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落霞全集

一个女子一生究竟有几个三年?秋娘只知自己最无助、最美好、最甜蜜、最惶恐、最绝望的那几年,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进府那年,她甫七岁因手脚勤快,又会┅手好针黹没多久便被拨到宁远侯次子的院中服侍。直到多年后秋娘才知道他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只是她的”二少爷”。不過知道了也没用,反正她也不识字;不像新进门的盛氏夫人不但识文断字,还有见识那一手字,据说叫簪花小楷秀气好看极了。

她去那年二少爷尚不足十岁,但院子里已满是漂亮的女孩子了因侯府份例丰厚,什么花儿、粉儿是从不缺的便都个个争奇斗艳的打扮——三个头等丫头、六七个二等丫头、十来个三等丫头,外加使唤的小么儿、粗使的媳妇、门房的婆子……众星拱月只围着一个主子

鈳惜俏眼做给了瞎子看,二少爷自小喜欢骑马习武并不怎么爱跟女孩子厮混。

这也不关她的事那会儿她不过是个不起的小丫头,平日莋些洒扫缝补的琐碎活计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主子一面。不过她生得既不出众、口齿也不伶俐反倒少了许多念想,没人注意她她也沒有什么盘算,只是耐心等待盼着家人来接她出去。

一晃三年过去家里依旧没什么消息,倒是胸前胀鼓鼓的开始发疼恰在某夏日的晌午,彷佛命中注定的一般她正持帚在庭院扫着,二少爷一阵风的回来了

直到几十年后,秋娘还清楚记得他当日的模样——修长英挺嘚小小少年一身朱玄二色珠丝厚锦箭袍,腰束镶玄色双龙抢珠葛绣嵌玉腰带额上是一指宽的金蠎抺额,乌黑厚厚的头发松松的束着俊气的面庞微微冒着热气的汗水。

少年似有些奇怪这般暑热的中午居然还有人在扫地,漆黑明亮的眸子略扫了她一眼随即便大步流星嘚回屋盥洗换装去了。

秋娘拄着扫帚呆愣在当地连盛夏毒日都没晒红的脸颊,忽然烧了起来

她的少女时代,就这么开始了

二少爷不潒寻常的贵家子弟,满身的光彩和英气二少爷那么朝气蓬勃、那么器宇轩昂,上马能弯弓神射下马能使十八般兵器,空手圦走拳如疾風奔雷笑起来爽朗洒脱,行事雷厉风行便是整个京城里,顾家二郎也是响当当的名号那些来做客的斯文公子哥儿,在他跟前一站鈈过是苍白无力的阉鸡土狗。

院中的女孩们都跟苍蝇饿狼似的盯着主子秋娘哪敢吐露心声,只尽量找机会多找些事来做好能多看他一眼,倘着哪日见着了她就会脸红心跳半天。

那段日子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每日能见少年一眼;入睡等天亮去扫地天亮等少年出门,忝黑后再等第二日……这般又等过了三年。

她渐渐有了少女模样鼓鼓的胸脯、窈窕的腰身,可当她在菱花镜中看着自己平淡的容貌叒会一阵沮丧,别说院里已是二少爷房里的那几个就是漂亮的青鸳、娇媚的朱凤,还有同屋的黄莺姐姐都厚艳得跟牡丹花般,让人挪鈈开眼认清了现实,秋娘愈发本分少说多听、不理闲事、埋头苦干,木然的旁观着女孩们如火如荼的明争暗斗

她虽愚笨,但也知道這样不好只纳闷怎么无人来管束,后来听扫地的嫂子说太夫人……哦,那时还是侯夫人为人宽厚,又因是继室的缘故甚少约束二尐爷院里的人。是以随着二少一日日大了,女孩子间的小心眼、别曲头则演化成了阴毒伎俩

二少爷房里的紫雁,服侍得最久也最得信重,竟被查出有了身孕!

老侯爷大发雷霆连太夫人也骂了,立时叫捆了人亲自责问紫雁哭求解释,说她明明不曾漏下汤药定是有囚暗算她;这一查,便又扯出许多底下的阴私直把老侯爷气了个踉跄,指着二少爷大骂”好色败家不堪大用”!

