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片, 一间房子里一群穿黄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女子围着一个双手被绑在后面的男人,一女人用大腿夹住他的脖子,一直夹到

为了找到她,我跟疯子爬了一夜的山,还见到有人升仙。

如约而至,这是上一篇《湖南疑犯追踪》的下集。

《北洋夜行记》由老金讲述民国时期的都市传说,基于真实历史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1921年夏天,太爷爷金木的“好朋友”戴戴跟北大考察团去湘西,结果出事了。

金木跋山涉水十天赶去,发现北大教授廖汉平死于非命,当地政府和道教组织背后,藏有巨大阴谋。

前情回顾长话短说,因为故事太曲折诡异,没看上篇的,建议先去看看,这样才能爽到——

下面是我整理的故事下篇,赶紧的吧。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1911年到1928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北大教授湘西溺毙

案发时间:1921年5月

记录时间:1921年7月

我躺在招云观后面的密竹林里,豆大的雨滴不停砸在脸上。

躺了半个多钟头,感觉到身上有点冷。我睁开眼坐起来,终于缓过来了。

昨天与戴戴一起的,听声音是谢自然那三个蓝衣女道士。戴戴一定是答应了什么条件,她们才把我挖出来。

我看了看挖开一半的坑,土里露出玉虚一只手,攥着一把黑泥,手指关节白森森凸起。

我在附近捡了一截被樵夫砍断的竹子,断口又斜又尖,正好用来挖土。

挖挖停停,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玉虚完整挖出来。他两脚绞在一起,保持着死前挣扎的姿势。

眼睛、鼻子里塞满了泥土。嘴巴大张着,右手还抠在嘴里——他死前一直想咳出来的东西还在嘴里。

我用手指在尸体的嘴里抠了一会,一直抠到嗓子眼里,才抠出一个黏糊糊的黄色纸团。和廖教授尸体嘴巴里抠出的纸团模样差不多。

展开来看,上面用朱砂写着:

雷填填兮雨冥冥,若有人兮山之阿。

这是从《楚辞》里摘出的句子,祭祀山鬼唱的。廖教授嘴里那张上面写的,则是祭祀河伯的:日将暮兮忘归,灵何为兮水中。

《山鬼》出自《九歌》的第九首。《九歌》是一组祀神的乐歌,中国民间传说里,山鬼的身份很多,有女神,精怪,山神等。图为徐悲鸿画的山鬼。

我脑子里一激灵,赶紧爬起来,沿着山路往下走,绕过招云观,循着樵夫走的小路,找到了回县城的路。

天快黑的时候,我到了旅馆,来不及洗澡换衣服,找出廖教授留下的笔记本,翻开最后几页零碎的笔记——

天仙地仙,道不可攀。五行炼丹,火解升仙。

再看旁边那几个字:炼丹方法?

河伯是水,山鬼是土。还缺金、木、火。

我从行李包里翻出纸笔,写下两个死者的名字:廖汉平,玉虚。

一个有水(汉),溺死在水里。一个有土(玉),就被活埋。

戴戴去招云观时,报上的名字是金木。

从湿漉漉的口袋里翻出烟盒,找出根还没湿透的烟卷,却找不到火。

我发现拿烟卷的手在发抖,没再敢往下细想。

我在店里胡乱吃了点东西,拿上手电筒和纸笔,出门去了那片废墟。

戴戴在我手心写的“鬼”字,只能是疯子二鬼。我跟她讲过二鬼的事,城里传闻,二鬼说自己去过仙境,遇到过仙女。

我在废墟里绕了一会儿,找到二鬼那些画。那些画都是炭条画成,碳粉被雨水打湿,变得黑油油的。

我用嘴衔着手电筒,把纸覆盖在墙上,把画一笔一画描下来。

身后传来脚踩碎砖块的声音,转头一看,二鬼穿着破袄,腰里别着面具,一跳一跳的走进废墟,手里拿着半根煮玉米。

二鬼见我看画,也凑过来。他丢下玉米,伸手去抓电筒打在墙上的光,指着画面,“仙姑,仙姑!”

