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里的两补一个大牙多少钱懒了 ,是拔掉好还是补回...

至柔——在地下格斗的那些风云往事(中)(巴西柔术,大蛇)…
 14:08:30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瘦条脸一脚从床上踹到地下去了:“草你妈,让你吱声了吗!”
  “条哥,一提这事我就忍不住……”老鼠牙恬着脸就往上凑,瘦条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关!关!”
  老鼠牙讪讪的爬回床上不吭声了。瘦条脸憋着腮帮狠抽了一口,熟练的弹飞了烟头,说:“我进来就是因为打架,一个人干了六个,全是机关大院里的混子。操他妈的,那帮干部子弟比流氓都坏。”
  我一听这话,由衷的赞了一声。瘦条脸又问我到底是犯了啥事,我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都给他说了。听完我的话后,瘦条脸又是一脚把老鼠牙给踹到了地上:“把你的铺盖拿下去,换席云行睡上面。以后有谁表现不好再把你给换上来。”
  在这里,睡铺的位置就是身份的象征。老鼠牙点头哈腰的照做,我没有觉得对不起他,这里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要么欺负别人,要么被别人欺负,整个号间只不过是缩小化纯粹化了的社会。我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一圈,大家瞅过来的眼神不外乎羡慕嫉妒恨。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二炮,他只是狠狠的剜了我一眼就赶紧低下了脑袋。
  没想到我只用了一个早晨的时间就成功的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看来在号房里混要比在社会上混容易多了。其实说穿了,号房是个小监狱,社会是个大监狱。
  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鼻梁骨被我打歪的瘦猴被管教送回来了,脸上贴着正形用的白色胶布。他几乎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出乎我意料的,进来的人除了瘦猴,还有另外一个我所认识的熟人。
   14:09:17
  第七章 狱中
  除了瘦猴,管教又送进来了一个新人,关上门的时候还不忘象征性的喊了一声:“新来的,你们别欺负他啊。”
  “杜管你放心吧,谁敢欺负他得先过我这关。”条子嬉皮笑脸的说。
  我觉得这新人好似面熟,身材臃肿,脸如大盘,头顶几乎半秃……我拍了拍脑袋,这不是晚上跟我在审讯室里铐了一夜的那伙计吗?
  我正想跟他打声招呼,这人的眼光却落在了送来的中午饭上。他眼睛盯着馒头,自言自语的说:“行,进来也不错,总算是有个吃饭的地方。”
  条子一听这话乐了:“嘿,这货把这当食堂了。”
  “兄弟们,我实在是有点饿了,那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先吃一个啊。”他说着伸手就朝那馒头抓去,猥琐的动作让我联想到他在洗浴中心里是不是也这样去抓小姐的**房。不过也难为他了,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他肯定是快饿疯了。
  “别动!”条子猛然喊了一嗓子,吓得他浑身一颤,转过头看着条子,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喊:“大哥……”
  “别你妈逼瞎喊,大哥那是武大郎!这是条哥!”背后有人踹他一脚。
  “条哥,条哥……我这嘴笨……”
  “蹲下,叫啥?”条子每次审问新人的时候都那个表情,瞥着眼睛。
  “余……余沧海。”
  “我靠,掌门人啊!”有人笑起来:“你爹肯定是看金庸看多了吧。”
  余沧海蹲在地上,恬着笑说:“俺爹没看过金庸。”
  “操你妈的,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条子骂道。余沧海赶紧蹲老实了,不吭声,眼角还往那堆馒头上瞟。这家伙就一个吃心,进来后愣没发现我。
 14:10:04
  条子问:“因为啥进来的?”
  “找……找……找小姐。”余沧海结巴了好几句。
  “哈哈,花案啊。”条子笑起来,回头朝一个脸皮白净的小青年说:“嘿,**,这是你家亲戚?”
  外号“**”的小青年白净的面皮上立刻变红,低下了脑袋不做声。我皱了皱眉头,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像坏人,没想到却是因为这进来的。
  “余沧海,想吃饭是吧?现在给你个机会,把你找小姐的过程给大家讲一段,越详细越好,讲的不精彩可别怪我抽你。”条子发话了,大家的眼神都明亮起来,兴致勃勃的盯着余沧海的两片大黑紫嘴唇,仿佛那是一个电视屏幕。这群人整天憋的一身荷尔蒙过剩无处发泄,只能靠这个享受一下。
  “……”余沧海蹲在地上垂着脑袋,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啥来。条子不乐意了,敲着床板猛然喝了一声:“你他妈说不说!”
  余沧海吓的差点跳起来,急忙道:“我说!我说!我本来找了个小姐,被他们扫黄给抓了,说要罚款。我打电话给我老婆要钱,我老婆却说我爱死哪死哪。跟我一起被抓的小姐现在又说她是被逼的,是被人卖到洗浴中心里的,还说是我想**她,条哥,你说她这不是害我的吗……”
  “关!关!”条子不耐烦的说道:“谁他妈让你说这些了?是让你讲找小姐的段子,你他妈把你老婆扯出来干鸡毛?”
  “那小姐刚脱光,我连她**还没碰呢,就被人家给抄了。”余沧海委屈个脸说:“条哥,我冤呐。”
  “操,你冤?你问问这屋子里的,有谁不是冤的?”条子指着一个伙计说:“小顺,就因为上访告他们局长贪污了六十万,结果给他判了六年,这他妈不比你冤?”
 14:10:56
  “唉……条哥,旧事休提吧。”戴着眼镜的小顺苦笑了一声,听说话还是个知识分子。
  “他是去告了,可我这连摸都还没摸呢,我冤呐我……”余沧海喋喋不休起来,条子不耐烦的皱起眉头:“闭上你的逼嘴!”这时老鼠牙凑过来讨好性的问:“条哥,好久没看节目了,让他给大家演个吧?”
  “演节目,演节目。”这个提议得到了好几个附和。条子想了想说:“行,也不让你讲段子了,给大家表演一段节目,开飞机。”
  “开飞机?”余沧海愕然了一下:“我不会开飞机啊。”
  “操,不会可以教你嘛。”老鼠牙跟几个人忙碌起来,帮着余沧海摆造型。还有一个家伙脱掉裤子,对着搪瓷缸子撒了一泡热气腾腾的尿。那搪瓷缸子是个老物件了,缸子口有点瘪,还掉了不少漆。盛满了尿的缸子上印着一行红色楷体的宣传口号:为人民服务。
  余沧海靠墙站着,扎了个马步,双手平举伸开,一边挂一拖鞋,看上去跟个飞机似的。老鼠牙一脸坏笑的把搪瓷缸子搁放在了余沧海的秃顶上:“OK,飞机起飞了。”
  “条哥,我这吃不住啊……”余沧海摆着造型不敢大动,只能往上翻着眼珠子叫唤。老鼠牙吓唬他:“别**乱动!你要敢把缸子里面的尿撒身上,条哥剥了你的皮!”
  余沧海不敢乱动了,只得老老实实的扎着马步,双手平举挂着脱鞋,头上顶着盛满了尿的搪瓷缸子,跟耍杂技似的。其他人已经是笑的前仰后合,趴在铺上直不起来腰。看来长期的监禁生涯只是剥夺了他们的娱乐自由,并没有剥夺掉他们的娱乐感官。在这么一个狭小并且禁锢的空间里,他们玩的“节目”有着一种逼近人类原始心态的创意。 19:03:25
  余沧海站了两分多钟,腿开始打颤了,头顶上的搪瓷缸子在轻微的摇晃。老鼠牙喊道:“小逼,站稳了!你敢把缸子弄翻试试!”
“我真的站不住啦!求求你们让我起来吧!”余沧海咧着嘴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条子骂道:“操你妈的,你想起来就起来,你以为你是省委书记?”
   “是中央常委也白扯!进来就得听条哥的!”老鼠牙赶紧讨好的接话。
“条哥我真不行了,我马上就站不住了,条哥我求求你了……”余沧海的腿颤抖的更厉害,胳膊上挂的拖鞋也开始摇晃,那搪瓷缸子看样子时刻都要倾覆下来,淋他一头的尿液。我看不下去了,婉转的对条子说:“条哥,我看这家伙也快到极限了。”
余沧海的眼神在这一刻格外的好使,他在不转动脑袋的情况下只靠翻眼珠子平移视线而发现了我的存在,立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喊道:“兄弟,是你啊,帮帮我说句话吧。”
   条子问我:“你俩认识?”
“还算认识吧,不熟。我跟他在审讯室里拷了一夜。”我说,话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条子卖不卖我这个面子就看余沧海的造化了。
   条子笑了笑:“既然是熟人,那就从轻发落吧。行了,把他头上的尿缸拿走。”
余沧海释了重负,长喘了几口气。他先感谢了一番条子的宽宏大量,然后过来跟我打招呼:“兄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啊,真是太好了。”
   我心说好你妈了个逼,这鬼地方你愿意来我可不愿意。
 19:04:22
  娱乐节目草草结束,大家都显得有些扫兴。午饭吃的极其简单,每人一个馒头,一碟咸水白菜。不过我喝到了一碗蛋花汤,除了条子,我,还有早晨那个捡豆子捡的比较少的病怏怏的家伙以外,其他人都没得喝。我寻思二炮作为这里的第二把交椅,怎么说也得享受个这待遇吧,结果他也没有。条子捅了捅我,指指在一边低头啃馒头的二炮小声的说:“瞅瞅那货,被你干了一顿,蔫了。”
看着条子的眼神,我思索了一下,接着豁然明白了。在这小小的号房之内,竟然还潜伏着勾心斗角的权利斗争!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和谐的,而是暗流涌动,此消彼长。其实这并不奇怪,又不是**,谁会甘心当老二呢。条子只不过是拉拢我,借机打击一下政敌二炮罢了。经过这一次事件后,二炮的势力将严重削弱,条子会独揽大权。怪不得当时在管教讯问的时候,条子不帮二炮说话。
   我揣摩明白之后,脑门上谧出了一层细汗。将阶级斗争充塞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真是一群恐怖的中国人。
   中国人一直说江湖,江湖,其实中国就是一个大江湖。勾心斗角,江湖乃成。
 19:05:37
下午的劳动是接着捡豆子。这活并不复杂,就是考验眼力劲,只要上心,很快就能干的挺熟。条子照样背着手在小院里来回的溜达,一边喊着:“**上装电机都给我转起来!谁他妈手懒我抽掉他大牙!”
看来豁牙是专门培养新人的,现在又跟余沧海一组捡豆子,一直气的骂余沧海手笨。条子经过我身边,踢了踢我**,蹲下说:“兄弟,不用那么拼命,慢慢捡,当玩就行。我刚给二炮说了,不卡你的量。”
“谢谢条哥。”这么一说话,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我拿眼睛瞅着那个病秧子的方向,别人捡豆子都是飞快,唯恐自己的活干不完,只有他在那懒洋洋的,似捡非捡,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我有些好奇的问:“条哥,那家伙……”
   “哦,你说的是老胡。”条子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小声对我说:“这人就等走链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混混日子。”
   我问:“走链是啥?”
