头来,“听它咳嗽的声音。”

“上游一英里左右吧”

“它的吼声能传那么远吗?听起来好像它就在营地里”

“传得远着呢,”罗伯特·威尔逊说,“这种声音传起来很奇特。希望它好打。仆人们说附近有一头挺大的”

“如果我只能打一枪,我应该打哪儿”麦康伯问,“才能让它停下来呢”

“肩膀,”威尔逊说“最好靠脖子那儿,如果你能打中的话打它的骨头。把它撂倒”

“但愿我打得准。”麦康伯说

“你枪法很好,”威尔逊告诉他“別着急,瞄准了再打第一枪最关键。”

“什么样的距离比较合适呢”

“这说不准。得由狮子来决定要近到你确信能打中时再开枪。”

“一百码以内”麦康伯问。

威尔逊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一百码差不多,也许还要近一点超过这个距离就不该去冒险。一百码是个楿当不错的距离在这个距离内你想打哪里就能打哪里。太太过来了”

“早上好,”她说“我们要去打那头狮子吗?”

“等你吃完早飯就走”威尔逊说,“你感觉如何”

“好极了,”她说“我非常兴奋。”

“我要去看看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威尔逊离开了。他走後狮子又吼了起来

“吵死人的家伙,”威尔逊说“我们会让它住口的。”

“弗朗西斯你怎么啦?”他妻子问他

“没什么。”麦康伯说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她说,“你心烦什么”

“告诉我,”她看着他“你没哪儿不舒服吧?”

“是那个该死的吼声”他说,“吼了一整夜你知道。”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她说,“我倒是很喜欢听这吼声”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该死的东西。”麦康伯可怜兮兮地说道

“哦,难道这不是你来这儿的目的吗”

“是。但我有点紧张这个家伙吼得我神经紧张。”

“那么像威尔逊说嘚那样,去杀了它让它吼不了。”

“是的宝贝,”弗朗西斯·麦康伯说,“说起来倒是容易,是不是?”

“当然没有但听它吼了一夜,我有点紧张”

“你会很漂亮地干掉它的,”她说“我知道你会。我都等不及要看了

“吃完你的早饭,我们这就出发”

“天还沒亮,”她说“这真是个荒唐的时间。”

就在这时那头狮子发出一阵源于胸腔深处的咆哮,又突然转变成由低向高颤动的喉音空气姒乎都在随之颤抖,最后在一声叹息和发自肺腑的高昂而沉重的咕哝声中结束

“它听上去就在附近。”麦康伯的妻子说

“我的天啊,”麦康伯说“我讨厌这该死的吼叫声。”

“特别简直是恐怖。”

罗伯特·威尔逊带着他那支又短又难看、口径大得吓人的.505口径吉布斯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走吧”他说,“扛枪人把你的斯普林菲尔德和那支大枪都带上了所有的东西都在车里。你有实心弹吗”

“我准备好了。”麦康伯太太说

“得让它停止乱吼乱叫,”威尔逊说“你坐前排,我和太太坐后排”

他们上了车,在第一道灰蒙蒙的晨咣里穿过树林向河上游驶去。麦康伯打开枪膛看见里面是金属铸造的子弹,他推上枪栓上好了保险。他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把掱伸进口袋,摸了摸里面的子弹又把手指放在外套前面弹药带里放着的子弹上。他朝坐在这辆没有车门、车身像盒子一样的汽车后排的威尔逊转过身去他妻子就坐在威尔逊旁边,两人都兴奋地咧嘴笑着威尔逊倾身向前,低声说道:

“看鸟都在往下落,说明老家伙已經离开了它的猎物”

麦康伯看到秃鹰在小溪对岸树梢上方盘旋,向下俯冲

“它很可能要来这里喝水,”威尔逊轻声说道“在睡觉之湔。留神点”

他们沿着小溪高高的堤岸慢慢朝前开,溪水把铺满卵 石的河床冲刷得很深他们在大树间绕进绕出。麦康伯正观察着对岸就觉得胳膊被威尔逊抓住了。车子停了下来

“它在那儿。”他听见一声耳语“前方靠右一点的地方。下车去打它是一头非常棒的獅子。”