那是几个披着头蓬,手拿木铃的的小人儿。

我收起纸笔,把手电筒晃了晃,二鬼追着光拍手大笑。我把手电筒递给他,“我们去找仙姑,去仙姑家。”

二鬼接过手电筒,对着自己晃了几下,大声说,走!

他乱摇着手电筒,往出县城的路上跑去,我赶紧跟上。

县城外几条大路,一条通往省城,一条通往各乡寨,还有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我们沿着不知去向的路走,渐渐大路变成小路,最后没有了路。

二鬼见了山坡就爬,下坡时就跑,就像走平地一样轻松。

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天快亮。进了山,又下起雨。出门没来及换衣服,还没干透的衣服又淋湿了,冻得发抖。

远处传来狼嚎,狼嚎声在草叶底下乱窜,声音一瞬间又觉得很近。偶尔还能听见虎叫,在林梢震动。

我拿出随身带的开山刀,砍了一棵小树,削成木棒,用来防身。

走到半夜,在一片林子间的开阔地上,出现了一个废弃的土窑。

浙江省治本村建于清代的土砖窑。(图片来源:影像传媒网,作者老街)

二鬼先在土窑前撒了泡尿,这才进去。

我生起了一堆火,与二鬼一起围火。外面雨声大起来,白色的雾气从土窑的墙缝里流进来。

突然,四周传来密集的枪声。

我刚站起来去看,一个小个子窜进了窑洞,一头钻进最里头。这人穿着半旧的军服,没有带枪。

这人见过,食人村外放过我们一马的土匪。

小个子看见我和二鬼,笑了,伸出手来和我握手,我回握了一下。“又见面了,我姓沈,你叫我茂林吧。”

说完,他蹲在火堆旁就烤,一点也不客气。眼睛被火堆映得亮晶晶,头发根根直竖着,确实不像个土匪。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土窑被包围了。茂林一点也不理会追兵,一屁股坐在火塘边,从兜里掏出一块干粮,烤了几下,啃了起来。

啃了两口,掰给我和二鬼一人一块。

十分钟后,追兵进了土窑,我们三个被押了出去。

外头全是县署保安团的人,张县长穿一身笔挺的军装,依旧一个马弁为他撑伞。

除了沈茂林,张县长还活捉了几个人,都是上次想劫鸦片的土匪。后来知道,他们进山剿匪,就是各军阀之间黑吃黑。

沈茂林逃跑落了单,撞见我和二鬼。

几个兵上来,将我和沈茂林绑了,细绳被雨水打湿,绑的特别密实,勒进胳膊里。

二鬼呆呆地站着,也不跑也不吭声。

县长正眼也不看沈茂林,迈开长筒靴子,径直走向我。他问我,“是北京的人”还是“陈渠珍的人。”

陈渠珍(1883年9月-1952年2月),号玉鍪,湘西凤凰县人,祖籍麻阳,后迁入凤凰。他统治了湘西近三十年,被称为湘西王。1921年金木在湘西查案时,他正兼任湘西巡防军统领。

我有点懵,没回答他。陈渠珍我听过,但当时并不知道,张县长正跟他抢地盘。

张县长低着头,摆弄手里毛瑟手枪的枪穗。

沈茂林哎了一声,说他俩就是路过的,我是陈渠珍的人。

张县长收起枪,对马弁挥挥手说,“今晚先回城,去找船。”

