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有雪-牛bb文章网
所属栏目：
一鲁成功的父亲老是透过门上的猫眼窥视走廊，其实，空荡荡的走廊没啥可看，只有大理石地面闪烁着寂寞的光芒。这条十来米长的走廊有两个单元，鲁成功一家住在东端，西端的那个单元一直没人住。鲁成功曾经问过老爷子，爸，你到底想看啥？老爷子不耐烦地嘟囔，看看不行吗？老爷子曾经是飞行员，原在空军某航校任飞行教官，那所航校在东北松花江畔的一座小城里。老爷子早已过了古稀之年，皮肉皱得像风干的柠檬皮，膝盖骨里也暗藏着风湿，但他仍然是个精神矍烁的小老头，目光炯炯有神，笑起来带着几分天真。老爷子离休时只是个副团级，所以没法入住高干楼，就在他死心塌地决心在那拥挤不堪的旧家属楼里打发余生时，远在深圳的儿子突然发了财。现在，老爷子住在高入云天的沧浪花园，它位于风光秀丽的深圳湾，它的建筑方案就是鲁成功鼓捣出来的，他是建筑师，专业画房子。鲁成功对自己的设计方案很满意，他购买了其中的一个单元，这个单元就位于某号楼的第二十六层的A座。现在，老爷子从猫眼里看到的这条走廊就是A座的走廊，当然，这个楼层还有一条叫做B座的走廊，它与A座共用一个电梯间。但鲁成功一家很少能撞见B座的邻居，B座就像是遥不可及的南极。 鲁成功的母亲是个胖老太太，她的体积比老爷子要庞大得多。她的头发已经灰白，但脸色红润，一对小眼晴亮晶晶的，她一激动，那对小眼晴就像信号灯眨个不停。老太太喜欢与老爷子玩纸牌，玩着玩着就要与老爷子抬杠，她会把纸牌一撒，说，再也不跟你玩了！老爷子也会梗着脖子嚷嚷，不玩就不玩。话虽这么说，只要火气一消，他俩又会凑在一起玩纸牌。鲁成功曾经要聘请保姆，但老两口就是不要，他俩喜欢自己鼓捣家务。这天晚上，老两口又鼓捣出一桌相当精美的晚餐，一家人正吃得高兴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爸看见小胖了――” 鲁成功停止了咀嚼，他瞪大眼晴问：“小胖？”老太太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容：“是你爸说的。”老爷子没有笑，他皱着眉头说：“你妈又在瞎掰唬，我只是说她像小胖，我没有说她就是小胖。”鲁成功还是满脸疑惑：“爸，你说的是谁啊？”老爷子瞥了门厅一眼，说：“这几天早上，只要一过七点，对门都会走出来一位女同志，她大概三十来岁，穿着银灰色的套裙，挎着一只黑手袋，看样子像是去上班，她没有戴眼镜，但长得确实像小胖。”鲁成功夹了一撮青菜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嚼完了才说：“爸，你看到的是女保安吧，或者就是清洁工。” 老爷子突然挺直腰杆，说：“我咋会看花眼呢？她就是从对门出来的，肯定是新邻居。” 鲁成功面无表情地嘟囔：“就算是小胖，与我们又有啥关系呢？”听了儿子的话，老两口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就不再提这事了。过了片刻，鲁成功突然放下筷子说，爸，你没事去外头溜达溜达，别老是猫在家里看猫眼。老爷子板着脸孔说，天气这么热，上哪儿溜达去呀？老去逛超市也没劲，去游泳吧，老是泡着，膝盖也不舒服。鲁成功说，可以去业主会所嘛，去喝茶，去唠嗑，去玩牌，总是可以的吧？老爷子不耐烦地咂着嘴巴，说，你不知道，会所给人承包了，一小壶红茶就要收二十块钱，棋牌室一小时要收三十，划不来。老太太也撅着嘴巴说，就是不收费我也不想去，熟人们老是要问我，大妈，为什么不带小孙子来啊？咋不见你的儿媳妇啊？你叫我怎么回答？还是在家里看看电视，玩玩纸牌好。这时，老爷子用筷子敲敲碗沿，说，儿子唉，你看我们等抱孙子都等到满头白发了，你再磨叽下去，我们恐怕就抱不着孙子了。鲁成功听了后就不再吭声了，埋头吃饭。要是时光能倒流十年，鲁成功肯定会板着脸孔对父母说，找对象是我自个儿的事，你们少给我掺合！但现在，鲁成功已经没那么大火气了。鲁成功的许多大学同学都快当爷爷奶奶了，只有他鲁成功仍然是个寻寻觅觅的王老五，因此，面对白发苍苍的父母，鲁成功的心里总是有点愧疚感。鲁成功大学一毕业就被分配来深圳，当时是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那几年，他确实也轰轰烈烈地谈过几场恋爱，但都是虎头蛇尾的烂尾恋。后来，他突然下海了，跟一些老板去搞房地产，没想到竟混到落花流水的地步。到了鲁成功三十一岁的那年秋天，他突然要求家里汇两千块钱给他，于是，老爷子马上搭客机赶到深圳，他要考察儿子的生存状态。结果老爷子发现儿子住的是狭窄的出租屋，吃的是方便面，模样窝囊得跟老鼠似的。那天，鲁成功握着老爷子的手哭了，爸呀，我们的楼盘全烂尾了，老板跑了。老爷子拍拍儿子的肩膀，说，笨蛋，胜败乃兵家常事，哭啥？受到鼓励的鲁成功马上揉着眼晴问，爸，你带了多少钱？老爷子晃着两个指头说，支援你两个团（老爷子的一个团就是一千块，一个连就是一百块），嗨！全都是我攒的养老金。鲁成功尴尬地说，爸，养老金的事我们以后再商量，现在，你先给我一个连，方便面都把我给吃傻了，我可想死涮羊肉了。几年后，鲁成功果然发财了，他跟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建筑师事务所，并承揽到几个大项目的设计业务。眨眼之间，鲁成功就拥有了几套房子，很快，他就把父母接到了深圳，但他就是没空找对象。幸好，他父母早在南下之前就帮他相中了邻居的女儿小胖，老两口都认为，深圳是喜欢离婚的城市，儿子只有找小胖这种姑娘才能保住财产。在老两口的撮合下，小胖飞到了深圳，老两口原以为这对大龄男女条件相当，一见面肯定能炖成一锅，但鲁成功却没看上小胖。他认为小胖深沉得像泥菩萨，总之是没法沟通。小胖回家不久就嫁人了，很快就产下一个小弥勒似的胖儿子。自小胖回去之后，老爷子的头发算是彻底白了，老太太也突然有了高血压，整天要吃降压药。鲁成功当然能理解父母的心情，然而，他后来所找的对象，不是他嫌人家姿色、气质欠佳，就是人家嫌他性格有缺陷，反正是一个也没谈成。眨眼之间，鲁成功就过了四十岁的大关，现在，鲁成功终于对当年的一些选择有了点悔意。这天晚上，当鲁成功听说对门住了个“小胖”时，虽然装成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在晚饭之后，他还是吐露了一件让父母喜忧参半的秘密。他吞吞吐吐地说，最近，我倒是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小胖……他父母一听就愣住了，接着，老两口马上就是一阵旁敲侧击，问完了还大声嚷嚷，网上找的呀，那能靠得住吗？鲁成功按捺住焦躁，用非常柔和的语气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在网上通过视频面对面地唠嗑，不比人家介绍的真实吗？张工跟他爱人倒是青梅竹马，五十多了还离婚呢。老太太和老爷子听了,焦急得五官移位，老太太眨着眼睛问，你说那姑娘是干啥的？叫啥美来着？鲁成功讪讪地笑着说，是资产评估师，就是跟会计师差不多，她叫“心里美”，跟咱们常吃的那种心里美萝卜同名――这名字好听吧？