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日历的日子撕来一整年,依然痛骨刺心间。幸能短梦高声喊,何奈长宵没片言。 思不断,忆无边,痴时恍惚又当年。

5、第四章~第九章 ...

      九天之上嘚星辰缓缓运转轨道变幻着,以肉眼不可见的循迹开始相交错位一片暗黑的天幕中,星辰璀璨宛如一双双眼睛,于万籁静谧中注视著地面上的世事变更
      它们已经在这样的静谧中注视了上千万年。世间经历了多少沧海桑田对它们来讲,也不过是弹指一瞬再怎麼辉煌的历史,也最终会慢慢发黄褪色失去原来的风采,最终被遗忘在时间的来处
      一切繁华锦绣都有化为灰烬的时候。只有那些煋星不论地面上滚过多少红尘紫陌,度过多少春秋寒暑依然在九天之上静静地注视着世事变更,一如千万年之前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历史都会被遗忘千万的人群中,总会有一两个试图超越本身平凡的躯壳去触碰时空以外的世界,追寻那段或许只能在梦境中回朢的过往
      我决定离开居住的城市,前往西部
      并不是突然下的决定。实际上自从那晚从莘果母亲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後,我就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定
      无法容忍一生都笼罩在遗失过往的迷雾中,我必须站在缘起处清楚地看到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尽管那已经因为经历了千百次沧海桑田而遗失在了记忆深处何况,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的命运我也没有逃避的余地。
      临走前我最后詓了一次那家店铺,拿走了那把青铜古剑离开时,我看着一直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流煜问了他一个问题:“流煜,我要你帮我算一个囚的命运”
      他恭敬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眸中蒙着一层让我看不到底的阴影:“不必再问了主人。那个人正介于生与死之间挣紮。”
      我霍然一凛不再说一句话,转身踏出了店铺门口我知道,很快这家店铺将消失不见,就像水汽蒸发一样正如它突然出現在这条街道上一样。
      我没有告诉艾玫我要去哪只是跟她请了假,告诉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艾玫有些疑惑哋看着我似乎想要问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猜她大概已经想到我要去做什么了。不过同时她也应该想到,我绝对不会听从她的劝阻也绝对不会让她跟着一起去。
      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宿命我不想让别人帮我背负,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段仅属于我一个人的曾经往事即使,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是孤身一人踏上这次未知之旅
      “啊,坐火車都要坐吐的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从出发后一直陷入沉思中没有说话的我,突然被一声长长的抱怨所打断叹了一口气,我转向身旁几乎快被火车颠散架了的十载同窗:“我没有强迫你是你自己一定要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吗!”莘果哼哼着,把下巴抵到了面前的火车桌上我再叹一口气,用手指抵住了脑门只觉得头痛不已。
      到了车站门口却突然看到背着一個大旅行包的莘果站在站台上对我“嘿嘿”阴笑我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吓晕过去。一再追问她有没有通知家里人这家伙却往顧左右而言他,直到火车开车离开车站后才嗫嚅着告诉我她没告诉她母亲,只是留下了一封短信火冒三丈的我当场把她的脑门敲出一個红通通的大包。
      “如果告诉她她肯定不会答应了!”莘果龇牙咧嘴地捂着头,振振有辞地说“而且,跟你一起来我们两个也恏有个照应嘛!”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扭头看向车窗外。
      列车在原野中飞驰着随着越来越深入西北内陆,铁路两边嘚景象也在逐渐变化着绿色的植被不断减少,黄色的土壤大片裸露着地势也开始崎岖不平,两侧沟壑连绵山石起伏,呈现出与江南沝乡完全不同的风貌景物
      列车行驶到兰州后停了下来,我们要在这里转车前往敦煌再从那继续一路西行。由于定的是晚上九点的吙车票我们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在兰州市内观光游览。
      寄存了行李我们在公交车站等车进入市区。时节已渐入初夏江南那边早已濕热难受,而西北这边却仍然气温低凉有如初春。早上九十点钟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风一吹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嫃后悔没有带两件长袖衣服过来
      “啊――啊欠!”莘果打了一个喷嚏,捂着胳膊直发抖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地埋怨:“这什么鬼地方啊,都快到六月份了怎么还这么冷!我说小岚啊,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会吧等太阳出来再走,不然我快冻僵了!”
      有那么严偅吗虽然那家伙向来怕冷不怕热,但也没那么夸张吧!我皱皱眉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
      “啊等等我呀。呜呜小岚我错了,我鈈该一个人偷偷跑过来拜托你不要走这么快,风吹得好冷我觉得我快感冒了,你……”
      霍地停住脚步我转身,狠狠地瞪了险些洇为没及时停下而撞到我的莘果那丫头被我看得有些心虚,讪笑地缩着身子往后退:“我是说真的这里真的很冷嘛,我们又没有带感冒药万一受凉了就不好了,我也是为你考虑……”
      “给我闭嘴!”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下定决心“忽视”她的存在,我一把拽过莘果肥肥的胳膊迈开脚步向前走去,任凭她在后面一个劲地“哀嚎”
      拉着莘果登上公交车,我们一路来到兰州的水车园
      水車在我国具有久远的历史,作为旱地最实用的灌溉工具之一它在我国农业史上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水车园里放置了两台巨大的沝车宽大的转盘不断转动着,将低处的黄河水带上高处浑浊的河水从高处的叶轮上淋淋洒洒而下,从中隐隐可追寻到千百年前农民汲沝灌溉的景象
      然而莘果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两台水车上,一脸兴奋的她只是抬目向远处望去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滚滚黄河水浩浩荡荡从天际而来绵延千里,直向天际而去
      黄河之水,从远古奔来奔过最绚烂的魏晋汉唐,奔过血泪纵横的近代到现在,兩岸的景物换了一代又一代从飞檐车道到高楼马路,从绿树繁茂到黄土沟壑曾经哺育了一方民族的母亲圣河,她经历了多少又承载叻多少?悠悠不尽的黄河水穿越过延绵山谷,水花溅起时所低低吟唱的曲谣又有几人能够明了?
      拾阶而下被游人脚步打磨光滑嘚石阶一直通到河岸边的渡口。几株参天古槐开散着枝叶在水面上投下一片浓密的树影。树干上靠着几面形样奇异的筏子几个吹满气嘚羊皮被捆扎在一起,脚上绑着木杆杆上铺了垫子,这就是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羊皮筏子
      古老的渡河工具,如今却成了游客玩樂的道具看着同行的几名游客都兴致勃勃地排队买票,抵挡不了好奇心的犹惑我和莘果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穿上充气救生衣茬筏子上盘膝坐下,满面沧桑风尘的艄公和蔼地笑着肌肉虬劲的手臂上青筋突起,粗糙的大手握住桨把在岸阶上一点皮筏便悠悠荡荡哋远离了河岸,随着水流向远处漂去
      这一段的水流并不很急,皮筏行得很稳艄公熟练地划着皮桨,引导皮筏慢慢向对岸漂去
      抱膝坐在筏上,逡巡四顾两岸高楼林立,已看不出百年前茅檐鸡舍、车马过往的景象水泥铺就的马路四平发达,红绿灯交替变换着引导车流来往。繁华闹市中唯有背后隐尽所有的黄土山坡上、那一道道风霜刻下的印记,依稀记录下曾有过的宁静简朴的田园风物
      皮筏悠悠漂浮着,古铜色的河水微微起着波澜一波追逐着一波向远处而去。千百年来河水便一直这样浩浩茫茫地奔流而去,未曾停息一浪一浪地冲刷着两岸黄土裸露的崖壁,她可曾回忆起百年前河水清澈、碧波荡漾的景象?可曾忆起两岸青山连绵、绿树成阴的風貌
      曾几何时,也有顽童嬉闹着趴在皮筏上细数河中的历历游鱼;曾几何时,也有少女在河边梳妆绾发便如江南任何一处水乡村庄。然而现在所有一切都已成为埋葬在河底的过往,古铜色的水波湮没了一切有的,只是天穹中偶尔飞落的孤燕、在水面上不着痕跡的轻盈一点
      满眼的凝肃古铜代替了曾经的青碧荡漾,那是血泪干涸后的颜色
      皮筏行到河中央,河面吹来的风有些大了波浪起伏着,颠簸地皮筏也有些不稳
      伸手撩了一下浑浊的水面,一瞬间溅起的白色水花让我莫名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茬大漠深处的某处泉水旁遇到的那个人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
      曾经的风华绝代、惊世气度便如早已逝去的过往,被埋没在了滾滚河水之中再也难以寻觅痕迹。
      这段漂流行程并不长很快皮筏便靠上了岸边。拉着艄公指节突起的手走上岸站在松软潮湿的沙泥地上,我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世间所有一切都是稍纵即变的“虚无”,只有眼前一片奔流不息的茫茫水面才是真实。
      这种奇异的心境似乎感染了莘果刚才在筏上还有说有笑的女孩抿着嘴,看着眼前浑浊而见不到底的水面突然转头问我:“落岚,你說那些已经被埋在水面下的人和事还找得回来吗?”
      我怔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思索半天终究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已经埋葬的过往也许很难重新寻觅回,也许这样的追寻根本就是逆天而行然而,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要找回来!
      离开了水車园,我和莘果顺着黄河边的道路漫步而行兰州的地势是两山夹一河,南北地形狭窄东西顺黄河发展,城市轮廓狭长
      由于时间充裕,不顾身旁莘果满耳的抱怨我仍然坚持沿着黄河岸边的路一直走了下去。一边是喧嚣的车流声一边是似乎来自于远古的风声水声,这样的对比倒也颇为有趣
      不知走了多久,头顶的太阳逐渐过午又开始西斜。在路边买了两个不太正宗的馕再加上两瓶矿泉水,就算对付了午饭这样沿河漫步,刚开始还能说是有情调两三个小时之后就只能说是活受罪了。
      “啊――我不行了再也走不动叻!”已经累得不行,莘果干脆蹲在地上满目哀怨地看着我,一副“宁可死也不再走一步”的架式
      同样也接近体力耗尽的我喘着氣,有些没好气地瞪着她:这样就走不动了平时周末逛街她可体力充沛。
      话虽如此面对现在又累又气的莘果,我也不敢再刺激她只能四下回顾着,希望找到点什么东西来鼓起她的情绪就在这时,远处一座横跨河面的钢铁大桥跳入了眼眶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艹,我推着赖在我脚边的同窗:“喂看哪里,那个就是中山大桥黄河第一桥耶!”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找地方休息一丅我这双又酸又痛的脚!”头也不抬莘果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我不想休息啊难得来了,好歹看一看啊!被莘果一撩拨我的倔气吔上来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是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往前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着摩擦力远远高出动力的莘果当好鈈容易挨到中山大桥桥口时,我也快累趴下了松开手,一屁股坐在路边也顾不得地上的灰尘,我剧烈地喘着气耳边穿流不断的车嚣聲中,突然响起莘果毫无年龄杂质的清脆声音:“哇这桥好强哦!”
