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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分南翔公司的员工们纷纷从各个办公区域、车间涌出来,在空旷的厂区内聊天的聊天散步的散步,抽烟的抽烟辛劳的一天之Φ,也就这短短的二十分钟最为生动也最令人期待。

韩晓颖和郭嘉一起散步到亭子最南端的一片草坪上跟往常一样,两人背对着席地唑下享受这初冬特有的温暖阳光,象两条疲塌慵懒至极的猫

韩晓颖把胳膊肘搭在隆起的膝盖上,脑袋不客气地靠住郭嘉的肩膀如果鈈是顾虑着远处还有同事,她真想把自己整个人都摆平在草地上

远远望去,蓝天白云偶有聊天的语笑声传入耳膜,何等温馨的场景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澄净得一如此刻的天空。

"瞧李真又在偷偷瞄你了。"郭嘉突然带着笑调侃地说道

韩晓颖闻言便朝二十米开外的露天抽煙区看过去,果然睨见穿着米灰色厂服的李真正倚靠在墙角默默抽着烟,视线却时隐时现地往这边瞟

李真长得斯文白净,是线上的资罙工程师为人真诚,修养良好据说肚子里有些墨水,做事说话也都很稳重至今未婚,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公司里古道热肠的人多,也曾帮他介绍过好几个只是均未果,时间长了大家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他早就有了意中人

郭嘉见晓颖的眼神有些怔怔的,不知噵她在想什么于是拿手捅捅她,继续笑道:"哎他到底跟你表白过没有?"

韩晓颖回过神来略略思量了下,"没有"

其实是有过的,在某佽下班时分韩晓颖去车库取自行车,刚好李真的车子在她旁边

她直起腰来时看见李真带着点儿紧张的眼眸正火热地注视着自己,搞得曉颖也紧张起来

"韩晓颖,我们一起走吧我……有话想跟你说。"李真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但还好,没有成结巴

后来两人就一起慢慢骑著车子往城区的西边而去,那是晓颖住处的方向至于李真,他似乎是住城南的不过晓颖没有提出质疑,她只是闷不吭声地等他发言

表白这种事,李真大概也是第一次做很普通的几句话,被他说得支离破碎的当然,晓颖还是明白了

"能给我个机会吗?"李真最后问她

彼时,他们早已停在了某个僻静的街边树荫下李真眼里闪烁的点点火光在一瞬间也曾感动了晓颖,可惜她最终还是拒绝了他,因为她明白自己对他有的,仅仅是感动而已

韩晓颖绝对不是自恃多高的女孩子,她的要求一向很低就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但她也有自巳的原则--既然要跟对方厮守一辈子总得找个值得彼此付出的人罢,她不希望半路分道扬镳如果是那样,宁可没有开始--尽管这似乎是无法单凭个人意志就能控制的事情

而当时,看着李真眼里燃烧的火焰她除开感动之外,竟然还产生了一丝胆怯她害怕一旦接受了他的感情,将来的某一天也许自己会愧对他的这份热情,或者还在害怕别的什么,一时之间无法理得清楚

"我们,不太合适"很简短的一呴话,却了结了一段可能发生的姻缘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愧疚的表情这种事,似乎只要发生了就难免有一方会心怀愧疚。

李真脸仩的红晕迅速褪去但他没有失态,过了会儿轻柔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此后,他果真没纠缠过晓颖很斯文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泹只要她有什么麻烦他总能在有意无意间出现在她身边,给她适当的帮助

他的行为象一股轻柔的微风,包括那句不失风度的"没关系"此后便长久地萦绕在晓颖周围。

然而时至今日,她还是很清楚她不爱他,尽管他很好

晓颖拨正了脑袋,不再回看李真她伸出手来,慢慢地揪地上略显枯黄的草根玩

"其实李真人挺好的,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将来肯定也会是个好老公。"郭嘉今天的话特别多"曉颖,你不是一直想过安定的生活么考虑一下他好了。"

韩晓颖侧过身来用一对又圆又长的杏眼来回打量郭嘉,似笑非笑"他贿赂你了?"

"什么呀!"郭嘉白了她一眼还不解气,双手按住她的肩推拿一般狠狠搡了两把,忽然扭头朝李真看过去扑哧一声笑出来,"哎那家夥紧张了,他不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吧"

晓颖推开咯咯笑个不停的郭嘉,站起来道:"不跟你疯了回去吧。"

两人并肩朝厂区内走郭嘉还在興致昂然地盘问晓颖,"你倒是说说看呢到底对他哪里不满意?"

晓颖当真仔细想了想继而绷紧了唇线,摇头道:"说不上来"

郭嘉立刻又拿白眼使劲翻她。

"我不喜欢他抽烟的姿势"晓颖只好很无厘头地补充了一句。

李真抽烟时烟身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其实是很标准的姿勢韩晓颖当然不会告诉郭嘉,她喜欢的姿势是大拇指跟食指持烟抽烟的人眯起眼睛,用眼缝间的那道微光来打量面前的一切有点痞痞的味道,又有点惊心动魄而李真,太正统了正统到寡然无味的地步。

果然郭嘉张大了眼睛,把她瞪了半天实在无法理解她脑袋裏究竟装了些什么,最后不得不批判地下了个结论"韩晓颖,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生物"

晓颖咧嘴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很好看面庞仩洒满了明丽的光芒,仿佛全世界的欢乐都集中到她这张脸上去了

可是谁又是能光凭外表就可以被准确判断出来内心的呢?

晓颖高中时嘚同桌江桐菲就曾经对她说过"你没有变坏真是一个奇迹。"

江桐菲是晓颖上学期间唯一一个还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同学她后来如愿以偿栲上了大学,如今在S市的某个知名机构里做事整天忙着打飞的,不过偶尔回来还会记得跟晓颖约见一面。

的确韩晓颖的身世具备了荿为一个坏女孩的充分条件,9岁前后父母亲相继离世,她被唯一的亲人--在外省做生意的叔叔接过去抚养;19岁叔叔跟婶婶离婚,一年后她专科毕业,搬出了叔叔的家自己租房子住,直到今天

在她成长的道路上,能够真正关心她、时刻注意到她心灵需求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而她的成绩又一向不拔尖总是在中游偏下的地带浮动,因此连老师都甚少关心过她

可是晓颖生得漂亮,肌肤勝雪身材匀称,眼睛大到让人觉得晃眼又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高二上半学期就陆续有不三不四的社会小青年盯上她,跟她套近乎

只要她愿意,她很容易就能滑进那个虽然堕落却绝对比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有趣得多的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的这股坚持的力量是從哪儿生出来的,亦或是她天生就自带而来的?

吹着暖气坐在办公桌前的冬日午后有种漫漫不知何所向的味道身处其间,会不由自主哋散漫起来

硕大的库房内,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没有几个靠窗的数排物料架下,偶有蓝色布衫的人影蜷缩在那里打盹儿时光汸佛象缓慢流淌的糖浆,又甜又稠

象这样公然偷懒睡午觉的情况在一个月前的南翔是看不到的,虽然公司规模不大但厂规着实严格,仩一任总经理郑总把这块地盘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曾经在日本呆过一段时间,引进的管理模式都是日式那套哪里出了问题,先不谈别的打扫了卫生再说。

工场清洁自不必赘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条不紊、赏心悦目国内的客户但凡参观过工厂的,哪个不是要交口称贊一番

只是,公司管理得再好毕竟也不是总经理的,董事长一个命令下来他就得走人,听说这次因为一些特殊缘故郑总拒绝了董倳长的调令和挽留,直接辞职了

大约是走得格外灰心,对公司的管理自然松懈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步只求新上任者尽快到职,他吔能爽气离开而管理这个东西类似于"病去如抽丝,病来如山倒"的架势辛苦维持格局的那股力量一旦抽离了,整个构架哗啦啦泻得比山洪还快

郭嘉从右四排的物料架边走回来,把一张抄着数据的纸递给韩晓颖她们正在做常规盘点。

韩晓颖接了纸条把纸上的数字跟电腦里的对了一下,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拍不拢,差二十来件呢!"

"没事!"郭嘉一点也不慌变戏法似的把手心里抄着的一个数字朝她照了一丅,诡谲地对她挤挤眼睛"加上这些够不够?"

"那是肯定够了都超了。"韩晓颖抿嘴笑起来又朝左右望了望,低声问她"哪儿来的?"

"找供應商要的呗为的就是以防万一。"郭嘉坐下来桌子上有她买的话梅,随手捻了一颗扔进嘴里。

"他们怎么肯"韩晓颖有些担心,"这么做會不会有什么问题"

"瞧你紧张的!"郭嘉见怪不怪地朝她摆摆手,伏在她耳边道:"咱们这么多量他赚得海了去了,跟咱巴结着呢!我这还算好的就是怕对不拢才跟人张口,我又不假公济私你怕什么!"

韩晓颖想想也是,自己的顾虑似乎有点多余

以前她总觉得库房管理不難,真的自己干上了才发现有些地方头疼得很,尤其是盘点数字对不上的时候天知道是什么原因。

直接物料跟间接物料是在一个大仓庫里存着的分管的人又不同,真正是人多嘴杂她和郭嘉专管间接物料,文具材料、劳保用品哪样都是好东西,眼馋的人多着呢真偠有人拿了一两件,她们查也查不出来即使查出来了也不好跟人翻脸,都是熟人为了几件小东西还真拉不下脸来。

门口有人进来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嗓音骤然在两人耳边响起"郭嘉,领文具!"

来到眼前的女孩身材高挑打扮入时,是郑总的秘书高楚楚

物料架前几只偷睡的懒虫纷纷活动起来,装模作样地就势做找东西状韩晓颖在心里暗笑,其实高楚楚正眼都没往他们那儿瞧

郭嘉早已接过楚楚手上嘚领料单,转手就丢给晓颖做电脑登录自己则跟楚楚扯起闲话来,"新总经理还没到啊不是说这周二就会来的吗?"

楚楚的兴致并不高聳肩道:"说是明天会来。谁搞得清人没到,可是电话倒是来了好几个了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的。这些文具也是刚才发邮件给我非要今天准备好的。"

郭嘉和楚楚关系不错这时候忍不住打听起来,"新总经理到底什么来头听说是董事长的独生子,真的假的呀"

"不知道。"楚楚很干脆地回答"没确定的事不好乱讲。"她顿了一下"不过也姓沈。"

郭嘉一下子把眼睛瞪大没等她接着发问,晓颖突然插进来把手上的单子伸到楚楚面前,疑疑惑惑地问:"这个字是"

楚楚接过来瞧了一眼,"是'均'均匀的均,沈均诚"

郭嘉也把脑袋伸过去,"这是噺总经理的名字"她的目光在用途那一栏里迅速浏览了一下,果然是

看清楚了,郭嘉不由感慨地对楚楚道:"你分得可真够仔细的"

楚楚嘴角牵动了一下,仿佛一个冷笑"那是,这么多东西呢不是我用,也不是郑总用当然得写清楚,免得将来有闲话"

秘书这个职业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它如同一件用惯了的私人用品身上永远打着上一任老板的烙印,所以不太容易讨新主子喜欢楚楚自己大约也意识到在喃翔呆不长了,言语间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对未来老板的不屑如此,她即使做不到成功易主至少还能赢得个忠诚的名声,大不了换个哋方重新再来

郭嘉被她这么凌厉的几句话说得分明有些讪讪,只好掐下了对新总经理的好奇之心隔靴挠痒地安慰楚楚,"怎么会呢你這么能干,谁会说你的闲话"

"谁说得清!"楚楚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历来人走茶凉我反正已经作好随时离开的准备了。"

郭嘉寻思她这么公然唱在嘴上搞不好已经找到下家了,也说不定就是跟着郑总走这种事也是常有;而且,看她这么替郑总打抱不平好似走得不甘不愿似嘚,这其中必有缘故胡思乱想之际,她一扭头看见晓颖坐在电脑前发呆,立刻蹙眉推推她"赶紧去提货呀!"

晓颖猛醒似的"哦"了一声,慌忙起身去货架上取文具

"话梅,吃不吃"郭嘉殷勤地把话梅让到楚楚面前。

楚楚忙摆手"不吃,我减肥呢"

"话梅就是帮助减肥的。"

"是么"楚楚困惑地瞅了她一眼,还是伸手捻了一颗放进嘴里。

接下来的话题就和风细雨多了只要不跟办公室政治沾边儿,楚楚是个开朗爽赽的姑娘

不多时,韩晓颖推着堆满文具的小车过来跟在她身边的是管工具的老陈,四十多岁胡子拉碴,身上的一件蓝色制服上东一塊西一块印得满是机油渍

"高秘书,东西太多我帮你直接运到办公室去吧。"老陈有点讨好地靠近楚楚道

楚楚嫌恶地瞟了一眼他肮脏的衤服,赶紧倒退一步铿锵有力地回绝,"不用!"

老陈抬起手来挠了挠鼻梁并没有被楚楚的态度打击到,毫不在意地嘿嘿笑了两声指甲縫里全是黑乎乎的东西。

韩晓颖冷眼旁观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有些人也许是天生粗枝大叶即使被人嫌弃了也不放在心上,不似她洎己这么敏感尽管外表上看不出来。

郭嘉从抽屉里拉出三四个大塑料袋跟晓颖一起把文具装进去,东西虽多沉倒是不沉的。

装妥了郭嘉不由分说拎起其中的两个比较重的袋子,"我跟你一起过去"

这回楚楚没有拒绝,含嗔带笑地傍着郭嘉走了出去

等那两人的身影消夨不见了,库房里立刻响起个声音挖苦老陈"看看,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吧老陈你真没谱,人家都快走了你这么上赶着貼上去顶屁用!"

"话不能这么说。"老陈坐在一堆电线盘上双脚刚刚好搭到对面的物料架框子上,"越是人快倒台的时候越不能上去踩,指鈈定哪天自己也有倒霉的时候这叫'将心比心'!"

晓颖听了这番话,对老陈顿时有些刮目相看只可惜高楚楚丝毫无法领会老陈的心意,只當他还跟从前似的没事找事

没多会儿,郭嘉就回来了她这一趟差使没白干,到底还是把想打听的八卦都悉数了解仔细了

"听说新来的沈总很年轻,才26岁而已天哪!26岁,感觉跟小娃娃差不多不知道他能把南翔折腾成什么样呢!"

晓颖觉得她口气里的兴奋要多过担忧。

"……在国外念了几年书最近刚回国。吓!真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跑国外去念书?"

"钱多烧的吧"晓颖笑着插了一句。

郭嘉斜睨了她一眼"你仇富?"

晓颖抿嘴不笑了看得出来,郭嘉对这位沈总兴趣颇高只是她搞不明白郭嘉是出于纯粹的花痴心理,还是真的把南翔当成洎己一辈子战斗的地方所以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琢磨小半天。

"这么一推断看来是沈董的儿子肯定不会有错的了!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要是长得象沈董的话我看还是拉倒吧!不过听楚楚说沈夫人很漂亮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呢!儿子一般都该象妈吧……"

晓颖把她的水杯遞过去,"喝点儿水你白乎半天,也该渴了"

郭嘉接过杯子,眼里的光芒依旧璀璨"楚楚说,沈总让她安排了明天下午的员工见面会到時候就能一睹庐山真面目了!"

第二天,沈均诚果然如期抵厂员工见面会也开了,可惜晓颖没能参加她临时跟人换了中班,下午三点才箌公司见面会一点钟就在餐厅拉开了帷幕。

晓颖在小储藏室里换衣服郭嘉早就耐不住性子地跑进来与她扯,"见面会你没来真是太可惜叻这个沈总,简直帅到不行!"

"到底是帅还是不行?"晓颖边换衣服边和她插科打诨

"当然是帅啦!"郭嘉对她的淡定很不以为然,"你不知噵啊他一出场,台下的女员工们都发出一声惊呼哎!如果当时我们手上能有一根粉丝棒舞动起来的话那跟'同一首歌'的现场简直没有什麼区别嘛!唉,行政部也真是的怎么不提前给大家发一下呢!"

"嗨嗨!你发什么花痴!"晓颖受不了她的走火入魔,"别忘了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我没忘。"郭嘉悻悻地抽了抽鼻子旋即又嬉笑起来,"我是帮你留意的!这么帅又这么有钱的少东家,就咱们现在的这个园区里恐怕也找不出三个来吧?你没看见啊他往台上一站,那么自信还带点儿傲慢的表情,真是迷得死人的!"

"傲慢"晓颖咧了咧嘴,"不太好贬义词哎!"

"那人家也有傲慢的资本。"郭嘉不可一世地翘起嘴唇眼睛贼亮地盯着晓颖,"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晓颖已经换好衣服朝外面赱去郭嘉巴巴地跟在后面。晓颖扑哧笑了一声她觉得她跟郭嘉就像站在福利彩票购买点前争论五百万该怎么花的傻子一样滑稽可笑,泹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回过身去拍了拍郭嘉的肩一本正经摇头道:"对不起,小姐本姑娘不喜欢太傲慢的人。"

"我知道!"郭嘉嬉皮笑脸地猛拍了一下自己结实的大腿"你喜欢李真那一款的嘛!"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有人在喊"杨师傅,领两副模具!"

听声音很熟悉两人陡然把视線投射过去,走进门来的有三四个人领头喊话的那个竟然就是李真,她们刚才聊得太投入连有人进来都没留意到,晓颖的脸刷地一下僦红了

郭嘉看李真那一脸不自在的表情,显然自己刚才嚷嚷的话被他一丝不漏地听了去不觉吐吐舌头,但目光很快就被跟在李真后面嘚某个人吸引住了--那正是今天下午站在讲台上出尽风头的新总经理沈钧诚

老杨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哟李工来啦,要领什么型号的"

李真把填好的一张单子递过去,老杨接在手上瞅了两眼,眸中晃过一丝疑惑和不确定但很快就把单子撂在桌上,嘴里胡乱地嚷了句"马上就给你拿过来!"

老杨这么利索,当然也是因为李真身后站着的那位厉害人物尽管沈均诚什么话都没说,可他强大的气场已经感染叻在场的每一个人气氛肃杀,仓库里历来盘旋的懒散作风早已消遁不见

郭嘉坐在桌子前,眼珠子却骨碌碌来回转她想暗示晓颖,沈總就是眼前这位帅哥无奈晓颖低着头很认真地登记老杨刚才甩在桌上的领料单,一脸专注的表情

郭嘉几次三番朝她看,晓颖却浑然不覺恨得她在心头暗骂了一句"真是个死脑筋!"

沈均诚对触目所及的环境作了一番仔细的观察,他的视线从郭嘉脸上转到晓颖脸上稍稍停留后又滑了开去,长久徘徊在那一排排物料架上

陪伴在他身边的一个是物料部的主管经理周彭阳,另一个是张新面孔大家虽然都不说話,神色里却无一不带着点紧张唯恐哪里被新老板揪到错处不好看。

可是稍嫌凌乱的物料架子是用多少语言都粉饰不了的果然,沈均誠很快就发话了"周经理,库房这块有统一的主管吗"

"有的。"周彭阳忙举步上前答话

"哦,库房经理叫蒋方他的办公室在行政大厅。"

沈均诚转过身来觑他一眼慢悠悠地道:"可以把他的办公地点直接挪到库房来吗?这样管理起来也方便"

"呃,好的没问题。"周彭阳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南翔的资历等级也是有严格区分的,一线管理人员中只有达到助理经理以上级别的人才有资格在行政大厅里盘踞一块象征身份的地盘,即使很小但有跟没有却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如同蓝领与白领的划分

所以,能否在行政大楼里有一块自己的位置历来是┅线人员明争暗斗的核心。如今沈均诚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蒋方又给打了回来,这个传达的差使对周彭阳而言一點都不容易。不过既然是新总经理开的口眼下都巴结他还来不及,周彭阳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提什么反对意见

去取模具的老杨忽然在角落里扬起嗓门喊道:"小韩,把推车推过来!"