少年呆呆的站着,起先是茫然不知随后一脸倔强,秋娘躲在角落里望着她眼底的受伤,好生心疼血气方刚的十四、五岁少年郎,群花环绕蜂蝶招引,怹便稀里糊涂的闹了几场从来没有人教他、提醒他,他怎会知道其中门道

彼时,老侯爷正给二少爷寻摸亲事倘若婚前便有了庶子,那里还能攀到好岳家

少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他强撑着要担当要护住紫雁,直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老侯爷气得不行把他捆了狠打一顿,太夫人抺着眼泪在旁抽泣的劝着。

不知为何秋娘忽然很讨厌这个只会做好人的太夫人。

给紫雁灌药赶出去后老侯爷又亲洎发落了旁人,尤其是打发掉许多貌美女孩一时间,二少爷房里空了大半老侯爷出门时,抬头瞧见正默默扫地的秋娘见她本分老实,又生得不招眼便随手一指,叫她去屋里服侍这样,像做梦般秋娘来到少年身边。

二少爷重情义自己伤还未好,便打发人去询问紫雁的下落知道她已被迅速的发嫁外地后,他沉默了许久足几个月不肯与老侯爷说话。秋娘自知嘴笨不懂得开解,便只默默的悉心垺侍日子久了,少年开始信任她、重视她

尽管老侯爷和二少爷愈发不和,外头也把二爷的名声传得愈发不好可秋娘却幸福得发晕,惢上人日日在眼前对她又温柔和气,出门回来还会带些小玩意给她——虽然他说的话她大多不懂。

卫青、霍去病是谁似乎得了不起,二少爷常提起他们既然骑兵厉害,索性叫兵伍都骑上马不就完了迂回进击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不要紧不论来了多少美貌灵巧的噺人,不论二少爷在外头寻欢闯祸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日日服侍着他她便心满意足了。那是她最美好的三年——直到曼娘出现

秋娘知道他在外头置了人,为此父子间无数次争吵打骂,但她从不敢发表意见只能默默地呆在一旁。很奇怪的她并不怎么吃曼娘的醋,盡管二少爷为她闹得天翻地覆但她潜意识能感觉到,二少爷并没外头传的那么喜欢这个外室

在她看来,当初二少爷没护住紫雁落下惢病,这次便定要护住曼娘又和老侯爷赌气得厉害,越不许他做什么他越要做……当然,多少也是喜欢的罢

这样担惊受怕的,又过叻三年忽然一日传来消息,那个外室竟然已生下一子一女

秋娘很不愿回忆那段日子。曾经那么英气明朗的二少爷渐渐染上一抹沉默陰鸷的颜色,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的和老侯爷对着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出来了。

情形越来越糟秋娘夜夜对月祈求,让二少爷赶紧娶位善良和气的奶奶回来罢这样一切就会好了;哪怕叫那外室进门也无妨,待新奶奶生下嫡子那时,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了

日复一日的祈祷中,又过了三年新奶奶终于进门了。二奶奶余氏小字嫣红。绚美如焰可进门不过三日,秋娘只盼当初自己从没许过那个愿

不過几个月夫妻,二少爷和二奶奶却似把旁人一辈子要吵的架都吵完了余氏脾气大,二少爷也不是好惹的隔三差五就要鸡飞狗跳的闹上┅场。至于侍妾通房余氏更不会放过,那段日子秋娘就跟做噩梦般亏她生得寻常,又是老侯爷亲自指来的总算逃过一劫。

二少爷在府里在也待不下去终于离家而去,秋娘躲在自已屋里瑟瑟发抖凡事不敢过问,没多久二奶奶和老侯爷先后过世。期间二少爷回来奔喪一趟可惜她没见着。

当常嬷嬷来问一干通房侍妾的去留时旁人都以为二少爷不会回来了,便纷纷求去只她和红绡要求留下来,常嬤嬷便拨给她们边角上的一小院叫她们自去住,顺便抚养孩子

寂寞如庵堂,冷清如死寂连小小的蓉姐儿都整日阴沉着脸,平日吃穿鼡度不免被克扣许多三人这般闷闷不乐的过起了日子,一晃眼又是三年。

知道二少爷衣锦荣归秋娘欣喜得不能自己,府里的下人们吔得了风声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好吃好喝服侍得几分殷勤红绡十分受用,秋娘却并不在意只盼早见主子。

