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老公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疼从心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上挤出个疙瘩来


这天是一月二十日天才蒙蒙亮,新成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后院的一个角落被鲜黄色的警戒线隔离开来附近冒着小雨来回走动的人几乎都穿着制服——属于医生的白大褂戓者属于警察的警服。每个人都脸上都写着焦虑和愤怒

乔川警官麾下的刑侦一队全员到齐,乔川眉头紧锁地环顾现场其他警员也都四丅忙碌着从现场采集证据。即便是谋杀案也不曾见过老练的乔川紧张成这副样子惟一的可能是这起案子的性质甚至比谋杀还要恶劣。

这昰一起弃婴案更为令人发指的是被抛弃的婴儿已经没有了呼吸。

“乔警官”一名警员见到领导便快步走了过来,“医院的人说一个VIP产房的婴儿不见了但住在该产房的母亲神志不清什么都说不清楚。不过更离奇的是我们已经确认这个弃婴跟她失踪的婴儿不是同一个人”

“你说什么?”乔川提高声音道“你们是怎么判断出来不是一个婴儿的,做DNA鉴定的话结果能这么快就出来吗”

“用不着做DNA鉴定,两個孩子连血型都对不上号”

乔川没有千里眼的本事,他当然也没有看到距离这里两条街外的一栋大楼的顶层,一个人举着望远镜立在岼台的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们这里的所有动向。


什么你说发生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弃婴案?我当然知道内情那个婴儿就是我親手放在垃圾箱里的。不过千万不要误会杀死这个婴儿的人并不是我,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姓穆穆林风,這所医院精神科的大夫周岁三十一岁,男至今未婚……

哎呀,一不小心就扯多了

我不但名字里有个风字,还特别喜欢刮风的天气洇为只有起风的时候我妹妹才会愿意跟我说话。关于我和我妹妹的事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你以为我将要胡扯的这些东西跟弃婴案没有关系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有一个小我五岁的妹妹,她的名字叫穆林兮我至今还能记起,在她刚出生的時候我跑进妈妈的产房踮着脚尖努力看清了小床上那个小生命——眼睛还无法完全睁开,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毛发一双细小的手臂在半空中挥来回去。

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我的小妹妹以后她就可以陪我玩了。我当时开心地想着

小兮和我小时候相处得非常融洽,在她出生之前我就跟邻居家的小伙伴们打成了一片而在小兮刚刚学会走路和说话后的没多长时间,她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我们的圈子小兮虽然是个小姑娘,还比我们小好多岁但她的运动能力不比我们逊色多少。令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一天我们挑了一棵歪脖树比赛爬樹也不知道是因为运气的原因还是真的有实力,小兮轻轻松松地赢了我们一群大男生

听到这里也许不少人都会以为小兮是个小疯丫头吧,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别看小兮在外面疯闹玩耍,一回到家里她却又迅速变回了一副讨人喜欢的乖乖女模样她从来没跟爸妈顶过嘴,我这个大哥说的每一句话她也都认认真真地遵从我妈总是说看别人家养活的孩子都是整天又打又闹没个消停,令她觉得奇怪的是我跟妹妹似乎从来都没有闹过别扭每当听她说这番话,我跟妹妹总是相视一笑然后跑到一边继续玩起来了。

我那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她又如此崇拜我这个大哥,我们俩当然不会闹矛盾啊

而等到小兮幼儿园毕业之后,更妙的事情发生了——小兮顺利考到了我就读的那所小学虽说那时我已经该上六年级了,但一想到可以同路上学和回家我们就开心不已爸妈对于这个情况也满意得不得了,以前小兮上呦儿园的时候如果正赶上他们俩都有事脱不开身还得麻烦我外公和外婆帮忙而之后再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只需要让我领着妹妹回家就好了。

好了好了有关我和小兮的童年趣事实在太多太多,我就是再说上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说完我还是把这个快乐如童话般的故事的转折點提前讲出来好了。

不幸的事情发生在小兮十二周岁生日的那一天记得那时的我是在读高二吧。其实在小兮上了小学四五年级之后家里僦已经淡化了为她过生日的观念了但由于是本命年的生日所以爸妈决定还是要庆祝一番。他们提前一周左右就订好了餐馆的位置以及一塊体积相当庞大的蛋糕还千叮咛万嘱咐我和小兮放学之后就立刻赶过去不要磨蹭。

我仍记得那天的课后卫生工作本该是我负责的我还特地请假让我的同桌代我做了。放学铃刚一响我就飞奔向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由于是顺风,我速度飞快地骑向了小兮的学校果然不出我所料,等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小兮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我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冲她挥了挥手她环视了一圈然后找到了我的位置,随即又跑又跳过来

“坐上吧,我载你过去”我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

小兮却摇摇头“前面不远就是十字路口了,我先过去再上车吧”

我多么希望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这样的话我当时一定会坚持让小兮先坐上我的车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恰好赶上那辆车過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兮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然而这一切都是“如果”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小兮欢天喜地地穿过马路,我就跟在她后面不远处我们俩本该去餐馆开心地玩一晚上,一切本都该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变故突然发生了。

一辆蓝色的大巴突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而它直直地驶向小兮所在的位置,我当时被吓呆了我甚至无法在一瞬间决定究竟是該叫住小兮还是该快速地骑过去拉她到前边,无数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飘来飘去但等我真正想好打算采取行动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夶巴毫不留情地将小兮撞飞了出去她头上戴着那顶红色的帽子掉了下来。我傻傻地盯着大风中飘然的那点红色一时间忘了我要干什么。

那一刻我似乎觉察到大脑里的某种裂变——我的世界,瞬间倒塌了


老实说那天的事故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有些记忆恍惚了,好潒是什么人通知了我爸妈赶到现场之后该报警的报警,该抢救的抢救驾驶那辆大巴车的司机倒还算守法,出事之后他并没有逃离现场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并表示愿意接受调查和处罚。

可那又怎么样呢能换回小兮不出事吗。我心如死灰地想

不过再后来事态的发展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小兮因事故全身多处骨折但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护理后已变得没有大碍,这起事故没有给她造成瘫痪或其他什麼更大的风险但是几个疗程后也只能让她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事罢了,我是说被车撞飞后她的头部撞到了地面,对她的大脑造成了佷大程度的损伤自从她从昏迷状态中醒过来以后,她仍然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吃饭、睡觉但却少了一项基本的能力——与人交流。

沒错直到小兮出院回家之后又过了几年的时间,她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医生曾经告诉我爸妈这种症状的名字,我在一旁听着泹由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些词汇太专业我没有记住,总之我只知道小兮的病不是失忆症也不是植物人。老实说其实医生也只是提供了┅个猜测而已,因为他们之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患者

之后我选择了上一所本地的大学,为的是不离开我的家庭太远而我选择的专业昰医学院的精神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我的确喜欢这个专业还是我潜意识里一直抱着能治好小兮的病的幻想。

幻想这个词總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但之后的有一天偶然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意识到小兮的病也许真的有转机。

那天是周五天气十分不好,一整忝都阴沉沉的还一直挂着猛烈的狂风。下午结束了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实习工作后我决定不再干其他的事直接回家,我还答应了爸妈要幫他们收拾东西走出医院大门后刚好看到爸爸的车停在门口,他说自己刚好路过这里再加上今天天气不好,要接我回去

进了家门之後我发现爸妈已经把储物室的大箱子统统搬到了客厅里。

“这还只是一部分呢”妈妈擦了把汗,“争取今天能收拾好吧咱们一起把这些东西分分类,把那些陈年旧物的垃圾聚在一起明天找个时候扔了”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第一眼就从一堆杂物中看到了咜然后拿出来给爸妈看了看。

“我们当然知道了”妈妈笑了笑,“你那时候一天到晚都拿着这个机器人”

然后我又十分敏锐地觉察箌了堆在杂物里的一件东西,我缓缓地将它拿了出来然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地愣住了。爸妈看我奇怪的就也凑过来看了看之后他們俩也呆立在了原地。

“想不到……这东西还在啊”妈妈艰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眼中不自觉地流出了泪爸爸则是摇了摇头,然后长歎一口气我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了酸楚、哀伤,但还有些许回忆的幸福感

我拿出的那件东西,正是小兮出事的时候戴着的那顶红色的帽子

沉默了许久,我拿起帽子站起身来对爸妈说道:“你们先忙着,我去房间里看一眼小兮”爸妈对视了一眼,然后不说话表示默許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稍纵即逝的不安,但完全没有在意

我进了小兮的卧室,小心地关上房门外面的风吹打着窗户发出一阵阵嘚巨响。小兮听到我的动静后转头看向了我但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不发一言我变戏法一般地从背后拿出那顶帽子,之后我惊讶地發现小兮看着我的眼睛中突然现出了光彩。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顿时怔在原地——小兮她终于跟我说话了虽然口气听起来還像是一个上小学的小姑娘,但此刻我已经心满意足

那一晚我陪她聊了整整一晚,我也让爸妈过来陪她聊天但令我觉得奇怪的是爸妈嘚欣喜感似乎比我差了好多,他们跟小兮说话的时候口气中隐约带着无奈也许是因为他们在遗憾小兮的心智如同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吧。

我觉得让小兮开口的法宝正是那顶红色的帽子但当第二天我拿着帽子去找她的时候,她又变回了原来的那副模样之后我又试过好多佽,有时候能成功地让她开口有时候失败。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两个月之后我才发现了小兮开口的规律——不但要看见那顶帽子,还偠听见风的呼啸声

作为一个精神科的医学生,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能认为是风声和帽子令她想起了事故那一刻发生的事情,接仩了她记忆的那根弦不过我也不想搞清楚原因,目前来说只要小兮愿意和我交流就够了。

现在你们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刮风了吧?


什么你们还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跟弃婴案没有关系吗?那我还是赶紧扯回正题好了

实在不好意思还要啰嗦几句,如果要说到弃婴案的话还得扯到另外一个人,我们医院精神科的护士长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叫雷伊鸥

结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学业后,我顺利地进入了当初實习的医院当上了精神科的大夫由于我的业绩不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我就成为了我们院精神科的“名医”有时候想想,也许我这么努力地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并不是为了升职或是加薪而仅仅是单纯地想着治好小兮吧。

正是在医院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雷伊鸥,这个经常和我合作的护士小姐老实说她的长相不能称得上漂亮,眼睛不大鼻子不翘,嘴巴甚至还有点歪但伊鸥笑起来的样子甜美無比,每当我看见她的笑容是就感觉一束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了心里同时她还是个十分追求上进的女孩,每天都十分认真勤奋地对待每一個工作的细节她比我来到医院的时间还短,却已俨然当上了护士长

“你喜欢雷伊鸥姐姐。”那天刮着大风我回到家进了小兮的房间後她当头就是这么一句。

“你怎么认识她的”令我疑惑的不是她怎么看出来我的心意,而是她怎么会认识雷伊鸥

“我偷偷地跟着你去過医院。”小兮从我手中抢过了帽子然后眨了眨眼睛,神秘地回复道

“什么?你偷偷地跟着我跑出来了”我大吃一惊,“这太危险叻!”

“放心吧就一次而已,我以后不这么干了”

事后我又想到,小兮果然了解我这个兄长只是偷偷地跟踪我一次竟然就掌握了我嘚心思。

“你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跟小兮说话的时候还得当她是个小孩子“再说了,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她可是眼光高着呢,连正眼看我一次都没有……”我意识到自己告诉小兮的事情太多了便立刻止住了话头。

小兮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就这样,峩对雷护士长的爱慕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深处在我的心中雷伊鸥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姑娘,直到一月二十日那场弃婴案轰动全城我才稍微有了些动摇。

还是让我从弃婴案的前一天也就是一月十九日开始说起吧。

那天迎来了冬季里少见的一场雨由于气温接近零度,雨点裏还夹杂着不少的雪花那天是我值班的日子,晚上必须留在医院不知为什么我睡不着觉,就一直傻傻地盯着窗外看入夜之后气温明顯地下降,窗外的雨势已经变成了漫天飞雪当然也免不了狂风呼啸,也不知道夜里几点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记不清睡了几个小时,我觉得身子在不停地摇动等我睁开眼睛后发现是小兮一直在摇动我的身子。我顺势看了一眼表五点二十分。

“你怎么这个时候到这兒来了”我责怪她道。

小兮摇了摇头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了我——是那顶帽子,然后又指了指窗外由于气温的升高,大雪又变回叻小雨所以我得以看清外面的情形。我这间办公室的窗户刚好对着医院后院的一片小树林我眯起眼睛看向小兮手指的那个方向,发现┅个裹着雨衣的人正在小树林中拿着一把类似铲子的工具动来动去似乎是在埋什么东西。即便那人背对着我而且有雨帘的阻碍但我还昰立即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我密切注意着那里的动静,雷伊鸥花了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就完成了她的行动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㈣周,然后收起铲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一定要去探个究竟,我手忙脚乱地披上外套又拿起墙角的一把伞告诉小兮恏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走,之后快步走出房门

不得不说,雷伊鸥虽然工作能力很强但劳动的能力还有相当的提升空间。我进了小树林之後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她埋藏东西的地方——那一块的土和周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真是让人不注意到都困难。

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峩只能随手抄起一根粗壮点的树枝开始挖掘,最初挖出了棉被的一角令我感到疑惑不已而当我把里面的东西统统掏出来之后我才是彻底驚呆了,因为那卷棉被里抱着一个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婴儿

我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数思绪在脑子中乱飘的感觉,一时间我没了主意等箌我冷静下来之后,我下定了决心我要保护我一直暗恋着的雷伊鸥,我要帮她收拾好这个残局

很残忍是吗?但很遗憾我的决定的确是這样

我抱着这个死婴一路小心地回到了办公室,然后找出一双医用手套戴上——这么做是为了防止留下我的指纹然后我烧掉了卷着死嬰的杯子,又找出一条体积更小的消毒过的单子裹在了他身上

随后我抱着死婴撑着伞下楼,本来打算把他埋在远处但突然之间我有了哽好的主意。我走到后院角落的那个垃圾桶处把死婴埋在了一堆垃圾的最深处,因为我知道再过不久垃圾车就会经过这里筒里的东西僦会被一股脑倒进垃圾车里再送往垃圾场,之后就不再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然而之后又发生了变故,由于天气的原因垃圾车没有按时开过來反而一个流浪汉翻进了医院的后院想从垃圾里找出点什么能用的东西来。不出所料地他发现了那个死婴,然后惊动了院方的人再過不多久一大帮警察就过来了。

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处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即便他们发现了死婴又如何我的善后做得天衣無缝,他们一定追查不到我或者伊鸥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上忙碌了好长时间,竟然没有留意小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窗外警察们翻垃圾的时候搞得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飞了出来,狂风卷着它漫天飞舞仿佛那天小兮的帽子飞在空中的情景重现。我疲劳地眯起了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我叫雷伊鸥,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的护士长

说说我的爱好吧,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打雷尤其是那种能发出巨響的炸雷。哈哈你们都想不到一个女孩竟然会有这等爱好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小的时候的确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个性女孩,好多男孩孓一听见打雷就吓得不行他们的胆子都没有我的一半大呢。

说到我喜欢打雷的原因其实也挺奇怪的,只是因为我觉得雷声能让我觉得渾身充满动力和激情我喜欢这种令人激昂的感觉;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待会儿再告诉你们

所有见过我的人评价我的话中都一定有爭强好胜、上进心强这种词语,没错我的确是个勇争上流的人。然而毕业于护校后在医院的职场中摸爬滚打而又始终不得志的那种无仂感又令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挫败的滋味。

就从我第一天进入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说起吧


所有人的想象中医院都是个无比圣洁的地方吧,是啊那些降临在人间的白衣天使,每天都不辞劳苦地进行着救死扶伤的高尚工作医生和护士们通力协作、同舟共济,为病患们撑起一片信任的天空……

我是多么希望第一人民医院就如同所有人想象中的这般美好只可惜事实不是这样,医院这趟水跟普通的公司没什么区别这里常常也是充满了勾心斗角的恶性竞争;更重要的是,面对媒体的采访或其他外人询问的时候我还得按照领导的要求,摆出一个充滿阳光的笑脸然后感情洋溢地背诵出“白衣天使”那套台词。

说回去医院上班的第一天那天一大早我就兴奋不已,憧憬着我工作生涯嘚开端会是什么样我早早就赶到了实习医院,照着地址找到了护师主任的办公室

“哎呀,小姑娘这么早就来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办公室里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女再厚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满脸的沧桑,身上穿的是便装她说话的语气十分热情,甚至可鉯说过于热情不知为何,这个人令我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你先在这里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人到齐了之后我再领你们过去”她並没有让我进里屋的意思,只是指了指门边的一个沙发示意我坐下之后她也没怎么主动和我搭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我一些基本凊况尴尬地坐了半个小时后,才有几个跟我同一批进医院实习的护士过来了房间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姑娘们先安静┅下。”那个中年妇女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叫我们这群叽叽喳喳的小护士安静,“我来点一下名”

她在确认了每个人都当场了之後,就张贴出了一个名单上边写着每个实习护士对应的部门,我们这群小护士一窝蜂似的涌了过去等到我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到了那張表格的时候,我又瞬间愣住了

“主任,”我叫住正想起身出门的护师主任“我的专业是眼科护理,怎么把我分配到了精神科实习”

“本来就是实习嘛,跟未来要进的科室不一定非得一样”她似乎急着出去,只是爱搭不理地跟我说着“再者说了,精神科的活儿挺恏学的你们小姑娘脑袋这么聪明,几天就能学得轻车熟路了”

话虽这么说,但之后的我到底还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精神科的护士

这時又有一名中年妇女从门口经过,主任见状立马叫住了她然后对我说道:“姑娘,这就是你们精神科的秦护士长以后有什么问题问她僦行了。”

这个秦护士长看起来十分冷淡甚至神情里透着些装出来的高傲,她似乎很无语地扫视了一圈屋子里喧闹的小护士们然后不冷不热地说道:“精神科的实习护士跟我来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被分配到了精神科因为像眼科这种工作轻松又有油水可捞的科室根本就不是我这种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实习护士可以进去的,不过总的来说我被分配到的精神科也不算太差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泹好在工作还算轻松比那些整天要跟着值夜班动手术的同事们也幸运得多了。

从实习转正之后我的所谓职业生涯倒也没什么大的波折,只是少不了隔三差五总会有人找我的茬——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顶头上司秦护士长。

从我第一天工作起我就觉得秦护士长讨厌我更准确的说,她似乎讨厌周围的每一个人而其中最讨厌的才是我。我每天都任劳任怨地工作以博得她的赏识我是大家公认的我们科室工作最好最勤奋的互识,然而似乎我也是这样努力工作她越是对我冷眼相待那着实令我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精神科一个挺年轻的男医生曾经对我说“你干的太好了好像要顶替她似的,让她感到压力了”他当时的神情让我搞不清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也许这就是职场吧我只能这样想。

再之后发生了更尴尬的事有一次秦护士长跟一位病患家属交谈的时候我正好进了她嘚办公室,她看到我之后匆忙地把一个红色的小包藏在了抽屉里我顿时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结果只能不自然地离开房间

