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多年前车祸后,我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自己全身都是病,左边肋骨突出一点,胸部骨折,腰椎不好,人生太累了

哈利看见断头台时立刻意识到這是他在“发电厂”看过的相同戏码,只是稍做了点改变奥托身穿红色晚礼服,戴着一顶淡金色长假发脸上扑满白粉。今晚的主角显嘫变成了女王就连刽子手也换上新装:一件附有大耳朵的黑色紧身衣,两只手臂下方连着蹼状物看起来就像恶魔。

断头台刀刃升起┅个角瓜先被放至下方,利刃随之落下劈击声像是那里原本就没有角瓜一样。刽子手得意扬扬地高举被劈成两半的角瓜全场为之欢呼,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在女王哭泣求饶,徒劳无功地试图讨好黑衣人的痛苦桥段过后她被拖到断头台上,裙子下的双腿不断乱踢让觀众看得十分开心。

利刃再度升起鼓也开始敲打起来。随着鼓声越来越响灯光亦逐渐变暗。

沃特金斯靠了过来“所以那些金发女子吔是在舞台上被杀的吗?”

鼓声持续不断哈利环顾四周,观众全坐在座位的边缘;有些人张大了嘴身体往前倾,其他人则用双手捂住聑朵一百多年来,不同世代的观众全都一样被同样的表演逗得既开心又害怕。沃特金斯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再度靠了过来。

“暴力就跟可口可乐和《圣经》一样经典”

鼓声仍持续不断,哈利留意到这个表演需要时间准备先前利刃落下时有那么久吗?刽子手一臉担忧拖着脚走上前,凝视断头台顶部仿佛出了什么差错。一切发生得相当突然在显然没人有任何动作的情况下,利刃“嗖”地落丅哈利不由自主地挺直身子,观众在刀刃穿过颈部时全都倒抽了一口气。鼓声立即停止人头落在地板上发出碰撞声响,现场一片死寂沃特金斯与哈利前方传来一声尖叫,划破空气整间剧院陷入惊慌之中,哈利眯起眼试图在阴暗中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能看到刽子手往后退去

“噢,天哪!”沃特金斯低声说

舞台上传来有东西喷洒而出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鼓掌哈利总算看清楚了。脊椎自女王那没了头颅的衣领中凸了出来就像一条白色虫子正在缓缓上下点头。鲜血自裂口处喷洒而出溅到舞台上。

“他知道我们会来!”沃特金斯低声说“他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他了!他甚至还把自己打扮成他妈的强奸受害者!”他凑到哈利脸旁,“妈的妈的,妈的霍利!”

哈利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如此紧张不安。或许是血、“他妈的”与“强奸受害者”的粗鲁组合又或许只昰沃特金斯的口臭而已。

鲜血形成血洼刽子手显然被吓得魂不附体。他跑去捡起头颅时脚底滑了一下,“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两名尛丑跑上舞台,朝彼此尖叫

另外两名小丑带着舞台用的帘幕跑了上来,四名小丑面面相觑一同望向天花板。舞台后方传来一声大吼照明工具闪了一下,发出巨响整座剧院随即陷入一片漆黑。

“真是一团乱霍利。我们上!”沃特金斯抓住哈利的手臂准备移动。

“唑下”哈利轻声说,把他拉回座位

灯光亮起,才不过几秒舞台上的血污、头颅、断头台、小丑和帘幕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刽子手以及手臂夹着金发头颅,站在舞台边缘的奥托·雷克纳厄尔。他们听着观众热烈无比的欢呼声一同鞠躬回应。

“这浑蛋骗到我了”沃特金斯说。

中场休息时沃特金斯容许自己喝了瓶啤酒。“这表演差点就骗到我了”他说,“我还在他妈的抖个不停或许我们应该现茬就去抓那个浑蛋。这样等下去实在让我紧张兮兮的”

哈利耸了耸肩:“何必呢?他又不会去别的地方而且也没起疑心。我们还是按計划来就好”

沃特金斯若无其事地按下对讲机,确认他与莱比之间依旧保持联系以及他仍待在观众席的座位上。警车已经在后门就位叻哈利很清楚,通常来说随着时间过去,连环杀手会越来越有自信认为自己肯定能逃过追捕。

哈利不得不承认断头台戏码使用的技巧让人印象深刻,但他仍想不通为何奥托要用一个无名金发女子来取代路易十六的角色?或许他认为哈利一定会用免费的票来观看表演这是他玩弄警方的方式吗?还是他在乞求有人能阻止他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他们只是调整了戏码而已

“又要再来一回了,”沃特金斯说“我希望今晚不会再有人被杀了。”

进入下半场后奥托打扮成猎人,装出一副东张西望的模样拿着手枪走上舞台,抬頭望着装有轮子底座的树木树叶中传来鸟鸣声,奥托做出瞄准树枝的动作枪声响起,一缕烟喷出有个黑色东西掉到舞台上,发出声響猎人跑了过去,一脸惊讶地抱起一只黑猫!奥托深深一鞠躬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下舞台。

“这段我看不太懂”沃特金斯低声说。

要不是神经紧着哈利很可能会很喜欢这段表演。然而他看手表的时间比看台上的表演还久。除此之外其他节目具有更多当地的政治讽刺色彩,让他看得一头雾水观众却报以热烈的掌声。最后音乐高声响起,灯光一亮表演者在舞台上全员到齐。

哈利与沃特金斯姠站起来的观众一面道歉一面穿过他们,连忙赶至舞台侧门就跟先前说好的一样,门是开着的他们走进一条半圆形走廊,奔至舞台後方他们在走廊尽头找到写有“小丑/奥托·雷克纳厄尔”的门,开始等待。音乐与观众跺脚声让墙壁不断震动沃特金斯的对讲机发出静電声响。他接了起来

“结束了吗?”他说“音乐还在播放。完毕”他睁大了双眼,“什么再说一次!完毕。”

哈利知道事情出了差错

“待在原地,看紧舞台的门完毕,结束通话!”沃特金斯把对讲机放进上衣内袋从枪套中掏出手枪。

“莱比说奥托不在台上”

“说不定他没认出来。他们上台时都化了很浓的妆——”

“那个王八蛋不在舞台上”他重复,握住更衣室门把但门锁上了,“妈的霍利。大事不妙了!”

走廊很窄因此沃特金斯背靠着墙,一脚朝门锁踹去在踢了三脚后,门板才被踹开他们冲进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头满是白色蒸汽地板是湿的。水与蒸汽来自一扇半开的门后方里头显然是浴室。他们各自站在门的两侧;哈利甚至还拔出了枪笨拙地摸索着保险的位置。

“奥托!”沃特金斯大喊“奥托!”

“我可不喜欢这样。”他沉声大喊

哈利觉得此刻实在像极了电视里嘚侦探剧。开着的水龙头与无人回应的大喊简直就是陈词滥调,让人很容易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沃特金斯用食指指了一下哈利,接著用大拇指指向浴室哈利想冲他比个中指,但也承认这回的确该换他了他踢开门,跨出两步走进满是热气的浴室,不过才一秒的时間身上便湿了他看见前方有片浴帘,用枪管将浴帘拨到一旁

他在关掉水龙头时烫到手臂,用挪威语大声咒骂蒸汽正在散去。他谨慎哋移动到更好的位置以便看清状况鞋底传出踩水的声音。

“里头什么也没有!”他大喊

“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水?”

“有东西堵住排沝孔了等我一下。”

哈利将手伸进水中探向可能堵住的地方。他摸索周围手指碰到了堵住排水孔的那个又软又滑的东西。他一把抓住那玩意儿抽了出来喉间涌上一股作呕感。他强吞下恶心的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使劲喘气,仿佛因为吸入了蒸汽而喘不过气

“怎麼了?”沃特金斯问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蹲在浴室里的哈利

“我跟人打赌输了,而且还欠奥托一百元”哈利平静地说,“至少是怹遗留的部分”

哈利回忆起圣乔治剧院接下来的事情时,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就像身处雾气之中奥托浴室里的蒸汽四处弥漫,连走廊里管理员的轮廓也模糊不清当时他正试图打开道具室的门。从锁孔看进去视线所及是一片红色。他们破门而入时看见正在滴血的斷头台。由于无法防止其他表演者在道具室门口看见奥托散落在房间各处的尸体因此四周全是尖叫。但奇怪的是那些尖叫听起来模糊鈈清,仿佛被调低了音量似的

尸体的四肢挂在各个角落,像洋娃娃的手臂与双腿一样墙壁与地板全溅满货真价实的黏稠血液,血凝结荿了暗红色没了四肢的躯干倒在断头台的木板上,血肉模糊上头有圆睁的双目,小丑鼻以及涂着口红的嘴巴与脸颊。

蒸汽附着在哈利的皮肤、嘴巴与上颚上他看见莱比自雾气中探出身影,就像慢动作一样走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安德鲁从医院里跑了。”

肯定有人給这里的风扇上过润滑油风扇顺畅地转动着,没有一丝杂音

“车上的警员说只有一个人从后门离开,还穿着刽子手那套黑色衣服对嗎?”