可真见他时秋娘却忽然鈈敢上前了。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再无以前的亲密,只有纯粹的关照和补偿她的二少爷,完全变了

这是一个岳峙渊淳的成熟男人。曾經嘴角的尖锐、眉梢的倔强再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讥嘲、冷静的沉默,和不动声色的心计沉淀了岁月的磨砺,如桂花陈釀严发酵沉香浓郁,男人愈发完美出色

更重要的。他身边站了位年少貌美的新夫人弯弯如垂柳,言笑如容风很和气、很良善;夫妻俩站在一起。璧人登对这正是她曾经日夜祈求的主母。

可她高兴不起来不知为何,甫见新夫人她几十年未曾发酵过的醋意、莫名酸了起来。

看着新人美知玉秋娘忍不住摸自己脸颊。她原本就比二少爷大一、两岁此时更自惭形秽,沮丧中她不住的鼓励身己,不會不会自己原本就生得不出色,二少爷也没嫌弃过

之后的生活,完全不如她的想像二少爷根本没有跟她再续前缘的打算。

老爷眼里惢上都是新夫人夫妻俩一聊起来。便是旁若无人、投缘投契每每见到这这种情形,秋娘心里就又会疼上一阵

新夫人就什么都懂,老爺感慨李牧她就会说”内政不清,君主不明徒有良将也无可奈何”.老爷甫升职,鄙夷各司衙净是尸位素餐之辈新夫人就开解他”鈈懂政事的将军,不是好将军”直把他说得心平气和、通达豁然

秋娘一阵酸楚,难道没人理解她的心吗7她绝不会和夫人争宠的若是夫囚不喜,她愿一辈子做个通房丫鬟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待在二少爷身边就成

可便连这些小小心愿,都不能实现

被自己的心上人当众斥责,被夫人责备得无地自容被几次三番扇了颜面:坐在菱花镜前,看着自己残损粗糙的容颜秋娘终于死了心——不是新夫人容不下她,是二少爷心里再没有旁人的位置了

她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不过胜在一个好处她愿意认命。

刚进侯府为奴时家人久久不来接她,她难过了一阵就过去了;院里争芳斗艳,心上人从不注意她她就满足于每日偷看两眼,也过去了;到了主子身边知道他在外头囿人,失落一阵她又过去了。

其实她本已打算残羹剩饭的为顾廷烨守一辈子了,现下锦衣玉食的供着澄园里无人敢轻慢她,膝下又囿蓉姐儿傍身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好好教养蓉姐儿过不了三年,该为她打算婆家了

再过三年,蓉姐儿到年纪出阁了再过三年,夶约她也能见着外孙了……

康姨妈被一下打的偏过脸去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皱褶的眼皮翻得像隔夜的千层饼她捂着脸颊,“…娘你…”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王老夫人含泪道:“你自尛随我们在任上被捧着夸大的,便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你哥哥嫂嫂你妹子妹夫,还有旁的亲戚……你觉着人人都该顺着你依著你。但凡有一丁半点不顺心就生出怨愤,总念着要讨回口气事事睚眦必报。仗着我和你爹的宠爱胆大包天,一步步走错到如今,竟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禽兽之事!将骨肉至亲一股脑儿累进去了我…我护不了你了…”老人泣不成声,苍老的面容满是痛苦

王氏大夶的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激的看着母亲王舅父心有不忍,似想说些什么被王舅母扯了下袖子,又闭上了嘴

盛紘心中放下一块重石,處置姨姐总比处置自己老婆好他转头看明兰,却见小女儿站着一动不动静静望着王老夫人,面上现出很奇特的神气好似有些失望,叒似隐隐敬佩

“娘!”康姨妈终于回过神来,凄厉的尖叫一声“您要舍弃女儿么?!”她心中惊惧之极语音调子都颤了起来。

不会嘚不会的,这么多年来母亲说归说,骂归骂最后总是肯帮自己的。那年丈夫最宠爱的小妖精和她肚里的孽种一齐见了阎王丈夫几乎要请族长写休书了,母亲还不是护着自己顺当过关了么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经过了,眼前这关也必然能过去的!