士兵把我和沈茂林绑成一串,在后面牵着绳,我们走在最前面。二鬼没人绑他,乖乖的跟在队伍最后。

走了一会儿,远远听见溪水的声音,再走,看见溪流边停着一艘方头平底船。我们要连夜坐船回辰州。

我们冒雨登船,为了防止我和沈茂林翻下船舷,几个兵把我俩围在中间坐着。县长躲在船的篷子里。二鬼默默地缩在船尾。

连绵的阴雨,溪水暴涨,水流特别湍急。船夫一路上骂骂咧咧,死命控制不让船跑偏,摇摇晃晃漂到半夜。

行了十余里后,还是出事了。

一处急转弯,船触到了一块大黑石,右船舷撞碎,三个士兵掉下溪流,马上就没了影子。

船在急流里失控,顺水漂流,二鬼哇哇大叫。沈茂林向我使了个眼色,看看水里。我摇摇头,以我的水性,在这样的急流中撑不了一分钟,何况还绑着双手。他只得作罢。

不知道漂了多久,终于在一处沙滩上搁浅。

所有人狼狈的爬上岸,那些士兵又不辞辛苦,连夜在沙滩上搭起大帐篷来。为了防范野兽,还把破烂不堪的船拆了,燃起两大堆火。

所有人聚集在大帐篷下围着火。

反正跑不了,我索性放下心来,听着雨打帐篷的砰砰声,像和尚敲木鱼。远处又传来流水拍着沙滩的声音。

不知道戴戴这会儿在哪。

第二天一早,县长一个个踢过去,把横七竖八的士兵踢醒,大家睡眼惺忪地冒雨出发。

转过一个山坳,一个突兀的山丘跳进眼里,顶上孤零零竖着棵巨大杉树,有三十米高,几个人合抱不过来。

树枝在风中摇摆,发出浪涛的声音。二鬼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冲上山丘。

水杉。珍稀孑遗植物,有活化石之称。喜温暖湿润气候,可高达35米,直径2.5米。

一个士兵哗啦举起枪,我一头撞在他身上,枪口扬起,打在杉树顶。

二鬼跑到大树前,解下裤带就尿。撒完就往树上爬,猴子一样敏捷。

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土坡子,一棵树,就是二鬼在墙上画的开头那段。

开枪的士兵用土话骂了一句,看着二鬼笑起来。其他人也哈哈笑起来。

二鬼爬上树,向上攀缘了十几米,指着一个方向,脚踩着一条粗树枝,向底下招手,“仙女!“

县长派了一个兵爬到二鬼的高度往下看——一片翠绿的山谷。张县长让人把二鬼揪过来,问什么仙女。二鬼哇啦啦说不清。

我走过去,跟张县长说山谷里有人住,二鬼去过。

马弁递上个单筒望远镜,张县长拿起瞄了半天,让队伍找路进山谷。

带雕花皮套的单筒望远镜。望远镜古称千里镜。《盛世危言·火器》:“不论大炮小炮,俱可使之百发百中,其法在炮首加一千里镜,便能视远为近。”(图片来源:7788收藏网)

东南方向往下走了半个钟头,经过几条小溪,树林稀疏起来,树影里露出个山洞。

来到山洞前,密密丛丛一片灌木,弥漫着黑气。士兵们一时踌躇起来。

我想起一句老话:逢林莫入——但不管里头什么情况,也得闯进去。

二鬼跳到队伍前,扒拉开灌木丛,竟露出个石洞。

石洞狭长,我们排成一排,鱼贯而入。渐渐地,越走越开阔。

远处的光点越来越大,最后穿过了山壁,来到的另一边。

山这边的世界,完全没下雨。岂止如此,简直连一点风也没有。

天空虽然阴沉,但是天色还是白的,四处一片寂静,士兵们不安的咳嗽了几声,发出些动静。

前面横着一条涨水的溪流,上面是一座石桥,石桥栏杆古朴破旧,看起来年头不小。

走上石桥,水滑过脚背,才发现水已经漫过了桥面的石板,正缓缓的流。

过了石桥,看着眼前出现的院落,我一眼就认出,这个就是二鬼画的房子,形制布局与招云观相似。

我们一行人悄悄走进院落,前院的大厅中,一群穿着灰袍的人围坐在一个大火炉旁,这些人都蒙着面,看不出相貌,也分不出男女。

他们向这炉火焰祈祷着。大厅一角,燃着一炉香,香烟细细如缕,直直的上升。

突然,一声巨响,那股香烟迅速扰乱了。

张县长举起毛瑟手枪,打倒了一个灰袍人。其他灰袍人看见我们,纷纷起身,缓步向后门走去,消失在门后。

县长又开两枪,打倒了两个灰袍人,灰袍人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县长额头上的青筋一闪,骂了一声,“妈的,癫子!”但是声音明显压低了。

