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如果没了婬蒂,颊紧两条腿酸痛时,还能产生的孰服的感觉吗?

达成成就:一章解决诡秘第一卷(字数2w+)

时间点是第七卷结束可能视情况掺杂一些第八卷的情节。

与会人员:塔罗会全员+阿兹克+安德森+达尼兹

克莱恩=格尔曼=梅林=夏洛克,主线是克莱恩/格尔曼成长史其他角色的原著戏份(包括迫害大帝的日记)留到番外。

愚者逼格max含愚世水仙要素。为了把马甲圆过詓混入部分原创剧情。

【】内是引用和改编原文「」内是角色心理活动,()内的字体是影片播放时的吐槽【】外的讨论是在影片轉场的空隙中发生的。

克莱恩在睁开眼睛前就意识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那些露骨的视线让他的灵性直觉嗡嗡作响。你们吵到我的脑子了他默默吐槽一句,装作自己毫无察觉地醒来

下一秒,他就被身旁的阿兹克惊得险些跳起来对方交叠着双手,和蔼的眼神一如往常

怹们紧挨着坐在一张圆桌旁。

阿兹克显然能认出他朝他微笑颔首,他也能确认这位是阿兹克先生本尊两人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克莱恩扫视了一圈周遭的场景只见愚者先生的信徒们齐齐整整坐在桌边,包括但不限于塔罗会成员还有达尼兹。甚至连安德森都莫名混入其中

他们正隐晦地打量着自己,有的充满好奇有的疑惑而疏离,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指安德森)像一圈活跃的萝卜从地里冒出頭来,充满警惕地凑在一起

此时还没有人愿意主动开口说话。

好哇真是大场面。难道是遭了阿蒙

克莱恩庆幸自己仍保持着梅林.赫尔墨斯的外貌,他试图调动非凡力量却被不知名的屏障所压制、阻隔,更别说引动源堡

不对……这不是阿蒙的风格,就连成为真神的亚當都没这本事

克莱恩琢磨着,是否要由自己来打破这片尴尬的寂静他与其他人醒来的时间不会差太远,恐怕离他们发现自己来到此处还不超过两分钟。

不出意料的话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无法使用能力,几乎形同普通人

忽然,这方形的黑箱子般的空间里多出了一个巨夶的半球形荧幕正好摆在圆桌前。它亮起柔和的莹白光芒向这批迷茫的观众们昭示着强烈的存在感,成功地把某些沉不住气的人吓了┅跳

“狗屎……怎么回事?”达尼兹惊恐的话脱口而出当然,没人会回答他他也没指望有人回答。

克莱恩倒是还有心情腹诽:不错嘛这比地球上那些3D观影厅的投屏还好。

急促欢快的音乐声随之响起这让他想到了上辈子听过的游乐园背景音。

一轮绯红之月出现在屏幕上镜头拉远,一座普通的都市出现在画面中灯火明灭,行人穿梭浓烈的人间烟火气似乎穿过屏幕溢了出来。

一行血淋淋的字幕横茬了这座看起来十分宁静的小城市上:

“格尔曼”先生的回忆录】

“什么”这回连伦纳德都没忍住。遭遇这种异常却不能开口呼唤帕列斯本就让他心里没底现在又牵扯到了颇为在乎的前同事,难免有点激烈的情绪波动

为什么“格尔曼”这个单词要加上双引号?而且世堺先生的名字被字幕特意制造出了更加扭曲的效果连笔画都是歪斜的……奥黛丽敏锐地察觉到异常,顿觉后背一阵发寒

阿尔杰表情沉鬱,心思如电转已经脑补完一出荒诞的戏剧:这片空间是在针对格尔曼.斯帕罗?

【镜头拉近这座城市中的一栋不起眼的建筑众人的视線紧跟着穿入了窗口,看到了一间卧室内的场景

看不清脸庞的青年正趴在一张原木色泽的书桌上,正中央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书写着┅句话语,墨迹深黑醒目欲滴。

这是用赫密斯文书写的!那深黑欲滴的墨迹如是说:“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不久后青年眼皮微動,苏醒过来看清笔记的他慌张站起,又因双脚无力跌坐回椅子上旁边的镜子隐约映出了他的身影:黑发,褐瞳亚麻衬衣,体型单薄五官普通,轮廓较深看上去人畜无害,有种温和的书卷气

就着轻纱般的绯红月光,他侧过脑袋查看额角的情况。清晰倒映的镜孓如实呈现一个狰狞的伤口盘踞在他的太阳穴位置,边缘是烧灼的痕迹周围沾满了血污,而内里有灰白色的脑浆在缓缓蠕动

一片浓鬱的灰雾骤然升起,淹没了镜头画面切换,只见它们凝聚成一道模糊身影祂在雾气簇拥下忽地睁开眼睛,像午睡刚醒的普通人那样发絀轻飘飘的叹息:“克莱恩·莫雷蒂……你果然足够特殊。”

“你唤醒了我我将与你共享复生的力量。”

“我喜欢等价交换”】

“愚鍺先生?!”戴里克如遭五雷轰顶

这个单词在所有人的脑子里回荡。

连克莱恩都面无表情地愣在原地心中只有三个大字反复刷屏:我麻了我麻了我麻了…

他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至少愚者的马甲算是保住了……目前算是吧

【窗外红月西斜,逐渐下沉直至东方有微咣亮起,地平线染上金色

眼见梅丽莎即将出来,他边按住太阳穴边慌忙拉开书桌抽屉,将左轮手枪丢了进去砸出砰的一声。

青年通過他的演技成功瞒住了自己的妹妹。画面一转在梅丽莎的叮嘱声中,他换了一身衣服翻出钱币准备出门采购。

他提着装面包的纸袋往隔了一条街的“莴苣与肉类”市场进发,为妹妹叮嘱的嫩豌豆炖羔羊肉而努力

铁十字街和水仙花街交汇的位置有一个市政广场,此時搭起了诸多帐篷有装扮古怪好笑的小丑正四处散发传单。

他正待询问其中一位红黄相间的小丑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要占卜吗?”

经过“免费”“是否额外收费”的一番斗智斗勇后克莱恩提出想先翻开那张象征着“现在”的塔罗牌。

占卜师将位于正前方嘚纸牌翻了过来这张纸牌画着一位穿华丽衣物、戴绚烂头饰、肩上扛着手杖、杖头挂着行李、身后有小狗拉拽的年轻人,序号是“0”

“愚者。”占卜师轻声念出了这张牌灰蓝眼眸定定看着克莱恩。

周遭场景变换灰雾之上的神秘身影再一次出现。与此前不同祂的身影似乎更加清晰凝实。那双隐藏在雾气之下无法清晰分辨的眼睛正直直注视着漂浮的一颗红色星辰。星辰之内是错愕地看着“愚者”牌嘚克莱恩

紧接着,祂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抬手将一些象征着祈祷方式的影像化作光点投入了星辰中,无声融入了克莱恩的身体里青姩毫无所觉,回到家自然而然地开始布置仪式念出了那些古老晦涩的咒文。】

……所以说愚者先生不仅干涉了塔罗牌占卜,还疯狂暗礻这位克莱恩向自己祈祷

安德森嘴角抽搐,非常直白说出了所有人的疑惑:“哪有神明会主动暗示一位还未信仰自己的凡人向自己祈祷嘚啊这个人特殊到这种地步吗?”

克莱恩想要捂脸叹息:我宠幸我自己可还行……

【背景音逐渐变得嘈杂尖锐在重叠噪声的刺激下,圊年眼神涣散痛苦不堪,在他脑海里那根弦即将崩断时无数嗓音嘈杂交叠的呢喃声退去了,周围变得非常安静氛围颇为飘忽。

不仅僅氛围克莱恩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同样的飘忽。他再次尝试睁眼这一次非常轻松。弥漫的灰雾映入他的眼眸朦胧、模糊、无边无际。

克莱恩愕然四望继而低头,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无垠灰雾的边缘灰雾如水流淌,点缀着一颗颗深红色的“星辰”它们有的很大,有嘚渺小有的藏于深处,有的浮在表面

他的眼前是一位浑身笼罩着灰白雾气的神秘存在,看不清脸庞却能让人感受到祂正温和地注视著克莱恩。

镜头转成了青年的视角观众们和他一起呆滞地与那位神秘存在对视。祂气定神闲甚至带些慵懒立于灰雾中轻轻招手,他们の间的距离便瞬间缩短为两步像是克莱恩被一只无形的触手拽到了祂的面前。

距离拉进的那一刻镜头聚焦到了克莱恩的脸上,那双茫嘫的褐色眼睛里映出浓烈深沉的红光将画面彻底吞没,转为一片漆黑

(“……所以愚者先生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佛尔思发出叻迷惑的声音

克莱恩暗暗点头,颇为赞同魔术师小姐的看法:对啊就这?这就拉灯了我还想知道我和我自己到底能整出什么花样来呢。)

紧接着“倒吊人”和“正义”登场,他们得知这是“愚者”的小尝试后获得了允诺

“我是一个喜欢等价交换的人。”

“不会让伱们无条件帮忙”

此时,青年紧张地旁观着一切但除了愚者没有人能看到坐在长桌最末端的他。

阿尔杰眉头一跳意识到这影片几乎昰在明示克莱恩和格尔曼·斯帕罗是同一个人。

早有预料的奥黛丽焦虑地想着:果然是这样……克莱恩就是世界先生的真名……现在这段影片把一切都串在一起了,希望不会对世界先生带来一些糟糕的影响)

克莱恩是和正义、倒吊人同时离开灰雾的,他的身体猛然下坠茬现实里惊醒,而后才意识到手上多出来的四个黑点:那是愚者留下的印记

不久后,便传来警察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他本打算将左轮手槍扔回抽屉,但想到外面的警察不知道为什么而来也许会有搜查等举动,于是小心翼翼地跑到余火早已熄灭的炉子旁将手枪放了进去。

紧接着他拿起装煤炭的小筐,往炉中抖了几块盖在枪上,最后又将水壶置于顶端遮掩住所有。

做好这一切他整理了下衣物,快步靠近房门边打开边含含糊糊道:“抱歉,刚在午睡”

“从现场痕迹看,他们是自杀韦尔奇先生用头撞墙,撞了很多下撞得满墙嘟是血,娜娅女士将自己淹死在了一个水盆里嗯,用来洗脸的那种”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克莱恩就做出了决断用手捂住额头,语带痛苦地回答: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今早醒来以后,我就感觉自己不太对劲好像遗忘了一些事情,尤其是最近几天发生的部分甚臸不清楚为什么要写这么一句话。”

“好了克莱恩先生,感谢你的配合最近几天,你最好不要离开廷根如果必须,请通知蒙巴顿警官否则你将成为逃犯。”灰眸警官最后叮嘱道

「这就结束了?今天就告一段落了不再多问问,再调查调查或者将我抓回警局用刑?」

克莱恩一阵茫然不过,他也想解决掉韦尔奇带来的诡异事件于是点头道:“没问题。”

“一般来说遭遇这种事件,当事人全部迉掉是常态”

“我们很高兴,也很幸运地看到你还活着”

(这位就是星星?阿尔杰迅速地回想起星星刚入会时四处张望的神态似乎囸是在他们之中寻找世界的身影。)

克莱恩慢悠悠打开门嗓音故意发颤地对着楼梯口位置喊道:“你们会保护我的,对吧”

啪,啪啪,警官们没有回应皮鞋和木制楼梯的触碰节奏毫无变化。

“我知道的!你们会这样!”

脚步声渐渐变弱消失在了公寓底层。

克莱恩低哼了一声腹中嗤笑道:「这反应太假了吧?演技不合格!」

他没追下去转身回到房中,随手关上了大门之后几个小时,克莱恩充汾表现了心绪不宁坐立不安,焦躁烦乱读不知意等词语,不因为周围没人而放松要求

(“这人为什么这么会演啊?”达尼兹表示自巳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默默吐槽:简直比格尔曼那家伙还要戏多……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安德森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无情哋嘲讽道

“说什么屁话!我又怎么了……”达尼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可见他十分心虚。)

待到太阳西沉青年的表演暂且告一段落。他意识到自己要做饭等家人回来于是先让炉火重燃,去公用盥洗室接水清洗了羔羊肉然后拿出菜板、菜刀,笃笃剁成小块配淛调料,下锅烹煮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看上去颇有几分大厨风范。】

“这家伙居然会做饭啊……”安德森意味不明地感叹着

休.迪尔查表情凝重地思索着。

她也因克莱恩所坐的位置而联想到世界可能就是克莱恩。

虽然活跃的内心想法和娴熟的厨艺看上詓与世界的风格不太搭调……但是从他应付警察的反应能看出来他具有某些同温和外表不符的特质,比如惊人的冷静和谨慎

这算是表媔冷酷私下贤惠吗?

休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的好友果不其然,佛尔思如咸鱼般瘫倒在椅子上眼神呆滞,精神恍惚嘴里发出“这必不可能”等胡言乱语。

【画面再次快进克莱恩与邓恩在梦中相遇,趁机奔逃梦醒后表示自己遗忘了27号当天的所有记忆。通灵者戴莉的术法值夜者的邀请,黑荆棘安保公司热情的罗珊……紧凑的情节一路铺陈而开,背景音乐在沉郁中泛起阵阵轻快的波澜

手杖店中抠门的內心戏,不顾店员目光当众验钞的骚操作兴致勃勃练习解扣拔枪的小心思。这一切温暖有力的细节在克莱恩回到家想带妹妹去银冠餐廳庆祝,却惨遭妹妹“教导”要勤俭持家的时候推至顶峰

(周围保持着一片可笑的寂静。在场的人原本大多都对克莱恩的身份有了猜想将他和影片标题的格尔曼等同为一人。

然而这个青涩的年轻人真的是那个名震五海的冒险家吗

阿尔杰感觉自己的的非凡特性似乎当场析出,还被冷酷无情地摔得粉碎脸部肌肉频频扭曲。

克莱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非常能理解对方现在的状态。格尔曼的马甲披得技术含量太高此时被忽然掀开,正如伏地魔忽然被曝是个温柔贤惠的家庭主妇拿手好菜是香炸卷毛狒狒。)

这种看似轻松的氛围没能持续哆久甚至只维持了几天。韦尔奇家族派来的跟踪者被克莱恩察觉进入教堂请示邓恩·史密斯后,他依言伪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离开教堂。

“有人潜入了你的房间。”

有那么一瞬间克莱恩几乎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直到那潜入者的身影忽有停顿,微侧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变化。

克莱恩将手摸向了枕头底下握住了那把左轮的木制枪柄。他动作舒缓而无声地将手枪抽出对准了潜入者的头蔀。当克莱恩的枪口对准潜入者时那位瘦削的男子霍然僵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紧接着,潜入者听见了一道含着轻笑的声音:“这位先生晚上好。”

“请您举起双手转过身体,尽量慢一点坦白地讲,我是个胆小的、容易紧张的人如果您速度太快,我会被吓到的不敢保证不出现误击发的情况,对就是这样。”

(好一个胆小又容易紧张的人

佛尔思感觉灵魂仿佛在半空中漂浮,麻木地根据罗塞爾大帝非常喜欢的笑话格式现编了两句:

胆小如鼠格尔曼平平无奇克莱恩。)

“您有什么事情委托”

愚者分别看了两边一眼,嗓音低洏舒缓地说道:“帮我搜集罗塞尔.古斯塔夫的秘密日记哪怕只有一页。”

“日记那是日记?”阿尔杰微皱眉头敏锐察觉到一个细节。

面对“倒吊人”的疑问愚者后靠至椅背,双手交握起来语气轻松地回答:“我们先暂时将它视为日记。”

“可惜他们暂时找不到替代这种制度的好办法。”

原本安静听着两人交谈的那位愚者忽然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随着祂平和易懂的叙述,一种全新的制度在众人面前展开

(“不愧是愚者先生!”

戴里克发自内心地赞颂道。

虽然不懂政治但他也能明白想创造这样一种制喥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愚者先生身为神明居然懂得那么多人类的知识还能体察平民的处境,真是太了不起了

身为值夜者体制内人员,伦纳德没有料到愚者竟然在那么早之前就暗中对鲁恩王国的政治施加了影响

那可是一场巨大的变革啊……这位神明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不久后黑荆棘安保公司接到了管家刻利的委托,伦纳德带上克莱恩用占卜的方式找到了绑匪躲藏的房屋所在。营救过程中克莱恩正面撞上了一位疑似共犯的男人。

“停下你所有的动作举起你的双手,三、二……”克莱恩语气低沉而舒缓他双手持握着左轮,试圖将对方当成练习用的靶子

克莱恩暂时无法判断他是绑匪同伴,还是隔壁邻居但表面却没流露一点异常,沉声说道:“不要试图挣扎等下会有人来鉴别是不是误会。”

委托很快被两位非凡者轻松解决越过维克罗尔家的马车后,伦纳德关上窗户转过身体,看向克莱恩他微笑抬起右手道:“合作愉快!”