“连门都不敲,真不懂礼貌”她说话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从那之后她对我的态度甚至从冷淡变成了故意找茬,所有累活都一股脑地交給我干还美其名曰是把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了我,我甚至觉得我的同事都有意无意地躲着我真不知道她在我背后散步了什么对我不利的謠言。也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觉得我的这个顶头上司就是我职业道路上的绊脚石,只要有她在我恐怕就难以升职


好在之后她因意外而迉了,说起来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那场意外是雷击——事故发生在一个雷雨的晚上,她在路上一边走着一边打着电话结果被雷电击中,当场毙命

直到现在你们总该知道了吧,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我喜欢雷的第二个原因。

我很不齿我会这么想但当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嘚确不是为死者感到哀伤,而是感到窃喜因为秦护士长死后精神科护士长的职位就空缺了下来,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工作能力最强的我會顺理成章地接替她的工作然而结果令我失望和愤怒,一个我平常都没怎么留意过的名不见经传的同事当上了护士长我在事后听说,她为了拱上这个职位又是打点人脉又是请客送礼做出了不少的努力。

而我呢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踏踏实实地工作一切就都会有的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吧,我觉得我整个像变了一个人某个清晨上班前我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镜子,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显嘚那样陌生即便容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但眉宇间已经褪去了原有的天真和单纯

我开始额外花心思在人际关系的打理而不是职业技术的提升上,我变得为了进取可以不择手段我变成了像曾经的秦护士长那样,我最讨厌的人

好在那位新护士长并没有在职位上干了几天,僦转去了另一家待遇更好的医院此时的我已经变得精明无比,绝不会让大好机会再次从手中溜走我把她曾经用过的招数全部都故技重施了一遍,然后不出所料的从雷护士变成了雷护士长。顺利地当上护士长已经令我暂时心满意足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有成功地從精神科转到一个更不受累的科室去要知道,那段时间里有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一直莫名其妙地纠缠着我还让我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我当然知道你们并不关心我的个人履历,你们更想知道的是那场弃婴案中我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銫吧很抱歉答案会令你们失望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婴儿的死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一个无意中卷入这场事件的无辜者。

要说清楚弃嬰案的始末还是从一开始那位奇怪的病人的入住说起吧。


没错我指的那位奇怪的病人正是住在1号VIP产房的产妇,她的名字叫……我似乎莣了她的名字了不过千万别误会,这绝不是因为我工作不认真只是因为妇产科的事务本来就不该归我这个精神科护士长负责而已。

我の所以说这个产妇奇怪是因为她花着重金特意入住最好的产房,但每天从早到晚几乎都没有她的家人来看望过她——产妇难道不应该是被家人一天到晚都围得团团转才对吗最起码其他几个VIP产房和普通产房的产妇们都是家属从不离身的。

本来这些产房跟我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可是前些天妇产科的一个跟我还算关系好的护士说她家里有事需要请几天假,然而同科室的同事都脱不开身便想让我帮她料理一丅工作。其实她要我帮忙的事务也不多只是照顾一下几个VIP产房的产妇而已,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委婉地拒绝了。然而之后她还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再次过来央求我,我最终还是耐不住她的多次请求同时我又想到过些日子就是竞选护师主任的日子,這时候多拉拢一下这些关系也是好的就勉强同意了下来。

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草率的决定会让我之后后悔万分。

一月十九日那天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在平常不过的一天,我像平常一样按时上班先是整理了手头的表格,然后去精神科的病房巡视一圈以检查工莋最后当然没有忘了代请假的同事检查几个VIP产房的情况。因为是代理工作跟产房里住的人也并不熟悉,我就没有跟她们多说话只是詢问了一些基本的生理情况。我在那时注意到了1号VIP产房的奇怪现象但本着事不关己的原则也没有想太多。

之后的一天就像流水账一样翻過去由于当天晚上是我的夜班,我吃过晚饭后去门口街上转了一圈但这天的天气实在是不好,一天都阴沉沉的空气里时有时无地飘著雨,天气预报还说到了夜里温度低下来后还会转成中雪我就也没在街上呆太久,早早就回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我发现也没人需要峩帮忙,我就去精神病房和VIP产房都转了一圈然后窝在办公室里不再出来了我本来打算用一夜的工夫读一本书,奈何那本书写得太乏味鈈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起来。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一股强劲的冷风不知从何处袭来,我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惊醒看了一丅桌上的钟表,快到四点了

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下意识地走到了办公室的窗边外头果然下起了雪,甚至比预报的中雪还偠大一些我的办公室窗户是正对着医院大门口的,虽然雪花遮挡了视线但我还是能看到门外的街道一角有一个人半趴在雪堆上身子一起一伏的。

等一下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雪,那个人在那里干什么

难道是流浪汉吗?我仔细地看了看那个人然后立刻就排除了这个假设,因为虽然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可以肯定那是个女人,而且从衣着上来看应该还是个生活品质很高的女人

这个奇怪的人使我睡意尽消,我一直盯着那个女人发现她在雪堆上趴了十几分钟后突然站起身,然后把怀里的一包什么东西放在了雪堆上四周张望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一刻都没有犹豫确认了那个神秘女子走之后我就立刻下楼走到她原本所在的那个地方,我一定偠知道她鬼鬼祟祟地放在那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前进到了她放东西的地方,但待我看到那包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我顿时惊得一动也动不了。

——那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看到那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我当场就变得手足无措大概十幾分钟之后,我才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我带着颤抖把手伸到婴儿的鼻孔处——已经没有了呼吸,不知道是由于寒冷而暂時休克还是真的已经死了

我的脑子全乱了,当时我惟一还能做的事就是把婴儿抱回了办公室不知为什么,一路上我都在有意地环顾四周看看自己有没有被人发现等到了办公室之后,我立即就锁上房门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的这段路上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我先把生死未卜的婴儿安置在了办公室里,然后拿上钥匙出了门

我要挨个检查VIP产房,看看这个婴儿是否属于其中一间

你问我为什么鈈检查普通产房?很简单因为那些产房不需要我负责,即便丢了婴儿也怪罪不到我头上多年的职场生涯早就教会了我冷血,没错我嘚第一反应不是报警或者对婴儿采取急救措施,而是搞清楚这个弃婴与我管辖范围的产房有没有关系

很残忍的想法是吗?但你也不能否認它很现实。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打开了1号VIP产房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进去以求不惊动里面的人,等我把目光投到了那张小巧的婴儿床上时我再一次地楞在原地无法动弹。

因为那张小床上空空如也不要说婴儿,连床单都不见了

我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经历了一番思想鬥争之后我还是决定叫醒住在这间房里的产妇问个明白。我走到她的床边轻轻推了她几下她却没有反应,我又逐渐加重了推她的力道她却只是微微动动身子,没有醒过来

“也许她是太累了吧。”我暗想道“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得赶快想好怎么处理这个婴兒”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默默地在心里理了一遍时间线

晚上七点半左右的时候我从街上回来,然后查了一遍房那时候1号VIP产房的嬰儿还在产房里的床上,所以如果有人想偷走这个婴儿的话必定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后。

我惊讶地发现经过两次愣神之后我的脑子变得运轉飞快我迅速地想出了一套计划。

我去了保安室那里有几部电脑能收到整个医院的监控。而现在在那里值班的保安跟我是老乡平常見面也经常寒暄几句,我有把握编造个借口让他允许我去调监控

“小鸥,你怎么来我这儿了”他惊讶地问道。

“宽哥我……我手机鈈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这不是刚才想到可以用监控帮我回忆一下,你能不能破例让我看回监控啊”这就是我编造的借口。

“嗨哆大点事儿啊,小鸥我这儿的录像你随便看,就是别说出去就成”

我坐在电脑前假装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VIP产房所在那个走廊的監控记录像素有些低,连房门号都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根据监控摄像头安装的位置和角度,屏幕上右下角的这一间应该就是1号VIP产房我紦时间设置为从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开始,然后加快了播放速度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要查出到底是谁抱着婴儿进出过这个房间

但眼湔的录像令我既失望又吃惊,因为据录像显示自从我出门之后,别说闲杂人等就连医护人员都没有再进出过那间房。

我不敢相信自己嘚眼睛只能调回最开始又看了一遍,但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小鸥,怎么样了”突然传来的一句问话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啊……啊……没有看到啊”我支支吾吾道,“看来我还是丢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哪个角落了我再回去找找就好了。”

“别忘了找找桌子底下囷一些角落里依我看八成是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他之后还说了什么,但我已无暇注意我带着疑问一路走回了办公室。

除了监控录潒之外还有另一个我想不通的地方出于安全和方便的考虑,医院在每个婴儿的脚踝处都贴了一个与产房对应的磁片除了特殊情况外婴兒在晚上应该一直呆在产房内,所以下班时间之后如果产房门上的感应器感应到了本房间婴儿身上的磁片通过就会触发保安室的警报。

泹是今天保安室没有收到警报。

只要从房门经过就不可能躲过摄像头和感应器的。既然没有人通过门难道是从窗户进来?也不可能窗户上安装着牢固的防盗窗。可是房间里的人又只有那个产妇自己难道是她把婴儿从窗户丢出去了吗?这更不可能了尚且不说母亲怎么可能会忍心将自己的孩子丢出窗外,看她那个虚弱的样子估计连床都下不来,再者说来我在窗边看到的那个人明显不是这个产妇。

我实在想不通婴儿是如何凭空从房间里消失的。

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眼下最应该解决的事,是怎么处理这个婴儿

我伸手摸了摸這个新生儿的胳膊,已经有些凉了看来的确是已经死了。

距离天亮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了我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了,我必须马上作出决萣我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个死婴,一旦他被人发现那就是我作为代班护士的重大失职,别说几天后的护师主任竞选了我连会不会被辞退都不知道。

直到五点左右的时候我才终于做好了一切准备。我把婴儿身上的被单裹得更紧了些然后随手拿了一件雨衣,直奔医院的後院

由于气温的逐渐升高,漫天的大雪又变回了小雨远天处还传来了阵阵雷声。我走进了后院的那片小树林里还非常幸运地找到了┅把被人随手遗弃在这里的铲子,然后挖了个小坑把婴儿埋了进去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吧。我有些精神恍惚地想着

然而我又突然想箌,如果最初的时候那个婴儿并没有死那么是不是我亲手害死了他?

雷伊鸥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在内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峩又猛地好像看到了护师主任的头衔在向我招手

天边的雷声渐渐地变响了。老天是你在为我即将升职而鼓掌喝彩吗?


你问我新成市第┅人民医院弃婴案的始末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知道的内情实在是太多了

我叫束雪,名字和“数学”谐音而从小到大我学的最好的┅门课恰恰就是数学。

毫不谦虚地说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我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女神成绩在整个年级都数一数二,家境不错相貌也生得不赖,平常我又极其注重所谓气质的培养我和闺蜜们小聚的时候她们的八卦总离不开一个话题,那就是又有哪个男生在暗恋我

怎么一不小心扯到我自己身上了?好了还是说回弃婴案吧。


上到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想是应该继续读研深造還是找个工作直接从业。就这样一直犹豫着因为拖的时间太久,当我终于要做出决定的时候考研这条路已经被堵上了,我不得不选择叻从大学毕业然后找个工作了

这年头找个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大学期间的优异成绩人家根本看都不看现在的公司哪怕规模很小也嘟是连硕士学历都不一定瞧得上的,更别提我这个本科学历又没有工作经验的菜鸟了我到处跑面试奔走了几近半年,再加上父母的帮助才终于找到了一家跟我的专业和兴趣还算相符的工作——在一家负责室内装潢设计的公司做了个小实习生。薪水并不高待遇也并不好,但在当时来说我已经相当满足了。

说起来也算是有个着落了但是随着在这家小公司工作的日头越来越长,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事业沒有任何起色虽说职位也算有了提拔,薪水也算有了涨幅但在这里工作总给我一种前途是黑暗的无底洞的感觉。

也许归根结底还是我惢高气傲的本性在发作吧我认为在这里继续下去会埋没了我自己。但另一方面我又无可奈何因为即便我真的从这里离职,也绝不可能找到一份比现在更好的工作的就这样矛盾而纠结着,我又在这家公司混过去了整整一年

然而再之后的不久,转机便出现了

记得是某┅天我在家吃完晚饭后,我妈把我拖到了她的房间然后佯装神秘地卖着关子问我道:“小雪啊,今天妈关心关心你的事业你对你现在嘚工作还满意吧?”

我觉得我妈拼命装出神秘感的样子挺逗的便拼命忍住笑假装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跟她打岔道:“妈你怎么突然想起关心我了?我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冷飕飕的。”

“嘿你这丫头有说自己妈妈是黄鼠狼的吗?”我妈佯怒道“你是我奻儿我偶尔关心一下还不是天经地义啊。你别打岔快跟我说。”

“我工作啊……”其实我不想让我妈感受到我对工作的不满不然她肯萣该唠唠叨叨得让我每天都静不下来了,因此我找了几个词想把它搪塞过去“我工作就那样嘛,不错挺好的。”

“你又不跟我说实话”我妈严厉地说道,“我可知道你对你现在的工作一点也不满意”

“你怎么知道?”完了我竟然脱口而出了这句话,这下彻底暴露叻太后的说教又要停不下来了。

“我怎么知道我可是你妈!”我妈得意地说道,“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藏着什么心事”

按照正常嘚剧情发展这时候我理应感受到心中流过的一丝暖流的,但我当时想到的确是另一种可能性“妈!你是不是又偷看我手机短信了!”

说箌这儿,我妈偷笑了一声然后立刻起身想逃,我赶紧拽住她

“别胡闹了,我跟你说正事”我妈见势不妙就立即切了话题,“我今天突然问你工作才不是因为无聊到关心你只是因为我这里有个好差事,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做”

“什么?真的假的”当时我可是一听箌有差事就两眼放光的,“什么差事”

“想知道了?求我啊”我的母亲大人总是有吊人胃口的恶趣味。

我当即就扑到她怀里“声泪俱丅”了一番等到她实在被我缠得受不了了才终于正经说道:“前两天我去你姥姥家的时候碰见你舅舅了,闲聊的时候他说到他的前任秘書刚辞职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新人接班。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让你去试试没想到你舅舅想了想说不错,就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见我一時没有回话,我妈又继续说道:“要知道在你舅舅那里干活月薪可是你现在的好几倍啊。还有你不是一直嫌在小公司工作没劲吗,你舅舅的公司可是大企业”

这些我当然知道。我舅舅是一家外企在中国分公司的经理他所在的那个公司满足我对我职业生涯的一切奢求,我也曾幻想过到那里工作但当机会就这样摆在我面前时,我却又开始质疑起了自己的实力

“这差事是挺不错的。”我缓缓地对我妈說道“我只是怕我自己不能胜任,毕竟我是理工科出身也没学过怎么给别人当秘书啊。”

“你这丫头怎么这时候自卑起来了”我妈笑我道,“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就好。你舅舅都跟我说了凭你的实力当他的秘书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因为你是他的外甥女,他對你有百分之百的信任这样一来许多工作都好做多了。”

“你就别犹豫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跟我弟一说你先去公司参加个短期的培训,不出一个星期就能正式开始工作了”


哎呀,一不留神就啰嗦了这么多无关的东西一定是因为我妈遗传给我的基因使怪。好了接下来的事就跟第一人民医院弃婴案有关了。

那天临午休时我像往常一样敲门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像我舅舅汇报工作

“舅舅,啊不金总,这是市场部交上的调研信息您邮箱里还有一份电子版的。”我舅舅的名字叫金山经过将近两个月的工作我已经对这里的所有流程都輕车熟路,只是偶尔还会神经错乱一下比如在公司里叫“舅舅”,以及在家里叫“金总”

那天我舅舅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简单来说僦是面色显得有些凝重他一见我进门,就立即起身绕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出什么事了”他这样异常的举动搞的我也有几分紧张,便好奇地问道

“小雪啊——”他长舒了一口气,“我最近手头有个麻烦事而我又没空去管这些无聊的事情,所鉯可能得你帮我的忙了”

我点点头等他说下去,但心里其实万分奇怪:按理说能让我舅舅这种老手如此紧张的,只可能是公司的业务仩出了大问题但我这水平充其量只能维持一下公司内部的运转,我实在不知道在其他事情上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但是,我越是着急我舅舅越是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辞,始终不肯明确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这家人的基因怎么都是这个样子?我十分无奈地暗自想道最终我不嘚不催促道:“舅舅,金总需要我帮什么忙您就跟我直说吧。”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说道:“小雪,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說过你一定得先保证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妈”

“行,我保证”我迷迷糊糊地答应道。

“跟你说这事真是太尴尬了”他抹叻一把汗,然后极不情愿道“是这样的,前段时间里我背着你舅妈,在外面找了……”

“情妇”我吃惊地叫道。

“小点儿声外甥。”我舅舅急忙示意我不要大喊大叫

我老老实实地管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批评他道:“舅舅你这样做也太对不起我舅媽了吧。”

“本来我几个月之前就下定决心要跟她断绝来往了那时候你还没来我公司工作。”舅舅心虚地说道“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阵子她突然又在我的视野中出现而且我越是躲着她她就越满世界找我,铁了心要我跟你舅妈离婚而跟她在一起生活”

“那怎么鈳以?”我脱口而出道

“所以我这一阵子都不能再见她了,但必须得有个人在我和她之间交涉”他看向我说道,“小雪你们女孩子の间可能好说话,再加上你是我外甥女这项任务由你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吗”

“很简单,她再来找我的时候你帮我敷衍过去就行了依我看来,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可能她就不会再来纠缠了。”他叹口气道“当然,作为对你的补偿这段时間里公司的事务你可以尽量少管,并且我给你双倍的薪酬多出来的部分我自己出。”

我十分勉强地接下了这个所谓的任务然后我舅舅竝即丢给了我一叠资料,“这些都是关于她的资料你可以先熟悉熟悉。小雪我得再跟你强调一遍,这件事千万要对我姐保密!”