大本学历，三十岁，未婚，长得比小胖更有气质。老爷子嚅动了几下有点松弛的嘴唇，说，我才不信她会比小胖更有气质。鲁成功和颜悦色地说，爸，这样吧，明天是太仓促了点，后天吧，我带她来让你瞧瞧。老爷子皱着眉头问，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鲁成功说，我不是说了吗？一个月了，印象很不错。老太太忧心忡忡地嘟哝道，才认识一个月就谈婚论嫁，太快了，我一听心里就发慌。鲁成功不以为然地动了动嘴角，他望着母亲说，妈，你刚才还在抱怨没有孙子，现在却又说太快了，告诉你吧，我们是一见钟情，只能讲缘分，不能讲时间。老爷子与老太太都觉得儿子的话有问题，但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老爷子咂着嘴巴说，既然找了就见见吧，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嘛。老太太用右拳轻轻地捶着额头，说，你带你爸去见她吧，我不去，人去多了反而会让那姑娘紧张。二鲁成功正站在卫生间里边刮着胡须，边幻想着与心里美一起溜冰的情形，装有三个刀头的飞利浦电动剃须刀咔嚓咔嚓的声音有点像溜冰鞋碾过冰碴时发出的摩擦声。鲁成功与心里美的首次约会是在荔枝湖边的一家咖啡馆里，那晚，心里美的笑靥就在蓝山咖啡的浓香中腼腆地绽放，鲁成功看得如痴如醉。心里美长得白皙、丰腴又富有曲线，她戴着眼镜，看上去显得很斯文，鲁成功夸她长得像唐人仕女画中的人物。那晚，心里美的神态有点拘谨，她目光闪闪地注视着鲁成功，你为什么想见我？鲁成功苦笑着说，就是觉得寂寞啊，我总觉得这夜里流淌的不是夜色，而是无孔不入的寂寞。心里美听了后便耷拉下长长的眼睫毛，她注视着地面，她没有吭气。鲁成功只好接着说，我刚帮人家整完一个养老院的设计方案，我过去没在意老来会不会孤独，其实，婚姻与子女比什么理想都重要――现在，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心里美仍然是低着头，她咬了咬嘴唇，说，你太多愁善感了吧？说着，她就伸手为鲁成功添了点咖啡，还为他加了点鲜奶。鲁成功慌忙道谢，鲁成功抿了一口咖啡后，说，古希腊有一种传说，男人与女人的脑袋原是连体的，后来，神一生气就把男人与女人锯开了，从那以后，男人与女人总是要傻了叭叽地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说着，鲁成功突然指着心里美说，其实，你就有点像我的另一半。心里美微张着小口，眸子里闪烁着羞涩，我……我怎么会像你的另一半呢？鲁成功凝视着心里美的眼晴说，我信缘分。“都七点多了，你还在磨叽啥呀？”老爷子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催促着。“赶趟！”鲁成功瞥了老爷子一眼。今天老爷子穿着崭新的短袖衬衫和笔挺的西裤，还蹬着老人头皮鞋，系着路易威登的真皮腰带。这些行头全是鲁成功为他添置的，老爷子平时根本不穿这些行头，现在，焕然一新的老爷子反而让鲁成功觉得有点扎眼。鲁成功边刮胡须边调侃道，爸，你真是帅呆了，我怎么觉得像是你要去见女朋友，而不是我。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嚷嚷道，没大没小，还磨叽啥呀？快给我开路。原来，鲁成功已经约好心里美在地王大厦斜对面的食通天喝早茶，所以老爷子老是催儿子上路。开着宝马车的鲁成功很快就把老爷子带到了人声鼎沸的食通天，他俩刚找到座位，心里美就到了。老爷子发现心里美的模样长得确实跟小胖有点像，她穿着款式新颖的连衣裙，绽放着一张柔美动人的笑脸，言谈与举止都显得既练达又有礼貌。她的普通话很标准，话语声特别悦耳：早上好，大伯，鲁工――谢谢，哦……我就在对面的大厦上班，对对……大伯，听鲁工说，您喜欢喝牛奶，还喜欢吃烤面包片。什么？大列巴（俄式大面包），我没吃过，这是双皮奶，这是葡国蛋挞，您尝尝，谢谢，不用客气……喝着双皮奶的老爷子笑眯眯地客套着，目光不停地扫描着心里美。他马上就发现心里美的整体包装虽然不错，但关键部件却有着严重缺陷，她的眼镜镜片要比小胖的镜片厚得多，厚得有点吓人。她的眼晴就像是躲藏在涟漪密布的湖底，隐隐约约，没有那种活灵活现的神彩。这样的近视眼不仅仅是亚健康的问题，简直就是三级残废！这么重大的缺陷，鲁成功竟视而不见，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想到这里，心里美在老爷子的眼里就有点不美了，双皮奶也变得不对胃口了。于是，老爷子的语调变得迟缓了，音质变得干涩了，笑容也变淡了。鲁成功一觉察到父亲的变化就显得忐忑不安，说起话来冒傻气，结果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劝心里美多吃点心。于是，这早茶就越喝越没滋味了，结果出现了令人难堪的冷场。心里美终于意识到对方的态度起了变化，那一瞬间，她的笑容也突然凝固了，她神色慌张地向鲁家父子提出告辞。鲁家父子还想客套几句，但心里美却已经招手叫服务员来买单了。老爷子执意不让心里美付钱，但心里美却笑着说，前几次都是鲁工买的单，这次就算是我请大伯的吧，要不然，我就太过意不去了，说着就抢着付了钱。送走心里美之后，鲁成功怅然若失，在回家的路上，鲁成功边驾车边皱着脸皮说，我就是寻思不出心里美到底有啥缺点。老爷子喟叹道，是个好姑娘，可惜啊，她的近视眼太招人咯应了。鲁成功说，女人戴眼镜才显得秀气，小胖不也是戴眼镜吗？老爷子瞟了儿子一眼，说，小胖才多少度啊？以我挑选飞行员的经验，心里美的近视至少也有四百五十度，这样的近视眼，老来会变成瞎子的，会遗传给下一代的。 “爸，你就是看不上人家，也不能太冷淡，这场面多尴尬，人家一个大姑娘也怪可怜的。”“那有啥办法呀？男人做事就该当机立断，何必让人家误会呢？”“爸，我已经找回一个小胖了，是你看不上，这下咱俩算是扯平了。”“扯平了？你这样白忙乎，又让你妈闹心了！”“爸，你别灰心，其实我还有一个女网友。”“还有一个？在哪？” “爸呀，网上的姑娘老鼻子了，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不？她叫‘好身材’，三十二岁，未婚，是药剂师，性格活泼得像猴子似的，她可没有近视眼，你见了保证会喜欢。” “你给我看照片吧，我的肚子太饱了，我不想再去喝茶了。”“既然心里美已经被你淘汰了，我也不想再折腾了，今晚我就请好身材来家里吃饭。”倦容满面的老爷子叹了口气，说：“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吧，我懒得理你。”三鲁成功是在MSN网上认识好身材的，那时，他已经与心里美聊了半个多月了。好身材是那种特别风骚的女人，她有一双带电的媚眼，嗓音富有磁性，脸上总是挂着俏皮的笑容。鲁成功刚在视频上见到她时，她就为鲁成功表演了一段舞蹈，她穿的是露着肚脐的健美裤，柔软的肢体像八爪鱼似的扭动，身材、舞姿、音乐都让鲁成功着了迷。跳完舞的好身材俯身笑问鲁成功，你离过几次婚了？鲁成功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未婚。