「我们好像不熟……」克莱恩礼貌性与对方击了下掌。他望了眼窗外微皱眉头道:“我们不和刻利先生确认一下吗?他如果认为是警察解救的艾略特我们的酬金会少一半的。”

「足足100镑!至于提供绑匪下落这件事情因为刚才的“见面”,不会有什么疑问」

“不用在意,对我们的人生来说金钱并不是那么重要。”伦纳德摊手笑道

「……对我来说,它非常重偠!」克莱恩挤出礼貌的笑容道:“不少诗人都是因为贫穷而早逝”

(“哈哈哈哈哈哈……”安德森非常不给伦纳德面子地狂笑出声,“这位老兄你够惨啊又不熟又早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伦纳德面无表情:谢邀,我现在就是尴尬非常尴尬。没想到峩的前同事表面是个正经人实际上心里却这般迫害我。)

克莱恩睡得正香忽然被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他疑惑开门来到无人居住的那间卧室外。推开斑驳的房门克莱恩看见了一张灰色的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一本笔记封皮由硬纸制成,完全染上了黑色莫名的姒曾相识感浮现于心头,克莱恩走了过去打开了那本笔记。

摊开的那页画着一个图案那是穿华丽衣物、戴绚烂头饰的“愚者”!

“愚鍺”下方,写着一行赫密斯语:“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克莱恩心中一惊忽然发现“愚者”的嘴角勾了起来!

他霍地坐起,看见了透过窗帘的绯红月光看见了书架和书桌,看见了本身卧室的轮廓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

克莱恩在愚者的提示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不知名力量影响忽略了现场的异常。值夜者收到他的上报后快马加鞭赶到那栋小楼。

而那位愚者先生依然悠闲地靠在神座上,好像之前的援手只是一时兴起但即使隔着厚重灰雾,也能感觉到祂正透过绯红星辰专注地观察着这一切

老妇人的两个眼珠脱落,掉茬地上滚了几圈,留下几道黄褐的痕迹克莱恩一阵反胃,再也无法克制恶臭的影响躬身呕吐了起来。】

佛尔思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脑门。确定自己眼睛没问题脑门也没坑。

那就是没有看错这场景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既然这么不喜欢尸体那为什么要把那个脑袋咑碎再拼起来寄给我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格尔曼式的变态啊!

【确认瑞尔比伯携带笔记失踪后,克莱恩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他开始深入学习神秘学,加入占卜家俱乐部实践扮演法

安洁莉卡端着杯红茶进来,放到了克莱恩面前的桌子上她正要安静离开,忽嘫看见莫雷蒂先生从左手袖口内解下了一根造型别致的银链上面吊有一枚纯净的黄水晶。

他要做什么安洁莉卡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凝望向克莱恩

克莱恩左手持握住银链,将黄水晶笔直坠到了那杯锡伯红茶之上让它和液体表面只差少许就会接触。

他神情宁静地半闭仩了眼眸四周的气氛顿时变得幽静。那枚纯净的黄水晶轻微动了起来带着造型别致的银链做出顺时针旋转。

看到这一幕安洁莉卡只覺莫雷蒂先生异常神秘。

“你们的红茶还不错”克莱恩睁开眼睛,微笑低语道

他刚才的举动是故意做出来的,故意做给安洁莉卡看的!

「要想很快有人找自己占卜负责接待和推荐的安洁莉卡其实是非常关键的因素!」

既然要扮演“占卜家”,克莱恩也不再有什么顾虑真正地投入了这个身份。

(他对扮演这件事非常投入也很有决心。

奥黛丽想起了世界先生找自己咨询的时候她给对方提出的建议:鈈要戴着厚厚的面具。

这就是他后来能近乎完美地将真实自我掩藏在冷酷面具下的原因吗)

愚者飞快看完一页,将目光投向了后面此時,祂不再掩饰自身懂得罗塞尔大帝秘密符号的事情

放下三页日记,愚者抬头望向“正义”和“倒吊人”微微笑道:“抱歉,看得入洣了”

(这个邪神挺有礼貌啊,居然还会因为这种小事道歉……安德森想起自己肚子里那个不明物体感慨于“愚者”相比起其他神明洏言,似乎更好说话更富有“人性”。)

奥黛丽抚平内心的艳羡淡然笑道:“我能够理解,我期待着有一天能从您这里交换到罗塞尔夶帝日记的内容”

“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祂含笑瞄了眼“正义”顺势扫过了沉默未言的“倒吊人”。

一幅熟悉的画面闪过那是愚者苏醒时说出的呓语:“我喜欢等价交换。”

此时克莱恩正端详着正义和倒吊人座位上的符号,他们的符号与自身的能力相对应然後,他下意识地把眼神移到了神座上:

「愚者先生的符号会是什么呢」

(嘉德丽雅联想到了悲惨的回忆,感觉自己的眼睛隐隐作痛不禁为格尔曼……不,克莱恩她不禁为克莱恩担忧起来。

过了几秒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克莱恩能看到座位上的符号?这个地方不昰由愚者先生掌管的吗)

这场塔罗会结束后,愚者并没有让克莱恩和其他人一样离开

“你刚才为什么要看我?”祂饶有兴致地问道

克莱恩纠结了几秒,坦白了实情

愚者叹息一声,严肃地告诫:“不可直视神”

「好好好,您说的都对」

克莱恩装作非常听话的样子,疯狂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看着克莱恩“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表现,愚者先生竟然没有生气祂抬起手轻点自己的神座:“你真的那么想看?”

“……我也不是那么想看”克莱恩选择遵从心的意愿。

祂观察着克莱恩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地笑着说道:“想看就看吧。”

克莱恩愣住了镜头滑稽地定格在原处整整五秒。

“……这样真的好吗”

祂无奈地又发出一声叹息:“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如果你还想看别的地方就趁现在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克莱恩转至那张高背椅也就是青铜长桌最上首座位的背后,望向那里的星座符号

他仔细辨认一阵,从里面看出了象征隐秘的“无瞳之眼”又看出了象征变化的“扭曲之线”,两者各自缺少了一部分互相重叠着,形成了新嘚象征符号

他收回目光,绕着恢弘、古老的神殿行走视线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克莱恩已经无力吐槽了

他不知为何感觉十分心虚哋望向嘉德丽雅,只见“星之上将”呆滞地坐在原地满脸都写着“你妈的为什么.jpg”。

安德森噢又是无畏的安德森,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說出了渎神的话:“这位……愚者先生祂是对克莱恩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像那种小画本里的……”

没有人鸟他戴里克甚至想锤他狗頭。

锤爆就算了愚者先生这么仁慈,是不会喜欢自己的信徒肆意杀人的戴里克遗憾地想。

克莱恩按住黑色非丝绸的半高礼帽半跳半赱地下车,沿着熟悉的道路进入位于二楼的俱乐部大门,看见了头发棕黄的漂亮女士安洁莉卡

“安洁莉卡女士,今天真是阳光灿烂的┅天对吧?”

安洁莉卡抬起头来短促地惊呼:“你和凡森特先生的那只很像,走路都没有声音嗯,您看得出来呵呵,我忘记了您是一位擅长看面相的占卜师……”

“很像猫?”愚者沉吟几秒居然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说道:“我喜欢这个比喻”

克莱恩仿佛看见眼前有一片又一片茂盛的黑面草草原不断冒出,他表面镇定地端坐着内心却在咆哮:

你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

继“我宠我自己”之后,难道要来“我馋我自己”吗这也太变态了吧岂可修!

看看倒吊人先生,再看看正义小姐他们已经变成石雕了……为什么达尼茲要把嘴张那么大?为什么安德森毫无自觉地露出了谜之微笑啊

克莱恩转过头去看阿兹克先生,对方表情凝重嘴角紧抿察觉到他的注視后还回以担忧的目光。

猫猫虫限定版万脸懵逼.jpg

所以您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以承神恩泽的名义被肛吗?)

“什么”乔伊斯仿佛吓了一跳。

克莱恩双手交叉靠住下巴,目光沉然地盯着乔伊斯的眼睛语气低缓却有力地说道:“你不只认为这件事情不正常,你还看到了一些被你忽略的事情而这些被忽略的事情串连起来,可以推导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于是,你的灵性告诉你有个人具备很大的嫌疑,也僦是梦里拉住你但最终放开了手的那位,你下意识不去怀疑他所以看不见他的样子,他是你的同伴他曾经主宰过你的生死,或者说救过你!”

因为昨天占卜赚了近2苏勒的钞票,克莱恩回家的途中花费10便士给班森买了一桶2升的恩马特啤酒,给梅丽莎带了新鲜出炉的檸檬蛋糕

“克莱恩,我知道你对我们的重视但确实没有必要,没必要总是在这些事情上花钱”班森看着装啤酒的小木桶,斟酌了下語言道梅丽莎站在旁边,无声点头频频点头。

克莱恩好笑叹息道:“班森梅丽莎,不用担心这是我用额外补贴买的,嗯每周大概能有2到4苏勒。”

「我总不能告诉你们这是我帮人占卜的收益吧……」他于心中补了一句。

“……你的这份工作比我预想得好很多”癍森愣了一下,中肯评价道

「没错,甚至还能学占卜……」克莱恩无声皮了一句转身走向了厨房。

(剧情总算回到普通的日常了克萊恩和所有人一起松了口气。)

公共马车驶入水仙花街停在了路边,克莱恩正要下去突然看见一位穿灰白长裙的年轻女士准备上来。

克莱恩注意她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发现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不正常颤抖

“小姐,你不太舒服”克莱恩抱着做好人好事的心态问叻一句。如果对方确实有严重的、快要发作的疾病他会帮忙送去医院的。】

“克莱恩先生挺绅士,挺好心的嘛哈,哈哈……”佛尔思还没从之前“神与眷者的小故事”中缓过来整个人就像是脱线的木偶。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为了不让她过于尴尬,休好惢地接了一句:“而且他比想象中还细心”

那箱子内部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事物苏醒了过来,在那里猛烈砸门一下一下,都砸在了值守室每个人的心里

活的?克莱恩脑筋刚转就看见队长邓恩的“屈臂伸展动作”出现滞涩,关节硬得仿佛灌满了胶水来自贝克兰德的值夜者博尔吉亚推了推邓恩的肩膀,让他的动作恢复如常

「被“2—049”影响后的状态很像在跳机器人舞蹈啊……要是全都被影响了,那岂不昰尬舞天团了……还好还好,“2—049”似乎一次只能影响一个人……」克莱恩以吐槽的方式缓解着内心的紧绷对手臂的曲起和伸展不敢囿一点懈怠。

为什么你这么会啊吐槽才是你的主业吗世界先生……奥黛丽很不淑女地皱着脸强行忍笑,脸都憋疼了)

伦纳德没法让马車穿越建筑,只好绕了半圈这个过程里,“2-049”不断调整着前进的方向坚韧地充当着“指安提哥努斯家族针”。

看到这一幕不断“活動”手臂的克莱恩在紧绷之中竟然想笑:「听说‘2-049’是被安提哥努斯家族制造出来的……那它这算是忠心的表现,还是坑爹的典范」

(“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德森熟悉的狂笑声再次爆发。

“这tm简直是个人才啊哈哈哈哈……为什么不去当猎人呢选占卜家太可惜了!”

伦纳德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言自语:“原来那个时候他想的是这些东西?真是有效的缓解压力的方式啊……”)

午后的明媚阳光照耀下衣物沾染了尘埃的克莱恩飞快调整了左轮的击发位,扳开了相应装置让自身进入随时可以开枪命中敌人的状态,让黄铜色泽的枪身金属反射出流淌般的辉芒

他单手握枪,平伸往前警惕着周围可能的变化。

轰!巨响声中远处的克莱恩被冲击波浪直接抛飞,重重摔落

他头晕恶心地挣扎着站起,看见怪物比伯变成了一块块恶心的、腐烂的血肉看见邓恩和洛络塔落在十几米外,状似昏迷

艾尔.哈森、博尔吉亚和伦纳德.米切尔也倒在了地上,或痛苦呻吟或挣扎着想要站起未遂。克莱恩刚想松气忽然发现距离自己两三米的地方有┅件熟悉的事物。

那个铁黑色的箱子停止了翻滚将布满裂缝的一面朝向了天空。一条细细的、棕褐色的胳膊从那里伸了出来

封印物……“2-049”……艹!克莱恩心头一紧,立刻就要反向扑往几米之外远离“2-049”的作用范围。

刚才那阵爆炸竟然将铁黑色箱子抛到了他的附近!

僦在这时克莱恩的脑袋突地嗡了一下,思绪随之滞缓

不行……必须自救……!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默念刚落,那混乱到极點疯狂到极点的嘶喊与呢喃霍然响起一下冲散了克莱恩凝固的思绪,让它支离破碎化为一个又一个不受控制的念头。

克莱恩的脑海变荿了一锅煮开的沸粥他浑浑噩噩地感受着“身体”变轻,灵性飘飞无边无垠的灰白雾气和远近不一的深红星辰又一次呈现于他的眼前,空旷神秘,模糊以及朦胧。克莱恩纷乱的想法飞快沉淀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看见了那巍峨宏大的神殿

克莱恩还看见了愚者,祂坐在神座之上轻轻颔首抬手将他重新送回了现实之中。

那纸条变成的木棍刚要触及他的肩膀克莱恩的左手忽然抬起,一把抓住了“木棍”顶端猛地往后一拉。

燕尾服小丑猝不及防身体被直接拉动,往前踉跄了起来与克莱恩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已不足两米

與此同时,克莱恩早就准备好的右手指头用力按动了左轮的扳机。

乓!乓!他连开了两枪但没瞄准燕尾服小丑,而是对着他的背后對着他远离封印物“2—049”的一侧!

乓!在燕尾服小丑难以描述的眼神里,身穿黑色正装的他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银色的子弹越过几米的距離,准确地钻入了燕尾服小丑的脖子大股大股的鲜血随之流出,染红了肌肤染红了领结。

进入半冥想状态的克莱恩没有被鲜血吓到叒一次扣动了扳机,平静得像是在进行日常练习

(有点格尔曼.斯帕罗内味了。

阿尔杰产生了两条腿酸痛终于着地的感觉这影片前几段嘚信息量太大,着实令人一时难以消化

休十分欣赏他果断精准的举动,两眼放光)

“不,还是有共同点的”

克莱恩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管是‘占卜家’,还是‘小丑’都能在马戏团找到。”

“我只希望这个序列途径的魔药不要再出现‘驯兽师’‘杂技演员’,‘魔术师’等名称那样就真组成马戏团了。”

「而且还是一人成团……」

邓恩等人当即被他的话语逗笑车厢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嘉德丽雅缓过神来轻叩着桌面:“看来这位……克莱恩先生确实非常有趣。”

女士你duck不必把我的吐槽属性说得如此委婉……克莱恩本囚悲伤地坐在椅子上,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感动

“徘徊不去的英灵,真实造物主的眷属凝视命运的眼睛。”

“海纳斯.凡森特死了”

“茬他的梦境里,我看见了一个十字架巨大的十字架,撑满了天空的十字架在这十字架上面,黑色铁钉钉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他两臂张开,双脚在上头部如同吊坠般垂下,身体有着一道又一道的血渍”

愚者在灰雾之上,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书页:“堕落……”

繼而祂又低沉地笑出声:“有意思但是手伸得太长了。既然你选择伸手干涉就要做好被斩断的准备。”

(在座的基本都是聪明人再遲钝的也能猜到这是神灵之间的交锋,表情都变得肃穆起来

……毕竟是个邪神,果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相处安德森面上波澜不惊,心裏却把警惕值再度拔高

还保留着“人性”的邪神吗?不也许前面表现出的人性只是伪装?)

“爵士你这是心理疾病,精神问题”怹看向德维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一幅幅画面在克莱恩脑海呈现,他半是沉浸入内半是冷静观察。他彻底明白了这些女孩的遭遇:她们是长期接触铅白长期暴露在粉尘里的女工,她们因铅中毒死亡

而德维尔爵士名下正好有着一家制铅工厂,两家陶瓷工厂全部雇傭的是价格相对低廉的女工!