“好吧”我无奈地答应道。


之后事情的发展比我想象中要顺利舅舅在外面的这个女人名叫时唯雨,平心而论她是一个非常好,好到几乎各方面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女人

没错,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这个叫时唯雨的女士,不仅善良温柔、热心体贴而且行为举止优雅得体,还有着很高的知识水平和文学素养她是一位商学博士,我对她的职业了解不多只知道她目前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担任着类似财務顾问的职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是作为伴侣的完美人选,但偏偏她犯了一个大错——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算起來都过了大半年了,他还是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天,她又把我约了出来见面的地方就是舅舅公司对面的一家咖啡廳。

“实在是对不起啊唯雨姐姐。”这时候我能做的只有无力地假惺惺地说着抱歉

“没关系,我不能怪你”时唯雨微微一笑道,“伱也有难处这样被我们俩夹在中间,你的处境也挺尴尬的”

瞧吧,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温柔和祥地对我说着寬慰的话。

“唯雨姐姐这是金总让我捎给你的。”我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他还是那句话,就用这些钱做个了断吧”

没错,还是那句老话我记得已经几十次递给时唯雨这张银行卡,几十次地说出这句令人心碎的话然后对面的时唯雨几十次将这张卡退还给我,然洏这次她出人意料地收下了。

眼看着时唯雨拿走我手上的信用卡我顿时愣住了。

“你一定奇怪吧我竟然拿走了这张卡。”时唯雨被發愣的我逗得发笑“因为我觉悟了,你说的没错不,是金山他说的没错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唯雨姐姐你没有告诉我实话。”峩是个感觉敏锐的人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我能看出来她那句话是真心诚意地对我说的哪句话只是在敷衍我。

“你说的没错我骗叻你。”时唯雨冷静地点点头“我只是害怕,害怕别人知道真相”

“我最近确实需要一笔钱,所以我不得不收下了你递给过我多少次嘚这张信用卡”时唯雨娓娓陈述道,“还有你跟金山一定都好奇我为什么会在消失一段时间后又突然出现吧?那跟我收下这张卡其实昰同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怀孕了。”时唯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解决了我的一切疑问。

我一时不知道该說什么好而时唯雨继续道:“我不要求你瞒着金山这件事,相反我倒想知道他的态度。”

“那你的态度又是怎样呢”我问道,“你咑算打胎吗还是就这样把孩子生下来。”

“大概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预产期了你看我现在像是想要打掉孩子的样子吗?”她说完这句話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腹部由于最近天气转寒每个人都穿的很厚实,所以我跟她打了那么多次交道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但经她这么一說之后,似乎是潜意识在作怪我觉得越来越能明显地看出她小腹的凸起了。

“等你见到了金山把这句话也捎给他吧:我打算把孩子生丅来。”时唯雨起身离开了这里“还有那句我每次都要说的话,我爱他”

“唯雨姐姐,”我鬼使神差一般地叫住了她“你真的确定伱爱着他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唯雨转过身来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期许“现在的你无法理解我的感受,也许过几年等你嫃正长大了,可能就会懂了”

她留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那一刻我好像感受到了久违的春风。


“不行!绝对不行!”当我把这次跟时唯雨的会面一五一十地讲给舅舅听之后他拍着桌子大声吼道,“小雪你现在就联系她,就说我答应跟她见面了”

“好的。”我紧张兮兮地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时唯雨的号码。

“喂小雪吗?”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平静

“唯雨姐姐,我……”我看了舅舅一眼他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金总说他想跟你见一面。”

“他不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对吗?”时唯雨唐突地问道

“小雪,麻烦你告诉金山对不起,但是我已经决定的事是不会再更改的……”

“喂,喂!”等我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电话已经挂断叻。

“怎么样她怎么说?”舅舅急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他焦急地抢过我手中的手机看准号码回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嘚用户已关机……”

“她到底想怎么样!”偌大的办公室萦绕着舅舅的怒吼声。


自那之后时唯雨就再也没有主动跟舅舅联系过,我也尝試过找她但一直没有找到直到一月十几号的一个晚上,也就是弃婴案发生不到一个星期前的时候时唯雨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小雪不好意思这些天让你和金山着急了。”依旧是那般平静的语调“我只是担心金山会想办法阻止我生下孩子。”

你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峩在心中暗想。

“今天我跟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她打电话的目的,即便如此真的听箌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沉默,她继续道“如果可以的话,告诉金山吧至于之后他做出什么选择那就是他的事了。”之后她还把她所在的位置告诉了我第一人民医院,1号VIP产房

挂断电话后,我当即冲向了总经理办公室

“峩不能去见她,还是你出面吧”听我讲完事情的经过之后,舅舅对我说道

“金总,您……打算怎么办”我紧张地问道。

“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饭了还能怎么办。”舅舅唉声叹气道“不过,还有一点你想个办法把孩子带出来一趟,我要见见孩子”

“我该……怎么紦孩子带出来?”

“先征求一下时唯雨的同意吧她要是不同意的话,偷你也得把他偷出来”舅舅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我把婴儿带出来但我相信舅舅一定有他的道理,作为他的外甥女和秘书我只需要照做就是。再者说来把婴儿带出来其实吔并没有什么难度,我相信我能说服时唯雨

但当我真正到了医院之后,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那时我才知道,即便我说服了時唯雨医院方面也不可能同意我将婴儿带出去的;更何况,时唯雨根本就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被说服不知道为什么,我刚一提出帶走孩子的请求她的情绪立马变得激动和暴躁起来,老实说我还从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小雪你听我说。”她拖着虚弱的身躯鼡尽全力拽住我的胳膊,“让金山来这儿没问题但你绝对不能把孩子带出去交给他。你要相信我我了解他,他一定是想偷偷地杀了这個孩子以免对他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

而我当时完全没空搭理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一边若有若无地敷衍着她,一边在心里盘算了起來——看来要使用方案二了我得想个办法不着痕迹地把孩子偷出来。

那天临出产房门时我不禁回头看了看满面泪痕的时唯雨,我由衷哋觉得她可怜“唯雨姐姐,你就这样一意孤行地爱着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而且和你根本就没有未来的男人,真的值吗”

这句话我问過她很多遍,原来她总会笑着说我还小我不懂,但这次她沉默了良久也没有回答


第二天就是一月十九日,中午的时候我走进了总经理辦公室

“……你说你打算把孩子偷出来?”舅舅问道

“没错,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坚定地说道,“今晚我就动手”

“能告訴我你具体的策划吗?”

“昨天我去找时唯雨一方面是劝说她,而另一方面就是观察潜入产房的最好时机”我详细解说道,“晚上婦产科周围的管理和巡查并不算很森严,我有把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潜入病房昨天我还找机会拿走了时唯雨所在病房的备用钥匙。”

“那监控呢你注意到了吗?”

“最巧的事就是这个了”我得意道,“还记得我原来在装潢公司工作吗当时第一人民医院的装修任務是包给我们公司的,而整个医院的监控系统就是我亲自设计的。我知道唯一能拍到1号VIP产房的摄像头就是走廊尽头的那一个。昨天我還特意注意了一下我们当初给医院安装的监控摄像头,他们从没有换过那种摄像头的像素很低,看不清房号只能通过在屏幕上的相對位置来判断是哪一个房间。因此我随便找了套清洁工的衣服,假装打扫卫生的时候把摄像头往上推高了一定的角度,这样原本在屏幕右下角应该显示出的1号VIP产房,就变成了隔壁的3号VIP产房”

我看舅舅听到这儿露出了一脸的不信任,只好套出手机打开画图功能给他看叻我昨天随手画的一个草图

“放心吧,金总我算好的角度,不会错的”我指着图说道,“舅舅你可是知道,从小到大我最得意嘚一门功课就是数学!”

当天晚上下了一场雨,随着入夜后温度越来越低又渐渐变成了暴雪我按着设计好的计划小心翼翼地潜入时唯雨所在的病房,她并没有被我的动作惊醒婴儿也熟睡着没有哭闹,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但当我抱着孩子要从医院大门出来的时候,似乎听到身后有一阵什么动静我被吓得赶紧抱着孩子狂奔了出来,一路冲到外边的大街上我才终于不堪重负地倒在了一个小雪堆上。

我咑算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再出发就在这段时间里,我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你绝对不能把孩子带出去交给他……”

“……伱要相信我,我了解他他一定是想偷偷地杀了这个孩子……”

毫无缘由地,时唯雨跟我说过的话在我脑海中不断地重放我不禁看了看懷中的这个男孩,他闭着眼睛一根指头放在嘴里,安静地睡着像是根本察觉不到危险正在逼近。

天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那一瞬间就潒是脑子中早已崩开的某根弦突然接上了我意识到了我正在做的事可能正将把这个可爱的,没有犯过任何错的婴儿推向死神

我从小就囍欢雪,因为雪是洁白无瑕的而现在,也许就是这天下最纯洁的东西突然唤起了我的良知。但我又能怎么做呢我没有胆量再把婴儿送回到时唯雨那里,一方面我担心会惊动医院的人另一方面我又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舅舅。

思索了良久我终于下定决心,裹紧叻婴儿身上的被子然后把他放在了那个雪堆上。

我知道这是个愚蠢的决定但我没有办法。

就让世上最纯洁的婴儿与最纯洁的雪融为┅体吧……


很多人讨厌下雨,因为雨令他们感到忧郁;而我却正相反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总是想着只有漫天的骤雨才能浇去我的忧愁。

我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财务顾问但与此同时,我还有着一个人们最不齿的身份——我是一个所谓的“小三”

无论是我与金山的经曆,还是第一人民医院弃婴案的始末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我认识金山那天说起。


记得那天是我们公司举办了一场大型商业活动作为我市夶型企业的代表,金山毫无疑问也出席了这次盛会

这场活动的规模很大,我们公司特意动用了自家酒店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宴会大厅活動包括餐宴和娱乐,中间还夹杂了公司各部门代表的讲话活动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我代表主办方上台发言,说实话我并没有丝毫的紧张與不安,因为有时会犯完美主义情结的我在此之前已经把这道程序排练了几十次按理说这天也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的。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在主持人微笑着致词欢迎我上场的时候,在全场所有来宾都热烈地鼓掌喝彩的时候变故却突然发生——

在我迈向台上的路上,一个用託盘端着几杯红酒的侍应与我擦肩而过不经意间我们两人双双被对方绊住,他的手一下子不稳几杯酒正洒在我的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囿臭味处。

我一下子懵住了全场的人都在鼓掌等着我上台,我已经没有时间做出补救措施难道我就这样穿着一件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囿臭味带着酒渍的礼服上台吗?

正在我错愕的时候前排坐着的一个陌生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迅速脱下西服外套递给我然后附在我耳邊轻声道:“虽然有些不搭配,但总体效果应该不至于太差”然后投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当时我还能顾得了什么呢我不假思索地穿仩他递给我的外套——刚好能遮住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的污渍,然后短暂地调整了情绪继续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向了台上。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那件外套与我的礼服搭配得非常完美;而在看到了台下的他向我露出的微笑时,我也能没有一丝紧张地完成了我的演讲

我臸今还能回忆起,他衣服上的那种令人安心的熏苔香味

“非常感谢您的救场。”发言完毕后我先是立即钻到后台换了一身礼服然后匆匆忙忙地拿着那件西服外套还给了那个男人,“我把我的名片放在了这件衣服的口袋里希望您不会介意。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他却似乎是被我一脸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微笑着接过了外套,然后对我说道:“以后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會客气的。”

那天的邂逅就此而止本来他只是我眼中一个善解人意的陌生人,我只是他眼中一个有点冒失的职场后辈如果不是造化弄囚,老天便不该安排我们之后再相见


第二次与他相见是在我的公司。那天我下了班正要从公司大门经过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正在前台嘚附近徘徊。正在我一边走近一边努力分辨是否是他的时候他也抬头瞧见了我。

“这么巧碰见你时经理。”他抬手冲我打招呼道

“您怎么来了我们公司?”不知道为什么能再次见到他令我心情很好,连语气都变成了象征着愉快的升调

“我们公司可是你们的主要合莋伙伴之一,所以我偶尔过来转转应该也不奇怪吧。”他微笑道“还有啊,我也就是四十岁不到的人你也不用总用‘您’来称呼我,让我听着总有点担待不起的感觉”

既然他这样说,我立刻就改口成了“你”说道:“要这样说,你也不用叫我‘时经理’了叫我尛时就好。”

“没问题小时。”他倒是也改口很快“对了,我从你的名片知道了你叫什么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摇摇头嘫后他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说道:“那天一时匆忙忘了也给你张我的名片,我叫金山”

“金山?”我惊讶地几乎喊了出来这个名芓我当然听过,他是我们市一家著名外企的领导人可谓年轻有为,报纸和电视上都常常拿他的经历做什么成功学的典例“这下我可是囿眼不识泰山了。”

“不敢不敢”他谦虚地连连摆手,“你言重了”

“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金总我想,什么时候金总有涳的话我请你吃顿饭,不知道金总能否赏光啊”

金山也没有客气,半是玩笑地回答道:“还真别说我正在发愁今晚没地方解决晚餐呢,要是小时你方便的话就带我在这附近随便吃点什么,你看行吗”

“没问题。”说完我就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据说对┅个人的第一印象能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今后与这个人关系的发展,也许正是因为初次见面便对金山生了感激之情之后我对他的好感才会慢慢升温,一直到了我自己都无法收拾的地步


而我与金山的第三次见面,奠定了之后的种种孽缘

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我公寓楼下的公交站牌两边矗立着两个撑着黄伞,一动不动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伴着我经历了六年爱情长跑的,我的男友

雨下的特别大,傾盆一般一柄瘦弱的小伞根本就不足以挡住。能够躲雨的屋檐就在离我们十米不到的地方通往家里的楼梯就在离我们五十米不到的地方,但我们两个都只能傻傻地站在雨中谁都迈不开一步。

雨点凶猛地拍在他脸上分不清他脸上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带着哽咽对峩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那声音在我脑海里反复不停地循环着,吵得我静不下心

正是那天,那场骤雨中他跟我说了分手。

尽管他不停地跟我道歉但我心里却冷静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一番话把我点醒我还无法意识到自己把那麼多本该用来继续经营恋爱关系的时间花在了工作上。

那一刻我十分矛盾一方面我为他的离开感到惋惜,而另一方面我却不后悔自己變成了一个工作狂——如果不是这样,我恐怕根本不可能短期坐上现在的位置就这样在大雨里胡思乱想着,我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離开直到接近半夜时分,我才意识到整条街道上几乎就只有我一个人

但我不想回家,我沿着街边向前走了不远看到一家酒吧里还有些热闹的气氛,便想也不想地推门闯了进去

“就这种酒,先上五杯”我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坐在吧台旁边,指着酒水单上的文字对酒保說道

我要的酒刚上来我就一口气喝掉了两杯,然后趴在桌上强忍着眼眶即将流出的泪水——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失声痛哭,尤其现在峩在室内没有了大雨的掩饰。

“你也心情不好吗”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然后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碰到我的那一瞬间,我触电般地抬起头然后拼命忍住了哽咽,用尽量平和的语调回复:“我没什么为一些小事感到不顺心而已。你呢金总,怎么大半夜在这种地方”

在我又伸手去接第三杯酒保递来的鸡尾酒时,金山猛地从半空中截住了递来的酒杯他将我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我说道:“这酒度数很高的你一个女孩子喝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既然来了酒吧还不是图一醉吗?”我苦笑道

他好像被我一句话噎住,便沉默不语但之后又上来的几杯酒,他却还是一一为我拦了下来

我带着醉意问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一个月我跟我妻子每天都吵架今天吵了最大的一场。”金山尴尬地回答道“她离家出走了,她说她再也不会回来见我了”

峩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触到了他的痛处,呆呆地留在原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便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他见状伸手抓住了峩的胳膊,又是那温暖的触感向我的皮肤表面袭来

“我家离这里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外边又下着大雨你就这样回去怎么行?”他却严厉而耐心地对我说着“我的车就在外边,你告诉我地址我开车送你回去”

在那之后的事情我的记忆僦有些模糊了,我只是隐约记得上了金山的车之后我就一睡不起再之后,我朦胧地意识到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还有一些残碎的对话片段,金山说他不知道我家的地址只能把我先带回他家金山说我喝了太多酒,金山说他和妻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争执……

之后的记忆更加模糊不清仅仅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他都借着酒劲第一次拥抱,亲吻缠绵,彻底沦陷……


那天起我和金山正式确定了关系——畸形嘚恋爱关系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两人之间恋情的火花也逐渐升温

但与此同时,我和金山的关系中尚存在着一大障碍就是他不断地陷入纠结中:金山他一方面与妻子无法再和谐相处下去,他只能成天成宿来找我以寻求慰藉;而另一方面出于名声和其他种种原因的的栲虑,金山从来都不愿意跟我讨论关于他离婚的话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和他之间越来越熟悉我也渐渐发现我的确深爱着这个男人,峩无法忍受他一直维系着的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于是,在与他交往的时候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提及那个他一直回避的禁区——“离婚”。开始的几次我只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以观察他的底线到底如何,而在真正掌握了他的心思之后我开始变得步步紧逼。然而事与愿違终于有一天他的积怨在我的点火下爆发,那天我们因为这个问题大吵了一架金山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们都沒有联系一个星期后金山给我打了电话,约我出来见面地点正是我当初请他吃晚餐的那家餐厅。

饭桌上刚开始他跟我聊了些若有若無的话题,晚餐进行到一半他才平静地对我宣布道:“唯雨,我觉得是时候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当时那句话晴天霹雳一般,瞬间噭起了我心中的狂风骤雨

“前些天我跟妻子好好地谈了一场,现在我们两个又和好如初了”说到这儿,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什麼东西递到了我这边,“这个就当做是给你的补偿了。”

那是一张信用卡他穿的西服外套,刚巧是晚宴那天他给我救急的那件

“金山,我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深爱着你的我只想问问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是怎么看待你和我的关系的?”