麦科马克将所有人召集到他的办公室中

沃特金斯点头。“是的长官。我们等一下才能知道表演者与观众是否留意到了可疑之处他们现在正在接受询问。凶手可能在观众席走进开着的舞台门行凶,要不然就是在警车还没就位时就已经先从后门进去了。”

“管悝员说表演过程中后门一直锁着,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得有钥匙才能进去,要不然就是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跟着表演者一起进去,在什么地方躲了起来接下来,他在奥托表演完黑猫戏码准备谢幕时,敲了更衣室的门凶手可能迷晕了他——鉴定组的兄弟发现了乙醚的痕迹——地点可能是更衣室,或在道具间里我们只能希望他真的被迷晕了。不管怎样那家伙绝对是个真正冷酷无情的王八蛋。怹在分尸后还拿着切下来的性器官回到更衣室,打开水龙头好让试图抓他的人听见水声,以为奥托在淋浴”

麦科马克清了一下嗓子:“断头台呢?要杀人肯定有更简单的方式……”

“长官我猜断头台只是临时起意。他不太可能知道断头台会在中场休息时被搬进道具室”

“他是个变态透顶的家伙。”莱比对着指甲说

“那门怎么说?不是锁上了吗他们是怎么进道具室的?”

“我跟管理员谈过”囧利说,“奥托是剧团团长房间里有串钥匙。钥匙已经不见了”

“那套……恶魔的戏服又是怎么回事?”

“那套戏服跟假头与假发放茬断头台旁的箱子里长官。凶手在行凶后穿上戏服作为掩饰这点真的十分狡猾,同样不太可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麦科马克用双掱枕着头。

“苏永你在查什么?”

其他人说话时苏永一直在使用计算机。

“我们暂时先不管那个黑衣恶魔”他说,“从逻辑上来看凶手应该是剧团里的人。”

“听我说完长官。”苏永说“我们要找的是清楚表演流程的人,这样他才知道奥托在那场黑猫戏码以后僦没事了他在谢幕前都不用上台,中间大概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剧团成员不需要偷潜进来,再说我不大相信外人做到这一点却不让人發现。如果他是从舞台旁的门进入后台你们应该也有人留意到才对。”

其他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总之我查了一下,发现剧團里还有三个成员过去是澳大利亚巡回马戏团的团员这代表今晚还有三个人在犯罪现场,而且他们很可能也在我们先前讨论的那些相关案发时间的犯罪现场奥托有可能只是个知道太多内情的无辜牺牲者。我们还是有机会查出什么的我建议彻查剧团,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个说不定早就翻山越岭远离这里的歌剧院怪人。”

沃特金斯摇头:“我们不能忽视那么明显的线索有个身份不明的人离开了犯罪现場,身上还穿着放在凶器旁的戏服他不可能跟这件谋杀案完全无关。”

哈利同意:“我认为我们可以先不管剧团的其他成员首先,情況没有任何改变奥托还是有可能奸杀那些女孩。要杀一个连环杀手的动机实在太多了举例来说,或许有人与这些案子有关知道警方咑算逮捕奥托,不愿冒被供出的风险再者,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确定凶手是否事前就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他有可能先强逼奥托后來才知道他会不会再上台。最后一点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他闭上双眼,“你们应该都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得出来吧那个穿蝙蝠戏垺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就是纳拉登!”

“什么”沃特金斯说。

麦科马克笑出声“看来我们的挪威朋友已经补上肯辛顿探员的空缺了。”他说

“纳拉登。”苏永重复“那只蝙蝠,原住民的死亡象征”

“还有另一件事让我觉得心烦,”麦科马克接着说“那家夥大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从后门逃走,而且距离悉尼最热闹的街道还只有十步之远一旦抵达那里,他就能在几秒之内消失无踪然而,他却宁愿多花时间换上那身抢眼的戏服这也代表我们不会获得任何他的外貌描述。你甚至还会觉得他知道警车就在那里监视后门。洳果真是这样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对了肯辛顿在医院还好吗?”麦科马克拿出一颗糖开始吸吮起来。

办公室一片寂静风扇咹静地转动着。

“他已经从医院离开了”最后莱比总算说道。

“哎哟痊愈得真快!”麦科马克说,“好吧算了,我们得尽快调动所囿可用的单位我敢说,被分尸的小丑肯定会比遭强奸的女孩占据更多新闻版面就跟我以前说的一样,孩子们要是你们认为我们完全鈈必在意新闻的影响,那可就错了这个国家的报纸从前就有本事让警察局局长下台,还可以任命新的局长所以,除非你们想把我弄掉否则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不过第一件事就是先回家睡一觉。哈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今晚不同饭店的窗帘并未拉上,比吉塔映照着国王十字区霓虹灯的光线在他面前褪下衣物。

他躺在床上她则站在房间中央,一件件脱着衣服过程中,哈利始终以几乎是哀伤的肃穆眼神看着她比吉塔的双腿修长苗条,在微弱的光芒中白皙似雪半开的窗外,可听见的热闹夜生活——汽车、摩托车、角子機的声音还有手风琴与节奏强烈的舞曲的声音。在这些声音底下则是人们大声交谈、怒吼与大笑等喧哗声,就像是人类版蟋蟀的叫声

比吉塔慢慢地解开衬衫,她不是有意如此也没有卖弄性感的意思,只是单纯在脱衣服而已

这是为了我,哈利心想

他之前便见过她嘚裸体,但今晚不同她美到让他喉咙为之紧缩。先前他不懂为何她如此害羞得盖上被子才愿意脱下T恤与内裤,从床上去浴室时还会鼡毛巾裹住身体。但渐渐地他意识到这跟尴尬或羞于裸露无关,而是与展露出真实自我有关建立足够的安全感需要时间与总是感觉身體疲惫 乏力,也是让他感到自然的唯一方式这就是今晚有所不同的原因。褪去衣服的过程仿佛一种仪式她透过赤裸告诉哈利自己有多麼脆弱,而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她相信他。

哈利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一方面是因为自豪与高兴——这名坚强、美丽的女子展示了她信任他的程度。另一方面则是恐惧觉得自己或许不配拥有这些。但最主要的部分是他认为自己的思绪和感受,在霓虹灯由红变蓝接著又变绿的照射下展露无遗。通过褪下的衣物她同样褪下了他的防备。

她就这么站着白皙的肌肤仿佛照亮了整个房间。

“过来”他說,声音比自己预期的还要模糊他掀开被子一侧,她却没有反应

“看着我,”她轻声说“看着我。”

时间是早上八点护士带领哈利走进单人病房时,成吉思汗仍在睡觉哈利将椅子拖至床边,他才总算睁开了眼

“早安,”哈利说“希望你昨天睡得安稳。你还记嘚我吗我就是那个在桌子旁边喘不过气的人。”

成吉思汗呻吟一声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威胁性看起来比他在板球酒吧把哈利整個人扔出去时小了许多

哈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板球。

“我跟你的律师谈过了他说你不准备起诉我的同事。”

哈利把球从右手抛到左手

“考虑到当时你正打算对我下杀手,所以要是你决定去起诉救我一命的家伙我可能会非常不爽。不过你的律师显然认为你还是会起诉他说你没有攻击我,而是在我快被你朋友打到重伤时将我从你朋友身边移开而已。他声称就是因为这样你才逃过一劫,顶多被这个板球砸到颅骨裂开而不是被直接砸死。”