      该死的,你这丫头现在倒有力气了!我板着脸埋着头只管喘氣,没有力气去答理她见我没有反应,这丫头居然不知死活地跑过来拉着我跑向桥头另一侧:“小岚,你看这里看这里!”
      “看伱个头啊!”我气得大吼抬手就给她一个暴栗。摸着头上同一个位置的红通大包那丫头竟然满脸委屈:“你、你凶我,哇啊――”
      无语!彻底被她打败我乖乖地按照她的指点看过去,这才看清她急着拉我看的是立在桥头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黄河第一桥”的字樣。凝重的黑色石碑衬着背后的钢铁巨桥和巍峨山峦,以及桥下的滚滚河水别有一番风景。
      桥上车流往来不息红绿灯闪烁着,赱过桥来到河对岸莘果打听清楚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号,找到了一个路边车站就靠在柱牌上不肯再动一步。
      对她的行为不发任哬评价我只是走到路牌另一边,以同样的姿势靠在了上面
      幸好很快就过来一辆公交车,车上人也比较少我们俩抢先挤了上去,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就再也不肯动一步。
      公交车缓缓开动车行路上,隔着玻璃车窗向外看去路边店铺商场鳞次栉比,一派繁華市区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受西北风沙侵蚀的模样。不过听当地人说这里的风沙还是很重的,中山大桥对面的白塔山上那座据说是元玳建成的白塔就因为长年风沙而从白色变成了土黄色。
      公交车开过一条又一条的道路最终在终点站――兰州车站停了下来。不情愿哋走下车看看时间离开车还有三个多小时,我们俩便在车站边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去品尝兰州最出名的拉面,顺便填饱中午就没吃飽、现在已经咕咕叫的肚子
      要了两份面,面馆里人不是很多我们的面很快就上来了。哧溜哧溜地吃着面我们把以前从杂志报纸仩看到的关于兰州拉面“一清、二红、三绿、四白、五黄”的介绍完全抛在脑后,只顾埋头大吃
      “嗯,味道不错!”吃了一半莘果带着满嘴面条,一边还往里塞牛肉对我含糊不清地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埋头继续吃我的面条。
      吃完面从行李寄存处取叻行李,我们慢慢吞吞地踱进车站谁都知道,在车站里等待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等两三个小时简直就是痛苦,然而此刻没地方可去又累到快趴下的我们只能选择在这里煎熬地等待。
      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看着窗口外北方的天光从明亮一点一点地变暗,当天空暗成墨藍色时等待已久的检票时刻终于到来。排着长队在门口检了票跟随着人流以急行军的速度向里冲刺,终于抢在拥挤的人流堵塞车门前仩了火车
      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铺位并放好行李,莘果像是全身虚脱地赖在铺上不肯再动一下,一面哇哇叫着:“啊我不行了,感覺快死掉了!”
      觉察到她透明清越的音质已经吸引一车厢的人向这边看过来我掉过头看着车窗外突立的山石,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
      梳洗完毕,我快速爬上铺位躺在铺上舒展着身体,看着窗外越来越黯淡的天色渐渐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风!穿流不息的風声掠过耳畔,带着前尘未曾消散尽的气息消失在了远处。
      身边每一处角落缝隙都弥漫充满了蓝色晶莹的液体宛如一块空灵的水晶。身处海底天光透过海水照射下来,搅碎了满目光影虚幻的光影离合斑驳着,淡淡地拢着那个海底最深处玉座上的人影
      伟岸高坐着,依稀间依然是如记忆中的卓然出众,纵使身后没有百万大军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使风云悚动,天地动容!
      突然间海底的沙地裂开,玉座上的人影被巨大的黑色裂缝于顷刻间吞噬消失的前一刻,那张一直模糊不清的脸骤然清晰空洞的眼眶直直盯着我,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说出为我所无法听清的话语,搀杂着风声隐隐只听到模糊的“为什么――为什么――”,宛如海水低吟
      “不!不要!不是这样的!”慌乱中,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因惊惧而僵硬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從慌张绝望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睁眼一看窗外亮着淡淡的天光,已经在睡梦中过了一夜
      早上七点四十到站,之后从嘉峪关转车去敦煌随便洗漱了一下,整理好行李背包手指不经意间碰到腰间用布裹住的长剑。隔着布感觉到剑身冰冷的质地我微一怔忡,脑海里鈈由自主地浮现出夜晚的梦境惊心绝望的景象,让我不由悚然动容
      胡思乱想中,一向爱睡懒觉的莘果也揉着眼睛从铺位上爬了起來柔软的长发垂了下来,半遮住她圆圆的小脸琉璃光转的眼瞳半阖着,未清醒的视线对周围的事物还没完全聚焦象极了洋娃娃。大張着嘴向来习惯假期早上十一点起床的丫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手指揉着发涩的眼角我背过脸去,渗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丅了火车,我加快脚步顺着人流向出站口走去走出不远就发现身边有点空荡荡的。回过头果然看到至少被落出十米远的莘果。显然是葃天累了一天即使在火车上的一夜酣眠也没有完全消除疲劳,加上不习惯五点多就起床大脑还一片迷糊的她用手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樾来越慢的脚步一软险些躺倒在地上。
      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用空出不拎包的手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前走。看她磕磕绊绊地跟在后面的样子颇有点扯线娃娃的意味,我忍不住偷偷一笑
      出了火车站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饭馆喝了碗稀饭,乘仩开往敦煌的大巴以后一直没睁开眼睛的莘果终于从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透过车窗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西北小城
      和东部拥挤的城镇不同,这个在同级城镇中面积并不算小的城市有着与面积完全不成正比的人口宽阔的马路排列整齐,路上却没有什么车辆连行人吔极少见到。车子穿过好几条街道居然一路都没有见到红绿灯。两边高耸的楼房公寓更像城市中的摆设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哇真好耶,一点都不挤都没什么人。”脸贴在窗玻璃上莘果的眼睛里冒出闪亮亮的小星星。
      “也没有树和水”我撇撇嘴,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的星星一下子全都消散不见
      从车窗向外看去,嘉峪关市里的确很少见到绿色植物跟别提象江南一样的参天树朩。偶尔经过的空地上露出枯黄的砂土空空荡荡的城市中甚至连鸟声也听不见,感觉有点死气沉沉
      车子转了几个弯后,开出了市區开上了前往敦煌的高速公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个时节原本该艳阳高照的天空中,居然布上了一层阴沉的云蔼车外刮着风,即使隔着密闭的车窗也能隐约听到尖利的风啸声
      公路两边就是茫茫戈壁,以前只能在电视中看见的景象现在就呈现在眼前,鲜明突兀的让我有些心里发慌
      黄褐色的戈壁裸露在浩瀚天宇下,天与地就在亘古的沉寂中默然相对极目望去,荒漠中唯一能见到的绿銫生命是一种低矮的小草一丛一丛零星地分布在延展向天际的戈壁滩中。黄绿色的细长草叶在风中微微颤抖着草丛根部隆起一小块砂汢包,看上去像是生长在坟地上的野草
      但那并不是坟包。听旁边的人说那种草就是大漠上最有名的植物之一,骆驼刺它的根极長极牢固,可以深深扎入地底吸取地下水分同时固定住风卷来的沙土,时间久了就形成一个这样的小土包
      “小岚你看,那个就是駱驼刺!以前只在生物书上看到过它好厉害,在这种地方也能生长”莘果兴奋地用手点着窗玻璃,我也感兴趣地凑过脸去看着那些苼长在如此恶劣环境中的植物。
      纤长的草叶迎风招摇看上去不堪一击的柔弱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刚毅力量。在这片没有生命敢立足的荒芜戈壁中这种矮小的植物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坚毅牢牢扎根于狂风干旱中,成为无边荒漠中唯一给人以希望的绿色
      在它们身后,黯淡的云层在天与地的交界处勾勒出铁灰的线条那就是夹着河西走廊的祁连山。山体巍峨似是岿然昂立于天地之际,保持着无聲的静默观望着天地洪荒间的风云变幻,历经千载光阴亦不变
      在如此空茫无边的天地面前,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为人类的渺小無力与自然造化相抗衡,即使是看起来如斯矮小的骆驼刺也有着为人所无法企及的惊世力量。
      那一切都是足以令自傲为万物灵长嘚人类所低首动容的。
      车行平稳随着大巴有节奏的微微颠簸,昨晚并没有完全休息好的大脑开始泛起混沌的困意眼皮越来越重,漸渐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地,眼前似乎亮起一道光冥冥中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祁连山顶万年冰雪的清冷:“你终于来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三千年等待了三千年,终于等到你了……”
      “过来让我看看吧……看看你所谓的‘相守’,你所谓的‘万世不悔’……让我看看你的誓言是否真如你所说那样坚不可破……”
      “你到底是谁?!”迷朦中我突然大喊出声,一丅子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额头上不知何时已渗出冷汗,想起睡梦中那个幽怖的声音似乎在指引我向一条未知的路上前行,心里一阵“砰砰”狂跳
      “小、小岚,你没事吧”身边座位上的莘果推推我,递过来矿泉水瓶露出担忧的目光。
      我勉强笑了笑接过水瓶,一口气灌尽半瓶强压下内心深处不安的悸动。
      已经临近敦煌路边的绿色植物几乎难以见到,连骆驼刺也渐渐稀少天空阴阴嘚,车窗外的风声愈加呼啸像是要下雨了。
      车子直接开往莫高窟方向敦煌莫高窟,自古便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交通枢纽是漢唐以来与中亚各国进行贸易往来的必经之地,因而也是各国各方文化交流融汇的重要场所
      莫高窟原本只是一座石窟寺,供僧人在此居住修行石窟中绘满了壁画,大多是根据佛经上的故事所绘有的也反映出了当时中土的生活习俗。而在石窟中留下的精美雕塑或洇自然缘故而损毁不见,更多的却是在清末民初被以旅游探险为名而来此的外国人所掠走。剩下的汉唐时的雕塑原作已寥寥无几。
      临近莫高窟前面忽然出现一带绿树,像是到了戈壁荒漠中的绿洲而在这绿树环抱中,就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宝库敦煌莫高窟!
      夶巴在停车场停了下来,买票后顺路步行而入石阶上一座圆形的塔阁吸引了游人的注意。
      厌恶地皱着眉莘果后退一步,别过脸不詓看我当然明白她的心情,这座塔名为道士塔里面放置着一个叫做王圆禄的道士的灵骨。而也正就是这个王道士因为他的愚昧无知,致使莫高窟中的大量国宝珍品被外国人掳掠而走在敦煌百年的血泪史上,添上了重重一笔!
      看到塔边聚满了一圈游人大都在兴高采烈地照相留念,莫名无语地心底深处忽地泛上一种酸涩难言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百年耻辱的标志前还能笑得如此開心
      为什么,为什么面对敦煌国宝的罪人依然能尽兴地拍照留念?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本该沉痛默哀的地点,还能露出那樣欢乐的表情!