县长身边马弁向那三名灰袍人的尸体走去。三个灰袍人像扔在地上的灰麻袋,破败、萎缩。

马弁朝灰袍人的尸体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左右端详灰袍人的蒙面。

他揭开灰色的蒙面,底下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

这张脸的正中间,是塌陷的鼻子,由于皮肤的萎缩,空洞挤成一个倒丫字形。

一只眼睛已经溃烂,眼球变成一堆肉芽,另一只眼的眼白发红,瞳孔褪为黄色。

上嘴唇内陷,下嘴唇外翻,零落的胡须上,沾着脓水。额头上正凸起几个水泡,溃烂得像一朵桃花。

马弁定睛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大叫:“麻——麻风呀!”

马弁往后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后退,手在空中挥了几下,要赶走看不见的雾气。

所有人哄的一声往后退,有几个人干脆跑出大厅,然后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来。

我和沈茂林绑在一起,也被拽了出来。

张县长被众人裹着出了大厅,他腾出手,朝天开了一枪,这才止住。

张县长举着枪,“妈的,不就是几个麻风吗?以前也杀了不少——上!”

说完,他朝前面两个士兵屁股上踢了两下,驱赶着保安团的士兵追过去。

士兵们拉上枪栓,重新进到大厅,小心绕开地上的灰袍人,慢慢往里走。

我往里跟过去,绳子拽住沈茂林,他也跟上来。二鬼已经混在士兵里钻到最前面,不见了。

出了院子是片光秃秃的空地,狭长一条,尽头竟是绝壁,底下浮着一团团云雾,如静止的海。

麻风病患者,大多数四肢都有残疾,走起来手脚扭曲,所以行动不便。很快就被追赶到了尽头。

他们走上一块向悬崖外突出的岩石,三面无路,只有岩石的最狭窄处,有一棵斜着生长的大树,几乎与岩石平行。

士兵们端着枪,慢慢围上去。我和沈茂林蹲在远处的房檐下,二鬼也跑过来,学我们蹲在一边。

县长命令士兵驱赶这群麻风病人走向那棵大树。

他的用意,是叫所有麻风病人走到大树上,最后站立不稳,自己坠落悬崖,甚至大树无法承担,整个连根拔起,不费一枪一弹就解决了。

麻风病人们走上这条没有去路的独木桥,所有人都屏息无语。白色的雾海,映衬的这些人更加瘦小。

他们慢慢走上大树,底下就是空荡荡的悬崖,雾气向上升起,灰袍飘动,掀起蒙面的一角,骇人的面孔一闪而过。

二鬼站起来,哇哇叫了两声。大树格格地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坠落。

突然从院子里窜出三个蓝色的身影,向岩石上的县长和众士兵疾扑过去。动作快如闪电。士兵们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开了一枪,三个身影就冲到了面前。