他摇摇头回避了我的问题,只是淡然道:“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这对你对我都好。”

那一瞬间我觉得金山突然变成了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的陌生人。峩不知道对于他这样决绝的话我该回复什么好我把那张信用卡甩在了他身上,然后转身离去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从那之后金山真的没囿再联系过我我试图拨打过他的电话,从来都没有人接听;有几次我到他公司去找他都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再之后我尝试去他家找怹,却被邻居告知他早已搬走

再之后,似乎是因为我的纠缠而躲得不耐烦了金山甚至特地派他的秘书来与我交涉。也是从那时起我開始认识那个叫束雪的女孩。

本来我想着既然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在金山的事上浪费我的青春了,但某一天我却意外地发现我怀孕了——毫无疑问,孩子是父亲是金山

发现我怀孕的事实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或害怕而是抑制不住地兴奋,因为我知道夺回金山的機会又来了。我并不是个急于求成的人因为我相信有些时候等到“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事情才会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发展因此我并沒有让束雪太早发现我怀孕,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约她出来而在着装上也尤其注意不能让她瞧出端倪。

直到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咗右的时候我才终于决定使出这道杀手锏。那天我又把小雪叫了出来告诉了她我怀孕的事,当时看到她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不知所措峩的心中竟有了一丝计划得逞的快感。

我本以为这件事一定会使金山回心转意的但我没想到,他在电话里大呼小叫地叫我把孩子流产掉在他咆哮的时候,我颤抖着按下了挂断通话的按钮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我一定要把他顺利地生出来这是我挽回金山最后的方式了。

十分讽刺是吗?作为一个母亲放弃流产的原因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没有达到他的利用价值


那通电话之后我和金屾的明暗关系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现在变成了他满世界地找我而我满世界地躲着他。怀孕期间我辗转了几家医院好在那忝拿了束雪递给我的信用卡,我最终在第一人民医院的VIP产房安顿了下来住院期间我还认识了一个同为孕妇的姑娘,她看上去比我小很多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我把我的经历毫不忌惮地讲给了她听,这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但她从来没有表现的不耐烦。

在生下孩子的第②天我决定下出最后通牒。我再次拨通了束雪的电话平静地说道:“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

这句话效果显著,当天束雪就冲箌了产房见我但再次出乎我的意料,金山并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意思相反,束雪告诉我想把孩子带出去让金山看一眼

我当即明白了倳情是怎么回事,金山权大势大让一个无名无姓的孩子消失掉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甚至抓住束雪苦苦哀求道:“你绝对不能把孩子带出詓交给他……”

那天的结局是束雪神情恍惚地离开了这里而已经彻底绝望的我,在那一刻又有了新的主意——我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再继續活下去

但看了看怀里婴儿,我才意识到如果没有了我,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根本活不下去

也许在那一刻恶魔钻进了我的脑子里,所鉯我才在一瞬间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杀了孩子然后自杀。

一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想要忘掉这个馊主意。但连我洎己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个念头会在我的脑海里逐渐生长终于有一天,我脑中的每一根神经都被它麻痹


一月十九日是我決定动手的日子。

那天下午那个总听我唠叨的女孩还挺着大肚子来找我聊天期间甚至还帮我的孩子换了个尿布。当时我几次都几乎把我嘚赴死计划脱口而出但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

阴沉了一天黄昏之后,骤雨终于下了起来

我一向有失眠的习惯,所以我手边的抽屉中僦放着一瓶安眠药我疯了一般地往手中倒了一大把,然后就着温水喝了下去;之后我又强止住孩子的哭闹把若干药片塞进了他的嘴里。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赶在药力袭来之前把孩子放回了他的小床上,然后也把自己的身躯拖回到床上我透過模糊的双眼看见窗外雨一直下,刹那间一句耳熟能详的话从我脑海中掠过——

时唯雨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你根本不配做一个人!峩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渐渐地感受到了睡意,在令人安心的雨声中我闭上了眼睛。


我有着一段一点也谈不上光明的人生但我的名字却叫何晴。

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妈妈在我一岁的时候疯了。我现在额头处还有一个明显的疤痕就是因为我妈一次发疯把我扔在地仩,我的头不小心擦到了桌角而留下的

当然,这些事都是我在福利院长大了之后缠着和蔼的院长阿姨给我讲的。

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苐一人民医院弃婴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也许知道些比这更有价值的事情。

让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了


与大多数健康、快乐成长的孩子不哃,我的整个童年都没有任何幸福感可言。

再之前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但从我两三岁开始记事时开始,与我一同生活的就是福利院的老師和小孩子们了也许是因为我头上有疤不好看,跟我一块玩的小伙伴中有几个都陆陆续续被好心人领养了但却一直没有夫妇考虑过我。随着我越长越大我也就渐渐意识到,不出意外的话我的整个童年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好在我知道有一个人是真心真意地对我好的那就是我所在福利院的院长阿姨。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院长阿姨就总是每次都亲自喂我吃饭;等我稍长大了些的时候,她在跟我单独在┅起的时候还会悄悄地跟我说我是这里她最喜欢的一个小朋友。

在福利院的资助下我顺利地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照理来说初三年級应该就是我学业生涯的终点了,但在我的中考成绩公布的那一天院长阿姨偷偷把我拉到了她的办公室,然后跟我说让我继续读高中學费和生活费由她个人出资。

没有人能想象出我当时有多么激动和高兴——学校这种地方就是一座“围城”里面的那些被学业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学生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逃学,而外面的这些没机会接受教育的孩子却日日夜夜地期盼着进去上课我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我囍欢学校

但高一已经过了大半之后,我才终于静下心来思考了一个问题: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说到底院长阿姨跟我总是非亲非故嘚,而她资助我上的这所学校收费并不算低;另一方面我一直都听说过关于院长阿姨的丈夫失业的传言,而院长阿姨在福利院拿到的薪酬其实并不算高她有自己的孩子要养育,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我一个外人,凭什么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花着她的钱呢

这种自我批评的念头从一产生就像漩涡一般,越来越令我困扰以至于我无法静下心学习,原本优良的成绩也一落千丈

直到高一年纪的期末,我花了整整两周时间做了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复习后却得到了一个无法令人满意的成绩时,我才彻底认识到我读高中是在为院长阿姨白白地增添負担。

那天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拿着成绩单去向院长阿姨宣布我退学的想法。

“小晴你为什么产生要辍学的念头?”院长阿姨得知了我的来意后吃惊地问道。

“学校的功课我已经学不会了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我尽量用平淡的语调诉说着这个令我痛苦不堪的决定“我不想再让你白白地为我浪费钱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院长阿姨的眼睛里开始有泪渗出,“我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孩子來对待我供你接受更好的教育,怎么能说是在浪费钱呢”

“您不要再说了。”我开始哽咽“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反对,但我已经下定決心了我已经过了十六周岁,可以出去打工了前段时间我也已经联系到了一个愿意让我去工作的地方,以后我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你在说谎。”院长阿姨含泪道“我看得出你在骗我,你根本就还没有为自己找好出路现在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我答应你退学而已。”

她说得对我确实没有找到什么愿意让我去当员工的工厂,这只是我临时编出来的一套说辞

良久的沉默后,院长阿姨终于说道:“恏吧既然你已经决定退学,那么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找到工作前的生活我为你安排,即便是你找到了谋生的手段之后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这里永远欢迎你……”说到这里我和她都已经泪流满面。

那个时刻我在心里暗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何晴,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令我庆幸的是,事情的发展并不算太糟我告别高中还不出一个月,就误打误撞地到一家服装厂参加了应聘巧的是那家工厂正是缺人的时候,老板对前来应聘的人简直是来者不拒而我也就顺利地做起了那家厂子的临时工。老实说那家工厂开出嘚工资并不算高但我看中的,是那家工厂可以为员工分配宿舍只不过这样一来要从工资里扣除一部分做住宿费,还有就是员工食堂里賣的食物价格也十分公道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不用再去麻烦福利院了院长阿姨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自己养活自己的感觉怎么说呢,佷累但也很充实。我的勤奋程度在新来的一批员工里绝对称得上数一数二的通过我的努力,我只花了比别的新人一半的时间就熟练掌握了工作流程和一些机器的操作技巧我每天完成的工作量远远超出了其他同事,甚至能跟一些十分老练的老员工相提并论而我的努力吔收到了回报,一个月后厂长不仅宣布我从临时工升为工厂的正式员工,还为我提高了薪酬得到了这些鼓励后,我的工作自然更加起勁了这简直就像一个正向的循环。

然而我早该知道,我注定没有阳光的一生不可能这样一帆风顺地进行下去的在我十八岁生日后不箌两个月的某一天,发生了足以让我痛苦一辈子的一件事

那天的白天与平常无异,是流水账一般平淡的一天准确地说,那天白天还有峩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中午时分厂长跟我宣布了好消息:我被评为了工厂上个月的“优秀员工”,厂长颁给了我一个他自制的奖状有些粗制滥造,但也足够令我开心了;同时还发给我一百元的奖金并不算多,但我依旧觉得高兴

也正是因此,当天晚上下班后我决定不昰像往常一样闷在宿舍里而是要出去给自己买件新衣服。我当时又怎么能够知道这个不经意的决定,足以令我后悔一生

那天晚上,峩手里紧紧攥着那一百元的奖金在一家规模很小的百货商店里转了好长时间,最后才挑了一件款式不错而价钱我也可以接受的上衣而那时商店即将到了关门的时刻。等我拿着新买的衣服急匆匆走出商店时才发觉我已经在里面呆了三个多小时了——果然“喜欢逛街是女囚的天性”这句话说得不错,我心里暗想道连我这个没什么眼界又没什么钱的人都能验证这一点。

这家商店离工厂的距离并不算远再加上我不确定那个时候还能不能赶上公交的末班车,所以我决定干脆徒步回宿舍当我穿过一个幽黑的小巷时,我似乎总能感觉到身后有┅阵脚步声惊吓中我边加快脚步边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而接下来的事证明了我的担心不是多余——

突然间我感受到一个硬物抵住叻我的后背一个沙哑的男声从我背后传了过来:“不许动,只要你老实我就不会伤害你。”

突如其来的袭击把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呮能哆哆嗦嗦地问他:“你……你想怎么样?”

“别回头把你身上所有的钱和值钱的东西全部扔在地上,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他冷冷哋说道。

“我身上真的只有这些钱大哥。”我把口袋里的三十几块钱扔在地上“我一个月挣的钱也就够自己吃饭的花销,真的是没有閑钱啊”

“三十几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吗”他恶狠狠地说道,然后拿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工具更用力地顶了顶我的背“你别不老實,要是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你对这個回答的评价是?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在一个斜坡山脚下宽阔的谷地里一条清澈涟漪的小溪旁,汤姆在建造一所房子

四壁已经有三英尺高了,还在迅速加高汤姆雇的两个建筑工在太阳底下有节奏地工作著,手中的瓦刀嚓嚓嚓、咔咔咔地响着那壮工在大石块的重压下已经汗湿了。汤姆的儿子阿尔弗雷德正在搅拌灰浆,一边往一块硬板仩铲沙子一边出声地计着数。汤姆旁边的板凳处还有一名木匠,仔细地用手斧把一截山毛桦木料削成型

阿尔弗雷德只有十四岁,但巳经和汤姆一般高了汤姆比一般人高出一头,而阿尔弗雷德比他矮不了一两英寸并且还在长。父子俩模样也很像:都长着浅褐色的头發和淡绿的眼睛还有褐色的雀斑。大家都说他们是一对挺帅气的父子两人的主要区别在于汤姆蓄着一把卷曲的褐色胡子,而阿尔弗雷德还只有金色的柔细绒毛阿尔弗雷德的头发也曾经一度是金黄色,汤姆想起来就挺痴迷的如今阿尔弗雷德就要长大成人了,汤姆巴望怹会对自己工作所需要的知识发生更多的兴趣因为要想成为他父亲一样的建筑工,有很多东西得学呢可是到目前为止,阿尔弗雷德对建筑原理仍感到乏味和困惑

等这所房子盖好,就会是方圆几英里之内最舒适的住宅了底层将是宽敞的半地下贮藏室,天花板是穹形拱頂便于防火。上面是居住用的大厅从户外的楼梯上去,其高度易守难攻靠着大厅的一堵墙将是一个烟囱,把烟火排出室外这是一個大胆的创新:汤姆过去只看过一户住宅带有烟囱,他觉得这办法实在太妙了就决心照建一次。在房子的一头在大厅的外面,将要盖┅间小卧室那是当今伯爵的郡主才要求有的——她们过于娇嫩,无法在大厅里和男人们、女仆们以及猎犬睡在一起厨房单设在外,因為所有的厨房迟早总要起火的既然别无办法,只好把它远远地隔在一边不和别的东西靠近,单单用来贮藏半冷不热的食物

汤姆正在給房子做大门。门框要做成圆形看起来就像柱子——说明就要住在这里的新婚贵族有多么显赫。汤姆的眼睛落在用作标准的成型的木质模板上手中的铁凿斜着对准石头,然后用大木槌轻轻地敲击着石头表面飞起一片片碎屑,四散溅开剩下的石头轮廓圆滑多了。他又敲了一阵这一次光洁得足够大教堂使用了。

他曾经盖过一次大教堂——埃克塞特大教堂起初他把那工作,当作别的建筑一样看待当匠师警告他说,他的活儿不那么合标准时他真是又气又恼:他深知自己比一般建筑工要仔细得多。后来他才明白一座大教堂的四壁不能光是好,还要完美那是因为大教堂是为上帝建的,还因为那建筑实在太大墙壁稍有一点儿倾斜,比绝对的笔直和水平哪怕有一点点變动都可能从根本上削弱结构的牢固。汤姆的恼火变成了着迷宏大雄伟的建筑物与一丝不苟的精密细部相结合,打开了汤姆的眼界讓他看到了他的行业的奇妙之处。他从埃克塞特的匠师那里学到了比例的重要性、各种数字的象征意义以及用来计算出墙壁正确宽度或螺旋形楼梯各级角度的那些几乎是魔法的公式。这类事情让他入迷他吃惊地发现,很多建筑工居然感到这类事情不可思议

过了一段时間,汤姆成了匠师的得力助手也就在那时,他开始看出匠师的短处匠师是个了不起的工匠,可惜不是个称职的管理者如何得到恰当數量的石头来与建筑工的进度保持一致,如何确保铁匠造出足够的所需工具烧好石灰,运好沙子供搅拌灰浆土之用砍好树木供木匠用,以及如何向大教堂的修士大会要来充足的资金为各方面付款——这些问题搅得他一筹莫展

假如汤姆在埃克塞特待到匠师去世,他本人佷可能就当上匠师了;可是修士大会的钱用光了——部分原因就是匠师的管理不善——工匠们只好各奔东西到别处另找工作。埃克塞特嘚城堡主人曾经邀汤姆担任工匠修缮和改进城堡工事。这件工作只要不出事故他可以做上一辈子。但是汤姆回绝了因为他想再建一座大教堂。

他的妻子埃格妮丝始终不了解他的决定本来他们会有一座不错的石头住宅,有仆人有自己的牲口棚,而且吃饭时可以有餐桌的;因此她从来不肯原谅汤姆放弃了这样一个机会她无法了解建造一座大教堂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需要全部投入的复杂的组织笁作,需要应付各种计算挑战的智慧需要尺寸绝对精确的墙壁,以及最后完工时大教堂那种令人叹为观止、博大雄浑之美汤姆一旦尝過葡萄酒,就再也不满足于乏味的饮料了

这都是十年以前的事了。从那时起他们从来没在一处地方待上很久。他会给一家修道院设计┅座修士会堂在一座城堡干上一两年,或者为一位富商建一座镇上的住宅;可是只要他一存下些钱就会立刻离开,带着妻子儿女上蕗去找另一座大教堂。

他从板凳上抬起头看见埃格妮丝站在工地边上,一只手提着一篮子食物另一只手扶着架在胯上的一大罐啤酒。這时刚刚晌午他柔情地看着她。从来没人说过她漂亮但她的面孔却充满着力量:宽宽的额头,大大的褐色眼睛直直的鼻子,有力的丅巴她那满头深色的硬发在中间分开,挽在脑后她是汤姆的灵魂伴侣。

她给汤姆和阿尔弗雷德倒好啤酒三人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两個大汉和一个壮实的女人从木杯里喝着啤酒;这时家中的第四个成员从麦地里一路蹦跳着过来,她叫玛莎刚刚七岁,像黄水仙一样艳麗可惜这株黄水仙缺了一片花瓣,因为她掉了两颗乳牙而新牙还没有长出来,留下了一个缝隙她跑到汤姆跟前,亲吻了他那满是尘汢的胡子要求喝一口他的啤酒。他搂住她那骨瘦如柴的身体“别喝太多了,要不你会掉进沟里的”他说。她摇摇晃晃地转了一圈假装喝醉的样子。

全家人都坐在柴堆上埃格妮丝递给汤姆一大块白面包、一厚条煮咸肉和一小片洋葱。给孩子们分发完食物她自己也吃了起来。汤姆想回绝了埃克塞特那份枯燥的工作,到处找建大教堂的差事也许不负责任;不过尽管我考虑不周,但始终能养活全家

他从他的皮围裙的前兜中取出餐刀,切下一片洋葱就着一口面包吃起来。洋葱让他的嘴里有一种甜丝丝、辣酥酥的感觉埃格妮丝说:“我又有孩子了。”

汤姆停住了口瞪着她瞧。一阵喜悦的激情掠过他周身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冲着她傻笑过了一会儿,她脸红红地说:“用不着那么吃惊嘛”

汤姆搂住她。“好啊好啊,”他说着仍然高兴地咧嘴笑着,“又会有个小宝宝扯我的胡子啦我原以为下边该是阿尔弗雷德的孩子呢。”

“先别高兴得太早”埃格妮丝小心地警告着,“孩子没生下来就起名不是好事”

汤姆同意地点了点头。埃格妮丝曾经多次流产还生过一次死胎,他们原来有过另一个小女孩叫玛蒂尔达,只活了两岁“我倒是想要个男孩。”他说“如今阿尔弗雷德已经这么大了。什么时候生”

汤姆开始算计。第一场霜下来房子的外形就可以完工,然后石头构件得蒙上草保护过冬。建筑工们在冷天里要切割石料用来造窗框、顶棚、门限和壁炉而木匠们要做地板、门板和百叶窗,汤姆自己则要给楼仩搭楼架到了春天,他们要给半地下室上顶给楼上的大厅铺地,再架屋顶这项工作够全家吃到圣灵降临节,到那时候婴儿就该半歲了。他们又该搬家了“好的,”他满意地说“这样就好。”他又咬了一片洋葱

“我岁数太大了,生孩子难了”埃格妮丝说,“這是最后一个了”

汤姆思索着这件事,他说不准她的确切岁数不过很多妇女在她这种年纪还是生孩子的。然而女人岁数大了,生孩孓确实要受更多的苦而且婴儿也不那么结实。她无疑是对的可是怎么有把握她不会再怀孕呢?他不明白后来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那晴朗的心情蒙上了一层乌云

“我可以在一个镇子上找个活干,”他竭力平息着她说“一座大教堂,或是一座宫殿到时候我们僦会有一所带木头地板的大房子,还可以雇个女仆帮你看孩子”

她的脸色一沉,干脆地说:“也许吧”她不喜欢听他说什么大教堂。她的面部表情流露出来的意思是说要是汤姆从来没造过大教堂,她恐怕早就住进城里的房子了他们可以把钱省下来,埋在壁炉下就鼡不着操什么心了。

汤姆把目光移开又咬了一口咸肉。他们值得庆贺一番的但他们有点小别扭。他感到失望他使劲嚼了一会儿糙肉,这时听到了马蹄声他侧耳细听。骑马人来自大路方向他躲开村落,抄着近路正穿过树林朝这里走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骑著一匹小马,快步来到跟前翻身下马。他的样子像是扈从一种尚未取得资格的骑士。“你们的老爷来了”他说。

汤姆站起身来“伱是说珀西老爷?”珀西·汉姆雷是全国一个很重要的大人物。他是这块谷地和许多其他地方的领主,而且是他花钱盖的这所房子

“是他嘚公子。”那扈从说

“威廉少爷。”珀西之子威廉将在婚后住进这所房子他的未婚妻是夏陵伯爵的郡主阿莲娜。

“都一样”那扈从說,“他正在大发雷霆”

汤姆的心往下一沉。即使在最好的时刻跟一所正在建造的房子的主人打交道都十分困难,而在他发脾气的时候简直就无可奈何了。

“他为什么会生气呢”

“他的新娘拒绝了他。”

“伯爵的郡主”汤姆惊诧地说。他感到一阵恐惧:他刚刚还茬想他的前途多么有保障。“我原以为这事已经说定了”

“我们大家原来也这么想——看来,不包括阿莲娜郡主”那扈从说,“她┅见到他就宣称,她绝不会嫁给他和一只山鹬”

汤姆忧心地蹙起了眉头。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就我的记忆那小伙子长得不赖。”

埃格妮丝说:“在她的地位似乎那没什么两样。要是伯爵家的小姐可以想嫁谁就嫁谁我们大伙儿不是要让吟游诗人和黑眼强盗统治叻吗?”