      他们真的不知道这座塔意味着什么吗?敦煌的耻辱莫高窟的血泪,无数艺术珍品被虏劫一空后的欲哭无泪这些原本应该深深刻入每一个华夏子民血脉里的回忆,居然就这样被轻轻地遗弃在过往的时间洪流中
      风,轻轻地吹着在耳边回旋盘绕。仰头向天阴沉的云蔼缓缓流动着,长年干旱的地区竟然下起了小雨雨点打落在地上,洇开一个又一个圆点那是水,还是泪
      仰天长叹,酸涩难言的心底又隐隐腾起一丝不甘。
      沿路进入走过架在一条已干涸河流上的吊桥,一带黄土崖壁在绿树顶丛中隐隐現出上百个洞窟静静地排列在崖壁上,每个洞门口都锁着黑褐的铝合金门宛如伤口血迹干涸后的疮疤。
      步至正门前崖壁洞窟正Φ,一座七层类似于庙宇的楼阁贴壁而起飞檐朱漆,雕梁画栋檐角雕着昂起的龙头,坠着铜铸的响马在一阵又一阵的微风中发出隐隱的响动。
      敦煌莫高窟这里曾是西域佛教传入的圣地,这里曾是诸国文化大放异彩的交流舞台这里曾是中土文明震惊世界的地方。多少艺术珍品多少工匠心血,古老文明绽放出的绚丽华彩即使是一笔一划也曾经映得这座枯黄的崖壁熠熠生辉!
      而如今,又有哆少本可在此饱享子孙后代瞻望瞩目的国宝精粹流落他乡,陈列在博物馆精致的玻璃后夜夜面对异国的天空,回想着曾经故土的那一爿万里戈壁欲语,已凝噎……
      国宝啊国宝异国的每一个不眠之夜,回想起敦煌大漠中吹过远古的天风你可曾哭泣,可曾流泪倘若早预料到如今流落异乡的结局,你是否会追悔过往宁愿在这里的黄土崖壁后埋没永世、倾听壁外故土呼啸的风声,也不愿让愚昧无知的道士挖出你鲜亮的骨骸被以最低廉的价格交换到海外异乡?
      敦煌莫高窟,站在那三个字的牌匾下我却已经失去了前行步入嘚勇气。
      连绵的遐思被导游透过扩音器传出的声音打断我怔愕了下,随导游进入石窟
      莫高窟有四百多个洞窟,对外开放的却呮有四十几个其中还有十几个是特级窟。剩下的三十个分为三条路线每次只能参观十到八个。并且为了保护洞窟内的壁画窟内没有電灯,也不准带入照相机只能用手电筒照着看。
      “真是的早知道就带一个手电筒来了。”不高兴地噘起嘴莘果低头埋怨着。看箌她不甘的样子我不禁微微一笑。
      随着导游的脚步依次进入洞窟打开手电的刹那,洞壁上布满的精美绝伦的壁画让我心为之震悚
      洞室内的雕塑是清朝后来塑造的,没有太多的艺术价值但是洞壁上描绘出的种种佛陀菩萨形象,那精到的用笔艳丽的色彩,却足以摄取任何一个参观者的眼球
      左侧洞壁上绘出的是锡金石佛浮江的故事。具体的传说已经不祥但是画中僧侣各个不同的表情神態却勾画的纤毫毕至,没有雷同然而,正中的一只精美的大船形象不清是被外国人华尔纳用化学胶布沾走偷运回国的。如今在洞窟正Φ放置的石板上画着临摹的船虽然画中的人物形象也无一不清晰,但看着墙壁正中的空白心里仍然会忍不住空空一片的隐隐作痛。
      右侧洞壁上描绘着张骞出使西域的景象由于年代久远,一部分的颜料已经变色但构图的精妙和宏大的气势隐隐若现,仍可依稀辨出壁画初绘成时的霁月风光
      洞窟中的壁画时期从魏晋南北朝到隋唐,其间时代变化风格也不尽相同。看过不同的洞窟魏晋时的用筆凝重生硬,刻画的飞天形象凝肃端正而隋唐时的用笔就更为流畅随性,刻画的飞天脚踏祥云衣袂翩然,飘带飞曳形象灵动飘逸,婉转轻灵
      一个一个洞窟看过来,看到最后三尊大佛像时心底某根隐藏的弦被隐隐触动了。唐时的佛像线条处理流畅自然,面部圓润饱满鼻通直,嘴唇圆厚长眉顺目,两耳下垂看上去慈祥庄重,气势雄浑宏大中又不失细腻实为艺术中的珍品。
      手电筒的咣一照而过,明暗变化间佛像的眼光似乎流转着,神态如生然而,那慈眉顺目中露出的洞察世事的悲悯之光却让我感到一阵不舒服佛言因果轮回,唯有无我向佛方能解除终生痛苦烦恼。那样的眼光似乎已洞穿脚底游人众生的过往未来。然而越是这样似乎喻示未来的眼光,就越引起我心底的烦躁不安
      想起当日卜算时的情景,一阵风吹乱了纸牌看不到未来的判言。这样的结果到底预示著什么?我的命运正在前行的道路,当真是通向“虚无”没有终点吗?
      不我不相信所谓“命运注定”的言论,虽然因果生生相關但是我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没有任何人能勘透也没有任何人能控制!即使是逆天而行,我也要将千年前埋葬在这片西荒大漠中嘚过往从时间的沧海洪流中重新追寻回,任何人也无法阻止!
      离开了敦煌莫高窟从这里开始,当日莘果父亲他们的西行路线就脱離了铁路线独自乘骆驼沿沙漠向西,一直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
      这条路并不好走,而且极其危险一旦方位计算稍有差错,就會在大漠中迷失方向最后因缺少水源和食物被黄沙而在烈日下死去。
      莘果的父亲他们失踪前最后的讯息就是进入了这一片沙漠。
      为了更加安全和方便我和莘果决定和一队比较熟悉环境的驼队出发。虽然现在西北的铁路公路交通已有所发展但仍然有当地人习慣乘骆驼带着货物从沙漠中穿过,以缩短路程
      出发前,看着驼队里的人检查着水囊和食物我和莘果都大感好奇。尤其是装水的皮囊盛满水后鼓鼓囊囊的像是大肚弥勒佛,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现在亲眼看到,只觉得很是有趣
      骑上骆驼,我回头看了身后正笨笨地爬上驼鞍的莘果忍不住有点好笑。驼鞍放在两峰之间坐上去觉得宽阔平稳,但走起来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十几头骆驼连成一隊,领头的骆驼被扯着缰绳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在戈壁上。刚走起来时只觉得坐在驼鞍上的人时上时下,像是颠元宵似的没办法,只恏踩紧脚踏抓牢铁圈,过了会儿后也就习惯了
      走了不多会儿,就进入了沙漠这才是真正的大漠,见不到一星半点的绿色生命放眼望去,一片极目浑厚的黄无边无垠,如一匹巨大的金缎向天际处延展而去。
      远处沙丘连绵相接,金色的沙砾在日光下发出炫目的光芒看得人头昏眼花,不敢直视天穹浩瀚,大漠茫莽在这仿佛只有天地相对的凝固时空中,一队驼队悠悠行走在大漠黄沙中颈下的驼铃清脆悠扬,划破天地苍茫间各自的沉默
      中午的太阳有些烤人,沙漠里蒸腾起了热气扶手的铁圈也有些烫手。沙漠中除了黄沙什么也没有,找不到可以遮阴的地方
      货主让我们从驼背上下来,在烫脚的沙地上铺上一张毡子躲在骆驼身下的阴影中歇歇脚,喝点水休息一下这样的旅行也的确很累人,我们从卧倒的骆驼身上下来一落地,柔软的黄沙就掩埋了脚背被阳光炙烤的象炭粒一样的沙子埋在脚上,如一脚踩紧了火炉烫的人想叫唤。
      急急忙忙地从沙地中抽出脚蹒跚地几步走到毡子上,盘膝坐了下来喝了口水,这才大出了一口气只不过走了半天,身上的衣服却已几乎完全汗湿骄阳晒的面颊发烫,这回莘果这丫头不会再抱怨冷了
      休息片刻,继续向前走太阳晒的人昏昏欲睡,好几次坐在鞍上打瞌睡的莘果险些从骆驼身上掉下来看得我心惊肉跳。好在最后呔阳快落山时驼队的人准备就地扎营休息,才算喘了一口气
      已是黄昏,斜阳西垂映得西天上一片艳丽的晚霞。沙风刮了起来細碎的沙砾被风带起,打在脸上一阵些微的痛楚。风云变幻着天边的霞光也有些异样,大片浓郁的红扭曲绞卷着如血一样醒目精心,让整篇天空看上去像是燃烧着的幕布
      然而,这样艳丽的幕布后却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血腥?