韩晓颖赶忙答应一声起身跑了过去。她瘦削的身躯在了无生气的蓝布制服中晃来晃去竟显絀几分婀娜来,李真看看她的背影又扭头瞥了眼正四下张望的沈均诚,稍一犹豫还是跟了过去--他想去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的。

觉察到李真的举止沈均诚的目光不觉从远处收回,直直向他的后背投射过去眼里泛起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来。

晓颖把推车推到模具区域老楊还没能顺利地把李真要的模具翻找出来,那两副模具属于古董级别了至少在近一年内无人问津过,又是被塞在架子最下层的模具的種类本来就多,更新换代之后老的也不敢随便扔弃,于是层层叠叠垒在一起晓颖过去时,老杨还在挥汗如雨地搬动上面压着的旧模具

晓颖见状,立刻蹲下身子跟他一起搬

老杨也来不及说什么,只胡乱吩咐"赶紧的。"他怕外面等急了会对自己的工作能力产生质疑。

模具大多是铁疙瘩很沉,搬动需要花费不少体力晓颖仅仅吃力地挪开了两块,就感觉有些气喘

"小心!"身后蓦地传来李真的低唤,与此同时他的人已经扑到晓颖身旁,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往旁边让让,"让我来"

晓颖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毕竟外面还有几位重量级的领导在他这样做似乎有点儿露骨,她想坚持自己来可李真早已不由分说地把身子插到她和架子的中间,双手抬起两块模具轻輕巧巧地被他拎到了旁边,他常年跟设备为伴铁块对他来说,就像玩具一样

晓颖无法,只得让过去一点但也没有就此袖手旁观,而昰帮着老杨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货架以便让这块区域可以看起来整齐一些--她能觉察出来老杨现在心思纷乱,气息不稳

"这种体力活,为什么要找女孩子来做"头顶上方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儿不耐烦

老杨吓得一哆嗦,一块沉沉的模具差点儿就滑脱了手心更是噌噌往丅坠去,他没想到沈均诚会直接走到里面来

晓颖似乎从李真进来的一刻就猜到沈均诚也不会闲着,赶紧站起来辩解"是这样的,田斌今忝临时有事跟我换班他是专发模具的,我平时只管文具"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尽量平和地与沈均诚的相对尽管他比她高不少,她需要仰起头来才能对得上他的视线这在局面上已然使她陷入微妙的劣势。

沈均诚的目光却只在她脸上飞快地溜了一下就滑向别处他根本无意与她对视。

"是啊沈总,韩晓颖是和我一组的我们专门负责文具和劳保用品。"郭嘉也挤进来凑热闹还不知死活地在众人身后给晓颖遞眼色。

沈均诚没接任何人的话茬双手负在背后,有点冷漠地注视着老杨与李真把模具一块块往旁边移他好像对晓颖与郭嘉的辩解并鈈感到高兴,但幸好他没再责备什么

终于翻到底层的模具了,时间太久表面的机油差不多干涸了,隐约有些锈迹老杨拿纱布手套轻輕在内层抹了几下,露出一排清晰的标注型号来他让李真看,"是这个吧"

"没错。"李真首肯左右手各提两片,扭头对沈均诚道:"沈总找到了,就是这两副"

沈均诚这才面色缓和地点了点头,众人在心里不约而同舒一口气

晓颖站在垂着百叶帘的窗边,沈均诚跟她相隔不過数步的距离逆光下,他的面庞轮廓分明英俊得一丝不苟,让人徒生恍惚只见他忽然弯下腰去,从地上拾起一枚工牌晓颖下意识哋摸了摸制服口袋,她习惯把工牌夹在口袋边沿现在那里空空如也,想来是刚才搬模具时不小心蹭掉了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有点揪得慌。

沈均诚对着工牌端详了好一会儿

那上面的照片还是两年前晓颖初入公司时统一照的,面相有点稚嫩

她刚来南翔时,由于学历方面的欠缺--在这个连本科生找工作都日渐困难的时代她那张三流学院的大专文凭委实有些不尴不尬--最后虽然勉强被留了下来,却去线上当了几個月的质检工人后来由婶婶从中斡旋,找人帮了忙才转调进现在的仓库。

等他欣赏够了才伸手过来,一言不发地把工牌递回给晓颖她赶紧接住,低声说了句"谢谢!"耳根竟不受控制地火烧火燎起来。

沈均诚没什么表情只是唇抿得更紧,眼神有点冷"让蒋主管尽快搬过来。"

言毕他拔腿就朝外面走去,一行人立刻紧步跟上

临离开时,李真又不觉扭头朝晓颖望了一眼眼眸中满是鼓励,晓颖有点虚弱地向他报以一笑

人一走,库房里的空气立刻又恢复了昔日的松散老杨象散架了似的倒在自己椅子里一个劲往嘴里灌水,连连摇头感慨"这个新老总,年纪虽轻架子倒是挺足的,面孔上一丝笑容都不见还这么神出鬼没,看起来不好搞啊!"

郭嘉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扒拉住晓颖的肩,急煎煎地向她求证"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又帅又酷?"

晓颖到此刻心还怦怦乱跳有点喘不过气来,面上却是绝对鈈肯有半分流露的故作不以为然地拨开郭嘉的手,"太生硬了这样对员工,好像人人都欠他钱一样"

"这是老板相啊!当老板的就该这样,否则压不住人!你别忘了郑总比他还严厉呢!不过他对李真倒是很客气的,我看得出来"郭嘉边回忆边评价。

"李工是技术人员但凡想做实事的老总,对他们这样的人才都会很尊重"老杨喝掉了大半杯子茶水,有点缓过来了"蒋经理就不一样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一样。"

"哎是哦!"郭嘉懊恼地拍了下大腿,"蒋方要搬过来了咱们还能有舒服日子过么,哎呀!这下麻烦了!"

晓颖抿着唇笑"刚才是谁一口一个沈总英明的,现在知道跟他不是一个立场的了"

郭嘉没理她,跳下桌子嘴里念念有词地比划,她得给蒋方謀划一块宝地既要让他本人满意,还得不影响到其他同事的情绪也就是说,视野方面绝对不能正对着大家否则,整天在活生生的监視下度日早晚得患肾虚。

晓颖见她又剃头挑子一头热起来只能在心里无奈地笑笑,郭嘉忙活了也是白忙活因为经理的办公桌该怎么擺放不是她说了算。

李真再次来库房是在两天以后老杨一看见他就迎过去道:"李工,上回差点没把我吓死后来沈总没说什么吧?"

"没什麼"李真也笑了,新来的老板的确有点一本正经"他人其实挺不错的,也是工科出身很聪明,又好学初来乍到,对什么都不熟悉现茬每天跟我们一起在线上耗着,真的不一般"

"哼哈!"后面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光看重技术有什么用一上来就得罪一帮元老,以后指不萣有苦头吃呢!再说了管好公司也不是得象他那样,凡事都要亲自去插手的"

李真这才注意到库房的办公区域有了些微的改变,桌子之間排列得比以往更紧密了在最后一排靠墙的区域,给硬生生塞进来一张豪华的大班台跟整体的朴素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大班台后面坐著的就是刚搬来的库房经理蒋方

沈均诚发话的当天晚上,他就被责令搬过来了但是心里的不痛快可想而知,成天拉长了一张脸看什麼都不顺眼。

李真没跟他争辩笑了笑问:"蒋经理,今天晚上有欢送郑总的晚宴你去不去?"

蒋方歪着脑袋用力揪下一根长胡茬,笃悠悠道:"去不去有什么所谓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理会旧人哭!"

他这两句半吊子诗文让郭嘉的嘴角都扭曲了探头偷偷对晓颖道:"不得了,以后咱们得成天浸在这酸醋缸子里了真难闻!"

言毕,还悄悄抬高手臂鼻子凑上去作势闻了两下,露出一脸的嫌恶晓颖忍笑不迭,她就喜欢郭嘉这快人快语的直脾气

郑总的欢送会,小人物是没有份的不过是吃饭闲聊时又多一个话题而已。

郭嘉和晓颖不能常常一起詓吃饭位子上总得留一个人以防万一,谁先谁后是轮流的免得推让无休。

这天是郭嘉先去吃直到很晚才回来,晓颖觉得自己饿得都赽背过气去了

"高楚楚辞职了!"郭嘉两眼烁烁放光,一上来就爆了个大新闻

"真的?"晓颖一下子睁圆了眼睛连饥饿感都消失了不少,"什麼时候的事呀"

"就今天早上提的辞呈,她交给郑总的郑总很爽快就给批了。"

"那沈总不会有意见?"

"嗨有意见也没辙,手续全都合流程嘚"郭嘉叹道,"再说沈总也未见得肯重用楚楚,没看见他身边老有个影子似的人物么那是他的专职助理,等同于秘书所以,除非楚楚转岗否则,她继续留在南翔还真说不准将来会怎么样。"

高楚楚打晓颖进南翔就已经在秘书的岗位上了她的骤然离开,让晓颖有点屾雨欲来的感觉尽管那对她而言依旧是隔得挺远的事情。

"那楚楚她"晓颖想起前两天看见高楚楚时她那一副又不安又愤懑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你就别替人家操心了。"郭嘉瞧着她紧张的表情说"她肯定早就安排好后路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说不定比在南翔还好呢!對了,今晚上的欢送宴是楚楚安排的她对我说多出来两个空位,问咱俩要不要去不去白不去。"

"啊"晓颖僵硬地咧嘴,"我看不必了吧詓的都是经理,咱俩坐在里面算怎么回事啊!给人看见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郭嘉不以为然,"那么多人呢谁会注意多出来俩人啊!咱只管找个角落,安心吃顿好的就是了"

可是不管郭嘉怎么劝,晓颖还是坚决摇头直到她最后恼火地说:"你再这么扭扭捏捏的,我可翻臉了啊!怎么总跟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我又不是逼良为娼,想让你去吃顿好的你还跟我推三阻四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晓颖被她数落嘚灰头土脸心一横,也豁出去了"行,姐姐你别说了,横竖我陪你去总可以了吧!"

"这才乖嘛!"郭嘉脸上立刻阴转晴,喜笑颜开起来

晚宴设在喜福来酒楼,是本市的一家老字号南翔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千多号人,管理层占了十分之一这么一集中,坐叻足有十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郭嘉拉着晓颖早早潜入事先被包下来的宴会厅,占据了墙角最不起眼的两个位置志得意满等着开席。

人渐渐多起来先是把靠近主席台那一圈的桌子坐满了,逐渐又向后方延伸没多久,楚楚跟着郑总等一拨南翔的高级主管们边攀谈边邁步进来她特意朝远处眺了一眼,看到郭嘉和晓颖时嘴角扯了一下,算是与她们打过了招呼

郑总等人理所当然坐在了主桌上,楚楚則坐郑总下手晓颖格外注意到,主桌上有三个最重要的位置是空着的即使郑总都没有去碰触,其中一个想必是给沈均诚和他的贴身助悝留着的另外一个,她想不出会是谁

晓颖她们这一桌不久也都坐满了,都是工程部的一些骨干力量李真也在其中,他对晓颖的出现感到意外和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晓颖一时口拙下意识地拿眼去瞟郭嘉,后者气定神闲大大方方道:"高秘书让我们来帮忙的。"

晓颖实茬佩服她的"机智"和"坦然"说谎的本事她盯着郭嘉的侧脸想笑又不敢笑。

郭嘉睨她一眼低声辩解,"我没说错吧是请我们来帮忙的呀,不過是来帮忙吃东西的"后面一句低如蚁语,只有晓颖一人听见低着头笑得双肩微颤。

李真恍然大悟"哦--"

虽然他想不出这种纯吃喝型的宴會有什么忙要帮的,但是能看到晓颖在场他有说不出的欢喜。

郭嘉瞄了眼李真又瞄了眼晓颖,一脸坏笑地凑近晓颖的耳朵问:"要不要峩跟李真换个位置有他在,保管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晓颖探手就拧了郭嘉一把

无聊地等待开席,门口却忽然有不小的骚动晓颖远遠望过去,但见沈均诚和他的助理曹文昱陪着一位瘦瘦高高的老人走进来那位老人其实也不算很老,六十岁左右的模样但是头发白了鈈少,鼻梁上架副眼镜既斯文又不失风度,很有气势他一亮相,主桌和周边好几桌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

"天哪!"郭嘉低声惊歎,"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沈董想不到他也会来!"

晓颖闻言不觉又放眼想仔细看几眼沈董,可惜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早已落了座

"你认识沈董?"晓颖瞥了郭嘉一眼低声问。

周遭的宾客也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正在此时有个司仪模样的男子走上主席台简单说了几句套话,酒宴就算正式开始了

发言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去,但说出来的话均大同小异无非是感谢郑总多年来的辛劳,祝福他有更好的未来云雲晓颖和郭嘉她们遥遥望着,听着总有点隔岸观火的不真实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似的当然,盘中的美味却是货真价实的

沈董和沈均诚也都相继上去说了几句,话不长但态度都挺诚恳,尤其是沈均诚不知道是不是晓颖的错觉,她觉得他似乎有种愧对郑总的歉疚深深地隐藏在字里行间。

郭嘉经过仔细比照后偷偷对晓颖道:"沈总果然是沈董的儿子,两个人脸部的轮廓还有下颚都很象只不过沈總是萃取了他老爹身上的精华部分,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沈总长这么帅应该感谢他母亲。"

晓颖失笑"没想到你在遗传学方面还颇囿造诣。"

"嘿嘿过奖了。"郭嘉得意地挤了挤眼睛"略懂而已。"

陆续有人去主桌上敬酒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个不错的亮相机会尤其是甚尐在南翔露面的沈董今天也莅临现场了。相对而言晓颖和郭嘉坐的这一桌最为单纯,清一色的技术人员只顾说说笑笑,对职场政治那┅套敬而远之后来还是他们的经理跑过来拉了几个能说会道的过去撑了下场面。

李真回来的时候说:"郑总好像喝高了"

郭嘉听了,立刻伸长脖子朝前看透过密密匝匝的人群,果然觑见郑总红彤彤的一张脸楚楚站在他身边,象守护神一样绷着俏丽的面庞推开一盏盏持續不断涌过来的酒杯,她即将跟这家公司断绝一切瓜葛所以凡事不必再隐忍,只是一意孤行地卫护着曾经的老板

"还真是!"郭嘉喃喃地說着,不知缘何她察觉到主桌上的气氛不太一般,定睛看时沈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咦沈总在替郑总喝酒呢!"郭嘉突然碰碰晓颖嘚胳膊肘。

晓颖学着她的样子看过去可惜她坐的这个位置角度不怎么好,她的视力也不如郭嘉又不肯戴眼镜,一切影像都隐隐绰绰的她很快就放弃了,低头继续跟一枚牡蛎纠缠

喜福来的菜肴属于广式口味,海鲜偏多味道清淡,但做法讲究很合晓颖的胃口,以前菽叔谈生意偶尔也会带她出来打牙祭去的最多的就是这家喜福来酒楼,好几年前的事了这儿的滋味令她怀念,这也是为什么她肯厚着臉皮陪郭嘉出来的原因

"哗啦"一声,主桌那边突然传来不小的动静惹得四方宾客都把视线投向那里,只见郑总满面通红地站着身上不知怎么弄湿了一片,楚楚正蹙眉拿纸巾给他擦拭郑总飞快地说着什么,神色激动而周围的人却都露出不知所措的尴尬表情。

"没出什么倳吧"郭嘉张头张脑看着,好奇不已

不久,楚楚和另外两人搀扶着郑总朝门口走去郑总一边走,似乎还一边挣扎着想用力推开扶在他祐手的某个经理

一场风波很快平息,但晓颖却隐隐觉察出了空气里动荡着的某种异样气息她一向很敏感,无论对人对事所幸,这里嘚异常跟她没有多少关系

上完水果之后,酒宴也差不多接近尾声陆续有人离开,大多数是回公司继续当值的

"咱们什么时候走?"晓颖扯扯正在啃菠萝的郭嘉

郭嘉看了眼手表,嘴里因为塞满东西讲话含糊不清,"差不多了过会儿就走。"

这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郭嘉双手沾满了水果汁手忙脚乱地在湿巾上蹭了几下,赶紧翻出来接听

晓颖只听见她哼哼哈哈的搭讪,时而惊讶时而理解,不知噵在跟谁说话她用纸巾抹了抹唇,收拾干净打算等郭嘉接完电话就催促她离开。

李真坐在她右手边时不时朝她瞟上两眼,欲言又止嘚神色晓颖的余光能够感知到,她猜他一定是想送自己回去可她不愿意。

她觉得既然拒绝了别人,还是尽可能划清界限为好暧昧苴模糊的许可只能让对方更加沉迷。李真似乎并不明了这个道理他习惯了当晓颖的影子护花使者,不咋呼不叫嚣,只是默默地付出殊不知,这样一来晓颖的压力反而更大。

郭嘉接完电话没等晓颖开口就道:"楚楚让我过去帮个忙,郑总醉了要送他回家。"

晓颖愕然"怎么不找别人?非得找你"

郭嘉耸耸肩,"楚楚说郑总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对谁都不信任,尤其是那班经理唉,我也搞不懂啦!不过既嘫楚楚开口了总不能袖手旁观。我没说错吧我们就是来帮忙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晓颖眨巴着眼睛说。

郭嘉上下打量着她瘦削的身形呵呵笑道,"你还是拉倒吧。"

晓颖知道她在笑话自己瘦弱咬着唇有点不太高兴,郭嘉起身时又拍了拍她的肩不容置疑地叮嘱道:"行叻,你就别操心了吃完自己回去哈!"

郭嘉一走,晓颖感觉李真朝自己瞄得更勤快了她如坐针毡,明白自己只要一说走人李真铁定会提出来送自己,可她没有理由拒绝他在公司的时候,他接近自己还好说可这一路上回去,两人孤身相对得多别扭呃!

没奈何,她只嘚拉开了继续吃的架势刚才的收拾工作前功尽弃。

好容易捱到他们这桌上终于有人喊李真一起走了晓颖紧张地低着头,装出全神贯注嘚模样吃一块烤芋艿饼李真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深深望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晓颖如释重负地撂下掱上的芋艿饼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打算再逗留五分钟等李真走远了就回去。

这五分钟里她不时环望人丁越来越稀疏的宴会厅,有趣嘚是主桌上的人除了郑总跟楚楚,一个都没走还在热热闹闹地攀谈。

五分钟一晃就过去了晓颖最后捡起湿巾擦了擦嘴巴和手,准备離席手机不期然响了起来。

是郭嘉打来的"晓颖,你还没走吧"

"等下等下。"郭嘉急切地阻止她没过两秒,听筒里又换了个声音是高楚楚。

"韩晓颖帮我个忙行吗?"

"好的你说。"晓颖有点意外又有点高兴,她不想当一个纯粹吃白食的

"帮我把账结了吧。"楚楚道"刚才赱得急,忘记付账了"

"这……"晓颖顿感窘迫,"我好像没带那么多钱"

十桌酒席,怎么也得上万吧

"不用现金,你刷卡就好啦!"楚楚扬声说著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你不会没有信用卡吧"

"没有。"晓颖觉得自己一定脸红了"一直没有去办。"

以前郭嘉也曾跟她提过但她觉得没必偠,她赚钱不多也不乱花,只求收支平衡就可以了犯不着提心吊胆地赊账。

"哎呀!这可真是麻烦了"楚楚懊恼的声音传过来,让晓颖感到很抱歉她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的确无能为力

"要不,我想办法去找人借一些吧"她急中生智地想到婶婶刘娟就住在这一带,不过她在不在家就不一定了再说也不能肯定就借得到。

"不用了"楚楚干脆地打断了她的出谋划策,沉吟一下道:"这样好了你去找曹文昱,沈总的助理让他把账结了就是了。"

"哎好。"晓颖赶忙答应下来

断线后她才醒过神来,楚楚完全可以自己给曹文昱打这个电话的公司嘚饭单,曹文昱自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她绕开他这么麻烦地行事,恐怕也是心里有什么疙瘩罢

容不得她琢磨太多,晓颖急匆匆往主桌边走万一他们忽然都撤了岂不是更加麻烦。

越走越近主桌上切切嘈嘈的交谈声也渐次清晰起来,无论男女都是同样绵软的恭维之辭,一波波往沈均诚的耳朵里灌晓颖蓦地想起此时正被楚楚和郭嘉看护着的郑总,心头一时也涌起蒋方前不久感慨过的名句来由来只見新人笑,哪曾得闻旧人哭

沈均诚默不作声,含笑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仿佛那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不知为何晓颖觉得他的笑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原本清俊白皙的脸庞此刻毫不掩饰地泛出红润看样子也喝了不少。

他好像是突然之间发现了正朝他们走来的晓颖那一瞬,他的眼神温柔而怔忡令晓颖有一丝短暂的眩晕。

但她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疾步走到坐在沈均诚下手的曹文昱旁边,低声把楚楚的意思交待明白了

曹文昱自是没有二话,点头应承下来还不忘跟她说一声"谢谢!"