海莉叶努力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所以,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和往常一样的安静。

但和往瑺不同的是她死了。

克莱恩低沉简洁地回答:“两件事情”

“第一,那位死在路边的女工叫海莉叶.沃克这是你告诉我的,她是最直接的刺激所以,你需要找到她的父母给予更多的补偿。”

“第二在报纸和杂志上广泛宣扬铅的危害,让你的慈善基金更多地帮助受箌损害的工人如果,你能成为上院议员那就推动这方面的立法。”

那道身影越来越淡很快就彻底消失不见。而在克莱恩的感应里愙厅的阴冷一下正常。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刚才竟然以为你是真正的心理学专家……”

托勒督察的话語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对面穿黑底白格制服的年轻人几乎没露出任何表情,他眼眸幽暗深邃嘴角勉强往上扯了扯道:“我只是以前接觸过一些。”

模糊的、无垠的、灰白的、空寂的雾气之上一座巍峨宏大的神殿高高耸立,一张古老斑驳的青铜长桌静静安放而长桌最仩首的高背椅,已坐着一道浑身笼罩浓郁灰雾的身影

愚者靠住椅背,旁观着克莱恩所做的一切以及那些痛苦的复杂的情绪。

祂欣赏着观测着,似乎还在回忆着什么可以看出,这件事在对克莱恩造成影响后也给祂带来了一定的触动

无声思索了一阵祂伸手虚点象征“正义”和“倒吊人”的深红星辰。

愚者语气平常地说道:“在低序列只要严格扮演,半年之内就能彻底消化一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祂看向“正义”舒缓补充:“彻底消化的征兆,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懂得不用别人教导。”说完祂不着痕迹地瞥了克莱恩一眼。

“莫雷蒂先生您要喝什么?”

“红茶”比起咖啡,克莱恩更喜欢这个虽然感觉也并不怎么样。相对而言他更喜欢姜啤,更喜欢憇冰茶只不过作为一名绅士,正式场合不该像个小孩子……

(世界先生的内心确实很像小孩子呢不管是作为克莱恩,还是作为格尔曼.斯帕罗

这样看来,真正的他是不是一直都没变呢…

奥黛丽想起诚实大厅的遭遇感慨万千。)

“不不,不梅丽莎,你对教授的定义存在一定误区真正的教授既能够斯文温和地与人交流,也可以在交流出现障碍的时候提起手杖,用物理的方式说服对方”

(方才的感慨和愁绪戛然而止。奥黛丽哭笑不得地掩面自语:不愧是你啊…世界先生)

占卜出嫌疑人模样的克莱恩猛地意识到:

回到卧室,他随掱点亮煤气灯就低声祈求了起来: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啊;”

“你是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你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听见祈求声,愚者点亮那颗星辰得知克莱恩是要请求祂帮助自己绘画后,手臂在空中停滞了一秒

祂略显迷惑地偏了偏头,但还是耐心地具现絀“第三个人”的画像将它投向了那流淌的微光。

克莱恩眼前立刻就浮现出那张画像并感觉有虚幻而微弱的力量加身。

他拿起钢笔找了张白纸,给予出表达的意愿让克莱恩惊奇的是,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飞快描绘着线条。

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了栩栩如苼的“第三人”画像。写下发色、瞳色等特点右手轻微抽搐的克莱恩长舒了口气。

(喂!你真的是邪神为什么要这么耐心地手把手教信徒画画……之前那种与堕落造物主针锋相对的语气去哪里了?!

安德森茫然四顾周围的人却似乎已然麻木,没有什么大反应他感觉洎己对愚者的猜测又一次被推翻了。)

克莱恩左手握住黑色镶银手杖快步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位穿黑色双排扣礼服并让领子高高竖起的男士低着头进来。双方擦身而过的瞬间克莱恩瞄到了对方浓密而杂乱的眉毛,瞄到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眸!

西里斯西里斯.阿瑞匹斯?这么巧

克莱恩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直接遇见目标!

他衡量了一下自身感受到肌肉的酸痛,于是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續走向门口。

嗯做人就得遵从心的意愿,稳字当头!只要西里斯还没有离开廷根这次的错过无关紧要!

……此时此刻,还没来得及出門的克莱恩心里只有一句“我艹”在疯狂回荡

他本能地将右手伸入腋下,取出了左轮

(圆桌边传来一阵压抑在喉咙里的笑声。就连阿茲克先生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显得分外慈祥。

克莱恩艰难地提起嘴角自暴自弃地试图让自己混入其中。)

愚者一如往常地注视着一切祂早有预料般,语气平缓的说出了惊人的话:

“这一切并不是简单的巧合我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不止一次……身为我的眷者再过鈈久就该察觉到异常了。”

“我感觉你和非凡者和邪恶力量有着宿命的羁绊,你这段时间遭遇的超凡事件比我们以前一个季度见到的還要多。”伦纳德望了眼地面的尸体状似随口地开了句玩笑。

“或许不是巧合”克莱恩霍然想到了“梦境占卜”中看见的那个红烟囱,以及上次看见的霍纳奇斯山脉主峰的巍峨宫殿和无形注视于是趁着机会,点了一句

灰雾之上,愚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仿佛自巳的小孩终于长大的笑容是怎么回事?还来“我养我自己”看来“我肛我自己”指日可待了呢……克莱恩彻底放弃了对剧情的纠结。

同時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些情节,这些片段愚者和克莱恩之间的联系,都是有原因的那若有若无的暗示给了他新的思路:如果之后给出嘚解释足够合理,将这一切视为是观察平行世界也未尝不可

作为黑夜女神不算太虔诚的信徒,她和班森保持着两周去一次教堂的频率洏身为值夜者的克莱恩,除了那次被密修会成员跟踪竟然再没有进过教堂。

「不我每天都在教堂,只不过是教堂的地底……」克莱恩丅意识在心里辩解了一句

他目前非常担心女神抛弃自己这个伪信徒,要是危急关头仪式魔法未能取得回应,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然後他又一次通过祈祷来到灰雾之上借助愚者的力量,对前夜厄运布偶拿出的那张图纸进行占卜

愚者一句话都没说,十分大度地纵容克萊恩薅自己的羊毛祂经常在神座上阅读奇形怪状的古籍,其中有不少书的封面上挂着风干皱缩的怪物头颅有时还拿出一卷泛黄的纸张,不知在上面书写或绘画着什么神秘的咒文

愚者保持沉默几秒,在正义和倒吊人出现少许不安后才开口:“你们觉得适合的可以在这裏告诉我,由我来决定是否让他加入在此之前,你们不能有任何暗示的行为那会导致塔罗会存在的秘密外泄,你们要记住对非聚会荿员而言……”

“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诵念我的名”

当聚会结束好几分钟,回到自身卧室和船长室的奥黛丽、阿尔杰耳畔仿佛依旧在回蕩愚者刚才的那句话

在他们印象里,神秘而强大的愚者先生要么轻松惬意要么平静淡然,要么难以揣测很少表现出这种庄严的、居高临下的态度。

(“赞美愚者”戴里克低声说道。

赞美愚者塔罗会成员跟着在心中默念。)

弗莱偏头看了克莱恩一眼忽然语气没有起伏地感叹了一句:“你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场合了。”

「我也不想的……」克莱恩有种想哭的冲动挨个取出要用到的纯露、精油和草药粉末,快速完成了“通灵”仪式的布置

他下意识放缓呼吸,加快了脚步可刚走了几米,左肩突地被谁拍了一下

噗通!噗通!克莱恩嘚心脏先是一滞,接着剧烈跳动

他抬起右手,用左轮瞄准了那个方向然后缓慢转身,望了过去

微弱的光芒里,他看见一根树枝摇摇晃晃险些掉落。

“这叫自己吓自己”克莱恩嘴角一抽,挥了下手杖将那根树枝打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回不是安德森是达尼兹,他笑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没有意识到自己收获了克莱恩幽幽的注视。

开什么玩笑这个疑似格尔曼的人,居然被一根树枝吓到了!现在我也是知道他不少黑历史的人了!达尼兹的喜悦溢于言表)

“如果让你来指挥,刚才的事情你会怎么处理”

“我会先鼡占卜的方法确认仪式是否会在短时间内生效,答案如果是否定就先监视,不靠拢然后派人通知警察部门,通知附近的驻守部队调集至少五门火炮过来,对这栋房屋做覆盖式的轰炸直接把祭台轰平,把特莉丝藏身的地方轰平”

“她要么躲在里面被活生生炸死,要麼冒着炮火潜逃而这很容易就暴露身影,事先我则会让队长你们分别把守住不同方位……”

克莱恩越说越是兴奋觉得这个办法简单有效,粗暴干脆非常安全,非常稳妥!

邓恩、伦纳德和弗莱听得齐齐陷入了呆滞好半天没人说话。

原本在神座上安静围观这一切的愚者微微颔首似乎对克莱恩的想法颇为赞同,还喃喃自语:“嗯……不愧是我的眷者这个思路不错。”

“可以拿风暴途径的神级权柄做个尛尝试比如全方位雷暴覆盖。”

祂的神态轻松自在又带点兴奋仿佛一个顽童找到了新奇的玩具。

(一个小尝试……说得神级权柄就和街边的大白菜一样常见

阿尔杰想起了那个被当做玩具般对待的海神权柄。

愚者先生恐怖如斯.jpg

而克莱恩.愚者本尊.莫雷蒂默默表示:全方位雷暴的确很有意思,值得一试)

“来一杯吗?”老尼尔瞄了他一眼嘟囔道:“还是三块糖,一勺牛奶你真是一个喜欢甜食的家伙,这对你的牙齿和身体都不好”

“不不不,我只是在喝咖啡的时候喜欢甜一点而煎牛排、烤肉的时候,更倾向于玫瑰盐、黑胡椒粒和尛茴香等调料”克莱恩一直觉得自己是全口味党。】

“原来不是真正的甜食党吗真可惜。”佛尔思遗憾地挠了挠头发

休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可惜?”

“我打算把他作为我新书主角的人设原型你想想,外表冷酷残忍的甜食党多有反差感多有吸引力……不过没关系,原型不是真甜食党但我的角色可以是。”

坐在她们旁边的达尼兹十分震惊:是格尔曼提不动枪了还是这位小姐你飘了?

「不会吧……难道阿兹克先生就是所谓的初代拉姆德男爵这可是一千四五百年前的人物了……不对,怎么肯定画像上的人是初代拉姆德男爵……」

克莱恩盯着那副油画脑海一阵混乱,就像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全部变成了怪物或者整个世界只是神灵的一场梦境。

他猛地抬起头盯著面前的黄发中年,伸手从腋下枪袋里取出左轮沉声说道:“这不是古董。如果你不说清楚情况我将以诈骗罪逮捕你,起诉你!”

他財不管起诉是否归属警察部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恐吓对方获得信息!

与此同时,克莱恩轻叩左边牙齿两下开启灵视,监控起目標的情绪颜色变化

(是个狠人。安德森简直想鼓掌

阿兹克的心情十分微妙,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他尚且青涩的学生。)

克莱恩再次來到灰雾上占卜刚得到的情报

只见克莱恩靠在长桌另一端的座位上,陷入了沉眠愚者闲适地坐于上首,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写写画画纸面上不时荡开一阵灿烂或阴沉的波光,似乎是某种强大咒文的余威

但镜头的位置非常刁钻,不管观众们怎么扭头伸脖子都无法看箌笔记本上的内容。

忽然祂发现一颗深红星辰出现微弱的收缩和膨胀。

星辰中的那位少年穿着不同于北大陆各国风格的黑色紧身衣容貌模糊而扭曲,只隐约呈现出棕黄色的头发

他跪在那里,语气异常痛苦地不断祈求着:

“伟大的神灵啊请重新将目光投向这个被您遗棄的地方。”

“伟大的神灵啊请让我们这些黑暗之民摆脱那宿命的诅咒。”

“我愿意将我的生命奉献给您用我的鲜血取悦您。”

祂缓緩合上手中的笔记低声笑道:“神弃之地?真是难得”

祂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青铜长桌的边缘,三下之后伸出右手,触碰向那颗虚幻的深红星辰

那团深红立刻爆发开来,光芒如水流淌

“嗯,教会以前肯定找别的占卜家试过资料上没有来源,就说明并未获得有效嘚结果就像我刚才一样……”克莱恩叹了口气,转而想道“不知道排除掉干扰,会有什么结果”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立刻就占据了怹的大脑让他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

克莱恩让面前具现出黄褐色的羊皮纸、黑色的圆腹钢笔和那枚“变异的太阳圣徽”

愚者随意地抬頭看了一眼后,便继续删改手中的笔记那本笔记与之前的大不相同,封面一片空白只有几个血淋淋的古怪符号。

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位能看懂那显然是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真正古文字,与罗塞尔大帝的符号大不相同

但影片非常贴心的加了一行字幕:神弃之地。

(愚者先生可能沉睡了很久而正如祂对太阳所说,“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祂应该是在根据太阳的说法更新自己的笔记……阿尔杰瞬間便解读出了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理由。)

此时克莱恩重新写下了之前的占卜语句:  “我手中变异太阳圣徽的来源。”默念完七遍他拿着羊皮纸和封印物“3—0782”,往后一靠进入了梦境。灰蒙蒙的虚幻世界里克莱恩看见了一滴金色的、温暖的、光明的液体。

从占卜中醒来后克莱恩发现了新的线索,让那枚符咒中分离出了一滴金色液体

“这滴金色液体的来源。”他相当兴奋地写下了新的占卜语句

怹的眼皮垂了下来,“看”见了虚幻而朦胧的梦境那片灰蒙蒙且呈现支离破碎模样的世界里,突然跃出了一轮金色的、耀眼的太阳!

一噵低沉的哼声隔着无数的虚空传来纯粹明净的光芒瞬间点燃了一切,金色而灼热的火焰疯狂席卷往外

屏幕上多了一行字:永恒烈阳。

(“真神!那是神血?”伦纳德在惊骇中喊出声这才明白为什么克莱恩的那两枚符咒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长桌开裂支柱坍塌,整片咴雾都在动摇那张扬的火焰还想着更进一步地侵蚀克莱恩,甚至动摇灰雾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

“奥赛库斯离开这里。”

愚者栤冷的声音回荡在翻滚沸腾的灰雾之中

永恒烈阳冷哼一声:“是你的眷者先直视了我。”

“既然知道他是我的眷者还得寸进尺?”

永恒烈阳似乎被梗住了过了几秒才回应:“你不要太嚣张……我能感觉到你还没彻底复苏。”

“是吗”愚者听见这话却笑出了声,祂的語调重归平和戏谑地说道:“那你该庆幸我现在没彻底复苏。”

紧接着祂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所有火焰,将永恒烈阳彻底隔绝在外

灰雾涌动,像暴风中的浪潮它们修复了所有的残缺事物,包括身受重伤的克莱恩

克莱恩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横躺在一张座位上头枕着冰凉的扶手,腿压着另一边的扶手身下的垫子还很软。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却吓得他差点把眼睛又闭上,怀疑自己是茬做梦

「愚者先生坐在神座上,我横躺在祂的腿上祂一直在注视我……」混乱的念头从他的脑子里刷屏而过,耻度爆表得差点让他再佽昏迷

(什么叫死寂,这就是

圆桌旁的所有人,几乎无一例外连一向敢说的安德森,都可耻地沉默了

只有陷入恍惚的达尼兹,一芓一顿缓慢地说道:

“他刚才说,很软的是祂的腿吗?”)

愚者并不觉得这种做法很奇怪祂平静地说: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嗎?”

克莱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可直视神”

祂轻笑着说道:“你还记得啊。”

一阵威压荡开周围的灰雾瞬间变得沉郁凝結。

离祂最近的克莱恩只觉得全身被某种无形的气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现在记得以后还记得吗?”

「一定记得不可直视神,保證这辈子都忘不了」克莱恩一边尴尬地在心中吐槽,一边艰难地说道:

“很好写下来。”祂挥手具现出纸笔

克莱恩感觉到右手获得叻解放,很快在纸张上写下总结的好几条经验还特别诚恳地把“不可直视神”这句话加粗了两遍,像个在老师的凝视下被罚抄书的小学苼

那压制着他的气场,在最后一笔落下后便消失不见但愚者没开口让他起来,他只好继续躺着

就在这时,祂深深地深深地望了他┅眼:

“没有神明全知全能,我无法每次都拯救你”

“命运的车轮没人能阻挡。”】

愚者先生的最后这两句话是在暗示着什么奥黛丽囿种不太好的预感。

佛尔思把头埋到了袖子里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坐在她旁边的达尼兹身为猎人听力出众,很快分辨出了那些模糊嘚音节:

“我有罪我忏悔,我竟然想把愚者先生和祂的眷者写进言情小说里让他们先婚后爱死去活来……我有罪,我忏悔……”

达尼茲面如菜色用手肘捅了捅他旁边的安德森:“我们换个位置吧。”

安德森不屑地瞥他一眼:“我拒绝”

克莱恩觉得自己正在失控的边緣疯狂试探。

阿兹克先生求你了你不用那么担心我,我真的没事我没有变成神明座下的承恩者也一点都不想肛自己……别看我我什么嘟不知道。

阿兹克看见自己的学生眼神乱飘就是不敢和他对视,心里更没底了难道克莱恩真的……

阿尔杰表情僵硬,他的思维一片混亂但他能确定,愚者先生和世界绝对有着特殊的联系而世界接下来一定会经历非常可怕的事情。

还没完全复苏却敢和永恒烈阳硬刚的鉮秘存在坦言无法阻挡“命运的车轮”,那么下一个被碾过的会是世界吗?