来的正是谢自然、韦小真、彭婵女三位女道士。

三女手拿着利剑,近身砍杀。

那些士兵惊叫着,忘记了手里还有枪,忽而站起来,忽而跌倒,忽而用手去挡,在狭小的岩石上团团乱转,简直像砍瓜切菜一样,四肢和头颅滚滚落下。

张县长一边躲闪,一边举起枪,不料被地上的血滑倒,一枪打偏,射中韦小真胳膊。

谢自然冲上来一剑切下他拿枪的右手,彭婵女跟上,三女一阵乱剑齐下,分了尸。

我和沈茂林看着眼前的屠杀,惊得眼睛一眨也不眨,二鬼捂着脸蹲在角落。

这时候,一个女子顺着墙溜过来。

她穿着黑色短衣,梳着大发髻,正是戴戴。我一激动,不顾捆着手,一下站起来,沈茂林被扯着,也只好半蹲半站。

戴戴把我和沈茂林的绳子解开,那边的厮杀也接近了尾声。

所有士兵无一活命。三女都中枪,坐在血泊里喘气,大概是活不成了。

张县长逼人走上绝路,反而自己瞬间丢了命。那棵载着几十人的大树,这时候终于撑不住,向下慢慢倾斜,岩石的土层里,一团根须翻了出来。

那些麻风病人手脚本来就不利索,现在只能伏下身子,紧紧抱着树枝,不敢挪动。我和沈茂林被绑了太久,还在手脚发麻,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和沈茂林赶到的时候,戴戴正踩在掀起的树根上,往前挪动。

最上面的麻风病人抬着手,五根手指全无,只剩一个手掌,戴戴伸出手,紧紧攥住那个残存的手掌。

我冲上去,帮戴戴拉住那人的手臂,用力拽了上来。接着不停,又去拉另一个。

戴戴有点发抖,脸上红扑扑的,鬓角不断流汗。沈茂林在旁边呆了一会,一跺脚,“癫狗日的,来都来了!”也上来帮忙,三人接力,把人全部救了上来。

沈茂林甩了甩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说大嫂真是胆子大——这些麻风没人敢碰的。

戴戴看我一眼,没说话,又去检查了岩石上的死人。

谢自然虽然昏死,但还有气息,我就给她简单包扎止血,背在身后,一行人回了院子。

戴戴说,那天在招云观,她一时心急就跟着谢自然追了过去。没想到谢自然早就等着了。她抓了戴戴,一直关在道观里。

后来,观里出了事,戴戴才知道我和玉虚被埋了。

我问戴戴谢自然怎么答应会把我挖出来。

戴戴说,她被关在屋里,听到谢自然三人在外面争吵。

一个说时间来不及,必须要尽快带她见谷主。

另一个说“这女孩虽然名字叫金木,但生日不一定是五月初五,一定不能错。”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觉得我要是这天生日肯定很有用。”戴戴停顿了一下。

“我想法解开了绳子,骗谢自然说我就是五月初五生的。她们要不把你挖出来,我就自杀——”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鳝尾小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这小刀我也藏了一把。”

我抓住她的手,放下来,接过刀子,说回北京一定教你用枪——这次说话算话,送你一把掌心雷。

勃朗宁M1906 袖珍手枪,尺寸较小,全枪长仅114毫米,握在手中也不引人注目。枪的质量较轻,空枪质量350 克,带一个实弹匣质量仅400克,很适合侦探工作或女性使用,俗称掌心雷。

我问沈茂林,辰州有很多麻风病人吗。

他点点头,说早年确实有不少。那时候辰州一带还没政府驻军。

后来,来了各路军队,相互打,但都对麻风病人不客气,见了就杀。山里人本来就怕麻风,这么一杀,很多麻风病人就被赶出城了。

“其实,我也有点怕,都说会传染。”

许多景象在我脑子里闪过。

县城里有一些废弃的空屋,却无人敢去避雨。

蒙面人摇着木铃,是要提醒路人避开——这是麻风病人进城。

韦小真火中取枪却没感觉,可能是因麻风病而神经麻痹。

那个食人村,原本可能是麻风村——自古就有传闻,说吃小孩是可以治麻风。

我问沈茂林,五月初五在湘西是什么特别日子。

他想了一会儿,说没什么特别,但有个说法是五月五祭火神,“今天不正好就五月五吗?”