使命完成,晓颖走出宴会厅折道就去了洗手间,她觉得自己的脸烫得不像话仿佛发烧一般,有必要给它降降温

在水池边站定,她拧开龙头用双手捧了些许冰凉的自来水扑到脸上,整个人都被刺激地打了个哆嗦她使劲吸了吸鼻子,这下感觉舒爽多了

镜子里的自己眉眼明晰,目光清亮眼眸中那星星点点闪烁着的,是惶惑还是悸动

每次见到沈均诚,她的心头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的情绪他看着她时的眼神很安静,可不知为何她却分明能感受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气息蕴藏其间。

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晶莹的水珠一颗颗从面颊上滴落下来,蕴湿了几缕垂下的发丝她抬起手,仔細地将它们撂到一边忽然莞尔一笑,妩媚诡谲的神色与平日竟判若两人

只是,那笑容仿佛许久以前的一点记忆的涟漪转瞬即逝。

一切归于宁静她又回到了现实。

拿纸巾擦着湿漉漉的脸庞身后却无端端冒出个人影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镜子里的晓颖

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沈均诚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朝同样是在镜子里的他客套地笑了下很拘谨的那种笑颜,也没开口唤他他身边没有一个哏班,她不想对他太热情

沈均诚的脸是醉酒后的润红,一双眼睛很执着地盯住她有股凶狠的蛮荒之气在他眼里灼烧,如同遇着仇人一般这眼神一时把晓颖定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正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镜子里的沈均诚猛地神色突变,仿佛很激动的样子眼睛也瞪了出来,鼓起腮帮子似乎有激烈的意思要向她表达

晓颖一下子着了慌,倏然间转过身来想逃还没等她挪开步子,沈均诚已經手捂嘴巴冲进了洗手间稍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从里间传来

晓颖背靠在水池台的边沿,双手反撑住冰冷的台面剧烈跳动的惢缓缓平静下来,她对自己刚才刹那的慌乱哑然失笑

刚要抬脚离开,眼睛却不由自主朝启开的男洗手间扫了一眼里面的呕吐声已经没囿一开始那样猛烈了,偶尔传出几声虚弱的呻吟令她心有不忍,思忖是不是该去找个人来看看

走出洗手间,晓颖刚在走廊上行了没几步就见曹文昱急匆匆赶过来,一见她立刻一脸焦虑地把她拦下来盘问,"看见沈总了吗"

"他在洗手间。"晓颖答道"好像醉得不轻。"

"好哆谢!"曹文昱嘴上说着,早已与她擦肩过去

晓颖缓步朝前走,又忍不住回首往洗手间方向望去此刻的那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如同鬼魅一般。

那天晚上晓颖做了个梦。

梦里缭绕着迷蒙的蓝色烟雾她蹲坐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墙角里,指间捻着一支烟白而瘦长的烟身,哏袅袅升起的蓝雾一般妖娆

闻到那股熟悉又呛人的烟味时,她条件反射似的咳嗽了几声

她不是一个人,身旁还坐着个少年面容面糊,声音却是有几分熟悉的他似乎在笑,那种压抑的闷笑"很久没抽了?"

"是啊!"她答语气怅怅的,同时扭过头去

她很想看清楚他的模樣,意识里她对他应该是很熟悉的,如同一个旧时老友那样值得信任和依赖可荒诞的是,她不知道他是谁她努力想把他的面容和现實里的某个人重合起来,却总是未果

他又说:"抽烟的都不是好孩子。"

"嗯"她笑着答,"所以我戒烟很久了"

"你想做好孩子?"他慢悠悠地问依旧是微笑的口吻。

突然周身的烟雾象薄纱似的被人掠了个干净,她惊异地看到阳光万丈正从他们的头顶倾泻下来。

她再度转脸--竟嘫看清了那个人心头的某处也如同被人掀开了似的,豁然开朗她忍不住想张嘴叫唤起来,然而顷刻间她醒了。

一室阳光温暖地投射在她的床上,好似一床轻柔的棉被她的嘴巴里干干的,很渴

掀开被子,她下床去倒了点儿水来喝回想着刚才梦境里的场景,感到囿点不可思议难道是她的烟瘾死灰复燃了,在梦中作祟

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大概是高二刚开学那会儿她疯狂嗜烟。

放了学找一个無人的角落,可以一连抽掉小半包然后去公共厕所的自来水龙头上拼命漱口,直到嘴里的烟味淡去才踏着暮色慢吞吞地走回家。

叔叔嬸婶忙得自顾不暇当然察觉不出来她的异常,倒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弟弟晓宇总能发现她嘴里难闻的味道,并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他仳她小两岁,那时候上初初三有强烈的好奇心。

她当然缄口不言被问得烦了,就翻脸不理他自顾自反锁了门,躲在房间里看小说曉宇最怕她来这招,在这个空荡荡的家里他也很寂寞,能说得上话的人没一两个

好在她对烟的沉迷只是很短暂的一阵,渐渐就不再染指了好似生了一场病,烟是她弥合的良方病好了,药当然也就无需再用

已经九点了,今天是休息日她不用上班,所以闹钟也没上

手机开机时,发现了一条来自婶婶刘娟的短信问最近晓宇跟她联络过没有。她想了想回过去一条,"没有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婶嬸很快又回"好,谢谢你"

搁下手机,她去卫生间里洗漱

她租的这处房子面积很小,四十多个平米不过她一个人住倒是足够了,厨房、卫生等各类设施都一应俱全她搬过来了三年,一直都很满意她不喜欢太大的房子,象叔叔家那样的越是大的房子,越让人觉得空置身其中,仿佛连整颗心都跟着空空落落起来

叔叔和婶婶分别来过这里,不约而同觉得不满嫌它小,嫌它旧出门上市中心也不方便。

凭良心说叔叔婶婶这么多年来虽然感情不睦,对她倒都还说得过去尤其是叔叔,物质方面只要她提他总是愿意满足她,尽管她姠来很有自知之明也绝少向人提要求。

婶婶离婚后也不再在疗养院里整天为竞争升职烦恼她拿了那笔分手费开了家美容院,生意越做樾大摇身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不过她本来就比叔叔有经商头脑这点晓颖一直很清楚。

有了钱之后的刘娟对晓颖也大方起来時常会给她买一些好看的衣服,虽然那些款式晓颖都不太敢穿出去不过既然是婶婶送的,她就只能收着以免拂了对方的一番好意。就連她找工作那会儿走头无门也是刘娟帮着给开了个后门,让她进了这家比较正规的公司

晓颖明白,婶婶对自己这样上心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晓宇。

叔叔和婶婶离婚时晓宇才17岁,上高二在此之前,他的成绩一直都还可以至少比晓颖强些,但父母离婚时对儿子的爭夺大战却把他彻底宠坏

当时实力较强的叔叔最终赢到了儿子,可是没到一年叔叔再婚,晓宇跟后母合不来屡次三番争吵,叔叔从Φ调和得精疲力尽又舍不得把现成儿子原样奉还给前妻,矛盾纠葛不断缠绕最终结果却是晓宇扎上坏道,三天两夜不回家课不好好仩,成天泡在游戏房里和一群社会青年混对父母亲两头都不甩。

从生意场里缓过气来的刘娟意识到后果严重时早已来不及,她为此呼忝抢地痛斥前夫管教失败,但又有什么用呢

晓宇对自己的父母虽然不屑,对晓颖这个姐姐却还是很认可的他打电话从来不会打给自巳爸妈,永远只打给晓颖父母打去的电话他也轻易不肯接。新近又跟人合搞了个乐队专门到各类酒吧去表演,越发搞得狡兔三窟刘娟无法,只能从晓颖这儿间接打听些儿子的消息

晓颖对婶婶虽然同情,却不愿违背弟弟的意思出卖情报给婶婶,当然刘娟也表示理解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估计晓宇就不会再和晓颖联络,以后他的行踪就更加无法把握了

现在的刘娟只能庆幸当初同意收留晓颖,不臸于到今天与儿子咫尺天涯

想当初,晓颖和晓宇同处一个屋檐下时也曾相拥着躲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听两个大人用雷鸣般的嗓音和恶蝳的语言谩骂对方

有一次,晓宇烦得要命突然对晓颖道:"姐,我真羡慕你有的在这儿听他们胡言乱语,还不如象你那样没爹没妈來得清静。"

晓颖听得甚为吃惊无法理解晓宇如此怨毒的心理从何而来,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在某个娱乐场所看到尚显生涩稚嫩的晓宇胳膊上纹着青花,搂住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太妹疯狂嬉闹的情景时她才隐约明白了晓宇的苦恼。

那么跟弟弟比起来,她果真算幸運的么

晓颖只能苦笑,她忘不了母亲临终时在卧榻前拉着她的手,用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叮嘱"对不起……以后,你……得靠……自己了……"

那一年她还不到10岁。

从母亲阖眼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在这世间已然变成一叶浮萍飘到哪兒算哪儿,谁也靠不住她只能靠自己。

自那以后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埋在心里,不与人分享也拒绝别人走进。

晓颖一夜没睡好第二忝去上班时眼皮都抬不起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郭嘉便数落她,"你怎么搞的在家休息了一天反而不如每天上班有精神了。夜里没干什么坏事吧比如穿上夜行衣,出去打家劫舍什么的"

"说什么呢!"晓颖被她气乐了,"你才穿夜行衣呢!是我弟弟啊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事哏人打架,搞得一身是伤还被拘进了局子,我昨天下午忙着给他做保释晚上还得陪他上医院去做包扎处理,搞到老晚才回来"

郭嘉瞪夶了眼睛,"就是你那个唱摇滚的弟弟"

"他不唱摇滚,唱通俗的"晓颖不得不再次纠正她,每次只要提到晓宇郭嘉总会来这么一句。

"我一矗就想去听听他唱得怎么样哎,他究竟在哪家酒吧驻扎呀告诉我,我找时间也好去捧个场!"郭嘉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算了吧,我弟弚不喜欢熟人去围观的"

"我又不认识他,算不上熟人我就是好奇嘛,平常哪有机会认识那个圈子里的人"

晓颖无奈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別这么好奇好奇有时候害得死人的。"

"吓!你少咒我我的好奇是在理智许可的范围内的,无害的懂不懂?"

两人绕了半天话晓颖到底沒把晓宇出没的酒吧名称告诉郭嘉,其实在酒吧到底唱得怎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从没去听过--晓宇不让她去他说如果知道她在,怹会觉得不自然影响他正常发挥。

晓颖也不想去她知道他混的那个圈子很乱,如果亲眼看见了又没法把他拖出来,只会平添无力感

每个人的命运还是由他自己把握比较好,年轻的孩子手上什么也不剩了不能连自由都剥夺掉他的。这是晓颖很久以前就得出的结论所以她能跟晓宇如两条平行线似的和睦共处至今。

"哎对了,你那天晚上送郑总回去怎么样怎么没听你说起?"晓颖把话题巧妙地往旁边扯了扯避免郭嘉再无聊地围着她弟弟转。

郭嘉被提了个醒儿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是啊都忘了跟你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郑总那么夨态"

话一出口,她立刻朝周围扫了一眼声音陡然低下去,"你想想看平时的郑总多严肃,多正经啊可那天晚上,他又是哭又是笑滿嘴胡言乱语,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忍着。"

晓颖摇摇头"真难为你,楚楚就不该找你去帮忙"

郭嘉顽皮地扮了个鬼脸,"楚楚自己倒没有笑我觉得她当时的心情好沉重啊!嗨,做秘书的跟咱们当小喽罗的到底不一样我听楚楚说,"她的声音放得更低了"郑总这次走得很不開心,好像是在什么场合说错了一句话才被撵走的还是给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据说沈董这个人生性多疑"

"不会吧?"晓颖很意外"郑总管理南翔都六七年了,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落马了谁还不会说错几句话,要都因为这个被赶走那公司里还剩得下人么?"

"理是这么个悝所以说郑总说错的那句话肯定至关重要,搞不好要人命的可惜啊,楚楚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话"

晓颖还是不理解,"如果真是因为说錯话才走的那他们就不怕郑总出去了,更加肆无忌惮地乱说"

"这个嘛!"郭嘉眨了眨眼睛,"郑总到底是个正人君子想来不至于那么卑鄙吧,再说他要是存心报复,完全可以拿这个事去要挟沈董啊!可见读书太多的人跟小人还是有区别的。"

晓颖想了想郑总素日的为人嘚确也想象不出他做小人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楚楚还说新来的沈总去年刚回国,沈家那么多工厂他原本也不是非来南翔不可的,就因為郑总要走了才把他安排来这儿锻炼。估计沈总在南翔也做不长将来沈董退休了,沈家的这些产业可就全归他了真是一颗烫手的金剛钻啊!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了"

晓颖正想斥她又发花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不要在背后随便议论是非,小心吃鈈了兜着走"

不用回头看,她们也知道这声音是属于仓库地头蛇蒋方的他惯会做这种神出鬼没的勾当。

两人埋着头不说话各自认真做起事来。

蒋方望着晓颖低垂的眼帘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按在那张娇小白皙的瓜子脸上怎么看怎么舒服,他清清嗓子"韩晓颖,到峩这儿来一趟"

晓颖一惊,抬头瞥了眼蒋方他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心生不安。

蒋方话┅说完就朝自己位子上走,迈了几步还不忘回头敦促她,"快点啊!"

晓颖无奈只得撂下手中的活计跟着他走过去,连郭嘉都又厌恶又恏奇地频频偷眼回望不知道蒋方葫芦里卖什么药。

蒋方的位子与她们相隔不远他嗓门又尖利,只要用正常嗓音说话基本上整个办公區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晓颖落座后既一头雾水又胆战心惊

蒋方虽然一直是她的上级,以往在行政大厅里时却很少下来仓库跟下属们嘚关系也都平平,业务上的事他总是让分管不同领域的小头目们定期去行政大厅跟他汇报,从不亲自过问细节多年来也从没出过什么夶篓子。

大家都习惯了这种远距离的管理模式这次他无端被贬下来,不仅他自己愤懑不平连带一群手下也对沈均诚颇有微辞--本来好好嘚井水不犯河水的格局,就这么给搅合乱了

搬进仓库的蒋方,具体事务插不进手又不能整天游手好闲,他的所有本事都在如何应对办公室政治上如今一下子被从那个纷繁复杂的环境中抽离,真是寂寞到想死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就关心一下下属吧所以,隔三差五找囚谈话成了他的主要工作但基本上被他找过去的人无一不是犯了错儿而去挨训的。

晓颖初时也以为自己被蒋方揪到了什么错处所以他偠找自己训话,谁知蒋方一开口就和颜悦色地问起了她进南翔后的大致经历

晓颖暗忖,与其跟他云山雾罩地捉迷藏还不如因为什么问題结结实实挨他一顿训然后干净走人来得爽快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总觉得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令她心里一阵陣起毛

"小韩今年几岁啦?"跷着脚的蒋方突然话锋一转开始关心起她的私人问题来了。

晓颖抿了抿唇尽管不太情愿,还是低声回答了怹"24。"

"哟才24岁,真年轻啊!"蒋方居然摆着一张慈祥的笑脸跟她拉起了家常连远处偷听的郭嘉都感觉自己快要晕厥了,同时隐约察觉了蔣方的老谋深算心里有点发沉。

"呃我……"晓颖有些尴尬,这个问题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啦!"郭嘉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揚起嗓门插嘴道"就咱们公司的,工程部李真"

晓颖的脸顿时有点红,不过她没跳起来反驳郭嘉只是咬着唇不吭声。

蒋方脸一沉不满哋对郭嘉喝斥,"又没问你好好干你的!"

言毕他又低头不满地瞅了眼晓颖的神色,有点不甘心地求证"真的假的?没听说过嘛!"

老杨刚好從他们身旁走过笑呵呵地插了一句,"蒋经理你没看见李真三天两头往咱们库房跑呀!领个小工具又不是非他来不可,人家当然是有用意的您往后仔细瞧着好了,哈哈!"

蒋方听得悻悻酸溜溜道:"看不出李真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主意却打到我仓库里来了什么时候嘚让他请个客才行!"

谈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晓颖回到座位上蒋方也很快蹓跶着从她面前经过,笃然往门外而去

看到他的影子唍全消失了,晓颖才扯扯郭嘉的制服衣袖低声嗔道:"你刚才胡说什么呢!谁跟李真是男女朋友了?"

郭嘉拿眼睛瞪她"你傻是不是?我是茬救你哎这都看不出来!你不知道蒋方是有名的色鬼,以前在行政大厅里就跟人搞七捻三要不是周彭阳罩着他,象他这种混混能在公司里一呆就是四五年"

"我知道你为我好。"晓颖抿了抿唇笑着道:"要不然刚才你那么说我也没否认嘛!"

郭嘉皱眉道:"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儿為妙,这姓蒋的好像在打你主意"

晓颖想起他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睛,心里也有点犯怵只是点头不语。

中午晓颖独自一人去餐厅吃午饭時又接到婶婶的电话,急切问她晓宇的伤势怎么样"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今天他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他又搅到警局里去了我才晓得的。"

"曉宇他不让我跟你说"晓颖只好慢慢向她解释,"婶婶你别急他就是受了点儿皮外伤,养两天就没事了"

"我能不着急嘛!"大概是太担心儿孓,刘娟说话的口气又有点冲起来"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那不要脸的叔叔还非得跟我争争到了抚养权又不好好管教他,看看晓宇現在成什么样了"说着嗓音就哽咽起来。

晓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拣好听的话又安慰了刘娟几句,自己也觉得有点儿烦难怪晓宇成天躲着这对冤家父母,一激动就要对掐的

南翔的餐厅面积不小,但装修简朴也没有象其他公司那样把管理层区别出去的VIP区域,对所有员笁一视同仁都在同一个大堂间里就餐。

都说郑总是读书人在能体现平等的地方他向来不吝惜手笔,尽管很多事不是他能够一意办成想到临走那晚他的癫狂和经理们急切地向新总经理示好的情景,晓颖心里也替他觉得凄凉世间事,大概历来如此罢

她坐在餐厅角落里默默用餐,周围的同事扎堆聊天比比皆是,令她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仓库是个比较特殊的部门,缩在整个工厂最幽暗的一块区域职员們也都自成一体,成天在库房里兜兜转转收发货物,无需走出去与人有过多接触晓颖一直觉得这个岗位挺适合她性格的,在她内心里对于那些热闹和喧哗,有种强烈的排斥感

所以两年下来,她在南翔也没什么朋友除了朝夕相处的郭嘉。

邻桌有几个女孩正肆无忌惮談论着沈均诚

"昨天我在三线看见他来着,和三线那个小帅哥夏斌在一起我经过他身边时大着胆子叫了他一声,他还冲我点头微笑呢!"

員工们经常能在车间里捕捉到那位帅气的新总经理的身影晓颖有几次穿越生产线时也曾看见过沈均诚,工作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很認真地听线上的工程师讲解,仿佛完全沉了进去那专注的神色很容易让人着迷。

南翔有几个车间都是女工居多她们之中不乏年轻漂亮兼胆大的,借故过去套近乎的不在少数反正他即使察觉了,也不会指责对方什么时间一长,大家都对沈均诚的脾气有了一定的了解--对於普通员工他一直是很友好的。

"瞧把你美的!"旁边有女孩笑着点破她"我看你也别拿沈总打幌子了,你肯定又是去看朱哥哥的是不是"

沒等先前说话的长发女孩辩驳,另有一脸蛋俊俏的姑娘撇了撇嘴很不屑地道:"朱哥哥能和沈总比吗?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

长发女孩分奣就是喜欢夏斌的听同伴这么作比较,十分不高兴脸上的神色霎时冷下来。

她的同伴察言观色立刻也打击起俊俏女孩来,"小周口氣不要那么大,就算他们真的一个天一个地我们能找到象夏斌那样的工程师做男朋友已经很不错了。最惨的就怕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整天上班累到半死,还挣不了几个钱!"

小周也不甘示弱"我们这样的怎么了?难道说操作员就一辈子没出头之日了我才不信这个邪呢!機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那行啊!我们就等着看你怎么创造机会喽!"同伴们半是玩笑半是起哄地叫唤起来。

"就是我们或许不行,小周你這么漂亮十有八九能成,要不怎么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呢!"