   “走链,就是这个。”条子对我做了一个手势。
   我心里一凉:“枪毙?”
   条子点点头说:“死刑,已经送高法复核了,我看就这几天的事。”
   我都捡不起来豆子了,问:“犯的啥罪?”
   条子没回答我,他朝老胡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唉……也是个傻逼。”说完站起身来走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老胡的背影,他蹲在地上,懒洋洋的捡着豆子,好像无聊的在地上挖虫洞的小孩。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一个死刑犯共处一室。就算是真的,他跟我想象中的死刑犯的形象也相去甚远。我甚至怀疑条子是不是骗我玩的。
晚上睡觉,上铺,特别的挤,为了保留出更多的空间,大家都只能侧着身子,刀子一样的排列着。为了防止有人偷跑、自杀什么的,每天晚上都要安排人值班。余沧海跟我是新人,但他没有我的待遇,被安排晚上值班,十二点之后才有人跟他替换。
我刚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然听到了一串沉重的鼾声。那鼾声撕扯着我的鼓膜,好像一台生了锈的发动机的轰鸣。条子坐了起来,骂道:“操他妈,谁打呼噜?”
下面有人回答:“条哥,是新来的那家伙。”看守所里晚上不熄灯,还留了一盏灯泡。我往下探头一看,余沧海在地上铺的棉絮里蜷缩着,肥胖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一只被镇压的怪兽,正发出一阵阵撕扯人心的鼾声。条子不怒反笑起来:“我操,这家伙真是人才啊。让他值班,却睡的这么死。”
   “条哥,我叫醒他?”老鼠牙机灵的问。
   “不用,你叫醒他一会儿又睡着了。”条子使了个眼神:“玩玩他。”
“好咧。”老鼠牙领了圣旨,欢天喜地的从床底下摸出了一包方面便,撕开里面的佐料包,小心翼翼的倒进了余沧海的鼻子里。接着一众人迅速的卧倒在地,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继续睡觉。我听到老鼠牙按捺不住的呱呱的坏笑声。
余沧海的鼻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爆开了,剧烈的喷响了一声。接着他诈尸般的站了起来,双手胡乱的在脸上抹着什么而不得要领,怪叫着又朝厕所的水龙头冲了过去。我们再也憋不住,一个个哈哈的爆笑起来。
   外边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橡胶棍敲在铁门上的声音:“三号,你们屋里干**毛呢!快睡觉!”
   “是杜管!”条子小声的说:“嘘……都别说话了,快睡觉。”
余沧海被这么一折腾,睡意几乎全无,很恪尽职守的熬到了十二点才交班。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从那天晚上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余沧海的呼噜声。余沧海也觉得奇怪,挠着半秃的脑袋说自己因为打呼噜的毛病吃过不少药,都没见效,最后就被这一包方便面佐料给治好了?
   条子笑骂道:“对重症就得下猛药。你这毛病跟你一样,都是属于欠干型的。”
我就这样在看守所里稀里糊涂的过了四五天,也没人跟我联系,仿佛我本就属于这里,而外面的世界已经把我给遗忘了。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担心,我并不是担心自己会一直被关着,只是担心自己被关的时间长了,会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19:06:51
  看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丝毫扭转不了沉沦的颓势。人这一辈子,倒霉一次两次的算是偶然,要是一直倒霉下去,那可真是命里有了。记得小时候有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给我算八字,算完之后连连摇头,说我命里有霉鬼附身,要解此厄非花五块钱不可。我娘还价:“两块钱行不?上个星期村东头来一算命的,都是要两块钱。”算命先生摇头:“我不要谎,必须得五块,若解此厄,我要损阳寿的。”我娘咬了咬牙:“三块,不能再多了。”算命先生面色严肃的沉思了一下:“我给你让五毛钱,四块五,真的一分不能少了。”我娘一听这话,拉起我就走,直说那人是个江湖骗子。现在想起来,甭管是真是假,当初真不该心疼那四块五毛钱。
   条子说:“兄弟,就你这个事,最起码得往市里送钱,要不摆不平。”
   我说:“条哥,说的容易,一是咱家里确实没几个钱,二是就算有钱,咱市里面也没有认识的人啊。”
条子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要是没有认识的关系,有钱都送不上去。现在关系比钱值钱。要是我在外面,还能帮帮你,有几个兄弟在市里面都混的不错,勉强能跟上面说上话。可是现在……”
   我笑笑说:“条哥你的心意我领了。是福是祸就看造化吧。”
   条子撇着着说:“兄弟,咱们的命不是造化定的,而是当官的定的。当官的脸色一变,造化也得靠边站。”
   我把这句话琢磨了一下,由衷的说:“条哥,透彻啊!你这简直就是一哲人。”
“哲他妈了个逼哲,我这也就是久病成医,看的多了而已。”条子说:“在外面看当官的脸色,在里面就看管教的脸色。管教说你好就好,说你坏就坏,没什么辩解的余地。那墙上贴的【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其实就是一张破纸,形同虚设。”
我瞅着那《规范》,又想起来了刚进来的时候,二炮逼着我全都背下来的情景。我不由问道:“条哥,这玩意这么多,能有人背下来吗?”
   “背不下来扛不住饿啊,人其实就是牲口,一上鞭子啥活都干。”条子转头喊道:“**,背。”
   **张口正要开始背,条子又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从后面倒着背。”
**的白净面皮一下涨红了,他沉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背起来。我急忙对照那《规范》去看,他竟然真的是在倒背!
我早就听说过,因为“花案”进来的人,会得到更差的待遇,但我没想到连倒背规范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这可不是折磨一两天就能干成的。**微闭着眼睛倒背着,细长的颈部上喉结正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跳动,我忽然对这个跟我年龄相仿的青年产生了同情。
“行了,行了,别背了,我都快听睡着了。”《规范》背了三分之一左右,条子摆摆手打断了**,随即又扔给他一根香烟:“赏你的。”
   **双手接住香烟,连连点头:“谢谢条哥。”
   我带着余惊说:“条哥,这太牛逼了,竟然有人还能倒着背下来。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带信的。”
“哈哈,这有啥?”条子得意的笑起来:“去年有个猥亵儿童进来的,我操,那被我们整的,别说倒着背了,人家还能斜着背下来,一字不差的,牛逼吧?”
   “这么厉害?”我来了兴致:“那神人在哪?”
   “判决下来后就去劳改队了。”条子自己点上一根烟,悠闲的说:“估计在里面被整的更惨。他会怀念我的。”
我沉默了。劳改队,这个字眼第一次离我如此之近,以前我都几乎都忽略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我以为自己跟这个地方不会有交集,现在看来,诸事难测。
   “哎,兄弟,我跟你打听个人啊。”条子拍拍我肩膀。
   “谁?”
   “也是一个练巴柔的,原来在国外打过拳,现在回国了。国内练巴柔的人就那么多,我觉得你能认识。”
   “我接触的人还真是不多。”我笑了笑,问:“他叫啥?”
   “有个绰号,叫刀鱼。”
我的心猛的一颤,好像从**腔里钻出来了一只老鼠。没来由的在脑海里浮现出了他那张瘦削的脸庞。这条子打听刀鱼作甚?我压着心思撒了个谎:“刀鱼……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条哥你找他干啥?”
   “我有笔债在他那放着。”条子狠狠抽了一口,弹飞了烟头:“是血债。”
 19:05:41
在看守所里住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弟过来探视了一次。说前一阵子家里忙着跑我的事,也没时间过来看我。我弟还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他拍的那些照片传上网络之后,被好多大网站转载,在网上的反响挺强烈的。前一段还有记者联系他,想要采访采访。我一听这话,仿佛黑暗中看见了萤火虫,瞬间照亮了前进的方向。我说弟弟干的漂亮,就这样搞,咱的路没错,现在就是这么个国情,事情你必须搞大,搞大之后自然就有人关注了。不管啥事,都得想着办法往大里搞。能搞的山呼海啸绝不搞的地动山摇。
   弟弟说:“哥,你在里面还好吧?我听说在看守所里有很多狱霸的,新人进去都要受欺负。”
   “你哥是干啥的?没**事。”我安慰弟弟道:“现在里面,我就是狱霸。”
   弟弟笑起来,也不戳穿我,说:“那哥你可别欺负别人。”
   “你哥是啥样人你还不清楚?不管是谁,我都是以德服人,童叟无欺。”
   弟弟又笑了几声,忽然把脸一拉,严肃的说:“哥,他们要是真判你刑了,我就抱着汽油桶去炸他家去。”
   我一听这话,立马骂道:“操,云卷,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你说说你都要去炸谁?”
   弟弟恨恨的说:“炸看守所,炸公安局,炸人大,炸常高家!”
我偷偷瞅瞅旁边的管教,心想就凭这几个敏感词汇都可以当场把他给抓进来关上几天。我赶紧说道:“闭上你的鸟嘴!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你以为你是不死鸟一辉,炸完这个炸那个?你有几条命不够用的?”
   弟弟没再说什么,憋着个腮帮子,脸色铁青。
探视结束后,回到号房里,我有点担忧。不是担忧自己,而是担忧弟弟,他正值年少,血气方刚的,万一我真出了点啥事,保不准他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我呆坐在床铺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条子主动跟我说话:“兄弟,咋样?别人接见回来都高兴的跟二逼似的,你怎么耷拉个脸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随口道:“没什么太好的消息。”
条子斜卧在床铺上,让**给他揉着**,跟卖春的姑娘似的。他点上一根烟,吐出一个烟圈。接着又吐出一道直烟从里面穿了过去。做完了这一套动作,条子才心满意足的问我:“你家人不是给你上访去了吗?”
   “是。可是我弟说,事情不太好弄,上面那些当官的都不讲道理。”
   “讲道理?操!你不往上砸钱,光讲道理有个吊用!”条子撇着嘴说:“兄弟我告诉你,当官的是怎么玩你的。你跟他讲道理
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讲法制。你跟他讲法制,他跟你讲国情。你跟他讲国情,他跟你讲接轨。你跟他讲接轨,他跟你讲政策。你跟他讲政策,他跟你耍流氓……明白了吧,就是这么着给你绕圈子,不绕死你也绕晕你。”
   我被条子的话给绕的一团乱麻,说:“这还能体现出来一点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吗?”
“优越个**,这年头,谁管谁啊。说句实话,上头那些当官的还没咱们兄弟仗义,一出了事不是划清界限就是狗咬狗一嘴毛。你看着他们平时一个个西装皮鞋人五人六的,其实都是啥玩意变的我还看不出来?”
  老鼠牙见缝插针的说:“条哥就是被那些王八蛋给卖了。”
 19:07:15
  “操,都是一块玩的,他妈的一旦出了事,翻脸比翻书都快,这帮渣子。等我出去以后,他们一个都别想好过!”条子愤愤的把烟头摔在墙上,溅起一蓬火星。他学着“小马哥”的话说:“我不是要证明我有多强,我只是要告诉他们,属于我的就一定要拿回来!”