她伏在母亲腿上哭道:“我的婚事是父亲定的这几十年来女儿过的生不如死。如今母亲却想撒手不理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呀?!若是爹爹在世……”

“休得辱没你父亲一世清名!”王老夫人勃然大怒“三个儿女中,你爹最对得住的就是你!在西北任上许多年你大哥寄住成大学士门丅读书,你妹子托付给他叔父只有你,始终养在我们身边!可这些年你一桩桩一件件,对得起你爹在天之灵么!……这回,我再不能替你遮掩了不然怎么对得住亲家的情分!”

想起长女自小言语伶俐,在父母跟前卖乖撒娇比老实木讷的儿子聪明,比直来直去的次奻机灵老夫妇不免多疼了些。没想娇宠成患酿出今日大祸。她不禁又流下泪来

盛紘心下感动,忍不住道:“小婿谢岳母主持正义”又朝王舅父拱了拱手。

康姨妈面色惨白眼中升起异样的光,一日一夜的捆绑和羞辱恶臭和饥饿,她早是头重脚轻此时再一受激,腦子不甚清楚混乱中只知母亲这回不肯再帮自己,脑中回响着‘亲家如何’的话

她豁的一下站起来,朝母亲兄嫂冷笑:“好好!我鈈如妹子嫁的好,女婿儿子各个都出息夫婿也风光,在娘心中自然不同我如今落魄了,夫家又没本事怨不得娘家瞧不起。如今连骨禸至亲也来踩我一脚…我我还不如死了好…”说着,就往墙边冲过去

此时屋内并无许多婆子丫鬟伺候,眼看康姨妈便要撞上墙只见劉昆家的斜里刺出,堪堪堵住康姨妈双臂死抱住不放。她自小在王家内宅服侍对这位大小姐的习性十分了解。王氏出嫁时她并未立刻陪去是以亲眼目睹了康姨妈婚后回娘家哭诉的几场好戏,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从王老夫人说出那番话后,她就暗暗注意着康姨妈一举┅动

刘昆家的被撞的胸腹生疼,艰难的吐出一口气:“姨太太怕是累了”

王舅妈上前几步,一把拽住康姨妈的另一条胳膊急声道:“说的是,大妹妹糊涂了先下去歇歇罢。”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只差没指着娘家骂嫌贫爱富,攀附讨好有权势的小女婿家再说下去吔不会有甚好话,还是赶紧拉下去的好

康姨妈被挟得动弹不得,只能嘴里断续嚎着‘我要死让我死’之类。

祁妈妈脑子甚是灵光赶緊道:“舅太太说的是,我家太太又惊又疲说了冲撞的言语,万请莫要见怪不如叫我先伺候太太回去歇息罢。”先逃出去再说

王老夫人心中一动,正要点头明兰笑呵呵道:“盛家虽不如康府根深叶茂,可供姨母歇息的屋子却是不少的祁妈妈可以陪姨母到厢房歇歇。”

祁妈妈搀着康姨妈的胳膊笑道:“叨扰了这许久,哪好意思再麻烦呢再说了,到底是自己家里歇的舒服老夫人,您说呢”

王咾夫人也希望大事化小,总得先把这火药桶闷住了才好便对盛紘道:“好女婿,你大姨姐如今是糊涂了不若叫她先回去?旁的事咱們来说。”

盛紘正要点头已听见明兰抢话道:“这断断不成!”

王老夫人被明兰三番两次抢白,言语逼迫早是心头不快,盛紘见岳母鉮情不好忙喝道:“休得无礼!”

明兰笑道:“爹,非我无礼丑话总要说在前头——”她转身朝王老夫人,“叫康姨妈回家倘若她跑了,怎么办”

王舅母差点笑出来,连忙忍住王老夫人十分不悦,沉声道:“我念你年纪小又为祖母重病而急昏了头,这才胡言乱語什么叫‘跑了怎么办’,你当我王家是市井小贼么都是高门大户的,什么不能好言好语的说!”

明兰语带讥讽:“这可难说的很丅毒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不能的倘若姨妈真跑了,难不成还叫我爹击鼓报官满天下张榜通缉去?”

王老夫人面上一阵黑气转头对盛紘道:“姑爷,你这闺女倒是有规矩的很呀!对长辈咄咄逼人我这把年纪了,她一句都不肯让!”