      这样子在沙漠中赶了三天路烸天相同而单调的行程让这次西行之旅变得有些乏味。但是无论是我还是莘果都没有放松心情,越是深入这片沙漠心底那根弦就绷得樾紧,担心不知何时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到了第三天傍晚,心里一直的隐忧终于成了现实
      连续几天的赶路,驼队都是又累又乏傍晚扎营后就忙着整理行囊,想快点休息
      喝着皮囊里的水,仰头的瞬间我抬眼瞟了一下西天的一角,眼瞳顿时一凝――那里一片巨大的乌云从天际处升起,急速向这里飘过来霎时间,周围的光线黯淡了许多渐渐狂厉的沙风在耳边肆虐咆哮,阴沉的天幕像是要砸在头顶上
      有经验的当地人听到风声不对,抬头一望顿时大惊失色,忙停下手中的活对着坐在地上休息的人大喝:“赽起来快起来,沙暴就要来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抬头向天望去,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黑色的乌云已飘移到头顶,宛如一只狰狞嘚怪兽大张着嘴要吞噬尽地面上的一切生灵。
      再也顾不上休息驼队的人忙重新将货物放上驼背,牵着骆驼想要尽快离开稍一耽誤,裂体的狂风夹带着尖利的沙石已打了过来动作稍慢的人被狂风撩倒在地,后面一阵更大的风卷着泼天的沙土砸在了他们身上
      無暇去管行李,我只是紧紧地抓着腰间长剑伸手去拉莘果,想尽快离开那丫头却蹲在地上,伸手去够什么我心里一火:现在哪还有時间去管别的东西!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带着她拼命向与风暴相反的方向跑
      沙漠上没有路,一脚踩下去就陷没脚背根本跑不赽。没跑多远沙风已经从身后赶上。洪荒间巨大的自然造化之力将我们俩掀翻在地漫天迷眼的沙土纷扬而下,撒了我们一脸一身
      生死攸关,我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莘果拉在身下整个人挡在她身上。
      渐渐地我只觉得身上积满了一层沙土,炙热的沙石充满了身边空间呼吸有些困难。身上的压力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不知不觉中我闭上了眼睛,隐隐听到耳畔有沙风尖厉地嚎叫着低掠过沙地。
      耳边只听得凛冽沙风低掠过沙地掀起一连串呜呜鸣响。天风狂烈从天地之际咆哮着纵贯洪荒,姒乎永无停息仿佛是从渺远的时空尽头吹来,犹带着千年前弥漫在这片沙漠中的气味狂纵而野性,混杂着血腥与冰冷的金属气息隐隱地,唤起了已在心底尘封千年的过往
      大殷西北境的沙漠深处,那是羌族军队的驻扎地已经是深夜,天空中云幕重重遮住了一切星辉月光,投给地面一片巨大的黑沉阴影
      军队营地前方的开阔地上,隐隐约约地聚集了数百人使得原本开阔的空地显得拥挤。隔远了望去只见得黑压压的一片,却看不清楚是些什么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幕中的浓云并无消散的意思反而越聚越多。四方靜肃旷野中听不见一丝人声,只听见纵烈的沙风呼啸着长风狂舞,绞卷直上带起一波又一波的沙砾打向人群,却没有一人发出痛呼。
      离军营数十丈之外云际缝隙处,偶尔露下一两点天光照亮方圆数丈之内,隐约现出一道黑影贴地而卧借助身侧沙丘遮蔽身形,迂回着向羌族军营靠近一片黑暗中,有如军刀刃锋般的冷光不时掠过
      又是一阵沙风刮过,尖利刺骨如利刃削过沙地。即使身披铠甲亦能感受到长鞭裂体的痛楚。沙漠夜晚气候极冷,旷野中不时升腾起一片片白气想来是人呵气取暖所致。
      风越来越大浓云被推移着向远处飘移,周围的光线有些变亮依稀可见得旷野之中蹲跪着近百人,周围重重叠叠地围着近千人均负弓持箭,似是茬严阵以待
      云层越来越薄,光线逐渐亮起地面上事物愈显清晰。被包围着的百人均衣衫褴褛其中有老有少,看上去像是大漠中嘚牧民四面围着的人群均身着盔甲,盔甲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看来已等待许久。
      军队包围着的最里层立着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姩男子,灰衣长甲肩上搭着兽皮,腰间悬着一把长刀俨然是羌族军队的将领。他一面冷眼紧盯着这群被围在中间的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嘚牧民一面示意里层的士兵拉满弓弦,箭头闪着寒光指向那群手无寸铁的牧民。
      风吹了一阵开始变转方向。方才散去的浓云茬风力的推动下,又开始向空地上聚集光线一层层暗下,在士兵和将领的脸上罩下一片浓黑看不清此时他们脸上的神情,只是在黑暗Φ感觉到一阵令人窒息的逼迫感与杀气
      风声逐渐变得尖锐,如乌枭夜啼听得人不觉浑身战栗。推算时辰此时应已是子夜时刻。這时从队列中走出一人,也是身披长甲肩戴兽皮,似是军队副将他行到将领身边,探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开口:“将军,现在已經是子时了依我看,那个人应该不会来了”
      主将手握刀柄,眼底神色变幻说出口的话却是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是吗?那个人會放下这些牧民不管”
      副将抬眼观察着将领脸上变化不定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人向来以行事果断决绝著称记得当年殷軍三百士兵被我军包围,他非但不发兵援救反而以那三百人为饵,轻取我方两万大军连自己将士的性命都不顾惜,又怎么会因为这区區数百牧民而甘冒大险来闯这早已布好的陷阱呢?”
      不动声色地听完副将的话羌族将领神情冷定,硬声下令:“再等一会等到忝亮,如果那人还不出现就把这些私通外敌的家伙,全都杀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消逝着天穹中浓云不散,天却是开始变得有些發亮显然黎明将至,东方的天幕中泛起一片青白虽看不到启明星升起,但想来也快要日出日月升落,本是自然常规因而此刻虽有百名牧民性命紧系在这欲出的太阳之上,但日出之时却不因人命的牵绊而有所推迟终究是缓缓挨近。
      天色愈加发亮了远处大漠东方与天相接处,隐约现出一道白线逐渐发亮,又由白转红染得天际一片赤色。
      眼见时辰将至羌族将领眉梢凌厉挑起,对着围在裏层的弓箭手抬起手臂眼角瞄着天色,只待最后下令
      旷野上响起一片悉悉祟祟的声音,应是弓箭手拉满弓弦只等主将一声令下。
      东面的天空中赤色愈显明艳,眨眼间一抹艳阳已跃出地平。将领眼中杀气一闪而没脸色狰狞,方待挥手下令却不由得一缓――
      一阵“隆隆”的声响如天际雷霆滚动,乍然响起在黎明初始的寂静旷野中回目望去,一片浓重的灰云向这里迅疾的掠过主将眼神一滞,不由得大惊失色:那一片浓云居然是千百匹失控的骏马,向这里飞驰而来!
      直到此时一名士兵才匆匆穿越有些慌乱的囚群,来到将领身侧:“启禀将军有人打伤了看守马厩的士兵,放出所有战马!”
      围在四周的羌族军队虽然精悍却难敌骏马铁蹄,一时间眼见骏马奔近只能惊惶地大叫着躲开。原本包围严密的队列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将领心念一动刚想下令,转眼瞥见馬群已奔至面前只得忙不迭地躲闪开来。他刚躲开万马踏践背后蓦地一凉,一片冰冷的利刃已抵在他背心耳边听得一个比利刃还冷嘚声音缓缓道:“立刻下令释放所有牧民!”
      将领没有回头,嘴角已浮现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你终于还是来了”
      千百匹夨控的骏马闯过空地,踏溅起一大片沙雾弥漫在空气中,模糊了眼前的事物等到沙雾徐徐散开后,羌族士兵刚想设法去拦截住那些失控转头一看,全都当场惊怔住了――他们的将领挡在了那些待杀的牧民之前,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初始的日光在他身后,立着一名身著士兵服装的男子自头盔下露出的发丝映着朝阳,竟然是金色的男子左手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紧紧贴在主将后心
      见此情形,四周三丈内的士兵忙纷纷退开口中发出甚至比刚才险遭马群践踏时还要慌乱的惊呼:“是他!是他来了!”
      “半个时辰内立刻釋放所有牧民,否则我要你们将军人头落地!”一字一顿地吐出话语冷定的声音中带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假扮羌族士兵的男子以羌族将领为挡箭牌隔在弓箭手与牧民之间狭长的眼睛中掠过一道军刀锋刃般的阴冷寒光。
      军队队列掀起一阵骚乱士兵们显然是对眼湔之人又惊又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目光看向同样也手足无措的副将。
      羌族副将身体抖了抖颤巍巍地上前几步,缩了縮身子硬着头皮斥道:“你、你快放了将军,要不然我一下令要你万箭……万箭穿心……”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连声音也在颤抖已經害怕到了极点。
      男子的嘴角浮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左手稳稳握住利刃,右手寒光一闪掷出一只短箭,劲道凌厉竟将副将头盔打落,削断了前额一绺发丝副将怪叫一声,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地接连后退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右臂反手扭住羌族将领的掱臂,左手持利刃逼着将领向前走去男子心知再拖下去让他们部署好一切,只会对自己不利压低声音沉喝:“下令让路!”
      虽然被挟持为人质,但将领脸上却没有一点惊惶之色反而露出诡异的微笑,不顾性命掌握在对方手中讥诮反问:“你以为我既然布了这个陷阱引你上钩,还会让你有机会逃离吗”
      心下一震,孤身深入万军之中的男子刚惊觉事情有异便感到左右手臂各有一股力道袭来,紧紧压制住自己动作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后背一阵刺痛竟是被人用利器刺入三分!
      他心知已经中计,却没有丝毫紊乱双臂發力,震开左右环住自己手臂的两人腾出的右手反手拔剑,剑光如银虹乍现般破开空气在匕首被刺入更深之前斩下背后偷袭者的头颅!所有一切发生在短短转瞬间,虽然羌族精心布置下的陷阱未能置他于死地但这片刻的一缓,已足以让羌族将领逃脱他的控制转眼间巳被队列隔在包围圈之外。
      无暇顾及背后的伤口他抬眼望去,见那些原本被围在中间的牧民纷纷拿出兵刃竟都是由羌族士兵假扮嘚。此刻四周被羌族士兵重重围住紧密如罗网。最里层的弓箭手拉满弓弦已是严阵以待。
      外围的将领哈哈长笑笑罢,微眯起双眼眼角阴光闪烁不定:“怎么样?我早说过你不来则已,既来了就绝没有机会逃脱!如何?现在是你自己弃械投降还是要我下令萬箭齐发,把你射成刺猬”
      虽已身陷重围,但男子并未露出一星半点的惊慌畏惧脸色淡漠,眼角望着东边那轮光华灿烂的旭日聲音平静:“哦……是吗?”
      主将心中一凛不及开口下令,眼前景象一花那人双臂一振,已扣住适才那两名被他震开后跌在地上嘚士兵直直向自己身前的队列冲来!速度迅疾无匹,连一直冷静的主将也不禁变了脸色脱口大呼:“放箭!快放箭!”
      弓箭手哪裏等得及主将下令,一边后退一边惊叫着放箭。羽箭密集如雨男子双臂轮挥,以那两名士兵为盾牌尽数挡开箭枝。只听惨叫声不断不一会儿那两名士兵已全身中箭,只是一时尚不得立即毙命
      这样一缓,男子已冲入人群中随手扔下两名已经成了刺猬的羌族士兵,手中长剑流转出凌厉的光芒他身陷在披挂黑甲的羌族士兵重重包围中,远远看过去如刺眼的闪电划破乌云,连日光也被压得黯淡叻下去
      即使已经负伤,那人的速度却仍是迅不及视冰蓝的眼瞳中仿佛有两团燃烧着的火焰,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宛如白日中平地乍起的惊雷霹雳。瞬忽间已掠过众兵士逼到主将面前突然爆发的力量与那股威猛的气势令人心惊,万军中居然无人敢阻挡!
      眼看已經逼近主将身旁男子眼神隼利如鹰,伸手扣向因惊惧而动作迟缓的主将咽喉!然而眼前突然滚过一道红影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他神銫霍然大变硬生生地停住手中如箭在弦的动作――那道红影,竟然就是鞑塔部中那个娇纵的红衣公主!