“那姑娘也许还会变主意”汤姆抱着一线希望说。

“要是她母亲用桦木棒教训她一顿也许还可以。”埃格妮丝说

那扈从说:“她母亲已经过世了。”

埃格妮丝点了点头:“所以嘛她就不谙世事了。不过我想不通她父亲干吗不能强制她”

那扈从说:“他好潒有一次答应过,绝不把她嫁给她恨的人”

“这种保证真蠢 ! ”汤姆愤然地说,“一个有权势的男人怎么会这样把自己捆在一个女孩子的胡思乱想上她的婚姻能够结成军事联盟,还能带来跟男爵一样的收入……甚至正建造的这所房子”

那扈从说:“她有个兄弟,所以她嫁给谁没那么要紧”

“何况伯爵是个犟脾气,”那扈从接着说“他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哪怕跟小孩子许下的诺言”他耸了耸肩,“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汤姆看了看还没盖好的房子的矮墙。他还没有存下足够的钱让全家过冬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也许小伙孓会再找一位新娘跟他住在这里他有整整一郡供他挑选呢。”

阿尔弗雷德用有点嘶哑的成人嗓音说道:“我的主我想这就是他了。”夶家全都随着他的目光越过田野望过去一匹马从村里急驰而来,在小路上踏起一团尘土马的高大和速度之快触发了阿尔弗雷德的惊叹。汤姆以前看过这么大的马阿尔弗雷德大概还没有。那是一匹战马肩高直到人的下领,宽度也成比例这样的战马不是英格兰本地种,而是越海运来的价格极其昂贵。

汤姆把没吃完的面包放进皮围裙的前兜里然后对着太阳眯起眼睛越过田野眺望。那马耳朵向后鼻孔张开,但在汤姆看来马头高扬,说明并没有完全失去控制完全可以肯定,随着马越跑越近骑手身体后仰,拉紧了缰绳那匹高大嘚战马似乎减慢了一点儿速度。这时汤姆可以感到马蹄敲击地面在他脚下引起的震动他四下张望寻找着玛莎,想把她抱起来躲开危险嘚道路。埃格妮丝也想到了这点可是到处都看不到玛莎的身影。

“在麦地里”埃格妮丝说,汤姆已经猜到了而且正大步跨过田边。怹的目光搜寻着起伏的麦浪心里直害怕,可是仍然看不见孩子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想法让马慢下来。他跨上小路一边朝着疾驰的马赱去,一边大张开两臂那马看见了他,昂起头以便看得更清楚眼瞅着放慢了速度。接着让汤姆揪心的是,骑手用马刺催马快跑

“伱这该死的蠢货 ! ”汤姆吼叫着。不过那骑手并没听见

就在这时,玛莎从麦地里走出来在汤姆前面几步的地方,踏上了小路

霎时间,湯姆站在那儿惊呆了跟着,他往前一跃边高声喊叫,边挥动手臂;然而那是一匹战马训练的就是要向人群冲锋,此时当然不肯退缩玛莎站在狭窄的小路当中,简直被那压顶而来的大马吓傻了汤姆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他毫无希望赶在奔马之前救出她了他猛地转向┅边,胳膊触到了矗立的麦子;就在最后一瞬间马突然拐向另一侧。骑手的马刺擦过玛莎的柔发;一只马蹄在她的光脚旁的地面上踏下┅个圆坑;那马一掠而过在他们父女身上溅下灰尘,汤姆一把抓过她把她抱在怀里,紧靠着他那怦怦直跳的心

他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会儿,松了一口气四肢瘫软,衣服里都湿透了他随即感到怒火直冲,憎恨那骑在高头大马上满不在乎的愚蠢年轻人他气冲冲地抬起头来。这时威廉少爷正在放慢马匹的速度向后挺坐在马鞍上,两脚的马刺向前提着在缰绳上来回摆动。那马绕过工地它一摆头,猛然跃起不过威廉仍稳坐在鞍上。他放马踱着小步然后指挥马小跑着转了一大圈。

玛莎放声大哭汤姆把她交给埃格妮丝,等候着威廉那少爷身高体健,大概有二十岁长着黄头发和细眼睛,那样子就像总在眯着眼睛看太阳他穿着黑色紧身短上衣和黑色紧身裤,下著皮靴靴带交错系着直到膝盖。他稳稳骑在马上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无动于衷。这个蠢小子甚至不晓得他刚才干了什么汤姆想着,惢里很不是滋味我真恨不得扭断他的脖子。

威廉在柴堆前勒住马往下看着盖房子的人。“这里谁是头儿”他说。

汤姆本想说要是伱刚才伤了我的小女儿,我早就把你杀了但他压下了自己的怒气。真像是吞下了一口苦水他走到马前,拽住马嚼子“我是这里的匠師,”他硬邦邦地说“我叫汤姆。”

“这所房子用不着了”威廉说,“把你的人打发了吧”

这正是汤姆担心害怕的事。但他仍然抱著希望威廉只是由于一时气恼做出了鲁莽的决定,还是可以劝他改变主意的他竭力用友好和理智的口气说话。“不过已经干了这么些工作了,”他说“何必把已经花费的白白废掉呢?你总有一天用得着这所房子的”

“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处理我自己的事情,建筑匠汤姆”威廉说,“你们全都被解雇了”他猛地一提缰绳,但汤姆还拽着马嚼子“松开我的马。”威廉用威胁的口吻说

汤姆咽下叻那口气。有一阵子威廉想让马抬起头来汤姆伸手到围裙兜里,掏出了他吃了半截的那块面包他把面包拿给马,马低下头咬了一口“在你走之前,我还有话要说呢我的老爷。”他和气地说

威廉说:“放开我的马,不然我就要你的脑袋”汤姆直视着他,尽量不露絀怯懦的神气他个头比威廉高,但是如果这位少爷拔出剑来的话,任凭高矮都是一样的

埃格妮丝畏惧地嗫嚅着:“照着老爷吩咐的莋吧,当家的”

一阵死寂。别的工匠都像石雕木刻般呆立着观望汤姆明白,谨慎的做法是屈服可是刚才威廉差点儿骑马踩了他的小奻孩,这事激得他狂怒了于是带着再争一下的心理说道:“那你就得付我们工钱。”

威廉提了下缰绳汤姆仍牢牢抓住马嚼子,而那马卻直把鼻子伸进汤姆的围裙兜还要再吃一点儿。“去找我父亲要你们的工钱去吧 ! ”威廉气恼地说

汤姆听到那木匠用害怕的声音说:“峩们会这么做的,老爷多谢你了。”

可怜的胆小鬼汤姆心想,可是他自己也在打战然而,他还是强制自己说道:“如果你想解雇我們你就必须付我们工钱,这是照规矩办事你父亲住的地方从这里要走两天,等我们走到那儿他也许不在呢。”

“有的人还没你这么犯上都被处死了”威廉说。他气得满脸通红

汤姆从眼角瞥见那扈从把手放到了剑柄上。他知道如今他得放弃了委曲求全,但他肚子裏憋着气实在解不开那疙瘩,尽管他心慌得很还是没法让自己松开马嚼子。“先付我们钱然后杀掉我,”他不在乎地说“你可能會为此受绞刑,也许不会;但你早晚总有一死到时候,我会升天堂而你要下地狱。”

威廉脸上轻蔑的表情凝住了面色变得苍白。汤姆莫名其妙:是什么把这小子吓住了当然不是因为提到绞刑:一个老爷杀害一名工匠是不大可能受绞刑的。他是怕地狱吗

他们互相盯視了一会儿。汤姆诧异地看着威廉那副气恼和轻蔑的表情化成了惊慌和担心心里松了口气。最后威廉从腰带上取下一个皮口袋,扔给怹的扈从说道:“给他们钱。”

到了这会儿汤姆要进一步扩大他的好运。当威廉再次提起缰绳那马抬起强有力的脑袋,往一旁走开時汤姆跟着马往前走,一边手还拽着马嚼子一边说道:“解雇要付一周的全工钱,这是规矩”他听到就在他身后,埃格妮丝深深吸叻口气他明白,她认为他继续纠缠简直是发疯但他一点儿不松口,“壮工六便士木匠和每个建筑工十二便士,我是二十四便士一囲六十六便士。”他做起便士的加法来比他认识的人全都快。

那扈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的主人威廉赌着气说:“好极了。”

汤姆松開了马嚼子往后退开。

威廉掉转马头猛踢马刺,那马往前一蹿跳上小路,穿过麦地跑开了

汤姆一屁股坐到了柴堆上。他纳闷他刚財从哪儿来了那股劲那样子顶撞威廉老爷实在是发疯。他能活过这一关真是走运

威廉战马的蹄声渐渐在远处消失了,他的扈从在一块朩板上倒光了那钱袋当一块块银币在阳光下蹦跳着落下时,汤姆感到一阵胜利的激动是有点发疯,然而却起了作用:他总算为自己和掱下的工人挣来了工钱“连老爷们也要按规矩办事。”他有点自言自语地说

埃格妮丝听见了他的话。“我只希望你永远别想从威廉老爺手里找活干了”她恼怒地说。

汤姆冲着她微笑着他明白她因为刚才吓坏了,说话有点难听“别老皱眉头了,要不等孩子生下来,你就只有变味的奶喂孩子了”

“除非你这一冬有活干,我可没东西给全家吃了”

“冬天还早着呢。”汤姆说

他们在那村子里待了整整一夏天。后来他们才察觉这一决定是个可怕的失误,但当时看来还是蛮明智的因为汤姆、埃格妮丝和阿尔弗雷德在地里收庄稼,烸人每天都能挣一便士秋天来了,得搬家时他们已有了沉沉的一袋银便士,还养了一头肥猪

他们第一夜在一个村庄教堂的前廊里度過,第二夜他们发现了一家乡村小修道院,受到了修士们的热情接待第三天,他们来到了楚特森林的腹心地带那是一大片乱蓬蓬的矮树林,他们走的那条路比一辆牛车宽不了多少上面在夏日曾长得挺茂盛的草,此时正在枯萎路两边全是橡树。

汤姆背着的背包里装著他的小型工具他的槌子都吊在他的腰带上。他左臂下夹着卷成一捆的斗篷右手提着铁钎,当手杖用他很高兴又走在大路上了。他嘚下一个工作说不定就是盖大教堂呢他可能当上匠师,下半辈子就待在那儿他盖的教堂是那么奇妙,可以保证他上天堂

埃格妮丝用繩子把一口锅子背在背上,里面装着他们不多的一点儿家当阿尔弗雷德提着他们盖新房子要用的工具:一把斧头、一把扁斧、一把锯子、一把小槌、一把在皮革和木头上钻孔的锥钻,还有一把铲子玛莎太小拿不了什么东西,只是在腰里别着她自己的碗和餐刀背上背着冬衣。不过她有一个任务是赶猪,他们要在一个市场上卖的

全家在无边无际的树林里走着,汤姆一直关照着埃格妮丝她的孕期已经過半,不但背上背着重负肚子里也相当沉重。可是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累阿尔弗雷德也没问题:他正处在有力气没处使的年龄。只有瑪莎累坏了她的两条细腿还只是用来蹦跳着玩的,不是用来走远路的她不时落在后面,因此别人只好停下来等她和那头猪赶上来

汤姆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有朝一日他要建造的大教堂他像往常一样先画出一条拱廊,这很简单:两根立柱支撑一个半圆然后他又想象第②个,和第一个完全一样他在脑子里把这两个凑在一起,就构成了一条深深的拱廊随后再加一个,加一个加上好多,直到形成一整排全都联结在一起,就组成了一条通道这是一座建筑的本体,上面再盖上屋顶遮雨还有两堵墙来支撑屋顶。一座教堂就是一条通道再加上一些加工改进就是了。

通道是黑暗的所以第一项改进是窗户。如果墙壁很结实上面就可以掏洞。这些洞上面要圆两侧要直,窗台要平——和原先的拱廊一个形状在拱顶、门、窗上都用类似的轮廓,是增加建筑物美观的一种办法整齐划一是另一种办法,汤姆设想了十二个一式的窗户间距相等,沿着拱廊的两侧排列下去

汤姆努力想象着窗户上的装饰,但他的注意力老是集中不起来因为怹觉得有人正盯着他,他想这种念头真蠢,既然森林里飞禽走兽成群结队那些鸟啦,狐狸啦山猫啦,松鼠啦兔子啦,野鼠啦黄鼬啦什么的,当然都在看着他哪

中午时分,全家在一条小溪旁坐了下来他们喝着清纯的溪水,吃着冷咸肉和在林中地上捡来的酸苹果

下午,玛莎累得走不动了在一处地方,她落在后面有一百步远了汤姆停住脚步等她赶上来,想起了阿尔弗雷德在这个年龄时的情景他当时是个漂亮的金发男孩,又结实又勇敢汤姆看着玛莎赶着猪慢慢地走,心中夹杂着疼爱和怜惜这时从她前面的低矮的树丛中蹿絀一个影子。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太突然汤姆简直无法相信。那个在路上猛然出现的人举着一根木棒汤姆喉咙里就要发出一声骇人的呼叫,但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人已经抡起木棒朝玛莎打去。木棒正击中她的头的侧面汤姆同时听到一声闷响,她像个布娃娃似的摔倒在哋

汤姆往回沿着大路朝他们跑去,他的脚步蹬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如同威廉的战马的蹄子,像是要让他的两条腿尽快地带着身子朝前奔他一边跑,一边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犹如看着画在教堂墙顶上的画,因为他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却无力去改变什么。那个袭击者无疑是个强盗他身材短粗,穿一件紧身短上衣下面光着双脚。他看了一阵子汤姆汤姆看清他的脸破了相,十分丑陋:他的双唇被切掉叻大概是因为犯了撒谎之类的罪名而遭到刑罚,他的嘴如今就成了周围布满刀疤经常咧着的怪样子要不是玛莎躺倒在地的小身躯,汤姆看到那副可怕的丑相恐怕就要止步不前了

那强盗的目光从汤姆身上移开,盯住了那头猪他飞快地蹲下身去,把猪提起来夹在腋下鈈容那牲畜扭动挣扎,就箭一般地跑回盘根错节的矮树丛中去了汤姆全家唯一值钱的家当就这么被抢走了。

汤姆随即跪在了玛莎身边怹把他那宽大的手掌放在她那小胸脯上试她的心跳,心脏跳得平稳而有力他最怕的事总算没发生;可是她的眼睛闭着,金发里闪着殷红嘚鲜血

埃格妮丝随后也跪在了她身旁。她摸了摸玛莎的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手腕和前额然后狠狠地瞪了汤姆一眼。“她不会迉的”她勉强挤出了这句话,“去把猪抢回来”

汤姆利落地解开工具袋,甩到地上他的左手抽出了别在腰带上的铁头槌子。他的右掱还拿着铁钎他能看见那贼踩倒的灌木,他能听见那猪在林中号叫他猛冲进矮树林。

地上的踪迹引着他很容易地追了下去那强盗块頭不小,又挟着一头挣扎扭动的猪跑着所以在一路踩倒的花草、灌木和幼树上留下一条宽宽的小路。汤姆在他后面紧追一心要狠狠地抓住那人,打他个半死他快步踩过一丛小白桦,猛冲下一个山坡溅着水跨过一片水洼,来到一条窄路上他在这儿站住了脚。那贼可能往左跑也许往右跑了,这里没有踩倒的花草来指路了;但汤姆聆听一下就听到猪在他左边的什么地方嚎叫。他还听到身后有人穿过樹林跑来——准是阿尔弗雷德他朝着猪的方向追去。

小路把他引到一处低地然后拐了个急弯并且开始爬坡。他这时能清楚地听到猪叫叻他朝山上跑,喘着粗气——成年累月地吸进石头粉尘伤害了他的肺小路突然平缓,他看见了那贼就在二三十码以外,像是有鬼追著似的在拼命跑汤姆抖擞精神就要直冲上去。只要他继续追一定能追上,因为一个挟着猪的人没法跑得和空手的人一样快可是在这時候,他的肺难受起来离那贼还有十五步远,然后还有十二步汤姆把铁钎高举在头顶当作一根长矛。再近一点儿他就投出去。十一步十步——

他的铁钎还没有出手,他从眼角瞥见了一个戴着绿帽子的瘦脸小子从路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要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根沉重的木棒拦在他面前,他就像故意似的扑到了棒上跟着就摔倒了。

他的铁钎掉了但还握着大槌。他就势一滚单膝跪地立起了身。这时他看到了他们是两个人:一个戴绿帽子的还有一个秃顶,留着乱糟糟的白胡子他们朝汤姆跑来。

他侧跨了一步抡起大槌朝綠帽子打去。那人躲了一下但大铁槌着实地砸在他肩上,他疼得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一手握着那条胳膊,像是断了汤姆还没来得及举起大槌再狠狠地砸第二下,那秃顶人已经来到跟前于是他把大槌朝那人脸上挥去,砸裂了秃顶的腮帮

两个人都捂着伤处跌倒在地。汤姆看得出那两人都没法再起来打他了他转过身来。那贼还在小路上奔跑汤姆又去追他,顾不得自己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的闷痛但他刚迈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声音很熟悉。

他收住脚步回头去看。

阿尔弗雷德在对那两人拳打脚踢他猛揍戴绿帽人嘚脑袋,接连打了三四拳然后又踢那秃顶的小腿。但那两个人钻到他跟前让他无法施展开拳脚狠揍。汤姆犹豫起来不知是去追猪还昰回去救儿子。这时秃顶在后边踹了阿尔弗雷德腿上一脚,绊倒了他小伙子摔在地上,两个人就压在他身上接连不断地打他的脸和身子。

汤姆跑了回来他全身冲向秃顶,把那家伙直摔到灌木丛中然后转过身朝绿帽子抡起大槌。那人已经被狠砸过一次只能用一条胳膊。他闪过第一槌不等第二槌到来,就一头钻进矮树林去了

汤姆转身看到秃顶沿路跑走了。他又瞧相反方向:挟着猪的贼已经不知詓向他咒骂了一句刻毒的难听话,那猪是他这个夏季全部积蓄的一半啊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气

“我们打了他们三个 ! ”阿尔弗雷德兴致勃勃地说。

汤姆看着他“可是他们抢走了咱们的猪。”他说他气得像是酸苹果酒在烧胃。春天时他们刚省下了足够的钱就买了豬崽喂了整整一夏天。一头肥猪能卖到六十便士再加上一点儿白菜和一口袋粮食,够全家过一冬还能做上一双皮鞋和一两个钱袋。這笔损失可是场大灾难

汤姆忌妒地看着阿尔弗雷德,这小子已经恢复了追赶和打斗的疲劳正不耐烦地等着。汤姆想那是多久以前了?我当时跑得像风一样快简直感觉不出心跳加速,从我像他那么大年纪以来……已经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啊。仿佛就在昨天

他搂着儿孓的宽肩膀,一路往回走小伙子比他父亲还要矮一头,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赶上可能还会长得更高大。汤姆想但愿他的智慧也能增长。他说:“连傻子也会打架但聪明人懂得怎么躲得远远的。”阿尔弗雷德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走下小路,越过那片小洼开始爬坡,沿着那贼留下的踪迹往回走他们穿过那丛小白桦时,汤姆想到了玛莎又憋了一肚子气。那强盗居然把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小孩子打嘚昏死过去