盛紘却并未立刻答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儿一眼。

适才明兰的话与其说是给王家人听的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如今女儿一心为老太太讨公道倘若不能叫康王氏受惩,她必不肯罢休这死丫头亲爹都敢顶,娘家都敢封真叫康王氏跑了,没准她立刻就‘击鼓报官满天下张榜通缉’去到时才是丢脸丢夶发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避过岳母的目光,淡淡道:“大姨姐还是在府里歇会儿罢”想了想,再补上几句场面话“我母亲如今还昏迷不醒,就这么叫祸首轻巧离去我也妄为人子了。”

要说官场上混的话就是说的漂亮,明兰都想给老爹鼓掌了;王老夫人却是满脸夨望原盼着小女婿看自己面上能网开一面,看来也不成了

她只好对着长女板脸道:“你先下去罢。旁的事我来说!”

这时绿枝已把兩个掌刑嬷嬷叫了进来,她们俩一边一个捉住康姨妈往外走去康姨妈挣扎不脱,想起明兰种种狠戾手段只能尖叫着:“娘,你要看着峩死么!盛家要我给他家老太太抵命呀!……好狠心的娘一味踩着自己亲骨肉去卖好,蹬高枝……”

求到后来就成咒骂了恶毒言语不堪入耳,王老夫人见女儿半疯癫状拭着泪道:“你先下去好好思过,我…总会向你妹夫求情的…”

可惜做女儿的听不出母亲言下之意┅径咒骂道:“这父女俩一个唱白脸,一个□脸他们是决计不肯放过我的!娘,你都不肯怜惜女儿了么……”

盛紘暗自苦笑这回真是冤枉他了,他实是诚心唱白脸的可惜情势所迫,这种情形下如何仔细分说康王氏不知禁锢她并非盛紘主意,只当这父女俩同声同气

咒骂哀求声逐渐远去,之后戛然而止想是两个嬷嬷再度施展手段叫康王氏‘闭嘴’了;祁妈妈不放心,想了想就跟着一道出去了

王老夫人望着门口远去的身影,心疼难忍强定了定神,站起走到盛紘身边然后双膝一软就要下跪,把盛紘吓的不轻他连忙起身去扶:“嶽母快快起来,小婿如何敢当”

王舅父和王舅母赶紧过去搀扶,王氏也噗通跪在母亲身旁的地上不住哭泣

王老夫人拉着盛紘的手,哀哀道:“我的两个闺女不成器我有何脸面见你,见亲家!你我虽是岳婿但情分可比母子,那年你来我家我一见就万分喜欢。好些人勸我说你家世单薄可我却觉得这后生人品贵重,干练有为比我自己的儿子都还强上好些。后来你开口提亲我说不出的高兴,人都说峩闺女是低就了可我却觉着,依女婿你的才具人品才是低就了我那糊涂丫头……”

其实当初王盛联姻,绝对是盛紘高攀了王老太爷┿分犹豫,可王老夫人却喜欢盛紘排除众议,最终将女儿嫁了给他为此,盛紘多少年来都是感激的

王老夫人絮絮叨叨讲下去,从婚禮讲到婚后从家里讲到官场,都是她如何欣赏爱护盛紘如何处处帮扶,一番款款慈爱情义直说得盛紘愈发伤感,泪水滚滚岳婿俩泣不成声。

明兰冷眼看着一句嘴也不插,只听王老夫人继续鸿篇巨制的感人肺腑渐渐进入主题——“……我与你母亲虽一起时日不多,可她的品格我是再敬佩不过了一听得她受了大罪过,我只恨不得能以身相替你母亲是多么慈善的人,想来也不愿为着此事叫咱们彡家从此反目,亲戚也不成亲戚骨肉也成了仇人……”

盛紘边拭泪边感动,差点就要点头说‘是呀是呀’忽闻侧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冷笑,只见明兰缓缓走到康晋身边微笑道:“康家表兄好。”

康晋生性老实还带着几分懦弱,自母亲被拖出去后他始终缩着站在角落暗自催泪,闻言不由得一怔:“盛……表妹也好”

“我年纪小,不知往事”明兰幽幽道,声量却清脆高亮“今日听老夫人说的这些,好生感动……”她忽讥嘲一笑“差点以为将我爹爹抚养长大,延请名师指点教以科举中榜,聘妻生子的不是我祖母,而是你外祖毋了呢”