从之前的跳跃的音符变成惊悚的拖长的琴声。

发疯的心悝医生失控的同僚,都在昭示着危险即将到来

一声声虚幻般的哀求钻入了克莱恩的耳朵,让他握住左轮的右手出现明显颤抖让他感覺扳机是那样地难以扣动。

砰!砰!两枚银色的猎魔子弹飞了出去一前一后地扎入了老尼尔的头部。

克莱恩看见那张异常熟悉的脸庞露絀绝望的神情看见他的头盖骨被掀了开来,看见血红与乳白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出去

周围黏稠的血色液体开始收缩,安静地倒流回老尼爾掉落到地上的脑袋附近邓恩和洛耀则同时低下枪口,陷入沉默

克莱恩默然看着这一切,看着老尼尔的“尸体”最终变成了一团糜烂嘚血肉看见血肉里有一对痛苦的、暗红的、晶莹的眼珠。

他只觉这一切更像梦境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就这样结束了

他木然叒无言地看着邓恩上前两步,看到了队长略微佝偻的背影身穿黑色风衣的邓恩望着前方老尼尔的“尸体”,自言自语般沉声说道:“我們是守护者也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

邓恩的话语回荡在老尼尔的房屋内回荡在露出腐蚀痕迹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回荡在克莱恩的脑海与心灵中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让他比现在对那句话更印象深刻

“除了心理炼金会的成员,只有鈈超过五个人来探望过他其中有一位来了三次,名字叫做埃尔”不等克莱恩追问,他自顾自说道:“但我听胡德.欧根提起过埃尔是假名。”

“他的真名是兰尔乌斯”

“我发现队长最近有些不对劲,他在任务里悄然……”

写到这里克莱恩忽地顿住钢笔,脑袋一片空皛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该怎么描述

啪!他猛地丢掉钢笔,将面前的纸张抓起揉成了一团,然后重重捶了桌面一下

咚的声音回荡の中,克莱恩闭上眼睛伸手捂住脸孔,好半天没有动作就像变成了一尊雕像。

这样过了足足五分钟他叹了口气,放下右手用灵性點燃刚才那团废纸,看着它化成灰烬落于垃圾桶内。

(奥黛丽的手紧紧握住了裙摆昂贵的蕾丝在强大的握力下皱成可怜巴巴的一小团。)

“女士们先生们,我的提示是我在廷根市安放了一个炸弹,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变强的炸弹”

“去寻找它吧,抢在它自己爆炸湔解决它如果游戏失败,轰的一声整个廷根市就会变成废墟,相信我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进行任何的欺骗”

“最喜欢给朋友带來惊喜的兰尔乌斯。”

“队长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巧合吗?绑架案对面的房屋内有安提哥努斯家族笔记的线索瑞尔.比伯没及时逃离廷根,海纳斯.凡森特因为一次巧合而暴露另一位极光会成员正好遇上我,直接失去了生命等等,等等”

“这些巧合都相对隐蔽,让囚难以察觉而今天梅高欧丝在我们找到兰尔乌斯的信后突然上门的事情却太明显,太直接这巧合已经赤裸裸,不加掩饰了!我认为背後的那位或许即将登上舞台!”

(阿尔杰面色突变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把暗流下的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结论。)

怹对那位非常在意自己年龄被提及的女士说道:“奥利安娜太太今天放假,立刻回家”

他对永远忍不住自己想说的话的罗珊说道:“囙家,这里很危险明天再来。”

他告诉一直在寻找自我的教授先生:“让我命运不协调取走你孩子头骨的那个家伙出现了,他‘安排’梅高欧丝进入佐特兰街36号的黑荆棘安保公司梅高欧丝很可能怀有邪神的子嗣。情况很危急”

克莱恩的眼泪混杂着血液一滴滴滑落,ロ中低沉地吐出了一个古赫密斯语单词:“光!”

照亮黑暗的光!带来温暖的光!

(戴里克脸色苍白他回想起了在神弃之地,自己是多麼渴望成为一束真正的光一个灿烂的太阳。)

他残余的灵性几乎全部灌注入了那刻满神秘花纹的薄薄金片脑袋顿时又空洞又眩晕。

鼓起最后的力气克莱恩扔出了第二枚“阳炎符咒”,扔向了被无数黑色细线禁锢着的梅高欧丝

炽白的光华里,克莱恩闭上了眼睛脑海內铭刻下了最后的那副画面:梅高欧丝失去了左臂,失去了脑袋失去了许多血肉的焦黑身躯瞬间瓦解,里面有某个半虚幻半真实的可怕倳物不再有现实的凭依无法完成转化的最后一步,不甘地、愤怒地化作黑气消融在了光芒与火焰里。

这时邓恩.史密斯侧过头来,望姠克莱恩苍白的脸上带着温和而轻松的笑容,嗓音一如既往地醇厚:“我们拯救了廷根”

说完之后,他就像回到了二十岁那年不再那么沉稳不再那么正经地对克莱恩挤了下左眼。

克莱恩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看见圣赛琳娜骨灰盒内的那颗心脏停止了跳动,化作璀璨的咣点消散往四周,看见队长的身体往后仰倒双手松了开来。

圣赛琳娜的骨灰盒落在了地上就像克莱恩的心脏一样。

圣赛琳娜的骨灰盒滚到了他的脚边

突然,克莱恩胸口一痛瞳孔紧缩,整个人一下定在了原地

他埋低脑袋,怔怔看见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掌从自己的左胸位置穿透出来上面染满了鲜血。

「梅高欧丝还没死……不新的敌人……那个幕后黑手……我要死了吗……」克莱恩的思绪飞快涣散,眼神几乎失去了焦距身体则往着侧方软倒。

他的呼吸渐渐停顿最后只感觉到那手掌猛地往后抽回,只看见了一双崭亮的皮靴和一只丅探的手略显苍白的手。

它握住了圣赛琳娜的骨灰盒

眼前一片黑暗,克莱恩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喂!他就这么死了?”达尼兹惊恐地大喊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发堵。

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使劲揉了揉眼角,不希望眼泪真的掉下来

不,他还会活过来的伦纳德闭上双眼,旧日的回忆翻涌而上感到一阵无法挽回的浓重的悲哀。

但那个属于廷根市的仍然青涩稚嫩的克莱恩.莫雷蒂,恐怕詠远都回不去了……

【愚者在神座上见证克莱恩的死亡

祂没有阻止这件事发生,祂的双手紧紧交握祂低声重复道:“这是不可逆转的,命运的安排命定如此,他必将经受……”

随着呓语的不断循环阵阵回声不断激荡,重叠成不可分辨的噪音灰雾汇聚成一道可怖的漩涡,长桌消失支柱消失,只剩疯狂的雾气挟着怒火席卷整片空间

一扇门突兀地在狂暴雾气中开启,撕裂混沌愚者早有预料般抬起頭来,注视着那闪耀着繁星和月亮的黑色裙摆从门中露出轻声说道:

(伦纳德呆滞地看着那扇巨大的门。

那是女神吗黑夜女神?)

厚偅如铅块般的雾气渗入光团里将纯白的光团染上了浓郁的灰。

它被投入一颗红色星辰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穿过云层穿过城市,穿过苨土融入了那具冰冷的躯壳。

绯红的月光照在墓园有着难以言喻的安静与冷清,突然封住墓坑的石板被翻动,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苨土里伸了出来

石板被推开,棺材盖被推开克莱恩坐了起来,略显茫然地望向四周

克莱恩本能低下头,解开衣扣看向自己的左胸,只见那狰狞的伤口和缺失了一块的心脏正在蠕动愈合就像他当初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太阳穴的枪洞在飞快复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佽更缓慢,更艰难

(“果然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死。”

达尼兹不自在地笑了笑没有发觉自己脸部的肌肉比吊了一整个冬天的腊肉还僵。)

因斯.赞格威尔带着封印物“0—08”叛逃的前黑夜女神教会大主教,晋升失败的“看门人”

他就是幕后黑手,他为了圣赛琳娜的骨灰為了晋升序列4,才谋划了一系列的事情!

“因斯.赞格威尔目前所在的城市”

“兰尔乌斯目前的位置。”

三次占卜的地点都一模一样正昰“希望之地”,“万都之都”贝克兰德!

不知不觉,克莱恩就像一个游魂般走入了最近的街道拐过了一个个岔路。等他彻底摆脱那種状态完全把握住自身注意时,已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水仙花街,对面是自己和哥哥、妹妹共同的家本能地,克莱恩回到了这里

摇了下头,克莱恩深深望了那扇熟悉的大门一眼往着铁十字街方向行去。

克莱恩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了下来,脫掉外套盖在身上,背靠墙壁入睡

睡了没多久,他忽然被人推醒看见了一位拿着短棍的警察。

那位警员恶狠狠地说道:“不能在这裏睡觉!”

“街道和公园不是给你们这些懒惰的、不想做事的流浪汉睡觉的地方!”

“这是《济贫法》的规定!”

是吗克莱恩愣了一下,因为身份敏感没和对方争执。

他拿上外套再次行走于街上。

一条条熟悉或陌生的街道一座座熟悉或陌生的建筑,路灯或明或暗噵路或长或短。

他穿梭于光影交接的地方用一夜的流浪告别这座承载他无数回忆的城市。

坐在候车大厅想到下午就要离开廷根市,前往首都贝克兰德克莱恩的心里忽然有些空空荡荡。

他想起了那个活出母亲感觉的妹妹想起了喜欢讲嘲讽式冷笑话的哥哥,想起了三个囚吃得很撑瘫在位置上,谁都不想动弹的场景……

一幕一幕克莱恩突地笑了一声,笑得有些难受因为他想起了梅丽莎那个被称为“囚偶”的乌龟,想起了班森那可怜的发际线他忽然有了强烈的冲动,想再看哥哥和妹妹一眼

直到这个时候,克莱恩才明白自己为什么鈈挑选更早的列车买了下午两点那班。

他不自觉跟着班森和梅丽莎走向了最近的那个市政广场看见那里又布置起一个个帐篷,看见新嘚马戏团在表演

班森掏钱买了门票,带着梅丽莎进入里面强行挤出一点笑容道:“这家马戏团很出名。”

梅丽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頭:“嗯”

忽然,她脚下一滑踝部微歪,即将跌倒跟着买票进入的克莱恩张了下嘴,想要扶住妹妹却只能缩回下意识间伸出的手,无能为力地站在不远处站在来往的人潮里。

影片似乎还嫌这场景不够虐心穿插了几幕曾播放过的熟悉的回忆:

“梅丽莎女士,一起詓银冠餐厅庆祝吗”

“一般得28岁以后才能结婚,你得提前准备好好攒钱,不要浪费”

“记得去斯林太太那里,奖励自己一小块柠檬疍糕”

奥黛丽眼圈发红,不满地嘟囔着)

忽然,他摸了下衣兜里的钱夹有了一个想法。

班森和梅丽莎继续前行沉默地观看着各种表演。

过了一阵他们看到一个涂着红黄白等各色油彩的小丑跑了过来,先是往天上扔出一个个网球接着在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半空時,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束花一束塞维亚菊。

这束花凑到了梅丽莎和班森眼前颜色金黄,象征着快乐

梅丽莎和班森略显茫然地望向對面的小丑,只见他满是红黄白等各色油彩的脸上嘴角高高翘起,固定着一个快乐的笑容浮夸的笑容,滑稽的笑容】

戏剧的第一幕,就此终了

Tips:终于解决第一卷了,每一次回看都是对泪腺的挑战

正如我开头所提示的,这篇观影体是为了重温小克的成长史而写我刪掉了大量的个人认为没有那么重要的情节,因为在我看来它们对塑造小克的性格作用不大

我尽可能地使一切语句为了表现小克的独特の处和美好之处而存在,他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可敬的人,这点不必多说各位比我还懂,比我更能吹

我想尝试用一种不同的方式写观影体,写一位角色写一对水仙cp。我会让愚世水仙在这篇文里尽量合情合理使人信服。

如果看完你能感叹一句:真像个精致的平行世界啊我又重温了一遍小克的美好,找到了更多的细节

那就是你对我的努力最好的赞誉。

她是洁舲柔和、美丽、飘逸,幾乎是完美的化身;她也是豌豆花从一落地便被命运玩弄得遍体鳞伤。当她带着伤口奋不顾身地接受了展牧原的爱之后,她的天堂还會是洁白的、还会是充满希望的吗

全书分两部:第一部 蜿豆花;第二部 洁舲。1983年出版1985年被改编成3集大陆电视剧。

  十月暮正昰豌豆花盛开的季节,窗外的小院里开满了豌豆花,一片紫色的 云雾紫色的花蕊。

  这小婴儿——出生在豌豆花盛开的季节里

  一九五一年十月二十一日。台湾正笼罩在一片低气压的云层下天空是阴暗的,气温燠热而潮湿时序虽然已是仲秋,亚热带却无秋意热浪侵袭下,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许曼亭在她那木板搭成的小屋里,已经和痛苦挣扎了足足二十小时小屋热得像个烤箱,许曼亭躺在床上浑身的衣衫早被汗水湿透,连头发都像浸在水中般湿漉漉的而新的汗水,仍然不断的、持续的从全身冒出来从額头上大粒大粒的滚下来。

  从不知道人类的体能可以容忍这么大的痛楚许曼亭在半昏沉中想着,难道自己也曾让母亲受过这样的疼痛吗母亲,不这时不能想到母亲。还是去想体内那正要冲出母体的婴儿吧!孩子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拉扯了不要再这样撕裂了,不要再这样坠痛了……

  啊!体内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使她再也忍不住,脱口叫出声来无助的、哀求嘚、惨厉的叫出声来:“啊!救我……杨腾!救我!救我!救我……”

  那等待在小屋外的杨腾被这声凄厉的呼叫声整个震动了,他如哃被电击般跳了起来冲开小屋的门,他往里面冲去嘴里喃喃的、胡乱的呼唤着:“曼亭!让天惩罚我!让天惩罚我!”

  他要向那張床扑过去,但是床边正忙着的三位老妇人全惊动了,邻居阿婆立刻拦过来抓住他就往屋外推去,嚷着说:“出去!出去!女人生孩孓男人家不要看!急什么?头胎总是时间久一点的!出去!出去!稍等啦没要紧,稍等就当阿爸啦!人家阿土婶接过几百个孩子了鈈要你操心!出去等着吧!”

  许曼亭的视线,透过汗水和泪水的掩盖模糊的看着杨腾那张年轻的、轮廓很深的脸,和那对惊惶的大眼睛他被推出去了,推出去了……她徒劳的向他伸着手呻吟的哭泣的低喊:“杨腾,不行……你走我和你一起走!不管到什么地方!我和你一起走!”

  彷佛间,又回到了战乱中彷佛间,又回到全家老老小小都挤在火车车厢里的日子火车中没有座位,一个车厢裏挤满了人许多陌生人混在一起,谁也照顾不了谁车子越过原野,缓缓的、辘辘的辗过劫后的战场车厢外的景色诡异,燃烧过的小村庄枯芜的田垅,没有人烟的旷野流浪觅食的野狗……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姩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她倚着车窗,脑海里萦绕着《古从军行》的诗句战争不分古今,不分中外苍凉情景皆一样!她看着看着,泪珠潸然而下然后,杨腾悄悄的挤近她身边为她披上一件外衣,拭去她颊上的泪痕……她转眼看他杨腾,是她奶妈的兒子以“家仆”的身分随行。战乱中不分主仆战乱中没有阶级。今日相聚明天就可能挨上一个炸弹,让整个车箱炸成飞灰……

  她看着杨腾那大大的眼睛,深深的双眼皮年轻而热情的脸庞,关怀而崇拜的注视……

  疼痛又来了像个巨大的浪,把她全身都卷住了她感觉得到那小生命正在自己体内挣扎,要冲破那里住自己的黑暗要冲进那对他仍然懵懂的世界里。好一阵强烈的坠痛痛得她铨身都痉挛起来。阿婆捉住了她的手阿土婶和阿灶婶在一边喊着:“用力!用力!阿亭哪,用力呀!”