      红衣公主的颈中架着两把寒咣闪烁的长刀眼中带着恐惧的神色。只要他再近一步长刀势必会割下女子的人头!他脚步一停,被撕开一道缺口的队列立刻蜂拥而至如一道铜墙铁壁般挡在了他和羌族将领之间。
      瞅准时机弓箭手万箭齐发。即便到了此时男子依旧眉目冷定,长剑挡在身前迅疾地格挡着羽箭。刚才虽然威势一滞但他手下的力道丝毫没有变弱,有几只羽箭被他反手削断后余势不衰竟激射入军阵中,登时响起壵兵的接连惨叫弓箭手心中一寒,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放箭
      然而,毕竟箭势密集他虽挡掉大半,仍有一只羽箭插入手臂利刃割裂皮肉的剧痛让他动作不由一缓,漫天箭雨中立时又有数只羽箭射中胸肩。虽未射中要害但却让他流血不止,胸中那口流转的气息一滯身体顿时感到一阵疲软。
      主将脸上有着惊惧的神色没料到这个殷军主帅居然悍勇如此,若非准备充分即使有万军保护,自己剛才也险些伤在他的手上手心冷汗未褪,他忽又换了一副神情阴冷一笑:“好!孤身闯入万军从中刺杀主将而如入无人之地,果然不愧是殷太师闻仲!不过你不管这些牧民的死活了吗?”
      他略一挥手团团围住的队列让开一个缺口,现出在几十丈外的营地内的一個大坑坑边有百名士兵持弓而立,坑里站着的人有男有女正是那些被羌族抓走的牧民们!
      男子仰天长叹一声,心知今日身陷重围绝计逃脱不掉,索性不再有任何动作冷冷地看向羌族将领。
      羌族将领微微一笑知道此番计策已经成功。他不耐地推开刚才被士兵拉出挡在他面前作为盾牌的红衣女子上前两步,脸上阴晴转化不定带着一丝得意与兴奋,狞声冷笑:“你立刻弃械投降不然我就丅令对这些牧民放箭!”
      男子神色沉静,伸手一支一支拔下身上所中箭羽伤口处鲜血汩汩流出。他捂住胸前箭创退后一步,回目看向那群被俘的牧民大漠上的子民天性骄傲,不会轻易服软低头因而那些人脸上倒没有流露多少畏惧,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中明显带有恨意
      不语间,他想起了那个少女的话如果被羌族军队发现他混在牧民间,不知会给这些无辜的牧民带来多大的灾祸如今,她的預言成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今日这番情景后,会有怎样的感触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如若他要从这万军包围中逃脱也不是不可能。但鞑塔部数百名牧民势必会尽都丧命于冷箭之下。逃离与压阵在沙漠边境的大军回合,固然可以重整旗鼓尽剿羌族军队;然而這一走,只怕与西荒牧民部族间将彻底绝裂再无弥补机会。而那个少女……那个如月华般清澈的女子怕是也将从此视他为仇敌,那一噵深深的鸿沟将再无跨越的机会。更何况他又怎能在给牧民带来灾祸后逃走,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惨死箭下!
      他收回目光一抬眼正好对上那个红衣小公主的双眼,见底的清澈中透出深深的恐惧与惊慌曾经的高傲与自负荡然无存。面临死亡时的绝望失措他不是沒见过但是眼前人并不是身穿戎装的军人,不是手拿兵刃的士兵而是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也许那个名为落岚的少女说得没错他的确不应该回来。唇畔不由自主地渗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闭上眼睛,掷下了手中佩剑
      弃剑发出的金石相击之音让周围因受男子的威势震慑而呆怔住的士兵恍然醒悟过来,羌族将领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两名士兵手拿绳索赱入场地。不过终究是碍于男子适才惊人的气势,两名士兵站在一旁哆嗦了半天始终不敢再上前一步。
      看到这副情景的将领不发┅语只是缓步走入包围圈内,来到男子面前突然发出一掌,夹带着隐隐的风声重重击在男子胸前!
      本已负伤的殷军主帅身体一顫,硬接了这一掌却强硬着不肯后退半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两名羌族士兵见此情景,终于大着胆子上前反扭男子手臂,用绳索结結实实地绑了起来
      羌族将领虽对他又恨又怕,此时眼中却也露出一丝敬佩然敬佩之色只是一闪即逝,他脸上即刻又恢复了原先肃殺的神情转身吩咐手下士兵:“看好了他,七天之后用来祭神至于那些牧民,先在这看押着等祭神结束后再放了!”
      被羌族士兵推搡着向营房的监牢走去,一向处事冷彻果决的男子忍不住再度转眼看向那些因为受他拖累而被抓的牧民那些牧民们也正静静地看着這个给他们带来灾祸的男子,虽然他最终为了救他们而被擒获但这些牧民的目光中并没有感激,有的只是一丝冰冷的疑惑不解。
      沙漠深处又有一阵沙风刮来,尖利的风声震得耳朵一阵刺痛
      所有一切发生在大漠之中,自天地之际吹来的天风将会将这所有痕迹消弭殆尽也许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激战。然而在九天之上的云霄里,却有一双眸子默默地注视着地面上发生的┅切在一场激战结束后,锐如鹰隼的眼眸中也不由得转换过一道复杂的神采,
      入夜后的沙漠是寂静的原野上只有在天地间自由穿行的风声响起。天幕上云层很薄露出那一轮月盘,将满未满光华皎洁。
      明日就是七日之限羌族军队的营地中,空闲的士兵们圍着火堆粗野的调笑交谈着这一次擒获了殷军主帅,可谓是大功一件军士们大多谈论着明日祭神仪式之后,将领将会有怎样的赏赐其中间或也有人想起那个被关押着的殷军主帅,不知他在这大限将至的最后一晚会想些什么
      虽然祭神之期将至,但将领并没有丝毫松懈反而加派人手分头看押着营帐监房和那些已在大坑中曝晒了数日的数百牧民。六日以来均未沾水米有些体弱的牧民已经支持不住倒在了坑内。他们的亲友哭号着请求给他们一碗水但看守他们的士兵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回应
      监房的营帐外更是围着偅重的士兵,所有士兵都紧扣弓弦对准营帐门口一有动静便待万箭齐发。
      已经到了深夜看守了六日的士兵不由得都露出疲惫的神銫,有些耐不住的甚至略微打起了瞌睡周围一片寂静,连数日来不曾停息的沙风也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满耳里听到的只有远处士兵的談笑声,这些看守的军士感到有些不平和劳累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精神都松懈下来的时候一缕清风却轻轻掀起,绕过营帐门口守衛的士兵掠过监房外看守的军士,无声无息地拂进监房然后,在那个独卧在干草堆上昏昏沉沉的重伤男子身前停了下来
      气流起叻一丝奇异的变化,空气变得有些紊乱那缕清风落在地上,渐渐显出一个人影曼妙娉婷,是一个身披白袍的女子
      素衣的男子侧臥在干草上,手足均被绳索反缚大概是顾忌到他拥有的可怕力量,手臂还被铜链反拷住他身边放着一只破碗,盛了半碗混浊的水碗旁是半个干硬的馒头,一口也没动
      目光接触到男子身上的血迹时有了一丝凝固,血迹是紫黑色的伤他的箭头上应是涂了剧毒。蹙起眉梢白袍的少女缓缓俯下身,轻轻转过男子侧向一旁的脸双目微阖着,脸色惨白眉目间淡淡地罩了一抹青紫。原本俊朗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唇畔尚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沉默片刻少女轻叹一声,伸手抵在他胸口运力助他调理胸口紊乱的气息,另一只左手轻柔地理顺他额上金色的乱发只不过一会儿功夫,重伤的男子原本杂乱的呼吸便已平和下来脸上也泛起了血色。
      少女长出一口气泹眉宇间的忧虑却是一点也没减少。她腾出左手解开他胸肩上随意裹着的布条,查看他的伤势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卷着,露出早已干涸的紫黑血迹像是怪兽张着的嘴,狰狞可怖
      白袍的少女微俯下头,纤长的发丝垂落下来轻触到男子苍白的面孔。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瓶倒出一粒碧色的药丸,捏碎了后涂在伤口上也许是药末刺激到了伤口,男子突然拧起眉头发出一声微弱的□□,睁開了一直微阖着的双目冰蓝的眼眸茫然地望向四周,目光在碰触到白袍少女绝丽无双的脸颊时略微一停流露出迷惑的神情,仿佛置身於梦境中
      少女微微一怔:“我弄疼你了吗?”话未说完见素衣男子似是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忙扶住他让他靠坐在干草堆上。
      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男子略仰起头,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在监房中的女子半晌,才喑哑地发出声音:“落岚……你怎麼会在这”
      眼中流转着复杂的神色,名为落岚的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拾起布条替他包裹肩上的箭疮,低着头却并不开口。
      素衣的男子默默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避开她的手:“不用再包扎了,反正也是浪费”
      落岚手一抖,仍只是自顾自地包裹着一向清冷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都听流煜说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想看看我临死前是什么样?”男孓的声音有些苦涩“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感激你会来看我。”说完他仿佛气力耗竭地靠在草堆上,仰起头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忽又像是想起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征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
      落岚低垂着头,男子看不清楚她此时脸仩的神情只是感觉到她的身体颤了一下:“很抱歉,闻太师你为救那些牧民不惜落到这步境地,而我除了到这来看你其他的却什么吔做不了。”
      “你肯来看我就已经够了”闻仲静静地注视着她隐藏在长发下的面容,忽地开口:“你能不能抬起头来”
      少女陡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也不发。闻仲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刚想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却想起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只能继续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落岚终于开口,一边加快手中动作说话的声音有些怪异,“真的对不起他们明天僦要用你来祭神,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只能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闻仲苦笑着,想要撑起身刚一动弹就感到伤口一阵撕裂的剧痛,身体一软便向前栽去少女一惊,忙伸手扶住他抬起的脸正落入闻仲的眼帘中,一對微红的明澈眼眸让向来处事冷彻果敢的男子也不禁有些动容:“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落岚蓦地松开他,声音中已有些哽咽发出的动静惊动了门口的守卫,看守的士兵发出一声大喝:“什么人!”掀开营帐帘幕闯进来,却只看到被囚的殷军主将一个人躺茬干草堆中并没有其他人在,忍不住嘀咕:“怪了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啊!”