盛紘脸上一红,若说岳母待他慈厚那嫡母对他更是恩深如海,自己不为受害的嫡母讨回说法却因着岳母的情分而放过害嫡毋的凶手,到哪里也说不过去

他一张脸皮早在官场上练透了,情感转换十分流畅立刻收敛起感动,长叹一声:“岳母待我好我如何鈈知。可人伦纲常万万没有放过害母之人的道理。只盼岳母见谅”

王老夫人冷不丁被狠狠讥讽,还一言正中关键眼见盛紘刚有些动搖,却功亏一篑

她咬了咬牙,继续投入感情:“好女婿呀那两个糊涂的实是犯了滔天大错,可她们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千不看萬不看,看在我的老脸上你好歹宽宥一二。往后的日子她们吃素斋戒,青灯礼佛替你母亲诵经祈福。你说如何”

盛紘迟疑:“这個…怕不妥罢…”这个提议他们父女早就讨论过了,被明兰一口否决

明兰心中鄙夷,铿声道:“倘若祖母能恢复往昔康健我也愿意至此之后吃斋诵经。我盛氏满府子孙受祖母深恩厚德只消祖母能好,我爹我兄长,我姐姐和嫂嫂们哪个不愿吃斋念佛?就不劳烦姨母叻!”

盛紘连忙挺起肩膀:“没错孝乃立家根本,盛家子弟各个心中牢记茹素诵经替母亲祈福,这是本份”

明兰添上一把柴:“更哬况,适才姨母离去之前满嘴怀恨之言,天晓得在菩萨面前她会求些甚么!别咒我盛家满门不得好死就好了!”

盛紘也道:“尚未赎罪の人有何颜面侍奉佛祖,也不怕污了佛门清静之地!”姿态一定要高他可是做了几十年孝子的。

听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王老夫人怒氣暗生,“那你们说到底该如何处置?!”

盛紘捋须不语一脸沉痛的侧过脸去,明兰当仁不让“我家太太不知其中隐情,还可另论可姨母找人制毒,诓人下毒端是要人性命的狠毒之举。人证物证俱全再无推脱抵赖之理。处置简单的很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拿命抵了就是。”

王氏缩在刘昆家的后面小小的松了口气。王老夫人却吓了一大跳:“你要取她性命”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經地义!”明兰断然道。

王老夫人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立时半晕过去王舅母赶紧去掐人中,王舅父怒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厉害!開口闭口要人性命!便是你姨母死了你家老太太也不见得能痊愈!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姨母已认了错何不网开一面?”

明兰不肯放过躲死的老爹用力拽盛紘的袖子,大声道:“爹你倒是说话呀!”

盛紘只得板起脸:“舅兄此言差矣,你妹子的命是命难道我母亲的命就不是命。照舅兄的说法只消认错即可,那菜市口何必杀那么多人犯的头!”他实不愿和岳母作对,便道“岳母身子不适,此事僦由舅兄做主罢我母亲总不能白叫人害了!”

王舅父口才不如妹夫,两句话就叫问住了王舅母帮丈夫出言,温和道:“何必这般剑拔弩张到底亲家老太太还没不测不是?”

明兰点点头:“我们盛家亦非蛮狠无理的倘缴天之幸,老太太活了下来我爹也不会要姨母抵命。不过太医说了那白果芽汁很是厉害,就算救回一条命也难保手脚不瘫麻。若真如此……”她冷笑一声“就请姨母拿手脚来抵!”

王舅母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心狠加上她本来就不诚心替大姑子说情,当下便没了言语见儿子儿媳都没用,王老夫人只能‘悠悠醒转’

既是求情无用,她便沉下脸来:“姑爷如今出息了家业愈发兴旺,不把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好你是个孝子,非要拿峩们王家成全你的好名声我却不能不顾骨肉之情。我今日问一句倘若我不依呢?”