好身材再问，上个世纪你是不是在坐牢？鲁成功满脸惊诧地问，为什么要坐牢呢？好身材诡秘地一笑，说，那你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找对象？鲁成功逗她说，那就是在等你嘛。好身材娇笑着，扭动着腰肢说，我已经被你老哥的毅力所感动，你对女性有啥要求啊？鲁成功略加思索，说，像你这样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在乎。好身材俏皮地撮紧小嘴，然后又说，现在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建筑师，那么你住的房子到底有多大？鲁成功微笑着说，房子嘛，我有好几套，我现在住在沧浪花园，是二百平米的大套房。好身材惊愕得直吐舌头，你别吓我，二百平米？我的单身公寓才二十平米，你的房子可以住十个好身材。你太有钱了，你肯定养了一大群情人，要不，你能坚持到现在吗？你拉倒吧……好身材越说越激动，突然关掉视频下线了。真他妈的有性格！鲁成功捶着桌面，还独自傻笑了一阵，最后，他给好身材留言了：你要是想找老公就找我，我现在没有情人，傻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第二天早上，好身材也给鲁成功留言了：晚上九点聊。当晚九点，好身材一上网就说，这样聊不过瘾，我现在就在沧浪花园旁边的“上岛”咖啡馆，你下来吧，鲁成功一看她的背景就抿嘴笑了。在“上岛”咖啡馆，鲁成功见到了带着笔记本电脑的好身材，她穿着一袭裸露着肩膀的黑色连衣裙，脚上是黑色的皮凉鞋，在柔和的灯光下，她显得既娴雅端庄，又妩媚动人。“哗，你真的是住在这里啊。”“是的。”“这个楼盘的房价这么贵，卖完了吗？”“听开发商说，顶层还空着，已涨到三万多一平米了。”“太贵了，要是再涨，我的年薪只够买顶层的一平米了，看来，你还真是钻石王老五，你就是老钻。”“你说得我很不好意思，那么，你是看中我的房子呢？还是看中我的人？”“咯咯咯……我不是来和你谈恋爱的，我没那个底气，我只是来感受一下富贵逼人的气氛。”好身材说完就缩了一下脖子，还做了个鬼脸。鲁成功矜持地笑笑，说，你太谦虚了。好身材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就歪着脑袋说，我不谦虚，我老家在湘西的一个小镇，风景不错，就是太穷……我十五岁就来深圳打工，刚来时做车衣工，每天干十四个小时，后来又送过快餐，当过啤酒推销员，卖过人寿保险，我受过太多的苦，所以我要装得很开朗，装着装着竟改不了啦。好身材的语速很快，神态却很优雅，鲁成功听得入了迷。突然，好身材把笔记本电脑一合，说，你也说说你自己吧，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结婚？鲁成功神色不大自然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笑眯眯地说，就是在等缘分嘛，你大概就是我要找的人，药剂师，只有你这贴药才能治好我的孤独。好身材端起咖啡来抿了一口，然后冷笑着说，看你也像是个诚实的人，我就跟你实说了吧，其实我不是药剂师，我只是药厂里的业务代表，也就是药品推销员。我只有初中学历，我持的大本文凭是假的，是路边买的，才花了三百元――我是农民工！我的经历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我连本市户口都没有，嗨，你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说没这个底气，怎么样？建筑师，吓着你了吧？ 鲁成功的心里确实很惊讶，他整不明白好身材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说：不不不，像你这么漂亮的农民工谁不抢着要？好身材轻蔑地皱了皱鼻子，她把头一歪，冷笑着问，你是在嘲笑我吧？鲁成功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实话实说，英雄不问出处，我爷爷就是农民。好身材不以为然地说，你太会说话，巧言令色可不好。鲁成功讪讪地红着脸说，我说的真是心里话。好身材冷笑着，眼里闪烁着狐疑。这时，侍应生过来为他俩添咖啡，好身材往杯里投放了一颗方糖，然后用调羹优雅地搅拌着咖啡。窗外驶过一辆响着音乐的洒水车，街面像下雨似地湿了一大片。鲁成功也啜饮着咖啡，他还幻想着自己与好身材一起在细雨中跳舞的情形。好身材突然把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然后就站起来说，老钻，你买单，我要走了。鲁成功瞪着眼晴问，咋会突然想走呢？你不想看一下我的房子吗？好身材摇摇头说，谢谢，还是不看为好。鲁成功又说要开车送她回去，好身材说，我乘地铁，说着，就摇曳着苗条的身影走了出去。望着好身材的背影，鲁成功有点遗憾，也有点纳闷，见鬼，这样的女人咋会是农民工呢？ 那晚，鲁成功回到家里后并没有马上睡觉，他想找心里美聊天，但心里美却在加班。那时，父母已经睡了，鲁成功独自坐在饭厅里啜饮着啤酒，他突然想给朋友老更打电话。老更是报社记者，比鲁成功大几岁，他的笔名就叫“更好”。老更就是以这个笔名主持着那份报纸的“情感热线”版面，结果他七主持八主持，自己反而离了婚，女儿和房子全被法院判给了前妻，最近，他刚供了一套新房子，算是重新筑巢引凤。鲁成功好不容易才拨通老更的私人手机，老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成功，你好，是不是又失恋了？大哥，这么晚了你的热线还在进行啊？ 老弟，夜晚才让人倍感寂寞啊，忧郁症和狂躁症都是在夜里憋出来的，我的几句安慰和鼓励兴许能搭救一条人命哩。嘿，大哥，你真是功德无量，可我也想轻生呀！你是瞎扯，请等一下，我的热线又来了……老更的热线一聊就断不了，鲁成功只好给另一个叫老安的朋友去电话。老安是自由摄影师，他老是想着去领荷赛奖，至今还是住在出租屋里的王老五。光棍怕过年，前些年，当人家像候鸟似地飞回老家过年的时候，老安总是去旅游，鲁成功就是在衡山过春节时结识他的。那年，鲁成功在老爷子走后就找到了工作，到了春节前夕，深圳几乎成了座空城，鲁成功不想回老家，便去衡山看雪景。那个除夕，火车上乘客很少，但餐车里却很热闹，喝着红酒的鲁成功老是觉得热闹与他没关系，他想象着自己正在穿越地广人稀的西伯利亚。那一刻，他突然发现，男人的孤独就像新鲜的橄榄，酸涩中带着宁静和甘甜。鲁成功现在的心境与那晚的心境有点一样，所以他才想起了老安，他终于拨通了老安的电话，老安好像是喝高了，舌头有点笨拙。老安，我是成功。知道，又失恋了？ 鲁成功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这回没失恋，只是玩不出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浪漫感觉，现在的女人没激情，好冷。这回轮到老安傻笑了，他边笑边咳嗽，咳嗽完了才说，你以为是在跟刘三姐谈恋爱啊，刘三姐都变成经济学家了――什么经济学家？