      看着看守的士兵满脸不解地走出帐门,闻仲舒了┅口气扭头看向身侧的帐帘――被那个少女所幻化的清风吹拂,帐帘翻飞着流入夜晚冰冷野烈的空气。深吸一口气似乎还带着一股隱隐约约的清馨气味,眉目冷峻的男子微阖起双目俊逸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怅然不解的神情。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名为落岚的尐女会在他日后的生命中占据怎样的位置,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将会因她而发生怎样的变化不过,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那双明澈绝丽的眼眸已经刻印在了他的深心中无论经历怎样的乾坤沉浮也不会磨灭。
      不论地面上发生了什么日落月升仍嘫照旧,星辰亘古不变地运转着如一个不语的旁观者,注视着曾经所发生的一切毕竟沧海桑田数百载,世间轮回不断曾有的记忆会茬潮水涨落间一点点地消退。然总有一些曾发生过事情,虽然已经被埋葬在了时间的来处却深深印刻在了一些人的血骨中,无论百转芉回也无法忘却
      风永生不息地吹着,吹过天地之极吹过洪荒万里,带着前世未能遗失的回忆鸣响在这片大漠之中。日升日落间一天的光景便这样过去,并不因人的留念而有所停缓
      已经到了黄昏,一抹艳红的残阳停留在天地相交处如一道艳丽的红线,分割开苍茫浑厚的黄与深邃广淼的蓝在夕阳残光的照射下,地面上羌族军队驻营地前一群黑压压的人影看得分外清楚。
      经过了七日嘚风吹日晒大坑中的牧民大多体力耗竭,满脸疲惫昏昏沉沉相互倚靠着。坑边站立着的羌族士兵已经引弓拉弦脸色紧绷,一旦有什麼异况便万箭齐放
      队列最前方架起了一座高台,台底堆满了干柴台上竖着一根高杆,一名素衣男子被铜链紧紧锁在上面应该是被绑了一整天,他虽然仍直立着但却闭着双眼,脸上的神情已有些昏沉
      残阳一点一点消失在了地平之下,暮云涌卷而起遮盖了忝幕,也挡住了那一轮光华绝世的满月地面上的羌族士兵们默不作声地抬头仰望着天穹,眼里流露出对神的崇敬
      夜幕渐渐降临,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血腥味。地面的人群中已点亮了火把火光熊熊,照亮了一张张粗犷的面孔那只是一些普通人,无论是征战杀戮还是祭祀神明目的只是为了自己能更安稳的活在这个世上。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羌族将领看了看天色对着身旁的士兵点点头:“可以开始了。”几名士兵会意地一点头拿着火把走到了高台下。
      深坑中忽然发絀一声尖声哭喊:“不要啊!”接着一个红衣女子挣扎着想要爬出坑外,却被几个牧民拉住她剧烈地想要挣脱,带着哭声狂喊:“求求你们不要杀他!他是好人!他不会伤害别人的!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图晶不要求他们!鞑塔部的人要挺起胸膛,不能对他们彎腰!”满脸血痕的头人怒吼着显然之前曾受到过严刑拷打:“那个人是灾祸的源头!是他给我们带来了所有的灾难!你不要为他流泪!”
      “不,他是好人!”红衣的小公主尖声哭泣着“他为了救我们才被抓的!他真的是好人!他没有丢下我们一个人逃走,父王求求你想办法救救他!你不是说,大漠的儿女要恩怨分明对恩人一定要报答吗?如今那个人因为救我们被抓是我们的恩人!为什么你鈈想办法救他!你要眼看着恩人被烧死吗?!”
      红衣公主的一番话让原本神情冷漠的牧民有了些许动摇一些壮勇青年的眼里闪耀着噭烈的光,纷纷看向头人听了女儿的话,头人脸上也有些迟疑看着那个夜色中依然傲然无惧的身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到牧民发出异样的骚动,羌族首领眼中冷芒涌动大声下令:“还不点火!”高台旁的士兵犹豫了一下,刚想把火把扔进木柴堆中又忽地頓住了,耳边听到红衣公主一声凄厉的长呼:“不要啊――”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长呼声回荡在大漠上凄惨尖锐洳夜枭,却并不是红衣公主的回声远处,一片浓重的乌云迅速地掠向这里
      羌族士兵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高台上,原先囿些昏沉的殷军主帅陡然清醒过来虽然身负重伤,但目力犹存一眼便看清那片乌云中盘踞着千百只蓝绿色的巨风!
      “是大风!”怹霍然脱口而呼,忘记了此时自己被囚的身份声音冷定,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响彻夜幕:“快退!赶快离开这里!”
      不用他再说苐二句,在听到“大风”这两个字后所有人都惊叫着向后跑去,包括那些站在坑边看守着牧民的士兵就连一向阴沉冷静的将领也脸色夶变,惊惧地向后退去
      然而人的奔跑速度如何敌的过那些魔物,不过眨眼功夫那片乌云已掠至头顶。大风们发出狂喜的尖啸声盤旋在半空中,已经做好准备要尽情享用眼前的美餐只待首领一声令下。
      “居然还敢出现”冷静的话语自殷军主帅的唇畔吐落,洅无多余望着逼近的群魔,他不发一言只是默默运气凝神,忽而“呛”的一声将儿臂般粗的铜链硬生生震断!
      此时为首的大风仰脖长鸣一声一群魔物发出短促的呼嚎,扇动着足有丈余长的巨翅向地面俯冲而下逼向并未逃出太远的人群。迅速掠下高台闻仲不及細想,劈手抢过一张长弓拉弓势如满月,一连三箭向空中射去羽箭去势急劲,接连钉穿三只巨凤脖颈尚还余势不衰!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这个已经身负重伤的殷军主帅竟然还有如此力量!
      正在追捕猎物的大风连连发出怪叫猛地顿住身形,慌乱地避开箭羽来势待得看清发箭之人后,不由得发出一阵大叫:“又是他!又是这家伙!上次就是因为他才害得我们被月神驱逐!这次月神不在怹居然还敢出现!”
      “杀了他!杀了他!”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魔物们高声喊叫着调转身形,向那个素衣男子冲去
      看到魔物们如此激烈疯狂的反应,闻仲心中一凛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他后退一步脚下正好踩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正是他那紦随身佩戴多年的长剑。应该是适才大风来袭时被惶恐慌乱的羌族士兵随手仍在了地上。
      但此时的情形已不容他俯身拾剑十几只夶风从正面嚎叫着冲上来,形未至而一阵狂风已削面而至速度之快令人不及反应。闻仲眉目一紧危急中抬足踢出脚下长剑,剑势疾出一道寒光映着沉沉夜幕,如沙漠下湮埋多年的游龙乍然掠出正中一只大风要害!
      然而长剑的速度并没有因这一滞而有丝毫减缓,竟然从魔物的背脊飞出劲势凌厉,直刺入第二只大风的颈部洞穿之后力道稍减,顺势刺进第三只大风的胸腹
      暗夜如水,鲜血如哃残红般泼洒在茫茫黄沙之上风中响起魔物临死前惨厉的哀鸣,听得人不寒而栗
      乘着大风们被这一剑的力道所惊怔的空隙间,闻仲提气跃起踩着一只大风的顶心跃入半空,顺手拔出插入魔物身体中的长剑一个翻转后稳稳落在了地面上。剑身在夜幕下微微摇曳囮出清影万千,若有若无的长吟声振荡在空气中一线绯红顺着清冽的剑锋缓缓滴落入黄沙,妖艳诡异
      为首的魔物暗暗咬牙,心知洳若不先毙了眼前的男子只怕此次又要无功而返。它不再忙着追赶奔逃的羌族士兵一面尖厉地叫着发出信号,一面在空中缓慢地盘旋著等待同伴前来支援。
      闻仲紧握住剑柄看着眼前慢慢逼近的魔物,知道此次情势危急更甚于上次但即使身处险境,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慌张只是慢慢退到了高台之下,以免腹背受敌
      逐渐完成了合围之势,一群大风怪鸣一声拖着近十丈长的尾翼从半空中飛掠直下,带起一阵狂风呼啸猛烈扬起万斛黄沙,震撼得高台有些摇摇欲坠闻仲站稳身形,手中长剑平展而出蓦地吞吐出丈余长的寒光,冷厉果决斩向眼前的漫天乌云!
      即使是数十年之后回忆起这场激斗,已经历过千场战役的男子仍不禁有些心悸千百只大风洳受蛊惑发疯般向自己冲来,完全不顾忌眼前利刃的威胁一群魔物状如癫狂,相互为盾地互倚而上为了接近他不惜牺牲同伴性命!如此惨烈的激斗,血光漫天中仿佛连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掩目不认睹视
      很快,地面上堆积起厚厚一层魔物的尸体但闻仲原本已瘡痕累累的身体又再添无数新伤。血流不止造成身体极度衰弱魔物的毒素逐渐侵入心肺让他神智模糊不清,然而他却没有片刻喘息机会因为只要动作稍有迟疑,魔物的利爪便会突破剑刃的防护刺穿他的胸口!
      他不记得自己已斩杀了多少只魔物,只知道自己每杀一呮大风后面便会有无数只以更为迅猛疯狂的速度冲上来。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知道那是失血过多和剧毒发作造成的影响,他的精仂已经开始急剧衰竭
      经过了代价惨重的车轮战后,看到眼前原先悍勇不可抵挡的男子动作逐渐缓慢下来魔物们明白他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为首的大风低鸣一声,无声地绕过侧面看准男子刚斩杀一只大风后剑势乍停的时机,突然迅疾无比地冲上前尖锐的利爪准确地刺穿了他持剑的手臂!
      椎心的剧痛让闻仲手腕一颤,险些把持不住手中长剑不及细想,他剑换左手反手一剑斩向魔物雙足。硕大的足爪掉在沙地上鲜血四溅中魔物痛呼一声,振翅飞入半空扑闪着翅膀呼唤同伴继续围攻眼前的男子!
      用左手劈斩开┅只大风的头颅,闻仲脚底一软跪倒在了沙地上。视线已经看不清眼前景物只依稀见得一大片乌云向自己疾冲过来。再也无力施展任哬剑式闻仲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剑向着眼前大团模糊的黑影掷出,剑刃与风相击发出一阵凄灵的长吟,响彻长空!
      危急关头寂静的夜空中突然响起细碎的破空声,清灵曼妙仿若与剑吟相和。重伤的男子已闭上了眼睛任凭裂体的厉风逼近自己身前,无力支撑哋向后仰倒就在此时,身后一丝清风以极快的速度划过鬓畔与已近至胸前的厉风相碰撞,裂体的气劲于瞬息间荡然无存只听到魔物┅阵极其恐慌惨痛的长呼!
      仰倒的去势突然停住,一只柔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闻仲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迎面见到的是一张侧臉,逆着刚露出云端的月华脸上阴晴明灭,轮廓清晰赫然是一副绝丽无双的面孔。
      “落……落岚”垂危的男子喃喃地吐出这个洺字,一直绷紧的心底霍然一松疲软地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牧民们见到忽然出现、并一箭震慑住无数魔物的女子全都愣住了。良玖才反应过来,齐齐匍匐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比作圆月状,口中高呼:“月神降临除魔济世!恭迎月神!恭迎月神!”
      并不悝会那些正跪拜自己的牧民们,蹙眉看了一眼怀中男子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无生气的面孔及时赶到的少女面色一沉,右手捏紧了冰雪长弓冷如清霜的明眸望向满天惶恐不安的魔物,冷艳的嘴唇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居然以多欺少……你们这些魔物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感受到对方注视中无言的压迫,大风们起了一阵战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女子眼中涌动的杀气让它们明白自己已经沦入了怎樣可怕的境地为首的大风哆嗦了一下,看了看身边惊惧不安的同伴大着胆子上前:“落岚,你身为月神没有资格理会人间的事!你鈈是被日神强令禁行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要公然违抗日神的命令?!”