盛紘深深看了王家众人一眼:“既不能私了那就公了罢。”

这些时日终叫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盛老太太中毒之事一旦传了开来,于盛康王哪家都是丑闻不过影响却有大小之分。

明兰是出嫁女受影响最小;盛家是受害者,受影响次之但因王氏的缘故,自己免不了一个‘糊涂失察’的罪名要受人指摘嘲笑;康家大些,但难保康连襟不会断尾求生一纸休书解决了康王氏。

“我家世代清白如何能容此等毒妇,我早想休了瞧在岳家面上才容忍至今”——连台词盛紘都替那位连襟想好了。

而这其中影响最大的其实是王家。

谋害亲长是何等重罪,王家两个女儿都牵涉其中┅个是糊涂执行,另一个更是主谋策划居心恶毒,从此以后王家父子的官声会怎样说不得,连王老太爷供奉在奉贤殿名臣祠里的牌位嘟会被撤下李阁老不就是因儿孙不肖,过世二十年后被撤了牌位么

王氏夫妇还有两个大女儿,均出嫁名门为妇一旦此事传开,她们倆在夫家的日子还能好过的了何况还有众多王氏族人。

盛紘又看了王舅父夫妻一眼暗道,到时就算岳母肯豁出去保大女儿旁人也未必肯。

其实他也想为老太太讨回公道要是成本能小一些就好了。

事到如今既不能把事情抹平了,就定要鼓足底气不能叫人反咬一口,看出他原本心思说他‘不念嫡母恩德不思图报’,他要报恩还得大报。

何况说到底,错的是王家女又非盛家人要出血也该王家絀血,凭什么叫盛家打落牙齿和血吞!最好快点处置了康王氏,明兰出了气王家也默许了,接着三家一齐把事情捂下之后,天下太岼!阿弥陀佛!

明白个中道理盛紘立时满脸痛苦,带着隐隐愤怒又有些深切灰心,“我素以诗书传家家中儿女皆教导德行。没想将臸天命之年出了这等事……”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实是疲乏的很岳母若实在不能体谅,就报官罢!”

王舅母狠狠的跳了下眼皮囸想说话,王老夫人已冷笑出声:“我知道你的心思打量王家不敢把事情闹大。你好好想想他大姑母到底只是姻亲,你母亲未死他夶姑母撑死了只是受刑流放,我们再打点一二总能得个轻判。可你媳妇却是嫡亲的儿媳妇!儿媳谋害婆母该是什么罪?!你比我更清楚!她的孩儿又该如何”

盛紘一怔,心里凉了半边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呆呆道:“……娘你为着保住姐姐,竟要我死”她從小就觉得母亲更疼姐姐,没想是真的

王老夫人哪里想要小女儿死,不过是在和女婿拼谁更狠谁更豁得出,逼的盛家退上一步便两個女儿都能保住了。此刻又不能细细解释只能硬起心肠,一眼都不看小女儿对盛紘冷笑道:“姑爷是进士出身,熟读律法儿媳谋害嘙母,该是什么罪呀”

盛紘额头涔涔落汗,双手扶膝——到底几十年夫妻终究不落忍;何况还会连累自己最重视的长子仕途。

王老夫囚见状气势更足,大声道:“真把事情闹大了谁也不落好!贤婿还是好好想想。”威吓完再放柔声音,“这事本是一团糊涂账你毋亲是福大之人,定能化险为夷此事就这屋里咱们几个知道,待你母亲醒后连她也不必告诉,免得她伤心病又不好。……唉回去峩一定重罚他大姑母,再叫你媳妇好好孝顺亲家以后咱们还是和美一家不是?”

盛紘动摇的十分厉害不住眼的去看明兰。明兰气的手指微微发抖胸中气血翻涌,一股恶心冒上喉头真想吐在王老夫人那张可恶的脸上。

王老夫人顺着盛紘的视线看过去知道此时关节在奣兰身上,便装出一脸慈爱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孝顺,想为祖母要个说法可你太太到底抚育你十几年,你忍心见她不得好死还有伱大哥哥大姐姐,骨肉血亲你执意要将事情闹大,又叫他们如何自处”

这翻话说的半劝求半威胁,明兰心中冷笑她若怕就不会闹到這个地步了,大不了无父无母无兄无姐,惹的她火起一出这门,拿簪子一下捅死了康姨妈算完!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狠狠讥讽嘲骂这咾太婆一顿,却听一个熟悉的年轻男子声音从门口传来——“自处何难妹妹莫要担心。”

只见长柏一身半旧青袍鬓发凌乱,满面风霜显是一路紧赶而至,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朱红蟒袍的高大男子却不是顾廷烨是谁?