研究财产的呗……你凑合着找一个吧，只管结婚，别提爱情，你不嫌这个词很虚伪很俗气吗？女人就是男人造出来折腾自己的东西……喂喂，这些你应该比我懂啊……翌日傍晚，鲁成功想约心里美下馆子，他在自己的公司里给心里美去电话。心里美在电话里非常客气地说，她没空外出吃饭，因为她还是要加班。放下电话的鲁成功觉得有点惆怅，他整不明白心里美是另有所约，还是欲擒故纵。令鲁成功感到委屈的是，他俩已经谈了半个多月了，竟连接吻都没试过，更别说上床了，她总是不冷不热，真是让人闹心。鲁成功曾经当面问过她，问她为什么缺乏激情。心里美腼腆地笑着，嘀咕道，日子长着呢，感情跟花钱一样，还是细水长流好……总之，那天黄昏，鲁成功感到非常落寞，他俯瞰着玻璃幕墙外的万家灯火，突然又想到了好身材。对了，此时此刻，那个女民工会在干啥呢？我不能因为她是农民工就不理她了吧？都是情场上的涸辙之鱼，我得找她去。想到这里，鲁成功就给好身材拨了个电话，好身材的电话可真好拨，一拨就通。喂，是好身材吗？我是鲁成功呀。什么事呀，建筑师？我现在想请你吃饭，你愿意吗？好身材听了，咯咯咯地笑得呛了气，她说，我可不是随便跟人上床的，你请了也白请。 嗨，你想到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想找个朋友吃饭。好身材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那好，你现在来我们公司的大门口接我，我在报栏前等你。那晚的好身材穿着色彩绚丽的时装，还戴着墨镜，嘴角照样是挂着俏皮的笑容。在灯火辉煌的海鲜酒楼，好身材兴高采烈地点着菜，来盅燕窝吧，苏眉鱼头要焖的才好吃，再来个炒百合吧，其他的不要，不敢吃得太多，我要保持好身材。鲁成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好身材，等她点完菜后，鲁成功说，你点菜的派头可真像个富婆。好身材顾盼自如地说，我要是不常下酒楼请人吃饭，能把药品推销出去吗？你算是请对了，我就是喜欢这种金碧辉煌的热闹地方。喂，你怎么会想到请我这样的农民工吃饭呢？鲁成功含蓄地笑笑，说，实话告诉你吧，单身的男人或女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们只是人的两大组件，所以男人要与女人一起吃饭才有胃口，因此，汉字的人字应该这样写。鲁成功说着，就用筷子沾着酱油在台布上写了一个“从”字，好身材被逗得嘎嘎直笑，她皱着鼻子说，老钻啊，没想到你还会扮深沉，你可真逗！吃过晚饭，鲁成功提议去荔枝湖散散步，好身材说，我只想逛商场，于是，鲁成功只好陪她去附近的名牌世界逛逛。在商场里，好身材悠闲地溜达着，她旁若无人地撒着娇，老钻啊，你别担心，我不会叫你买东西，你伸出胳膊来让我挎一下，我要体验一下，像你这种男人到底能不能给我安全感。鲁成功腼腆地笑笑，动作有点迟疑，好身材大大方方地把他的一条胳膊勾了过去，并挽着他的胳膊逛遍了整个商场。好身材边逛商场边调侃，老钻啊，你把表情放轻松点好不好？要不人家还以为你是被我劫持了呢。老钻啊，你别老以为自己是挎着一位女农民，其实，我倒觉得你有点配不上我呢。鲁成功被好身材的俏皮话逗笑了，逛到一个僻静处，鲁成功突然停下脚步。好身材问他想干什么，鲁成功神色不大自然地说，想吻你一下。好身材听了竟哈哈大笑，她侧过脸去，并指着自己的右脸说，你吻吧，可怜的老钻。鲁成功迟疑了一下，然后就伸长脖子在她的右脸上吻了一下。鲁成功还想吻她的嘴唇，好身材突然伸手挡住了他的嘴巴，说，不卫生，要漱口。鲁成功狼狈地说，你不像农民工，你像是女特务。好身材望着他的傻样，竟咯咯咯地笑得蹲下了身子。在接下来的十来天里，鲁成功开始脚踏两只船，他既约会心里美，也约会好身材，直到老爷子帮他淘汰了心里美之后，他才横下心来要娶好身材。四鲁大伯是在猫眼里首次看到好身材的，好身材是个亭亭玉立的风骚女子，她的眸子里闪烁着俏皮的笑意，她浑身散发着香气，还穿着露肚脐眼的牛仔短裤――是那种工艺很精细款式很花哨的高级牛仔短裤。鲁大伯后来对老伴说，我在猫眼里乍一见她呀，还以为她是走错门的三陪小姐呢，她的肚脐眼就像她的第三只眼晴，上面还挂着一只带宝石的耳环，真吓人。其实，鲁成功在驾车去宏辉药业的员工公寓门口接好身材时，已经非常婉转地提醒过好身材，你穿得有点少，你不怕空调冷气吗？好身材咯咯咯地笑着，说，你不喜欢，我可以下车。鲁成功赶紧解释说，我当然喜欢，只是怕你着凉。好身材调皮地皱了皱鼻子，说，我是卖药的呀，着了凉也不怕。鲁成功只好说，我只是跟你开一下玩笑。在路上，鲁成功为好身材播放着MTV，他的驾驶台上安装着一面能伸缩的袖珍显示器。看着MTV的好身材颦眉蹙额地说，老钻啊，你到底想好了没有？我们农民工素质差，会降低你们下一代的智商的呀，你的家人会同意吗？鲁成功蠕动了几下喉结，说，我想好了，非你这样的农民工不娶。你暂时不要暴露你的农民工身份，你现在就是打入我们家的地下工作者，等我们结婚后，我再帮你把户口迁过来。好身材突然用柔软的胳膊搂着鲁成功的肩膀说，你快停车，我太激动了，我要吻你一下。鲁成功果然停车了，他俩就在车里头吻得死去活来。到了鲁成功的家里，尽管好身材很会客套，但她的打扮还是让老爷子和老太太看得心惊肉跳；更让他俩惊慌的是，好身材与两位老人刚一客套完就开始视察房间了。凡是有房门的地方，她都要打开瞧瞧，她边参观边大惊小怪地嚷个不停：“呀，三个卫生间，舒服死了！”“这装修也是你设计的吗？漂亮，我喜欢。”“那个门厅就是你说的空中庭院吗？比别人的客厅还大，太浪费了，太浪费了，没有环保意识。” 最后，好身材倚在阳台的护栏上东张西望，她把阳台上的彩灯全部揿亮。接着，她又指着旁边的几幢高层公寓说，要是住在那些塔楼的顶层，那才叫浪漫。鲁成功神色慌张地蠕动了几下喉结，嗫嚅道，顶层的房价太贵了。好身材拍着护栏说，你别紧张，我只是说说而已。说完，好身材突然往楼底下的那几个公共游泳池一指，惊呼道，呀！那就是你说的灯光泳池吗？漂亮死了，你太有才了，我的天！好身材的一惊一乍，在鲁成功看来是天真可爱的表现，而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看来却是二虎八鸡，没教养，傻！吃晚饭的时候，好身材对老太太的手艺先是大加赞赏，然后，她又狡黠地眨着眼睛批评说，扒肘子和葱爆羊肉的脂肪含量太高了，吃多了会患高血压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听了神色都有点不大自然，鲁成功只好对父母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想啥就说啥。两位老人只好表情暧昧地客套着，说，开朗点好，开朗点好。第二天早上，鲁成功因为要赶去公司上班，所以也没在意父母的心情，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俩的神情有点忧郁。鲁成功边喝啤酒边问，爸，妈――你们今天好像有点情绪。老太太看看老爷子，说，有啥情绪呢？老爷子阴沉着脸说，这房价瞎涨全是姑娘们哄抬的，她们谈婚论嫁时根本不谈爱情，只谈房子；相亲也不看人，只看房子，要是有房子，十八的也愿意嫁给八十的。老太太也眨着小眼晴说，我与你爸结婚时，根本没向他要房子，当时你爸身上只有一百块钱，我问你爸，你们飞行员每月有一百多元工资，你的储蓄到哪去了？