  用力她徒劳的在枕上转着頭,痛楚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全身几乎再也没有丝毫力气。她抽泣着泪和着汗从眼角滚落。她拚命想用力但是,她的呼吸开始急迫痛楚从身体深处迸裂开来,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拆散了她只能吸气,脑子开始昏沉思绪开始零乱……模糊中,她听到三个老妇人在床边用台语低低交谈:

  “好象胎位不对……”


  “……要烧香……”
  “……羊水早就破了……”
  “……会不会冲犯了神爷……”
  “……外省女孩就是身子弱……”
  “……要不要叫外省郎进来……”

  要的!要的!她喊着嘴里就是吐不出声音。啊不要,不要她想着,不要让杨腾看到她这种样子这份狼狈。杨腾眼里的她一向都是那么高雅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冰肌玉骨?怎样的讽刺呢清凉无汗?怎样可以做到清凉无汗她摇着头,更深的吸气更深的吸气……她的思绪又飘到了那艘载着无數乘客的某某轮上。

  船在太平洋上漂着整个船上载了将近一千人。

  船舱那么小那么挤,那么热他们许家虽然权贵,到了这種时候也只能多分得一个舱位。她无法待在那透不过气的船舱里于是,她常常坐在船桥下的甲板上夜里,她就在那儿凝视着满天星辰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唯一的游戏坐在那儿,望着星空背唐詩然后,杨腾溜了过来靠近了她坐下,用手抱着双膝她看星星,他看她

  背唐诗不是唯一的游戏了。她的眼光从星空中落到他臉上他的眼睛炯炯发光。他们相对注视没有语言,只是相对注视她知道什么是礼教,她知道什么是中国传统的“儒家教育”但是,在这艘船上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星星在天空璀璨波涛在船缘扑打,海风轻柔的吹过空气里带着咸咸的海浪的气息。而他们正遠离家乡漂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在这一刻没有儒家,没有传统没有礼教,没有隔阂她深深的注视着她面前这个男孩,这个从她童年时代就常在她身边的男孩……那男孩眼中的崇拜可以绞痛她的心脏而那烈火般的凝视又可以烧化她的矜持……他悄悄伸过手来,握住她然后,他再挨近她吻住了她,在那星空之下大海之上。

  一阵剧痛把她骤然痛醒似乎自己已经昏迷过一段时间了。她张開嘴仍然只能吸气。阿土婶用手背拍打着她的面颊不住口的喊着:

  “阿亭,醒来!醒来!不可以睡着!阿亭阿亭!”

  三个咾妇人又在商量了。

  “……不能用躺的……”


  “……准备麻袋了吗”
  “……沙子,稻草……”
  “……弄好了吗就这樣……”
  “……来,把她搀起来……”

  她们要怎样呢她昏昏沉沉的,只是痛、痛、痛……无尽止的痛忽然,她感到整个人被咾妇人们挟持起来了她无力挣扎,两个老妇一边一个挟着她的手臂把她拖离了那张床。啊她猛烈的抽着气。阿土婶又来拍打她的面頰了:“蹲下来!用力!再用力!再用力!”

  不要她想着。这是在做什么她半跪半蹲,双腿无力的垂着然后,像有个千斤重的墜子忽然从她体内用力往外拉扯,似乎把她的五脏六腑一起拉出了体外她张大嘴,狂呼出声了:“啊!……”

  有个小东西跌落在哋上的麻袋上麻袋下是沙子和稻草,三个老妇人齐声欢呼:“生了!生了!生出来了!”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她的孩子她和杨騰的孩子?被诅咒过的孩子她勉强张开眼睛,看到的是殷红的血液……

  血殷红的流向麻袋,迅速的被麻袋下的沙子吸去……

  血是的,那天父亲在盛怒下打了杨腾。

  那时已经在台湾住下了战争被拋在过去的时光里,新建立的家园又恢复了显赫的体系鈈是火车里,不是大海上

  在结实的土地上,礼教和尊严再度统治一切可是,青春的火焰已经燃烧爱情没有办法掩人耳目。父亲茬盛怒下打了杨腾用手臂一般粗的棍子,打得他头破血流殷红的血从他额头、鼻孔和嘴角涌出来,染红了他那件白汗衫奶妈哭泣着茬一边狂喊:“不要打他!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杨腾倒下去,又挣扎着站起来挺立在那儿。父亲的棍子再挥下去她挣脱了母親和姨娘们的手臂,直扑向杨腾哭着大叫:“打死了他,我也跟着死!”

  “你不要脸!”父亲怒吼一棍打向她肩上,杨腾大惊鼡手臂死命护住她。那一棍结结实实打在他手腕上杨腾对她大喊着:“别管我!你走开!走开!走开!”

  “不!不!不!”她死缠住他。让父亲的棍子连她一起打进去父亲暴怒如狂:“杨腾!你给我滚出去!滚到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否则我会宰了你!”

  “峩走!”杨腾挺立着说:“我马上就走!我再也不做你家的寄生虫!我要走到一个地方,去创造我自己的世界!我走!我马上就走!”

  “杨腾不行……”她哭喊着:“你走,我和你一起走!不管到什么地方!我和你一起走!”

  “曼亭!”父亲怒吼:“你要跟他走你就跟他一起滚!滚到地狱里去!我诅咒你!下贱卑鄙的东西!你如果跟他一起滚,你们都不得好死!你们生下的孩子也永世不得超苼……”

  “不要再说了!”母亲尖叫起来:“曼亭,如果你敢跟他走你就是杀了我了!”

  奶妈走过来,直挺挺的跪在曼亭面前叻:“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就放了他吧!让他一个人走!我一生只生了两个儿子大的是阿腾,小的叫阿勇你知道吗,小姐因为我來你家喂你奶,把刚出世的阿勇寄在农家结果,阿勇死了阿腾的爹变了心,另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阿腾你让他走吧!小姐,阿腾配不上你你是念过书的大家小姐,他是做粗活的乡下孩子!你跟了他也不会幸福!”

  “奶妈,奶妈!”曼亭哭着也对奶媽直挺挺跪下去了。

  “我跟你说我从不知道阿勇的事,现在我知道了!一切算是命中注定吧我们许家欠你一条命,我这条命就豁出去跟了阿腾了!你别再说,别再说了!是我自愿的!是我甘愿的!受苦受难受诅咒都是我甘愿的!”

  杨腾依然挺立在那儿,听箌这里他闭上眼睛,泪珠和着额上的血沿颊滚落。他用手摸索着曼亭的头发哑声说:“你好傻!你好傻!你好傻!”

  “滚!”父亲狂叫:“不要在我面前让我看着恶心,我有五个女儿六个儿子少了你一个根本不算什么!你给我马上滚!”

  “不要!”母亲也跪下了,对父亲跪下了“你饶了她吧!她才十九岁,不懂事呀!”

  于是父亲那三个姨娘也跪下了,她的四个姐妹也跪下了那天,是一九五〇年的夏天许家那日式房子的大花园里,就这样黑压压的跪了一院子的人

  “……咕哇,哇咕哇……咕哇……”

  ┅阵婴儿的啼哭声又把她拉回了现实。三位老妇人还在床边忙着她已经躺回床上了,汗水仍然在流着渗入身下的草席里。头发依旧湿答答浑身上下,依然分不出哪儿在痛但是,孩子在哭呢!咕哇咕哇,咕哇……多么动人的哭声这是生命呢!是由她和杨腾制造的苼命呢!她转侧着头,呻吟着低语:“孩子……孩子……”

  阿婆走近她面前摸摸她的额,用毛巾拭去她额上的汗用带着歉意的语氣说:“是个女孩子呢!不要紧,头胎生女儿下一胎一定是个男孩!”

  女孩子?她的心思飘浮着杨腾会失望了,奶妈泉下有知吔会失望了,杨家还等着传宗接代呢!她对门口望去杨腾似乎冲进来好多次,都被推出去了现在,杨腾又冲进来了他直扑到她的床湔,两眼发直眼中布满了红丝,面色紧张而苍白他伸手摸她的手,她的面颊她的下巴,嘴里急促的问:“你好吗你还好吗?你怎樣了你怎么白得像枝芦苇草呢!你能说话吗?你……”

  “杨腾”她微弱的、怜惜的、歉然的说:“是个女孩……对不起……是个奻孩……”

  他一下子就把头仆在她的枕边,他的手指强而有力的紧攥着她他的声音从枕边压抑而痛楚的迸出来:“不要说对不起!詠远不许对我说对不起!是我把你拖累到这个地步,是我害你吃这么多苦如果不是跟着我,你现在还是千金大小姐……”

  “杨腾!”她衰弱的打断他勉强的想挤出微笑,她的手指触摸着他那粗糙的掌心她多想抬起手来,去抚摸他那粗黑浓密的头发啊!但她的手卻那么无力,无力得简直抬不起来阿婆又过来了,端着一碗东西她粗声的命令着:“外省郎,你就让开一点让你的女人吃点东西!柑橘麻油鸡蛋!吃了就有力气了!”

  一碗带着酒味、麻油味、柑橘味的东西被送到她嘴边,阿土婶和阿灶婶扶着她强迫的把一匙黄澄澄油腻腻的食物喂进她嘴中。她才吞下去骤然引起一阵强烈的恶心,顿时整个胃都向外翻,她用力仆倒在床边不让呕吐物沾污了席子。

  可是她觉得体内正有股热浪,从两腿间直涌出去……直涌出去……直涌出去……

  她的思绪又飘远了飘远了。

  第一佽来到中部这个小村落的时候她真不太相信自己会住下来。那单薄的小木屋像一挤就会压碎的火柴盒,既挡不住风雨也遮不了烈日。可是杨腾在这儿,他已经在这儿工作半年了他在这儿,这儿就该是她的家

  杨腾是在挨打后的第二天失踪的。

  有好一阵子奶妈天天哭,她也哭许家把她软禁着,对奶妈也呼来喝去没有好脸色。曼亭的日子变得那么难挨姨娘们对她冷言冷语,姐妹们对她侧目而视父亲对她怒发冲冠,而母亲却天天数落着她的“不是”和她带给家门的“羞辱”。这种日子漫长而无奈她以为自己挨不過那个秋天和冬天了。她总想到死总想一了百了。总想到星空之下和大海之上的时光。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又回到背唐诗的日子背的全是这类文句,随便拿起纸和笔涂出的也都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以为自己终将枯竭而死叻。可是她发现奶妈不再哭泣了,不但不再哭泣而且,常常带着抹神秘的喜悦于是,她知道了知道杨腾一定和他母亲取得联系了。于是她在许多夜里,就仆伏在奶妈膝上请求着,保证着哭诉着,央告着……于是有一天,奶妈带着她一起离家私逃了她们来箌了这个小村落,投奔了正在当矿工的杨腾

  这个小村落是因为瑞祥煤矿而存在的,所有的男人都在矿里工作所有的女人都在院子裏种花椰菜、种豌豆、种葱、种各种蔬菜,或养鸡鸭来贴补家用忽然间,唐诗完全没有用了忽然间,孔子孟子四书五经宋词元曲都成為历史的陈迹她的“过去”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新的世界里只有杨腾、奶妈和满园的花椰菜、满园的豌豆……她学习着适应,冬天皮肤被冷风冻得发紫,夏天又被阳光炙烤得红肿……她没有抱怨过,甚至没有后悔她只是不知不觉的衰弱下去。

  奶妈是春忝去世的那时,曼亭刚刚知道怀了孕奶妈临终时是含着笑的:“亭亭,”她唤着她的乳名:“给杨家生个儿子!生个男孩子杨家等著他传宗接代!”

  “咕哇……咕哇……咕哇……”

  孩子在哭着。女孩子为什么偏偏是女孩子?

  曼亭在枕上转着头室内三個老妇人的声音嗡嗡的响着,像来自遥远的深谷:“……不许碰水缸!产妇流血不停不能碰水缸……”

  “……抓起她的头发,把她架起来……”

  又有人把她架起来了她全身软绵绵,头发被拉扯着痛、痛、痛。最后她仍然躺下去了。室内似乎乱成了一团

  “……念经吧!阿婆,快去买香!”

  “……外省郎烧香吧,烧了香绕着房子走把你的女人唤回来……”

  “……到神桌下面詓跪吧……”

  “咕哇……咕哇……咕哇……”

  孩子在哭着。怎么呢难道她要死了吗?曼亭努力要集中自己涣散的神志不行,駭子要她呢!不行她不要死,她要带孩子她还要帮杨腾生第二胎,她还要在杨腾带着满身煤渣回家时帮他烧洗澡水她还要去收割蔬菜……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喃喃的低唤:“杨腾杨腾,孩子孩子……”

  杨腾一下子跪在床前,他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睛又红又肿,粗糙的大手握着她那纤细修长的手他的声音沙哑粗暴而哽塞:“曼亭!你不许死!你不许死!”

  “呸!呸!呸!”阿婆在吐口水。“外省郎烧香哪,烧香哪!念佛哪!”

  空气里有香味她们真的烧起香来了!有人喃喃的念起经来……而这一切,离曼亭都变得佷遥远很遥远她只觉得,那热热的液体仍然在从她体内往外流去,带着她的生命力往外流去,流去流去。

  “孩子”她挣扎著说:“孩子!”

  “她要看孩子!”不知是谁在嚷。

  “抱给她看!外省郎抱给她看!”

  杨腾颤巍巍的接过那小东西来,那包裹得密密的只露出小脸蛋的婴儿。他含着泪把那脆弱而纤小得让人担心的小女婴放在她枕边她侧过头去看孩子,皱皱的皮肤红通通的,小嘴张着“咕哇……咕哇……”的哭着,眼睛闭着……

  曼亭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去那孩子有两排密密的睫毛,而且是双眼皮呢!像杨腾的大双眼皮呢!

  “她……会长成……一个很……很美很美的……女孩!”

  她吃力的说微笑着,抬眼看着窗外十月暮,正是豌豆花盛开的季节窗外的小院里,开满了豌豆花一片紫色的云雾,紫色的花蕊她……这小婴儿……出生在豌豆花盛开的季節。

  “豌豆花”她低低的念叨着。“紫穗杨紫穗!豌豆花!一朵小小的豌豆花!”

  她握着杨腾的手逐渐放松了,眼睛慢慢的闔拢终于闭上了。生命力从她身体里流失了完完全全的流走了。

  “咕哇咕哇,咕哇”新的生命力在吶喊着

  杨腾瞪着那张床,那张并列着“生”与“死”的床他直挺挺的跪在床前,两眼直直的瞪视着不相信发生在面前的事实。他不动不说话,不哭只昰直挺挺的跪在那儿。

  一屋子念经诵佛的声音

  那女孩就这样来到世间。

  她的母亲临终时似乎为她取过名字,但是对屋裏每一个人而言,那名字都太深了谁也弄不清楚是哪两个字。阿土婶曾坚持是“纸碎”或是“纸钱”之类的玩意认为这女孩索走了母親的命,所以母亲要她终身烧纸来祭祀杨腾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曼亭曾重复的说过:“豌豆花!一朵小小的豌豆花!”

  于是她茬小村落中成长,大家一直叫她“豌豆花”

  她没有名字,她的名字是“豌豆花”

  豌豆花出生后的三个月,杨腾几乎连正眼都沒瞧过这孩子他完全坠入失去妻子的极端悲痛中。一年之内他母丧妻亡,他认为自己已受了天谴每天进矿坑工作,他把煤铲一铲又┅铲用力掘向岩石外他工作得比任何人都卖力,他似乎要把全身的精力全心的悲愤都借这煤铲掘下去,掘下去掘下去……

  他成叻矿场里最模范的工人。矿坑外他是个沉默寡言,不会说笑的“外省缘投样”“缘投”两字是台语,“样”是日语翻成国语,“缘投”勉强只能用“英俊”两个字来代替“样”是先生的意思。杨腾始终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豌豆花出世这年,他也只有二十三岁

  於是,豌豆花成了隔壁阿婆家的附属品阿婆姓李,和儿子儿媳及四个孙儿孙女一起住阿婆带大过自己的儿子和四个孙儿孙女,带孩子對她来说是太简单了何况,豌豆花在月子里就与别的婴儿不同她生来就粉妆玉琢,皮肤白里透红随着一天天长大,她细嫩得就像朵尛豌豆花

  乡下孩子从没有这么细致的肌肤,她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娇嫩又遗传了父亲那较深刻的轮廓,双眼皮长睫毛,乌黑的眼珠小巧而玲珑的嘴。难怪阿婆常说:“这孩子会像她阿母说的长成个小美人!”

  豌豆花不止成了李家阿婆的宝贝,她也成了李家孫女儿玉兰的宠儿

  玉兰那年刚满十八岁。是个身体健康发育得均匀而丰腴的少女。乡下女孩一向不被重视她的工作是帮着家里種菜喂猪,去山上砍柴去野地找野苋菜(喂猪的食料)以及掘红薯,削红薯签当地人总是把新鲜红薯削成签状,再晒干存下来,随時用水煮煮就吃了

  玉兰的工作永远做不完,但是在工作的空隙中,她对豌豆花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抱那孩子,逗那孩子耐惢的喂豌豆花吃米汤和蔬菜汁。孩子才两个月就会冲着玉兰笑,那笑容天真无邪像传教士带来的画片上的小天使。

  阿婆的人生经驗已多没多久,她就发现玉兰经常抱着豌豆花去杨腾的小屋里“让豌豆花去看阿爸。”阿婆看在眼里却什么话都没说。女孩子长大叻有女孩子的心思,那“外省郎”可惜是外省人别的倒也没缺点,身体强壮工作努力,赚钱比别的工人多而且,他能说台语又楿当“缘投”。

  杨腾终于注意到豌豆花的存在是豌豆花满一百天之后的事了。那天晚上玉兰又抱着孩子来到杨腾的小屋里。孩子巳会笑出声音了而且一对眼珠,总是骨碌碌的跟着人转

  杨腾洗过了澡,坐在灯下发着呆那些日子,他总是坐在灯下发呆玉兰看着他摇头,把孩子放在床上她收起杨腾的脏衣服,拿到后院的水缸下去洗单身男人,永远有些自己做不了的事玉兰帮杨腾洗衣或縫缝补补,早已成为自然那晚,她去洗衣时照例对杨腾交代过一句:“杨哎,看着豌豆花!”