   我的心里动了一下,不知道刀鱼属不属于条子所说的“他们”。
晚上我值班,百无聊赖的坐着,时间静止的都仿佛凝固了。我一抬眼,无意中发现在通铺的角缝里塞着一本书,露一点在外面,好像没有完全进入的老二。我抽了出来,这书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上面霉的都快长毛了,一股子味。打开看看,是一本去年的情感杂志,也不知道是谁带进来的。随手翻了两页,全都是一些“悲伤逆流成河”的标题,这些标题不是疼痛就是哀伤,让我蛋疼的生出一股想撞墙的冲动。
但迫于空虚的寂寥,我还是强忍着撕碎它的欲望读了下去。一个身在监牢的人,却读着一群成功人士风花雪月的故事,真是绝妙的后现代结构主义式的讽刺。我正看到一个小三如何表达自己海枯石烂的爱情的时候,有人从铺上起来了。我抬头一看,是那个病秧子,条子口中的“死刑犯”老胡。
老胡看起来并不老,四十多岁,也不知道在号里呆了多长时间,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比较沧桑而已。老胡起来上了个厕所,也没回去继续睡觉,而是摸出烟坐在我旁边抽了起来。
自从知道老胡是死刑犯后,我看见他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平时我基本上没有跟他说过话,有意无意的总是避开他。老胡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往上掺乎。因为是要走的人了,号里的人也没有惹他的,就连条子平日里对他也客客气气的。
   “来一根?”老胡打破了沉默,递过来一根烟。
   “我不会抽。”我礼貌性的摆摆手。
“呵呵,不抽好,对身体好。我这咽炎都好几年了,就是因为抽烟抽的。”老胡缩回手,把烟盒放进了兜里。在灯光的投影下,他脸上有两道很深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我没话找话的说:“慢性咽炎很难受的,我有几个同学抽烟抽的特别猛,都得咽炎了,后来他们都戒了。”
   老胡笑了笑说:“我本来也没几天了,用不着戒了。”
   我的心一沉,看来自己无意中说错话了。急忙改口道:“胡哥,怎么睡不着?”
“睡不踏实,估摸着快了,复核也马上要下来了。”老胡轻轻弹着烟灰,像敲打着什么乐器:“等复核下来,我这心里也就稳当了。”
   “胡哥,你是因为啥事?”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性的问道。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老胡出神的看着烟头,还在一下一下的弹着烟灰,似乎陷进了某种回忆之中:“能有一点办法,谁愿意去杀人。”
 20:01:45
  老胡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将他案件的本末仔仔细细的给我讲了一遍。听完之后,我明白了,原来是在老胡的村里,有三个由村里的人集资开发的煤矿,每年都给村里盈利不少。但村里的干部却私自把其中的两个矿给卖了出去,中饱私囊。老胡就和村里的人联名向上告状,可告了一年多,也没有人搭理他。老胡怒了,那天晚上村里的干部聚在一起喝酒,还叫了小姐,他揣了一把打兔子的双管猎枪摸了过去,把村长、村支书还有村里的会计好几个人堵在屋里,当场崩死了六个,还有一个外地的小姐。出了事之后,老胡跑都没跑,天明直接自首了。
  老胡说:“我在乡里开了一个修配厂,每年都有十来万的收入。按说卖矿这事对我影响不大,我本可以不管不问的。但我就是看不惯那帮家伙的嘴脸,不崩死他们,我心里难受。”
  我被老胡的案件震惊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憔悴的汉子身上,竟然背负着六条人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我仿佛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沉默了好半晌没说话。跟这样一个人坐在一起,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一个杀人犯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但是,这个杀人犯,却又跟我想象中的杀人犯大相径庭。他没有被脸谱化,没有被罪大恶极化,就那么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坐在我的身旁。
  “兄弟,你看我像不像个杀人恶魔?”老胡转过头看着我,手里还掐着香烟。我摇摇头,实话实说:“不像。”
  老胡苦笑了一声,说:“要是有一点办法,谁会去杀人呢?我往上面告了4年,每次的检举都是石沉大海,吃够了那些纪检的、检察的、省里的、市里的、区里的冷漠跟白眼。我想过去北京上访,可走到半路就被抓了回来,还在精神病院关了半年。我甚至去过公共安全专家机关报案,可那些只挣着工资的公务员开着30多万元买的小车耀武扬威,根本顾不上办案。他们有什么动作,村里的干部及早就得到了消息。我去市里的公安局报案,他们竟然说没有办案经费。我说这笔钱我可以支付,他们又给我说人员不够。总之,他们把我所有能走的路都给堵死了。我本来不愿意杀人的,杀人还得偿命不是?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他们这样对我,我就要干掉他们。”
  我默然了一会儿,说:“胡哥,你是条汉子。”
  老胡笑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又抽了两根烟,扶着我的肩膀站起了身:“兄弟,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么长时间。好久没对人说过我的事了,心里也憋的慌。过过嘴瘾,我去睡觉了。”
  我看着老胡疲惫的爬回床铺,慢慢的躺下,心里面流淌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是惆怅?无奈?还是同情?说不出来。我自嘲的笑了一声,自己的这点事跟老胡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屁。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某些时间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大限,老胡猜的没错,第二天他的消息就下来了。
 20:03:26
  早晨起来,管教破例的没有叫我们干活。大伙都正晕乎着,以为从此脱离光荣的劳动生涯了,门口开始喊老胡的名字,接着铁门“咣”的一声打开了。
  屋里都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看着老胡走了出去。人刚出门,豁牙就咂巴着嘴说:“这催命的,肯定是接复核判决书去了。”
  “关上你的鸟嘴!”条子捏了个纸团弹到了豁牙脸上,骂道:“显摆什么,就你妈逼明白?”
  豁牙讪讪的低头,不敢吭声了。条子也沉默了一会儿,往嘴里送了根烟,问:“谁那有多余的秋衣秋裤?”
  “我这有。”**扒着自己的东西翻了起来,拽出了两条已经破了裆的秋裤。这秋裤不仅看起来是紧腿的,并且还是他妈的粉红色的。这小子外表看起来既健康又腼腆的,心里面是个啥样还真是让人摸不准。
  几个人动起手来,“嗤啦嗤啦”的撕那秋裤,把两条粉红色的秋裤撕扯成一条一条的堆放在地上。我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当时的气氛也有些压抑,所以也没有多问。
  过了一会儿,号筒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脚镣子的声音。条子一撇嘴:“老胡回来了。”
  铁门“咣”的一声打开了,声音比以往有些沉重。老胡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不同的是,他已经被上了手铐和脚镣,带着一种困兽的感觉,越看越像个死刑犯了。
  老胡像个螃蟹似的从门口挪进来,条子问:“胡哥,判了?”
  “判了。”老胡点点头,坐在了床铺上,把两条腿豪迈的伸开去。**和老鼠牙两个人蹲下去,拿刚才撕开的破布条给他缠脚镣。一圈接一圈的缠,跟绕麻花似的。条子在一边还打指挥:“缠紧点啊,要不然晃荡几下又开了,哗啦哗啦的乱响……别忘了留个绳头,胡哥拎着走路也舒服。”
  我明白了。人带着脚镣一走,就哗啦啦的出声音,那金属碰撞的声音特别刺耳,扰民。戴脚镣的人自己也磨得脚踝难受。拿布条这么一缠,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最后再留一个绳头,走路的时候往上提着脚镣,自己还轻快。这些都是在暗无天日的号房里进化出来的智慧,用以应付他们本就无奈的局面。就算是不见天日的此地,也能迸溅出人类思想的火花。我要承认,跟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囚禁在一起,差不多在十天的时间里,我的心灵得到了一种别样的洗涤。在外人看来,这里或许是罪恶的集散地。但对我来说,却是一次炼狱般的自我灵魂的审视。
 20:05:21
  条子问:“胡哥,今天一共判了几个?”
  “连我一共五个。”老胡笑了起来,眼角皱纹深陷:“到时候路上有人说话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屋里有一阵尴尬的沉默。**和老鼠牙缠完了脚镣,蹲一旁去也不吭声了。平时都说兔死狐悲,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理解的这么深刻过。只有身处其境,才能明白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哀伤。淡淡的如同一阵风,却无法抗拒的渗入骨髓。老胡拎着绳头走了几步,觉得脚活还不错,一**坐在了床铺上摸出烟叼嘴里:“呵,终于能过两天安生日子了。”
  那天例外的没有给我们安排活干,下午的时候还安排我们去院子里放了一会风,晒了晒太阳。条子开玩笑的说:“胡哥,我们都沾你的光了。”
  老胡靠在墙角坐着,伸着**眯着眼睛说:“从小的时候就学习为人民服务,可在外面的时候一直没机会。没想到进来了,还能让大家沾沾光,也算解了我的一个心愿吧。”
  “胡哥,你这说的哪儿话。”条子捧他:“你一杆大枪崩了六个当官的,这还不算为人民服务啊。”
  “还有一个小姐呢。”老鼠牙插嘴道。
  条子例外的没有嗤他,而是点点头说:“嗯,还有个小姐,胡哥,扫黄也算你出了一把力。”
  老胡呵呵的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容在阳光的照**下,怎么看怎么有点悲怆。
  人有的时候第六感真的很准,老胡果然就过了两天安生日子。两天之后,管教过来提他。过了一会儿,老胡回来,说刚才抽血了。
  我们都明白,按照规矩,这就是最后一道手续了。死刑犯抽血,验明正身,明天就要上场执行枪决了。这就是条子口中的“走链”。
  “怎么这么快,这才他妈的消停两天。”条子皱着眉,有些不满的说道。
  “唉,早晚都一样,在乎这两天呢。”老胡倚着墙坐下,淡淡的说:“总算是走到头了。”
  条子说:“胡哥,晚上我叫劳动号的送过来两壶热水,你洗个澡吧。”
  “不洗了不洗了,都要走的人了,还在乎这幅臭皮囊干嘛。”老胡摇摇头说:“杜管今天还问我穿皮鞋不,我说省省吧。到时候枪子崩进脑子里,脑浆肯定溅的一鞋都是,谁还敢要啊。这不糟蹋东西吗。”
  我听得心里一阵抽搐。二炮这时接上话说道:“嗨,胡哥,你还有心情管这个!”
  “你们跟我不一样,我比你们岁数大点,就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你们没摊上过苦日子,不知道节俭。现在是都有钱了,饿不死人了,可人心也都黑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老胡自嘲的说道:“我这临走临走了,也变成碎嘴了。”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管教破天荒的送了两个烧鸡进来。老胡只扯了一个鸡腿吃,就说饱了,让条子把剩下的分给其他人吃。按说好久没有沾荤腥了,胃里的馋虫早就造反了。可这鸡肉送进嘴里之后,我却感觉像嚼着一块棉絮,怎么吃怎么不是味。
  晚上不知道怎么了,我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瞎想发愣。老胡却睡的很安稳,偶尔翻一个身,脚下的铁镣子发出轻微的响动。我有些想知道,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梦,会梦见些什么呢?