你爸说，都捐给贫下中农了，我听了也没吱声……老太太没完没了地絮聒着，鲁成功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妈，你这个故事已经说了几百遍了，其实你们那个时候也有要求，要是没要求，你为啥不嫁给贫下中农呢……鲁成功越说越激动，突然，他看见老爷子像只老鹰似的盯着他，于是，他只好把语气变软了。他嘀咕道，要是我一个人，我才不焦急呢，其实，我现在是在为你们而结婚，免得你们为我穷操心。沉默了片刻之后，老太太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们也是为你好，听说现在都提倡婚前订协议，先把房产划分清楚，免得到离婚时争得天昏地暗。鲁成功不耐烦地说，结婚又不是做生意，我爸当年要是也跟你订立协议，你会咋想？要是怕分房子啊，啧，男的可以去当和尚，女的也可以去做尼姑，那还有利于计划生育呢。听了鲁成功的话，父母又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他们都不作声了，只管埋头吃饭。鲁成功只管吃着啤酒说着话，我都四十二了，肚皮也大了，两鬓也白了，我不能再挑肥拣瘦了。老爷子扭头望望窗外，脸色阴沉地说，谁不想你早点结婚呢？但心急吃不成热豆腐，这网恋要是靠得住啊，深圳就该下雪了。鲁成功已经喝得脸色绯红，他没好声气地说，爸，你一个老干部，儿媳妇还没进门，就怕人家来分房子，传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老爷子听了突然弹了起来，他伸手拍了一下桌面，把餐具都震得当当直响，然后他一转身摔门而去。鲁成功觉得应该去找回父亲，他知道老爷子的脾气跟他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鲁成功在楼底下的游泳池旁找到了老爷子，老爷子正坐在那里看热闹。一到晚上，游泳池里便撒满了五彩缤纷的男女老少，水花飞溅，喧哗声能飘到鲁成功的家里去。鲁成功在老爷子旁边坐了下来，老爷子根本不理睬儿子，他只管托着下巴看人家戏水。轻风徐来，老爷子的银发在颤动，他的脸色十分憔悴，神情也有点萎蘼，鲁成功的心里冒出了怜悯和懊恼。“爸，你也下去游泳吧。”鲁成功嘻皮笑脸地讨好着老爷子。“我不游！”老爷子撅着嘴巴嘟囔了一句。鲁成功本来不想再激怒老爷子，但不知为啥，他又突然对老爷子说：“爸，你当年能捐那么多钱给贫下中农，为啥今天却会害怕一个女贫下中农来分房子呢？人家是要为我生儿育女的啊。”老爷子心有所动，忍不住咧嘴一笑，然后又绷着脸说：“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吧，我懒得理你。”说完，老爷子就站起来走掉了。鲁成功上的是九点的班，他总是在八点才吃早餐。翌日早上，鲁成功发现父母只管埋头咔嚓咔嚓地嚼面包片，就是不愿吭声。鲁成功原以为昨晚在游泳池旁已经说服了老爷子，没想到才过了一夜，老爷子又给老太太动员回去了，看来，他俩又结成了抵制好身材的统一战线。鲁成功已经练就了处变不惊的能耐，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电脑，显示屏上马上跳出一帧帧赏心悦目的建筑效果图。鲁成功和颜悦色地对父母说，你们看看――这幢房子漂亮吧？老太太眯着小眼晴看了半天才嘀咕道，有那么多房间，是旅馆吧？老爷子也皱着眉头研究了一番，然后说，不是，倒有点像我们飞行员度假的疗养院。鲁成功稍一莞尔，说，还是爸说得对，这是我刚设计完的养老院。爸，妈，我要是不赶快结婚，将来恐怕也得住这种地方，我得赶紧生儿育女，让你们尽早抱孙子，我已经考虑好了，争取在国庆节结婚，非好身材不娶。后天是星期六，我要请老更他们来家里吃饭，我要把好身材介绍给朋友们，这就相当于开个新闻发布会了，我要宣布我的结婚日期。鲁成功刚说完，老爷子和老太太都给面包片噎住了，结果咳嗽得一塌糊涂。五周六那天的下午，老安到达鲁成功的家里时，鲁成功已经出门去接好身材了。老安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他是第一次到沧浪花园来，自从鲁成功发达后，老安就与他有点疏远了，平时只是通通电话，或是偶尔到某个餐厅聚一聚。他与鲁成功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今年的春节期间，那时，老安去参加小宋的婚礼，鲁成功的全家也都去了。小宋是律师，他娶了个女法官，他的婚礼好盛大，好体面，喝得老安躺着回去。前天鲁成功突然约了老安，说是周六要请大家聚餐，他要把女朋友介绍给大家，老安也只好来了。鲁成功在电话里要老安送他几幅衡山雪景，老安走进鲁成功的家门时，手里就拎着几幅已经装好相框的图片。鲁成功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老安，老安边参观房子边赞叹道，大，大，大，真是大！跑马都够地方了。大伯，大妈，有这么大的房子，那位空姐还不肯嫁给他，看来我老安是别指望有老婆了，说完，老安就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房子再大也没用，要是离婚，还不得分一半给女人？”鲁大妈边给老安上冷饮边唠叨着。“成功还没结婚，怎么会离婚呢？”老安很惊讶。“报纸上不是说了，每两对新婚夫妇就有一对离的吗？”鲁大伯插话说。“哦，大伯说得也是，不过房子是不一定要分的吧……”老安喝着冷饮，表情不大自然地反问道。“老更的房子不就是给妻子要走了吗？现在离婚哪有不要房子的？”鲁大伯就坐在老安的旁边提醒他。“嗬嗬嗬……大伯说的也是。”老安苦笑着说。“这法律到底是咋规定的呀？”鲁大妈的语气显得很焦急。“大妈，这个问题你要问小宋，他是律师，就该解答你们的问题。”两位老人听了都笑逐颜开地说：“这个主意好，等会我们要向他咨询咨询。”老安正与大伯大妈唠着嗑，风度翩翩的小宋就来了，当老安到门厅去为他开门时，发现小宋还带着一位穿旗袍的靓女。老安心里直嘀咕，小宋新婚燕尔才半年多，就敢把情妇带到朋友家里来亮相，这小子真是色胆包天！老安正在猜疑，小宋已笑吟吟地介绍说，老安哥，这是我太太毛毛，她是研究网络的女博士。老安以为小宋又在开玩笑，便说，别开玩笑，毛毛是你的朋友吧？小宋瞪着眼晴说，老安哥，我哪敢瞎说，既然合不来就离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毛毛也眨着水灵灵的大眼晴说，我们是五一才结婚的，离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小宋见老安还是半信半疑，就摘下自己和毛毛的钻戒对老安说，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结婚戒指，我的戒指刻有毛毛的名字，毛毛的刻有我的名字。老安把钻戒还给小宋夫妇后就咧嘴笑了，接着，小宋便牵着毛毛的手从门厅走到客厅，向坐在客厅里的鲁成功父母问好，大伯，大妈，这是我太太毛毛。