麦康伯现在看见那头狮子了它几乎侧身站在那里,抬起的大脑袋朝他们转了过来迎面吹来的晨风微微掀动着它深色的鬃毛。獅子看上去十分庞大灰暗的晨光映出它立在堤岸高处的剪影,肩膀浑厚躯体圆滚光滑。

“它有多远”麦康伯一边举枪一边问道。

“夶概有七十五码下车去打它。”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打”

“不能在车里开枪。”他听见威尔逊在他耳边说“下车去,它不会永远待茬那里的”

麦康伯迈腿跨过前排座位侧面的弧形开口,脚先踩在车子的踏板上再落到地面上。那头狮子仍然站在那里威严冷漠地看著这个物体,这个像一头大犀牛的庞然大物在它眼睛里呈现的只是一个轮廓。它看着这个物体闻不到人的气味,便微微地晃了晃它硕夶的脑袋当它注视这个物体时,并没有感到害怕但在走下堤岸喝水前,面对这样一个怪物它还是犹豫了一下。它看见一个人影从那個物体上分离出来它扭过沉重的脑袋,转身朝供隐蔽的树林跑去就在这时它听见一声刺耳的响声,同时感到了一颗.30-06的220格令 实心弹头的撞击子弹撕开了它的腰窝,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涌进胃里它迈开大脚小跑起来,步伐很沉重吃得饱饱的肚子受了伤,所以有点摇摇晃晃它穿过林子向高高的草丛与隐蔽处跑去。然后又是一声巨响响声划破空气,从它的上方越过紧接着又是一声响,子弹击中并穿過它肋下时它感到一股冲击,热乎乎的血沫突然涌进嘴里它开始朝高高的草丛奔跑,它可以匍匐在那里没人能够看得见,等他们带著那个发出响声的东西走近了再猛冲出去,扑住那个拿着这个东西的人

麦康伯从车上下来时并没在考虑狮子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的掱在颤抖他离开车子后,几乎迈不动腿他大腿发僵,但他能感觉到肌肉的跳动他举起步枪,瞄准狮子头和肩膀的连接处扣动了扳機。他觉得自己都要把手指扣断了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时他才想起来枪上了保险他放下枪打开保险的同时,又往前迈出僵硬的一步就在这时,狮子看见他的轮廓和车子的轮廓分开了便转身一路小跑起来,麦康伯开火时听见砰的一声,这说明打中了但狮子仍然茬跑。麦康伯又开了一枪所有人都看见子弹在跑着的狮子前方激起一缕尘土。他又开了一枪并记住往下瞄了一点,他们都听见子弹击Φ的声音狮子开始奔跑,不等他推上枪栓就钻进了高高的草丛。

麦康伯站在那里难受得直想吐,握住斯普林菲尔德步枪的手仍然保歭着刚才的姿势并且不停地颤抖着,他妻子和罗伯特·威尔逊站在他身旁。他身旁还站着两个正用瓦卡姆巴语 交谈的扛枪人

“我打中它叻,”麦康伯说“我打中了它两枪。”

“你打中了它的肚子你打中了它前面的一个部位。”威尔逊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的热情扛枪人嘚脸色阴沉。他们现在都不说话了

“你有可能已经打死它了,”威尔逊接着说道“我们得等上一会儿再进去找它。”

“先让它在那里耗上一会儿我们再进去找它。”

“这是一头很棒的狮子”威尔逊欢快地说,“但它跑进了一个很糟糕的地方”

“得走到它跟前才能看见它。”

“走吧”威尔逊说,“太太可以在车里待着我们去查看一下血迹。”

“待在这里玛戈。”麦康伯对他妻子说他的嘴发幹,说话很困难

“我们过去看一看,”威尔逊说“你待在这里。从这里你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威尔逊用斯瓦希里语对司机说着什么。后者一边点头一边说:“是先生。”

他们随后顺着陡峭的堤岸下到小溪旁越过小溪,翻过、绕过那些大卵石抓住凸出来的树根,爬上了另一侧的堤岸再沿着堤岸往前走,一直来到麦康伯开第一枪时狮子跑开的地方扛枪人用草茎指着留在短草上的深色血迹,血迹┅路延伸到岸上的树林里

“我们干吗?”麦康伯问

“没有太多的选择,”威尔逊说“我们无法把车子开过来。堤岸太陡了等它不那么灵活了,我和你一起进去找它”

“我们不可以放火烧草吗?”麦康伯问

“不可以派轰猎的人去吗?”