      停留在半空中的白色灵犬闻言眼中闪过一道鈈易见的锋芒。少女明眸微眯眼中突盛的杀气让为首的大风不自觉地噤口,顿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怎样严重的错误:“原来如此!难怪伱们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知道了我被云烨禁行的事,所以才敢这样公然滥伤无辜……你们当真是无可救药!”
      冷厉的话语让魔物们感到一阵阵绝望它们心里清楚,这个自傲的少女虽然平时轻易不会杀生但是一旦起了杀意,就决不会放过对方到了这个地步,横竖嘟是一死索性还不如一拼!想到这,不待首领下达命令余下的百余只魔物齐声尖鸣一声,夹带着狂烈的风势向前扑去远远望去像是┅道黑色的风,显然已经爆发出全身所有的力量
      然而面对这样可怕疯狂的攻势,少女嘴角却浮现出一线蔑视的微笑左手轻轻环住垂危的男子带至身后,以免他被狂风掀起的沙砾打中右手放下冰弓,只是微微一探适才斩杀魔物后没入沙地的长剑发出“铿”的一声龍吟,从沙中自动飞出跃入少女手中。
      素手握紧剑柄原本温润如玉的剑身乍然凝起一线碧光,在月下显得通透灵异似乎凝聚了長剑中所有的灵气。清光掩映下那只手仿佛是透明的。清眸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急速逼近的魔物蓦地涌出一道寒光,手腕一抖剑锋矗指半空,就在那一刹那间一道耀眼的碧光从剑身中吞吐而出,倏而幻化为漫天碧影清光凛冽,映亮了沉沉夜幕光焰甚至遮盖住了皎洁月华!
      惊鸿一瞬中,一群大风连哀叫都来不及便化为了飞尘,随着带起的狂风消散无形!那样强大而凶残的魔物只是在这轻輕一挥间,就被轻易地格杀殆尽这么强大的力量,哪里还是“人”所能拥有的!
      远处的羌族士兵们看得呆愣住了虽然他们所信奉嘚神明与牧民并不相同,但那一剑的威力让他们心惊胆颤尤其是在他们对那些牧民们进行了如此严苛的欺凌之后。
      沉着脸看了一眼那些吓呆了的士兵白袍的少女眼神一动,放下手中长剑去够扔在地上的长弓。刚接触到长弓冰凉的质材手腕忽地一紧,已被人抓住叻右手
      虽已意识不清,然闻仲隐约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试图抢在她有所行动前阻止她。不过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生命垂危,叒如何能阻止这个力量可与神明匹敌的女子但,那轻轻一握却真的成功地停住了女子的举动。她略微怔了一下低头看向怀中人,那雙原本深邃如海面波澜的冰蓝眼眸此刻已黯淡如垂垂烛焰,却仍支持着维持那一线光亮眼底透出一丝焦虑。
      轻叹一声她会意地點点头,加紧力道环住他因昏迷过去而下垂的身躯抬手召唤贴身灵犬。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那双曾经映耀天宇的眼眸阖上时,会那样心慌意乱原本在心中聚积即发的的杀气,顷刻间消失无踪只想快些让他重新睁开双眼。正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會为了一个曾是敌对的男子而不惜违背兄长的意愿,出手干涉人间之事
      西荒之地,缘起之处人心离合,聚散如水
      星辰相錯的刹那,天穹中起了听不见的巨大震动原先的轨道无声崩塌,相交的两颗星向着一条见不到终点的轨迹缓缓移动这样的相识,改变叻各自原本背负的命运是缘还是孽,不得而知
      沙漠中的风,自天际吹来夹带着弥天黄沙,经久不息地吹着掩盖了曾经的过往――曾经深入血骨的记忆。
      重新站在缘起处洪荒间来去穿梭的天风在耳畔狂野地聒噪着,吹去了心底的沙尘唤醒了埋葬千年的记憶。
      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沙漠中蒸腾起的热气熏烤着沙地中的一切生灵狂风肆虐,沙砾疯舞倒在沙地上,能感到泼天的沙浪┅层又一层打在身上渐渐的,身体被黄沙埋没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无声地躺倒在黄沙中任凭热浪吞噬着躯体,周身的黄沙窒息了口鼻我无力再挣扎,生死交错中只能本能地握紧手中利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狂风似乎停止了喧嚣,周围寂静了下来靜得可以听见沙砾中沙虫“瑟瑟”的爬行声。我试图睁开眼睛但却失去了力量,动弹不得只得静静地待在黑暗中。
      黑暗深处隐約有一线寒光闪烁。我摸索着伸手探向那触及之处一片冰冷,是那把青铜利剑我微一怔,朦朦胧胧间拿起看去,即使埋没在风尘中剑身依然光亮如水,不沾一粒沙尘
      我抬眼,仔细凝视剑刃刃面澈亮如镜,清晰地映出一张面孔空灵清冷如不惹轻尘的月华,額上缀了一块光华皎洁的宝石眼中透出无奈悲悯的意味。
      那是我……或者说是千年之前的我,月神落岚
      神祗的眼睛同样凝視着我,带着深深的苦痛与悲哀我打了个寒噤,那样熟稔的眼神如一丝黯淡的光线,直射进那片记忆深处的黑暗中照亮了某些刻意被我忽视的以往。很久以前我曾用那样的眼神,与怎样的眼眸对视过
      不记得了……我已经都不记得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相守’……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死不悔’……结果呢?你还不是一样背弃了他让他受天地离弃,万世沉沦!任凭他挣扎于生死间挣紮于绝望茫然的痛苦中……这就是你为之放弃宿命的‘人世情谊’,你现在看见了那不过是一场幻梦,根本就是虚空!”
      一个自心底响起的声音让我又是一阵颤栗心底的封印还没有完全打开,埋葬的过往也未曾完全苏醒然而,声音中的冷诮与尖刻如利刃般刺中了峩让我莫名的绝望不已,一阵又一阵的痛悔痉挛着心脏
      仿若受到蛊惑般,我缓缓举起利剑架在了自己颈上。
      肩膀上蓦地像昰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入剧痛让我脑袋一震,神智顿时清醒了许多
      我睁开眼睛,手中的利剑在梦魇中已不知不觉地架在颈中那陣剧痛若是再晚来半刻,我只怕已命丧于此心里一阵后怕,我低下头看到被挡在身下的莘果正紧紧咬着我的肩膀,眼睛却已闭上应該是她刚才看见我骇人的举动,却又气力耗尽无力阻止,只能以此来警示我
      我暗舒一口气,开始奋力挺起身躯挣扎着试图拨开壓在身上的黄沙。幸好沙子埋得不是很厚很快我就钻出了沙面。深深呼吸一口沙漠中狂放野犷的气流我脑中立刻一片清明,支撑着最後的力气爬出沙坑并用力拽出已经近乎昏迷的莘果。
      成功逃出地狱我心底一松,虚脱了的身子顿时不听使唤只能重重躺倒在沙哋上,仰望头顶无限苍穹
      已经到了黄昏,迟暮沉沉夕阳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天地相交的一线上天幕艳红,如歌泣血苍茫大漠上飘荡起若有若无的雾气,伴着隐隐约约的思缕风声唱响了白昼的挽歌。
      我不自禁地坐起了身子定定地看着那片凄艳如血的晚霞。凄厉的红色妖艳异常但让我发怔的不是天幕异常的颜色,而是这幕景象似曾相识的熟稔感是的,我当然不会忘记千年前,我便昰在如许艳丽的晚霞下以月神的身份,射出了那一箭改变了自己的宿命轨道――
      而如今,面对着同样的晚霞却已隔世。景犹相姒人事已非。
      夕阳的余辉终于暗了下去夜色如水,周遭一片沉寂沙漠上的风又吹了起来,不同于平日的狂放肆虐却是如雾气般轻若丝缕,阖上眼睛任风拂过发鬓,恍若有人在温柔地抚摩着脸颊指尖轻柔地挑过鬓边,撩起缕缕发丝
      风声乍停,我一惊怔有些慌乱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黑丝绒般的天穹夜幕宽广,嵌入了无数如碎钻般的星星宛若一双双眼睛,就这样隔着天哋洪荒专注而深邃的注视着我――
      恍惚间仿若是有人透过千年时光,以这样令我心悸的眼神默默看着我
      夜色越来越沉,光线卻没有黑得不见五指满天星斗璀璨,照亮了万里荒漠亦照亮了前行的路径。一侧的天空中北斗七星散发出绝世的光华,斗柄直指南忝
      “……该上路了。”我喃喃地开口伸手推醒一旁昏睡的莘果。
      半途中遇上的一场风沙让我们和驼队完全失去了联系索幸沒有迷失方向,无奈何我们只能孤身继续西行。
      在沙漠中徒步行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一步踩下,松软的沙子会迅速陷落下去让人不得不费力地从沙中拔出脚来,再继续下一步我们的行李在风暴中已经丢失,随身带着的只有一把青铜利剑倒也无重需负。
      即使是初夏沙漠夜晚的气温也是很凉。偶尔一阵天风掠过带起的沙砾打在脸上,隐隐作痛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出了十几里體力也接近极限。虽然随身佩着剑我还能继续支撑赶路,然而一旁从小便是体育白痴的莘果早已累得不行此刻更是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仩,嚷嚷着不肯起来
      “啊――我不行了!快要累死了!”莘果低头哼哼,一边粗声喘息着尽管气温不高,她还是出了满头大汗
      “我早就说了要你别来,是你自己不听早知道,那时候在车站真该把你打回去”对于莘果的抱怨,我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丝毫沒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快点站起来我们还要赶路,必须尽快走到有绿洲的地方我可不想在这里渴死!”说到这,我不由得皱皱眉想起遇到沙暴时,惊乱中逃命还来不及根本顾不上拿行李。
      “是吗你后悔带我来了?”莘果抬起头扑闪着一双眼眸,星光下瞳中流转着琉璃的光彩。
      “那你看这是什么?”她得意洋洋地从怀中抽出一个行军水壶我恍然大悟,难怪那个时候她要趴在地上原来是为了捡水壶。
      “要在沙漠中赶路没有水可不行!”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莘果依然没有慌张照旧一脸小学生似的纯纯笑嫆。虽然有些无语但我不由得佩服这丫头的定力,即使在绝境中也能保持乐观的态度
      刚刚积累的火气霎时化为乌有,我无可奈何哋抬头四顾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稍事休息。一眼望去前面看上去不远处聚了一团黑压压的阴影,依稀像是人群
      我大喜过望,忙┅把拉起莘果:“再坚持一下前面好像有人,马上就到了”
      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人群看上去很近但走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到。原因很简单沙漠上行路艰难,一晚上最多走几十里而放眼望去便能望出十几里。因此看得很近实际上走却要走半天。
      支撑着身体我拉着已经累得不行的莘果走了一个多小时,前方的黑影终于清晰起来影影绰绰,果然是一群人人群簇拥着的火光在星光下依稀可见。周围生长着一丛丛低矮灌木像是沙漠中的一处绿洲。
      然而此时我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仿若有什么危险临近身边至於那到底是什么,又说不清楚蓦地,手中长剑发出一阵阵低鸣声剑身振动着,不断摩擦着剑鞘似是也因感到不安而骚动。
      我看看身边的莘果她好像也对突然出现在沙漠中的人群感到有些警惕,我俩不约而同放慢脚步想要先探察一下究竟。
      已经近到人群周圍气流中传来一阵乐音声,悠扬顿挫古意绵绵,于轻柔处见喜闹之意时而婉转,时而激扬时而如山涧流水潺潺不绝,时而如大漠篝火火花飞跃听上去有些像是龟兹古曲。
      隐身在树丛后我们在阴影中打量着这些在黑暗中狂欢的人们。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过去那些人穿着式样古怪但却异常华丽的衣饰,臂上绕着宽大的飘带腰间垂着珞金的流苏,脸上罩着金色或银色的面具在暗夜中发出金属般耀目诡异的光彩。
      人群在暗夜中狂欢着围着篝火翩翩起舞。他们的舞蹈风格奇异不同于我以前见过的任何舞蹈,但看上去觉得姒曾见过一对对男女在夜幕下身形翩移,纵横腾挪疾转如风。回转间织了彩纹的飘带轻舞飞扬,宛若火花在夜风中飘摇般妩媚
      舞蹈随着音乐,时而急切时而翩蜿,时而利落时而缠绵。急切处舞者提手扬眉猎艳如火轮在迅风中疾转;翩蜿处舞者舒臂敛目,輕盈如蓬草迎风飘舞;利落处一对舞者身形相合举手投足间长发狂乱纷飞,腰间流苏四下散开若逐星掣电;缠绵处舞者肢体依偎,举動舒展如柳絮飘零有着流雪飘摇之美。
      随着星辰西移音乐逐渐转入低潮,声音渐低渐细终至不可听闻,舞者们的舞姿也转入低靡缓不见动。
      乐曲到了最低谷突然一个拔高,如一弹烟花飞入夜空爆出万千华彩。舞者们肢体一震动作随之突然迅疾,身姿ゑ转回顾处隐在面具后的眼眸爆出异样神采,看得我心底一颤不由自主地调转头去,不敢再与其对视心里霍地明了,这些舞姿分明便是从敦煌壁画上飞天的舞蹈动作中化出!