鲁大妈有点耳背，鲁大伯只好贴着老伴的耳根说，小宋又娶了个新娘，春节娶的那个离了，这是“五一”才娶的，是女博士，鲁大妈听得目瞪口呆。等小宋带毛毛去参观别的房间时，鲁大妈对老伴嘀咕道，你看，成功的这些朋友都是离过婚的，那老安虽然没结婚，听说也是给女朋友甩过的。老爷子皱着眉头说，现在的婚事真他妈让人闹心呐。鲁成功没想到那晚的聚餐会搞得如此糟糕。那天下午，当他从深圳湾驾车去宏辉药业员工公寓接好身材时，等在楼下的好身材仍然是穿着露着肚脐的牛仔短裤，雪白的美腿闪耀着勾魂摄魄的光泽。她的那条腰带很宽，上面镶嵌着无数星星，就像好身材的眼晴，既俏皮又娇媚，看得鲁成功眼花缭乱。好身材一上车就撒着娇说，老钻啊，我有点感冒，要去医院打个吊针，鲁成功一听就赶紧送她去附近的一家医院。打吊针的时候，鲁成功嘻皮笑脸地说，你这种懒洋洋的模样就像贵妃醉酒，真是惹人怜爱。好身材娇嗔道，醉你个头！说着，就举起拳头捶打鲁成功的肩膀。鲁成功傻笑着说，你的拳头打得我好舒服。好身材愁眉苦脸地骂道，神经病。打吊针要花两个小时，鲁成功突然对好身材说，我先去沃尔玛买些红酒和饮料，好身材耷拉着眼皮嗯了一声。等鲁成功转回来接好身材时，好身材就有点不高兴了，在驾车回家的路上，好身材像条鱼似的瘫在助手座上显得闷闷不乐。鲁成功安慰她说，小感冒，一会就没事了。好身材撅着小嘴说，你先把空调关了，冷，你不懂体贴人啊，老钻，明明知道我穿得少，还要冻我，鲁成功只好赶紧道歉。好身材继续唠叨着，老钻啊，我一个人打吊针很闷啊，我以前的那个男朋友啊，他绝对不会把我单独扔在注射室里。我们女人找男人，就是想在最需要男人的时候，能抓到男人的胳膊――我那个男朋友啊，我要是病了，他会像条哈叭狗似地围着我团团转，他会寸步不离地陪着我，为我做一切琐事，连牙膏都替我挤好，连内衣裤都会帮我洗好熨好。天气一有变化，他就会马上想到为我添衣加被，他就像我的保姆……嘿嘿嘿，你有点不自在了，老钻啊，你的肚量真小。鲁成功被她挖苦得脸红耳赤，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对不起，我太粗心了，我不会吃这种醋的，我只是羡慕他。嗨，我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甩掉原来的男朋友？好身材没搭话，她咬紧了扭曲着的嘴唇，过了片刻才呢喃道，老钻啊，那是我十九岁时的男朋友啊，他没有买房子的能耐，他怕失去我，竟自杀了。他吃了好多好多的安眠药啊，送到医院后，怎么洗胃也不顶事，他就是不肯醒过来啊……惨吧？老钻。鲁成功瞥了一眼好身材，发现她竟流泪了，她在啜泣。鲁成功只好把车子停在路旁，因为他也感到鼻子有点酸，一泓热乎乎的液体正在淹没他的视线。鲁成功把一盒纸巾递给好身材，好身材哭得更热烈了。过了许久，好身材才边擦拭着眼泪边说，老钻啊，谢谢你的宽容，我要是不说出来会更难受。我之所以要到药业公司当推销员，最初的动机就是想挣点钱去医学院当自费生，然后再研究能化解安眠药的解药，老钻，你说我当年的想法可笑吧？鲁成功突然伸手把好身材搂在怀里，他凝视着她那双闪闪发光的泪眼说，做人就是要受苦的，许多事都是老天安排的，我们无法抗拒。但我们也可以抗拒一些东西，现在，我就是要娶你这个农民工，我就是想保护你，给你幸福和快乐。好身材突然从鲁成功的怀里挣脱出来，她疲惫地收缩双腿，像猴子似的蜷曲在椅子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说，老钻啊，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不需要你的怜悯，怜悯代替不了爱情，要不然，我以后和你吵架都没本钱。你会说是你拯救了我这个农民工，让我过上了体面的生活。其实，女人要为婚姻付出更多，狗有窝，鸟有巢，我只是要求男人提供住所，这跟道德无关，这是生存的需要。你在深圳要是能找到不要房子的好身材，深圳就该下雪了。鲁成功眯着眼晴注视着懒洋洋的好身材，他的心情很复杂，他整不明白是好身材感动了他，还是她那个自杀的男友感动了他。他心情沉重地说，你的这句话跟我爸说的有点像，不过，我现在觉得，你不只是一剂药，你也是一把刀，你既能割伤我，又能治愈我，我离不开你。好身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精打采地说，哦，可怜的老钻，你肯定是饥不择食了。鲁成功一进家门，就发现客人们全到齐了，他们正聚集在客厅里议论着什么。老安一见鲁成功就嚷着说，你看你看，张工已经把图片挂上了。瘦小的张工笑眯眯地问，挂得怎么样？鲁成功一看，果然客厅、饭厅与走廊里都点缀着衡山雪景，鲁成功只好迭声道谢。老更走过来拥抱了他一下，并指指自己的啤酒肚问鲁成功，我练了一个月瑜珈，你看我的肚子是不是小了点？鲁成功用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肚子，说，我看还是跟青蛙一样。鲁成功说完就回头去找好身材，好身材还在门厅里磨蹭着，鲁成功把好身材牵到大家面前，大声说，哥们，这就是我的女朋友，网名好身材，我准备国庆节就结婚，希望大家来喝喜酒。鲁成功说完还向大家鞠了一躬，朋友们都拼命地鼓掌，好身材只好跟大家摆手示意，嗨！大家好。就在那瞬间，朋友们的眼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她那挂着金耳环的肚脐眼，张工竟惊愕得合不拢嘴。小宋突然拉着鲁成功的胳膊说，我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太太毛毛。鲁成功这时才发现，小宋带着的不是原来的太太，鲁成功很惊讶，他问小宋，你太太是不是整容了？这话引来哄堂大笑。小宋尴尬地笑笑，说，鲁大哥，你可真是幽默。说着，小宋就把自己的钻戒递给鲁成功，你看看，这是我的结婚戒指，背面是不是有毛毛的名字？鲁成功把戒指举到眼皮底下鉴赏了片刻，说，这戒指可真好。他回过头来对好身材说，我们结婚时也要整一对。好身材淡淡地一笑，说，你还是先把晚饭弄好吧。说着，她就跑到饭厅去帮老爷子摆弄餐具去了。那晚的菜肴全部是由楼下的佳宁娜酒楼送上来的，两部华丽的手推餐车推上来十几道潮州名菜。鲁成功的饭厅很轩敞，红木餐桌的桌面是圆形的，围着十二张红木椅子，透过饭厅背面的落地玻璃窗能看见灯火璀璨的深圳湾，还有那些气势雄伟的摩天楼。鲁成功突然发现，饭厅里只有父亲，没有母亲，他悄悄地问父亲，我妈呢？老爷子嘀咕道，你妈说身体不舒服，吃了点麦片粥就休息去了。鲁成功有点扫兴，但他还是咧着嘴笑了笑。好身材见了便贴着鲁成功的耳根问，你妈在躲着我吧？鲁成功说，你又多心了，我妈有高血压，不能喝酒，好身材点点头，并做了个鬼脸。大家都陆续入座了，晚宴的气氛还是很祥和的，灯光、菜肴、餐具、饮料、笑语欢声都让人赏心悦目。虽然好身材觉得身体有点虚弱，但她还是向老爷子敬了一小杯红酒，老爷子心情舒畅地喝了。好身材一喝完酒，苍白的脸颊就爬上两朵红霞，姿色变得分外娇艳，鲁成功越看越喜欢。酒过数巡之后，大家的话匣子就被打开了，鲁成功说，老安的衡山雪景拍得真好。一说到衡山雪景，老安就来劲了，他眉飞色舞地说，我是九上衡山才捕捉到这么几张好的，现在地球变暖了，衡山的雪也少了，这衡山的雪景是因为短暂才显得凄美，每一片雪花里都有一个孤独的灵魂，很适合光棍去拍照。