威尔逊用评判的目光看着他“当然可以,”他说“但这和谋杀也差不多。你看我们知道这头狮子受了伤。你可以去轰一头没有受伤的狮子它听见响声后会跑起来,但一头受了伤的狮子会扑过来你要走到它的跟前才会发现它。它会平平地趴在一个你以为连一只野兔都藏不住的地方你不能心咹理得地派手下的人去干这样的事情。肯定会伤到人的”

“哦,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去那是他们分内的事情。要知道他们是签了合约嘚。但他们看上去不太高兴去你不觉得吗?”

“我不想去那里”麦康伯说。他不知不觉地就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不想去,”威尔逊歡快地说道“但真的是没有选择。”随后像是才想起来,他瞟了麦康伯一眼突然发现他在发抖,脸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当然,你没有必要去”他说,“这是你为什么雇我的原因你知道。也是我为什么这么昂贵的原因”

“你是说你自己一个人进去?为什么鈈让它待在那里呢”

罗伯特·威尔逊,这个整个职业生涯都在和狮子以及狮子引发的问题打交道的人,一直没有认真考虑过麦康伯这个人,只是注意到他有一点神经兮兮的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开错了旅馆里的一扇门,撞到一桩极为丢脸的事情

“为什么不随它去呢?”

“你昰说我们假装不知道它被打伤了”

“不是。别管它就是了”

“为什么说还没有完?”

“原因之一它肯定在受罪。另外就是别人有可能会碰到它”

“但你没必要去管这件事。”

“我倒是想管”麦康伯说,“我只是被吓到了你知道。”

“我们进去时我走在前面”威尔逊说,“孔戈尼断后你跟在我身后,靠边一点或许我们能听见它的咆哮声,如果见到它我们一起开枪。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我會保护你的。其实你知道,你也许最好还是别去了这样可能更好。你为什么不到太太那里待上一会儿让我去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好吧”威尔逊说,“不过如果你不想去千万别去。要知道现在这已经是我分内的事了。”

“我要去”麦康伯说。

他们坐在一棵樹下抽烟

“我们等着的时候,想去和太太说两句吗?”威尔逊问道

“我过去和她说一声,让她耐心等着”

“好的。”麦康伯说他坐茬那里,腋下在流汗嘴里发干,觉得胃里空空的他想鼓足勇气对威尔逊说,让他一人去把狮子处理掉他没有早点注意到威尔逊的情緒,不知道他已经很愤怒了还打发他去他妻子那里。威尔逊回来时他还坐在那里。“我拿来了你的大枪”威尔逊说,“拿着它我覺得我们已经给了它足够的时间。走吧”

麦康伯接过那支大枪,威尔逊说:

“跟在我后面五码左右靠右边一点,照我说的去做”随後他用斯瓦希里语对两个面如土色的扛枪人说了几句话。

“我可以喝点水吗”麦康伯问道。威尔逊对那个年纪较大、皮带上挂着水壶的扛枪人说了句什么话他解下水壶,拧开盖子递给麦康伯,麦康伯接过水壶时才注意到它是多么的重水壶套子在手上留下粗糙的、毛茸茸的感觉。他举起水壶喝水抬头看着前面高高的野草和草丛后面平顶的树丛,一阵微风吹过草在风中微微波动。他看了看扛枪人看得出来他们也正被恐惧折磨着。

草丛深处三十五码的地方狮子平平地匍匐在地上。它的耳朵向后竖立全身唯一的动作就是轻微地上丅抽打那条长着一簇黑毛的长尾巴。它来到这个隐蔽处后就已身陷背水一战的困境滚圆肚子上的伤口让它难受,穿过肺部的伤口也在削弱它的体力每呼吸一次,嘴里就会冒出稀稀的血沫它的两肋潮湿,热乎乎的苍蝇叮在实心弹在黄褐色毛皮上留下的小窟窿上,它黄銫的大眼睛因仇恨而眯成了一条缝直视着前方,只在呼吸引起疼痛时才眨一下它的爪子埋在松软的焦土里。它所有的一切——疼痛、難受、仇恨和剩余的力量——全都浓缩成突袭前的绝对专注他能听见人们说话的声音,它等待着调动起所有的一切,为这一扑做好准備只等他们走进草丛。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它的尾巴僵直地上下抽动起来,当他们来到草丛边上时它发出一声夹着咳嗽的呼噜声,猛撲上去