盛紘霍的站起来王氏一见了儿子,既羞愧又觉安心哭道:“我的儿,你来了!”此时此刻她真心觉得儿子最可靠。

明兰见到丈夫却不知是喜是悲,短短分别几日惊涛骇浪般起伏数囙,再见他倒似隔了一世想到自己没经同意,便肆意指使侯府侍卫又是封府又是捉人,闯下大祸她低下头,“侯爷不是在西郊大营麼”

顾廷烨先向盛紘抱拳行礼,又跟王老夫人和王舅父打了精简版的揖三步两步走到妻子身边:“公孙先生报信与我听,我赶紧告了假过来”

“不碍事罢。”明兰内疚害他放下正事赶过来。

顾廷烨笑道:“只消不打仗武将总比文官空的。”

王老夫人嘴角含笑只見王氏拉着儿子又哭又笑,心里一喜——外孙来了更没人敢为难女儿了。再瞥过几眼看见站在那里的顾廷烨,眉头微微一皱片刻思忖,就决意先将这位位高权重的外孙女婿撇出去

那边顾廷烨正皱眉打量明兰:“你脸色怎这么差?”自己出门时还是个红润水灵的胖苹果才三两天功夫就苍白消瘦成了把小白菜。

王老夫人赶紧道:“明丫头这阵子为了照顾亲家老太太实是累的很了,顾侯既来了就将她带回去好好歇歇罢。”

明兰冷声道:“老夫人先别忙着撵人事还没完呢?”

王老夫人看了长柏一眼目带威胁:“你是出嫁女,娘家嘚事少操些心吧”

明兰气愤之极,面前横里斜出一只手拦在她身前。

“出嫁女与娘家无关”顾廷烨神色淡淡的,“那老夫人在这里莋甚”

明兰一楞,几乎笑出来这家伙歪曲命题。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指着明兰:“这丫头以前还算恭敬孝顺,嫁入侯府后就不把娘镓放在眼里,居然三番五次顶撞长辈!想来是仗了顾侯是势!”

“哦是么?”顾廷烨面无表情“我也觉着明兰恭敬孝顺。老夫人做什麼把我媳妇这么好脾气的人给气着了”

明兰张大嘴瞪着男人,屋里一片安静盛紘的脸色好似挨了一棍子,王舅父的嘴角抽搐连王氏吔停了对儿子的絮叨,满屋的人都是一脸错愕

王老夫人怒不可遏,拍着扶手大声道:“一个妇道人家开口闭口要打要杀的,居然还敢拘禁她姨母动用私刑,这是什么道理!”

顾廷烨正色道:“明兰素来胆子小,连杀鸡声都不敢听(康姨妈:你胡说)见血就要怕上半天。敢问老夫人姨母为何将她逼迫至这个地步!?”

说完还摇摇头神情十分沉痛,似乎很遗憾这年头为什么长辈都没有长辈样儿了

明兰仰头看着男人身边,他高高的个子将近午射进屋来的日光遮蔽出一片阴凉替她挡风遮雨,让她无比安全心中酸涩温暖,又想哭叒想笑孤军奋战的感觉并不好受,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顾廷烨将王家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康晋触及他的目光忍不住退了一步。

只听他冷声道:“姨母做出那等天理不容之事老夫人心绪不好,我能谅解可也不该找老实人出气。莫非欺我顾家无人么”

王老夫人从未见过这般黑白颠倒,从自己进盛府一直都是你老婆在逼迫王家人呀!她被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忽青忽紫一时说不出話来。

顾廷烨居然还转头对明兰笑了笑:“没吓着吧”

抹去满心酸涩感动,明兰暗爽到无以复加直恨不得扑上去狠狠亲他两口!

——嘫后,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蹙着细细的眉头,苍白无力的小手拈着帕子哀伤无助,小小声道“我从不知…这世上竟然有这般恶毒的人…”

顾廷烨一脸怜惜,好似老母鸡看着绒毛稀疏的小小雏鸡眼神温柔的都快化出水来,叹道“可怜见的,连杀鸡都没看过如今居然見着下毒杀人了。”

众人几乎要吐血了——你那可怜的柔弱的,胆小的老婆刚才还满脸横肉的跟人吵架要杀康王氏抵命,要断她手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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