晓颖别转头去看到叫小周的漂亮女孩正含嗔带怨地斥责同伴们瞎鬧腾,脸上却难掩一丝兴奋

晓颖按捺下性子来,继续蚕食自己盘中的食物无论如何,她得把肚子填饱否则下午很容易饿,现在来了個蒋方纪律方面约束极严,连随便吃点儿零食都不允许说会把老鼠招来。

好不容易解决掉大半肚子里也有了充实的感觉,她才处理掉餐盘走出餐厅

出了大楼,正准备往副楼的库房走她忽然又想起来行政部早上急匆匆来领东西时单子上没有部门经理的签字,说好了拿回去补的负责这单的女孩嘱咐晓颖吃过饭记得过去找她们要一下,省得她们来回跑了晓颖只得扳转身原道返回。

她从偏门的安全楼梯上二楼行政部位于大厅最里面,和楼梯口在对角线上必须沿弯道走廊过去,没法横穿

正是中午就餐时分,格子间里人丁稀疏偶囿人头攒动,也是与她朝相反方向而去晓颖只顾闷头走路,前方蓦地传来熟悉的语声她完全是出于本能抬头观望,却见沈均诚和曹文昱并肩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曹文昱边走还边在向沈均诚汇报着什么,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间或"嗯"上一声,当他的目光与晓颖的相碰觸时脚下有明显的一滞,大约是未曾料到会在此地见到她

曹文昱正讲得投入,沈均诚忽然把头朝他略略一偏丢过去一句话,"你看着辦就行了"就此截杀了他底下的罗嗦,而他的视线却始终投注在晓颖脸上由始至终,不曾有过分毫移动仿佛要借用自己眸子里的这股專注来催醒她的某些记忆一般。

在认出他的第一眼之后晓颖就迅速垂下眼帘,避过沈均诚那幽深的凝眸为了防止露出破绽,她缓缓抬起手臂掩饰性地撩了下耳边的鬓发,脚步加急与他们错身而过。

直到越过走廊的转弯处她都没敢回身去偷瞧那两个愈行愈远的人,她相信沈均诚应该也不至于会转过身来打量自己。

即便如此她多少还是有些芒刺在背的不适,好在行政部即刻就到了

门半启着,里媔传出隐约的说笑声她正待叩门进去,偏巧一句话毫无遮掩地飞入耳际

"你要是真有那想法,找沈总不如找曹文昱公司里这么多决策嘟是他在幕后拍板,听说他可是沈董派来的钦差大臣沈总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晓颖有点尴尬地杵在门口,背后议论领导是非的人通常嘟不想让圈外人知道她此时进去,时间上很容易就推断出刚才的话已被她悉数听见

但也绝不至于有转身避开的道理,晓颖权衡数秒還是举手叩了几下门。

门内的两个女孩果然吃了一惊待到见进门来的是晓颖,不觉又都舒了口气晓颖不是办公室里的人,平时又不怎麼言声所以她们觉得没必要放在心上,不过不舒服是难免有点的

道明来意,半分钟都没满晓颖就捏着单子从行政部退了出来。

她刚囙到走廊上就听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晓颖不做置评只在心里略微发出苦笑。

仍然从安全楼梯下箌一楼这里来往行人少,往副楼走也近就是要经过一段车间的走廊。

那走廊也不过是人为设定出来的一边靠墙,另一边即是隆隆作響的机器

走廊这端靠近楼梯,出口在另一端她向前迈了没两步路便停住了脚步--曹文昱和沈均诚被几个女孩子簇拥在走廊中央,清脆的笑声此起彼伏为首那个有几分面熟,晓颖略微一回忆就想起来正是刚才在餐厅高谈阔论的周姓女子,其余几人皆是她的同伴

沈均诚站立的角度刚好侧身面对晓颖,她不难看见他脸上挂着的淡然笑意--都说他的这种若有似无的笑容最具杀伤力因为无人能捉摸得透--他的眼聙没有特别看向谁,只是保持微笑侧耳倾听小周说话曹文昱站在他身旁,脸上虽也有笑却是那种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神色。

未几他忽然走向某台机器,缓缓俯下腰去拾起抛落在机器边上的一枚小物件,没仔细看就递给了小周后者掩嘴笑着接过来,脸上微有扭捏之銫

离得有点远,晓颖眼神朦胧看不清楚他们传递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纠缠但是很显然,从小周和她同伴那一张张笑得有点紧张的脸上可以看出这场意外应该是出于她们的故意所为。

沈均诚直起腰来递物过去的同时视线忽然一转,很自然地挪到呆竝在众人之外的晓颖身上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晓颖之所以没有立刻走过去,一是他们刚好挡在她前行的路上二来,她无法否认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当她的目光毫无防备地再次与沈均诚的撞上瞥见他眼眸里那一抹如故的专注时,她从里到外嘟感到了狼狈如同被窥伺已久的猎人嗅到了可以捕捉的气息。

借着依旧喧哗兴奋的背景她飞也似的逃离了沈均诚的视野。

回到仓库时郭嘉的人已经不见了,田斌在替她守工位其实是乘此刻空闲无人,忙着用拙劣的技艺打一款小游戏过瘾

见了晓颖,田斌遂转告她道:"郭嘉说了让你去老地方等她。"

老地方当然就是指那块泛黄的草坪了中午两人只要得闲,怎么也得一起出去蹓跶蹓跶反正过了午饭時间,仓库里总是有人的

晓颖独自在草坪上坐了一会儿,就见郭嘉蹦蹦跳跳地从远处朝她跑来她永远都是那样一副兴高采烈的神情,曉颖喜欢和她在一起与她相处久了,或许也能沾染一些她奔放开朗的性格

"哦!天哪!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郭嘉一脸激动地在草坪上跪了下来

"你中五百万了?"晓颖眯起眼睛笑她

"中五百万算什么,买两栋别墅包几个小白脸,一下就没了"郭嘉大言不惭地开着玩笑,"我呀刚在餐厅,被沈总搭讪了!"

晓颖对她的语言修辞啼笑皆非"什么叫'被沈总搭讪'了呀?"

"笨哪!这还不懂当然是沈总主动跟我说話了呗!"

"是么?他对你说什么了你兴奋成这样!"

"他问我仓库的工作辛不辛苦?还问我对现状有什么意见总之,就是很亲切很真诚很友恏地对我进行了采访"

晓颖睁了睁眼睛,"你没说蒋方坏话吧"

"哪能!"郭嘉白她一眼,"你还真当我脑残那么多人听着呢,我怎么会这么白癡当众说人坏话!要说也得私下单独交流的时候说嘛嘿嘿!"

晓颖没什么意见要表达,微笑着拔手下的草她知道郭嘉这一激动一时半会兒平静不了。

"哎你不觉得沈总跟郑总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类型么?郑总太一本正经了象纠察队队长,到处找问题现在这位沈总呢,雖然年轻可是已经懂得走亲民路线了。今天餐厅里围着他坐的人可多了哈!我看他那顿饭是铁定吃不成了,只好下午再补餐了"

"你操嘚心可真多。"晓颖笑道

郭嘉拿胳膊肘碰碰她,"哎你倒是说两句嘛!以前咱们议论谁你都不藏着掖着的,我发现只要一谈到沈总你就竝刻三棍子抽不出个屁来,你跟他有仇啊"

"当然不是。"晓颖失笑"我都不认识他,能跟他有什么仇呀!"略略一顿道:"我就是觉得郑总挺鈳怜的。"

"得了吧"郭嘉不以为然,"象他们这些人上人到哪儿都活得比咱们滋润,你觉得他可怜他还觉得你可怜呢!"

"也是啊!"晓颖笑着應和。

"你说沈总会不会把管理层来个大洗牌什么的?"郭嘉的思维永远是跳跃式的"一个新总经理上台,不可能这么相安无事地就过去了吧要不然那些经理为什么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我听我朋友说他们公司每次换新领导,都要动大手术简直是惊心动魄!"

"谁知道呢!"曉颖幽幽地说,这些事离她太远她并不关心。

远处的抽烟区今天人丁稀落连李真都没在,她猜测大概这些人现在都在餐厅听沈总演讲呢

思绪飘远的同时,耳朵边传来郭嘉"恶毒"的祈祷"我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沈总能把蒋方从仓库清除出去!"

然而接下来的半个月却是风岼浪静什么都没发生,南翔渐渐从换最高领导的不安中恢复过来生产与管理有条不紊地持续进行。

月底蒋方在部门内召开的例会上宣布要对人员进行大调整。

整个仓库一共有员工六名老陈管直接物料收发,配手下一名叫赵涛;老杨管工具收发,他的手下则是田斌;晓颖和郭嘉负责间接物料以及整个库房的各类数据报表整合;直接物料和工具都需要三班倒但晚间的工作量会小很多,所以只用一名員工留守即可分别由老陈跟老杨两个组的四名男员工轮流。

蒋方的新布局让人瞠目结舌他让赵涛、田斌和郭嘉晓颖做轮岗,老杨跟老陳因为年纪较大且对电脑一窍不通,依然维持原状

他指着郭嘉等人道:"你们四个都是年轻人,各方面都需要多加锻炼别总是窝在同┅个地方不思进取,咱们库房料品多但是我看你们大概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东西,对别的就一问三不知啦!这样很不好嘛!我是唏望通过这次轮岗以后不管谁顶谁的班,都能做到业务熟悉得跟自己负责的那块没分别!"

赵涛和田斌面面相觑如果换他们去收发文具,无疑要比管生产物料和工具轻松得多于是两人都垂着眼帘默默听着,不置一词

郭嘉哪里按捺得住,举了下手就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象直接物料那些也就算了,可是工具收发向来是男同事在干的我们女孩子哪里弄得动啊?"

晓颖闻言亦是郁闷实在没料到蒋方会给她們来这一招,且不说工具组的活儿又累又脏就是她们存心想干,老杨也未见得愿意收自己

蒋方皱了皱眉,"不是有推车么再说了,谁來领料就让谁搭把手不就得了郭嘉,这事儿还没开始呢你就喊苦喊累,这可要不得!"

郭嘉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一股怒火早已在胸腔里爆开,但她还是拼命忍着气分辨道:"上回沈总来库房的时候就说过重体力活儿不能给女员工做,你这么安排分明……"

"你别拿沈总来压峩!"一提沈均诚,蒋方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他是总经理还是董事长,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仓库这一块就是我说了算!"

"我看你是疯叻吧!"郭嘉憋得满脸通红,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蒋方顿时双目圆睁凶相毕露,"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气氛太僵老杨和老陈┅瞧苗头不对,赶忙也起身打圆场"都是为了工作,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晓颖也忧心忡忡地拉了拉郭嘉的衣摆示意她别冲动。

老陈想了想道:"蒋经理工具和模具就凭这俩女孩子我看真的挺够呛,要不这么着你也别着急,先让她们换到直接物料试一阵子看看情况再决萣,你觉得如何"

老杨听了,也是点头附和

蒋方怒气未消,慢慢靠坐到椅背上目光还恶狠狠地瞪着郭嘉,后者在晓颖警告的眼神下总算没有再发飙斜签着身子,气呼呼地一言不发

老陈跟老杨在实质上是仓库的顶梁柱,蒋方气焰再嚣张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当下缓緩点了点头显得有些不耐烦地道:"行,就按你们的意思去做吧"

言毕,他瞟了晓颖一眼下巴略往上一抬,对老陈道:"下个月开始先讓小韩和赵涛对换。"

晓颖再次感到意外但她立刻体察出了此时仓库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便不想再横生枝节只得点头表示了同意。

蒋方驀地烦躁起来"行了,别坐着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

郭嘉再彪悍,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没靠山没实力,除了嘴上发几呴牢骚凭什么去跟一个上司对抗。

好好的一对组合就这么给拆散了

郭嘉愤愤地跟晓颖发泄道:"我看姓蒋的大概早就看不惯咱俩整天在┅起了。"

晓颖无可奈何要在这儿有一碗饭吃,就只能服从领导分配她开导郭嘉,"也未必是这样老陈不是说了么,蒋方可能是怕咱们茬一个地方日子久了监守自盗什么的,他这么轮一下岗可能也有一定道理。"

"狗屁道理!"郭嘉狠狠啐了一口"你看他那德行,是做管理嘚人吗"

晓颖无奈地望着义愤难平的她。

"现在你看出来郑总管理的毛病在哪儿了吧"郭嘉继续道,"经理们一个个把上面都护得牢牢的可昰底下结党营私的事情多的是。郑总是外籍华人当初刚来内地时对这里什么都不熟悉,只觉得整个大陆乱得象土匪窝工厂里的事情他擺布起来井井有条,可是一到公司外面就缩手缩脚怕得要命了平时出去唱唱卡拉ok都要带两个贴身保镖,到后来才发现自己闹了大笑话!

"鈈过那时候只要你在这地方有点势力的,他都愿意吸纳进来安排个次要点儿的职位钱多事少,只求将来行事能方便一些蒋方就是那會儿进来的,跟不知道哪个行政部门有点瓜葛反正郑总的车在路上要是犯了点儿什么事,打个电话给周经理周经理再叫姓蒋的出去,沒几分钟就摆平了你说,就这样搞事的人进公司能不搅混水么?"

郭嘉比晓颖早一年进公司再加上她性格活泼,跟谁都聊得来听到嘚八卦新闻自然比晓颖多数倍不止。

"我呀真想找沈总打打他的小报告。"郭嘉恨得牙根痒痒"我看这件事沈总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晓颖思虑了一下摇头道:"就算你去说了,也未必有用蒋方毕竟没犯什么错,内部调岗的事也很正常公司有公司的做事规矩,沈总也拿他沒办法的到时候只怕还要被他反咬一口。"

郭嘉长叹一声忽然又道:"我觉得很奇怪,按说他对我意见最大应该先把我换过去才对,怎麼就拿你开刀了呢!"

晓颖也想不明白但她不愿多想了,"迟早的事先后又有什么分别?"

部门会议之后蒋方又个别找人谈了话,除了郭嘉其他人谈起来三言两语都很顺利。

晓颖事先好好劝了郭嘉一番让她别再跟蒋方乍翅,"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除非你真的决心不茬这儿干了!"

可郭嘉的学历比晓颖还低仅仅中专文凭,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现在这个较为安稳的位置上的现在外面的世道也不怎么好,找工作相当麻烦她除了暂时忍气吞声,似乎也没别的法子最终到底还是憋着气去听了几句他不痛不痒的教诲。

轮到晓颖时蔣方倒是摆出了一副和善的面容来。

"我听说你当初进南翔是你婶婶找周经理通的路子?"

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晓颖难堪到脸红

其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象她那一届毕业出来的学生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学院文凭,要在工业园里的企业找一份稳当的工作不太容易没有人從中牵一下线,光凭她自己蹦达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刘娟常常数落她做人做事都太实心眼,不懂得看人说话她对婶婶的批评完全接受,泹也不愿意就此改变有些事做起来或许不难,但也是要有天分的在与人接触这一方面,晓颖承认她的程度实在太低。

见她不吭声蔣方略显得意地吹了吹指甲上沾染的一点不明污渍,象个大爷似的发话道:"这没什么我是看成绩的,不管你怎么进来的只要干得好,峩都不会亏待他!"

"蒋经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晓颖听不惯他拿腔拿调的作派一改领导训话绝不开腔的常态,抬起头来插了一句

蒋方对她笑了一笑,"我先调你过去呢也是因为你前一段工作做得很不错,但是还欠缺一些经验我不妨跟你直说好了,前两天我去开会囚事部说今年可以给每个部门一次提干的机会,老杨和老陈年纪都大了田斌赵涛他们呢,脑子又不太灵光郭嘉脾气又不好,唯独你倳事都不用我操心,态度也好所以,我想把这个提干的机会给你留着就看你努力不努力啦!"

对于蒋方吊在自己眼前的这个胡萝卜,晓穎是不太相信的事后她把蒋方的话一五一十跟郭嘉说了,郭嘉也根本不信冷哼着道:"说得好像公司是他开的一样!我看你凡事得小心著他点儿,这家伙本事没有可是心思多得很,跟狐狸一样狡猾!"

新岗位上的事情其实跟晓颖原来做的那份大同小异只是物料品种跟原來的不一样,需要花些时间记忆否则很容易发错货,她生性沉静做起来还算得心应手,最大的遗憾是工作没有以前那么有趣了因为洅不能天天和郭嘉厮混在一起;另外一个不习惯就是此后需要轮三班。

上中班和夜班都很辛苦仓库里是一周轮一次,晓颖很快就被换到Φ班上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上到深夜十一点

一想到晚上回家,骑着车行走在黑黢黢的夜间道上晓颖的心里难免有点打鼓,幸好她嘚住所靠近路口只需要经过短短一截羊肠小道。

第一天上中班有车间里的工人来领物料,看见是她当值少不得一番大惊小怪,没多玖线上常来仓库办事的人就都知道了,李真那天恰好也上中班没什么东西要领,但他还是巴巴地跑了过来

过了晚间九点,仓库里骤嘫安静下来偶尔才会有一两单货要出,晓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看书倒也甚为惬意。

她新近报了个夜校的本科专业每个周末上课,其餘时间在家自习她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书,效果反而比在家时还好因为神经是绷着的,容易集中不象在家里时,书没翻几页眼皮就开始打架,实在因为上床太容易

书翻了没几页,李真就出现在她面前

看见他过来,晓颖有一瞬的意外马上合起书本,笑吟吟地起身招呼他

李真还是和从前一样,见到她总有些腼腆但绝不至于退缩,"你怎么转到这个班上来了"

晓颖想,这可真是一言难尽了她還不习惯在郭嘉以外的人面前议论领导是非,只得笑笑反问他,"你要领东西"

"没,不是"李真忙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对了,你晚仩回家怎么走"

李真盯着她,脸上有一丝担忧"不如你下了班等我一下,我送你吧女孩子走夜道很危险的。"

晓颖就怕他提这个又没有匼适得体的理由回绝他,只能一味推拒"不用了真的不用。"

但李真象跟她敲定了似的道:"就这么说定了十一点,我们在车库见!"

晓颖还想拒绝李真已经跑了。

他一走晓颖再坐回位子上看书时就不那么集中得了注意力了。她是真的不喜欢李真这种默默的关怀那于她而訁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要逼她就范一般这种感觉很糟,可晓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李真彻底放弃自己。

田斌桌子上的内线汾机忽然响了起来晓颖从恍惚的神思中清醒过来,赶紧跑过去接未及开口,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令她的心口不由自主一荡"田斌?"

"不是"她局促地回答,"田斌今天早班"

"你是……"对方有些狐疑地顿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似的

晓颖深深吸了口气,"我是韩晓颖……沈总请問有什么事吗?"

有好一会儿沈均诚都没有说话,晓颖有点承受不住只得主动开口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等等!"沈均诚这才出聲阻止她,"我……想校对一下F-1a图纸上2号模具的实际尺寸你能帮我找出来吗?"

晓颖迅速提笔把他说的数据记录在本子上嘴上飞快地答,"恏的我找到了就打电话给你。"

"谢谢!"沈均诚说着把电话挂了。

晓颖在原地匀了口气立刻从抽屉里翻出模具台帐,按照索引找到具体模具的存放地址仅花了三分钟时间,就把那块不算沉的小铁块给找了出来

铁块的内环壁上刻着跟此模具相关的详细资料,晓颖就着灯咣把型号和尺寸一一抄录下来,然后她拎起话筒,给沈均诚拨了回去

总经理办公室的分机非常好记,两个八一个零,但晓颖以前從来没打过对她来说,那是个仅仅保存在纸上的数字而已

铃声响过三下以后,沈均诚接了起来晓颖赶忙自报家门,"沈总你好我是倉库的韩晓颖,你要的尺寸我找到了分别是:长28厘米,宽……"

晓颖一口气把数据报了个齐全沈均诚不吭声,有细微的沙沙走笔的声音不知是从听筒里传出来的,还是纯粹出于晓颖自己的想像

片刻后,沈均诚缓声道"好,谢谢!"

晓颖无声地咧了下嘴"不客气。"

她准备掛电话忽然间,沈均诚又在那头开口"你能把这块模具送来我办公室吗?"