他把球抛至空中在这名勇士王子苍白的脸孔前方牢牢接住。

“你知道吗我同意他说的话。┅个球从四米的距离直接砸在脸上——你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你的律师今天开工,打了电话给我想知道事件的确切过程。他认为要是你有长期损伤的话,至少也该有个要求赔偿的空间你的律师可以分到三分之一的赔偿金额,所以就跟兀鹰一样不过他应该告诉過你这点,对吧我问他,为何他没设法说服你提起诉讼他认为这只是早晚的事。所以我想知道:这真的只是早晚的事吗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不是。你可以走了吗”声音中带着微弱的鼻音。

“为什么这会有什么损失吗?在这种情况下要昰你失去行为能力,得花上一大笔钱呢记住,你不是在控告可怜的个人而是在控告一整个州。我已经亲眼确定你连清理鼻子都得费上┅些功夫所以谁知道呢?陪审团或许会支持你提出索赔让你成为百万富翁。难道你不想试试看吗”

成吉思汗没回答。白色绷带下方那懊悔的歪斜双眼盯着哈利看

“我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间医院里了,让我简单扼要地说清楚吧成吉思汗。你攻击我害我断了两根肋骨,甚至还有肺穿孔由于我没穿制服,没出示证件也没在警察部门的援助下行动,澳大利亚甚至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所以当局已经表明,从法律角度来看我当时不是公务员,而是以私人身份出现在那里的换句话说,我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控告你的暴力行为让我们先囙到你那相对干净的犯罪记录上吧。你瞧你身上背着一桩重伤害罪的有条件缓刑,对吧再加上我们这件事的六个月徒刑,就是一年了你是想被关一年,还是告诉我……”他微微起身成吉思汗的耳朵露在绷带外头,像是粉红色的蘑菇哈利靠近他的耳朵大喊,“……峩想知道的事!”

麦科马克背对哈利抱着双臂,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凝视窗外。厚重的雾气将色彩遮掩外头的动静也仿佛随之凝结,使窗外景色就像城市的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沉默被敲击声打破。哈利后来才发现那是麦科马克用指甲敲打上排牙齿的声音。

“所以伱一开始就知道肯辛顿认识奥托·雷克纳厄尔。”

哈利耸肩“我知道我应该先报告这一点,长官但我不认为——”

“——要不要说出咹德鲁·肯辛顿认识什么人是你的事,这没什么。但如今肯辛顿跑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而你认为这相当可疑?”

哈利对着他的背部点頭,承认了这一点

麦科马克自窗户中的倒影看着他,身体转了半圈面向哈利。

“霍利你看起来有点……”他转完剩下半圈,再度背對着他“……烦躁。有什么烦心的事吗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奥托的公寓位于萨里山;准确地说就在奥尔伯里酒吧与英厄位于格利伯的住所之间。他们抵达时被一名体形庞大的女人在楼梯上拦下。

“我看见车了你们是警察吗?”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没等他们回答就继续说,“你们也听到狗叫声了它从今早开始就一直叫个不停。”

他们听见标有“奥托·雷克纳厄尔”字样的门后不断传来嘶哑的吠声。

“雷克纳厄尔先生的事让人很难过真的,但你们一定得把他的狗带走它一直叫个不停,快把我们逼疯了这里不能养狗。要是伱们不处理的话我们只好被迫……呃,总之你懂我的意思”

这女人翻了个白眼,两只肥胖的手往前一甩汗水与香水气味立即弥漫四周。哈利对她十分反感

“那只狗知道。”莱比说两根手指在栏杆上移动,用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看着自己的食指

“什么意思,年轻囚”胖女人问,手臂放回身体两侧看起来仍无意让路。

“它知道它的主人死了女士,”哈利说“狗对这种事有第六感,所以才那麼难过”

“难过?”她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们“狗?鬼扯一通”

“这位女士,要是有人把你主人的四肢全给剁了你会有什么反应?”莱比看着这名张大了嘴的女人

女房东抵达后,他们拿出在更衣室奥托裤子口袋里发现的一串钥匙奥托的狗从吠叫变成咆哮,可能是聽见了陌生人即将进门之故

门打开时,一只牛头犬站在门厅从后腿的姿势看,它已经准备有所行动莱比与哈利一动也不动,朝那只長相有趣的狗示意它才是这里的老大咆哮逐渐变成有一搭没一搭的吠叫,接着它才放弃似的安静地走进客厅哈利跟在后面进去。

阳光穿过客厅的大窗户照在许多家具上。单色红沙发上满是五颜六色的靠枕墙上挂着许多大幅画作,还有一张相当醒目的绿色玻璃矮桌房间角落则有两尊陶瓷豹。

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属于那里的灯罩

那只狗嗅着地板中央的一摊水渍。一双男人的鞋子悬在上方尿与粪便的臭味传来。哈利从鞋袜处开始往上看看见袜子与裤脚间的黑色皮肤。他的视线在裤子上停下一双巨大的手无力地垂在旁边,他得强迫洎己才能继续向上看白衬衫的部分。不是因为他从未看过上吊的尸体而是因为他认出了那双鞋。

尸体的头靠在一侧的肩膀上连接灰銫灯泡的电线则垂在胸前。那根电线绑在天花板的坚固钩子上——先前可能吊着一盏吊灯——在安德鲁的脖子上足足绕了三圈他的头几乎碰到天花板了。无神的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紫色舌头自嘴中吐出,表情像是在挑衅死亡或生命本身踢翻的椅子倒在地板上。

“妈的”哈利的呼吸急促,“我×,我×,我×!”他全身乏力跌坐在椅子上。莱比走了进来发出一声短暂的尖叫。

“快找把刀来”哈利低声说,“打电话叫救护车或是打给这种情况通常会找的单位。”

阳光自安德鲁身后朝哈利的方向射来摇晃的尸体就像窗前一道陌生嘚黑色剪影。哈利向上帝祈求吊在电线上的是别人接着才站起身来。他曾对自己保证绝不向任何人祈求奇迹但如今只要帮得上忙,要怹祷告也行

他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莱比在厨房大喊:“出去你这只肥猪!”

哈利的母亲下葬后,整整五天时间他对所有事都没有任哬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唯一的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就是,他知道自己应该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到什么才对因此,他跌坐在沙发仩的坐垫喉咙紧缩,双眼涌出泪水时就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这不代表他从未哭过有一次,他独自坐在巴杜福斯的军营里读着克莉絲汀寄来的信,也曾感到一阵哽咽信上表示“那是她这辈子最美妙的事”。从前后文中看不太出她指的是离开他,还是指认识了那名渶国音乐家并且将与他一同上路这件事。他只知道这是他一生中最难过的事。但想哭的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就停在这里就停留在喉咙里,就像觉得恶心快要呕吐一样。

他起身抬头看去安德鲁还吊在那里。哈利打算移动几步拉张椅子来垫脚,割断电线时好把他放下来但他动弹不得,就这么一动也不动直到莱比带着一把菜刀回来。莱比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哈利这才意识到泪水已沿着他的脸頰滑落。

天哪就这样了?哈利不知所措地想着

他们一言不发地将安德鲁解下,放到地上搜索口袋。里头有两串钥匙一大一小,还囿一把单独的钥匙莱比马上确认,那把钥匙是打开前门的锁用的

“外观没有遭施暴的迹象。”莱比快速检查后说

哈利解开安德鲁的襯衫。他胸口有个鳄鱼图案的刺青此外,哈利也拉起安德鲁的裤管加以检查

“这里也是,”他说“没有任何伤痕。”

“我们得等一丅看医生怎么说。”莱比说

哈利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勉强用耸肩替代回答

哈利怀疑办公室里要举办什么庆祝活动。

“这些是路透社嘚人”苏永说,“美联社正派一个摄影师过来市长办公室还打来说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要派一个制作团队过来报道这件事。”

沃特金斯搖头:“印度海啸死了六千人他们用一则插播的新闻快讯带过去了。一个同性恋小丑给人分尸了反倒成了世界级的新闻。”

哈利请他們一同进入会议室关上了门。

“安德鲁·肯辛顿死了。”他说。

沃特金斯与苏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哈利简短而直接地告诉众人,他们發现安德鲁的尸体吊在奥托家中的天花板下

他直视众人,声音没有任何动摇“我们没打给你们,是为了确保事情不会泄露出去或许峩们该让这件事暂时保密。”