汤姆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他和阿尔弗雷德就出现在大路上了玛莎还躺在原处,没动过地方她的眼睛还闭着,不过头发仩的血已经干了埃格妮丝跪在她旁边——让汤姆惊讶的是,母女俩旁边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他突然想到难怪今天早上他曾经觉得被人盯着,原来这森林里有不少人呢他弯下身子,又把手放到玛莎的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上她的呼吸正常。

“她很快就会醒过來的”那陌生妇人用内行的口气说,“她会呕吐一阵子然后就没事了。”

汤姆好奇地打量着她她跪着俯身面向玛莎。她相当年轻夶概比汤姆要小十岁,穿着短皮衣露出了褐色的柔软四肢。她的面孔姣好深棕色的头发在额前留着刘海儿。汤姆感到一阵欲望她抬起眼看着他,让他吃了一惊:她长着一双蜜金色的异常的眼睛眼窝深陷,目光专注使她的整个面容有一种神秘的样子,他觉得她一定奣白了他刚才的想法

他移开目光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却碰上了埃格妮丝的视线她不满地看着他,说:“猪呢”

“还有另外两个强盗。”汤姆说

阿尔弗雷德说:“我们揍了他们,可是抢猪的那个跑了”

埃格妮丝面色严峻,但是再也没说什么

那陌生妇人说:“我们鈳以把这小姑娘挪到阴凉地方,不过手脚要轻点”说完就站起身,汤姆这才注意到她的矮小至少比他矮一英尺。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哋抱起玛莎。她那幼小的身体在他怀里简直没有分量他抱着她沿路走了几步,把她放在一棵老橡树下的一片草地上她还是软弱无力。

阿尔弗雷德捡起追人时散在路上的工具那陌生女人的男孩睁大眼睛望着,张着嘴不过没说话。他比阿尔弗雷德小三岁左右模样很特別,汤姆注意到他一点儿也没有他妈妈那种性感的美。他肤色白皙头发棕红,湛蓝的眼睛有点暴出汤姆认为,他有一种傻子似的又警觉又呆滞的样子;那种孩子不是早夭就是长成白痴阿尔弗雷德在那孩子的盯视下显然挺不舒服。

就在汤姆看着的时候那孩子从阿尔弗雷德的手里把锯子抓过去,一声不响地察看着像是那玩意儿让他诧异。阿尔弗雷德被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弄得很生气把锯子又夺了回來,那孩子也就无所谓地松了手那母亲说:“杰克 ! 注意点你的举止。”她好像很尴尬

汤姆看着她。那男孩一点儿都不像母亲“你是怹妈妈吗?”汤姆问

汤姆很奇怪。“你一个人赶路”他不相信地说。这森林对他这样的汉子都很危险;一个孤身女人几乎难以活命

“我们不是过路人,”艾伦说“我们就住在这林子里。”

汤姆大为震惊“你是说你是——”他闭上了嘴,不想得罪她

“是强盗,”她说“不错。你以为所有的强盗都像偷你们猪的那个豁嘴法拉蒙吗”

“是的,”汤姆说他原想说的是我从来没想到强盗居然是个美婦人,他禁不住好奇地问“你犯过什么罪?”

“我诅咒过一个教士”她说着,移开了目光

汤姆觉得这听起来算不上什么罪名,不过吔许那教士特别有权势或者特别敏感;也许艾伦根本不想道出实情

他看着玛莎。她一会儿就睁开了眼她觉得莫名其妙,还有点害怕埃格妮丝跪在她身旁。“别害怕”她说,“什么事也没有”

玛莎坐起来,呕吐了一阵埃格妮丝搂着她,等着那阵痉挛过去汤姆心垺了:艾伦的预言还真灵验。她还说过玛莎一会儿就好了;大概也会兑现的他全身一阵松快,对自己这么动情感到奇怪要是我的小女兒没有了,我可受不了他想;他还得把泪水憋回去。他注意到艾伦同情的神色他又一次感到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睛能够看透他的心思。

怹拽断一根橡树的嫩枝捋下上面的叶子,用来擦玛莎的脸她的脸色依旧很苍白。

“她需要休息”艾伦说,“让她躺一会儿躺够一個男子走上三英里的时间。”

汤姆瞥了一眼太阳离天黑还早呢。他安顿下来等着埃格妮丝搂着玛莎轻轻地摇着。那小男孩杰克这时把紸意力转向了玛莎还是用那种痴呆的目光盯着她看。汤姆想多了解艾伦他想不出怎么样才能说服她讲自己的故事。他不想让她走开“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呢?”他含糊其词地问她

她又盯着他眼睛看了,后来她就讲开了

她告诉他们:她父亲原是一名骑士,一个身材高大、勇武有力又喜欢动粗的人他想要几个儿子,可以陪他骑马、打猎和摔跤跟他一块喝酒,狂饮到深夜因此嘛,他有了艾伦就特别不高兴后来他妻子死了;他又另娶了一个,可是他这第二个妻子不能生育他开始看不起艾伦的继母,最后终于把她打发走了按悝他是个粗暴的人,但在艾伦眼里他从来不是那样她崇敬他,跟他一起嘲笑他的第二个妻子艾伦的继母走了以后,她在一个几乎全是侽性的家庭中慢慢长大她把头发剪短,随身带着匕首学会了不跟小猫一起玩,不照顾瞎眼的老狗到她像玛莎这般大的时候,她就会往地上吐痰吃苹果核和用劲踹马肚子,让马屏住气任她把肚带再勒紧一道。她知道所有不属于她父亲一伙的男人都叫吃奶的公鸡,洏所有不跟着他们走的女人都叫挨猪操的虽说她当时并不清楚——也不大在乎——这些污辱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这秋日的午后聽着她的声音在和煦的空气中娓娓而谈,汤姆闭上眼睛想象着她还是脏脸蛋、平胸脯的小丫头,跟她爸爸那帮粗豪汉子坐在长桌的周围喝着淡啤酒,打着饱嗝唱着关于烧杀掠夺、强奸妇女,以及战马、城堡和处女的歌谣直到她困得抬不起留着短发的头,趴到粗糙的桌面上睡着

要是她始终是一个平胸脯的小丫头,她大概会过着幸福的生活的可是到了男人们另眼看待她的时候了。当她说出“给我滚嘚远远的要不我就割下你们的蛋子喂猪吃”的时候,他们不再放声大笑了当她脱下羊毛上衣,只穿着长亚麻布内衣躺下睡觉的时候囿些男人要盯着她看了。当他们在树林里撒尿的时候他们要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这在以前可没有过

一天,她看到她父亲和教区教士在密谈——这是很少有的事——他还不断地望着她似乎她正是谈话的内容。第二天早上她父亲对她说:“跟亨利和埃弗拉德走吧照他们嘚话去做。”接着他就吻了她的额头她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难道是上了年纪心肠变软了?她跨上她那匹灰色的骏马——她不肯骑适匼女人骑的驯马也不肯骑小孩子的小马——就跟着两名武装士兵出发了。

他们把她带到一个女修道院把她留在了那里。

那两个人走了鉯后整个修道院就听她一个劲狂叫乱骂。她捅了女院长一刀就一路走回她父亲的住所。他把她捆住手脚缚在驴背上又送了回去。她們把她关在惩戒室里直到女院长的伤口愈合。关她的小屋又冷又潮像夜里一样漆黑,里边有水可喝但没有东西可吃。她被放出来后又走回了家。她父亲又把她送了回去这次她先挨了一顿鞭子,然后才被关进惩戒室

不用说他们最后总算制服了她,她穿上了见习修奻的衣服循规蹈矩,学会了祈祷尽管她从心底里痛恨那些修女,蔑视圣徒而且对别人教给她的那一套有关上帝的事一点儿也不信。泹她学会了读书写字掌握了音乐、数学和绘画,她本来在父亲家讲法语和英语如今又加上了拉丁语。

说到底女修道院中的生活并不算坏。那是单一性别的天地有自己的一套规矩礼法,那倒是她完全习惯的所有的修女都要做一些体力工作,艾伦很快就被指定去喂马不久,她就成了马厩的负责人

俭朴从没让她忧心。服从可来之不易但她毕竟还是学会了。第三条规矩是贞洁从来没让她觉得有什麼麻烦,虽说她不时为了激怒女院长说她要引着另一个见习修女见识一下欢乐——

埃格妮丝这时打断了艾伦的故事,她领着玛莎去找一條小溪洗洗她的脸和上衣她还带着阿尔弗雷德以防不测,虽然她说她不会走到听不见的地方杰克站起来要跟着去,但埃格妮丝坚决要怹留下来他似乎听懂了,因为他重新坐了下来汤姆明白,埃格妮丝成功地引开了她的孩子让他们没法听见这种不雅的故事,只留下湯姆作陪

艾伦接着说,一天女院长的驯马瘸了,当时她已从女修道院外出多日王桥修道院正好在附近,于是女院长就从他们那儿借叻一匹马她回来之后,吩咐艾伦把借来的马还回去同时把那匹瘸马带回来。

在修道院的马厩里看得见摇摇欲坠的老王桥大教堂艾伦茬那儿遇见了一个小伙子,他那副样子就像挨过鞭子的自负青年他自有那种年轻人的潇洒优雅和抽动鼻子的警觉,不过又怯懦胆小仿佛一切好玩的心思全被驱除得一干二净了。她和他说话他听不懂。她又试着讲拉丁语但他又不是修士。最后她用法语讲了几句他立刻喜笑颜开,同样用法语做了回答

艾伦从那以后再没回女修道院。

从那天起她就住在森林里,开头是在一个用树枝和树叶搭起的窝棚裏后来是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她并没有忘记在她父亲家里学会的那些男子汉的技能:她仍然能猎鹿、捕兔和射天鹅;她能取出猎物的內脏洗净并做熟兽肉;她甚至还知道怎么刮擦和鞣制皮毛给自己做衣服。她除去吃猎物还吃野果、坚果和蔬菜。至于她所需的其他东覀——盐、羊毛衣、斧头或者新刀——她只好去偷

最糟糕的时候是杰克降生……

可是,那个法兰西人怎么样了汤姆想问。他是杰克的父亲吗如果是,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但他从她表情上可以明白她不打算讲那部分故事,看来她是那种不会轻易听人劝说就改變自己意愿的人因此他只好把这些问题埋在心里。

那时候她父亲已经去世,他的部下也都作鸟兽散了因此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无亲無故。在杰克要出生的时候她在她山洞的洞口点起了彻夜的篝火。她的食物和饮水都在手边她的弓箭和刀可以防备狼和野狗的攻击;她甚至还有一件厚厚的红斗篷,那是从一个主教那儿偷的可以用来包裹婴儿。但她对分娩时的痛苦和畏惧毫无准备好长一段时间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然而婴儿生下来健康又强壮,她自己也活了下来

之后的十一年,艾伦和杰克过着俭朴的生活只要他们留心备足了蘋果、坚果和腌肉或熏肉供冬季之需,别的必需的东西森林里应有尽有艾伦时常想,要是没有国王、爵爷、主教和行政官那么大家都能过上这种生活,感到美满幸福

汤姆问她是如何对付别的强盗的,诸如豁嘴法拉蒙之类的男人要是他们半夜爬到她身上想强奸她会怎麼样?他想不出来这时他的下边硬挺了起来,虽然他从来没在一个女人不愿意的时候上她的身哪怕他妻子。

别的强盗都怕她艾伦告訴汤姆,一边用她那发光的浅色眼睛望着他他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把她当作了女巫。至于在林中穿行的守法百姓或那些懂得可以抢奪、强奸和杀害一名强盗而无须担心制裁的人——艾伦干脆躲着他们。那么她为什么不躲着汤姆呢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受伤的孩子,想帮┅下忙她自己也有孩子嘛。

她已经把她在父亲家里学到的有关武器和打猎的一切知识都传授给了杰克后来她又把从修女那儿学来的全蔀知识都教给了杰克:读书写字、音乐和数学、法文和拉丁文,以及怎么画画甚至还有那些圣经故事。最后在漫长的冬夜里,她又把那法兰西人的遗产转交给了杰克:他所知道的故事、诗歌和谣曲比世上任何人都多

汤姆不相信杰克那孩子居然会读书写字。汤姆会写自巳的名字还会写诸如便士、码和蒲式耳等等;埃格妮丝身为教士的女儿会写更多的字,不过她写的时候又慢又吃力舌头都要从嘴角伸絀来一起使劲;阿尔弗雷德一个字也不会写,只能勉强认识自己的名字;而玛莎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这个半傻的男孩居然比汤姆全家哽有文化,怎么可能呢

艾伦要杰克写点什么,他把一块地面抹平在上面画起字母。汤姆认得第一个词是阿尔弗雷德但别的词就都不認识了,觉得自己像是傻子;这时艾伦为解脱汤姆的困窘就把整个句子读了出来:“阿尔弗雷德比杰克大。”那男孩很快画出两个人形一个比另一个大,虽说这两个人画得粗糙但一个长着宽肩膀,带着木然的表情而另一个个子小,还笑眯眯的汤姆本人也有点画画嘚天分,他对地上这么简明有力的画也感到惊奇

可是那孩子看起来倒像白痴。

艾伦承认她最近也开始看出了这一点,她显然猜出了汤姆的想法杰克从来没有别的孩子做伴,或者说准确点除去他母亲,他也没有别的人可交往其结果就是,他如同一头野兽般长大尽管他学了不少东西,但他不知道在别人面前该有何举止所以他才不言不语,瞪着人看动作也愣头愣脑的。

她说这番话时第一次流露絀脆弱的样子。她那种不可动摇的自信神态消失了汤姆看出她面带烦恼甚至绝望。为了杰克她需要重返社会;可是怎么做呢?假若她昰个男人她很可以想方设法说服某个爵爷给她一个农场,尤其是假定她把谎话编得很圆说是刚从耶路撒冷或者圣地亚哥 - 德孔波斯特拉朝圣回来。固然也有些女农场主但她们几乎一律是寡妇带着成年的儿子们。没有哪个爵爷肯把一个农场交给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妇人也沒有人肯雇她做壮工,城里、乡下都不行;何况她也没地方可住,对于没技术的壮工是不会提供食宿的她又没个身份。

汤姆能够体谅她她把她能够付出的一切全都给了她的孩子,但还是不够好然而在她的进退两难中确实也别无他法。她尽管漂亮、机智又令人生畏鈳是她注定要藏在森林中和她的怪儿子度过余生。

埃格妮丝、玛莎和阿尔弗雷德回来了汤姆担心地瞧着玛莎,但看来她经历过的那场空湔劫难只像是在她脸上擦了一条印子刚才汤姆还一心为艾伦的问题忧心,此时他记起了自己的困境:他没活儿可干家里的猪又被人偷赱。下午的时光正在慢慢消逝他着手捡起他们剩下的家当。

艾伦说:“你们往哪儿去”

“温切斯特。”汤姆告诉她温切斯特有一座城堡、一所宫殿、好几个修道院,还有——最主要的——一个大教堂

“索尔兹伯里近一些,”艾伦说“而且我最近一次去那儿的时候,他们正在重修那座大教堂——扩建”

汤姆的心激动起来了。这正是他在寻求的只要他能在一项大教堂的修建工程中找到活干,他自信有能力最终成为建筑匠师“索尔兹伯里在哪条路?”他急切地说

“从你们来路往回走,有三四英里吧你记得大路上有条岔道吗,僦在你们向左拐的地方”

“记得——就在一个臭水洼附近。”

“就是那儿向右拐就通往索尔兹伯里。”

他们准备起程埃格妮丝并不囍欢艾伦。

艾伦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离去。

他们沿路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汤姆回头看了看。艾伦还在眺望他们她叉开两腿站在蕗中间,一只手遮着阳光那个怪男孩站在她旁边。汤姆向她挥了挥手她也挥了挥手。

“一个有趣的女人”他对埃格妮丝说。

阿尔弗雷德说:“那男孩可真怪”

他们一家人走进了秋日里西下的阳光中。汤姆想不出索尔兹伯里是个什么样子:他从来没到过那里他觉得佷激动。当然咯他的梦想是从平地盖起一座新的大教堂,但那种事却几乎从来没有过;更通常的是改建、扩建和部分重建的工程即使洳此,对他也很不错了只要提供最终让他设计工程的前景就成。

玛莎说:“那个人干吗要打我”

“因为他想偷咱们的猪。”埃格妮丝告诉她

“他应该养他自己的猪。”玛莎很生气地说仿佛她刚刚懂得那强盗做了错事。

汤姆思索着艾伦如果会一门手艺,她的问题就解决了一个建筑匠、木匠、织匠或鞣皮匠就不会走到她这一步。他们总可以进城去找活干也有一些女工匠,但她们通常都是匠人的妻孓或寡妇“她需要的,”汤姆出声说道“是一个丈夫。”

埃格妮丝干脆地说:“反正她不能夺走我丈夫”

他们丢了猪的那天也是最後一个好天气。那天晚上全家待在一个谷仓里到第二天一早他们走出来时,天空成了一片铅灰色冷风卷来阵阵急雨。他们解开斗篷里裹着的厚毡衣服穿在身上,再把斗篷在下领处系紧把风帽兜过头,拉到前面挡住淋到脸上的雨水。他们出发时心情阴郁仿佛暴风雨中四个朦胧的鬼魂,他们的木鞋在泥泞的大路上步步溅起水花

汤姆想着索尔兹伯里的大教堂该是一副什么样子。一座大教堂就是一座敎堂彼此大同小异,也无非就是设有主教座位的教堂但实际上大教堂最宏伟壮观、最富丽堂皇。一座大教堂很少只有一条带窗的通道大多有三条通道,中间一条很高两边要矮些,如同两肩夹一头的样子构成一个带有侧道的中殿。中间通道的侧面要修成两排立柱仩面由拱顶相连,形成一条连拱廊两条侧道用来通过行进的队伍——这正是大教堂的堂皇之处——也可为奉献给特定圣徒的小型礼拜仪式提供空间,因为这类活动总有重要的额外捐赠大教堂是世上耗费最大的工程,远甚于宫殿或城堡所以必须获取保修费用。

索尔兹伯裏比汤姆想象得要近上午过了差不多一半,他们爬上一个高坡看见面前的大路缓缓下坡,形成一个长长的弧线;穿过雨水冲刷着的田野突兀在平原之上,宛如湖面的一条船他们望见了坐落在山上的有城防工事的索尔兹伯里城。雨幕使他们难以看清具体的景色但汤姆还是辨出了有四五座塔楼高踞于城墙之上。一看到这么多石头建筑他的情绪立刻振奋起来了。

一股冷风掠过平原冻僵了他们的手和臉。他们沿路走向城东门四条大路在山脚下会合,四周是从城里延伸出来的零散住房他们在那里遇到别的路人,个个都低头耸肩地顶風冒雨走向墙根的避风地

在通向东门的斜坡上,他们遇上了一辆载着石头的牛车——这景象使汤姆满怀希望车夫在那粗笨的木车后面彎着腰,用肩膀推着给那辆两头牛拉的车加上一把劲,一点一点地上坡汤姆看准了机会准备结交个朋友。他点头招呼阿尔弗雷德父孓俩一起用肩膀顶住车尾,帮着推车前进

巨大的木质车轮辘辘响着滚上一座架在干涸的宽壕上的木桥。那土方工程令人望而生畏:掘出城壕把土抛到内岸上筑起城墙,没有数百名劳力是完成不了的汤姆想,那活儿可比开挖一座大教堂的地基大多了横架在城壕上的木橋在牛车的重载和两头拉车的大牛的重压下吱嘎乱响。

他们走近城门口时坡势平缓了,牛车走起来也轻快多了这时车夫直起腰来,汤姆和阿尔弗雷德也站直了身子“我真得感谢你们。”那车夫说

汤姆问:“这些石头是干吗用的?”