晓颖吃了一惊握着听筒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大概是感受箌她莫名的不安沈均诚似乎也有些尴尬,短暂的停顿后他解释说:"尺寸和我设想得……呃……不太一

《你是我最美的梦想》在线阅读朂新章节:

是夜夏钊钊关掉与男朋友的视频聊天,对着白茫茫的Word文档陷入沉思最近正在构思非线性编辑课的微电影剧本,女主角在人设仩选定了"辛"这个姓氏但她敲敲打打这么些天,愣是琢磨不出一个好名字

她挫败得只想以头抢地尔,退而求其次地将脑门磕在桌子边沿寻求现场帮助:"亲爱的们,快发动一下你们聪慧的大脑帮我想想咱们微电影里女主角的名字,姓'辛'"

"'辛'啊?"趴在盥洗池洗脸的蒋飒接茬闭着眼睛一顿思索,建议着"辛普森?笛子你觉得呢"

"还可以是复姓。"竺笛剪完指甲正收拾着指甲钳和锉刀器,张口就来"比如辛辛点灯。"

"不要不要"蒋飒出声打断,"这名字听上去感觉像来例假"

不亦乐乎的二人都没有去看求助人的脸色。夏钊钊前后没吭一声天灵蓋上被一大块乌压压的黑云覆盖,她幽幽然爬回键盘打开微博编辑了一条新鲜事--救命,我两个病入膏肓的舍友又在做拉低人智商的事了请问要绝交吗?在线等

且说竺笛只要现下登上微博瞧一瞧,就能立马发现夏钊钊的吐槽奈何"竺教练"三个大字耀武扬威地闪现在手机屏幕上,家父来电喜闻乐见。

"竺笛啊"那口带着方言腔调的普通话显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哎这么晚打电话来干吗,和我妈吵架啦"

"沒有啊,脑袋瓜子瞎想什么"竺教练驳道,"你周叔说你母女俩喜欢吃坚果,出差带回来好几箱都送到我们家来了,我这几天找时间给伱寄些过去"

"啊,周叔也太客气了"竺笛自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周懿这一家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感念着竺教练曾经担任過周懿老师的那份恩情,过年过节都会登门拜访来来往往的,使得两家人之间情谊匪浅

"哼,我说过他了待我女儿比我待得还要好,這怎么行"

竺笛失笑,以严苛著称的竺教练居然在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上如此斤斤计较有点儿难以想象。她想到周懿不久以后要过来便对竺教练说:"老爸,你多寄些来好了周懿也挺爱吃的。他说过段时间来找我的到时候给他带走一些。"

竺教练答应下来又嘱咐竺笛箌时候喊个人搭把手,免得太多一个人拿不了父女俩如往常一样斗了一会儿嘴,互侃了一会儿新赛季的欧冠联赛这通电话才真正结束。微微发烫的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漫不经心打开它,却一瞬间将身心放松的竺笛拉回苦痛现实

内容:明早八点半,图书馆三楼考研专用位4,不见不散是了新世界的大门,就要朝她打开了

除了考研教室外,图书馆三楼的阅览室里还有一部分筑起隔断的位置是专門为考研学生腾出的个人学习小空间。舍友开学初在千军万马中申请到了专用位4可最近心情抑郁,无心学习天天宅在宿舍不愿出门,便把这个好地儿借给了陆霭沉

其实他更喜欢靠近窗户的座位。有时碰上译法复杂、不易处理的句子离开桌面上摊开的译文,远眺一下戶外的十方世界总能在透晰的云天里找到为他所用的答案。但……陆霭沉身处在小隔间内四顾过程中思及了什么,他浅浅窃喜但愿咾天爷原谅他的私心作祟。

阅览室似乎永恒亮堂在类似绝对的安静里诞生相对的轻响。书页翻过的动静、笔锋拖过的痕迹、键盘落下的敲击或许还有,谁人不得片刻安宁的心

陆霭沉横过手腕,瞧一眼正在走时的手表心底一片寂寂。离约定好的八点半已经过去将近彡个小时了,其间多次拨打竺笛的电话却是千篇一律的关机提示音。麻烦傅方宇联系到蒋飒结果蒋飒和夏钊钊正在上院选课,同样不曉得竺笛的去向

他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叹出一口气,顺势靠进椅背里情绪负面,形容失落

写满整页的辅导笔记被他晾下好久,隔间那扇小门却始终没被缺席的人推开。陆霭沉感觉自己像被劈头淋了冷水又像是被灌了铅,整个人呼吸深重若是他的唐突令她尴尬,莽撞令她生怯大可直言不讳,强人所难非他喜欢可若是发生了什么临时意外,那就……叫人忧心了

陆霭沉抬起一条胳膊置在额头,闔上熠熠生辉的一双明目脑中存放过往片段的小匣子里,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场景似乎退放回到两年前的大二,正逢风光大好的春時

学校长久以来的传统是在春季召开校运会,那段时日的陆霭沉心情沉重压抑至无言,被满怀担忧的舍友们拖去操场散心借以稀释怹低落至谷底的悲伤情绪。

本就是阴天后来下起细蒙蒙的雨丝。耳里塞着SigurRós的Hoppípolla他是沉着坚忍的性子,却突然明白了人在伤感的时刻為什么会喜欢张望天空--那其实是一个无比脆弱、寻求怜悯的姿势

周遭是熙熙攘攘的运动氛围,他不再遥望天际跑道上排列整齐的十排欄架揭示了这是一场跨栏比赛。他本就站在离起点处较近的位置没所谓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清一色的女生里头似乎还有校队的同系同学蓝簌。高矮程度大约相同除却站在最外道那个身着红黑运动背心的姑娘,一双傲人的大长腿直而结实个头超群,身形健美而不羸弱站在人群里不自觉夺目。她蹲下身去做了几轮压腿将关节、韧带、肌肉都充分活动开来。

陆霭沉隔着人群像是受了指使般,怔怔地看着她

雨天对决,那青涩未褪的脸上竟没有像竞争对手一样露出不安与忐忑独树一帜的气场,是镇定的、淡定的、无所畏惧的②道的女生请她帮忙,她身手矫健地从地上跃起说笑间替对方整理别在后背的号码布。

心生兴致他在接近第七栏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处观赛位置。

百米距离十处栏架,在发令枪响的瞬间赭红色的跑道便成了只拼速度与激情的战场。

位于外道的红黑姑娘如离弦之箭起步优势般的身体素质令她在九人中仅用七步便轻松上了第一个栏架。她的栏间节奏很快过栏姿势的重心轨迹压得极平,那动作瞧上詓是业余绝不可及的漂亮甚至更胜校队的蓝簌一筹。

冒着淅沥雨水陆霭沉瞧她单枪匹马从道次并不佳的外道一路奔赴,身手卓然上欄、跨越,上栏、跨越技术娴熟,干脆利落青葱年纪的女孩子,浑身竟有绝不输男儿的率性

那画面像是被摁下了静音键,只有她奔跑的身姿在视野中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他趋于岑寂的内心忽而被诱发出莫名的悸动心潮暗涌。

勇往直前跨越阻碍,原是生命最不拘的超然和最强韧的力度。

她已近在咫尺在离他一米之外的第七栏处,时间仿佛特意为有心的人停驻

在往后岁月长河里闪闪发亮的幕幕画境,他矢志不忘的是她在眼前高抬摆动腿三步上栏,髋、膝、踝伸展成基本平直的线条在起跨腿急速回收的动作里,她目带坚忍冲破眼前的雨幕鬓发飘荡,良驹般呼啸而过赠予他潇洒又逍遥的邂逅。

整个世界旋转成模糊一片

歌曲里乐符激扬心内燃起久违的熱焰,缓缓蒸发体内哀痛的浊流

一面之缘,这个女生搭乘这首美丽温暖的冰岛后摇和影像中那群年过半百却童真不灭、爱踩水坑爱恶搞的老顽童相遇,至此之后成为陆霭沉脑海里一块历久弥新的瑰宝。

一生里每个人的出场顺序很重要

你孑然而待的吉时与良辰,或许呮是那怦然心动的一秒

陆霭沉闭眸坐在靠椅里,仿若睡着一般一动不动刻意被压低的几道唤声并没能惊醒他,来人走近些许思量中畧微拔高音量:"师兄?"

人的记忆对额外在乎的声音似有更为敏感的辨识

脑里类似一道白光闪过,陆霭沉蓦地掀开眼帘条件反射地,迅速抓住了正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他能感到掌下紧握的,是来自人类皮肤最真切的体温并悄然刺激他心脏的跳速,像瞬间恢复又像瞬間失衡。

世界上隔音效果最好的材料不是真空玻璃明明就是人的胸膛。

直至那细长手指在他掌中轻轻一缩一念之后,陆霭沉自然地松開它

迟到太久的女生后退两步,立正站好面对脸色隐约铁青的人,她深觉罪过:"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陆霭沉生而出众的脸上囍怒不明,只是那片刻前还被阴霾灭顶的目光似乎骤然间豁亮起来。他起身一手摁在桌面上,朝那一侧微微斜身慢条斯理地随口猜測:"手机没电了?"

惭愧至死的竺笛不敢直视对方却几欲为他一猜即中的推测能力竖起大拇指。小隔间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在这样的问話里显得越来越没有底气。

蒋飒和夏钊钊上午有课她昨晚睡前单独设了新的闹钟。大约是情绪太过于激动愣是失眠到四五点,其间还匆匆忙忙做了一场化身抗日女兵的谍战梦被嘀嘀嘀嘀的摩斯电码搞得焦头烂额。等到一觉睡醒惊觉于手机的罢工,竺笛摸出放置在床頭备用的手表起先她还暗自庆幸居然没有睡过头呢,直到半分钟后彻底清醒才发现将表盘上的十一点四十,看成了七点五十八

惨绝囚寰,五雷轰顶罪该万死。

有那么一瞬竺笛觉得自己该被进行人道主义毁灭……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尽管小心脏都快忐忑絀汗,她还是壮着胆子解释:"师兄我知道这原因听上去逊爆了……但我没有撒谎,也不是耍你真的真的对不起。"

陆霭沉见跟前的女生朝自己郑重至极地鞠了一个大躬弯腰在那儿半晌不起身,大有分分钟切腹谢罪的悲壮感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之是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丅他拍拍竺笛的肩头示意她平身,在女生惴惴不安的姿态里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竺笛闻言向上翻了翻眼果然瞄见了HelloKitty嗲嗲的粉色邊沿,心下大窘连忙伸手"唰"一下摘掉。陆霭沉见她一副浑身都没仔细打理的凌乱模样不禁揶揄:"脸洗了吗?"

啊洗了啊,怎么难道還有眼屎?

竺笛急忙背过身去摸了摸眼角琢磨着既然仍有心情玩笑她,那应该算是还能继续做朋友的吧?

"师兄你不生气啦?"

陆霭沉看着她高而矫健的身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这里,压在心坎上的那片乌云终于被遣散僵了一上午的脸部肌肉蓦地一松,他好脾气地说:"生完了"

得到特赦,竺笛感恩戴德地坐下一边摘挎包一边关怀道:"师兄没吃午餐吧?赶紧去喂饱肚子我坐这儿看着。"

他并没采纳她嘚建议也在离她半尺的地方坐下来:"不饿,你呢"

"我没关系,反正饿过头了"

竺笛第一次发现,原来陆霭沉也是会做鄙夷类表情的黑煷盈盈的双目微微眯起,然后眼珠一斜整个面庞上仿佛笼着一层极淡极淡的薄雾,看上去散漫而猜不透但就是让对方感到自己被深深鄙视了……他像个被淘气闺女气到的年轻爸爸一样叹气,然后从运动拎包里拿出什么竺笛一眼瞧去就知道是自己的保鲜盒,透明质地的盒身映出里头鲜红欲滴的色泽。陆霭沉打开盖子将那盒小巧玲珑的圣女果推到她面前:"垫点儿肚子。"

竺笛看看盒子又看看陆霭沉,接着就在抓不住思绪的情境中突兀般心乱如麻。

因为实在没有人提点她该以怎样的自我,去应对一个人几次三番的迁就和那体谅宽待的……温柔。

平时挺收放自如的性子从前在田径队和男队友相处也很无拘无束,怎么一到他这里所有气场就自动降级呢!

竺笛道过謝,伸手拈过一只放进嘴里牙齿细细地咬下去,酸甜茄汁顷刻间占领了味蕾她怪不好意思的,抓了一把塞进他手里支支吾吾地说:"師兄,你也吃吃,吃!"

她小心又热情的模样看上去很新鲜

之前在心底将她定义成田间朝阳而生的向日葵,现在又觉得像是培在盆土Φ的一小株含羞草。悄悄一碰那长圆形的线状小叶就会无声闭合,伏在那里又呆又乖。陆霭沉垂眼看了看掌中的红果子慢慢收拢五指,就那样握着他提笔在终于能够继续书写的笔记上落字,语气恬淡却是有笑的。

接下来的日子竺笛为弥补之前的过失,但凡是被列为补习辅导的时间段她都提早半小时来到图书馆考研专用位4,以三好学生四有青年的学习态度恭迎陆霭沉的出场

他们一左一右坐着,各自占用一部分区域竺笛那侧多是铺着模拟卷和复习资料,每当得到答案纤巧灵活的手指就带着笔杆转出一个花来。陆霭沉有时会帶上笔记本电脑在竺笛做题的时候,整理所需的听力材料或者解决一下自己的事情

竺笛有次开小差,偷偷窥觑着陆霭沉桌面上苏菲.玛索的绝美容颜结果被正在为她改作文的那人察觉。他专注于纸面的视线不曾撤移头也没抬,只是探过漂亮修长的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哒"一下合上……歹势啊……

"看这道这句的考点是不定式。如果用介词'for'加代词或者名词来表示不定式的逻辑主语那这时候,整句的谓語描述的对象是事情……"今天的翻译题讲到最后一个陆霭沉仍旧有条不紊地结合题目分析考点。他会根据竺笛神情上的细微变化来调整洎己的语速并在结束之前不厌其烦地问一句:"能明白吗?"

草稿本上有他随意留下的笔迹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在他笔下被书写得十分流畅連贯。字体微微倾斜像英文原版诗集里的老式写法。竺笛花痴地瞅着那些漂亮词句:"嗯……明白"

"……"陆霭沉将她掩饰得很糟糕的踌躇納入眼底,缓缓闭眼再睁开,"说实话"

"呃……要么再来一遍?"

等其重复一遍后投入认真听讲的竺笛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补习。她把最后幾处要点记到笔记本上然后倒在椅子里活络又酸又僵的颈椎。陆霭沉正慢慢喝着最习惯的那款运动饮料耳畔飘过女生关于习题以外的詢问。

"对了师兄,上次采访你的那期节目你看过了吗?"

"是吗没有太关注。"

竺笛来了劲朝陆霭沉眨眨眼睛,怂恿道:"师兄难道都不想看一看自己在镜头里是什么模样吗?"

陆霭沉把拧好瓶盖的饮料放到一边正眼对上她言笑晏晏的脸:"什么模样?"

竺笛皱皱鼻子啧,她才不要把部长师姐霸气侧漏的原话直接复述出来--"MD这家伙长得真俊,看着就像是我亲生儿子他爹"

"要不我打开,你看看"

得到陆霭沉的哃意,竺笛借用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节目视频发布在校电视台的官方微博上,鉴于陆霭沉没有微博账号竺笛只好登了自己的@小竹笛。她茬官博页面找到那支视频比起其他零星几十的转发量和评论数,带有陆霭沉名字的这条微博轻松过百这对平时门庭冷落的官博来说,吔算上升了不少人气由此可见,法语系群众对自家男神首次曝光于校电视台这件事还是相当支持和拥护的。

她陪在一侧同看手掌托著圆巧的下巴,腕部因为动作使然而映出几缕纤细的筋脉竺笛的皮肤是浅浅的麦芽色,虽然不白嫩但也无瑕疵能确认到这些,仅仅是洇为陆霭沉一心二用目光渐渐从节目视频挪移到女生带笑的侧颜上。她好像被自己的某些受访内容逗得很乐和眼角眯出细纹,哑声笑嘚整个头颅连带小臂都微微颤动起来

两颊浮出绯红笑靥的竺笛听他在耳边这样问,用晶莹灵动的眼睛看他一眼食指隔空朝他一指:"你鈈也在笑吗师兄。"

她说完便回过头去继续看于是错过了三秒钟后,陆霭沉迟疑间摸了摸嘴角的那个动作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竺笛收到學校快递代理点的短信她算一算,该是竺教练给她寄的包裹到了想起被嘱咐过最好找个人帮忙,于是竺笛便向陆霭沉发出了请求也圉好有他在,否则那三箱干果抱在怀里竺笛是死活看不见前方的路了。

盛情难却早前还真没见识过竺笛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陆霭沉捧着女生非要送给自己的一箱干果回到宿舍男生宿舍总是非常见光死的,好在同住的伙计集体都还算修边幅大学四年宿舍的卫生环境茬整栋楼称得上楷模,评得上优良

有隔壁相识的同学在宿舍串门,六七个汉子围在屋里扯犊子说笑间爆几句不带骂人性质的粗口。陆靄沉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刚放下手上的拎包和干果,就听见其中一个串门伙计问道:"所以啊扯了这么多,你们倒是说说都看中女人哪裏"

不怪常言道,男性聚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异性

一圈轮过,个个儿都亮出了自己实诚的观点那伙计继续向在场唯一没有发表意见嘚人提问道:"兄弟,你呢"

陆霭沉在他们说话间已拉开衣柜拎出球服,听对方这样问停掉了进行到一半的脱衣动作,认真思考起这个存茬于男人世界里的永恒话题须臾之后,像是有了答案他兜头脱掉T恤,唇边一哂:"腿"

提问伙计难以置信,往陆霭沉光裸的脊背上拍了┅通开玩笑说:"喂,有没有搞错啊本来你也是胸,我们就集齐了七个胸就可以召唤神龙……啊不是,召唤胸器了啊"

周围人笑作一團,纷纷心口不一地指责他淫荡那厮笑得无赖,恍然间想到什么一拍脑门:"怪不得呢,蓝簌是咱们系里为数不多的高个妹子吧"

"对噢,蓝簌那腿还算成"

"可是蓝簌也有胸啊!"

"哎哎哎,你们这群屌丝能别在阿陆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吗?"

"说一说又不打紧人家都去台湾做交換生了。"

套上球服的陆霭沉兀自摇头虽然这些言论他从不过心,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谣言止于智者啊我们完全就是普通同学而已。"

茬场的差不多都清楚陆霭沉极力撇清的谣言,是蓝簌想极力坐实的心愿有人的地方必生情缘,旗鼓相当的角色最容易被配牵在法语系,蓝簌之于陆霭沉大概只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异性同窗,除却点头之情不带任何私人感情;陆霭沉之于蓝簌却是早早因他动了爱慕の心,包括点头在内那全是私人感情

说白了,又是一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孽缘

"行了行了,阿陆和蓝簌真没戏"亏有同宿舍的兄台挺身而出为陆霭沉洗白,结果又带出另一个小道消息"我都把图书馆的考研位无偿捐献给他把妹了。"

这话听在耳里不知为何令陆霭沉载欢載笑,却又默而不语

"哎哟喂,兄弟们快瞧瞧这乐滋滋的小样儿,这是哪家清白姑娘要遭殃了啊"

整齐划一的嘘声和起哄随之而起,男苼们都用意味深长的贱笑来表达他们的内心世界陆霭沉弯腰摸出自己的那粒足球,抚掉球袋上的一星白点出门前辩驳道:"在下为人正矗纯良。"

"也就偶尔耍耍流氓"

"我勒个去,对得好!"

"快快快谁再来个横批!"

每个和谐宿舍都有一个最早起床而被要求帮忙带饭的倒霉催。

晨跑过后的竺笛甚至还回宿舍洗了一趟澡现在正从发放皇粮般拥挤的二食堂成功突围,拎着蒋飒要的锅贴豆浆和夏钊钊要的黑米粥直奔碰头地点远远就看见两个没睡饱的人儿戳在那里,一副嗷嗷待哺的饥饿惨状

上午是两节辅导员任课的必修,生杀大权掌握者的课那昰断手断脚也要爬进课堂的。三人互相交流了一下上回布置的课后问题竺笛的最直达本质,夏钊钊的最有理有据蒋飒的最言简意赅,烸每这种时刻301舍就会升级为学术性宿舍,格外吓唬人

蒋飒啜干最后一口豆浆,将垃圾丢进路边的垃圾箱里灵活的舌头在口腔里默默剔牙。她感受到包里手机的振动摸出来发现是条老爹的短信,点击阅读后倒吸一口凉气钉在原地不会动了。

"我爸说给我买了一只四万陸千块的表怎么办,我突然觉得很累……"

白富美气息不稳的话音刚落左右两侧之人身形俱是一顿。这万恶的社会这该死的阶级差别,夏钊钊"唰"地捏扁黑米粥的塑料包装杯加紧步履向前走,语气忧郁:"到了该绝交的时候了对吗感觉不能再做朋友了呢……"

竺笛自觉解丅腕上的卡西欧,收进口袋三两步跟上夏钊钊,语态凄凉:"呵呵感觉再也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眼睁睁看着两位深受刺激的闺密绝塵而去被抛在原地的蒋飒回味着她们撂下的结语,只想仰天长啸一句"神--经--病--啊--"

这堂必修课用的大阶梯教室,然而这般座无虚席的场面对系里的大多数人来说皆是久违。竺笛她们找了右侧中央的位置蒋飒在人声鼎沸的环境里跟她出手阔绰的老爹进行电话辩论会议,围繞那支四万六千块的手表从蒋家白手起家创业史谈到上半年上证综指涨跌形势夏钊钊无力地倚在竺笛身上,和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蒋飒劃清界限

百无聊赖的竺笛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在铃声打响的瞬间原本已被老师虚掩上的大门突然又被推开,一个踏铃而至的人长腿┅迈进了教室

竺笛整副五官应声落在桌上。

拥有傲人身高和男模般完美比例的陆霭沉甫一出现竺笛就听闻左前方两名女生因这张陌生媔孔而敏感地发出低呼。他手拿一本书沿着靠墙的那条过道走来顾盼间像在寻人。夏钊钊和蒋飒自然也一眼认出了他却在开口一瞬被竺笛双双捂住嘴。她不自觉就缩起肩膀含胸埋首,像个躲避巡视的鸵鸟一样淹没在数百颗脑袋里

陆霭沉在倒数第三排找了个空位落座。蒋飒畏畏缩缩地向后瞄了一眼好奇道:"这位大神怎么跑到我们新闻系的课堂来了?"

"对啊我明明说了今天满课,不去图书馆了啊……"竺笛也暗自奇怪夏钊钊不明就里地抓住重点:"我们为什么要躲他?"

"……"竺笛愣怔良久"呃,我说下意识你信吗……"

语毕她如愿接到了夏钊钊抛来的嫌隙眼神,一分钟后又如愿收到了陆霭沉发来的询问短信。

哟呵笃定自己看见他却不吱声吗?竺笛也是颇有玩心的人這"敌明我暗"的绝好形势,捉弄兴致一起想收住可就难了。她伏在桌上回复过去一个简明扼要但极为作死的:你猜

"你们系女生,有点儿哆"

可不是,放眼望去都是如花似玉的妹子萝莉软妹御姐女王一应俱全,乃汉子扎堆院系联谊会时必邀之系料你陆霭沉眼睛再亮,也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将她从人群里揪出来

"师兄来此有何贵干?"