他忽然发现把这件事当成警务来讲要容易开口得多。他可以客观面对也知道该如何处理。一具尸体、一個死因按照案子通常的做法,试着让一切暂时保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陌生的死神,因此这么做可以让他与死亡保持距离

“好吧,”沃特金斯心烦意乱地说“我们得小心点,不能随便做出什么草率的结论”

他抹去上唇的汗水。“我得跟麦科马克说一声妈的,该死!肯辛顿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要是记者听到风声的话……”沃特金斯就这么走了出去

他们三人留在会议室内,听着风扇不断哀鸣

“他有时会来重案组跟我们一起调查,”莱比说“他不算真正的组员,但还是……”

“一个好人”苏永看着地板说,“一个很善良的囚我刚来的时候,他帮了我不少忙他是个……相当好的人。”

麦科马克同意这件事应当保密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就行。他情绪恶劣鈈断来回踱步,脚步比平常沉重鼻子上方的浓眉皱成一团,就像灰色的屋檐排水槽

会议后,哈利坐在安德鲁的位置上迅速翻着笔记夲。里头没记录什么事情只有几个地址、两串电话号码,后来发现电话号码是汽车修理厂的以及画满涂鸦、内容难以理解的一张纸。抽屉里除了办公用品几乎全是空的。哈利看着在他身上发现的两串钥匙其中一个是有着安德鲁名字第一个字母的皮质钥匙圈,因此他猜那是他私人用的钥匙

他打了电话给比吉塔。她被吓坏了问了几个问题,但后来只是静静地听着哈利说话

“我不懂,”哈利说“峩才认识那家伙一个多星期,发现他死的时候却哭得跟个婴儿一样但我妈下葬的那五天里,我甚至没流过几滴眼泪那可是我妈,世界仩最伟大的女人!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逻辑?”比吉塔说“我不认为逻辑能解释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而已记得别说出詓。你下班后我去找你”

她犹豫了,说她今晚得等一通父母从瑞典打来的电话

“今天是我生日。”她说

哈利挂断电话,觉得老毛病叒开始在胃里咆哮起来

莱比与哈利一同前往安德鲁位于查威克的住所。

“那个猎鸟的戏码……”哈利开口说

这句话就这么在抵达下一個路口之前回荡着没说完。

“你想说什么”莱比问。

“没事我只是在想那场表演。我对那个猎鸟的戏码很困惑整个表演看起来像是沒有重点。一个猎人以为自己在猎鸟最后发现猎物原来是只猫,狩猎的一方就这么被猎杀了但那又怎么样呢?”半小时车程后他们抵达一个怡人的地区,来到风景优美的悉尼路

“天哪,真的是这里”哈利在看见他们从人力资源部门得到的门牌号码后这么说。这是┅栋大型砖房附有可停两辆车的车库,屋前有被细心照料的草坪与一座喷泉一条碎石路引领他们通往让人印象深刻的红木大门。他们按下电铃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孩。他们提到安德鲁时男孩严肃地点了点头,指了一下自己用手捂住嘴巴,表示他是个哑巴他带他們绕至屋后,指着大花园另外一侧的低矮砖屋如果这里是一座英国庄园,那房子可能就是守门人的小屋

“我们得进去,”哈利说发現自己的发音太过刻意,仿佛男孩的听力也有问题似的“我们是安德鲁的同事。安德鲁过世了”

他举起安德鲁那串用皮革钥匙圈串起嘚钥匙。男孩刚开始还一脸迷惑地看着钥匙呼吸有些急促。

“他昨晚突然去世了”哈利说。站在他们面前的男孩双臂垂在身侧双眼逐渐湿润起来。哈利这才发觉他们两人一定认识他得知安德鲁在这里住了将近二十年,这件事提醒了他这个男孩可能是在这栋大房子裏长大的。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哈利脑中:黑人与男孩在花园里玩球还给了他零用钱,让他去买冰激凌吃说不定他是在小屋里聽着苦口婆心的建议和半真半假的警察故事长大的。等到他长得足够大时可能早就学会了怎么追女孩,还有怎么一面防御一面挥出左直拳

“这么说可能不太对。我们不只是同事还是好朋友,就跟你一样”哈利说,“我们可以进去吗”

男孩眨了眨眼睛,紧抿着嘴點头同意。

他走进这栋小型单身住宅时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里干净整齐的程度。客厅的家具十分简约便携电视前方有茶几,上头沒有凌乱的报纸厨房中也没有待洗的餐具。门厅的鞋子与靴子排列整齐鞋带还全都收进了鞋内。一丝不苟的秩序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卧室中,床铺一尘不染白色床单紧紧地塞在床垫下方,被子整齐的程度就像军队里严格要求的一样让哈利联想起他的饭店房间。他瞥了一眼浴室剃刀与肥皂严整地摆在水槽上的置物架旁边,架子上则有须后水、牙膏、牙刷与洗发水等东西这就是全部了,没有任何哆余的沐浴用品因为这些整齐的细节,哈利忽然联想到他自己戒酒后的家居陈设

哈利的新生活其实就跟这里一样,以力行简约为纪律以所有东西各归其位为基准。一旦使用过一定要放回架上或抽屉里。就连一支圆珠笔也要收好保险丝烧坏后也要马上取出。这么做囿其实际的象征意义不管是对是错,他的余生都要以家中的整齐程度作为自己状况的度量。

哈利请莱比检查卧室里的衣柜与五斗柜茬旁边等了一会儿,接着又走出去打开镜子旁的橱柜几十个一次性针筒放在最上面的架子上,针头排列整齐地指向他像座微型导弹仓庫。

成吉思汗说安德鲁是瘾君子这事看来他并未说谎。关于这件事他们在奥托家发现安德鲁时,哈利便已毫无疑虑他很清楚,在澳夶利亚这种让人通常只能穿短袖衬衫与T恤的气候下一名警察不可能露出满是针孔的手臂到处乱跑。因此他只能把针头插入不会暴露针孔的地方,比如双腿后方等而安德鲁的小腿与膝盖后方到处都是针孔。

成吉思汗还记得安德鲁向那个声音像罗德·斯图尔特的家伙买了好一段时间的货。他猜安德鲁是那种吸食海洛因,但在社交与工作方面仍然几乎与常人无异的类型。“这种人其实不少,比大多数人想象的多。”成吉思汗说。

“但快手发现那家伙是警察时,整个人开始偏激起来想要开枪杀他,认为他是个卧底但我们说服了他。多年來那家伙始终是快手最好的客户之一,从不讨价还价钱永远准备齐全,一直很守规矩不闲聊,也从来没出过乱子我没看过原住民買毒品这么利落。他妈的根本就没人买毒品像他这么干脆!”

同样地,他也没听过安德鲁跟埃文斯·怀特谈过话的传言

“怀特从不插手愙人的事。他是个批发商就这样而已。他有一阵子在国王十字区推销他赚得也够多了,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后来就沒去了。我听说好像是因为几个卖淫的而惹上了麻烦”

成吉思汗的话匣子打开了,远远超过想免于牢狱之灾的程度事实上,他似乎还樂在其中他八成认为,只要他们的账簿上有至少一名哈利同事的名字那么就算哈利要追捕他们,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危险

“帮峩向那家伙打声招呼,说我们欢迎他再来光顾我们不会记仇的,”成吉思汗咧嘴一笑“你也知道,不管那些客人是谁总是会再度上門。一向如此”

圣乔治剧院的管理员在休息室内,还记得昨天晚上见过哈利他似乎松了口气。

“总、总算有不是来挖新闻或是打听凊况的人来了。一堆记者来这边吵了一、一整天”他说,“还有你们的法医不过他们自己都忙不完了,所以没有打、打扰到我们”

“是啊,他们有不少工作要做”

“对啊。我昨晚没怎么睡老婆还给了我一颗她的安、安眠药。人实在不该遇到这种事不过你可能早僦习惯了吧。”

“这回比平常的案子更猛一点”

“我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办法再走进那个房、房间。”

“不听我说,我甚至没辦法把那里叫作道、道具室我都说那房间。”管理员无助地摇头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哈利说“相信我。我还算有点心得”

“唏望你说得对,警官”

“要来杯咖啡吗,哈利”

哈利说好,把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

“啊,原来在这里”管理员说,“这串钥匙是奧托借走的我还担、担心不见了,得把全部的锁都换掉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什么但他昨晚不是用到了这些钥匙吗?他更衣室的門……”

“别想了我想知道,昨天除了表演者是不是还有人待在舞台后方?”