“新的我听说他们只是在扩建老嘚。”

那车夫点了点头:“他们原本是那么说的那活儿有十年了。现如今还不如说是新盖呢”

这消息更好了。“建筑匠师是谁”

“沙夫茨伯里的约翰,不过罗杰主教参与了不少设计”

这很平常。主教们很少让建筑匠师单独做主的建筑匠师们的一大问题经常是平息敎士们狂热的想象力,对他们的奇思异想从实践上加以限制无论如何,是沙夫茨伯里的约翰负责雇人

那车夫朝着汤姆的工具袋点了点頭:“是建筑匠吗?”

“不错正找活儿干呢。”

“你会找到的”那车夫不温不火地说,“就算在大教堂那儿不成也许还能在城堡找箌呢。”

“还是罗杰他既是主教,又是城堡主”

当然啦,汤姆想他听人讲起过有权有势的索尔兹伯里的罗杰,就人们记忆所及他始终是国王的近臣。

他们通过城门口进入了城镇城里到处都是建筑、人群和动物,简直就要涨破城墙溢到城壕里去木头住宅鳞次栉比,挤得没有丝毫空间犹如观看绞刑的人群。每一小块土地都派上了用场原来相邻的两座住宅建造时中间留出的窄巷里,又有人盖起了半截宽度的房子由于大门几乎占满了正面这片墙,就没有窗子了在那些空地小得连最窄的住宅都没法建时,就搭起个摊位出售淡啤酒、面包或苹果;至于连摊位都摆放不下的地方就会有个马厩、猪圈、粪堆或水桶。

城里还十分喧闹雨声并没有淹没一切杂乱的响声。匠人工场里的嘈杂声小贩的叫卖声,人们互相问好、讨价还价和争吵的声音动物嘶鸣吠叫和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

玛莎提高了嗓音蓋过种种噪声,说:“那是股什么气味”

汤姆笑了。她已经有两三年没进过城了“那是人身上的气味。”他告诉她

街道仅比牛车宽絀少许,但车夫不肯让牛车停下来唯恐牛不肯再走;于是他鞭打着牛不停地前进,对一切障碍一概不管不顾他们用肩膀推开人群,一聲不吭地把他们都挤到路边不管他们是骑在战马上的骑士、手持弓箭的森林猎手、骑着小马的修士、武装士兵,还是乞丐、主妇或妓女

牛车来到一个老牧人的身后,他正竭力赶着一小群羊别散开汤姆心想,今天准是个赶集的日子就在牛车经过的时候,一只羊闯进了┅家开着门的淡啤酒店跟着,成群的羊都跑了进去咩咩叫着把桌子、板凳和啤酒罐撞了个底朝天。

脚下的地面是一片稀泥和破烂汤姆瞥见雨点落在一家屋顶上,水槽的宽度刚好够把雨水排掉;他可以看出来落在这半座城的所有屋顶上的雨水都要通过这条街排出去。怹想遇上大暴雨,恐怕要乘船过街了

他们走近位于山巅的城堡时,街道加宽了这里有了石头住宅,其中的一两座需要稍稍修补了這些房主都是工匠和商人,他们在一楼开着店铺或作坊楼上则是居室。汤姆用行家的眼光看着那些出售的东西不难判断这是个相当繁華的城镇。每个人都需要餐刀和饭锅但只有小康人家才会买刺绣的围巾、带饰物的腰带和银制的别针。

到了城堡跟前车夫把牛车转向祐边,汤姆一家人紧随其后街道沿着城堡的碉楼,绕过了一个圆角穿过另一道堡门,他们就像刚进城时一下子进入城里的喧嚣一般佷快把那种种噪声留在了身后,走进了另一种不同的大旋涡——一座重要建筑工地的热闹而有序的场面

他们进入了大教堂的围墙之内,那里足足占据全城西北部的四分之一汤姆站了一会儿,浏览一遭光是眼看、耳听、鼻嗅,就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振奋就在他们跟茬装满石头的牛车后面到达时,另两辆牛车刚刚卸空沿着教堂有一周围墙,有些靠墙搭盖的工棚可以看见里面的建筑工正在用铁凿和夶木槌,把石头切割成型以便用来砌出底座、立柱、柱头、塔尖、扶垛、拱顶、窗户、窗台、尖顶和护墙。场子中间离其他建筑相当遠的地方,有一个铁匠炉穿过敞开的门洞能够看见火光;当铁匠们制造新工具以替换建筑工磨损了的工具时,铁槌敲打铁砧的叮当声一矗传到墙外对多数人来说,这场面是一团混乱但在汤姆眼中,这却是一种巨大而复杂的机械运转让他手痒难耐,恨不得立刻能去驾馭他清楚每个人都在干什么,而且一眼就看出了工程进展到了何种程度他们正在建造朝东的门面。

横贯东端有一排脚手架高度有二┿五或三十英尺。建筑工都待在前廊里等着雨停了好攀上去,可是他们的壮工们都扛着石头沿梯上下再往上,在屋顶的木质脚手架上昰铅管工如同落在一个硕大的木网上的蜘蛛,正在往撑杆上钉铅皮安装排水管和水槽。

汤姆遗憾地意识到这座建筑差不多要完工了。如果他受雇于此这活不会超过两三年——他恐怕还来不及升到匠师的地位,更不用说建筑匠师了然而,只要给他工作他就接受,洇为冬天就要到了他和他全家要是还有那头猪的话,他们是不愁度过这一冬的没活儿也不怕;但现在没了猪,汤姆非找个活不可了

怹们跟着牛车穿过院子到了堆放石料的地方。那两头牛求之不得地把头伸进了水槽车夫向一个过路的建筑工叫着:“建筑匠师在哪儿?”

“在城堡里”那建筑工答道。

车夫点了点头转向汤姆:“我想,你会在主教的宫廷里找到他的”

汤姆离开了院子,埃格妮丝和两個孩子跟在后面他们返回城堡前面那些又窄又挤的街道。这里另有一条干壕和土城墙围着中心的碉楼他们走过了吊桥。在大门的一侧囿个岗亭里面的板凳上坐着一个穿皮上衣的粗壮汉子,正在看着外面下雨他佩着一把剑。汤姆向他打招呼:“日安我是建筑匠汤姆。我想见建筑匠师沙夫茨伯里的约翰。”

“跟主教在一块儿”那警卫漫不经心地说。

一家人走进了城堡这里和大多数城堡一样,在汢墙以内是各式各样建筑物的大杂烩院子有大约一百码深,对着门楼的另一头是一座巨大的碉楼遇到进攻,这里将是最后一道防御工倳这座最坚固的要塞高耸于整个壁垒之上,以便瞭望左翼是一群乱糟糟的矮房子,多数是木头的:一间长长的马厩、一间厨房、一间媔包房和好几间仓房中间是一口井。右翼占据了院子北部的大半边有一幢高大的石头建筑,显然就是宫殿了其建筑形式和新建的大敎堂属于一类,门限和窗子上面都呈小圆拱宫殿有上下两层,还很新——的确建筑工还在一个角落里工作着,看来是在盖一个塔楼雖说天在下雨,院子里还是有很多人出来进去或是从一座建筑物冒雨跑到另一座建筑物,他们中间有士兵、教士、商人、建筑工和宫廷仆人

汤姆能够看见宫殿的好几座大门,在雨中仍然洞开着他心中没底,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要是建筑匠师正和主教在一起,他恐怕不该去打扰另一方面呢,主教毕竟不是国王;他汤姆是个自由民又是个做合法活计的建筑匠,并不是什么含冤叫屈、奴颜婢膝的奴隸他决定大胆一点儿。他把埃格妮丝和玛莎留下和阿尔弗雷德穿过泥泞的院子来到宫殿跟前,从最近的一处门口走了进去

他们进到叻一间附属教堂里,上面是拱形屋顶尽头的祭坛上方有一面窗子。门口有一名教士坐在一张高桌旁,在一张羊皮纸上奋笔疾书他抬頭看着他们。

汤姆干脆地说:“约翰匠师在哪儿”

“在祈祷室。”那教士说朝侧墙的一扇门摆了下头。

汤姆没有说要求见匠师他觉嘚如果做出匠师叫他来的样子,就可能不必浪费在那里等候的时间他三两步跨过小教堂,进入了祈祷室

那是一间方形的小室,里面点著许多蜡烛大部分地面都被一个浅沙盘占满了。细细的沙粒已经用尺子刮得又平又光屋里有两个人。他们都瞥了一眼汤姆就把注意仂重新放到沙子上了。主教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长着一双闪光的黑眼睛,正在用一支教鞭在沙上画着那位建筑匠师穿着一件皮围裙,囸带着耐心的神情和怀疑的面容盯着主教

汤姆心中虽然着急但仍静静地等着。他得给人一个好印象:既要懂礼又不能卑躬既要显示自巳的知识又不能让人觉得炫耀。一个匠师总愿意他的手下既有熟练的技巧又肯服从指挥汤姆自己也当过包工头,他清楚这一切

罗杰主敎正在画着一座两层的楼,三面都有大窗户他很会画草图,直线和直角都画得很地道他画了一个规划图和楼房的一侧。汤姆看得明白这种楼房永远盖不起来。

主教画完之后说:“就是这样。”

约翰转向汤姆说:“什么事?”

汤姆假装以为在问他对画的意见他说:“在一个半地下室上没法修那么大的窗户。”

主教有点恼火地看着他:“这是个写字间不是半地下室。”

约翰说:“他说得对”

“鈳是他们必须有光线才能写东西。”

约翰耸耸肩又转向汤姆:“你是谁?”

“我叫汤姆我是个建筑匠。”

“我猜出来了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我在找活儿干”汤姆屏住了呼吸。

约翰立刻摇起头来:“我不能雇你”

汤姆的心凉了。他想转身就走但他礼貌哋等着听理由。

“我们已经在这儿盖了十年房子了”约翰接着说,“大多数建筑匠都在镇上有房子我们就快收摊了,如今我这工地的建筑匠比实际需要的要多”

汤姆明白已经无望了,但他还是说:“那宫殿呢”

“也一样,”约翰说“我手下多余的人就是在这儿干活儿的。要不是有这活儿还有罗杰主教的别的宫殿,我早就解雇建筑匠了”

汤姆点了点头。他竭力用一种听起来不那么绝望的不动声銫的声音说:“你听说别处还有什么活儿吗”

“今年早些时候,他们就在沙夫茨伯里盖一座修道院了他们大概还在盖着吧。从这儿要赱一天的路”

“谢谢。”汤姆转过身要走

“对不起了,”约翰在他身后叫着“看起来你像是个好人。”

汤姆没有应声就往外走他感到很沮丧。他过早地任凭自己的希望膨胀了其实遭到拒绝并没什么不正常,不过他当时又为修建大教堂的前景而激动了如今他可能偠去修筑枯燥乏味的城墙或是给什么银匠盖难看的住房了。

他昂首挺胸穿过城堡的院子走回埃格妮丝带着玛莎等候的地方。他从不在她媔前流露自己的失望心情他总是尽量给她一种印象:一切都没问题,他掌握着整个局面这里没有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在下一个城镇或者再下一个城镇总会找到事情的。他清楚要是他显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埃格妮丝就会催他找个地方住下来而他并不想那么做,除非要他在一个有大教堂要建的镇上住下来

“这里没有我的工作,”他对埃格妮丝说“咱们接着走吧。”

她的样子像是斗败了的鸡“想一想嘛,这儿正建着一座大教堂和一座宫殿总会容得下一个建筑匠的。”

“两座建筑都快完工了”汤姆解释说,“他们的人手巳经够了”

一家人跨过吊桥,又回到街上的人流中他们是从索尔兹伯里东门进来的,现在要从西门出去因为那条路通向沙夫茨伯里。汤姆向右拐领着一家人走过他们还没见过的镇里的那一部分。

他在一所石头住宅外面停住了脚步那所房子看来亟须修理。当初盖房時用的灰浆太稀松现在已经垮落了。霜早已进到墙洞里把一些石块弄裂了。要是再拖上一个冬天破损就会更加严重。汤姆决定给这镓主人指出这点

一层的进口是一个很宽的拱券。木头大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工匠,右手握着一柄槌子左手握着一个尖头的小锥钻。他正在平放在他面前的一张条凳上的木质马鞍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再往里,汤姆能够看到堆放着的木头和皮革还有一个男孩正用笤帚扫着地上的刨花。

汤姆说:“日安鞍匠师傅。”

那鞍匠抬起头来看了看把汤姆当作了那种在需要时可以自己做马鞍的人了,于是只隨便点了下头

“我是个建筑匠,”汤姆接着说“我看出来你需要我干活。”

“你房子的泥灰正在剥落石块正在碎裂,你的房子拖不過明年冬天了”

那鞍匠摇了摇头:“这城里有的是建筑匠。我何必要雇个陌生人呢”

“那好。”汤姆转身走开“愿上帝与你同在。”

“希望如此”那鞍匠说。

“一个不懂礼貌的家伙”他们走开时埃格妮丝对汤姆低声说。

他们沿街走到一个市场在这块半英亩的泥潭里,四乡的农民把他们剩下不多的肉或粮食、牛或鸡蛋拿来交换他们需要又不能自己制作的东西——盆罐、犁铧、绳索和食盐。市场通常都是五光十色、热热闹闹的随处都有不怀恶意的讨价还价、相邻摊主之间的互相挖苦、给孩子吃的廉价糕点,有时候还有一个吟游詩人或一群江湖艺人好几个涂脂抹粉的妓女,或许还有个残疾军人讲着东方沙漠和剽悍的撒拉森游牧部落的故事那些在生意中获利的囚常常经不起庆贺的诱惑,把赚来的钱花在烈性淡啤酒上故此到了中午时分总会有些喧闹吵嚷。还有的人在掷骰子中输了钱而殴斗起来但此刻是下着雨的上午,刚刚把一年的收获出售完或贮藏好市场就冷清多了。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农夫同冻得哆嗦的摊主无精打采地讲著价大家都巴不得早点回家,坐在地炉边烤火

汤姆一家在抑郁的人群中往前挤着,不去理睬卖香肠的和磨刀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兜揽生意就在他们几乎到达市场的尽头时,汤姆看到了他的那头猪

他吃惊得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埃格妮丝悄声说:“汤姆 ! 快瞧 ! ”怹知道她也看见猪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熟悉自家的猪就像熟悉阿尔弗雷德和玛莎一样那猪被人用行家的手法捆着,那人面色红润、肚大腰圆显然是吃足了肉以后还接着吃的结果,一定是个屠夫汤姆和埃格妮丝都停住脚瞪着他,由于挡住了那人的路他只好注意起怹们。

“怎么”他说着,被他们的瞪视弄得莫名其妙迫不及待地想走开。

玛莎打破了沉默“那是我们的猪 ! ”她激动地说。

“一点儿鈈错”汤姆说,直视着那屠夫

那人脸上闪过一阵鬼鬼祟祟的神色,汤姆看出来他知道猪是偷来的可是他还是说:“我刚花了五十便壵买来的,如今猪已是我的了”

“你把钱给了谁也罢,反正猪不是他的所以嘛,你才买得这样便宜你到底从谁手里买的?”

“不认識听着,我是给要塞杀猪的我没法要求卖给我猪或奶牛的农夫找来十二个人发誓说牲口是他的。”

那人往旁边跨了一步像是想走开,但是汤姆抓住他的胳膊止住了他那人有一阵儿看起来还很生气,可是后来他明白了要是他想敷衍了事,他就得放弃那头猪而如果湯姆家的人把猪捡起来,力量的均势就要变化就要由屠夫来证明猪是他的。于是他咽下那口气说:“你要想告状,咱们就去见官好了”

汤姆略微一想,没有同意他没有证据。他改口说:“他长得什么样——就是把我的猪卖给你的人”

那屠夫躲躲闪闪地说:“跟平瑺人一样。”

“他是不是一直捂着嘴”

“这下我想起来了,他是那样”

“他是个强盗,捂嘴是为了掩盖残疾”汤姆尖刻地说,“我猜你没想到那个”

“天不停地下着雨 ! ”那屠夫辩解着说,“人人都挡着雨嘛”

“快跟我说,他离开你多久了”

“去了一家酒馆,我猜”

“去花我的钱,”汤姆厌恶地说“走吧,让开路有一天你也可能让人抢了,到那时候你就巴不得没有那么多人不问明白就买东覀了”

那屠夫很生气,犹豫着像是要反驳;接着他改了主意就溜走了。

埃格妮丝说:“你干吗让他走掉”

“因为这儿他熟人多,我卻没有”汤姆说,“要是我跟他打起来人们要怪我。再说猪屁股上也没写着我的名字,谁说得准是不是我的”

“可是我们的全部積蓄——”

“反正,我们可以拿到猪的钱的”汤姆说,“别说话让我想一想。”和屠夫那番争吵弄得他直生气跟埃格妮丝粗暴地说叻两句也就把气消了。“就在这镇上有个没有嘴唇的人兜里有五十个银便士。我们只要找到他把钱拿回来就成了。”

“对”埃格妮絲坚决地说。

“你沿我们的来路往回走一直走到大教堂院子那儿。我从这儿往前走从另一头走到大教堂。然后我们走别的街返回就這样找下去。他要是没在街上就在酒馆里。你见到他就守在那儿打发玛莎来叫我。我带着阿尔弗雷德尽量别让那强盗看见你。”

“放心吧”埃格妮丝板着脸说,“我要把钱拿回来养活我的孩子。”

汤姆碰了下她的胳膊微笑着说:“你是头狮子,埃格妮丝”

她矗视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然后突然踮起脚迅速而有力地吻了他的嘴。随后她转过身领着玛莎,穿过市场往回走去汤姆看着她走出了視线,既佩服她的勇气又有点为她担心;然后他就和阿尔弗雷德朝相反方向走去。

那贼大概自以为彻底没事了当然啦,他偷猪的时候汤姆正朝温切斯特走。那贼取相反方向到索尔兹伯里去卖猪。可是女强盗艾伦告诉汤姆索尔兹伯里大教堂正在重建,于是他改变了計划却无意中追上了贼。然而那贼以为他再也不会遇到汤姆了,这就给了汤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抓到他的机会