  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梦可以做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老早的就起来了。不管老胡同意不同意,条子还是翻出了一套自己的新衣裳,让老鼠牙跟**给他换上。这戴着脚镣手铐换衣服还真是一个技术活,我都没看清他们怎么给老胡穿上的。老胡对着条子说了声:“兄弟,谢了。”就坐在门边,一边抽烟一边等。
  老胡一根烟没抽完,外面就传来了一片嘈杂的脚步声,连带着还有别的铁镣子的声音和说话声。管教打开铁门,外面的声音愈发清晰地传了进来。我还看到有好几个武警实枪荷弹的装备着,跟管教一块过来提人。其他号房里也有今天枪决的,都在依依不舍的跟一个屋里的人告别。老胡提着脚镣站起来,跟条子握了握手,说了声:“兄弟,保重。”接着又同大伙挥了挥戴着手铐的手,说:“兄弟们,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条子跟几个伙计用力拍拍老胡的肩膀,说:“胡哥,慢走,后会有期。”
  在老胡迈出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像飘在山顶上的云彩。
  送走了老胡,大家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如释重负般的坐在床铺上。豁牙说:“我小时见过枪毙的,犯人跪在地上,上来一个戴大口罩的武警,朝着后脑勺就是一枪,人立马就趴地下不动弹了。可那些人都被绳子捆着,没见手铐脚镣啊。”
  条子说:“你懂个**。这些人一会儿也都卸了脚镣手铐,拿绳子捆上——叫做五花大绑,然后才被车拉到刑场上吃枪子。一颗子弹还要五块钱,黑着呐。”
  也许是这一天的神经太过于紧绷了,管教还是没有给我们安排活干。一群人憋在屋子里逐渐的又恢复了以往的气氛,开始互相侃大山吹牛逼,也许时间太长,而可供发掘的素材又太少,有的人把自己老婆跟别人通奸的事情都当乐子讲了出来,听得我们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到了中午,就在开饭前的一会儿,管教竟然在外面喊我的名字,提我出去。我在他们狐疑的目光中也狐疑的扫了他们一眼,心怀忐忑的走出铁门。等我回来之后,一群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围了上来,条子踹开好几个,问我:“怎么,你的判决也下来了?几年?”
  “没判。”我平静的对他们说:“杜管说让我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走人。”
  “操,不是吧!”条子误解了我的意思,有点激动地大声说:“就你这案子,也得走链?太黑了吧!”
  “不是走链,是说我可以走了!”我急忙纠正道:“我弟弟在网上传的照片现在影响很大,市里有些领导都已经关注了。常高的乡委书记也被撤了。加在我头上的故意伤人的罪名不成立,我可以出去了。”
  “我日,他妈逼的虚惊一场,以为你要挂了呢。”条子松了口气说:“这他妈是好事啊,你干嘛还摆张这么镇定的脸?让谁谁不误会啊!你这事要是摊豁牙身上,他肯定蹦高的叫唤,让他给兄弟们挨个弄一遍口活他都愿意。”
  “操,条哥,要真让我摊上这事,别说一遍口活了,我给大伙弄十遍也行啊!”豁牙贱笑起来。
  “赶紧拉倒吧,你还嫌自己的牙豁的不够厉害?就二炮那玩意,黑又大的,咯死你逼的!”条子回了他一句,又对我说:“兄弟,你这出去是出去了,但事情可没完。乡委书记下来了,可他不是还有个小舅子在人大吗?你小心报复,这帮孙子,黑着呐。”
  “条哥,你放心吧,我有数。大不了再废他两个,重新进来一趟。”我笑着说。
  “操,你他妈净玩悬的。还是小心着点为好,防着被人背后下刀。”条子话锋一转,又说:“对了,出去之后别忘了帮我打听打听我给你说的那个刀鱼。我在里面也没多长时间了,也快出去了。你有什么消息,就麻烦过来探视我一下。要不,等我出去再找你也行。”
  我沉默了一下,说:“行,条哥你放心吧,我给你记着这事。”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给相处了十来天的狱友们道个别,便要离开或许是永远离开此地了。余沧海抓着我的手不放,依依不舍的说:“兄弟,你进来的比我早,出去的也比我早啊。等你回头也帮我上网诉诉冤情,就说我当时连**都没来得及摸,根本就够不上犯罪啊。我是冤枉的,我是被他们给黑了我啊……”
  条子一个正蹬把余沧海踹进了旮旯里,骂道:“操,就你那点破事能判个半年就不错了,再瞎逼逼我敲掉你牙!”
  我把剩下的五十块钱的购物券全部换了“喜烟”,给号子里的兄弟们散了。然后跟他们打了一圈招呼,在管教的带领下走了出去。短短的一天,从这间号房里走出去了两个人,一个是老胡,一个是我。当我走在号筒里的时候,还能闻见死神遗留下来的味道。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刻意的安排,非要让我看着一个人走向生命的终点以后才宣布我的自由。当那些戴着手铐脚镣的人哗啦哗啦的走向自己的尽头,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仿佛跟着凋零了。而当我走出来,外面的阳光毫无遮挡如同瀑布一样的洒在我身上的时候,**膛里那些黑暗的不见光的垃圾瞬间被点燃了。光明刺透了我,舒服的如同万剑穿心。
  老胡,条子,余沧海,豁牙,二炮……这些人刹那间变成了浮云,从我脑后淡淡的飘散。几乎就在一转眼间,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脸。夺目的阳光让我眼晕。
  我站在门口,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告诉自己,我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旁边推着自行车的大姨停在了我面前,一掀后座的保温盖说:“小伙子,要个苞米不?”
  往乡里去的黑巴“嘎吱”一声停在了我面前,满是灰尘脏乱不堪的车厢在我眼里就是开往春天的地铁。车子缓缓开动的时候一阵颤抖,哆嗦的如同快要**的老头。我嚼着松软的玉米,看着围有铁丝网的高墙渐渐模糊,感觉从来没有如此的解脱过。
  走到村口,使劲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股年味。掐指一算,是啊,这一年快要到头了。真他妈的,年就是用来虚度的。
  家里人不知道我出来的消息,看到我忽然出现在眼前,一家人都喜不自胜,大黄抱着我的腿直往身上蹿,想要舔我的脸。我妈说,那块签了好多人名字的白布是她亲手送进县委的,那里面的人不接,她就不走,说还要往上告,那里的人才把签名布给收下了。肯定是那个起作用了。我爸接话说是啊,是啊,那么多人的签名呢,众怒难犯啊。
  我没好意思把实话说出来,其实那块公车上书式的布头有个蛋用,最多博他们一笑而已。那帮坐衙的人什么没见过,玩这种联名花招的把戏毛都镇不住一个,还会被他们嗤之以鼻。众怒难犯?丫犯众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仅要犯,还犯得威武,犯得荡漾。其实在这次事件中,起至关重要作用的是弟弟往网上传的那些东西。一旦把事情公开化,透明化,周围的群众都知道了,上面的领导也知道了,他们就要考虑自身的处境,公正廉洁的处理问题了。都是被逼的,被逼的。我记得有一个官员说过这样的话,二十世纪最操蛋的发明就是网络。可见对于某些人来说,网络是多么的让人蛋疼。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间的闪过我的脑袋,好像瞬间掠过的飞鸟。我发现十来天的监牢生涯之后,自己的人生智慧“噌噌”的往上窜,呈几何倍的增长。那些坐个十几年再出来的家伙,到了社会上岂不是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
  我妈忙着给我翻出来换洗的衣物:“快去烧点水洗个澡,去去霉气。”
  一瓢热水浇下来,从脖子流到脚跟。热水和凉风纠缠,瞬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顺着自己**肌的线条摸了下去,心想,或许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大蛇了。
  然后就是莫名的有些失落。
  晚上吃饭的时候,弟弟问我:“哥,你还走不?”
  我继续吃饭,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妈接上话说:“别出去了云行,外面也不好混,你就留家里吧。你二舅有个战友在县里的教育局上班,还是个什么主任。这也快到年下了,过年的时候你掂点东西跟你二舅去趟他家,兴许能给你在县里找个活干。”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问:“有用吗?”
  “怎么没用?”我妈放下筷子说:“去年黄庄安排了三个毕业生去县里的初中当老师,全是走的他的关系。”
  我爸又闷了一会儿头,说:“那拿多少东西合适?”
  “花不了几个钱,先去探探路再说呗。”我妈拿起筷子:“那块地的补偿乡里又说能给五千。实在不行,到时候把这钱用上。”
  我一言不发的吃着饭,嘴里尝不出来一点咸淡。羞愧感如同发酵过后的烈酒,一阵一阵的冲击着我的脑袋。我妈问我:“云行,你看我说的咋样?”
  我头也不抬含混的说:“行。”
  我已经没有什么奢望,只要给我一个立身之地就行。父母觉察到了我的窘境,但他们顾忌我的尊严,在平日里的言语中从来没有埋怨过我什么。但是他们不知道,其实我的尊严早已经像狗一样的卑劣了。
  算了,就这样吧,我也真的不想再折腾了。能够找份工作,踏踏实实的干着,老老实实的活着就行。然后娶个媳妇,生个娃,到了该花钱的时候再给他操心……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一切的事情一切的人物一切的龌龊周而复始,循环轮回。原来听同学讲笑话,说一个记者去山区里采访,问一个放羊娃:放羊是为了什么?放羊娃说,是为了赚钱。记者又问赚钱是为了什么?放羊娃说是为了娶媳妇。记者又问娶媳妇是为了什么?放羊娃说是为了上炕。记者又问上炕是为了什么?放羊娃说是为了生娃。记者又问生娃是为了什么?放羊娃说是为了放羊……原来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不屑的笑过,没想到其实自己就是个放羊娃。伟人早就说过了,历史就是不断地重复。想到这里,我心里好受了一些,原来大家都在放羊。
  既然决定放羊,也就安心的在家里呆着了,只等过年的时候去谁谁家里打点一下。把该熟悉的都熟悉起来,把该忘记的都彻底忘记。我的念想都快断了,没想到还有人打着我的算盘。
  那天晚上在跟村头二皮蛋家里打够级,手气出奇的差,连续进了五六把点贡,还把把走末科。他们都笑问我是不是在家里摸狗屎了。我说我摸你妹了。正打的郁闷连带热火朝天时,我弟过来了,神秘的对我说他刚才碰见映霞了,让我过去她家一趟。
  我愕然道:“让我去她家干嘛?”
  “靠,傻妮子看上你了。”有人起哄道。
  “谁知道她啥意思,让你去你就去呗,她还能吃了你……来,给我牌,你快去吧。”我弟一边往我座位上挤一边抢我手里的牌。我打的正郁闷处,正好也就顺着把牌给他了,披上衣服就走。刚到门口就听到我弟叫唤:“我操,这手烂牌。”
  走到映霞家门口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不会是我弟那兔崽子耍我的吧?要真是那样,晚上去敲人家的门可就不好看了。不过我弟平时确实没有骗人的习惯。犹豫了一圈,我还是敲了敲映霞家的院门。
  映霞跑出了开门,刚露头就高兴地招呼起来:“大云哥。”
  我问:“映霞,你找我?”