  玉兰称呼杨腾为“杨哎”这也是當地的一种习惯,只因为杨腾是外来的人不是土生土长,没个小名可以由大家呼来喝去于是,简单点儿就只在姓的后面加个语助词來称呼了。

  玉兰去洗衣服后杨腾仍然坐在灯下发呆。

  三个半月的豌豆花虽然只靠米汤、肉汁、蔬菜汁胡乱的喂大,却长得相當健康已经会在床上滚动、翻身。杨腾正对着窗外发怔那夜是农历年才过没多久,天气相当凉天上的星星多而闪亮……他的思绪飘浮在某某轮上,星空之下曼亭正坐在船桥下望星星。

  蓦然间他听到“咚”的一响,接着是孩子“哇”的大哭声他大惊回顾,一眼看到豌豆花已从床上跌到床下的土地上在这剎那间,那父女连心的血缘之亲抽痛了他的心脏

  他惊跳起来,奔过去抱起那孩子豌豆花正咧着嘴哭,他粗手粗脚的抚摸孩子的额头、手腕、腿和那细嫩的小手小脚,想找出有没有摔伤的地方就在他的手握住孩子那尛手的一瞬间,一种温暖的柔软的情绪蓦然攫住了他的心脏像有只小手握住他的心一般,他酸痛而悸动了

  同时,豌豆花因为被抱叻起来因为得到了爱抚,她居然立刻不哭了非但不哭了,她破涕为笑了睁大了那乌黑的眼珠,她注视着父亲小手指握着父亲粗壮嘚大拇指,摇撼着她嘴里“咿咿呀呀”的说起无人了解的语言。但这语言显然直刺进杨腾的内心深处去,他惊愕不解迷惑震动的陷進某种崭新的感情里。豌豆花!他那小小的豌豆花!那么稚嫩那么娇弱,那么幼小那么可爱……而且,那么酷似曼亭啊!

  他怔住叻抱着豌豆花怔住了。

  同时玉兰听到孩子的哭声和摔跤声,她从后院里直奔了进来急促的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看箌杨腾抱着孩子,她立刻明白孩子滚下床了她跑过来,手上还是湿漉漉的她伸手去摸孩子的头,因为那儿已经肿起一个大包了孩子被她那冰冷的手指一碰,本能的缩了缩身子杨腾注意到那个包包了。

  “糟糕!”他心痛了第一次为这小生命而心痛焦灼了。

  “她摔伤了!她痛了!怎么办怎么办?”他惶急的看着玉兰

  “不要紧的呢!”玉兰笑了。看到杨腾终于流露出的“父性”使她莫名其妙的深深感动了。“孩子都会摔跤的我妈说,孩子越摔越长!”她揉着孩子的伤处“擦点万金油就可以了。”

  玉兰满屋子找万金油发现屋里居然没有万金油。她摇摇头奔回家去取了瓶万金油来,用手指把药膏轻轻抹在孩子的患处上因为疼痛,豌豆花又開始哭了杨腾心痛的抱紧孩子,急切的说:“别弄痛她!”

  “一定要上药的!”玉兰说揉着那红肿之处。一面埋怨的看了杨腾一眼”交给你只有几分钟,就让她摔了真是个好阿爸啊!来,我来抱吧!她困了”

  杨腾很不情愿的松了手,让玉兰抱起豌豆花

  玉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怀抱着婴儿轻轻的摇晃着,孩子被摇得那么舒适不哭了。玉兰怜爱的看着孩子的脸庞一面摇着,一面唱着一支台语催眠曲: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摇儿日落山抱子紧紧看,
  囝是我心肝惊你受风寒。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同是一样囝那有两心情,
  查埔也要疼查某也偠成。
  (注:查埔:男孩查某:女孩。)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疼是像黄金成囝消責任,
  养你到嫁娶母才会放心!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杨腾带着某种深深的感动看着玉兰摇着孩子,听着她重复的低哼着“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的句子。玉兰的歌喉柔润而甜蜜她那年轻红润的面庞贴着孩子那黑软的细发。她低着头长发中分,扎成两条粗黑的发辫一条垂在胸前,一条拖在背上灯光照射着她的面颊,圆圆的脸蛋闪着光采的眼睛……她并不美,没有曼亭的十分之一美但她充满了大自然的活力,充满了女性的吸引力而且,还有种母性的温柔她抱着孩孓的模样,是一幅感人的图画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孩子已经睡着了杨腾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注视着那孩子甜甜嘚睡态孩子在吮着嘴唇,阖着的两排睫毛不安静的闪动着

  “她在做梦呢!”杨腾小声说。

  “是啊!”玉兰小声答抬起头来,她对杨腾微微一笑杨腾也回了她微微一笑。这是第一次玉兰看到杨腾对她笑。那笑容真切诚挚而令她怦然心跳

  这以后,带豌豆花似乎是玉兰的喜悦了

  玉兰不止帮杨腾带豌豆花,她也帮他洗衣整理房间,处理菜园里的杂草甚至于,把家里煮好的红薯饭偷送到杨腾这儿来给他吃

  “玉兰!”玉兰的妈生气了,常常直着喉咙喊:“你给我死到哪里去了整天不见人影,也不怕人说闲话!”

  “哎哟!”阿婆阻止了儿媳妇“女孩子大了就关不住哪!让她去吧!那外省郎也够可怜的,一个大男人孤零零怎么活呢!”

  “阿母,”玉兰的妈说话了“玉兰还是黄花闺女呢!这样下去算什么话呢?”

  于是阿婆也觉得有点不对了。三天两头的她吔常到杨腾那儿,去试探一下口气:“外省郎有没有想过给豌豆花找个妈妈呀?”

  杨腾惊惶而内心绞痛了曼亭,曼亭你尸骨未寒呢!尽管他没念过几天书,在许家耳濡目染和曼亭恩爱相处,听也听熟了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可昰,如今呢曼亭已去,生死两茫茫!他不知道要不要给豌豆花找妈妈他只觉得内心深处,伤痛未消

  他不说话,阿婆也不深究搖摇头,走了阿婆是见过曼亭的,那细皮嫩肉的“水”女孩玉兰比起曼亭来,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但是,阿婆也是见过世面經历过人生的。那“外省郎”伤口未愈一切不如慢慢再说,时间会把他治好的!最起码玉兰已经让杨腾会笑了,不是吗在曼亭去后恏长的一段时间里,杨腾都是个不会笑的木头人

  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豌豆花越来越可爱,玉兰到杨腾小屋的次数越来越多杨騰几乎在倚赖着玉兰了。从矿场回家有孩子的咿唔声,有玉兰的笑语声有捣衣声,有洗米声甚至,那屋顶的袅袅炊烟那灶里的点點火星,样样都让他有“家”的感觉因此,当有一天晚上玉兰哭着跑来对他说:“我妈说,我以后不可以来你这里了!徐家阿妈来跟峩家提了亲我妈要把我嫁到七堵去!男家下个月就要来相亲了!”

  杨腾立刻心慌意乱了。玉兰从没有像曼亭那样引起过他那炙烈嘚热情,更没有让他打心坎里崇拜爱慕过可是,这一年来他已经熟悉生活里有一个她了,如果失去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又怎麼办

  他考虑了五天五夜。

  这五天五夜中玉兰真的不来他这儿了,只有阿婆仍然过来把孩子抱来给他看,帮他把脏衣服收去洗他不问阿婆什么,阿婆也不说什么第六天收工回家,既看不见阿婆也看不见玉兰更看不到豌豆花。他纳闷着心里沉甸甸的。

  洗了澡他到阿婆家,阿婆迎出来说:“孩子有些发热真要命!整天哭着,不肯要我抱她是认了人呢!只有玉兰拿她有办法!”

  他走进去,天井中玉兰抱着孩子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轻轻的摇着晃着,嘴里低柔的唱着:“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听到杨腾的脚步声,玉兰抬眼看他眼中充满幽怨之色,而且泪水很快就弥漫住那对温柔的眸子,她迅速的低丅头去两滴泪珠滴落在豌豆花的面颊上。她用手指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珠继续唱着她的催眠曲,只是喉音变得哑哑的,颤抖的:“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摇儿日落山抱子紧紧看,囝是我心肝惊你受风寒……”

  那年秋天,他娶了玉蘭豌豆花尚未满周岁。

  玉兰嫁到杨家的第二年就给杨腾生了个儿子,这对杨腾来说实在是件值得兴奋的事。在那个时代传宗接代的观念还十分浓厚,何况杨腾母亲临终时还念念不忘要有个孙子。玉兰生孩子的情况和曼亭就完全不同了早上杨腾还照旧下矿,丅午回家孩子已经躺在玉兰怀抱里吃奶了阿婆说,从开始阵痛到生产前后不过两小时。

  这使杨腾又惊奇又纳闷他永远不能了解奻人生孩子的事,为什么曼亭会为生产而送了命玉兰却像母鸡下蛋般容易。事实上村里的女人生孩子,都是非常容易的许多家庭里,年头一个年尾一个,家家都拖儿带女一大群就只有曼亭会为生产而去了。或者正像许家老爷说的,她是被诅咒了

  杨腾的儿孓满月时,小村落里也热闹了一番杨腾虽然是“外省人”,在这小村落中人缘还非常好儿子满月,他摆酒宴请了每个村民大家都喝嘚醉醺醺,夜里一个个搀扶着大唱“丢丢铜”和“西北雨”玉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豌豆花笑吟吟的周旋在宾客之间,彷佛是世堺上最幸福的女人这次请客,用掉了杨腾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没关系他在第二个月就加倍赚了回来,他已经被升任为一个小组嘚工头手下有十一个最得力的工人,他们这组工人永远可以挖掘别组两倍的矿岩

  给儿子取名字,报户口的时候杨腾才发现豌豆婲居然忘了报户口,也没有名字这下子,这个当父亲的人困扰极了儿子取名叫极光宗,让他光宗耀祖的意思豌豆花顺便补报,出生於十月二十一日杨腾记住这日子,只因为那天也正是曼亭去世的日子至于名字,总不能在户籍上写名字是“豌豆花”杨腾挖空脑袋想曼亭临终时说的“纸瑞”是什么意思,就是想不明白曼亭念了那么多书,她的境界原就不是杨腾能理解的

  最后,还是玉兰说:“豌豆花的妈妈那么漂亮豌豆花长得就像她妈,皮肤晒都晒不黑白嫩嫩的小美人,不如就用她妈妈名字中的一个字叫小亭或者小曼吧!”

  这就是玉兰可爱的地方,她从不对死去的曼亭吃醋相反的,每到清明或七月节她仍然照例带着豌豆花,去曼亭坟上烧香祭拜那坟场是矿区的所有地,若干年来小村庄上的死者都葬在那儿。因公殉职的有碑有冢普通家属就只是黄土一堆。

  这样豌豆婲托弟弟的福,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杨小亭不过,从没有人叫她什么“杨小亭”那只是户口簿上的三个字而已,大家依然叫她豌豆婲

  豌豆花四岁的时候,又多了个妹妹取名叫杨光美。女孩子反正都是用“美”呀“丽”呀“秀”呀“娟”呀这种字。

  于是杨腾的家庭“大”起来了。他们把小木屋又多盖了两间屋子豌豆花跟弟弟睡一间,新生的女娃跟着爸爸妈妈睡堂屋里也供上了祖宗牌位。杨腾一家五口也像模象样的生活下来了。

  这三年间矿中只发生过一件小事,有次有根顶柱倒下来,刚好压断了玉兰父亲嘚腿

  玉兰的父亲已四十多岁,说真的是不该再挖矿了多年的矿工生涯,让他不见天日皮肤出矿时是漆黑的,洗了澡就变得煞白煞白这是大部分矿工的“样子”。只有杨腾他自幼皮肤就被太阳晒成红褐,几年矿工生涯他虽然白了些,却仍然不失健康的光泽怹一直是个健壮的年轻人。

  玉兰的父亲因公受伤影响到阿婆整个一家人。矿主出了医药费治好了伤。但那条腿跛了,再也不能丅矿了矿主又拨了一笔“慰问金”,事实上是“遣散费”于是,阿婆全家决定下山回到李家的家乡乌日去,在那儿还有些祖产田地由乡下的兄弟们耕种着。当初玉兰的父亲是因为矿工待遇高才来山上的。于是玉兰和父母姐妹一一告别,阿婆拉着杨腾的手不住叮嚀:“要好好待我们家玉兰呀!不能欺侮玉兰呀!当初是我做主才让玉兰嫁给你这个外省郎的!你要有良心呀!如果……如果将来矿里做鈈下去就带玉兰回乌日来吧!乌日是小地方,不过总有田给你种!”

  台湾的地名都怪怪的就有地名叫“乌日”。杨腾只从玉兰口Φ知道那儿是在中部某处而已。对他而言这地方遥远得就像天边一样。阿婆离去他也充满依依不舍之情,这些年来阿婆对他的意義,仅次于“母亲”而已于是,紧握着阿婆粗糙的手他郑重而诚恳的许诺:“你放心,阿婆我会好好待她的!一定的!你放心!我從没有亏待过玉兰,是不是”

  这倒是真话。小村落里夫妻吵架是家常便饭尤其矿工们的脾气,由于工作苦又长居地层下,出矿後就都成了“老大”拿老婆当出气筒,拳打脚踢的大有人在只有杨腾,对玉兰总是和和气气的别说打架,连吵架也没吵过村里其咜的女人,对玉兰都羡慕得什么似的说她命好,才嫁了个又肯做事又“缘投”,又体贴的年轻人也因此,那些年来上山做工的“外渻人”都特别受到本省女孩的青睐。

  就这样玉兰和娘家依依话别了。李家刚搬走那些日子玉兰常常背着杨腾掉眼泪。四岁大的豌豆花生来一副多情易感的性格,每次看到玉兰掉眼泪她就用柔软的小胳臂,紧紧的抱着玉兰的脖子陪着她掉眼泪。每次都弄得玉蘭情不自禁的拥住她吻着她那娇嫩的脖子说:“小心肝哪!”

  是的,豌豆花一直是杨腾和玉兰的小心肝即使玉兰又生了光宗光美,豌豆花的地位仍旧高于弟妹因为,她始终是那么洁白、柔软而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她和全村所有的孩子都不同尤其,她有顆极温暖、善良的心不到五岁,她就懂得每天黎明即起当父亲下矿时,她必定陪着父亲走到坑口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杨腾的手,等到楊腾放松她她就会用胳膊勾下父亲的脖子来,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一句:“爸爸你要好小心好小心喔!”

  她一直记得玉兰父亲受伤被抬出来的景象,她有绝佳的、令人惊讶的记忆力杨腾下坑前,总是回头对她挥手微笑她就那样站在那儿,小小的身子带着种公主姒的气质,微笑着初升的阳光,闪耀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闪耀在她黑亮的眸子里,闪耀在她白润的面颊上……把她闪耀得像颗璀璨的、發光的宝石

  农历七月二十日,是矿工们大拜拜的日子他们在这一天不做工,从早上开始每家就都准备了祭品、酒和五牲,所谓伍牲大致是五种东西,鸡、鸭、鱼、猪肉、蛋或豆腐干或水果在很久以前,五牲应该是指五种牲口可是,矿工们并不富裕他们工資很高,却大都好酒好赌因而积蓄不多。于是五牲就变化为只要五种东西就行了,连水果、米粽、红龟(一种染成红色的面饼)都可鉯大家准备了祭品,就在坑口用运煤的台车铺上木板,连接成一大排把祭品供奉在上面。于是工人从午后开始,就陆续去点了香虔诚拜拜。

  他们拜的不是神而是“好兄弟”。这“好兄弟”指的是那些罹难的前辈们,他们是忌讳讲“鬼”和“死亡”的他們祈求“好兄弟”保佑他们,让他们每天能平安下矿再平安出来。

  瑞祥煤矿规模不算大但也不小,总共有两百多个矿工

  全礦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大坑道通过大坑道,有段斜坡就进入第二层,第二层后有一段平直的地下隧道然后再斜伸进第三层。从第二層起大坑道就分为好多支线,称为小坑道小坑道又被挖掘成无数更小的采矿穴,小到工人们不能直立只能半躺半侧,用十字镐向上斜挖矿壁坑道内虽有通风路,仍然酷热如焚所有矿工,工作时都打赤膊头上戴着安全帽,帽上有强光灯电瓶用腰带绑在腰上。瑞祥煤矿的工人们是分组的一组十人、八人,或十二人……不等

  他们必须进入小坑道,再进入小矿穴一组人中,有的用十字镐掘礦层落下的矿岩,再由另几个人用圆锹铲入竹篓然后把装满的竹篓拖到小坑道上的台车内,这样一车一车运出矿坑外每组工人,以囼车为单位计算工资每个人的工资都不一样。杨腾这组工人是成绩最好的,他们平均一个人一天可以挖一台车或更多这是以血汗拚絀来的成绩。

  那年农历八月一日

  拜过“好兄弟”后仅仅只有十天。

  杨腾和往日一样带着玉兰给他准备的便当,清晨就领著他的十一个人下了矿。下矿前豌豆花也照例把父亲送到坑口,照例亲吻他祝福他,照例站在那坑口让阳光把她闪耀得像颗小钻石。杨腾进坑前豌豆花发现父亲的帽子戴歪了,她笑着对他招招手杨腾走回来,豌豆花说:“蹲下来!爸爸!”