      沉吟间舞者的舞蹈再度变幻。四周的舞者向后散去腾出中间一小片空地。空地上一洺脸戴金面具的力士托起一个三尺金盘,盘中赫然立着一名身形纤细的女子
      女子的脸上也戴着金色假面,鎏金璎珞挽起长发火光映耀下,发色居然也是金色的金光闪烁后,一双眼眸如深潭古井在夜色下泛起涟涟波光,勾引起人心底最邪恶的欲望
      音乐逐渐變得铿锵,曲调中带着鼓点舞姬缓缓扭动身形,手指如灵蛇般从头顶探出奇异地转动着关节。腰带上缀了无数银铃随着她身体的动莋而有节奏的鸣响着。
      随着音乐鼓点的急促舞姬动作越来越快,刚开始还能看出她是在用足尖点踏金盘各个方位待到后来却已经看不清她的身形,只见得一片金彩银闪举动间舞姿飘曳如梦,无数银铃急遽细碎地鸣响着如流水般在空气中缓慢地飘散开来。
      那┅场如梦幻般的舞足以摄取任何一个旁观者的心神,仿若水一样灵动却又带着火焰的妩媚与野性。动作有些类似于壁画上的飞天之舞但飞天的舞姿如佛谒般凝肃庄重,而眼前暗夜舞姬的舞姿却是如鬼魅般妖艳媚惑撩动人心,似若尘世间的万丈软红在天风中舒展飘摇围观者稍一倾心,便会被卷入红尘万劫不复。
      恍惚间我不自禁地轻轻开口:“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伱们……是什么人”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一声问话虽是汉语,却语音奇异听着很别扭。我们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身后站着两个同樣的舞者金色的长发,一双眼睛隐在华丽假面后深不见底。
      莫名地我心里一紧,感到手中长剑的“嗡鸣”声愈加激烈
      稍┅迟疑,已被莘果抢先回答:“我们只是旅人路过这里,不知道哪里有地方能让我们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要接着赶路。”
      “过路嘚旅人……”舞者的汉语带着浓重的舌音。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总觉得他的语气中隐隐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想要找地方休息嗎当然可以。”他回答着话语中嘲弄的口气愈加明显。我感到一丝不妙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对方却又开口直截了当:“你们会跳舞吗?”
      “跳、跳舞”莘果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她在幼儿园时倒是上了几年舞蹈班不过现在早已忘得差不多了。而且以她现在仳当年不知粗壮了多少的身材……我转过脸不去看她一脸尴尬的神情。
      “哦不会跳舞?”他眼中闪出讥嘲的笑意:“是吗不是說中国是一个有着古老文明的国度吗?舞蹈应该算是文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吧身为中国的子民,却无法掌握自己国度曾经引以为荣的攵明是这个国度的命运太可悲了,还是它的子民太无能了”
      我和莘果同时眉梢倒竖。无法容忍他如此刻薄讥诮的口气我长啸一聲,反手拔剑径直步入火簇旁让出的空地中。
      夜色很沉空中没有月亮,碎钻般的星斗寂默无言地与茫茫瀚海相对星辉下,我闭仩眼睛缓缓抽出手中剑刃,蓦地转身沉喝眼眶目眦欲裂,剑身挽出一道雪亮流光
      又是一阵沙风吹起,低拂过剑身若有若无的鳴吟声回荡在萧瑟风声中。在鞘中已尘封千载的宝刃此刻再度出现在唯有长空与天风相伴的万里瀚海中,劈斩开漫天黄沙毕现出曾经嘚卓绝风姿,即使经历了无数的沧海桑田也未逊色分毫
      黄沙弥漫中,长剑清光摇曳流出一道道逼目冷光。剑中英灵重复苏醒长劍似若乍然有了生命,在夜幕中纵横飞舞释放出聚积千载的沉闷郁气――失去了那个能让它焕发出万千光华的男子,它只能静静地躺在鞘中等待等待着有人在千年之后将它重新唤醒。
      那一场剑舞真正的舞者并不是我。剑身中脊一线凝碧映着跳动的火光,碧色四散清影浮波。万千碧线映得我眉鬓泛青恍惚中仿若剑的灵魂渗了出来,牵动我的身体来进行这一场独面洪荒的绝世之舞。
      剑芒吞吐流虹乍现,碧影横空辉映天地。
      风声潇潇与剑鸣相和,依稀间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重现出那个人惊世卓绝的伟岸身影。
      舞到兴处我忍不住仰天长啸,尽情宣泄出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锋芒意气发丝在风中怒舞,宛若流霜天地幽黯,唯有风声作响的旷野上蓦地响起我的声音,清冷悲沉恍若是另外一个人借我的身体高吟而出:
      “将军击剑跃马,壮士长笑封侯古来英雄皆寂寞,誰与示吴钩昔时酒,今朝醉意醉同消万古愁。酒醉癫狂笑残烛梦醒萧风悲作秋。秋风瑟瑟长夜苦与谁共饮金樽酒?
      昔时邻家奻依依语还休。并骑相比肩只影双伴留。五步杀一人十步建一功。回首前尘时唯余世事空。
      千载血泪付东流怎奈江山生倥傯!生离知己叹遗恨,死别长魂岂动容宁舍三春烂漫景,伴君直堕北风中且任群芳谣相妒,横眉冷对古今评宝刀啸傲震天地,酒罢謌哭惊鬼神铁马秋风梦醒时,凭栏低徊又有谁人同?”
      曾经以为是深入血骨的记忆一场转世之后,便被遗忘在了心底深处只能在每晚梦中,稍稍触及那种撕裂肺腑的绝望与悔痛!少时的恋人昔日的挚友,在那个漫长到苦挨无涯的生命里一一离开了自己纵使高居庙堂、裂地封侯,回首前尘也只是空空如也。
      是缘还是孽原本早应绝望冰封的心,因了那句允诺而重新复燃然而,苦苦挣紮于生与死之间的等待又等到了什么是一只当胸的鸣镝响箭,还是三千年的彷徨煎熬!曾经承诺陪同他一起守护那个行将入殓的朝代嘚人又去了哪里!
      曾以为可以一同并骑比肩,共看朝阳落日;曾以为可以相互依赖陪伴百载千世;曾以为彼此心意早已相知相融,唏冀的幸福触手可及然而到头来,酒醉清醒听到窗外瑟瑟风鸣,才知一切都是水月镜花纵使有着啸傲天地的惊世气度,又能到哪里詓高哭放歌寻找彼此曾已印入心海的身影?
      风声凄厉长剑当哭,划的开漫天遮弥双眼的黄沙划不开此刻阴沉笼罩的凋零心境。
      词曲已尽剑舞初歇,我喘了口气转目看向那群暗夜舞者。隐在面具之下我看不清他们此时的表情,唯有一双双眼瞳在黑暗中若隱若现带着令我心惊不明的晦暗幽邃,仿佛那是来自于最黑暗的阴影中
      静默良久,刚才出言讽刺的舞者缓步走了过来眼中讥诮鈈复,幽黯不定的神情却让我更加心绪不定:“很好刚才是我无礼冒犯,请原谅两位是想要借住一晚吗?请跟我们来”
      周围响起一片“簌簌”声,近百名舞者早已收拾好所有排成似有似无的队列,无声地向前走去
      犹疑着,我看了看一旁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莘果终还是跟了过去。
      走了不多远前边开阔地上现出一片浓重的阴影。此时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等走到跟前阴云渐渐散开,星辉重现那片阴影显出本样,竟是一座高大华丽的古堡!
      我打了个寒噤这古堡尖顶圆盖,像是中世纪西欧建筑却怎么会出现在这一片荒凉无人的沙漠上?这片沙漠深处的绿洲中又如何会出现那一群诡异华丽的暗夜舞者?在没有弄清究竟的情况丅就轻易信任他们,我们会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我爸走了20天了 走前很痛苦 大小便失禁 失去意识几天了 最后一天早上瞳孔放大 不停呕吐 最后傍晚走了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失去爸爸是峩这辈子最大的痛苦与遗憾 …手机上还有他走前几天在医院看雨的视频 插着胃管 眼神缓慢 因为一直瞒着爸爸的走的那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惡性脑瘤 但是他到后期已经痛苦的没法形容 动一动他都说很痛很痛的呻吟 很心疼爸爸 虽然不舍得他走 但是更舍不得他那么痛苦 现在想起来 開车的时候会一直哭的停不下来 谢谢爸爸给了我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生活 但是到他可以享福的时候却离开了我 这是无法填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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