祝融,中国上古神话人物,号赤帝,后人尊为火神。据《山海经》记载,祝融的居所是南方的尽头,是他传下火种,教人类使用火的方法。图为明蒋应镐、武父画的祝融。

今天果然正是升仙的日子。

还没回到大殿,就看见一股黑烟腾起,下面大火烧了上来。不知何人将整个院落已经点燃。

火势涨的很快,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

四面冒出很多灰袍人,一个个走回院子里,拦都拦不住。

黑烟把我们逼退了回来。

一个灰袍人经过我们,停了下来,身体佝偻,声音嘶哑,是个上年纪的老人。

他说,跟我来。领着我们走到一处草丛里的小径,告诉我们从这里可以绕出去。

然后,他指着站在一旁的二鬼,“他是我儿子,拜托你们一定要带他出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返回院内。

二鬼突然哇哇叫起来,要去追那老人,沈茂林拉住他,硬拽着走了。

我背着昏迷的谢自然,领着戴戴、沈茂林、二鬼,钻进小径,一口气走出去,发现绕到院子外面的一个小山岗上。

站在小山岗上,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大厅。院子里各处,早就预备好了柴火等引火物,所以火起的很快。

一阵白烟打了个涡旋,然后飘散在空中。

大厅里下起一阵火雨,灰袍人都端坐着,身上的袍子被火雨引燃,瞬间变成一尊尊火人。

一阵集体念诵声传出来——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娱乐。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这是《九歌》里的句子。

《九歌》是中国古代一部诗歌集。《九歌》中的诗歌原为楚国民间在祭神时演唱和表演,屈原在其基础之上再创造的一组带有“巫风”迎神、颂神、娱神、送神色彩的祭歌。图为元代张渥《九歌图》中的太阳神东君。

声音越来越响,最后戛然而止。

二鬼拽了拽我的袖子,指向大殿的屋顶。

屋顶上伫立着一个竹子搭建的高台,高台之上,矗立着一根长长的梯子,梯子一端伸进上方弥漫的云雾里。

一个穿着红袍的身影,站在高台上,脸上带着一个傩戏面具,与二鬼的面具有几分相似。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把,一手攀着梯子,开始往上爬,同时把火把丢在台子上。

不知道台子上放了什么易燃物,火把一掉下去,火焰一下子腾起来。火舌缠绕着梯子向上烧,红袍都引燃了。

那人成了一团烈焰,缓缓爬升。

火焰渐渐冲天而起,变成一个火柱,吞没了整个梯子,把上面的云雾烧成了红霞的颜色。

红光若隐若现,终于进入云雾里,再也看不见。

最后,梯子和高台化为飞灰,纷纷飘散。从云里落下一个面具来,在空中翻了几下,径直掉下来。

大火的热浪袭来,将我多日来的湿衣服烘烤干透,身上的潮疙瘩也不痒了。

谢自然醒来,挣扎着从我肩上下来。

她歪歪斜斜朝大火的方向跪下,拜了几拜,说:“奴婢愧对主人,错过吉时,没能凑齐五行。”

我对戴戴说,她们抓你是要升仙,差点你就跟着一起烧了。

回城路上,谢自然又昏迷过去。我和戴戴把她送进了医院。

几天以后,谢自然醒来,跟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

从清代起,辰州城里就有一家姓熊的缙绅大户人家。熊家历代书香传世,到了民国略有没落,但做起了生意,还是挺有钱。

熊家这一代继承人叫熊世俊,从小才华横溢,十几岁就进了湖南高等师范,念了西学。

师范毕业从长沙回了辰州,家里已经给安排了婚事,就等婚后正式继承家产。

没想到,婚前半个月,身上出现几片红色斑疹——当时县里正清扫麻风病人,父亲毫不留情,赶他出来门,婚也没结成。

后来,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得了麻风病。他念书时,多少了解过医学知识,学习过麻风病是病菌感染引起的,不一定致命。