鲁成功接着老安的话茬说，要说看雪，还得去我们东北，我有好几年没见到雪了，松花江的雪景美极了。今年啊，大家都跟我们去东北过春节吧，机票都归我买。众人都说好，鲁成功回头问身旁的好身材，你说好不好？好身材懒洋洋地呢喃道，我好怕冷的。鲁成功说，到时我给你狗皮背心与狗皮帽，那是我爸当飞行员时用的，在万米高空都可以让人温暖如春。好身材愁眉苦脸地说，老钻啊，我只听说贵妇人是要穿狐皮与貂皮的，最差也该有羊羔皮，你怎么能让我穿狗皮呢？那我不成了松花江上的女狗熊了吗？朋友们都被好身材逗得嘎嘎大笑，连老爷子也抿嘴笑了。鲁成功窘得满脸通红，他支支吾吾地说，这个你就不懂了，穿狗皮比狐皮貂皮更暖和，更环保。好身材笑吟吟地说，我就是怕下雪啊，我们南方不像你们北方有暖气。我小时候一遇下雪，耳朵、手背与脚趾头都会被冻烂。我家里人口多，又穷，老是穿不暖，盖不暖，上学时都要在课堂里跺脚取暖，同学与老师也都跟着跺。所以我喜欢深圳，就是因为这里不下雪。听了好身材的忆苦思甜，大家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了，张工这时已经酒至微醺，他嘻皮笑脸地说，既然不喜欢，那就不去东北呗。朋友们也都附和着说，要是怕冷还是不去为好。为了活跃气氛，鲁成功站起来劝大家喝酒、吃菜，他还给好身材夹了一点龙虾肉。好身材嘟哝道，老钻啊，我都吃饱了，你才为我夹菜。鲁成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一忙就没有记性。就在这时，鲁大妈在饭厅隔壁的卧室里叫鲁大伯，鲁大伯就起身进了卧室。才过了几秒钟，鲁大伯就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贴着鲁成功的耳根说，你妈的血压高得厉害，快送医院。客人们见鲁大伯与鲁成功神色异常，便全都霍地站了起来，鲁成功赶紧示意大家不要离席。他说，我妈就是血压有点高，老毛病，没啥大问题，你们继续吃，我去去就来。好身材说，我跟你去吧，去白求恩医院，那里的设备好。鲁成功按着好身材的肩膀说，你还是在家陪客人吧。好身材见鲁成功的眼里充满着柔情，只好同意了。鲁成功带着家人离开后，宴会也就开不下去了，朋友们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有的眺望香港的璀璨灯火，有的俯瞰着华侨城的夜景。好身材踱到阳台去打手机，她回到客厅后就说，他们还是去了白求恩医院。老更跟大家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去看看吧。于是，大家全都下到了地下车库，并分乘老更与小宋的两部小车去白求恩医院。好身材就坐在老更的身旁带路，到了医院，好身材带着大家奔赴急诊大楼，老更问好身材，你对这里咋会这么熟悉？好身材说，我们公司是这里的药品供应商，我是业务代表，老更听了后恍然大悟。他们终于找到了鲁成功一家，鲁大妈吃了药后正躺在观察室里休息，鲁大伯和鲁成功则坐在走廊里。鲁成功跟朋友们说，没事，我妈躺两个小时就可以回家了，接着他又说了些客套话，劝大家先回去休息。朋友们都觉得不便马上就走，于是，大家只好陪鲁成功父子坐在走廊里等候着。就在这时，值班室里冒出来一名戴着眼镜的女医生，她一见好身材竟满脸堆笑地与她客套着，两人边谈边进了值班室。老更对鲁成功说，好身材肯定是去推销药品了，鲁成功听了含蓄地笑笑。接着，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议论一番，有人说，现在推销药品都是要给回扣的，成本都打在药价上。也有人说，看来呀，大妈的医药费多数是给好身材赚了。张工的脸上布满着暧昧的笑容，他嘀咕道，听说还有性贿赂的。鲁成功和老爷子听了神色都有点尴尬，老安揶揄道，张工尽往那里想，怪不得也要离婚，众人听了都吃吃地笑了，毛毛还笑得直揉眼晴。就在这时，好身材回来了，她笑眯眯地问大家，你们是不是在笑我？朋友们都七嘴八舌地说，没有，只是说你又去推销药品了。好身材亭亭玉立地站着，她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发梢，说，我只是想推销自己。说着，就朝位于走廊另一头的女厕所走去。好身材去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回来，鲁成功便拨打她的手机，没想到她竟关机了。鲁成功跟大家说，她下午刚打过吊针，是不是晕倒在厕所里了？毛毛说，我去看看。过了一阵，毛毛回来了，她说，那头的女厕所里根本就没有人。大家议论说，她既然能从那头走出去就不会晕倒，是不是乘机去后院推销药品了？鲁成功只好去值班室问那位女医生，打扰您一下，您知不知道，宏辉药业的那个女业务员去了哪个部门了？女医生茫然不解地眨着眼晴，鲁成功又用双手比划着说，就是刚才与你聊天的那个穿牛仔短裤的女人，她去哪儿推销药品了？女医生听明白了，她咧嘴笑了，她扶了扶眼镜说，先生，你真逗，她是我们的董事，是这家医院的老板，也是宏辉的老板，她是研究药品的专家，她怎么会亲自搞推销呢？鲁成功听了后，脑袋嗡嗡直响，他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鲁成功当晚就收到了好身材的电子邮件。她在电邮里写到，老钻啊，我只是想找一个能真心体贴我的人，像我以前的那个男友一样，你是好人，但你不是我要的男人，真是难为你了。其实，我就是炒房子的房神，沧浪花园的所有顶层都被我买下了，你晚上抬头看，顶层会在单数的日子亮红灯，会在双数的日子亮绿灯。可怜的老钻啊，你等着吧，等到深圳下雪的时候，就会有第二个不要房子的女人走进你的家门。我祝福你与你的父母，BYE-BYE，网上已无好身材。鲁成功当晚就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他一早就去寻找好身材，他给好身材去电话，但好身材的电话都已经关闭了。他向白求恩医院和宏辉药业公司的董事会打听好身材的下落，人家都说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董事；他向沧浪花园管理处打听顶层业主的姓名，人家说购买顶层的是一家外国公司。鲁成功越查越糊涂，他发现自己仿佛是中了好身材的埋伏，好身材就像一颗子弹，它在穿过鲁成功的心脏后，突然烟消云散了。老爷子知道这一情况后，就对儿子叹息道，儿子唉，你的婚事比统一台湾还难啊！打那以后，一到晚上，老爷子和老太太就会坐在阳台上仰望着周围那几幢公寓的顶层，从晚上八点到凌晨六点，顶层都亮着彩灯，单数的日子亮的是红灯，双数的日子亮的是绿灯。老爷子曾经调侃说，那是好身材在向我们示威呢。老太太听了不禁黯然神伤，她眨着眼晴嘀咕道，这样浪费电力，要花老鼻子的钱呢，真是不应该。六鲁大伯还是经常要贴着防盗门的猫眼窥视走廊。他说，对门的那个女人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好像去了外地；现在，她又回来了，她每天还是在七点刚过就去上班。鲁大伯也叫鲁大妈贴在猫眼上看过几次，但鲁大妈却一次也没看着。