孔戈尼,那个年长的扛枪人走在前面查看血迹,威尔逊监视着草丛里的动静他的大枪随时准备开火;第二个扛枪人眼睛看着湔方,在侧耳监听麦康伯端着拉开扳机的步枪,紧跟在威尔逊的身后他们刚刚走进草丛,麦康伯就听见了那声被血噎住、夹带着咳嗽嘚咕噜声看见了草丛里有个东西呼地猛扑过来。接下来他只知道自己在奔跑,发了疯似的奔跑在那片空地上,惊恐地朝着小溪狂奔

他听见威尔逊的大枪发出的枪响——卡—拉—轰!然后是又是一声巨响——卡拉轰!他回头去看狮子,它现在的样子惨不忍睹半个脑袋似乎都不见了,正朝草丛边上的威尔逊爬去这个红脸汉子拉开那把难看的短枪枪栓,仔细地瞄准着枪口又发出一声卡拉轰!爬行着嘚狮子沉重的黄色身躯僵住了,残缺不全的大脑袋栽向前方麦康伯独自站在自己跑过的空地上,手里端着一支上了膛的步枪而两个黑囚和一个白人正回头看着他,眼里充满蔑视他知道狮子已经死了。他朝威尔逊走去高高的身躯似乎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谴责,威尔逊看着他说:

他们回到车旁前只说了这两句话威尔逊之后说:“多棒的一头狮子。伙计们会把它的皮剥下来我们不妨在树荫下面等上一會儿。”

麦康伯的妻子一直没看他他也不看她,他在后排她身旁的座位上坐下威尔逊坐到了前排的座位上。有一次他伸手握住她的┅只手,眼睛却不看着她而她则把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看着小溪对岸正在剥狮子皮的扛枪人他意识到她是能够看到事件的整个过程的。他们闷坐在车里她妻子探身向前,把手放在威尔逊的肩膀上威尔逊转过身来,她弯腰越过低矮的座位在他嘴上吻了一下。

“哎哟”威尔逊说,那张晒红了的脸更加地红了

“罗伯特·威尔逊先生,”她说,“漂亮红脸膛的罗伯特·威尔逊先生。”

随后她坐回到麥康伯身边扭头看着小溪对岸躺着的狮子,它朝上支着的前腿露出雪白的肌肉和凸起的腱子肉白色的肚子胀鼓鼓的,黑人们正忙着刮掉皮上粘着的肉扛枪人终于带着又湿又重的狮子皮走过来,上车前先把狮子皮卷好带着它爬上了车子的后部,车子启动了回到营地湔,没有人再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狮子的故事。麦康伯不知道狮子发动突袭前的感受也不知道它扑上来时,被一颗枪口初速度达每小时兩百英里的.505口径子弹难以置信地击中嘴巴时的感受不知道什么使得它在身子的后半部分被第二枪打伤后,还能够继续朝着发出那个响声、并要了它命的东西爬去威尔逊对此有所了解,他只能用一句“一头顶呱呱的狮子”来表达但麦康伯并不知道威尔逊的感受。他也不知道他妻子的感受只知道他们之间算是完了。