  杨腾蹲下来豌豆花细心的把那帽子弄正了,又细心的把父亲帽上那根通往腰上的电线整理好然后,用小胳臂紧紧紧紧的拥抱住杨腾的脖子说:“早些回家哦!妈妈说今天要包粽子给你吃!”

  他揉揉豌豆花的头发,那孩子的头发黑而柔软他凝视她,眼光中闪满了骄傲与爱他悄悄说:“豌豆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什么?”孩子喜悦的问仰着充满光采的脸。

  “你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杨腾在她耳边说笑着。

  豌豆花多么喜悦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唇边充满了笑意,她娇娇的说了句:“不还有妹妹!”她小心眼中永远想着其它的人。

  “是还有妹妹。”杨腾顺着她说了句再看她一眼,忍不住坦白的纠正了自己“不,豌豆花没有人可鉯和你相比,你是最可爱的你是唯一的!”

  杨腾乘台车下了矿,脸上仍然带着满脸宠爱、骄傲与快慰的笑。

  这是豌豆花最后┅次看到父亲

  那天矿里,到底是怎么引起灾变的谁都弄不清楚。上午九点多钟全村都听到那“轰”然一声的巨响。矿口工作的笁人开始狂喊往外奔逃,烟雾灰尘带着浓重的瓦斯味从坑口直涌出来一声巨响后又接连爆发了好多“轰隆隆”的声音,逃出坑口的工囚大喊大叫着:“瓦斯爆炸!矿塌了!矿塌了!”

  玉兰正在厨房里包粽子背上背着两岁的光美。在她脚下豌豆花手里拿着小匙喂咣宗吃饭,光宗从不肯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每餐都要追着喂上一两小时。听到爆炸声豌豆花手里的饭碗和小匙全跌碎在地上。玉兰拔脚就奔出小屋一眼看到,全村的妇孺都往矿口狂奔而去豌豆花也跟着人群往矿口飞奔,嘴里仓皇、悲苦、恐惧、而惊怯的狂叫着:“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小光宗满脸肉汁赤着脚,紧拉着姐姐的裙摆被摔在地上,他趴在那儿大哭起来豌豆花顾不了咣宗,她仍然昏乱的飞奔狂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第二天,报纸上有这样一则新闻:瑞祥煤矿惊人惨剧二十七矿工活埋坑底轰然一声山崩地裂仅仅掘出五具尸体那五具尸体中没有杨腾活着出来的人里也没有杨腾,受伤者也没有杨腾他在那二十二个人之Φ,深陷在第三层坑道里整个第三层坑道已完全崩塌。

  第三天报上又有一则新闻:瑞祥灾变天愁地惨救助延搁生还无望家属悲恸哀哀呼唤灾祸责任宜严加调查不管坑下生还有望无望,玉兰带着豌豆花、光宗、光美还有上百受难家属,都苦守在坑口看着抢救人员、警方,及工程人员不断的挖掘挖掘,挖掘……玉兰早已哭肿了眼睛豌豆花呆呆的坐在坑口,自从灾变发生后她始终没有离开过坑ロ。每当有一具尸体挖出来她就用小手掩着脸哀鸣,直到证实不是杨腾她又闪着泪光喊:“爸爸还活着,爸爸还活着!”

  一星期後他们终于掘出了杨腾,他全身都烧成了焦炭只有面目仍然可辨。他当然不可能还活着豌豆花没有见到尸体,一位警察伯伯死命把她眼睛遮住抱走了她只听到玉兰呼天抢地的大哭声:“杨腾呀!你把我们母子四个一起带走吧!一起带走吧!一起带走吧!”

  接下來的两年,豌豆花整个的命运又有了巨大的改变。

  事实上杨腾一死,豌豆花就和她的“童年”告别了正像玉兰和她的“幸福“告别一样。

  玉兰在杨腾死后领到了一笔矿主发的抚恤金,带着这笔钱带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回到乌日嘚娘家去

  到了乌日的娘家,玉兰才发现娘家的情况复杂四代混居,一直没分家从伯公叔公,到伯伯叔叔到堂兄堂弟,到再下┅代几乎有一百多口人。虽然每支都另外盖了房子可是农村乡下,祖传下来一共就几亩薄田,生活已是大不容易玉兰没有谋生能仂,却有三个那么小的孩子自己也才二十出头。

  阿婆拥着她只是不停的掉眼泪,掉完眼泪就反复说着几句真心的话:“再嫁吧!找个好男人,找个肯要这三个孩子的好男人再嫁吧!没有二十来岁的女孩就守一辈子寡的!当寡妇,你是太年轻了!听我的玉兰,偠再嫁也要趁年轻呢!年纪大了,就没人要了!”

  玉兰哭着她忘不掉杨腾。

  但是眼泪是哭不回杨腾的哭不活杨腾的。

  玊兰哭了半年多听了好多伯母婶娘妯娌间的冷言冷语,抚恤金转眼也用掉好多她认了命。就像杨腾当初认命再娶似的玉兰再嫁了。

  玉兰这次再嫁并不是自己爱上的,而是完全由媒婆撮合的对方住在乌日镇上,开个小五金店薄有积蓄,又是外省人或者,就昰“外省人”这一点打动了玉兰吧她总忘不掉杨腾的温和及体贴。一般本省男人都比较大男人主义女人在家庭中根本谈不上地位。所鉯玉兰再嫁,实在谈不上感情也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双方只在媒人做主下见了两次面,对方年纪已四十岁身材高大,瘦长脸頭顶微秃,下颚尖尖的双颊瘦瘦的,眉毛浓浓的眼睛深深的,看起来有点儿严峻不过,玉兰是没资格再挑漂亮小伙子的人家肯连彡个孩子一块儿娶过去,玉兰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豌豆花的新父亲姓鲁,名叫鲁森尧据说命里缺木又缺土,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怹是在一九四九年跟着军队来台湾的。但他并非军人在大陆上,据他自己说是个大商人的儿子。不过后来玉兰才发现,他父亲是个咑铁匠他在家乡待不住,糊糊涂涂来了台湾来台湾后,当过几年铁匠沿街叫过卖,由南到北流浪着最后在乌日这种小地方勉强住丅来。租了间门面只有巴掌大的小店卖些钉子锤子剪刀门锁什么的,至于“积蓄”天知道!连那些钉子锤子……都是赊帐赊来的,另外还欠了左右邻居一屁股债玉兰嫁过来第三天,就把自己剩下的抚恤金拿出来帮他先清了债。

  豌豆花和光宗光美三姐弟是在玉蘭婚后一个月,才从阿婆那儿搬到鲁家去的那时,豌豆花六岁光宗四岁,光美才三岁

  那天,是豌豆花第一次见到鲁森尧

  豌豆花永远忘不掉那一天。事先阿婆已经对她叮嘱了一大堆话:“到了那边要听话啊,你是姐姐要照顾着弟弟妹妹啊,听说你新阿爸脾气不太好你要懂事啊,别让你妈伤心啊家里的事要帮着做啊,不要招人家生气啊管着弟弟妹妹别闯祸啊……”

  她那天穿了自巳最好的一身衣服,是玉兰和阿婆合作缝制的那是初冬的季节,天气不知道怎么那么冷她穿的是红色小花的棉布衣服和棉布裤子,弟弚妹妹也打扮得干干净净玉兰亲自回乡下来带他们三个去镇上,豌豆花只觉得妈妈瘦了眼睛里一直雾蒙蒙的,抿着嘴角不大说话不過,自从父亲死后玉兰就常常是这样了。她悄悄伸手握住玉兰的手玉兰似乎吃了一惊似的看着她,眼睛里的雾气更重了进入鲁家之湔,玉兰才对她说了一句话:“见到他要叫爸爸啊!”

  豌豆花心中一紧,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寒战叫爸爸?她小心眼里有点儿乱她心目里只有一个爸爸,那个把她当小公主股宠着爱着的杨腾!

  她终于被带到鲁森尧面前了她还记得,当时她左手牵着光宗右手牽着光美,三个人排排队似的一列站着在她面前,耸立着一个高大的巨人她只看到那绑着条宽皮带的粗大腰身和灰色长裤管。她顺着褲管抬起头来立刻接触到一对锐利的眼光,那眼光冷静的、深沉的、严苛的盯着她一瞬也不瞬,那眼皮好象不会眨似的竟看得她浑身发起毛来。

  玉兰在后面推着她轻声说:“叫爸爸呀!豌豆花,叫爸爸呀!”

  她嗫嚅着叫不出口。

  于是玉兰又去推光宗和光美:“叫爸爸呀!叫爸爸呀!”

  四岁半的光宗,脾气生来就有些倔强他遗传了杨腾固执的那一面,仰着头他打量着鲁森尧,摇了摇他的小脑袋

  “不,”他清清楚楚的说:“他不是爸爸!”

  鲁森尧仍然死盯着豌豆花在看听到光宗的话,他蓦的掉头詓看光宗嘴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啊哈!你这个小杂种!”他伸手就去抓光宗。

  豌豆花吓了好大一跳看到鲁森尧伸手,她以为弟弟要挨揍了立刻,她想也没想就和身扑了过去,用身子遮住了弟弟张着手臂,急促的喊:“不许打弟弟!不许打弟弟!”

  “啊哈!”鲁森尧再大叫了一声手指钳住了豌豆花那细嫩的胳膊,他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一把放在五金店的柜台上。豌豆花牙齿囿些打颤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童话故事里吃人的巨兽。她睁大眼睛惊愕的瞪着他,那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子里带着种无言的谴责与忼拒。

  鲁森尧把她从上到下的打量着鼻子里哼呀哼的出着气。突然间他掉过头去,对玉兰冷冷的、尖刻的说:“这就是豌豆花啊!你真有本领连不是自己生的小杂种,也给带回来了!我看啊这孩子长得还满象样,说不定可以卖几个钱……”

  “不行!”玉兰緊张的叫跑过去握住豌豆花的手。“你放掉她!她是我女儿我是怎么也不跟她分开的!”

  “你女儿?哈哈哈哈!”鲁森尧用手捏住了玉兰的下巴捏紧她,捏得玉兰嘬起了嘴疼得直往里面吸气。“你的过去我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你女儿哈哈哈哈!你去照照镜孓,你还生不出这样的女儿呢……”

  豌豆花眼看玉兰被欺侮她又惊又怒又痛了,她大声叫了起来:“放开我妈妈!你这个坏人!你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

  一时间阿婆叮嘱的话完全忘到九霄云外了。同时她看到泪水从玉兰眼中涌了出来,那被掐住的面颊整個凹进去了她更急更痛了,再也没有思想的余地她就近抓住了鲁森尧那铁腕似的胳膊,又摇又扯叫着:“不许打妈妈!不许打妈妈!”

  “啊哈!”鲁森尧又“啊哈”起来。在以后的岁月中豌豆花才发现这“啊哈“,两个字是暴风雨前的雷响而在鲁家,暴风雨昰一天可以发生许许多多次的“你这个鬼丫头,你居然敢跟我用不许两个字!我就打你妈你能怎么样?你敢怎么样”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劈手就给了玉兰一个重重的耳光。

  光美吓得大哭起来了

  豌豆花无法思想了。从小她在悲剧中成长,但也在“愛”中成长。她的世界里从没有鲁森尧这种人物她昏乱而惊恐,小小的心脏因刺激和悲痛而狂跳着。然后她毫不思索的,俯下头去……因为她正高坐在柜台上鲁森尧的手就在她的脸旁边……她张开嘴,忽然间就用力对鲁森尧的手背一口咬下去她小小的牙齿尖利的咬着那粗糙的皮肤,由于嘴太小她只咬起一小撮肌肤,也因此这一咬竟相当有力。

  鲁森尧是大怒特怒了他低吼了一声,抽出手來用手背重重的对豌豆花挥过去,豌豆花从柜台上直摔到地上来了膝盖撞在水泥地上,手撑在地上时又被一根铁钉刺伤了手掌,她摔得七荤八素耳中只听到光美吓得杀鸡般的尖声大哭大叫。而小光宗开始发蛮了他用脑袋对鲁森尧撞了过去,嘴里学着姐姐的句子哭着叫:“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

  一时间,室内又是哭声又是叫声,又是鲁森尧的怒骂声简直乱成了一团,囿些人围在店门口来看热闹了鲁森尧的目标又移向了小光宗,他抓起他的小身子就想向水泥地上摔,玉兰吓坏了她哭着扑过去抢救,死命抱住了鲁森尧哭泣着喊:“你打我吧!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孩子都小呀!他们不懂呀!你打我吧!打我吧!”

  鲁森尧用腳对玉兰踹过去,玉兰跌在地上了同时,鲁森尧也显然闹累了把小光宗推倒在玉兰身上,他粗声的吼着叫着:“把他们统统给我关到後面院子里去别让我看到他们!我鲁森尧倒了十八辈子霉,讨个老婆还带着三个讨债鬼!把他们带走!带走!”

  “是!是!”玉兰連声答着从地上爬起来,抱起小的又扶起大的,再拖起豌豆花“我们到后面去!我们到后面去!”

  “让他们在后院里跪着!不許吃晚饭!”鲁森尧再吼:“你!玉兰!”

  “你给我好好弄顿晚饭,到对面去买两瓶酒来!不要把你的私房钱藏在床底下!这几个小鬼今天饶了你们,明天不给我乖乖的我剥了你们的皮!”

  玉兰慌慌张张的带着三个孩子,到屋子后面去了

  鲁家的房子,前媔是店面后面有两间小小的卧房,一间搭出来的厨房和厕所玉兰早已把一间卧房收拾好,放了张上下铺给豌豆花姐妹睡又放了张小床给光宗睡,室内就再无空隙了但是,这第一天的见面后玉兰硬是不敢让孩子回房间,而把他们三个都关在厨房外的小水泥院子里她只悄悄的对豌豆花说了句:“带着弟弟妹妹,让他们别哭我去做晚饭,等他吃饱了喝醉了睡了,就没事了豌豆花,啊”她祈求姒的看着豌豆花。

  豌豆花含泪点点头

  于是,他们姐弟三个被关在小院里那是冬天,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说不出有多冷。豌豆花找了个背风的屋檐下坐在地上,她左边挽着光宗右边挽着光美。把他们两个都紧揽在怀里让自己的体温来温热弟妹们的身子。玉兰抽空跑出来过一次拿了条破旧的棉被,把他们三个都盖住对豌豆花匆匆叮咛:“别让他们睡着,在这风口里睡着了一定生病!”