这天早上七点整，鲁大伯又让鲁大妈贴在猫眼上窥视对门，这回鲁大妈终于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看见了，看见了，她确实长得像小胖！鲁大妈不只是嚷嚷，她还打开房门追了出去，鲁大妈蹒跚着追进电梯间。紧随而来的鲁大伯瞪着眼晴问，你看见她进电梯了？鲁大妈说，没有，但她确实是下楼去了，指示灯显示，她去了负一楼的停车场。老两口返回家里便开始张罗早餐，鲁大妈负责加热牛奶和烘烤面包片，鲁大伯负责切火腿肠，还负责制作凉拌黄瓜。他的刀工非常好，切起黄瓜来动作相当潇洒。“你说她每天进出都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个单身女士。”鲁大伯说。“也许是离过婚的富婆――”鲁大妈边摆弄着微波炉边说。“看她的体态也不像是个生过小孩的，现在的单身女同志可多了，听说深圳就有上百万。”鲁大伯猜测道。“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她与我们成功倒是很般配的一对，两人都有这么好的房子，又是邻居，这简直就是金玉良缘嘛……”鲁大妈神彩飞扬地遐想着，脸上竟绽放出红晕。当鲁成功出来吃早餐时，老两口又跟儿子说起女邻居的事。鲁成功听了心有所动，他突然站起来，走出家门，一直朝着走廊另一头的那扇房门走去。那是一扇用紫光檀制成的雕花木门，上面也有猫眼，还装着带有扳动式把手的华丽铜锁。鲁成功当然知道主人已经出门，但他还是想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下屋里的动静。也就是在那当儿，他却瞥见门底下留有比较高的缝隙，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单元的地面还没有铺设装饰材料。于是，他迅速伸手去扳动门锁上的把手，没想到那扇门竟是没锁死的，一扳动把手房门就被打开了。原来那是一间室内还未装修的毛坯房，明亮的光线从宽敞的阳台外涌进来，空荡荡的二百来米空间显得非常粗陋，也非常荒凉。鲁成功一直走到阳台上，他往楼下张望，楼底下匍匐着那几个灯光游泳池，它们在朝霞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鲁成功一回头，发现尾随而来的父母正站在门外往屋里探头探脑，他俩的脸色是既惊愕又茫然……鲁成功还是要继续找对象，亲朋好友都在为他牵线搭桥，有时他一天要分赴几个地点相亲，但高不成低不就，看来看去，都无法落实。鲁大伯和鲁大妈也忙着帮儿子找对象，有一回，几家报社借用深圳大学的校园举办大型相亲会，每人要交一百元，中午还供应品质不错的自助餐。鲁成功不想去，他说那种集会跟骡马集市差不多，相互掂斤称两，太招人咯应。然而，鲁大伯和鲁大妈都去了，他俩带着鲁成功的相册，还有简介，就像帮他找工作一样。不过，有个女孩子对他俩说，相亲跟拜佛一样，要虔诚，叫家人代相亲无法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有一位大妈带了个模样不错的女儿来相亲，她与鲁大伯鲁大妈谈得特投机。那位大妈指着满脸娇羞的女儿说，我女儿是公务员，大本学历，年纪三十三，未婚，就是天生嘴笨，一跟男人说话就脸红，所以我要帮她相亲。鲁大伯心中暗喜，他赶紧与那位大妈交换了照片与通讯地址。当天晚上，鲁成功对父母说，这对母女我上回参加集会时就见过，那位女士说话特结巴，身上还有狐臭，她用香水掩盖着，只是你们没有闻到而已。鲁成功又开始活跃在网上，他再次以披沙拣金的精神找到了一位同城女网友，她的网名很有诗意，就叫“深圳有雪”。她长得比好身材更妩媚动人，形象与气质都像中央电视台的某位女主播，她的目光特别温柔，鲁成功被撩拨得失魂落魄。她已经三十五岁了，未婚，还拥有硕士学位。鲁成功与她一聊天便有那种相互震荡的感觉，头次用视频聊天就进行了三个小时，从柏拉图学园聊到包豪斯学院，结果都聊得舍不得下线。深圳有雪不但心灵手巧，还特能体贴人，她每次与鲁成功聊天前都要问，你今天累不累？要是累了，我们就一起听音乐吧？或者，我唱歌给你听吧？要不你看看我的画？鲁成功想约她出来喝茶，但她总是拒绝，鲁成功想，这么稳重的女性真是难得。三个月后，他俩已经聊得难舍难分了，每天深夜，当他俩在视频上依依不舍地告别时，她都要请鲁成功吹口哨，她喜欢听鲁成功吹《塞北的雪》；然后，她也会边摆手边轻轻地哼唱一首歌曲，这首歌曲就是她自己创作的，歌词写得不算好，但旋律很动人：等什么，还不如等下雪，雪花将像鸽子那样飞翔，用积雪垒一座楼房吧，你住楼下，我住楼上。当积雪融化的时候，我们将一起流淌，流淌着，去寻找雪花的故乡……鲁成功被她迷住了，他不断地哀求她，我有好几套房子，我们结婚吧。深圳有雪总是微笑着说，我没说要嫁给你呀，你不陪我聊几年，我是不会嫁给你的。鲁成功很苦闷，他去找老安喝酒，在老安住的出租屋里，墙上挂满照片，桌上摆满了酒菜。老安喝着酒，还吸着烟，他说，有的女人可能是用网恋来消磨寂寞，她们怕上当，所以不会跟你上床。你可以和她们玩柏拉图式的恋爱，再与别的女孩上床。你要是闷得慌，我们找两个靓女去万象馆滑真冰好不好？她们是我经常雇用的人体模特，你要是想跟她们上床也可以，只是一定要戴套，一个不够要戴两个。鲁成功伸手拍拍老安的肩膀，说，没想到大哥你比我过得浪漫，这些年，我对老朋友关怀不够，有点为富不仁。老安说，别这么说，你也是被女人折腾得焦头烂额，再说我不也过得挺好嘛。老安找来的两位模特都是年仅十八九岁的小妹妹，身材曲线玲珑，柔美可爱，说话还带点稚气。她俩都穿着暗红色的羊毛衫和黑色的灯芯绒背带裤，像对姊妹花。在室内滑冰场，鲁成功踩着冰刀滑过平展如砥的冰面，他的心里荡漾着一种久违了的快感，他们四人像比翼飞翔的燕子似的绕场飞旋，姿态既轻盈又优美。鲁成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眼前竟闪过了小胖的笑脸，他的心底翻腾着复杂的感觉……就在他们正玩得起劲的时候，鲁成功的手机响了，一串非常悦耳的话语声掉进了他的耳朵，原来是深圳有雪打来的。她说，嘿，建筑师，下午的阳光可真好，我在市民中心的广场中央晒太阳，你过来吧。鲁成功当时就激动得手忙脚乱，他撇下老安和靓女，驾着宝马车直奔广场。到了广场边缘，他把车子一撂，就奔向广场中央。那天是个有着小阳春天气的冬日，明媚的阳光正在到处流淌，长空如洗，天色蔚蓝，有许多鸽子不断地在广场上起落，鸽哨就在鲁成功的耳鼓里回荡。鲁成功的脚步声惊动了地面上的鸽子，它们像雪片似的腾空而起，驮着阳光的翅膀噼哩啪啦地拍打着空气。鲁成功觉得有点眼花缭乱，他边跑边搜索着心上人的身影。他终于看见日夜思念的深圳有雪了。她正坐在广场中央喂着鸽子，姿态优雅地喂着鸽子。鲁成功的脚步突然钉在了原地，他发现光彩夺目的深圳有雪竟是坐着轮椅来的！轮椅的金属构件正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鲁成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响，他浑身颤抖，泪水一拥而出。在他的眼里，那些鸽子突然消失了，满天飞舞的竟是晶莹发亮的雪花。责任编辑 楚 风欢迎您转载分享：
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