  “嗯,也没啥事,进来说吧。”映霞把我往屋里让。
  “算了,就在门口说会儿就行。不进去了,耽误你家人休息。”我推辞道。映霞一把拉住我的袖子就往屋里拽:“没事,进来吧。我爸妈都去黄庄了,后天才回来呢,家里就我一人。”
  必须承认,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心抖了一下,然后就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进了屋。这明显不是君子作风。如果是君子,肯定会当场说一番什么“夜深人静授受不亲休得无礼”之类的话。其实我怀疑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君子吗?
  进了映霞屋里,我一时间有些局促,没话找话的说:“映霞,这个,我这次没事出来还多亏了用你的那个数码相机,我先谢谢你啊。”
  映霞拉着我坐在床边子上:“大云哥你别客气,你在大城市见过大场面,我还害怕你嫌我那相机老土呢。”
  “没有没有,我其实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一直瞎混来着……”我急忙心虚的解释起来。冷不防被唾沫呛了嗓子,连咳嗽了好几声。
  映霞赶紧揉着我的背,说:“大云哥你咋了,喝点水不?”
  我摇摇头,示意不用。映霞的手游走在我后背,虽然隔着好几层衣服,却依然传过来一阵电流般麻酥酥的感觉,让我整个人有些发飘。
  “大云哥,你这次啥时候走啊,要等过完年?”映霞开始发问。我心道这妮子还想着这茬呢,摆摆手说:“不想出去了,以后就准备留在家里。”
  “啊?为啥?”映霞忽然有些吃惊。
  我解释说:“外面也不好混,压力还大,不如留在家里舒服。”
  映霞愣了片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大云哥你骗人,谁信啊。你大学毕业不呆在大城市里,在这破农村能鼓捣出啥来?你骗我玩。”
  我尽量把表情摆的严肃一点:“我没骗你,真的,真不准备出去了。”
  映霞有些生气了,猛的一甩脑袋,头发辫子差点打在我的脸上。她撅着嘴说:“大云哥你不用骗我,你不就是害怕我会缠着你让你带我出去吗,也不用说这样的瞎话啊。”
  “哎呀,映霞我真没骗你。你要不信,等过完年你看我走不走。”
  映霞坐着愣了片刻,忽然没有防备的向我靠过来,一下倚在了我的肩膀上,嘴唇几乎是贴在我耳边说着:“大云哥你一定要带我出去啊。要是答应了我,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感受着这呵气如兰的气息,迷离的声音如同银针一般刺激着我的死穴,体内的某种激素瞬间飙上了脑袋。夜深人静和孤男寡女这两个先决条件呼唤着我原始的欲望。其实仔细算算,我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碰触过异性了。
  “大云哥你怎么不说话?”映霞又凑近了一些,她的嘴唇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头发轻轻的掠过去,弄的我脸上痒痒的,其实我心里更痒,痒的恨不得掏出来挠挠。闻着这一阵扑鼻而来的女人味,我几乎要变成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映霞,你先别……”我言不由衷的用语言含混的抗拒,身体却僵坐着一动不动。斜眼瞅了一下,能看见她饱满的嘴唇和小小的下巴,像牛头马面似的勾着我的魂魄。面对着唾手可得的女人,我在犹豫中临近爆发的边缘。溃不成军的理智开始散去,欲望一窝蜂的占领了山头。我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把她摁在床上。身体分为了两截,上半身假装淡定,下半身拼命蛋疼。要命的是映霞还不消停,她几乎要贴进我的怀里,嘴里说着:“大云哥我想跟着你走……”一边用胳膊勾住了我的脖子。
  就在她的胳膊搭上我颈部的刹那,一个危险的信号针扎般的传了过来,这个姿势最容易部署绞技!我条件反**般的一抬手挡开了映霞,迅速的弹起了身子。映霞吃惊的瞪着眼睛看着我,身体还保持着靠过来的那个姿势:“大云哥……你咋了?被啥东西咬了?”
  “没,没事。”我明白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不过颈部这个敏感地带还真不能让人随便碰,都是该死的巴柔留下的后遗症。这么一闹,我身体里澎湃的热血逐渐的冷却下来,头脑恢复了本能的思考。映霞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咋啦?大云哥你害怕我?”
  “不是……我,那个……我得走了。”语无伦次了一把,我转身就要走。映霞却一把拽住了我的衣服:“大云哥我不让你走。”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一切作案的工具和条件都齐备了,再抵抗下去简直就是禽兽。我不能呆在这屋里,因为我无法确定自己下一秒会干出什么事来。我急忙挣脱了映霞说:“映霞我真的要走了,我以后就留在家里,不出去了。”
  “你骗人,大云哥你骗我!”
  我不再搭理她,快步走了出去。冲出院门的那一刻,我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有句话说的真对,人最大的敌人就是他妈的自己。我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后面的映霞大声朝我喊道:“就算你不带我出去我也要自己出去打工!我就是要去大城市!”接着便是院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这小妮子魔怔了,不知道从哪接受了这么多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
  晚上回家,弟弟神秘的问我:“你去映霞家干啥了?”
  我一把推开他那张死脸:“啥都没干,就过去坐坐。”
  “哥,你说这话谁信啊。”弟弟恬着脸笑,竟然伸手朝我**抓去。我避开他,朝他**上就是一脚。弟弟上来了兴致,跟我在院子里嬉闹起来,惹的大黄兴奋地“汪汪”直叫。二人一狗闹起来,我的心情出奇的快乐。然后就是我妈敲窗户的声音,训斥道:“都几点了,你们不睡了是吧!”
  那天晚上心情格外的好,睡的也很香甜,好久没有过那种舒服的感觉了。当我沉沉睡去的时候,还在想着,就留在家里,哪里都不去了。这里有亲人,这里有快乐。
  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怀揣着憧憬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幸福指数很高的傻逼。命运是用来无常的,人生是用来捉弄的。如果有上帝的话,那他肯定是一个为所欲为的独裁者,把天国弄的跟朝鲜一样。绝对的,我曾经这样坚定不移的相信着。
  尤其是我爸出事之后。当弟弟火急火燎的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差点一头栽过去。
  第八章 借钱
  父亲在村头被袭击了,打破了脑袋,血流的浑身都是,闭着眼睛不动弹。我妈看到之后,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我从邻居家借出来机动三轮,带着父亲和弟弟直奔县里的医院。我一边把油门加到了最大,一边忍不住的回头去看。父亲的头在弟弟的怀里,被紧紧的捂着,单薄的身体却一动也不动。弟弟脸上的泪水早已经被迎面凛冽的北风吹干,他朝我喊道:“哥,能不能再快点!”
  “已经是最快了!”我一张嘴,冷不防灌进一口风去,声音被撕得粉碎。
  机动三轮开到医院之后,一路北风我却浑身是汗,秋衣秋裤全都湿透,像狗皮膏药一般的贴在身上。弟弟抱起父亲风一般的冲进急诊室里,我心里却慌乱的几乎迈不动步子。生平第一次感觉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这种念头让我不敢再看见父亲浑身是血的模样。
  医院的走廊里是如此的繁忙,病人、医生、护士来回的穿梭。每个人之间擦肩而过,眼神与身体都没有交流,形同陌路,冰冷的让我恐惧。我一步步的走过去,看到弟弟坐在走廊里的条凳上发呆。父亲在急诊室里,情况未明。
  “哥!肯定是常高找人下的手!”弟弟“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直直的盯着我的脸,他在用急切的眼神向我求证。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懊恼不已。在我出来的时候,条子嘱咐过我,要小心别人在背后下黑手。我心里不以为然,没想到最后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弟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就往外走。我一把拽住他,他的身体绷的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我说:“你要去哪?”
  弟弟看着前面不回头,咬着后槽牙狠狠的说:“去活劈了常高那王八蛋!”
  这一句充满杀意的话让我心里一紧,在看守所里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现了出来。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弟弟重蹈我的覆辙,下一次也许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我拽着他的胳膊往后一拉:“你活劈他干嘛!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干的?谁看见了!”
  “不是他还能有谁!”弟弟回头朝着我大声吼道,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好奇的朝这边看了过来。弟弟的双眼通红,额头上的青筋往外凸显,样子像极了一只等待出笼的猛兽。以他现在的情绪,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都不奇怪。我紧紧的拉着他的胳膊说:“云卷你冷静点行不行!你现在出去瞎胡闹,只会把事情弄的更麻烦!”
  “冷静?你能冷静,我可没法冷静!”弟弟一边喊着一边猛烈的甩开我的手,我一下没抓紧,他撒丫子的跑了出去。我赶紧往上追,又在医院的门诊大厅里按住了他。弟弟脱身不得,竟然反过来一拳朝我脸打了过来!我下意识的一侧身子反剪了他的手臂,贴到了他的身后,同时另一只胳膊的肘关节锁住了他的喉咙。
  弟弟被我制服之后像泥鳅似的乱扭,使劲挣脱了几下没有成功,干脆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席云行,你厉害!你牛逼!你别拿着对付我啊,你去废了常高那王八蛋啊!”
  我贴着他的后脑勺说:“云卷你先别冲动好不好,这事是不是常高干的还不知道。就算是他找人干的,你现在去找他能有个屁用!”
  “有个屁用我也要去找!”弟弟喊的声音都哑了:“你凭什么拦着我不让去!”
  “因为我是你哥!”
  “狗屁吧你!你是怎么当哥的,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孬种!”
  我的心猛然一疼,好像插进去了一把冰锥,匝凉匝凉的。我松开了手,愣愣的杵在那里。弟弟自觉语失,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这时一股怒气跟酒劲似的冲到了嗓子眼,我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大骂:“看你们妈逼啊看!滚,全都你妈滚蛋!”
  围观的人“哗”的一下散去了,惟恐会溅到自己身上血。弟弟说:“哥……”
  “去吧,去活劈了常高那货,我不拦你。等你被抓进去后,我再抱着汽油桶去炸他们家,把他们全炸死。看咱哥俩能不能换他全家的命。去!去!”我使劲往外推他:“等咱妈来了,我就说你去报仇了,你人物,去吧!”
  “哥,你别这样……”弟弟被我推我连连后退,一下哭了起来。我看见他掉泪,心就一下软了,又软又疼。
  “云卷,不是我拦你,我比你还想活劈了常高。可是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哥进去过,知道看守所里面啥样,你要进去你就完了。咱俩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咱爸妈还能活不?不管怎么说,等咱爸的情况出来再商量。”我拉着弟弟坐在条凳上,默默的等待着一切将要发生的事情。
  “哥,我刚才不是有意说你的,我都不知道自己……”
  我打断他说:“我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每一秒的流逝都让我忐忑不安。过了一会儿,二叔和我妈还有几个邻居也赶了过来。我急忙起身扶我妈坐下,她的脸色煞白。
  “二叔,知道是谁下的手吗?”我有些焦躁不安。
  二叔摇摇头:“不知道。发现的时候人都跑了。会不会是……常高指使人干的?”