但是,熊家的产业是不可能继承了。熊家上下四五十口,连仆人都不再敢理他。

1873年2月28日,挪威麻风学家汉森发现了麻风病的致病菌,麻风杆菌。但是95%的人对麻风病天然免疫。麻风杆菌的生存策略,是只感染一小部分人,所以传播缓慢。

在城里躲躲藏藏流浪了一年多,他决定像其他被驱赶的麻风病人一样,藏进山里。

“他经常给我们讲,仙谷是神仙赐予他。有一天晚上,他正在林子里走,就听见了一种声音,跟着那个声音,找到一个洞,钻进去是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山谷里没人,但有房子。”

之后,他就在谷里住下,还四处寻找流浪的麻风病人,把他们接到谷里。

我们之前在城外遇到的“食人村”,几年前确实是麻风村。

“我那时刚发现得病不久,就在那村里待着——大家确实吃过小孩,以为能治病。后来,主人告诉我们,那没用。”

后来,熊世俊把这个山谷命名为“仙谷”,自称谷主,性情越来越古怪,有时候说自己是古人。

他把自己的知识传授给谷中的众人,收谢自然三个麻风病女孩做弟子。很多麻风病人的相貌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也有些人不会变。

谢自然说,主人收她们做弟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我问她,既然是熊世俊的弟子,怎么又去了招云观。

“因为大家都很疼。”谢自然说,“玉虚那里常年有烟膏子,我们需要。”

玉虚喜好采阴补阳之术,谢自然三人就假装成一心求道修行的女信徒,自愿到观中修行,拜在玉虚门下。

为了让招云观不断提供鸦片,供谷中的病人吸食,她们又设法骗来更多女孩,在灵塔里日夜淫乱。

从去年年底,熊世俊的身体越来越衰弱,他知道自己即将病死。

“主人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突然有一天,他跟我们说,自己要成仙,成仙了就能解除人间的痛苦。”

谷中众人,都深受病痛之苦,不为世人所容。熊世俊将升仙的念头向众人宣讲,自然是人人追随。

他发电报给昔日的大学老师廖汉平,请他来湘西。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廖汉平带着考察团,从北京来到湘西的县城,还独自一人进了仙谷。

后来,熊世俊找来谢自然三个女弟子,让她们“助主人升仙”。谢自然这才知道,主人闭门研究了很久,是在研究廖汉平的“火解升仙”理论。

他在长沙念书时,廖汉平教过他,师生关系很密切。那时,他就知道廖汉平在研究这些东西。

熊世俊告诉谢自然三人,按照廖教授的理论,世间只有极少能成仙之人,但并非不可能——如果这人是五月初五生,名字中包含五行元素,就有可能。

“主人说自己就是五月初五生人,名字里有火。”

如果再找到姓名中包含金、木、水和土元素,还是五月五出生的四个人——用对应五行的方法杀掉,就能炼丹。

之后,在五月初五日,便可火解升仙。

谢自然说,她也不清楚,“主人说,五月初五乃是商历新年,楚俗祝融之祀节——主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廖汉平没想到,自己研究出的理论,自己先成了祭品——他正是五月初五生人。

至于玉虚,玉字属于土,所以将他活埋——谢自然说,本来想直接骗他进谷活埋,但熊世俊想继续把道观做鸦片中转站,才计划了内讧,让大师兄接管。

“只有金木小姐——不,戴小姐是误打误撞进了招云观。我们临时改了计划,杀玉虚的同时,顺道把你也抓了。”

戴戴说,你不怕我瞎说自己的生辰吗?

谢自然叹了口气,说当然知道你可能乱说,抓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哪天生呢,只是想蒙一下。

“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她解开自己衣服最上面两个扣子,露出肩膀给我们看,肩头布满了暗褐色的蛇形状斑纹,有的凸起,有的凹陷。

“我肯定也快死了,我想随主人去。”她拉上衣服,“我早就怀疑主人是不是——疯了?他说自己和教授都是五月初五生的,谁知道呢?”

她盯着戴戴的脸,问到,戴小姐,要是脸上长了那样的疤,你怕不怕?