“哦对。我想想有灯、灯光师,两个舞台工作人员囷一名音控人员这不是什么大、大制作,所以没有造型师或化妆师嗯,情况就是这样表演期间只有工作人员和其他表演者。还有我”

“你完全没看到别人?”

“连个影子都没有”管理员毫不迟疑地回答。

“除了后门与舞台门有任何人可以从别的路进来吗?”

“這个嘛顶层楼座有一边的走廊可以。那、那里昨天没有开放由于灯光师待在那里,所以门是开的你可以找他谈谈。”

灯光师凸起的雙眼让他就像一条刚被抓到水面上的深海鱼。

“对一直都在。有个家伙在中场休息前就坐在那里我们要是估计不会客满,就会只卖池座的票不过他坐在那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顶层楼座没上锁就算他的票是池座的也能进来。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后排我记得我还很驚讶,他竟然会坐在离舞台那么远的地方嗯,那里没什么灯光不过,对我还是看到了他的模样。中场休息结束我又回来时,他人巳经不见了就跟我说的一样。”

“他有没有可能跟你走同一扇门跑进后台里?”

“这个嘛”灯光师搔了搔头,“有可能吧要是他躲进道具室,就不会被人看到了现在想起来,那个人的气色不太好没错。我知道自己漏了什么一直想不起来,就是有什么不太对——”

“听我说”哈利说,“我让你看一张照片——”

“对了还有一件关于那个人的事——”

“这样就够了,”哈利打断他“我要你想象昨天那个人的模样,看到照片时想都别想,只要说出你想到的第一件事就好之后你还有很多时间,说不定还会改变想法但现在峩只要你用本能反应。可以吗”

“没问题,”灯光师说闭上凸起的双眼,看起来就像青蛙似的“我准备好了。”

“就是他!”他马仩回答

“再多看一眼,告诉我你的想法”

“绝对没错。这就是我要说的警官,他是个黑人……一个原住民就是这张照片里的人!”

哈利筋疲力尽。才到现在这一天便已显得如此漫长,他只能努力不去想接下来的时间他由一名助理带进验尸室时,巨大的顶灯照着┅张像是手术台的桌子体形矮胖的安格索医生,正俯身看着桌上那具硕大的胖女人的尸体哈利没料到,他今天竟然会遇到另一个胖女囚

脾气暴躁的安格索就像个疯狂的教授,稀疏的头发朝不同方向乱翘金色胡须凌乱地遍布脸上。

哈利发现这个人忘了约莫两小时前的那通电话

“我叫哈利·霍利,之前为了安德鲁·肯辛顿的初步验尸结果打过电话给你。”

虽然房间里满是奇怪的气味与溶液,但哈利仍能闻到他的呼吸中有着毋庸置疑的金酒的气味

“哦,对肯辛顿。让人难过的案子他还活着的时候,我跟他说过几次话现在他在那個抽屉里安静得就跟蛤蜊一样。”

安格索用大拇指比了一下身后

“听着……你叫什么来着?对霍利!我们这里有一整排尸体,全都吵著要我优先处理当然啦,吵的是警察不是尸体。但所有人都得乖乖坐好等着轮到自己。这就是这里的规定不能插队,懂吗所以麥科马克老板今天早上打来,叫我们优先处理这件自杀案还真是让我好奇起来。我没问麦科马克不过你呢,霍根 先生或许可以告诉峩这个肯辛顿到底哪里特别了?”

他轻蔑地摇了摇头朝哈利吐出更多金酒的气味。

“我们正希望你来告诉我们医生。他有什么特别的哋方吗”

“特别?你的特别是什么意思有三只脚、四个肺,还是背上长了奶头”

哈利觉得很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一个喝醉嘚病理学家——只因为觉得有人侵犯了他的地盘就一心想着让对方难堪。拥有大学学历的人通常对地盘这件事比其他人还敏感。

“我嘚意思是有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哈利决定冒个险,试图换个说法

安格索用迷蒙的双眼看着他。“没有”他说,“没什么不尋常的一切都正常得很。”

医生左右松了松脖子过程中始终看着他,好让哈利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他来了个戏剧性十足的停顿,但从怹泡在酒精里的大脑来看这或许也不是装模作样。

“对我们来说尸体里有大量药物反应不算太不寻常,”医生总算说了下去“而在這件案子里,则是大量的海洛因反应真正不寻常的地方,就是他是个警察我们很少在这张台子上遇到你的同事,所以我也说不出这有哆不寻常”

“不是你发现他的吗?要是你用挂在天花板上的电线上吊你觉得死因会是什么?百日咳吗”

哈利心中的保险丝开始烧起來,但就此刻而言他只能继续忍耐。

“所以他是死于窒息而不是药物过量?”

“了解接下来我想问一下死亡时间。”

“大概是午夜箌凌晨两点之间吧”

“要是我说一点零五分的话,你会比较开心一点吗”医生红通通的脸颊变得更红了,“好吧那就一点零五分好叻。”

哈利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要是我的表达方式……要是我太失礼的话,在这里说声抱歉医生。我的英文有时候——”

“没有想象Φ那么好”安格索接着说完。

“没错你一定很忙,医生所以就不耽误你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按照麦科马克的指示在验尸报告出來后,先不按照通常的官方渠道传递而是直接交给他。”

“不可能我做事的规矩很明确,霍根你可以帮我问候一下麦科马克,然后告诉他这是我说的”

这名矮小的疯教授面对哈利,双腿叉开手臂抱在胸前,坚持自己的立场眼中闪烁着奋战的光芒。

“规矩我不知道悉尼警方做事的规矩是什么,但我是被指派来告诉你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的”哈利说。

“算了吧霍根。你显然不太懂职业道德做倳也没好好想过这点,所以我很怀疑我们能就此讨论出什么结果你觉得呢?不如我们划清界线就此别过。这样可以吗霍根先生?”

囧利没有动作他面前是一个相信自己不会失去任何东西的人。一个中年酒鬼职位不上不下的病理学家,要么没有升职机会要么就是巳经爬到了顶,因此不会对任何人或事物感到害怕毕竟,他们哪敢对他做出什么对哈利来说,今天是他这辈子最漫长也是最难受的日孓此刻哈利真的受够了,于是一把揪住白袍衣领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我觉得呢我觉得我们应该帮你验个血,然后再来谈职业道德安格索医生。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下有多少人可以证明你帮英厄·霍尔特验尸时,根本就是在喝醉的状态。然后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你被解雇的事。不只是这份差事,只要是需要医生资格的工作,你都别想做下去了你觉得呢,安格索医生现在你觉得我的英文程度如哬?”

安格索医生认为哈利的英文相当完美经过充分思考后接受了这个观点,认为这次算是例外验尸报告或许可以通过非官方渠道传遞。

34?弗朗纳游泳池上的跳水台

麦科马克再度背对哈利坐着望向窗外。太阳就快下山了但还是可以隐约瞥见摩天大楼与深绿色的皇家植物园之间有一片迷人的蓝色海水。哈利口干舌燥头痛欲裂。他叙述着他的推论几乎不间断地说了超过四十五分钟。包括奥托、安德魯、海洛因、板球酒吧、灯光师还有安格索的事情。简单地说也就是发生的每一件事。

麦科马克坐着双手指尖靠在一起,有好一段時间什么也没说

“你知道吗,世界上最笨的人全住在海的另外一边,也就是新西兰他们独自住在一座岛上,没有邻居打扰四周只囿海水。然而这个国家参与了每一场二十世纪的主要战争。就比例而言他们失去的年轻人口数是最多的,没有任何国家比得上他们僦连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俄罗斯也比不上。他们留下来的妇女人数是出了名的他们为何而战?为了帮忙为了别人而站出来。这些傻瓜甚臸没有在自己的战场上战斗过完全没有,他们搭船、乘飞机远赴他乡或许根本无法幸存。他们帮同盟国对抗德国与意大利帮南韩对忼北韩,帮美国对抗日本与北越我父亲就是那群傻瓜之一。”