  “肯定是那个王八蛋!”弟弟恨恨的骂道。
  “云行,这事报警吧。”二叔皱着眉头说。
  我冷笑一声:“报警?报警有个鸟用。常高下台了,可他小舅子还在人大坐着。警察都他家的,报警有啥用?”
  二叔的眉头越皱越深:“那咋弄?”
  “看看再说吧。”我叹了一口气:“反正报警是肯定没什么指望。”
  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我爸的诊断结果出来了。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颅内损伤,需要动手术,医疗费用六万,需要先行支付。
  看着报告单,我有些傻眼。六万块钱,这个数额对于我家来说太过于庞大了。我找到了主治医生,问能不能先进行手术,手术费用以后会补齐的。
  我买了两盒一支笔塞过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忙摆手表示不能收。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才半推半就的搁进了兜里。
  听完我的话,医生沉默了片刻,用手捋了捋快要秃净的头发,无奈的说:“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现在整个医院的体制就是这样。没有钱是不可能先动手术的,除非上头有这个要求下来。小伙子,我劝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筹钱吧,你父亲在监护病房,虽然暂时能稳定下来,但时间越拖对于手术越不利。”
  我叹了一口气:“唉,我知道这不能拖。可我家一下子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所以就想让医院先垫付一下,你看行不?”
  “医院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一般不行。”医生用嘴努了努那边,说:“透析室那个人你看见没,乡下的,糖尿病晚期了,肾都坏了,没办法过滤血液。难受的不行了,就过来透析个一两次,然后回家去等死。透一次好几百,他们又没人报销,几下就把家里给喝干了。有人得了这病连治都不治,直接回家做棺材去了。其实像这样的多的去了,医院要是照顾,哪能照顾的来啊。”
  从透析室走过的那个中年男人披着一件破烂的军大衣,眼神空洞的像一个骷髅。他的裤管卷了起来,小腿上的肉有的地方已经烂了。我看的一阵心跳,急忙说:“我这个情况跟他们还不一样。我不是交不上钱,只是暂时没有这么多而已。缓上两天这钱就能到位了。”
  “那也不行啊,医院也有医院的规定。这两天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筹钱吧,你爸这情况拖不起。别想着先手术再出钱了,不现实。我们也得听上头的。”医生劝诫我一番摇摇头回去了,剩我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上头,又是上头。这些人都只听上头的,不听良心的。站在社会主义的医院里,骨髓深处传来的冰冷让我有一种想自焚取暖的冲动。
  真到了用钱的时候,才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境地,何况这是六万。家里把压箱底的钱拿了出来,又找几个亲戚邻居去借,忙活了一圈下来,也只弄到了四万。
  只不过短短一天多的时间,我妈就颓然了许多,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她叹了口气:“要不然,就把这片地还有房子都先卖了吧。”
  我说:“房子都卖了,咱们住哪?”
  “那怎么办?”我妈无神的眼睛看向我:“先把手术费凑出来再说吧。”
  看着我妈的眼神,真是让我既难受又羞愧。作为家中的长子,这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罪孽感。我苦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想不出来一点头绪。弟弟忽然说:“哥,你在外面那么长时间,肯定有不少认识的朋友。你能不能找他们借点钱?”
  弟弟的一句话点醒了我,猛然间醒悟了过来。对啊,可以找他们先借钱用用。我拿出手机翻着电话号码薄,越翻越是犹豫。看着一个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不知道有谁能指望的上。毕竟两万块钱对谁来说都不是个小数。
  眼睛掠过麦丰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下,翻了过去。同学之谊肯定没得说,但他一个月挣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他自己吃的,哪里还有闲钱借给我。打电话给他,只能让他为难。
  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拨通了风潮酒吧老板的电话。“嘟嘟”声响起的时候,我莫名的有些心虚紧张。
  电话通了,胡哥很是意外的说:“云行,是你啊,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打算啥时候回来上班?”
  我苦笑一声:“暂时不回去了,不过有点事找你帮忙。算是江湖救急吧胡哥。”
  电话那头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说就行,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肯定帮。”
  听完我把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胡哥沉默了五六秒钟的时间,这一沉默,我就知道肯定没戏了。不出我所料,胡哥说话了:“云行,不是我不帮你,可两万确实有点多。我这边的生意最近也是难做,资金周转不过来,你也知道,那些卖洋酒的二道贩子那我还欠了一**帐。你要说借个四五千,我使使劲还能挤出来。两万真是够呛。”
  我一听这话,心凉半截。不过我也明白,他也并不是个多么有钱的主,酒吧的生意也就是那么回事。他给我这么说,我也能理解。胡哥毕竟是个生意人,他还有自己用钱的地方。
  不疼不痒的寒暄了几句,挂断了胡哥的电话,接着我又拨通了大枪的手机。
  大枪听出了我的声音,大嗓门透过手机传了过来:“操,席云行你小子还记得我呐!你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跟我打!”
  “走的匆忙,走的匆忙,大枪哥对不住啊。回头我回去请你喝酒。”我留了个心眼,说以后还要回去,要不然谁借给你钱啊。跟大枪连蒙带骂的客套完之后,我直奔主题,说明了这次语音拜访的真意。
  大枪一听这话,先不提钱的事,而是恨恨说道:“我操,这帮兔崽子背后下刀,太**黑了!要换我非活剥了丫的不可!太他妈逼不是玩意了!现在咋样,你爸伤势挺严重的?”
  “是,挺严重的,这不在医院等着呢,就差两万块钱动手术了。”
  “两万……”我听到大枪那边咂巴了一下嘴,又说:“我手头上还真没这么多,不过我能先找朋友借借。这样吧,等我把钱凑凑,直接去趟你家行了。你把你家地址给我说一下。我非要看看是啥样的王八蛋这么嚣张,无法无天了还。看我过去不让他跪在我大枪面前叫爷。”
  我一听这话,暗道有戏,赶紧把家里的地址给他说了一遍,哪县哪乡哪村,村南头第一家就是。完了补上一句:“大枪哥你得抓紧啊,我这边等钱急用。”
  “操,我办事你放心,有数。”大枪说完,很爽利的挂断了电话。虽然有点不靠谱的感觉,但让我心安了许多。人在很多关键的时候,其实需要的就是一个安慰。当然,万恶的钞票是必不可少的。
  撂了电话,我勉强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就等着大枪过来送钱了。至于替我出头的事,我当然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胡来,那都是后话,到时再说。只要能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其他都是浮云。
  就这样一直等待。父亲昏迷需要人照顾,我跟弟弟轮流在病房里看护。我妈上午在家做出一天的饭来,然后拿来医院给我和弟弟吃。一家三口就这样开始了流水生活。等了两天,大枪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我按捺不住性子,给大枪打了一个电话,结果却是无法接通。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连着拨了好几遍,还是无法接通。
  希望之火“唰”的一下灭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冲上了脑仁。弟弟看我脸色不对,试探着问我:“哥,你那朋友什么时候能过来啊?”
  “应该很快了吧。”我心不在焉的回答,脑子里一瞬间乱七八糟。大枪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耍我的?不应该啊……我有些绝望了。但这个消息不能告诉我妈和弟弟,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了。我要想别的办法。
  我甚至想过弄几斤炸药绑在身上,去常高家里让他拿钱。他要不拿,我就跟他全家一块玩完。但又担心到最后搞不好钱没弄到,我又进去了,这样一来对我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那我妈还不得疯了。可怜我们这贫瘠的地方,连个借高利贷的都没有。
  真是把人逼到绝路上了。跟宋朝有所不同,现在还没有梁山可以去。挨了欺负就得忍着,受了委屈就得憋着,敢不服,精神病院看守所劳改队随便挑,总有一款适合您。就宋押司林教头受的那些个委屈,放在现在还叫个事?上级调戏调戏你老婆,那是看得起你,你还敢有脾气,不办你办谁?就现在这些小官员,谁的老婆要是被上级领导给上了,他半夜做梦都会笑醒,还能想着去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早就死了好几百年了。
  看着父亲戴着呼吸器昏迷的脸庞,我心里面断了魂。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回来,继续留在外面,事情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自责,愧疚,无奈,悔恨,我甚至萌生了去抢银行的念头。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弟弟打来的。我一接通,弟弟就兴奋地喊了起来:“哥!哥!你城里的朋友过来了,现就在咱家!”
  我激动地差点跳到房顶上去,由绝望到希望这种过山车似的心态跳跃真是让人难以消化。我对母亲说:“妈,你等着,我朋友过来了,就在咱家,我这就拿钱去!”母亲欣喜并惊愕起来,想说点什么,我已经拉开门奔了出去。
  大枪,我他妈爱死你了!整整一路,我都在想着怎么表达对大枪的感激之情。结果就发现这一句最直接,最真挚,最朴实。就它了。兄弟之间就不玩虚的,又不戴五道杠,打鸡毛官腔。
  下了车,我一路狂奔回家打开院门,扶着门框弓着腰气喘吁吁。院子里有个背影蹲在地上,正逗弄着趴在脚边的大黄,一边还跟弟弟说着什么话。我站直了身体,如同石化一般愣在了原地。
  背影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我。那张面孔就在我想要忘却的时候突然出现,毫无防备的击中了我记忆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一开口,久违的冰冷声音却暖的我**口发烫。
  “云行……好久不见。”
  晴川穿着一身素色的格子衣服,带着若有如无的笑容看着我,长长的大波浪头发在太阳底下发出透明的反光。大黄趴在她脚边快乐的摇着尾巴,这个场景好像梦一样,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不真实。
  “哥,你咋没告诉我你城里的朋友是个女的?”弟弟跑过来小声的说了一句:“还这么漂亮。”
  “呃……我忘了说了。”我机械性的回答着他,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晴川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我:“这是两万块钱,你拿着。”
  我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生疼。但这并不能打消我的疑惑。其实我有好几次在梦里中彩票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然后就咬舌尖掐手指什么的,结果我发现在梦里是一样会疼的。当每次从狂喜中醒过来,我都会感到十分失落。
  我又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这下几乎咬破。疼的我一阵哆嗦。我才确信这肯定不是梦,因为实在是太他妈的疼了。
  有了钱,父亲当天就安排了手术。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医生说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我们一家的煎熬总算过去了,母亲激动地握着晴川的手,乡音浓厚的说:“大闺女,真是谢谢你了,多亏有你啊……”
  “没事,伯母,我是云行的朋友,这点忙应该帮的。”晴川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让我妈更加激动,她这是第一次跟说普通话的人直接交谈。在我妈的意识里,操着一口流利普通话的人都应该是电视里的人物,比如新闻联播的主持。晴川的口音无疑加重了母亲的盲目崇拜,
  于是愈发的称赞晴川“真是大城市里的好闺女”。除了“好闺女”,我妈实在是说不出来别的形容词了。面对母亲的称赞,晴川高兴地眯着眼睛笑起来,跟她平日里的气质完全不同。
  “大枪呢?我本来是给他打的电话,他怎么没来?”在医院的走廊里,我偷偷的问晴川。
  晴川说:“他没法来了。”
  我纳闷道:“什么意思?”