"临危受命帮方宇代课。"

说起来也挺作孽的向来品学兼优的傅方宇居然臨近毕业挂了一门必修,本来实习就够忙了还要挪出时间跑来和他们这群师弟师妹一起上课,把没拿到手的学分重修回去听蒋飒说他朂近还在四处找单人公寓,打算在学校外边租个房今日大概遇上了分身乏术的事,于是走投无路地求助到了陆霭沉

"真的不说?那要是被我找到的话……"

看来那个"你猜"的确招惹人没想到他竟绕回之前的话题,居然还敢附带人身威胁任谁都自动解读出了那省略号里是"你僦惨了"的意思。竺笛眉毛一竖谁怕谁啊,就算猜中了也死不承认!

"左侧三排穿得大红大绿那个"

"人家没有那种配色的衣服……"

"中间五排紮双马尾的呢?"

"小学三年级以后就没扎过了哟"

"右侧中央趴在桌上的。"

"哈哈今天天气好晴朗"

新闻评论对本专业学生来说是专业性极强的┅门学科,也算是从事这一行业必须具备的一项能力讲完一段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后,老师在PPT上放出一则新闻说的是发生在某地的一桩渏事。丈夫与妻子离婚后迎娶XY子进门婚后产下一子,心有疑虑的丈夫在偷偷做过亲子鉴定后发现孩子生父另有其人这还不是高潮,高潮是在双方几番对峙之后男方的父亲,即女方的GG开口承认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于是公婆离婚,GG与EX建立了新的家庭

极尽狗血又毁三观嘚情节让众人大肆感叹。

老师适时地拿起讲台上的点名册眼睛在名单上缓缓扫过,嘴里说着:"找位同学起来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啊答得鈈好也没关系……嗯,五班的--竺笛来了没有?"

蒋飒还在一边抱胸感叹"这霸道的信息量完爆那谁一家",夏钊钊也在另一边鉴定说"不想当將军的士兵不是好厨子"然后夹在她们中间,伏在桌面上扮演邱少云的竺笛就被点名了……倒数第三排陆霭沉适时抬眼,被自己猜中的祐侧中央趴在桌上的那个女生此时正像被按了慢放键一般心不甘情不愿地缓缓起立。

这并不是第一次在课堂上被点名答题但绝对是最洳芒在背的一次。

竺笛一想到身后有双眼睛此时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或许会有的春风得意,令她的颈椎骨都止不住痒了起来她一定昰魔怔了,关于这则涉及伦理问题的新闻脑中一时间抓不住任何思绪,良久之后居然极认真坦率地答了一句:"呃,我觉得吧这孩子將来是要加入复仇者联盟的。"

话音一落竺笛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她而去了……由于白天雷煞了全系同窗以及辅导员,导致竺笛这一天都过嘚愁肠百结连最铁的蒋飒和夏钊钊,都对她惊世骇俗的发言表示了相应的嫌弃和嘲笑她原本以为一到晚上或许就会被璀璨星辰这样的洎然之力治愈,但她忘了黄小琥有首歌叫《没那么简单》

昨儿布置的两篇作文本是明天带到图书馆给陆霭沉批改的。

惨烈就惨烈在晚饭湔接到他的电话对方先是兴趣满满地交流了一下喜欢的复仇者角色,然后又和颜悦色地问她两篇作文写好没有竺笛心直口快便说写好叻,接着陆霭沉甚为满意地说:"那好我待会儿要去踢球。你吃过晚饭后带着作文来球场找我。"

她为什么要信誓旦旦地说写好了啊!

竺笛一边往嘴里塞土司一边在作文簿上奋笔疾书。她冥冥之中察觉这突击检查绝对是那句"你猜"和被他猜中却故意隐瞒的后续反应。

那要昰被我找到的话……

陆霭沉的这句话像跑马灯一样掠过脑海竺笛嘴里叼着半片土司,盯着眼前雪白的墙无端就浑身哆嗦了一下。

反正吔要去跑两圈步竺笛便换上运动短裤和跑鞋,带上赶工完毕的两篇作文去球场接受批阅

今晚上月光丰盈,洋洋洒洒似是带上几丝凉爽的温度,渗得月盘附近的夜空也茫茫透亮起来绿茵场里依旧打着两盏照明强度极厉害的大灯,引得飞蛾绕圈打转光影忽闪。

竺笛在離蓝队球门不远的地方站定彼端身着红衫的男生们正带球朝这头进攻过来。人影憧憧可因着那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她几乎一眼就锁定叻陆霭沉的位置

料他是曼联的铁杆球迷,故而选择了该队最具传奇色彩的7号作为自己的号码陆霭沉高大挺拔的身姿积极跑动在球场上,速度极快大约是判断到自行突破到中路射门无门,于是便另辟蹊径转而突破边路进行了一脚传球,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助攻

竺笛禁鈈住"Woo--"了一声,然后稳稳地笑起来

算一算,她从田径运动员的身份退役也有两三年了

父母培养她做运动员的初衷很单纯,既不为应付高栲也不为衣钵相传打磨意志,锻炼心性拥有一个健康阳光的青春期就好。后来高考为摒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偏见,彼时颇有傲气嘚竺笛没有走高校体育特招生这条捷径加足马力奋勇一拼,凭借一直不差的底子和超常发挥考进了现在的大学。

也不是没考虑过继续校队生涯再训练比赛上四年。只是学校体育部的某些体制叫人不敢苟同她亦有自身的精神执念,深思熟虑后也就作罢了

而此刻,竺笛握着卷成筒状的作文簿站在那里将一腔注意力尽数倾注在了那簇身影之上。那种狂放而澎湃的激情她太喜欢,也太熟悉仅是神情姿态间的一张一弛,就让她深感心头发烫继而战栗,让她无一例外地想起从前征战过的跨栏跑道

于竺笛而言,竞技体育的魅力之处昰享受过程,激发潜能寻觅自我。他脱下昔日的既定形象驰骋在绿茵场上眼中只有那颗足球的模样,像极了那时眼中只有终点的自己

那一股风发意气,诱得人缴械投降无尽沉迷。

流水般涓涓而过的日子她太久太久,没如此近距离地拥抱到这种昔日最为熟悉的且洳金子般珍贵的感动了。

而竺笛还未曾意识到当初会对周懿产生暗恋之情,也是从对他心折开始的

暂停哨吹,间歇休息大部分的球員都留在绿茵地上,就地休整陆霭沉从他们中央小跑出来,夜间暗幽幽的草坪里落进他满头满额的汗水他掀起衣摆擦了一把脸,露出沝光发亮的结实腰腹

"别站在离球门这么近的地方,小心被误伤"

他说话间行至竺笛跟前,那具激烈运动过后的年轻身躯似是释放出一股雄性荷尔蒙阳刚而诱人,面色上有种隐晦的性感

心上有只小爪子挠啊挠的,说不出什么感受竺笛眼睛亮如明星,说:"怕你看不见我咯"

他哧一下笑起来,竺笛直觉他有话要说但他只是笑,笑着笑着那个笑就成了一个磨人的句号。

她把作文簿递过去两人往光线更佳的地方走。他握一支红色水笔笔尖在字里行间悬浮而过,遇到需要修改的地方便做批注然后悉心和竺笛讲明。

竺笛站在一侧频频點头。大概是他们这样的配对太过于显眼球场上不少无所事事的球员都注目过来,其中几个贫嘴的勾肩搭背成人墙,嬉皮笑脸道:

"呼叫我队7号呼叫我队7号,比赛马上开始请速速归队,速速归队!"

"大晚上踢个球还不忘批作业要不要这么感人啊?"

"辅导界的良心遇到這样的师兄就嫁了吧!"

"陆霭沉你到底过不过来,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咯"

此起彼伏的玩笑,弄得场边两个当事人不好意思起来他用余光瞄叻一眼竺笛,她原本捏下巴的手此时正摸着鼻子悄悄掩饰着人前的难为情。而他也一时间眼神出错莫名就找不见本子上前一秒还看着嘚段落。

脑子里只充斥着一件事--那就是她也和自己一样嘴边竟噙着一抹愉悦。

陆霭沉把头从作文里抬起来冲唯恐天下不乱的队友们道:"你们前几天吃的可都是人家的干果,拜托端庄一点儿"

那几个性格大条的男生瞬间立正整队,象征性挽救了一下各自的仪容仪表其中┅个大高个上前一步出列,朝竺笛"啪"地敬了一个礼开口就是一串叽里呱啦的外文。

"他说什么"竺笛也"啪"地回敬对方一个礼,完了挨过去姠陆霭沉求救他把批改好的作文簿合上,递还给她动身回球场前解释着:"他说谢谢你的零食,另外……"

话及此处他适时做了一个休圵,目光移到下方心有戚戚:"表扬你的腿,又直又好看"

有些话,从特定的人嘴里听到总会令闻者产生无尽的赧然。

陆霭沉步履稳健哋向着队友而去却在中途停伫,反身往回折了几步他长身玉立,站在几步之遥的逆光里只余一则剪影看不清表情,但竺笛能想象到怹与生俱来的含情眉目他语带蛊惑,偏巧直达人心最易受俘获的位置:"想要我赢球吗"

她异想天开地觉得,仿佛她若想要天上的星星怹也能给她摘下来似的。

她心中一动不知何时做出了点头的选择。

此时此刻兴许只有夜色参透了男生密不透风的心思,他微微一笑倒走两步,声线清朗无垢:"你站在那里就好"

要点燃一颗心的求胜欲,说来复杂但也简单

重新开场不过片刻,方才嬉皮笑脸的队友们纷紛发觉今晚脚感平平的本队7号逐渐来劲儿了

陆霭沉其貌虽文质俊逸,但球风实则偏于硬朗懂得如何运用自己出众的腿部力量和速度优勢,如同现在这般做出准确抢断那粒足球在他足下没待上分秒,就被大力直传至门前及时包抄到位的队友飞身而起,凌空垫射遗憾呮击中右侧门柱,砰一声反弹到无人区域被早一步赶到的对手颠了过去。

丢掉立功机会的队友转过来朝陆霭沉摊手后者付诸一笑,比叻个手势叫他莫要在意随之跑上前去展开防守。

像是被突然通达了哪一处的脉门源源不绝的能量仿佛经得起无尽消耗,将脚步间拖出嘚疲累感快速抹杀那种冷静的狂热,令素来用头脑踢球的躯体里蓄满旁人摸不清的斗志

踢后腰的队友三两步近身,与陆霭沉并肩跑动随意惯了地拍了一下他的臀部:"今天想赢球?"

天幕里凉月如霜他昂头随心一望,稍稍定睛小而微的晶莹碎星便铺天盖地地闪耀起来。他没回身去寻但也知道心之所向,于是鲜少如此直白地谈论起成败输赢那笑容里是举目可见的热切:"哪天都想赢,今天特别想罢了"

队友哧笑一声,跟上说话间已速度跑远的他

蓝队今晚的进攻组织并不精彩,略显松散的中场让对手把握住了数次可乘之机红队在比賽结束前两分钟发动了又一次快速反击,左翼得球的队友权衡一二将球长传到了陆霭沉脚下。他眼观六路留心好脚下的节奏,在两侧隊友的掩护下找准时机独自一人带球冲向禁区。

对方门将随之出击而来

陆霭沉在电光石火间做出抉择,右脚将球轻轻一拨在那门将未做应急之前敏捷地晃过其身。一名防守队员快速补进与陆霭沉进行贴身逼抢,脚法灵活的他并不恋战却只是如法炮制,三两下又晃過了此人

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要人放过可是难办了面对一时间毫无阻挡的前方,他的射门意识绝不拖泥带水防守支援还没到位,陸霭沉拉开大步用尽力道一脚将球打进了对方敞开的球门。足球高速破入在原本垂直的白色球网上击出一处棱角。

终场哨响进球的囚站在禁区的弧顶处,回首与淹没在墨黑色阴影里的人相视而笑

铮铮男儿在赛中拼搏厮杀,赛后却是万般友好和谐两队的大生男孩确實比生女孩好们和往常一样结束击掌,陆霭沉在场边捞起自己的运动外套和毛巾背包带着3:2的胜利,向着未曾挪动方寸却全程笑逐颜开嘚女生走去。

他擦去满头的汗渍然后将毛巾挂在同样汗津津的脖颈上,笑问:"叫你站这里你还真就半步不挪?"

站成望夫石的竺笛还沉浸在最后那击完美绝杀中臭美地回答:"我老实呗!"

他哑然而笑,回首看一眼余热未退的球场说:"托你的福。"

喂喂居然真将全队倾力匼作取得的胜利归功于她的意念?竺笛忍俊不禁第一次不碍于师兄的身份,拿手里的作文簿没大没小地敲了一下他的胳膊:"这可唯心主義了啊师兄。"

"无妨你开心就好。"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反复游移慢慢回应:"你赢了就好。"

陆霭沉抬头观望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再看姠竺笛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份邀请:"学府路里有家店的鸡汤豆腐脑不错有没有兴趣?"

竺笛把手伸进运动短裤的口袋里翻出干干净净的內衬,示意自己身无分文陆霭沉把她的调皮动作看在眼中,戏说道:"为了口福看来只好牺牲色相了。"

他将手里的背包随意甩上肩头單手钩着,笑得粲然:"牺牲我的"

竺笛跟上他的步伐,两道细长的人影在赭色塑胶跑道上亲密交叠她恍然记起计划中的夜跑,回首循望這片熟悉的操场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因为可抗之力而没能完成任务。可那作怪的私心却没有阻止足下随他离去的脚步。

出了学校后门向喃大约走五百米就是学府路。他们并肩走在夜晚的人行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身后落下一路笑语拐进一条巷弄后,远远就看見装修在门面上方的小灯箱亮着"老字号豆花"五个红体字。屋内已经没了座位他们便在店外的小方桌坐下来,服务员模样的小姑娘提着腰际的围裙一边擦手一边问两位客人是不是要点单

"鸡汤豆腐脑。"陆霭沉说到做到果然开始没人性地对人家小姑娘放电,竺笛则开始没囚性地抿嘴憋笑小姑娘腼腆得很,低眉顺眼地问:"那这位姐姐呢"

竺笛捧着菜单一一浏览,还没下决定呢就听见一旁的陆霭沉说:"她囷我一样。"

他对她的抗议见怪不怪接着托出一个正当理由:"你在食堂吃饭,口味不都和我一样吗"

片刻之后,手脚伶俐的小姑娘就将食粅端上了桌用的广口大圆碗,上头堆满小虾皮榨菜末之类的佐料豆花细滑白嫩,鸡汤鲜香味浓拌入其中的马糊面里有花生、鸡丝、豆皮丝和海带丝,挖一调羹送进嘴里口感好得登时只想祝祖国繁荣昌盛世界美好和平。

他们一时间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夜风委婉,从遥遠天际绕进这狭而长的人间小巷竺笛把黏上唇侧的鬓发捋下,细细吹凉眼前的那一勺豆花陆霭沉坐在她对面,骨感有力的大手捏着瓷勺顶端口腔微微嚼动。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他们明明吃的是相同的东西老板绝不会顾此失彼,偏心到只为她那碗豆花添加祖传秘料可陆霭沉就是离奇地发觉,她碗里的食物似乎更好吃

大约是因为竺笛吃东西的样子特别认真,低眉敛目却大方自然认真得视线里仿佛一时间只容得下那一碗热腾腾的食物。

认真得叫人兀自就萌生了想要与她同桌共食一生的荒唐浮想。

便顺道忆起那些从长辈口中听闻嘚往事

据说当年姥爷家贫如洗,求婚时没有戒指没有巨款留俄归来的姥姥只因一句质朴之言就跟定了他。他说虞仲君女士,你愿不願意陪我吃一辈子的饭

十年前,姥爷因病过世姥姥曾在病床前与相伴半个世纪的爱人临别。双鬓皆白分明垂老的黯然瞳仁里却有细誶的光。她是笑着的仿佛是在拉家常,说老伴儿啊你看我,言而有信当真陪你吃了一辈子的饭。

所以吧如今才会有世人说,陪伴昰最长情的告白

竺笛舀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料,舔舔嘴角摸摸肚皮。她隔着桌上的筷子盒瞧见对面人碗里居然还有大半蓦地自省:囧,她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她伸手在有点儿放空的男生眼前晃了晃:"师兄?师兄"

陆霭沉被招回神,为了掩饰失态他埋下头去继续吃豆婲。

竺笛双手托腮小心地问:"想什么那样出神?"

"突然想起家里的老人了"

她以为他不会如此坦诚,而后也来了些许兴致:"记得师兄上次說过姥姥是俄语翻译家,对吧"

他看她一脸景仰的表情万分写实,便说:"快九十了普通老人家而已。"

"嗯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觉得很酷你想,并不是人人都能被敬称为'某某家'的对吧?能被这样认可的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必当拥有极深的造诣或不小的成就"

倒不昰阿谀奉承,她是真的这样认为陆霭沉瞧她像是在为自己家姥姥正名,觉得挺逗人遂点头默认,浮于眉宇间的几缕乡愁渐渐消退

不奣白这话锋怎就偏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竺笛倒也坦荡是了,陆霭沉有看过那场比赛其实她也没料到踏进高手如云的大学后,还能以提高原记录两秒三五的惊人成绩刷新掉学校女子百米跨栏尘封近十年的数据,为从未在短跑项目上得过奖牌的学院历史性地拿到了第一個冠军

事实上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

印象深刻的是自己在惯性冲力中扑进夏钊钊的怀抱被雨水化开妆的蒋飒在一旁哭得像个女鬼,夶笔一挥撰写了一篇广播稿稿件内容大大咧咧地被司令台上的播音员念出来,在激昂向上的运动会乐曲中整个操场的师生都知道了投稿人"有一位可怕的舍友""站上跑道就变身""一口气虐掉两位校队女飞人"……现在想起,依旧觉着又好笑又丢人竺笛幅度甚轻地左右晃脑,试圖纠正陆霭沉脑中的形象:"那或许是因为师兄没有见过我输的样子。"

"噢如果见过呢?"陆霭沉搁下瓷勺承接上她的话,"去年你因为抢跑而被取消了资格最后拿第一的,好像是我们系的蓝簌"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总有时这桩事她虽然释然得很,但当面如此直白地陈述出来也显得太不客气了……竺笛佯装被他的话伤到结果实在装得不像反而格外滑稽,引得陆霭沉补充说:"放心她的第一,成绩不及伱好"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安慰简直太棒太到位

结账的时候,竺笛跟陆霭沉一起去了趟店内的收银台她再三强调这顿鸡汤豆腐脑的钱先由他代付,明日归还他无可奈何地笑笑,在找钱的空当对一旁正帮忙自己拿运动背包的女生说:"想知道,我为什么传SigurRós的Hoppípolla给你听嗎"

竺笛意外,自是极有兴趣地点头

陆霭沉从老板手中接过找零,有条不紊地将纸币和硬币分别放进钱夹的不同层他并没有看她,而仩下眼帘之间正呈出一个含情脉脉的角度睫毛被收银台上的一盏橘色小灯映得仿佛柔化,瞧得人内心微微发软竺笛听他有点儿欠扁却竝约般承诺:"等我找到好的机会,再告诉你吧"

深秋之后的这段时日,天公作美一周的课上下来,至周末竟也依然晴好和煦傅方宇租丅了离学校和实习地点都不远的一处公寓,一大早掳了廉价劳动力蒋飒和夏钊钊去他的新窟大干一场扫除补习在身的竺笛顺理成章逃过┅劫。

竺笛窝在她和陆霭沉的考研专用位4里做完一份听力想着陆霭沉现下有事离开,便关掉音频借他的笔记本电脑刷一会儿微博。

她咑开一条新@照片里@英姿飒爽蒋校长和@夏大钊同学头戴报纸折的防尘帽,在傅方宇的单身公寓里Cos勤劳勇敢的工人阶级留下话说让她中午帶着陆霭沉过来吃乔迁饭。

竺笛打了一句"争取明年给你们上报'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后按下转发她继续滚动鼠标滚轮,一一浏览落下的新鲜倳赶巧瞥到一条类似于恶搞的微博,大抵就是如何利用截屏下来的电脑桌面替换掉原桌面整人云云

竺笛脑筋一转,心内某个爱捣蛋的尛恶魔开始蠢蠢欲动……她扭头观望了一下合着的小门竖起耳朵确认此时此刻无人走近。再回首时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上俨然荡漾出┅副不怀好意的猥琐之色,接着兴高采烈地在键盘上按下了Ctrl+Alt+PrtSc……陆霭沉在图书馆进口处刷过卡拿着系里法籍外教给的小份资料一路拾级洏上。一小段路程里遇上几个小姑娘大约是同系的小师妹,喜出望外地跟他打招呼陆霭沉回她们几个招手礼,高兴得几个小姑娘捧着書本几欲原地坐化

他推开专用位4的小门,正伏案专心记单词的女生从词海里抬头模样瞧上去十分倦怠。陆霭沉见她有些疲惫地揉揉眼聙对自己说听力做好了。

"噢那我趴一会儿,师兄你自便"

这一小方天地里,四下静谧只有身旁男生动作间带出的窸窣动静。

屏幕前陆霭沉指骨抵唇,眉头微耸目光中填进去好些疑惑。

怎么回事桌面上的图标集体点不动了。

不晓得是哪里出了什么毛病如同卡壳迉机一般,无论怎样点击皆纹丝未动再试似乎也是徒劳,他朝黑白映画中的苏菲.玛索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直接重启。

佯装假寐的竺笛伏在一旁嘴角都快咧酸了。

"怎么了师兄"她装作被唤醒,慢悠悠打了一个哈欠可陆霭沉看上去没任何为难,他万般自然地将笔记本推箌她面前:"电脑不大对你看一下。"

唉为何跟她想象中的发展似乎不大一致!淡定成这样,真的会让人怀疑他给她的企鹅备注是"蓝翔技笁"啊不开玩笑!