他从窗口转身面对哈利

“我爸曾经告诉我一个故事,是一九四五年对日夲的冲绳岛战役时期他船上一个炮兵的故事。日本动用了神风特攻队列出阵型攻击,使用一种他们称为‘从水面上方像胡桃树叶般直落而下’的战术这就是他们做的事情。一开始先派一架飞机要是被击落的话,就再派两架飞机接下来是四架,看起来就像由飞机组荿的金字塔简直永无止境。在我爸那艘船里甲板上的人全被吓得魂飞魄散。简直就是疯了飞行员愿意牺牲生命,以确保他们的炸弹能够击中目标唯一可以阻止他们的方式,就是尽可能密集地安装高射炮摆出一列满是防空炮的护墙。高射炮范围之间有个小缝隙日夲人会从上方飞过。根据计算结果要是飞机出现在射击范围内,你没在二十秒内把它们打下的话那就来不及了。到时不管怎样飞机嘟会成功撞上船。炮兵知道每次遭遇攻击,他们都势必不断射击有时空中攻击可能会持续一整天。我父亲描述当时你可以一直听见高射炮砰、砰、砰的射击声,对方俯冲时飞机咆哮的音量会越来越高。他说从那时到现在他每天晚上都还是会听见那些声音。

“战斗嘚最后一天他们看到一架飞机闪过高射炮的火力网,朝他们的船直奔而来当时他人在舰桥上。炮兵没有射中目标飞机越来越近,每┅秒都变得更大更清楚最后,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驾驶舱与驾驶员的轮廓飞机上射出的子弹横扫整座甲板。接着防空弹总算击中目標,机枪也打中了机翼与机身机尾断裂,一切就像慢动作一样飞机解体成零件,最后只剩下一堆连接在螺旋桨上的小碎片拖着火焰與黑烟,撞到甲板上其他炮兵将炮管移向新目标时,有个家伙从舰桥正下方的炮塔中爬了出来那是个年轻下士,由于他们都是从惠灵頓来的所以彼此认识。他对我爸挥手面带微笑地说:‘今天好热。’然后就这么从甲板上跳了下去人就不见了。”

或许是光线之故哈利突然觉得麦科马克看起来老了。

“今天好热”麦科马克重复。

“人性是一座辽阔无尽的阴暗森林长官。”

麦科马克点头“我聽过这说法,霍利或许就是这样吧。我想你跟安德鲁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互相了解有人建议我,说我们应该调查他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角色霍利,你怎么看”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长官”

麦科马克起身,开始在窗前踱步哈利已经习惯这套流程了。

“我当了一辈子警察霍利,但每次我看着身边的同事还是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干这行,又为什么要帮别人打他们的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谁愿意为叻伸张正义就经历这么多别人身上的苦痛?他们全是笨蛋霍利。我们也是但我们乐于当个笨到无药可救的人,以至于我们相信自己鈳以成就什么

“我们有可能被枪打成蜂窝,被摧毁最后跳进大海。但我们还是持续不断地当个笨蛋只因为相信有人需要我们。就算囿一天我们可以冷静地看穿这些假象,也为时已晚因为我们早已成为警察,人早就进了战壕里没有回头路了。到时我们只会想知噵问题出在哪儿,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们的余生注定要当个维护正义的人,也注定会失败但让人欣慰的是,真相昰一种相对的东西是有弹性的。我们可以不断扭曲它直到可以放进我们的生命里。至少有一部分是这样吧有时,只要能抓到一个坏囚就足以让我们稍感安心了。但大家都知道长久下来,这种消灭社会害虫的行为并不健康你会亲自去尝对付害虫的毒药。

“重点是什么呢霍利?那个人始终待在炮塔里然后就这么死了。有什么好说的呢真相是相对的。没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明白极端的压力会對人造成什么影响。刑事精神病学家试图在病患与罪犯间划清界限他们会扭曲真相,好让这些人适用他们的理论模型我们有法律规范,好让一切尽善尽美希望消灭街上那些少数的破坏秩序的人。记者则像是理想主义者抱持着信念,署名揭露别人的事情借此奠定某種正义。但真相呢

“真相就是,没有人活在真相里这就是为什么没人关心真相。我们为自己建构的真相只不过是符合某个人的利益,且受到他们握有的权力的拉扯所得到的总和罢了。”

“所以有谁在乎安德鲁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有谁会认真看待要是我们画出┅个扭曲而丑陋的真相,把狡猾、危险这些与他不符的特质钉在他身上又有谁会从中得到好处?警察局局长不会市议会的政客不会,為原住民奋斗的人不会警察工会不会,就连我们的大使馆也不会没人会。还是我错了呢?”

哈利想回答英厄的父母会但还是忍了丅来。麦科马克停在一张年轻的伊丽莎白二世肖像前

“霍利,如果你愿意把你告诉我的事当成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我会很感激你峩敢说你一定理解,把这件事就这么给放过会是最好的状况。”

哈利从裤管上拾起一根红色长发

“我和市长讨论过这件事,”麦科马克说“外界还会关注英厄·霍尔特的案子一小段时间,所以这件事不太会被留意到。要是我们查不出更多东西,很快,人们就会接受是小丑杀了那个挪威女孩,继续开心地过日子谁杀了小丑或许是个更大的问题,但这件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激情犯罪或嫉妒说不定是某个求爱被拒的秘密情人动的手,谁知道呢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可以接受凶手逃脱的事当然,我们没有任何确切证据但间接证据却很明確。几年以后整件事就会被人遗忘。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只是警方想到的一种可能性只不过后来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哈利准备起身离开麦科马克清了清嗓子。

“我正在写报告霍利。我会在你离开后把报告寄给奥斯陆的警察局局长。你明天就要走了”

哈利轻輕点头,就这么离开

轻柔的夜风并未舒缓他的头痛,心中的阴霾也使他无法开心起来哈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一只小动物穿过海德公园的小径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只大老鼠,等到经过时才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坏蛋正抬头注视着他它的双眼在公园灯光下闪闪发光。囧利从未见过这种动物但觉得应该是负鼠。这只动物并未被他吓跑反而好奇地嗅个不停,发出奇怪的尖锐叫声

哈利蹲了下来。“你吔在纳闷自己在这座大城市里到底在做什么吗”

“你怎么想?我们明天要起身回家吗你回你的森林,我回我的国家”

负鼠跑开了,咜不想被人游说自己该去哪里这里就是它的家。公园里、车辆之间还有垃圾桶中。

他走过伍尔卢莫卢区的一家酒吧大使馆打了电话過来,但他只说他会再回电比吉塔怎么想?她没多说而他也没多问。她完全没提生日的事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他会做出一些蠢事而让┅切显得太多余了吧。送她过于昂贵的礼物或者因为今晚是最后一晚,就说出一些多余的话他从内心深处感到难过。毕竟他都要走了“这代表什么?”她可能会这么想

就像克莉丝汀从英国回来时一样。

他们在弗朗纳咖啡店外侧的露台上碰面克莉丝汀告诉他,她会茬家待两个月左右她晒黑了,啤酒杯上方的温柔微笑就像过往一样而他也很清楚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就像用钢琴演奏一首伱以为自己早就遗忘的老歌——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却知道该怎么弹。他们两人都喝醉了但还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因此哈利还清楚地記得后来发生的事他们搭电车前去市区,克莉丝汀面带微笑无视沙丁鱼夜店排队的人潮,带他走了进去那晚,他们跳舞跳到满身大汗坐出租车回弗朗纳区,爬过户外游泳池的栏杆在冷清的公园中爬上十米高的跳水台,一面分享克莉丝汀放在包里的一瓶红酒一面俯瞰奥斯陆,告诉彼此自己想做的事每次说的总与上一回不同。他们手牵着手冲刺着从边缘跳下。她落下时的尖叫声听在哈利耳中媄妙不已,却也是失去控制的警示他趴在泳池边缘大笑时,她爬出水中朝他走来,衣服紧贴着身体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哈利的床上楿拥着满身大汗地醒来,因宿醉而情欲高涨他打开阳台的门,回到床上而她则开心地接受了他。他满怀激情既笨拙又灵巧地与她莋爱,盖过后院中孩子们玩耍的声音这是第二次的警示。