  “大枪那天晚上在酒吧喝多了,跟人打架被拘留了。警察都过来了,他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被带走的时候告诉我的。”
  “操,这货太不靠谱了。”我愤恨道。喝酒喝到打架,明显是把我托付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我又问晴川:“那你怎么来了?”
  晴川看着我:“我不来你怎么办?”
  我急忙低头避开她的目光:“你怎么也不事先给我打个电话?”
  “你换手机号了。大枪没跟我说。”
  我用了一张家里的手机卡,不过那张天津的卡我还留着没扔,或许还带着某种期待。我说:“那这两万块钱是……”
  “我平时存的。就这么多,要多了也没有。”
  我明白这两万块钱几乎应该是晴川所有的积蓄了。一个酒吧驻唱是挣不了多少钱的。没想到她竟然能毫不犹豫的把这些钱借给我用,让我心里不知道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尽量装着平静的说:“晴川,谢谢你了。我会尽量快的把钱还给你的。”
  “我不急。”晴川淡淡的说道,用这简单的三个字表达着对我的信任。
  “要不然,给你加点利息?”我犹豫了一下说。结果还是无法忽视虚伪的自尊。
  晴川扫了我一眼:“随便。”
  父亲在医院里需要人照顾,母亲让我安排晴川回家住宿。一再的嘱托我要把城里来的“好闺女”招待好,不要怠慢了人家。我说知道了,放心吧。
  出了医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凄冷的夜风一吹,我饿得几乎要前心贴后背了。
  我说:“想吃点啥?我请客。”
  晴川问我:“你们这有什么特色?”
  我想了一下:“羊肉汤吧。在古代都是贡品,每年往宫里进贡。”
  “皇帝喝的?”
  “不光是皇帝,娘娘、太监们都爱喝。”
  “是嘛,那咱们去喝吧。”晴川有了兴致:“我也当回娘娘。”
  “那我就当太监……哦不,当皇帝。”说完我心道,这跟娘娘不正好一对嘛。
  羊肉汤上来了,热气腾腾的,带着一丝淡淡的膻味。晴川喝了一口,抬起头眯起眼睛:“好喝。”
  在羊肉汤的雾气蒸腾中,后面的光线照**过来,晴川的脸变的朦胧,是那么的不真实。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晴川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这座小县城里?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我甚至害怕她会在烟雾弥散中突然隐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怎么了?”晴川看我在发愣。
  “嗯,没事。”我赶紧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喝汤。这样的夜晚让我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惆怅。
  坐在院子里,晴川轻轻拍着大黄的脑袋。大黄安静的趴在她的脚边,一动也不动的,偶尔摇摇蓬松的尾巴。我坐在她旁边问:“想啥呢,还在回味羊肉汤?”
  “没有。”晴川摇摇头,又问我:“几岁了?”
  “我……二十多了啊。”我纳闷她问我这个干什么。
  “我没问你,我问它。”晴川拍着大黄说。
  “呃……过完年就七岁了。”这尴尬闹的。
  晴川点上一根烟抽起来。夜色之中,烟头明明灭灭,把她衬托的好像是一个寂寞的精灵。我第一次觉得抽烟竟然也能抽的这么内涵。
  “我们都快老了。”晴川淡淡的说道,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我听。
  我想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说:“老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个世上的。”
  晴川笑了起来:“你倒是想不死啊。”
  我坐在侧面,在依稀的夜色中,能看到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轻轻皱起来的鼻子。我说:“今天我妈夸你,看把你高兴地。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原来少见你笑呢?”
  “因为平时没什么可高兴的事情。”晴川吐出一口烟雾,在夜里是淡淡的宝蓝色,接着就被风吹散了。
  我说:“我走了以后,你就一直在天津吗?”
  “嗯。”晴川点点头。
  “那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里看看了?”
  晴川愣了一下,只是摇了摇头,貌似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又呆了半晌,我一时无话,站起来伸伸膀子说:“也挺晚了,睡觉吧。你睡我屋。”
  “你呢?”
  “我睡我弟弟那屋。”
  “不用麻烦。”晴川站了起来:“咱俩睡一屋就行。”
  我笑了:“睡一屋里,难道你不害怕我会对你干点啥?”
  “有什么好怕的?”晴川扬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原来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我一愣,也是,这女的不会把我当成姐们了吧。
  在床上躺好,我怎么也睡不踏实。晴川的身体就在一边轻轻的靠着我,传过来的体温让我心里一阵阵发慌。我翻了个身转过头问:“晴川,你刚才说的,我们都快老了,是什么意思?”
  晴川也转过了头,眼睛在黑夜里闪动着微微跳跃的光芒。她轻轻的说:“再不相爱,我们都快老了。”
  我的心里猛的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秋水一般的漫过全身。我往前靠了靠,轻轻的吻住了晴川的嘴唇。这是我第一次吻她,她的嘴唇冰冰凉凉的,就像她的人一样。
  我第一次有如此奇妙的感觉。灵魂在暗流涌动,而无关欲望。
  晴川的娇喘让我觉得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带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我顺着她的**缓缓吻下,如同修行者徒步穿越亘古的雪山。
  这完美的,让人激动的跋涉。她的**让夜色都开始摇荡。
  我喘息着躺下,长呼一口气,带着某种无法捕捉的满足感。我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再呼出一口气,这脆弱的感觉就会消失。晴川枕着我的臂弯,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一下:“没什么打算,就留在家里吧,哪里也不去了,太累……你呢?”
  晴川没有回答我,而是问:“你以后就准备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停了好一会儿,晴川才说:“我是要回去的。”
  我的心里失落落的,但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这样的女子,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能陪我留在这里。有人对我说过,男人必须要先得到很多东西,才能最后得到他想要的女人。如果这句话说得对,那么我也没有例外,不可能反着来。
  其实这一晚上,就能在我心里扎根一百年。我不想再去考虑以后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抚摸着晴川的头发,却无意在她额头的侧边摸到了一条好几公分长的疤痕,凸起纠结的手感不用看也能想象到那恐怖的形状。我惊问道:“你头上怎么有这么一道疤?”
  晴川埋下脑袋:“没事。”
  我移开了手,不再追问了。任何人都有不想被提及的往事。我轻轻的抱着她,说:“睡吧,你也累了,做个好梦。”
  “我不会做梦。”晴川低声道。
  “什么?”我没弄懂她的意思。
  “没什么,睡吧。”晴川抱着我,亲了亲我的脸颊,很快便沉沉的睡去。她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肯定是疲乏了。我闻着她的气息,好长时间没有睡着。晴川翻了个身,露出了漂亮的背部曲线,我急忙掖了掖被角,无聊的看着沉沉的黑夜,心想,要失眠了么?
  长这么大,还没失眠过呢,体会一下也不错。我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屋顶,感觉自己愈发的清醒。结果,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睡得很踏实,很深沉,以至于早晨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床上只有我一人。手机里有一条晴川发来的短信:不忍心吵醒你,我先走了。保重。
  晴川就这么的走了,连让我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凭空的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她记下了我的手机号,然后用一条简单的短信就把昨夜淡淡的抹去了。我把脸深深的埋在枕头里,良久之后,长叹一声。
  我妈没有看见晴川,就开始不停的数落我,说肯定是我照顾的不周,让人家觉得不舒服才走的。说那些大城市里来的闺女,跟咱这小地方的不一样,讲究得很,挑剔一点是很应该的,况且人家还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怎么说也得好好招待,留下来多住几天……
  我无奈的随口说:“人家回去还得上班,没法耽误。”
“哥,这姐姐也太够意思了,凑空专门过来送一趟钱?”弟弟一听这话,又露出了他那种既神秘且龌龊的表情,小声的对我说:“老实交代,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就是朋友。”我不满的看着他:“你打听这么多干啥?”
  “朋友?你蒙谁啊。你俩刚一见面的时候,那眼神玩的……啧啧,有这样的朋友吗?”
  弟弟的表情愈发猥琐,我推开他的脸,呵斥道:“云卷你给我滚一边去。”
  云卷从我身边跳开,跑到我妈身边又开始撺掇:“妈,那女的跟我哥肯定有问题,你问问他俩啥关系。”
  “别瞎说。”我妈板起脸来训他:“人家城里来的大闺女,能有啥问题?再说了,人家长的那么漂亮,就你哥这样的,人家看的上吗?”
  我简直是欲哭无泪。都说母不嫌儿丑,我妈怎么说出这么让我惭愧的话来。何况我长的也不丑啊。
   19:25:55
  我坐在那里有些局促。真皮沙发舒服到要死,但不知道这上面会不会留有动物的怨念。我无意间看过去,在主任肥胖的身形后面是一扇没有关紧的门,貌似是专门收放礼品的储物间,一堆光怪陆离的礼品盒在里面熠熠生辉,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刺激着我贫贱的狗眼。我又看了看自己掂的那两盒礼品和两箱三鹿,简直让人自惭形秽。
  二舅满脸堆笑的说明了来意之后,主任打着官腔,每说一个字脸上的肥肉都要抖动一下:“现在县里的这个工作吧,确实比较难以安排。形势严峻嘛,今年又不同于往年,毕业生的安排工作有很大难度,尤其是教育口的。不过,我尽量想想办法……哎,现在这个教育工作不好干啊……”
  主任打完一番官腔,就示意“工作上的问题还要考虑,还要年后看看情况。”那意思很明白,接下来就是送客了。二舅识趣的借故告辞,我跟着站起身来。主任指着我拿的那点东西说:“哎呀,东西拿回去嘛,不要搞这种风气。”
  “一点意思,一点意思。三鹿就留着给孩子喝。”二舅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我退朝一般谦恭的告辞了。在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主任家院子里养的几只鹤在笼子里扑腾腾乱跳了一番,然后用老母鸡一般的眼神看着我离去。
  出了门,我问二舅:“这人真是你战友?”
  二舅的脸色有些阴沉:“都是一个连队上的,不过兵种不一样。他现在混到这个地步,还不是靠着……算了,不说这个。”
   “二舅,那他当时是什么兵种?”我又问。
   “炊事兵,”二舅说:“在连队里负责喂猪的。”
北风吹,雪花飘,年来到。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一副天上要掉钱的表情。弄得我也跟着勉强的乐呵起来,虽然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高兴地事情。
  在二十八的那天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鹅毛大雪。第二天起床以后门都推不开了。往外一迈步,“噗”的一下直没膝盖。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大黄从狗窝里钻出来摇头摆尾的向我问好,一头扎进了雪里。等它钻出来的时候身上跟开了花似的。
  我乐嘎嘎的笑了起来,没心没肺的。弟弟揉着惺忪的眼睛问我:“哥你笑啥?”