五月初五那天,要不是我们和张县长闯进谷里,谢自然早就计划好,按主人教的方法杀了戴戴后,就随大家自焚。

她说,不管主人升不升仙,谷里很多人也都不想活了。

我和戴戴干坐了半天,没再说话。

末了,我问,吃春药吃死的熊老爷是不是熊世俊的父亲?

谢自然点点头,突然笑了,“杀这么多人,只有杀他我一点也不后悔。”

断断续续讲完这个故事,又过了几天,谢自然突然从医院失踪了。

我打听一圈,听说是医院的院长知道她是麻风病人,把她赶走了。

仙人谷和成仙的故事,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永远没人知道了。

熊世俊是真的找到了升仙的方法,还是疯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回京之前,我、戴戴、沈茂林和二鬼,又去了一趟仙人谷。

整个山谷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满地都是自焚的麻风病人,形状恐怖。

在山谷深处,我们找到一个更深的洞穴。

洞穴里,有一些古人生活过的遗迹,有些陶罐留存下来,甚至还有一些遗骨,骨头上的腐蚀痕迹,证明死者生前可能患有严重的麻风病。

洞口的崖壁上,还有一段石刻,如果不是夕阳的余光斜照,我们不可能看见。

刮开上面的苔痕,是一些很粗糙的刻字——

维秦始皇帝三十七年五月五日,会稽郡黔首赵氏,离厉病,以迁至疠迁所。 不堪其害,与邑人妻子同来此绝境,不复出焉。 作石刻于焉,邑人安于绝境,不坠冥域,子子孙孙福保也。

秦始皇在位三十七年的时候,会稽郡一个姓赵的老百姓,染上了麻风病,被官府关进了迁疠所。

后来他不堪忍受迫害,与其他病人一起,跑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再出去。

这人在石壁上刻字,祈福永远安稳的生活下去。

离开仙人谷后,沈茂林跟二鬼一路送我们到了码头。

沈茂林说,认识你们,让我知道世界很大——我打算到北京去读书,到时候找你。

今年1月28号晚上,我第一次在太爷爷笔记里翻到了这个案子。

那天恰好是世界麻风病日(每年1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我看了几篇报道,讲的是广东的麻风村。

从1980年代,中国开始推出麻风病新治疗,一些患者可以在不隔离的情况下治疗,人们对这种病的了解也多了一些。

但是,民间关于麻风的可怕想象依然存在。

康复的麻风病患者很多失去了劳动能力,有些人没有身份证、残疾证等身份证明,很难回归社会生活。

有些人,自己都不想回去,宁愿继续“被隔离”。

我曾在福柯《古典时代疯狂史》里读到,麻风病开始在欧洲逐渐退散的过程中,隔离排异的意识长期存在,比病菌更根深蒂固。

仙人谷的存在,就是如此。

我甚至怀疑,金木在仙人谷里见到的古人洞穴,是否就是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写的地方。

或许,陶渊明记下的是一个当时广为流传的美化版“乡野传说”。

就像《少年派》电影讲的故事,人经历过极度可怕的事情后,反倒生出一番奇幻美妙的想象。

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讲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海上生存故事。背后却隐藏着一个残酷的真相,故事讲述者真实经历的是人与人互杀相食。

太爷爷这个案子里,那一套的杀人升仙理论,或许也不过是熊世俊在绝境中的幻想。

当然,谁也不能武断。历史上留下的很多记载,我们还远远没有搞清楚。

整理完故事,我又翻了一些当时的史料。

1935年,广东军阀陈济棠召集300多名麻风病人,请他们吃饭喝酒。吃到一半,陈济棠下令,把他们推进挖好的坑里,当场活埋。

这种做法,和中世纪欧洲对待麻风病人一样,坑杀、火烧或水淹——讽刺的是,跟杀人成仙也差不多。

因为恐惧,人人都想成为权威,或臣服权威。主流者驱赶边缘者,边缘者就疯狂,反过来扰乱主流。

循环往复之中,只有“傻子”才会天天跑去找得了麻风病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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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属于虚构,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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