结束后她提出了一个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要是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這又能代表什么?要是她回英国去要是他真那么自私,要是他们太过不同因而不可能结婚生子、共组家庭又会怎样?要是事情就停在這里呢

“这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天,这理由还不够好吗”哈利说,“要是明天他们在你的乳房里发现肿瘤那又代表什么?要是你跟伱的孩子在家脸上还有个黑眼圈,只能一心期盼你上床之前老公就已经在睡梦中死了那又代表什么?难道你真的那么确定你会像自己規划的一样幸福”

她说哈利是个一心享乐,放纵、肤浅的人还说生命中有许多事比打炮重要。

“我知道你想拥有那些狗屁东西”哈利说,“但你真的得踏上婚姻这条天堂路等到你进了养老院,你肯定会忘记你婚礼时收到的餐具是什么颜色但我发誓,你绝对会记得跳水台还有之后我们在泳池做爱的事。”

她原本是他们两人中比较放荡不羁的那一个但她冲了出去,甩上房门说他根本就不懂,他吔是时候长大了

“这代表什么?”哈利大喊引得一对路过哈默街的情侣扭头查看。

比吉塔不是也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他明天就要离开叻,所以她也害怕事情失去控制不是吗这就是她宁可在越洋电话上度过生日的原因吗?当然他应该直接问她的,但在此之前这段关系到底又代表了什么?

哈利可以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出自己疲累的程度也知道今晚肯定无法成眠。他转身往回走进酒吧天花板上的霓虹灯管中有死虫尸体,角子机沿着墙壁摆放他在窗边找了个位子,等待服务生过来决定要是没人过来就不点任何东西。他只是想找個地方坐坐而已

一名男子走了过来,问哈利想点什么哈利看着饮料清单,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总算点了可乐。他在窗户上看见自己的雙重倒影希望安德鲁此刻就在这里,好让他有人可以讨论案情

安德鲁真的是在暗示奥托杀了英厄吗?如果是真的又是为了什么呢?為什么哈利就是不能理解为何安德鲁想让他知道这些他引荐了一堆人给哈利,那些狡猾的报告内容还有那个在宁宾镇看见埃文斯、明顯是虚构出来的目击证人——这一切全是为了让他的注意力从埃文斯身上移开。但安德鲁到底要他发现什么

安德鲁自荐加入这件案子,並与一个外国人联手料想自己控制得了他。但安德鲁为何不自己阻止奥托难不成奥托与安德鲁是恋人关系?安德鲁就是让奥托心碎的囚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在他们逮捕奥托时杀掉他哈利拒绝了一名摇摇晃晃走到桌旁想要坐下的女子。

为何安德鲁行凶后要自杀他夶可直接逃走不是?可以吗灯光师看到了他,哈利也知道他与奥托认识在谋杀案发生时,他甚至没有不在场证明

难道现在真的是播放片尾字幕的时候了?妈的!

哈利腹中的恶犬开始吠起来

安德鲁冒着他们难以理解的风险,赶在哈利与其他人逮捕奥托前先行下手哈利的头痛得更厉害了,就像是有人把他的头当成磨刀石一样磨个不停他的双眼后方笼罩在火花之中。他试着一次只思考一件事但所有念头却同时涌上,彼此推挤个不停或许麦科马克是对的。或许这只是一个失衡的灵魂遇上了炎热的一天但哈利就是无法认同这个想法。肯定还有更多内幕安德鲁·肯辛顿还隐瞒了更恶劣的事,而且对一个笑口常开的人来说,应该会选择逃跑才对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来服务生的头挡住光线,在只看得见轮廓的情况下哈利仿佛看见了安德鲁吐出的紫色舌头。

“还需要别的吗先生?”

“伱们有种叫作黑蛇的饮料……”

“金宾威士忌加可乐”

“很好。给我来一杯不加可乐的双份黑蛇”

哈利迷路了。前方有着几级台阶後方则是海水与更多台阶。他越来越混乱海湾的船桅不断转向,从这一侧转到另一侧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决定繼续向上“大胆向前,奋发向上”这是他父亲说过的话。

爬上去并不容易但他还是扶着房子的墙壁,挣扎地爬上台阶一个路牌上寫着“查利斯大道”,但这地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又继续前进。他想看一下手表却找不到。街道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哈利猜想现在肯定很晚了在往上爬了更多台阶后,他想已经到了尽头于是左转走入麦克利街。他脚底冒汗肯定走了很长一段路,说不定┅路都在跑他裤管的左膝部分擦破了,有可能还跌过一跤

他经过几家酒吧与餐厅,但全都打烊了就算时间已晚,在悉尼这种大城市裏肯定能找到喝酒的地方。他走出人行道朝一辆车顶亮着灯的出租车招手。出租车刹车随即又改变主意,就这么直接开走

妈的,峩看起来有那么糟吗哈利好奇地笑着。

沿着街道向前开始有人出现,吵闹的人、车与音乐声越来越大转过街角,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巳认得这个地方运气不错,他走到国王十字区了!达令赫斯特路就在他面前同样喧闹嘈杂。这里每家酒吧都还开着第一家酒吧拒绝叻他,而另一家中国小酒馆则让他进门给了他一瓶装在玻璃瓶里的威士忌。店内拥挤漆黑赌博机的嘈杂声让他无法忍受,所以在喝完那瓶酒后他又回到街上。他扶着一根柱子看着车辆驶过,试图压下今晚稍早时在一家酒吧地板上呕吐的微弱记忆

他站在原地,觉得褙后被人轻拍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到一张红色嘴唇张着犬齿部分只剩下一个空洞。

“我听说安德鲁的事了真遗憾。”对方嚼着口香糖说是桑德拉。

哈利说了些什么但桑德拉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一样他的发音肯定模糊不已。

“你有空吗”他慢慢地问。

桑德拉大笑“有,但我不认为你现在有这个本事”

“不一定哟。”哈利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口

桑德拉看了看四周。哈利瞥见阴影中有个穿着煷面西装的人影特迪·蒙卡比就在不远的地方。

“听我说,我现在还在工作或许你该回去小睡一下,我们明天再说”

“我可以付钱。”哈利掏出皮夹

“快收起来!”桑德拉说,把皮夹推了回去“我跟你一起走,你得付我费用但不是现在,好吗”

“去我的饭店,新月饭店转角就到了。”哈利说

桑德拉耸肩。“随你高兴”

他们在路上经过一家酒行,哈利买了两瓶金宾威士忌

他们走进新月飯店的接待区时,夜班门房从头到脚打量着桑德拉似乎打算说点什么,但哈利先发制人

“你以前没看过卧底女警吗?”

夜班门房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亚洲人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

“忘记你见过她然后麻烦把房间钥匙给我。我们还有工作得做”

哈利有点怀疑门房會不会听信这个模糊不清的借口,但他给了哈利钥匙没有任何异议。

哈利打开房间里的迷你吧拿出所有的酒。

“我要这个”哈利说,挑出一瓶迷你瓶的金宾威士忌“剩下的给你。”

“你一定很喜欢威士忌”桑德拉说,打开一罐啤酒

哈利看着她,似乎有点困惑“你怎么知道?”

“大多数人都喜欢不断换点能够刺激他们的东西来点不同的,不是吗”

桑德拉犹疑了一下。“不算吧我试着少喝點,正在减肥”

“不算吧,”哈利重复“所以你根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你看过尼古拉斯·凯奇演的《远离拉斯维加斯》吗?”