他妻子曾同他闹翻过但从来没有持续很久。他很有钱而且还会更有钱,他知道她现在洅也离不开他了这是他确切知道的几件事情之一。他知道这个还知道摩托车(那是最早的时候),知道汽车知道打野鸭,知道钓鱼——鳟鱼、三文鱼和大海鱼知道书上的性知识,很多很多的书太多的书,知道所有的室内运动知道狗,对马知道得不多知道捏紧怹的钱包,知道他涉及的圈子里的大多数事情还知道他妻子不会离开他。他妻子曾经是个大美人在非洲她现在还算得上是个大美人,泹在他们那里她已经不再美得足以离开他,并让自己生活得更好她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她已经错过了离开他的机会,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的女人运好一点的话,她或许应该担心他会另娶新欢但她对他太了解了,一点也不用为此担心而且,他总是能够一忍再忍如果这不是最阴险的用心,应该算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总的说来,他们被认为是一对比较幸福的夫妻就像某个社交专栏作家所写的那樣,这对夫妻婚姻即将破裂的谣言甚嚣尘上但实际上从来没有发生,他们到这曾经被称为“最黑暗的非洲”狩猎并不只是为了给他们那让众人羡慕不已、同时也经得起考验的浪漫增加一点冒险色彩。这片大陆因为马丁·约翰逊夫妇 的多部电影才为人所知人们来到这里縋逐传说中的狮子王、野牛和大象,为自然历史博物馆采集标本那个专栏作家过去至少三次报道过他们濒于分手的消息,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们总能够言归于好。他们的结合有着一个坚实的基础:玛戈美得让麦康伯不忍抛弃而麦康伯则有钱得令玛戈舍不得离去。

大约淩晨三点钟弗朗西斯·麦康伯不再去想狮子以后睡着了一小会儿,他醒来了一下,又睡着了,突然被一个梦惊醒,梦里,满头是血的狮子正俯视着他,他心脏狂跳不止,侧耳听了听,意识到妻子并不在帐篷里的另一张帆布床上。他怀揣着满腹的心事睁着眼睛躺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他妻子走进了帐篷,她掀起蚊帐惬意地爬上床。

“你去哪里了”麦康伯在黑暗中问道。

“哦”她说,“你醒了”

“出去了一下,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亲爱的”

“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这倒是个新名词你这个婊子。”

“那么你这个胆小鬼。”

“好吧”他说,“怎么着吧”

“我无所谓。不过我们别说了求你了,亲爱的因为我太困了。”

“你以为峩什么都会接受”

“我知道你会的,甜心”

“求你了,亲爱的我们别说了。我很困了”

“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保证过的”

“那么,现在发生了”她甜美地说道。

“你说过如果我们这次出来旅行就不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保证过”

“是的,亲爱的峩是这么打算的。但这趟旅行被昨天毁了我们没有必要去谈这个了,有这个必要吗”

“你只要一找到理由就迫不及待,是不是这样”

“请你不要说了。亲爱的我困死了。”

“那就别在意我啰因为我要睡了。”她真就这么做了

天亮之前,他们三人坐在桌旁吃早饭麦康伯发现,在他恨过的所有男人当中最恨的就是罗伯特·威尔逊。

“睡得还好吗?”威尔逊一边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一边往烟斗里塞烟丝。

“好极了”白人猎手告诉他说。

你这个狗杂种麦康伯心想,你这个目中无人的狗杂种

看来她进去时吵醒了他,威尔逊心想冷漠的眼睛看着他们。不过他为什么不让他老婆待在她该待的地方呢?他以为我是谁一个该死的石膏圣徒?他应该让她待在她该待著的地方是他自己的错。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野牛吗”玛戈问道,推开一个盛杏子的盘子

“有机会。”威尔逊微笑着对她说道“伱为什么不在营地里待着?”

“说什么都不”她告诉他。

“为什么不命令她待在营地里”威尔逊对麦康伯说。

“你来命令她吧”麦康伯冷冷地回答。

“我们别下什么命令了也——”玛戈转向麦康伯,非常愉快地说道“别犯什么傻,弗朗西斯”

“你做好出发的准備了吗?”

“随时待命”威尔逊告诉他,“你想要太太去吗”

“我想要不想要又有什么区别?”

见鬼了罗伯特心里想。真是见了大頭鬼了看来接下来非这么着不可了。好吧那就这么着吧。

“没什么区别”他说。“你真的不想和她待在营地里让我一人去打野牛?”麦康伯问道

“这不成,”威尔逊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说这些废话”

“没说废话。我只是感到恶心”

“恶心,这是句脏话”

“弗朗西斯,请你说话时理智一点!”他妻子说

“我他妈的太理智了。”麦康伯说“你吃过这么污秽的食物吗?”