  “想起了一首诗,也是下雪天写的。”
  “啥诗这么好笑?”
  “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我刚说完,弟弟也忍不住嘎嘎的笑了起来:“哈哈……这是谁写的诗,哎呀妈呀笑死我了。”
  我们哥俩对着一条莫名其妙的黄狗哈哈大笑,直笑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好像在报复什么一样。生活太琐碎,我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然后无限的扩大化。弟弟明白我,他陪着我一起高兴,兄弟之间的情谊就好像泼在雪里的一盆热水,在院子里慢慢的融化开来。
   “哥,这么大雪,正好抓兔子。”弟弟笑完对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去不?”
  “去哪抓?”我来了兴致,小时候经常在雪后带着我弟干这事。
  “咱村头上就能抓。哥你先穿好衣服,我收拾收拾兔子套。现在兔子肥着哩。”
  我瞅瞅大黄:“把大黄也带着吧。”
  弟弟摇摇头:“不带大黄。雪太厚,它跑不起来,带着也没用。”
  我们收拾停当,拿着七八个兔子套要出门。大黄好像发现了我们要去找乐子,摇头摆尾的要跟着出去。我回头,指着它的脑袋呵斥了一句。大黄蹲下来停在门口,晃晃脑袋不满的哼唧了一声。
  雪下的真大,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白色蛮横的笼罩了世界,好像天神要借此示威似的,得意的亮出上层世界的标志性口号“颤抖吧凡人”。我跟弟弟溜到村头,跟另一个村的地边交界处,开始仔细的观察野兔出洞觅食留下的痕迹。
  其实雪后是最容易抓兔子的,因为下过雪后兔子走了哪条路线就十分清楚,甚至可以从脚印和雪的痕迹大概判断出野兔子的个头和经过这条路线的时间。兔子是种很谨慎又狡猾的动物,它们一般会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出去觅食。所以只要在兔子经过的地方下套,一般都很容易得手。
  我观察了几条线路,拿出细铁丝做的套子固定在雪窝里。这种铁丝套很细,差不多固定在兔子头部的高度。兔子的眼睛是长在脑袋两边的,对于前方的观察能力不强,根本注意不到这种细的铁丝套,脑袋一钻进去就能得手了。铁丝套打了个活结,兔子的头钻进去之后,只会越挣扎越紧,根本没办法逃脱,甚至能把自己给活活勒死。这种坑爹的捕猎方法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发明出来的。
  我跟弟弟把套连着下完了,就等下午过来收野兔了。茫茫无际的白色平野上,忽然出现了三点扎眼的金**。
  我还以为大白天见妖怪了呢,等人走到跟前才发现是三个黄毛,头发染着屎黄屎黄的颜色,在雪地的映衬下无比的拉风。三个人一水的穿着白色的“波司登”羽绒服,衣服牌子上的“BSD”缩写还绣错了,成了“SBD”,一看就是仿的。但这仿的也太离谱了,本来是波司登,他愣给仿成了傻逼登
  三个人中我只识得一个,叫刚子。他斜着眼瞅了瞅我俩,一脚踢翻了一个刚下好的套子,嘬着牙花子说:“谁让你们在这里下套的?”
  这货明显是闲的蛋疼出来找事的。刚子是隔壁村里的一个村霸,这一片没有不知道他的。家里兄弟多,家大势大,一家人都坏的流油。他爹原来在村口卖烧饼,后来有别的乡的人也过去卖烧饼,抢了他家的生意。刚子他爹就砸了人家的泥炉,一家人拎着木棍追着几个外乡人满村乱窜,最后堵在了一个厕所里头一顿乱打,那么结实的白蜡杆子都打断了两根。有个外乡人的头被打破了,去医院缝了十几针,也只能自认倒霉,从此再也不敢来卖烧饼。诸如刚子家这样的劣迹在乡里都是脍炙人口,妇孺皆知。他家里开了一个小卖铺,卖康师傅方便面,村里其他小卖铺里都不能再卖这个牌子的方便面。
  地痞与官员自古为中国之两患。跟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我没说话,弯腰就要收拾套子走人,弟弟却不服的说道:“在这下套怎么了?谁规定不能在这下套的?”
  “谁规定的?我规定的!”刚子斜瞥着眼睛,好像开发特区似的用手画了一个圈:“他妈的这整个乡都得按着我的规定来!谁敢不服的出来叫唤两声?”
  刚子的一头黄毛像顶着一坨狗屎,满嘴唾沫星子乱喷,那副模样让我心里十分厌恶。另外的两个家伙相互点上烟,用城管看小贩一般的眼神瞅着我。我不想跟这些人纠葛什么,拉着弟弟就要离开。弟弟却甩开我的手对着刚子反唇相讥道:“规定?我看你也就是个老鳖的**!”
  “他妈逼你不想活了是吧!”刚子立马瞪起眼来,骂着就过去抓我弟弟的衣领。我急忙过去挡在弟弟前面,陪着笑说:“我弟弟不太懂事。刚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刚子吊着眼睛瞅我:“别叫哥,叫叔。”
  我一愣,感觉脑门子上的血“突突”往上窜。我干笑了一声说:“你多大?”
  “别管我多大,刚哥不是你叫的,叫刚叔。”刚子站在我面前,一只手叉着腰拽的二五八万,指着我弟弟说:“得罪我了,知道不?今天叫个刚叔,一点没事,我让你们走。”
  弟弟想上去动手,我回头推了他一把,转头看着刚子说:“要是不叫呢?”
  “不叫?”刚子“嘿嘿”笑了起来,歪着头问我:“你想试试?”
  “我想试试。”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刚子的眼神动了,任何人身体有所动作的时候都会先透过眼睛表现出来。几乎就在他挥拳打来的同时,我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打出了一记摆拳,准备无误的击中了他的左脸,拳面上传来的那种舒服的手感让我顿时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刚子的面孔在瞬间变了形,头朝一边摆去,挥舞在空中的拳头也漫无目的的改变了轨迹。我接着又是一个势大力沉的低扫砍在了他的膝盖上,刚子支撑不住,“噗”一声跪在了雪窝里,疯狗一般的喊着:“打!打!打死他!”
  我本不想动手。但总有人逼我动手。
  另外两个黄毛愣了一下,烟头一扔就冲了过来,一个家伙拉开“傻逼登”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跟他头发颜色一样的屎**毛衣,大声的叫唤着:“操,刚哥你们都敢动!”由于雪太厚,必须拔起脚来才能跑动,两个人冲过来的姿势好像喝醉的狗熊,要不是考虑到现场气氛的和谐我肯定就笑出来了。
  弟弟简洁有力的喊了一句:“操你妈!”接着脱缰野狗一般的跳了过去,跟其中一个家伙厮打在一起。两个人刚一近身就互相撕扯着滚到了雪地里面扑腾。如果离远看的话肯定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对激情四**的小情侣,一时兴起玩玩雪地野战。
  另外一个黄毛还没几下就被我放翻,他骂着娘要从雪地里爬起来,我一巴掌扇过去打的他鼻血喷溅了一圈,落在雪上好像开了一大蓬红梅,颜色触目惊心。这家伙立马晕菜了,跟喝多了似的身子摇晃起来。就在这时候听到弟弟大喊:“哥,别让他回去叫人!”
  我一瞅,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撒腿朝他们村里跑去。这要让他叫过来人可就坏了。我二话不说丢开那个原地犯晕的家伙就去追刚子。刚子扭头看了我一眼,更加没命价撒腿跑起来,踢腾的雪花乱飞。我一边在后边狂追一边脱了外套,好像刘翔跨栏似的在没膝盖的雪地里狂奔。
刚子跑的仓皇,还没奔出去几十米就一下扑倒在了雪窝里。他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他身边,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领子。刚子“呼呼”的喘着白气转过头,嘴都快跑歪了,二话不说朝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我抓过他的手臂猛然使劲用了一个背负投,刚子在空中绕了一圈,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后背平板似的拍在雪上,“啪”的一声。
  我不知道这一下有多疼,但看到刚子瞬间呲牙的模样我估计肯定震荡到了他的肺腑。一个人从十米高的地方毫无花巧的摔在水面上,其实跟摔在水泥地上没有区别,但以这样的速度把整个背部平拍在雪地上会是啥感觉,还有待研究商榷。
刚子斜着眼睛咧着嘴,整个脸部扭曲的像蒙克的油画《呐喊》。他的两只手用一种痛苦的姿势放在**前,好像一只被瞬间丢在油锅里炸熟的鸡。只是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村霸就彻底的失去了反抗能力,在我面前就像是一个等待被拆卸的肉体模具。我抓着他的夹克领子给他掀了起来,穿过他的左肩腋下以及颈部又重新放倒在地,自然而然用了一套极其娴熟的“蟒蛇绞”的动作把刚子绞翻在了雪窝里。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一个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况且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或许只是单纯的手痒,想要恢复一下自己的技术,找找感觉而已。我像咬到猎物的鳄鱼一样在雪地上打了一个滚,刚子的整个身体跟着我无法抗拒的转动。我的腹部顶在他的脑袋上,只要再轻轻的挪动一下方向,就能扭断他的肩关节和脖子。刚子的右手无力的抓着我的衣服,像在抗拒死神的召唤。
  人类原始的破坏欲望在我心里一阵翻腾,在这个时候,我是多么的想听听他的骨骼和关节在绞杀之下断裂的脆响。自从废了常高一条胳膊后,我好像爱上了这种声音。这种清脆的声音如同毒品,让人上瘾。听还是不听,这是一个问题。
  我还在犹豫着,弟弟却已经跑了过来,着急火燎的抓我:“哥,你要把他给弄死啦!”
  我松开了刚子,他像个死狗一般的躺在雪窝里,一动不动。我一看慌了,刚才下手实在是太重了,又加上绞杀时间过长,这人已经晕了过去。
  “哥,他不会死了吧?”弟弟用手戳了戳刚子,没有反应。吓得他跳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急了,这人要真是死了可就麻烦了。我这个人越在关键的时候发散思维越强,想没用的东西都是一出一出的。在那一瞬间我甚至想到了干脆把他们三个全都弄死,然后找个地方挖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不过那样会不会被野狗翻出来?然后又想到了看守所里老胡的手铐和脚镣,那些个死刑犯稀里哗啦的朝着刑场走去的情景。我可不想那样,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草草结束……我急忙对着双眼紧闭的刚子又是揉又是捏,到最后急得抡起巴掌“啪啪”的直扇他的大嘴巴子。
  不管我怎么努力,刚子就是一动不动,就像过完开水烫了毛的死猪。弟弟在一边支招:“哥,从后面!打他后心!”
  我让弟弟扶好刚子,朝着他后背心窝的地方“砰砰”就是几个重拳,心道他妈的这人没被绞死也被打死了。却没料到刚打完,刚子“嘎”的一声倒抽了口气醒了过来。
  “我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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