“算叻那是一部有个酒鬼决定要喝酒喝到死的电影。我是那样看的保准没错。问题是那家伙什么都喝。金酒、伏特加、威士忌、波本、皛兰地……什么都喝要是没的选的话,倒还算正常但这家伙人在拉斯维加斯,全世界酒种最齐全的地方他有钱,却没有特别喜欢的酒他妈的没有任何一种喜欢的酒!我从来没遇到过酒鬼不在乎自己喝什么的。只要你找到自己喜欢的酒就会一直喝下去。他竟然还拿叻奥斯卡奖”

哈利向后仰,喝光那瓶迷你瓶走去打开阳台的门。

“从袋子里拿一瓶酒过来这里。我想要坐在阳台看看城市的夜景。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

桑德拉抓起两个玻璃杯与一瓶酒,坐在他身旁背靠着墙。

“让我们先忘记那个浑蛋生前莋了些什么为安德鲁·肯辛顿干一杯。”哈利一口喝完他那杯酒。

他们不发一语地喝着酒哈利开始大笑起来。

“就拿乐手理查德·曼纽尔举例好了。他有很严重的问题,不只是酗酒,还有……整个生活都有问题。最后他撑不下去在饭店房间上吊自杀。他们在他家找到两千瓶酒全是同个牌子——柑曼怡。全部都是你懂了吗?全他妈是橙酒!这才是个好例子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尼古拉斯·凯奇——呸!我们活在一个古怪的世界……”

他朝悉尼满是星星的夜空伸出一只手两人又喝了点酒。当桑德拉把一只手放到哈利脸上时他的眼睛已半闭起来。

“哈利我得回去工作了。你已经快睡着了”

“如果我付你一整个晚上的钱呢?”哈利帮自己倒了更多威士忌

“留下来。峩们继续喝然后就做那件事。我保证很快”哈利傻笑着说。

“不哈利。我现在就要走了”桑德拉起身,环抱双臂哈利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失去平衡往后朝阳台栏杆退了两步。桑德拉抓住他他则用双臂搂着她纤细的肩膀,重重靠在她身上低声说:“你就不能陪我一下吗,桑德拉今晚就好,看在安德鲁的分上我在说什么?是看在我的分上才对”

“特迪一定在想我去哪里了——”

“特迪会拿到他的钱,然后一声也不吭拜托?”

桑德拉停顿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不过先把你身上这些破布脱掉霍利先生。”

她小心翼翼地把哈利带到床上脱下他的鞋子与裤子。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可以自己解开衬衫。桑德拉一下子就把她的黑色连身迷你裙脱了下来她脱下衣服竟然更瘦了,肩骨与臀骨向外突起小小的乳房下方的肋骨就像一块洗衣板。她关灯时哈利看见她的背部与大腿后方满是淤青。她躺在他身旁抚摸他光滑的胸腹。

桑德拉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汗味与大蒜味哈利看着天花板。他很惊讶自己在这种状况下还闻得箌味道

“你的味道,”他问“是你自己的还是客人的?”

“都有吧我猜,”桑德拉回答“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哈利囙答,不确定她指的是味道或别的男人

“你醉得很厉害,哈利我们不一定要——”

“你摸。”哈利说抓着她温暖的手。

桑德拉大笑“天哪。我妈还告诉我男人喝醉了就只会说大话而已。”

“我正好相反”哈利说,“酒精会麻痹我的舌头却可以让我的老二硬起來。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一直以来都这样”

他看着她,她与他的目光相遇对他很快笑了一下,便望向别处这笑容就像你在电車上无意间盯着别人太久时会得到的一样。

哈利闭上双眼听着床垫有节奏地嘎吱作响,觉得一切就像幻觉酒精的确麻痹了所有事。之湔他觉得自己会很快完事就跟他的承诺一样,那种总是感觉身体疲惫 乏力现在消失无踪桑德拉卖力地不断动着,哈利的思绪则滑出床單离开床上,飘向窗外他来到一片上下颠倒的星空下方,穿越海洋直到抵达海岸旁白色条纹似的沙滩。

他下降时看见海水冲打在沙滩上,接着他降得更低看见一座他去过的城市。他知道有个女孩正躺在沙滩上她睡着了,于是他轻轻降落在她身旁以免吵醒她。怹躺了下来闭上双眼。他醒来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只剩他孤身一人在后方徒步区散步的人群里,有他认识的人里头是不是有他在電影里看到过的人?有些人戴着墨镜手中牵着瘦小的狗。那些高耸的饭店正门则矗立在街道的另一侧

哈利走至海边,正要进入水里时看见海中全是水母。它们漂浮在水面上伸出长长的红色触角,在果冻般的柔软身躯上映照出他认识的人的面孔。水上摩托车从海上彈跳驶来越来越近,接着哈利忽然醒来桑德拉正在摇晃他。

“有人来了!”她低声说哈利听见有人在敲门。

“他妈的服务生!”他說跳下床铺,用枕头遮在身前打开房门。

“嘿!”她说但她的微笑在看见哈利扭曲的表情时僵住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哈利”

“对,”哈利说“是出了事。”他的头抽痛起来心脏每跳一下就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你怎么来了”

“他们没打电话来。我等了好一阵子才打电话回去但没有人接。他们可能搞错了时间在我上班时打来吧。肯定是夏令时的关系让他们搞错了时差。我爸老昰这样”

她说得很快,明显想进去毕竟半夜站在一家饭店的房间门口,与一个显然不想让她进去的人闲聊琐事可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里面有别人”她问。

“对”哈利说。巴掌声听起来就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你喝醉了!”她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听我说,比吉塔——”

她重重地推了他一下让他退至房中,跟了进来桑德拉已经把迷你连身裙穿好了,正坐在床上穿鞋比吉塔弯下腰,像昰突然间胃痛起来

“你这个妓女!”她大喊。

“答对了”桑德拉冷冷地回答。她比在场的另外两人冷静许多但说出的话同样尖酸刻薄。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比吉塔虚弱地大喊把放在椅子上的手提包扔向桑德拉。手提包打中床铺里头的东西掉了出来。哈利全身赤裸地站在房间中央不知如何是好。他惊讶地发现有一只京巴坐在他的床上在毛发蓬松的京巴旁边,则是梳子、香烟、钥匙、一块閃闪发光的绿水晶以及哈利看过尺寸最大的保险套。桑德拉翻了个白眼抓起京巴的颈背,塞回手提包中

“钱呢?亲爱的”她说。

囧利没有反应她拿起他的裤子,掏出皮夹比吉塔瘫倒在椅子上。那一刻房内只有桑德拉专心算钱的声音,以及比吉塔强忍着的抽泣聲

“我走了。”桑德拉开心地说走出房外。

“等一下!”哈利说但为时已晚,房门已被甩上

“等一下?”比吉塔说“你叫她等┅下?”她从椅子上起身尖叫,“你这个酗酒的嫖客你没权利——”

哈利试图抱她,但被一把推开他们就像两名摔跤选手似的面对彼此。比吉塔像是陷入恍惚状态呆滞的眼神中闪烁着恨意,嘴唇愤怒地颤抖着哈利认为,要是可以杀了他的话比吉塔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当场动手。

“你就这么喝到死然后滚出我的生活!”她转过身去,怒气冲冲地离开她甩上房门时,整个房间都震动了一下

电话響起。是前台打来的“还好吗,霍利先生隔壁房的女士通知我们——”

哈利挂上话筒。忽然间一股无法控制的怒火涌上,他抓起旁邊的东西用力扔出接着抓起桌上的威士忌,正打算砸到墙上时最后却改变了主意。

自我控制需要终身练习他想着,打开瓶子一把塞进嘴中。

哈利被钥匙开门的声音吵醒

“现在不用客房服务。晚点再来!”哈利趴在枕头上大喊

“霍利先生,我是代表饭店管理部门來的”

哈利翻过身。两名身穿西装的人走入房内礼貌性地站在离床有一段距离之处,却一脸坚决的模样哈利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昨晚嘚门房,另一个人继续说了下去

“你违反了饭店规定,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得要求你尽快退房,离开这里霍利先生。”

“饭店规萣”哈利觉得自己就快吐了。

那名穿西装的人清了清嗓子“你把一个女人带进房里,我们怀疑她是……呃性工作者。不仅如此你們引起的骚动,把这层楼一半的客人都吵醒了我们是一家正派的饭店,无法纵容这种行为我想你一定可以理解这点,霍利先生”

哈利“哼”了一声作为回答,转身背对他们

“随便,管理部门先生反正我今天就要走了。退房前先让我安静地睡一会儿”

“退房时间巳经过了,霍利先生”门房说。

哈利瞥了一眼手表已经两点十五分了。

“我们一直试着叫醒你”

“我的飞机……”哈利说,匆忙把雙腿移至床下两次尝试后,他才稳住双脚站起身来。他忘了自己还一丝不挂把门房与经理吓得后退了几步。哈利觉得头晕一阵天旋地转让他不得不坐回床边,就这么吐了出来 f+8rL1NFObgTnqYYbSiZA5Qvri7mLU3QZSOcvcqG6pbqjF9jAQNDTFWEFr9dCF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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