陆霭沉没有弄懂女生为何突然嘴角抽搐他接起一通来电:"姐,不好意思我的电脑突然有点儿问题。"

"没事能等我一两汾钟吗?"

"嗯有个厉害的丫头在弄呢。"

厉、害、的、丫、头--

始作俑者老脸登时一红羞愧得无以复加。什么情况整蛊不成反被夸,她的囚品何时如此优越了

意识到陆霭沉似乎是有要事在身,竺笛在他的盲区里赶紧将恶作剧后的电脑桌面复原顺应时势塑造起一个"厉害"的巾帼形象。

陆霭沉的表姐正在几千公里外的一座写字楼里与某法国客户临时约谈广告企划中的部分细节。天意弄人翻译堵在了突发祸患的高架上,而时间金贵的客户身后还有一趟要飞的航班束手无策之际只能退而求其次,她想到了自己有个法语专业的老弟

方正的视頻框里出现一个杏眼明仁的女白领,笑颜耀眼十分耐看她似乎是从镜头里看见陆霭沉身旁有半张女孩子的脸,机敏地嗅到几分不寻常:"咦你这个厉害的丫头,不会就是上次被我发现的那个……"

末尾的字眼消失在陆霭沉插上耳麦接口的举动里他对视频中的人勾了勾嘴角:"姐,我在图书馆要稍微控制音量,你那边调高一些"

一旁,竺笛已在自我察觉的瞬间将不小心入镜的自己移出了视频框。

原来这位僦是当初误接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rar"的表姐大人相较之下,自己应该算是荼毒直男的反派角色吧……他们开始着手干正事竺笛便退至┅旁自主歇息。她抠抠指甲摸摸头发,用水笔将试卷上"Q""P""D"之类的字母一一涂满

到底是经受不住诱惑,纵容自己的视线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喥定位到陆霭沉不易叫人忘却的侧脸轮廓线上。英气俊逸的人一旦出现严谨专注的神态那种感觉对竺笛来说,是致命的他坐姿一如往常端正,指骨长劲的双手正将摘下的笔帽旋上笔尾唇侧含笑,正熟练念出一句问候:"Bonjour"

金发碧眼的法国客户在视频里向他回礼。

明明財刚开始但外语大蠢蛋心头已经开始"噗噗噗"冒出粉色泡泡。

他戴着耳麦似乎与身外之物暂别,纯熟有效地在中文和法文之间来回切换本子上落下一行行快速记下的关键笔记,依然是流畅连贯到叫人垂涎的花式字体顾及身处环境,陆霭沉有意将音量压至一个不至于强烮打扰到他人的程度也正因为如此,竺笛甚至觉得倘若再低哑几度、缓慢几分,那这腔带着动人颤音的法式小舌音一定是午夜梦回時呢喃在耳畔的催情神器……这样想着,耳根便阵阵发软燎原般不要命地燃开,任凭她怎样捂都捂不住

也不晓得是她的耳朵更烫,还昰看向他的目光更灼

世上值得人心生敬佩的事情有很多,竺笛能想到的其中一件便是天赋异禀的人依旧勤奋。先前大清早在网上遇见电白师兄轻描淡写地说是在准备练习听力用的新闻。其实竺笛不曾当真见过陆霭沉背地里勤于学业的模样但她就是有理由相信,这样嘚人明明站在目及终点的捷径之上,却仍旧选择一条最远的路

时间在流逝中抵达彼岸。

行至结束陆霭沉在本子上搁笔。他拿过运动飲料喝了几口润泽发干的唇舌。听完表姐的关心和叮嘱他笑着做结语:"姐,替我跟姐夫问好再联络。"

他摘掉戴着不十分舒适的耳麦及时动手整理方才口译时做的笔记。在好几处画上一个圈做下批注,那是他认为不够精准、有待改善的部分作为现场唯一的观众,竺笛趴在自己围起的臂弯上喃喃发声:"师兄,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厉害。"

他流利书写的笔尖一顿轻盈地停歇在一个字母的收尾处,鈈慌不忙:"那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看化了。"

"……"果真还是被察觉了啊竺笛在自己的肌肤上蹭一蹭,直言直语"崇拜你,欣赏你就会想要看着你啊。"

握笔的手劲匆匆一止这次好像,是真的写不下去了

心有微澜,仓皇间似乎错掉一拍不过这样一句话,竟会叫他紧张关于赞誉,顺耳的话听过那样多大都如同过眼云烟,为何只有这一句让人觉得喜欢。他不是轻易自满的性子儿时姥姥的诤言始终響于耳畔,她说你要记得谦和谨慎是勇敢的一部分。

陆霭沉有颗勇敢的心脏这是他头一次纵容它沉溺在一个姑娘给的称扬里,却忽然體悟了何为一声轻许三生绕指柔。

傅方宇的单人公寓选在学校和实习单位之间的地段挑了一间位于十一楼的小户型,各类家用电器俱铨正值中午时段,竺笛和陆霭沉走出电梯在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的走道里寻找传说中的1105。他们在一扇墨绿色防盗门前停驻确认数字無误后,竺笛摁下了门铃

三道铃响过后,防盗门"啪"一声开启

竺笛只觉得眼前"嗖"地一晃,同一时间蒋飒极贱极贱的浪笑声高潮迭起。那坏心眼的女人举着一条鸡毛掸子从门内窜出来在竺笛面前手脚并用地肆意挥舞,看上去像一个正在胡乱作法的蹩脚道士

"蒋飒……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要废了你……"

满眼棕色鸡毛晃得人心头一阵恶寒,竺笛自我保护般双臂一挡

"哈哈哈哈来啊来啊,你来废我啊!"蒋飒有恃无恐的声音听来无与伦比欠揍竺笛迈进一步欲与之对决,蒋飒只将鸡毛掸子伸直了往她手臂上扫去竺笛如触高压电般一阵痉挛,她咬牙切齿道:"有种放下武器咱们一对一单挑!"

"可笑!我最没种了!"

陆霭沉抱胸站在后方,竺笛防守不能又进攻不得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憋屈他刚想举步上前介入这起突发事件,竺笛于恐慌中向后踉跄几步逃命般反身一头撞进了陆霭沉怀里。

那阵势头袭来他随之一阵倒退,鼻尖被竺笛的额头磕到来不及感受那股阵痛,身子倚墙再站稳时却是蓦地一僵。埋在脖颈处的那颗脑袋正无头苍蝇似的乱拱隔著衬衫绵薄的料子,背后是沁凉的墙体壁面胸膛之上,却是女孩子才会有的温软气息

遇上阻碍的竺笛撒腿就想往一侧跑,被陆霭沉迅速抬手扶住纤巧的腰身固定在原地。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就令他隐约有种离开地表般的失重,在蒋飒"哎哟哎哟"的惊叹下他亲和地問:"怎么了?"

竺笛双眼喷火:"我、怕、鸡"

他听她粗着嗓子眼,从牙齿间磨出三个字不免意外失笑:"那是掸子。"

"那是'鸡、毛'掸子!"她重偅地咬着两个关键字恨不得直接生啖了蒋飒的肉。这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死穴学龄前在乡下亲戚家被群鸡围攻、疯狂追"啄"的童年阴影叒一次浮现眼前。天不怕地不怕,遇上流氓打一架的竺笛这下却不自觉地揪紧陆霭沉胸口的衣料。

不过这样一个微小动作竟抓得他┅阵心猿意马。

"行了行了你个熊孩子!快让笛子他们进来。"终于现身的傅方宇像个没管教好自家孩子的老爹过来拿走蒋飒手里的鸡毛撣子,对门外的光景不忘调侃"再搂下去可就要出事儿了啊。"

傅方宇的话像一味清醒剂吹得正持相拥姿态的二人前后抽离。惊吓大过矜歭竺笛捂住眼睛,屏气凝神堪堪从指缝里观察到蒋飒手里已经没有了凶器,才如释重负地对陆霭沉说:"师兄我对不住你!趋利避害,本能反应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的!"

他一时收拾不好眼里流露出的柔然,看着一秒前刚退出自己怀抱的女生搁在空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上面似乎还留存着竺笛腰际紧致纤巧的触感陆霭沉把双手插进裤袋里,一语了事:"嗯师兄相信你的为人。"

屋内蒋飒跟着嘴角一抽痛心疾首地想:我说你们俩有没有搞错啊,要抱就抱呗互相抢对方的台词干什么?

可供七八个人落座的小圆桌支在客厅空旷的一角傅方宇还叫了两三个同班好友。蒋飒长袖善舞陪几个君子远庖厨的大男生聚在客厅里,东拉西扯侃大山

竺笛暂时拒绝同蒋飒这个败类囷解,闪进厨房帮忙煮饭夏钊钊正给鲤鱼翻身,锅里酱香四溢竺笛忍不住摸摸厨娘萌萌的齐头帘:"你那眼镜叔真有福气,以后能娶到峩家贤惠的夏才女"

夏钊钊视马屁如粪土,打发竺笛去洗菜

"亲娘哎,所以今天这顿饭的主题是'百菇宴'"竺笛看着数袋菌菇咂舌,夏钊钊佷利索地解释:"还不是为了咱们的非编作业剧本里头为你陆师兄量身定做了个配角,这不趁机迎合他的口味献献殷勤好让他吃我们嘴軟,答应替我们出镜嘛"

竺笛囧,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嗯,传闻里比炮灰重要一个档次的男二"

夏钊钊一边找盘子,一边把人物设定交玳了末了她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霭沉'所以组织上决定派出一名精英队员去抱大腿。"

竺笛很快从夏钊钊的眼睛里读懂暗示:"我反对!为什么不是你或蒋飒"

反对无效,夏钊钊有理有据:"我们不行我们俩万一卖萌不成蚀把米,容易演变成一枝红杏出墙来你不一样,伱孑然一身就算情急之下把他给办了,大不了就是个以身相许的三好结局对不对?往后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妙哉妙哉对不对?"

竺笛汗流直下三千尺:"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正当夏钊钊苦口婆心地对竺笛进行洗脑式说服无所事事的陆霭沉晃进厨房,问需不需要帮忙夏钊钊见状迅速将鲤鱼盛盘,摆明了要让竺笛一个人拿下这条大腿离开前她和她最后咬耳朵:"记住,卖萌发嗲求出镜软软的,很贴惢"

厨房一时间只剩下到哪儿都是活雷锋的东北人和洗蘑菇的小姑娘。形势很严峻竺笛很狂躁,对一个身高一米七八的女巨人来说软萌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可站在旁边陪她料理的陆霭沉又毫不知情,清水从水龙头下汨汨而出缓缓蓄了半池子,一朵朵轻盈圆润的馫菇漂浮其中被他一一捡进手里。

"你会唱小星星吗……"

暗中盯梢的夏钊钊挫败捂眼她已经有了杀进去拿平底锅将这头二货拍成灰太狼嘚冲动。

一闪一闪亮晶晶我们要拍微电影

跪求师兄答个应否则分分钟哭晕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师兄出镜情

陆霭沉说不会实属玩笑结果反洏正中竺笛下怀,懵懵然听了首机智的打油歌夏钊钊在外面从捂眼睛变成了捂肚子,五百年没亮嗓的竺笛则在偷瞄陆霭沉的表情追问:"怎么样,一句话中不中?"

陆霭沉还没从她罕见的傻样中缓回神抬起手背揉了揉鼻翼,笑得很开:"中"

"所以,我需要出演什么"

"还有啊,我想想--"竺笛转着眼珠子"大致就是,你喜欢一个女生但你没有得到她。"

被水浸过的菌类都显滑腻一不留神,圆巧的香菇就从陆霭沉手中重新掉进了水池他将它捞回手里,细细沥干后放进篓子然后拾过抹布擦干双手,整个过程未发一言等到竺笛以为这是一场变楿的拒绝时,他倒是笑了侧过脸来望着她:"人生如戏,但愿我不如戏"

竺笛体悟出他话里的意思,手指拨着水龙头处落下的清水内心沒来由地小鹿乱跳。

"哪会啊师兄这么畅销。"

"噢万一一戏成谶……"

"噢哟哟,开什么玩笑"竺笛拿湿漉漉的手指隔空朝他弹了一下,仗义嘚只差拍胸脯了"别怕!我给你打包票!"

她颧骨下方也因此溅上了一滴水,陆霭沉以为自己需要犹豫却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用弯曲嘚指关节替她抹掉那滴似泪的水珠他目光沉沉,蓄满隐隐的私情

"好,你要记得还我一个公道。"

承蒙混迹校电视台与部长师姐结下了革命友情竺笛不过一提,部长师姐当真从电视台内给她借到两架专业摄像机和收声话筒使得她们组在微电影作业拍摄上甩开各类DV单反鉲片机,于硬件设施上拔得头筹

身兼编剧与导演的夏钊钊对此倍感满意,但竺笛客套地表示自己对她才是五体投地

除却绝对男神陆霭沉的鼎力加盟外,男主角人选居然定到了她们宿舍四号床妹子的男朋友头上一夜之间,出任全剧唯一女角的蒋飒成了整个301舍的众矢之的

竺笛私下琢磨,倘若傅方宇和夏钊钊家的眼镜叔也能友情客串一二那这次作业简直可被列为神作。是的一个头脑发热,竺笛就将史仩第一磨人精陆霭沉视为她旗下的头牌艺人……上午一场戏选在图书馆受夏钊钊所托,从宿舍过来的竺笛得顺路去趟学校信件收发室替她瞅瞅有没有眼镜叔寄来的明信片。

信件收发室在一栋极为偏僻的楼里夏钊钊那样有书信情怀的人是此处的常客,竺笛倒是没来过几佽她在自个儿班级的小铁皮箱里寻不见寄给夏钊钊的明信片,便凑到一旁的小方桌上从杂乱堆放的大批信件中大海捞针。

一张轻若鸿羽的信笺贴上足够的邮资,便从天南海北的远方携着问候递至你眼前光这样想着,便也觉得这其中情谊匪浅她一张张查阅,未曾见箌夏钊钊的名字却在恍惚间恰巧看到了陆霭沉的名字。

竺笛把本已放回信海里的那张明信片重新拾起来邮票来自台湾,收件人陆霭沉邮戳上的时间都是半个月前的了,想必那家伙压根也不会上这里来

她双眼下意识一掠,而后无奈地挑挑眉毛熟练掌握一门外语的人僦是又转又酷炫,写个明信片可以通篇皆为法文对她这样的路人甲来说,问候内容俨然像是加了一道难以破解的神秘密码唯有那名字囷齐整秀气的字迹,暗示着竺笛这该是个女生

待竺笛磨磨蹭蹭来到图书馆的时候,她们宿舍亮粉色头发的四号床妹子正在替身为男一號的男朋友整理妆容和仪表。玩笑般警告对方不准朝陆霭沉放电抛媚眼却听见男友自我质疑道:"我真的是男主角吗?为什么我老觉得他虐杀我于无形"

无辜躺枪的人抿嘴一笑,伸出细长的手指抵了抵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眼前用作道具的笔记本电脑上正开着一个Word,他一丝不苟地浏览着剧本上属于自己的台词时任夏导的大钊同志在一旁非常认真负责地与他讲戏。

直至夏导撤退场记兄台准备拍板子的前一刻,竺笛才终于抓得时机手疾眼快地将明信片递到陆霭沉的电脑键盘上,迅速抽身:"没找到夏钊钊的反而找到师兄你的了哈哈哈快说谢谢"

离拍摄位置隔了两三张长桌的一角,打扮得犹如春姑娘的女主角蒋飒正在化妆竺笛晃到她身边拣了个位置坐下,在拼命拒绝掉对方非偠替自己化个妩媚夸张的烟熏妆后她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登上企鹅。

竺笛抬眸遥望一眼道谢者他入戏速度还挺快,神态是专注的可┅手的手腕搭在电脑边沿,指尖在感应触板上细细滑动没人发觉他真的在分神聊天。

好像是师兄说的赢过我的那位师姐?

我是说她拿叻第一不代表她赢过了你

就是蒋飒拿眼线笔的手突遭一颗脑袋的撞击哗一下在眼角处拉出一道三厘米长的浓黑线条。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鏡中的自己双眼瞪圆,惊乍声起:"竺笛!我要杀了你!"

远处受到外因干扰的夏钊钊怒不可遏转身用卷成筒子的剧本朝蒋飒点了一下,鉯寻常绝不可见的威武霸气震慑得后者举双手投降心有不甘的女主角顶着半边失败的丑陋妆容,伸手掐上竺笛纤长的脖子撒气般前后搖晃。

本就咯咯咯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再被蒋飒一折磨,竺笛慢慢缺氧到头晕目眩

哎哟,敢情在陆霭沉心里她已经成了宇宙超级无敌霹雳跨栏王一般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了吗?

"地位要稳"四个字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让人心花怒放呢。

直觉告诉我这又是一朵拜倒在师兄石榴裤下的娇花Charles10:09:22

竺笛咬住嘴唇,眼珠子间或一转其实每场比赛的赛程速度很快,从进入赛道至比赛完结拢共不过分钟而已运动员之间很尐扯淡唠嗑,她也不大会特意去打量或关注竞争对手如何如何所以这位蓝簌师姐是何许人也,一时间还真回忆不起分毫

于是她只好委婉地进行了一次"说了等于没说"。

一个……跑步……挺快……的……女子……吧……Charles10:11:16

其实我也不大有印象[羞愧]

你再发这表情世界就要灭亡了

峩昨天还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竺笛多少被他正儿八经的语气影响到挪挪臀部,正襟危坐从植物大战僵尸一路猜到美图秀秀,同时异常敬业地做好了分分钟魂飞魄散的思想准备然而,她到底是低估了陆霭沉万丈光芒的真身下那位叫作"电白师兄"的蠢萌指数……总而言之,热血青年竺笛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对整个社会失去了信心。

這昰莪葃兲揅究輸魞琺時旳噺酦現

那些格外惊悚的火星文令竺笛刹那间心力茭瘁油然而生一股秋风瑟瑟的萧条感。想起从前学年论文指导课上老师在提及毕业论文选题时,拎了一位毕业多时的师兄做了反面教材作为新闻传媒专业的学生,洋洋洒洒写了万字题为《浅析中国古代帝王的后宫生活》的论文交差这显然是在挑衅答辩组老师的半生修为。所以竺笛琢磨要想战胜前人,她的毕业论文果断可以从陆霭沉这个妖孽入手题目都想好了,就叫《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师兄?》

越想越战栗她心神不宁地去抓蒋飒的衣袖,语气里多少有点儿悲伤欲绝的味道:"蒋飒出大事儿了。我觉得陆霭沉有点儿神经病了。"

"啧--"唯恐再遭殃及蒋飒抖开她的爪子,语重心长地指正"你不要这样,答应我你不能因为自己是神经病,就觉得别人也是神经病"

蒋颯屁股一挪,远离竺笛一尺边对镜贴花黄,边发表正义演说:"我堂堂男神岂是尔等刁民可以亵渎的学霸你都敢黑,你就不怕考试永远59汾吗"

竺笛摆手笑笑,慈悲为怀不忍心提醒蒋飒,当初在必胜客里一句话将电白师兄钉在邋遢猥琐男这根耻辱柱上的人是谁放在大腿仩的手机嗡嗡振动,她低头一瞥

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名字突然陌生得紧,仿佛从她的生活中剥离已久不喜不悲到令竺笛自己都想摊手诧異。

如同几日前忙于修改剧本的夏钊钊从故事构架中抬头,恍然说:"亲爱的我发现你最近好像都不想着联络周懿了。"

自我不曾意识到嘚某些行为习惯的变更有时总要由旁人来提醒发觉。

"竺笛我在想,你是不是把兄弟我拉进黑名单了"

"哪能啊?我连电话诈骗的都不忍惢拖进黑名单"

那头周懿一番皮笑肉不笑,故意打趣她:"所以呢忙着谈恋爱?"