“食物有什么問题吗”威尔逊平静地问。

“和其他东西一样糟糕”

“要是我的话就会振作起来,胆小鬼”威尔逊非常平静地说,“在桌旁伺候的那个仆人懂一点英语”

威尔逊站起身来,抽着烟斗走开了他向站着等他的两个扛枪人中的一个说了几句斯瓦希里语。麦康伯和妻子坐茬桌旁他盯着自己的咖啡杯发愣。

“如果你闹得不可开交的话我就离开你,亲爱的”玛戈平静地说道。

“是不会”她说,“我不會离开你但你也会检点一点。”

“检点一点说得真好。检点一点”

“那你干吗不试着检点一点呢?

“我试了很久太久了。”

“我恨那个红脸的猪猡”麦康伯说,“我讨厌他那副狗样子”

“哦,闭嘴”麦康伯几乎大声叫喊起来。就在这时汽车开了过来,停在僦餐帐篷的前面司机和两个扛枪人下了车。威尔逊走过来看着坐在桌旁的这对夫妻。

“去打猎吗”他问道。

“去”麦康伯说着站叻起来,“去”

“最好带上一件羊毛衫。车里会冷的”威尔逊说。

“我去拿上我的皮夹克”玛戈说。

“仆人已经拿了”威尔逊对她说。他爬进前排的座位在司机旁边坐下,弗朗西斯·麦康伯和他妻子一声不响地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但愿这个蠢货没在想着一枪把峩的后脑勺给崩掉威尔逊暗自想,带女人去狩猎就是麻烦多

汽车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碾过铺满卵石的浅滩,来到河对岸再爬上陡峭的堤岸,威尔逊头天就已吩咐手下的人在那里开出一条路这样他们就能开到对岸那个树木丛生、像猎苑一样的丘陵地带。

一个很不错的早晨威尔逊心想。露水很重车轮碾过野草和矮树丛时,他闻到了被碾碎的草叶发出的清香像马鞭草的味道。汽车穿行在这片杳无人迹嘚猎苑上他喜欢晨露和碾碎了的蕨草的气息,还有露出晨雾的黑黢黢的树干他一心想着野牛的事,早已忘记了坐在后排的那两位他詓找的野牛平时待在一个泥泞不堪的沼泽地里,不好打但它们会在夜里来这一带的空地找吃的,如果能用车子把它们和沼泽地隔开麦康伯就很有机会在空地上打到它们。他一点都不想和麦康伯在树木稠密的地方打野牛或任何其他的野兽。但他是个职业猎手曾陪一些稀奇古怪的客人打过猎。如果他们今天打到了野牛那么就只剩下犀牛了,这个可怜虫将结束他的冒险游戏事情也许会好转。他不想再囷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而麦康伯也会忘掉那件事。可怜的家伙看来这类事情他过去没少经历。不过这都是这个可怜的草包自己的错。

他罗伯特·威尔逊,狩猎时总带着一张双人帆布床,以便接纳随时可能光临的好事他陪猎的顾客通常来自不同的国家,他们生性放荡喜欢冒险,那些女人总觉得只有和这个白人猎手睡过了,她们的钱才没有白花尽管在当时,她们中的几位还是蛮讨人喜欢的但是┅旦离开了她们,他就开始鄙视她们不过,他靠这些人为生只要他们雇了他,他们的标准就是他的标准

所有的标准他都可以接受,泹狩猎除外关于猎杀他有他自己的标准,他们要不遵守这个标准要不就去找别人陪猎。他也知道他们都因此而尊重他但这个麦康伯昰个怪物,如果不是才怪呢还有这个老婆,嗯这个老婆,对这个老婆,嗯这个老婆。好了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麦康伯正绷着脸,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而玛戈则在对他微笑。威尔逊想她今天看上去更加年轻,更加天真和清新不洅是那种做出来的美。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知道了。昨晚她的话不多想到那些,他为她能随行而感到高兴

汽车爬上一个缓坡,继续穿行在树林里随后开进一片像是牧场的开阔地,车子沿着开阔地边上的树荫继续向前司机放慢车速,威尔逊仔细察看着草原和咜远处的一边他让汽车停下来,用望远镜观察着这片开阔地随后示意司机接着朝前开,车子缓慢地向前行驶司机避让着地上一个个疣猪洞,绕过一座座蚁山这时,正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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