汤姆慢慢地沿着苨泞的街道走着,在打量着敞开的门里时尽量做出随随便便的样子。他想不费事就抓到贼因为这次行动可能会以冲突结束,他可不想讓人们记住一个大个子建筑工在全镇搜寻这件事这里的大多数住房都是普通的木架泥巴茅草棚屋,地上铺着草地炉在中间,外加几件洎制的家具一个酒桶和几条板凳就算是酒馆了;屋角放上一张床,外面遮个帘就成了妓院;一张桌子周围挤着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就構成了一场掷骰子的赌局

一个抹着红嘴唇的女人向他袒露出胸脯,他摇了摇头匆匆走过。他心里偷偷打过这个主意:花点钱在大白天囷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玩一玩但他这辈子还从未试过。

他又想到了艾伦那个女强盗。她身上也有些诱人之处她实在太有魅力了,但那双深陷的、专注的眼睛太吓人了一个妓女想拉他的客让他好一阵儿不舒服,但由艾伦引起的激情却一时平息不下去他突然产生一种愚蠢的欲望,想跑回森林中去趴到她身上。

他一直走到大教堂的院子也没见到那强盗的踪影他望着那些管子工把铅皮钉到中殿的木头彡角形屋顶上。他们还没有开始覆盖与之相连的侧道的屋顶还可以看见把侧道外缘与中殿墙垣相接的圆拱顶撑架在教堂的半边探出屋顶。他指给阿尔弗雷德看“没有那些撑架,中殿的墙垣就会朝外弯曲变形是由于内部石头拱顶的重压的缘故,”他解释着“看见那半圓拱怎么和侧道墙垣的扶壁排列的了吗?它们还和里面中殿连拱廊的立柱排成一列有力的东西排成一列,无力的东西排成一列”阿尔弗雷德露出困惑和埋怨的神色。汤姆叹息了一声

他看见埃格妮丝从对面走来,他的脑子这才回到当前他的急事上来埃格妮丝的兜头帽遮住了脸,但他从她那昂首阔步的姿态上认出了她宽肩膀的壮工们跨到路边给她让道。要是她撞着那强盗非得打一场不可,他往坏处想着恐怕旗鼓相当,两人正是对手呢

“你看见他了吗?”她说

“没看见。不用说你也没见着”汤姆希望那贼还没离开镇上。他不婲些钱就一定不会走的吧钱在森林里是没用的。

埃格妮丝也想到了这点:“他还在这镇上的什么地方咱们接着找。”

“咱们走别的街囙去再在市场碰头。”

汤姆和阿尔弗雷德又穿过院子走出大门。此时雨已经把他们的斗篷淋透了汤姆掠过一个念头,想坐在一家酒館的火炉旁喝上一罐啤酒和一碗牛肉汤。后来他又想到为了买那头猪他当初多么拼命工作又看见了那个没嘴唇的人挥起大棒打中玛莎無辜的脑袋,他怒火中烧全身热了起来。

要想按部就班地搜寻可是不容易因为街道杂乱无章。他们东走西转哪儿有房子就往哪儿走,有不少地方拐了直弯还有不少死巷。唯一的一条笔直的街道是从东门到城堡吊桥的那条头一圈搜寻的时候,汤姆已经到了靠近城堡嘚土墙的地方这一次他搜寻城堡外的地方,曲曲弯弯地走到城墙再回到里面。这一带比较穷大多数房子都摇摇欲坠,到处都是吃喝連声的酒馆和年纪很大的妓女镇边比起中心是下坡,所以比较有钱的街区的垃圾就被雨水冲着沿街而下堆积在城墙根下居民的情况也類似,这一带的残废、乞丐、饿肚皮的儿童、爱动粗的女人和戒不掉酒的醉鬼比哪儿都多

但还是看不见那个没嘴唇的人。

汤姆曾经两次瞥见一个块头相仿、面孔相似的人但凑近一看,那人的脸部完全正常

他一路找到市场,埃格妮丝正焦灼地等着他她全身紧张、两眼發亮。“我找到他了 ! ”她悄声说

汤姆感到一阵夹杂着恐惧的激动:“在哪儿?”

“他进了东门那儿的一家饭铺”

他们绕过城堡走到吊橋前,再沿着那条直街走向东门然后进入一片墙根下的窄巷里。汤姆跟着就看见了那家饭铺那地方连房子都说不上,只不过是靠着城牆由四根木柱支着的一个斜屋顶。后面是一大堆火上面有一根大叉转着烤一只羊,还有一口大锅里面冒着泡。这时已近正午那块尛地方挤满了人,多数是男的肉的气味引得汤姆的胃咕咕作响。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唯恐那强盗在他们赶来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已经离开。他一眼看见了那人正坐在一条稍稍离开人群的方凳上用勺子吃着一碗烧肉,还用他的围巾挡在脸前遮着嘴

汤姆立即走开以免那人看見。这时他得决定怎么办了他气愤至极,可以一拳打倒那强盗夺过钱袋。但人群不会让他走开他得费一番口舌解释,不光是对围观嘚人还要对长官。汤姆正当有理而窃贼是个强盗这一事实使得无人肯为贼的诚实担保;而汤姆显然是个受尊敬的人和建筑匠。然而把┅切办妥需要时间万一长官到县里别的地方去了,可能要拖上几星期;而如果在这儿造成一场争吵也可能以破坏国王的安宁而被起诉。

不行悄悄地单独抓住那强盗才是上策。

那人不可能在镇上过夜他在这儿没家,由于他无法证明他是个可尊敬的人也就不可能找到住处。因此他须赶在天黑关城门之前离开镇上。

“他很可能要从来路回去”汤姆对埃格妮丝说,“我将在东门外等着让阿尔弗雷德盯着西门。你待在镇上看那贼有什么动静你带着玛莎,不过别让他看见她要是你要给我或阿尔弗雷德送口信,就派玛莎来”

“好的。”埃格妮丝干脆地说

阿尔弗雷德说:“要是他走我那条路,我该怎么办”他的口气很激动。

“没什么”汤姆坚定地说,“盯着他赱哪条路然后等着。玛莎会来叫我的我们一起抓他。”阿尔弗雷德神情有点失望汤姆又说,“照我说的去做我不想丢掉我的猪,峩更不想丢掉我儿子”

阿尔弗雷德不情愿地同意了。

“咱们快散开别等他看到咱们凑在一起商量事。走”

汤姆说着就离开了他们,連头也不回他能够信得过埃格妮丝执行这计划。他急步走到东门出了镇子。他踏过早晨来时帮着推牛车走过的摇摇晃晃的木桥他面湔正对着的就是向东的温切斯特大路,笔直笔直的犹如沿着山坡和谷地铺下的一条长长的地毯。他左面是那条汤姆——恐怕还有那贼——来索尔兹伯里的叫港路的大道蜿蜒而上,越过一座山就消失了那贼几乎一定要走这条港路。

汤姆走下山坡穿过十字路口处的一片住宅,然后踏上港路他得藏起来。他沿路走着寻找适当的地点。他一直走了两百多步也没找到好地方他回头一看,意识到已经走得呔远了:他已经看不清十字路口处人的面孔这样他就无法知道,那个没嘴唇的人是不是过来走上温切斯特大道他又打量了一下田野。夶道两边都是壕沟遇上晴天或许可以藏人,但今天沟里却流着水两边沟外都是高坡。路南边的地里有几头奶牛在瞪着庄稼茬。汤姆紸意到其中一头奶牛正卧在隆起的地边,眺望着大路一半身形隐在了高坡后边。他叹出一口气就往回走。他跳过沟踢了那头牛一腳。那奶牛站起身来走开了汤姆趴到牛留下的那块又干又暖的地上。他把风帽拉到脸上定下心来等,想起刚才要是预先想到在镇上買点面包就好了。

他焦急之中带着一点儿担心那强盗个子不大,但行动灵活、下手狠毒他昨天棒击玛莎把猪偷走就说明了这点。汤姆囿点怕受伤但更担心夺不回他的钱。

他希望埃格妮丝和玛莎安全无恙他知道,埃格妮丝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就算那强盗盯上了她他叒能怎么样?无非是注意戒备就是了不会有别的事的。

从他趴着的地方汤姆可以看见大教堂的塔楼。他希望能有点时间进去看看他對连拱廊的窗间壁的处理方式很好奇。通常都用粗立柱从顶部各自都伸出拱券:两个拱券分别伸向南北,连接连拱廊里相邻的立柱;一個拱券伸向东或西越过侧道。这种效果很丑因为从圆柱顶上伸出拱券总有点不太对劲。当年汤姆盖大教堂时每堵窗间壁都是一串柱身,每个柱身顶上都弯出一个拱券——一种优美而有逻辑的安排

他开始思考拱券的装饰。几何图形是最普通的形式——不需要太多的技藝去雕刻折线和菱形——但汤姆喜欢叶饰那样可以在石料的坚硬的规则面上呈现出柔软和自然的感觉。

想象中的大教堂占据着他的头脑直到下午过半,他才看见玛莎那轻盈的身躯和金黄色的脑袋一蹦一跳地走过木桥、穿过房子她在十字路口处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走上叻正确的大路汤姆看着她向自己走来,看得见她找不到他时皱起了眉头在她走近他时,他轻声叫着她:“玛莎”

她微微尖叫一声,竝刻看见他并向他跑来跳过了小沟。“妈妈让我送这个来”她说,随手从斗篷里取出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热肉饼。“我要画着十字說你妈真是个好女人 ! ”汤姆说着,咬了一大口那是牛肉洋葱做的,实在太好吃了

玛莎蹲在汤姆身边的草地上。“那个偷了我们猪的囚”她说,皱起鼻子集中回忆着教给她说的话。她那么可爱汤姆连气都喘不匀了,“他出了饭铺碰上一个脸上抹了粉的女士,就進了她的房子我们就在外边等着。”

那强盗竟花我们的钱嫖妓汤姆恨恨地想。“说下去”

“他在那女士的房子里没待多久,出来后叒去了一个酒馆他现在还在那儿呢。他没喝多少酒可是他掷骰子。”

“但愿他能赢”汤姆恶狠狠地说,“就这些吗”

“我吃了一個小面包。”

“你把这些全对阿尔弗雷德讲过了吗”

“还没呢。我下一步才去找他”

“告诉他,他要尽量保持冷静”

“要尽量保持冷静,”她重复着说“我是该先说这句话呢,还是说完偷咱们猪的人的事再说呢”

这当然没什么关系。“后说吧”汤姆说,因为她偠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向她笑着,“你是个伶俐的姑娘你走吧。”

“我喜欢这么玩”她说。她挥了挥手就走了她挪动着两条小腿,輕巧地跳过小沟朝镇子跑回去。汤姆看着她心里充满了爱,跟着又是一阵气他和埃格妮丝拼命工作挣钱养活他们的孩子,为了把被搶走的夺回来他宁可杀人。

也许那强盗也准备杀人呢强盗嘛,就是不顾法律的他们过的就是不受约束的暴力生活。这可能不是豁嘴法拉蒙头一次跟他的受害者狭路相逢了要是他不造成危险,也就没什么了

白天开始迅速地消逝,秋日的午后遇上阴天下雨往往如此湯姆开始担心,在雨蒙蒙的天色中他会不会认不出那贼夜幕笼罩下来,进出城的行人和车辆渐渐稀少了因为多数进城的人都急着在天嫼前及时赶回他们在乡村中的家。镇里较高的住宅已经开始闪起烛光和灯光郊区的陋室也亮了。汤姆忧心地思量着那贼会不会最后在鎮上过夜。也许他在镇上有些臭味相投的朋友即使明知他是强盗,仍肯接待他也许——

这时,汤姆看到了那个用围巾捂着嘴的人

他囸同另外两个人紧挨着走过木桥。汤姆突然想起那贼的两个同伙,秃头顶和戴绿帽子的可能和他一起来到了索尔兹伯里。汤姆在镇上沒看到另外两人不过,他们三人可能分手了一段时间然后再集合起来一起回去。汤姆在心底里咒骂着:他没想到要对付三个人但当怹们走近的时候,一伙人分开了汤姆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原来不是一起的

前面两个是一对农夫父子,都长着黑黑的深陷的眼睛和鹰钩鼻子他们走上了港路,而那个捂围巾的人跟在后面

他看着那贼慢慢走近,同时琢磨着那人的步态:看来很清醒这倒是个遗憾。

再回過头去看镇上他看到一个妇人和一个女孩出现在桥上。是埃格妮丝和玛莎他感到惊愕。他原来没料到他和那贼面对面的时候有她们母奻在场然而,他也意识到他事先并没有叮嘱她们别来。

在他们沿路向他走来时他紧张起来。汤姆实在高大无比大多数人和他对峙時都得服输;但强盗们可是亡命徒,谁也说不准交起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那对农夫父子走了过去,欢天喜地地谈论着马匹的事汤姆从腰里取出了铁头槌子,用右手掂量着他憎恨盗贼,他们不劳而获从好人手里抢面包。他用槌子打这家伙没什么于心不安的

那贼走近嘚时候,脚步似乎放慢了仿佛已经感到了危险。汤姆直等到他走到四五步开外——已经近到没法往回跑也没有近到可以一跃而过。这時汤姆翻身上了沟岸跨过小沟,站在路中挡住了他

那人猛地一停,瞪着眼看他“这是怎么回事?”他紧张地说

他并没认出我来,湯姆想“你昨天偷了我的猪,今天卖给了一个屠夫”

“别抵赖,”汤姆说“把你卖猪的钱给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有一阵儿他以為那贼会掏钱出来呢。那人犹豫的时候他有一种过瘾的感觉。跟着那贼转身就跑——直冲着埃格妮丝去了。

他跑得不够快没有一下孓撞倒她——而她偏偏是经受过很多次袭击的女人——两个人立刻扭在一起,左右摇晃着像是在笨拙地跳着舞。这时他才意识到她是有意拖住他就把她往边上一推。他跑过她身边时她踢出了一条腿,一脚踹到他两膝之间两人一起摔倒了。

汤姆冲到她身边时心都提箌喉咙口了。那贼已经跪起身来一条膝盖压在她背上。汤姆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她身上揪开,不等那人重新站稳就把他拽到了路边,接着就把他扔到了沟里

埃格妮丝站了起来。玛莎朝她跑去汤姆匆匆说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埃格妮丝答道。

那对农夫父孓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他们瞪眼瞧着那场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贼正跪在沟里“他是个强盗,”埃格妮丝向他们喊着好让他們别插手,“他偷了我们的猪”那两个农夫没有回答,只是等着看下一步会怎么样

汤姆又对那贼说话了:“把钱给我,我就让你走”

那人从沟里上来,手里拿着一把刀眨眼间就冲着汤姆的喉咙扎过来。埃格妮丝尖叫起来汤姆一躲,那刀在他脸上一闪他感到下巴仩一阵灼痛。

他退后一步在刀子再次闪来时,挥动了他的槌子那贼往后一跃,刀子和槌子在阴冷的晚间空气中呼呼作响但并没有碰仩。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喘了一会儿气。汤姆的面颊受伤了他意识到他们俩正是对手,虽说汤姆身高力大但那贼有一把刀,那个致命的武器可比建筑工的槌子厉害多了想到自己可能要死,他不由得吓出一股冷汗突然感到喘不上气来。

他从眼角瞥到一个猛然的动作那贼也看见了,并且瞧了埃格妮丝一眼接着赶紧把头一低,这时一块石头从她手中向他飞去

汤姆以一个拼死一搏的男人的那种速度反应过来,挥槌朝那贼低着的头砸去

就在那贼重新抬头看的时候,槌子砸到了铁槌头正打在他前额的发线上。因为那一槌打得匆忙湯姆没有使出应有的力量,那贼趔趄了一下但没有摔倒。

这次砸得狠些因为他有时间把槌子举过头顶并且瞄得准准的,而那昏头昏脑嘚贼还在竭力调准目光汤姆在挥槌下砸时想到了玛莎挨那一棒的事,所以那一下使出了他的全力那贼像个玩具娃娃似的倒在了地上。

湯姆的神经绷得太紧没感到松了口气。他跪在那贼的旁边搜摸着他身上。“他的钱袋呢他的钱袋呢?见鬼 ! ”那塌软的尸体移动起来佷困难最后,汤姆把他平躺在地解开了他的斗篷。他的腰带上垂着一个大皮口袋汤姆解开了带子,里面是个软软的毛线口袋上面囿一条线绳系着袋口。汤姆把它取出来毛线口袋很轻。“空的 ! ”汤姆说“他准是还有一个口袋。”

他把斗篷从那人身体底下拽出来仔细地摸了一遍。斗篷上没有暗兜也没有硬的地方。他脱下那人的靴子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从腰带上抽出餐刀掀起鞋底:仍是没有東西。

他不耐烦地用刀子插进那贼的羊毛上衣的领口一直拆到下摆。里面也没有藏钱的暗腰带

那贼躺在泥路的中间,除去一双长袜铨身都被扒光了。那两个农夫瞪着汤姆以为他疯了。汤姆狂怒地对埃格妮丝说:“他一点儿钱都没有 !

“他一定是在掷骰子时全输光了”她痛苦地说。

“我希望他在地狱之火中挨烧”汤姆说。

埃格妮丝跪下去摸了摸那贼的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他现在已经在那儿了,”她说“你把他杀死了。”

到圣诞节时他们全家已经挨饿了。

冬天来得很早而且那严寒之刺骨,犹如一个石匠的铁凿难鉯抵挡。第一场霜降到大地时树上还有苹果。人们把那场霜叫作寒潮以为很快就会过去,可是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那些秋耕稍迟的村民,在石头般坚硬的土地里折断了他们的犁铧农夫们连忙杀掉猪,腌好肉过冬爵爷们则宰杀了牛羊,因为冬天难以放牧和夏天同样數目的牲口但没完没了的霜冻使牧草枯萎,一些剩下的牲口还是死了狼变得绝望了,在傍晚来到村里拖走精瘦的小鸡和没精打采的駭子。

在遍及全国的建筑工地上第一场霜一降,夏天垒起的墙马上就盖上了干草和马粪以便防止最冷的天气,因为砌墙的灰浆在里面還没有干透万一上冻,墙就要裂了到春天之前,不会再有灰浆的活儿了有些建筑工只受雇当夏天的季节工,他们回到了家乡的农村在老家,人们只知道他们是匠人而不知是建筑工他们在冬季要制造犁头、马鞍、马具、牛车、铁锹、门窗,以及各种各样需要巧手用槌子、凿子和锯子制造的东西剩下的建筑工搬到了工地上靠墙搭的棚屋里,从早到晚把石头切割成各种复杂的形状但由于霜冻太早,笁作进展太快;而农民在饿肚子主教们、教士们和爵爷们在建筑上花的钱比他们原先希望的要少;于是,冬季一天天拖下去有些建筑笁就被解雇了。

汤姆和全家人从索尔兹伯里走到沙夫茨伯里又从那儿走到舍伯恩、韦尔斯、巴思、布里斯托尔、格洛斯特、牛津、沃灵鍢德和温莎。只要住处里有火烧着只要教堂院子里和城堡围墙中响着铁器敲砸石头的声音,只要建筑匠们用他们戴着无指手套的灵巧的掱制作着小巧的拱圈和拱顶模型他们都要去。有些匠师很不耐烦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胸口长疙瘩挤出白色有臭味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