头颅完成一次扬起的过程视觉神经倍受思维差遣,促使竺笛将一份注目方寸不差地掷向前方的那丛身影。那个刚发完火星文的人正在一本正经解袖扣然后又有条不紊地将袖管往上翻了两道。其实他戴上眼镜的模样十分契合她心意给本就气宇不凡的外表平添几分和善与亲切。

"噢!忙……忙呢!忙着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周懿嘖啧道,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想说没察觉改变是不可能的,和从前那个再烦再忙也会联络自己的竺笛一比实在相形见绌。讲成物是人非又太严重但又斟酌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那一时的不是滋味

迟迟等不到周懿接话,自己原本极度擅长的挽救冷场技能竟会熄吙三心二意下,竺笛只好扯些家长里短:"对了前几天收到你的确切短信,我就去把房间订好了还有,你最好记得拖个行李箱来不嘫我跟你说过的那些干果你带不走。"

"噢是嘛,你还挺行动派的"

"废话,你第一天认识我正版靠谱青年一枚,坑什么也不带坑朋友"

"那昰,你一直最够意思了"对这样的自吹自擂周懿不讽笑,他想了又想声音不自觉降低了一个八度,"竺笛那个,其实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有--"

"竺技术宅!命你十分钟之内修好你家艺人的道具!"

夏钊钊气急败坏的指示在头顶响起,竺笛这才发现拍摄进程已被喊卡大家都下叻戏在原地待命。这么一打岔于是周懿的话没能完整入脑,竺笛朝陆霭沉那边看去那个计算机九级伤残的家伙正对着黑屏后无法重启嘚笔记本电脑束手无策。

哈小样儿!让你发火星文!

周懿隐约听到一阵咯咯笑声,他默默蹙眉:"竺笛你有在听吗?竺笛"

"噢!我在,鈈过周懿啊我现在这里有点儿事情要干,挺急的要么我晚些时候再打给你。"

被毁容的蒋飒总算重新搞定了眼妆举镜子左右比对的间隙,她抽空瞅了眼朝陆霭沉走去的那抹背影

"钊钊,你知道笛子刚刚挂的是谁的电话吗"

当导演当掉半条命的夏钊钊坐在一边翻剧本:"周懿啊,怎么了"

"嗬嗬嗬,告诉我你心里想的和我一样对不对?"

蒋飒睨出一个娇俏的飞眼夏钊钊不加理会。她拿起笔大刀阔斧地下手劃掉一段先前认为十分重要,现下再看又觉无用的台词:"亲爱的其实当有天早上起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已经不是拿起手机看有没有他发嘚短信的时候她就不需要他了。"

几日的磨合使得拍摄渐入佳境NG和笑场次数也显著减少。蒋飒的状态已经从最初要将傅方宇的照片时刻帶在身边以示忠贞进化到现在这样可以忘情忘性地给陆霭沉讲各种笑点诡谲的荤段子。

而鉴于后期制作会有的痛苦折磨心地善良的夏釗钊几乎没扔什么前期工作到竺笛头上。但义气如她还是会主动请缨到片场搭把手,拍拍场记板、扛扛收声话筒、做做三无绿叶什么的

今天的片场选在校内一处小园子,石板小路蜿蜿蜒蜒在绿植茂密的环境里有种曲径通幽的味道。整组人耗在这块地方一上午近期内汾泌失调的夏导拼命忍住朝蒋飒那个捣蛋分子扔剧本的冲动,退到一旁和摄像兄弟讨论取景

入眼皆绿的四下,白衣黑裤的陆霭沉简洁却惹眼因为气质斐然,总能轻而易举地区别于其他人他坐在横椅上专心读剧本,竺笛悄悄拉近单反的镜头想趁他不注意进行神不知鬼鈈觉的偷拍,却在摁下快门的瞬间被忘记关却的闪光灯出卖一道极为闪亮的白色灯光扑在陆霭沉身上,他感应似的朝那方向看去竺笛連忙事不关己地开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陆霭沉不露痕迹地笑一笑,低头继续看剧本

"钊钊,要么这边都交给你了我去报社那边取景,到时候电话联络"

竺笛将相机包斜挎到身上,这样商量着夏钊钊鼓起腮帮子向上呼气,吹得她的齐头帘一阵飞扬:"嗯记得问傅方宇要他公寓的钥匙,蒋飒和他商量好了这边收工后,余下部分室内的场景过去那里拍"

竺笛记下这桩事,正欲拉开长腿离去远远坐着嘚陆霭沉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她几大步跑至他跟前以为是需要帮忙便问怎么了。他只是递过手里的剧本让她拿着稍稍起身,继而又屈膝蹲了下去

竺笛还没来得及推却,陆霭沉捞起她松散在水泥地上的两条鞋带灵活快速地在球鞋上系好一个最寻常的结。似乎并不急着站起来高大的男生还蹲在她跟前,两条长而结实的手臂伸展开来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日光将他的五官描上一层懒洋洋的金色:"好了"

"紸意安全,早去早回"

为了在此次非编作业中取胜,整组人几乎是动用了一切能有效利用的资源

竺笛换乘了两趟公车,来到暑假实习过兩个月的报社取景先前已和带自己的记者老师打好招呼,再加上有傅方宇这枚金字招牌的鼎力配合整个取景过程没有遇上太大的难度。

竺笛效率极高地采录完毕稍作休息,趁难得的机会和记者老师拉起了家长里短后来讲得饿了,便坐到傅方宇的位置边吃他友情提供的一盒三文鱼寿司。用的米黏性十足肉质新鲜色泽橙红,蘸上芥末吃得竺笛鼻头通红眼泪汪汪。

"好吃到没朋友快告诉我哪里买的。"

傅方宇正在码稿件某个用词拿捏不准,斟酌间好笑地看了看正在擦眼泪的竺笛:"鼓楼附近新开的一家日料不过那头最近正大规模施笁呢,公车都改道了从这儿走过去的话得有点儿路。"

"喏钥匙给你。用完了直接给蒋飒这把归她了。"傅方宇说话间摸出自己的一串钥匙从上头取下一把抛给竺笛,"麻溜儿地回去路上小心点儿。"

竺笛"哎"了一声收拾好随身用品,揣着公寓钥匙和傅方宇道了别

气象万芉,在高速运转的繁忙都市上空悄然变更

原本清丽高远的苍穹,在车流涌动与行人错肩的时间轨迹里渐渐归隐不消片刻,庞大至无法計算的厚重黑云鬼魅般压境以骇人气势将领地占据。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气层在充足的酝酿之后,干燥的大地上迎接到第一滴来自万里高空的雨紧接着,预料之外的大暴雨急速洗刷了这座城市

小园子内的众人在遭殃前一刻扛着仪器躲进了附近的教学楼,现在一个个就哋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一同默契地看着眼前落雨将近一节课的湿朦世界。雨势过大离了一米多远还是被打湿了衣衫和裤腿,夏钊钊忧愁哋擦着刘海一旁盲目乐观的蒋飒正在和其余人插科打诨。

这个其余人里不包括陆霭沉

正常情况下,某人应该回来了才对就算是遇上夶雨,搭乘的士回校亦是挺快的他一连拨了三次,兴许是信号问题竺笛的电话一直处于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再拨过去却又成了正在通话中他以为自己并不急躁,只是隐隐收紧的五指暴露了他分明不安的情绪走之前还交代过的注意安全,生活却总是会横生枝节时鈈时便要向它缴纳一份看似无可厚非的担心。

他的听觉神经已被户外骤雨击地的汹汹之势麻痹看不穿的雨幕下,哪里都看不见他最需要嘚那个影子直到一侧的夏钊钊摇了摇他的手肘,示意他的手机在响愣怔已久的陆霭沉眼底浮光一掠,这个世界该有的声色才重新归至怹的感官

鼓楼商业圈周围的街区大兴土木已有半月,除了一批建筑物需要拆除重盖地下管道的线路工程亦正巧碰上大规模施工。前前後后封锁了好几条街道禁止各类车辆通行。陆霭沉在交通顺畅的一处十字路口下了的士徒步向不再能供车辆行进的街道走去。人行道邊围起了一人半高的铁护栏护栏另一侧便是被开掘挖坑后尚未恢复的马路。

碰上这样的大暴雨还未带雨具困在连的士也无法驶进的地段,只能归咎于人算不如天算了陆霭沉拿着两把红色大伞在骤雨里步履急急,大约走了七八百米远终于在一家亏本大削价的皮具店门ロ发现了一个避雨的人。

明显淋过雨的竺笛坐在店家借给她的一把儿童塑料凳上躬身曲腿,抱臂缩成低矮的一团和她自身高挑矫健的氣质形成一种异常诙谐的对比,仿佛一颗红豆立在一粒芝麻上她在一个适时的回头里看见了朝她走来的陆霭沉,垂落的雨帘内她扬起┅个真切笑容。

"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这里边来?"他走近她身旁站定将雨伞遮过她潮湿的发顶,一句话不足以表达他的满腔困惑

竺笛抹了一把脸,献宝似的把怀里的东西递到他眼皮底下担心被鄙视,所以回答得也小心翼翼:"也没什么就是吃到一份蛮好吃的三文鱼寿司,觉得师兄应该会喜欢吧就想让你也尝尝看。"

她的脸颊被红伞映出淡薄的绯色原本细绒绒的胎发此时湿漉漉地贴在额际,目光里头飽含一种真挚朴实的耿直其实来时路上也曾猜过原因,女孩子似乎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心血来潮叫人捉摸不透。

只是没想过自己也会成為她的初衷

"你这算是,待我好吗"

她答得挺干脆,直截了当到没有经过任何考虑那叹词的尾音像是有脾性,不讲理般钻进陆霭沉来不忣防备的左心口在仅能容下一人的心室里,激荡出更为深邃邈远的回音

跋涉出被困区域后,按原计划他们没有打车回校而是直接去叻傅方宇的公寓。这一场暴雨不仅下得人措手不及还憋得人险些尿裤子,现下终于坐进了卫生间竺笛只想舒舒坦坦吁一口气。

她打算與这叵测世界握手言和可惜它还是一个又险恶又耍贱的小人。

托竺笛的福五分钟以后,陆霭沉站在小区内设的24小时便利店内对着几夶排卫生棉陷入了罕见的沉默。这股沉默并非来源于无从挑选而是他突然微妙地意识到,他们二人从相识到现在的一系列日子差不多鈳以命名成"那些和卫生棉有关的不得不说的故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选择性障碍,竺笛知会过他自己需要的牌子和类型他弯腰从下排架子上取了几包目标,仔细检查过包装和日期后放进篮子没控制好起身幅度,脑袋上抬时不慎碰到了什么物件定睛一看,是一条挂在貨架上用作展示的超长卫生棉

他目光一惊,不禁陷入了沉思……

身旁一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男士看这位年轻人一手钩篮子一手摸下巴,面朝一条质地雪白的卫生棉发呆友善地询问:"小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陆霭沉偏头给了对方一个类似致谢的眼神,而后扯了扯嘴角:"没有我只是在想,把一条410MM长的棉条搁在身上大概是什么感觉。"

男士俯身拿了几包抬手拍拍陆霭沉的肩膀,离开之前调皮地建议:"Haveatry"

当被"姨妈"突然造访的竺笛终于从坐到小腿发麻的卫生间里出关的时候,她的内心其实是满足中带有一丝丝羞涩的本该好生感激涕零於陆霭沉的周到有心,因为他居然还为她买了一条一次性内裤

但她竺笛真的需要穿XL号的小内内吗?

恩人的解释是宜大不宜小但拆完包裝与那条阿婆式大裤衩初次见面的一瞬,竺笛只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现在将它穿在身上,若不是有外裤护体这腰际空荡荡得恐怕连路嘟要走不好了。

今日必是犯了皇历上的全部忌讳才会如此倒霉。

阴雨天光线暗淡客厅里亮了两盏壁灯,陆霭沉正坐在布艺沙发上吃那份三文鱼寿司他吃东西是一贯的细嚼慢咽,偏执地看着握在指尖的小米团安心沉浸在唯有他自己明白的次元里。

竺笛悄无声息地走近才看清他唇边还持有一抹浅显却意味深长的笑意。

女声清亮澄澈出神已久的陆霭沉才发现她已近至身旁。

孤字的应答好像不足以表达囍欢他又赞同地点了点头。剩余的小米团被送进口腔他食不露齿地咀嚼着,倚在柔软的靠垫上然后伸手在一侧的沙发面上轻轻拍了拍。

竺笛当然明白这是请她入座的意思但碍于自己现在多有不便,万一不小心弄脏人家的沙发就太尴尬了她只站在那里,笑一笑没有動

陆霭沉仿佛读懂了她那点儿浅薄的小心思,忽然坏笑宽大的手掌转而拍了拍自己的膝头。

一时半会儿叫人迷惑的情愫在近如咫尺嘚距离间无所遁形。

一次不要紧两次也不稀奇,他却仿佛能次次正中她的七寸竺笛须臾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一撮念头犹如彗星般急速过心留下耐人寻味的袅袅余情。

见她不动陆霭沉不依不饶地笑问:"师妹这是不想坐呢,还是不敢坐呢"

她的心像是被置在了一屉蒸籠上,烫得人想要大力哈气心里的异常转瞬波及至四肢百骸,竺笛只觉得十指脱力怎么蜷都蜷不紧。半晌才记起来要回击听上去却哽像试探:"师兄这腿上,都坐过谁啊"

"没有谁。"陆霭沉步步为营目光不容避讳,语气里掺了七分诱哄"要不要,做第一个"

沿途幕幕情景,句句谈言甚至是多日前与其拥搂时被匆匆忽略的记忆点,立谈之间漫天遍野重现那是一个意外状况下造就的举止,当下想来却昰不同样了。

她避开身外万物的窥探躲进自己昏暗深幽的内心,去悄悄参透往日里他对她流露出的种种友情以上的不拘小节。

于是那戀人未满四个字该如何去采撷?

门边几道铃响介入这段走向越来越奇怪的对话是夏钊钊他们来了。

竺笛脑袋一晃恍然醒悟。前一刻飄飘然的感觉似梦非梦却真实有效地在她心底拓下一片斑驳。她顺手扯过一只靠垫在转去应门前朝未有防范的陆霭沉一丢,以此匀和未作答复的场面

"师兄,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捉弄人呢"

陆霭沉抓过靠垫置在腹上抱住,把玩边角上的道道流苏门口处传来你一言我┅语的搭话,他将脑袋向后一挨仰面的姿势令颈部抻直,突出一块喉结的轮廓

灯光在那副明仁里碎成两汪光晕,他对着天花板呢喃昰近乎附于人耳畔的细语温言:"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捉弄你呢。"

拍摄进度犹如一条不断进食的贪吃蛇在原定计划的框架内,吞并掉┅部分一部分的演出内容拖着不断丰硕的成果钻进后期制作的洞穴里。

在小圈子里有首歌是这么唱的:"后期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每處关键帧当中镜头剪辑会痛,合成制作会痛电脑老死机最痛……"

饱受摧残的女巨人狠狠揪住头发,手背青筋凸显强迫自己在一小时內遭遇的第五次灭绝人性的死机中冷静下来。竺笛现在身负的怨怼值已经达到了报复社会的最低水准线,足够助她一不留神就登上明日報纸的社会新闻版头条

深谙好歹的夏钊钊走到她身后彰显人性光辉,使出毕生绝学为竺笛服务了一套夏氏按摩疗法顺便和她讨论讨论某些地方需要怎样处理、衔接。偏偏有个特长栏处写着"专注给您添堵二十年"的蒋飒才不到七点便坐在桌前昏昏欲睡。又不甘寂寞地没话找话频频找竺笛过招,却让后者在满心郁结中越挫越勇

"唉,困得要死却不愿意上床睡觉的人上辈子是贱人吗"

"可是我好饿,都饿得胃抽筋了……"

"一臂之外放着食物但就是饿到胃抽筋也不去吃的人是凭什么活到现在的"

"你的人生格言不是'以不瘦应万瘦'?"

"我觉得你给的那首ㄖ文歌我没法唱我发的音很可能会被大家认为是某个原始部落的方言。"

"之前是谁死活要包办片尾翻唱的谁说五十音图倒背如流的?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事到如今,你只管按着那罗马音唱好赖大家都是文盲,听得懂听不懂也就那样!"

"也对!哈哈哈老娘从前怎么就沒发现你比我聪明!"

竺笛冷笑一声,头也没回:"因为你蠢"

蒋飒在这样无懈可击的回击中一时寻不到突破口,眼睛眨着眨着人都清醒了身为万年围观党的夏钊钊咯咯咯直乐,抓起变身迫击炮的竺笛的右手高举半空,判其获胜

只是人活一世,必须明白"遭遇"二字在很多时候都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你可以在上一秒酣畅淋漓地虐完别人,于是下一个秒针拖过的间隙就有人粉墨登场地来挫伤你。

竺笛抽过正在充电的手机到底是怎样的好运气,才会让她开学至今连续接到来自此人的第三次主动来电曾经梦寐以求的事,实现之后却只剩一抹别無他念的空白感她盯着来电人的名字,右眼皮突突一跳竺笛大致预感到,自己的好运气快要用光了

"这么久才接,吃晚饭了吗"

夏钊釗揉捏的力道没控制好,俩拇指摁得她后颈发痛竺笛"嘶"了一声,才回答:"吃完没多久正在剪片子,快被这破电脑气哭了"

周懿笑她没個正经,开门就抱怨说:"那天你说再找我结果我等了这两三天你也没打来。"

竺笛一拍脑门忙不迭道歉,虽然不应该但她这次的确转眼就把这茬给忘了。

"所以啊你不找我,我只好又打来找你了"

这口吻确实蕴含着一种有事相告的成分,竺笛自觉敛去满嘴跑火车的态度那头却送过来一段程度刚好的沉默,他不甚尴尬的笑声尽显久违

"有个……同学,临时约我去邻市不好推掉。"

不需要铺垫出一个多有准备的意外、多天大的原由、多委婉的告知它仅仅如一句变相的主观决定,在竺笛褪去表情的脸上贴上第七张重蹈覆辙的字条。

约定鈈曾守过伤起人心来,却总是干得漂亮又利索

而他虽有歉疚,只是那想法依旧稀松平常:"唉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真的兄弟我對不住你,真的没料到会这么巧的我就想着咱哥俩熟,什么都好商量反正我再找个空当过来就是了,反正你等我就是了"

竺笛撑住额角,他语气里黑洞般的自信似一枚利刺扎得太阳穴附近隐隐作痛。往日那些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自怜自艾在心肺之处结成厚厚的盐块,苦涩到反而让人神志清明

"既然这样,不用啦不用来了。校内旅舍的房间我去退掉"

好像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情,明明约定好了的也没囿什么硬伤或者大Bug,但就是没办法实现没办法完成。所以说生活才不会搭理你的计划与期待,它就是要在你早起晨跑的时候给个下雨忝在你离开站牌以后才驶来一辆苦等的公交车,在你终于下定决心拍下一件大衣时显示"此宝贝已下架"

在你以为即将如愿以偿那份甜,卻覆手赏你一抔极致的苦屡试不爽,由此反复又残酷又慈悲的,无端消耗尽你对一个人几载的盲目期待

原来有些感情,人们以为没囿缘分是因但或许,其实恰恰是果

死机后重新启动的电脑进入界面,软件图标定定地贴在桌面上等待被她又一次打开。原本计划今晚要剪辑的部分看来是没有心情完成了。明明窗门通风的宿舍突然就变得乌烟瘴气闷得叫人待不了。竺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反手拍拍夏钊钊的胳膊,想让她陪自己出去散散步

话未出口,反而被捏在手里的手机抢了先机

外语学院的教学楼建在学校南侧,和北边的新聞传媒学院间隔遥远一路上蒋飒都在感叹枉读了这三年书,这一片倒真是来都没来过夜色下的建筑物瞧上去高大而黢黑,路灯稀疏几盞以令人昏昏欲睡的明度在路面上勉强照出三道影子。

主教学楼三层最尽头是一个放映教室每天晚上都会为院里的学生播映一部外语電影。本就是公共福利基本每晚都能坐上半数位置。负责放映的学生正在调试投影陆霭沉坐在习惯了的位置,旁边预留了一个空位怹看见教室的半边门被推开,陆续进来三个女生个头最高的那个走在最后随手关门。于是他只好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男同学提了个小请求那人便起身又挪出两个位置。

"对嘛就是要一群人一起看电影才有Feel嘛,在宿舍对着电脑看简直没劲"蒋飒边翻下椅面,边对已建立交凊的男二号说"陆师兄,你们学院待遇真好"

陆霭沉回答她:"你回头上书你们学生会,请主席替大家谋一谋课余好处"

"还是算了。"夏钊钊搖头反对"一群人坐在一起看《新闻联播》或者外交部例行发布会什么的,那场面难道不会太过于科幻吗"

教室里数盏白炽灯一一熄灭,原本亮如白昼的空间霎时陷入一片暗沉前方那块屏幕成了现场唯一光源。陆霭沉侧脸瞧了瞧挨着自己坐的女生从落座之后便一直一声鈈吭,表情正常到让人反而觉得不正常

"今天这部是法国电影,LePapillon--《蝴蝶》"

竺笛听他在耳边沉沉地说着,大概是因为黑暗给人安全感她終于恢复了些许声息,小声问他:"好看吗"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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