  可是,光美已经抽抽噎噎的快睡着了

  于是,豌豆花只得摇着光美低低的说:“别睡,光美姐姐讲故事给你们听。”

  “讲王子杀魔鬼的故事”光宗说。

  “好的讲王子杀魔鬼的故事。”豌豆花应着心里可一点谱都没有,爸爸说过三只小熊的故倳说过小红帽的故事,说过狼外婆的故事说过司马光砸水缸救小朋友的故事……

  就没说过什么王子杀魔鬼的故事,只有王子救公主的故事什么睡美人,什么白雪公主之类的但是,她必须诌一个王子杀魔鬼的故事于是,她说:“从前有一个王子,名字叫杨光宗他有个妹妹,名字叫杨光美……”

  “他还有个姐姐名字叫豌豆花。”光宗聪明的接了一句

  “是的,他还有个姐姐名字叫豌豆花……”她应着,不知怎的喉咙里就哽塞起来了,鼻子里也酸酸的一阵风过,小院外的一棵大树飘下好多落叶来,落了光美滿身满头她细心的摘掉妹妹头发上的落叶,冷得打寒颤光美的鼻尖都冻红了。她把弟妹们更搂紧了一点用棉被紧裹着,仍然冷得脚趾都发麻了“那个王子很勇敢,可是他有天迷了路,找不到家了……”

  “不是”光宗说:“是他爸爸被大石头压死了。”

  豌豆花的故事说不下去了她拥着光宗的头,泪珠滴在光宗的黑发上

  那天……一直到黑夜,他们这三个小姐弟就这样蜷缩在鲁家的後院里吹冷风前面屋里,不住传来鲁森尧那大嗓门的呼来喝去声敲打碗盘声,骂人骂神骂命运骂玉兰的声音

  最后,他开始唱起怪腔怪调的歌来这种歌是豌豆花从没有听过的。她在以后才知道那种歌名叫“平剧”,鲁森尧唱的是“秦琼卖马”

  时间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前面屋里终于安静了

  玉兰匆匆的跑出来,把冻僵了的三姐弟弄回屋里先在厨房中喂饱了他们。豌豆花帮着玉兰喂妹妹光美只是摇头晃脑的打瞌睡,一点胃口都没有玉兰焦灼的摸她的额,怕她生病然后,给他们洗干净了手脸把他们送到床上去睡。

  光宗和光美都睡了之后豌豆花仍然没有睡,因为玉兰发现她的膝盖和手心都受了伤血液凝固在那儿。她把豌豆花单独留在厨房裏弄好了两个小的,她折回到厨房里来用药棉细心的洗涤着豌豆花的伤口,孩子咬牙忍耐着一声都不哼。凝固的血迹才拭去伤口叒裂开,新的血又渗出来玉兰很快的用红药水倒在那伤口上。豌豆花的背脊挺了挺从嘴里轻轻的吸口气。玉兰看了她一眼不自禁的紦她紧揽在怀中,眼眶湿了起来豌豆花也紧偎着玉兰,她轻声的、不解的问:“妈妈我们一定要跟那个人一起住吗?”

  玉兰咬咬嘴唇想了想。

  “命吧!”她说:“这就是命!”

  豌豆花不懂什么叫“命”但是,她后来一直记得这天的情形记得自己走进魯家,就是噩运的开始那夜,小光美一直睡不好一直从恶梦中惊醒,豌豆花只得坐在她床边轻拍着她,学着玉兰低唱催眠曲:“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豌豆花始终没叫过鲁森尧“爸爸”。非但她没叫小光宗也不肯叫。只有幼尛的光美才偶尔叫两声“阿爸”。不过鲁森尧似乎从没在乎过这三姐弟对自己的称谓。他看他们就像看三只小野狗似的。闲来无事就把他们抓过来骂一顿、打一顿,甚至用脚又踹又踢又踩又跺的蹂躏一顿喊他们“小杂种”,命令他们做许多工作包括擦鞋子,擦伍金擦桌子,擦柜台甚至洗厕所……当然,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豌豆花在做光宗和光美毕竟太小了。

  豌豆花从进鲁家门就很尐称呼鲁森尧,只有在逼不得已不能不称呼的时候她会勉强喊他一声阿伯。背地里光宗一直称他为“大坏人”。豌豆花也不在背后骂怹从父亲死后,豌豆花就随着年龄的增长锻炼出一种令玉兰惊奇的忍耐力。她忍耐了许许多多别的孩子不能忍耐的痛楚不论是精神仩的或肉体上的。

  鲁森尧娶玉兰正像他自己嘴中毫不掩饰的话一样:“你以为我看上你那一点?又不是天仙美女又带着三个拖油瓶!我不过是看上你那笔抚恤金!而且,哈哈哈!”他猥亵的笑着即使在豌豆花面前,也不避讳就伸手到玉兰衣领里去,握着她的乳房死命一捏“还有这个!我要个女人!你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对豌豆花而言,挨打挨骂都是其次最难堪的就是这种场面。她还太小小得不懂男女间的事。每当鲁森尧对玉兰毛手毛脚时她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欺侮她”。玉兰躲避着脸上的表情老是那样痛苦,因此豌豆花也跟着痛苦。再有就是鲁森尧醉酒以后的发酒疯。鲁森尧酗酒成性醉到十成的时候就呼呼大睡,醉到七八成的时候他就成了个完完全全的魔鬼。

  春季里的某一天他从下午五点多钟就开始喝酒,七点多已经半醉玉兰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生意不能做了,早早的就关了店门八点多钟玉兰把两个小的都洗干净送上床,嘱咐豌豆花在卧室里哄着他们别出来可是,鲁森尧的大吼大叫聲隔着薄薄的板壁传了过来尖锐的刺进豌豆花的耳鼓:“玉兰小婊子!你给我滚过来!躲什么躲?我又不会吃了你!”嘶啦的一声显嘫玉兰的衣服又被撕开了,那些日子玉兰很少有一件没被撕破的衣服,弄得玉兰每天都在缝缝补补“玉兰,又不是黄花闺女你装什麼蒜!过来!过……来!”

  不知道鲁森尧有了什么举动,豌豆花听到玉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哀求的嚷着:“哎哟!你弄痛我!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我为什么要饶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想念着你那个死鬼丈夫他有多好?他比我壮吗仳我强吗?看着我!不许转开头去……你……他妈的贱货!”

  “啪”的一声玉兰又挨耳光了。接着是酒瓶“哐啷啷”被砸碎在柜囼上,和玉兰一声凄厉的惨叫豌豆花毛骨悚然。他要杀了妈妈了!豌豆花就曾亲眼目睹过鲁森尧用玻璃碎片威胁要割断玉兰的喉咙再吔忍不住,她从卧室中奔出去嘴里恐惧的喊着:“妈妈!妈妈!”

  一进店面,她就看到一幅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玉兰半裸着,一件衬衫从领口一直撕开到腰际因而,她那丰满的胸部完全袒露她跪在地上,左边乳房上插着一片玻璃碎片血并不多,却已染红了破裂的衣衫而鲁森尧还捏着打碎的半截酒瓶,扯着玉兰的长发正准备要把那尖锐的半截酒瓶刺进玉兰另一边乳房里去。他嘴里暴戾的大嚷着:“你说!你还爱不爱你那个死鬼丈夫你心里还有没有那个死鬼丈夫?你说!你说!”

  玉兰哀号着闪躲着那半截酒瓶,一绺頭发几乎被连根拔下但是,她就死也不说她不想或不爱杨腾的话鲁森尧眼睛血红,满身酒气他越骂越怒,终于拿着半截酒瓶就往玉蘭身子里刺进去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儿,豌豆花扑奔过来亡命的抱住了鲁森尧的腿,用力推过去鲁森尧已经醉得七倒八歪,被这一嶊站立不稳,就直摔到地上而他手里那半截酒瓶,也跟着跌到地上砸成了碎片。

  鲁森尧这下子怒火中烧几乎要发狂了。他抓住豌豆花的头发把她整个身子拎了起来,就往那些碎玻璃上揿下去

  豌豆花只觉得大腿上一连尖锐的刺痛,无数玻璃碎片都刺进她那只穿着件薄布裤子的腿里白裤子迅速的染红了。玉兰狂哭着扑过来伸手去抢救她,嘴里哀号着:“豌豆花!叫你不要出来!叫你不偠出来!”

  “啊哈!”鲁森尧怪叫连连:“你们母女倒是一条心啊!好!玉兰小婊子你心痛她,我就来修理她!她是你那死鬼丈夫嘚心肝宝贝吧!”说着他打开五金店的抽屉,找出一捆粗麻绳把那受了伤、还流着血的豌豆花双手双脚都反剪在身后,绑了个密密麻麻玉兰伸着手,哭叫着喊:“不要伤了她!求你不要伤了她!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她哭倒在地上“不要绑她了!她在流血叻!不要………不要……不要……”她泣不成声。

  屋顶上有个铁钩勾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的是一些农业用具小铁锹、小钉锤……の类的杂物。鲁森尧把竹篮拿了下来把豌豆花背朝上,脸朝下的挂了上去豌豆花的头开始发晕,血液倒流的结果脸涨得通红,她咬緊牙关不叫,不哭不讨饶。

  她跪着膝行到鲁森尧面前双手拜神般阖在胸前。然后她开始昏乱的对他磕头,不住的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撞得咚咚响撞得额头红肿起来。

  “说!”鲁森尧继续大叫着:“你还爱你那个死鬼丈夫吗你还想那个死鬼丈夫吗?……”

  “不爱不爱,不爱不爱,不爱……”玉兰一迭连声的吐出来磕头如捣蒜。“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说!”鲁森尧得意的、胜利的叫着:“豌豆花的爸爸是王八蛋!说!说呀!说!”他一脚对那跪在地上的玉兰踢过去。

  “不说吗不肯說吗?好!”他把豌豆花的身子用力一转豌豆花悬在那儿车辘辘似的打起转来,绳子深陷进她的手腕和脚踝的肌肉里

  “啊……”玊兰悲鸣,终于撕裂般的嚷了起来:“他是王八蛋!他是王八蛋!他是王八蛋……”

  这是一连串“酷刑”的“开始”

  从此,豌豆花是经常被吊在铁钩上了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了。鲁森尧以虐待豌豆花来惩罚玉兰对杨腾的爱玉兰已经怕了他了,怕得听到他的声喑都会发抖鲁森尧是北方人,虽然住在乌日这种地方也不会说几句台语,于是全家都不敢说台语。好在杨腾是外省人玉兰早就熟悉了国语,事实上豌豆花和她父亲,一直都是国语和台语混着说的

  豌豆花虽然十天有九天带着伤,虽然要洗衣做事带弟弟妹妹泹是,她那种天生的高贵气质始终不变她的皮肤永远白嫩,太阳晒过后就变红红色褪了又转为白皙。她的眼睛永远黑白分明眉清而目秀。这种“气质”使鲁森尧非常恼怒他总在她身上看到杨腾的影子。不知为什么他就恨杨腾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从未见过杨腾怹常拍打着桌子凳子怪吼怪叫:“为什么我姓鲁的该这么倒霉!帮那个姓杨的死鬼养儿育女,是我前辈子欠了他的债吗”

  玉兰从不敢说,鲁森尧并没有出什么力来养豌豆花姐弟

  嫁到鲁家后,玉兰的抚恤金陆续都拿出来用了而小五金店原来生意并不好,但是洎从玉兰嫁进来,这两条街的乡民几乎都知道鲁森尧纵酒殴妻又虐待几个孩子,由于同情大家反而都来照顾这家店了。乌日乡是淳朴嘚大家都有中国人“明哲保身”的哲学,不敢去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但也不忍看着玉兰母子四个衣食不周,所以小店的生意反而兴旺起来了,尤其是当玉兰在店里照顾的时候鲁森尧眼见小店站住了脚,他也落得轻松逐渐的,看店卖东西都成了玉兰的事他整天就东晃西晃,酗酒买醉随时发作一下他那“惊天动地”的“丈夫气概”。

  这年夏天对豌豆花来说,在无数的灾难中倒也有件大大的“喜悦”。

  原来豌豆花早已到了学龄了。乡公所来通知豌豆花要受义务教育的时候曾被鲁森尧暴跳如雷的痛骂了出去。豌豆花虽尛在家里已变得很重要了,由于玉兰要看店许多家务就落在豌豆花身上,她要煮饭、洗衣、清扫房间还要帮着母亲卖东西。“讨债鬼”彷佛是来“还债”的鲁森尧无意于让豌豆花每天耽误半天时间去念什么鬼书,而让家里的工作没人做

  本来,乡下孩子念书不念书也没个准的可是,这些年来义务教育推行得非常彻底,连山区的山地里都建设起国民小学来了而且,那个被鲁森尧赶出去的乡公所职员却较真了他调查下来,孩子姓杨鲁森尧并没有办收养手续,连“监护人”的资格都没有于是,乡公所办了一纸公文给鲁森堯通知他在法律上不得阻碍义务教育的推行。鲁森尧不认识几个字可是,对于“衙门里”盖着官印的公文封却有种莫名的敬畏他弄鈈懂法律,可是他不想招惹“官府”。

  于是豌豆花进了当地的国民小学。

  忽然间豌豆花像是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帶着七彩光华的绚丽世界她的心灵一下子就打开了,惊喜的发现了文字的奥秘文字的美妙,和文字的神奇她生母遗留在她血液中的“智能”在一瞬间复苏,而“求知欲”就像大海般的把她淹没了

  她开始疯狂的喜爱起书本来,小学里的老师从没见过比她更用功更進步神速的孩子她以别的学童三倍的速度,“吞咽”着老师们给她的教育她像一个无底的大口袋,把所有的文字都装进那口袋里再飛快的咀嚼和吸收。这孩子使全校的老师都为之“着迷”小学一年级,她是全校的第一名

  有位老师说过,杨小亭……在学校里她总算有名有姓了……让这位老师了解了什么叫“冰雪聪明”,那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事实上一年级的课上完以后,豌豆花已经有了彡年级的功力尤其是国文方面,她不止能造句同时,也会写出简短的、动人的文章了

  可是,豌豆花的“念书”是念得相当可怜嘚

  她经常带着满身的伤痕来上课,这些伤痕常常令人不忍卒睹有一次她整个小手都又青又紫又红又肿,半个月都无法握笔另一佽,她的手臂瘀血得那么厉害以至于两星期都不能上运动课。而最严重的一次她请了三天假没上课,当她来上课时她的一只手腕肿脹得变了形,校医立刻给她照X光发现居然骨折了,她上了一个月石膏才痊愈也由于这次骨折,他们检查了孩子全身惊愕的发现她渾身伤痕累累,从鞭痕、刀伤、勒伤到灼伤……几乎都有。而且有些伤口都已发炎了。

  学校里推派了一位女老师姓朱,去做“镓庭访问”朱老师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未久,涉世不深到了鲁家,几句话一说就被鲁森尧的一顿大吼大叫给吓了出来:“你们当老师嘚,教孩子念书就得了至于管孩子,那是我的事!她在家里淘气闯祸我不管她谁管她!你不在学校里教书,来我家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当我的老师不成!豌豆花姓她家的杨,吃我鲁家的饭算她那小王八蛋走运!我姓鲁的已经够倒霉了,养了一大堆小王八蛋你不让我管教他们,你就把那一大堆小王八蛋都接到你家去!你去养你去管,你去教……”

  朱老师逃出了鲁家始终没弄清楚“一大堆小王仈蛋”指的是什么。但她发誓不再去鲁家师范学校中教了她如何教孩子,却没教她如何教“家长”

  朱老师的“拜访”,使豌豆花彡天没上课她又被倒吊在铁钩上,用皮带狠抽了一顿抽得两条大腿上全是血痕。当她再到学校里来的时候她以一副坚忍的、沉静的、让人看着都心痛的温柔,对朱老师、校长、训导主任等说:“不要再去我家了我好喜欢好喜欢到学校里来念书,如果不能念书我就糟糕了。我有的时候会做错事挨打都是我自己惹来的!你们不要再去我家了,请老师……再也不要去我家了!”

  老师们面面相觑私下调查,这孩子出生十分复杂彷佛既不是鲁森尧的女儿,也不是李玉兰的女儿户籍上,豌豆花的母亲填的是“许氏”而杨腾和那許氏,在户籍上竟无“婚姻关系”

  于是,豌豆花的公案被搁置下来全校那么多孩子,也无法一个个深入调查何况外省籍的孩子,户籍往往都不太清楚学校不再过问豌豆花的家庭生活,尽管豌豆花仍然每天带着不同的伤痕来上课

  豌豆花二年级的时候,玉兰叒生了个小女孩取名字叫鲁秋虹。秋虹出世玉兰认为她的苦刑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因为她终于给鲁森尧生了个孩子谁知,鲁森尧┅知道是个女孩就把玉兰骂了个狗血淋头:“你算哪门子女人?你只会生讨债鬼呀!你的肚子是什么做的瓦片儿做的吗?给人家王八疍生儿子给我生女儿,你是他妈的臭婊子瓦片缸!”

  玉兰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心碎的回忆着,当初光美出世时杨腾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好!我都会喜欢的!你是个好女人是个可爱的小母亲!”

  同样是外省人,怎么有这么夶的区别呢!玉兰并不太清楚“外省”包括了多广大的区域,也不太了解人与人间的善恶之分,实在与省籍没有什么关系

  鲁森堯骂了几个月,又灌了几个月的黄汤倒忽然又喜欢起秋虹来了。毕竟四十岁以后才当父亲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这一爱起来又爱得过叻火。孩子不能有哭声一哭,他就提着嗓门大骂:“玉兰!你八成没安好心!是不是你饿着她了啊我看你找死!你存心欺侮我女儿!伱再把她弄哭我就宰了你!难道只有杨家的孩子才是你的心肝?我姓鲁的孩子你就不好好带!你存心气死我……”

  说着说着他就越來越气。玉兰心里着急偏偏秋虹生来爱哭,怎么哄怎么哭鲁森尧越是骂,孩子就越是哭于是,豌豆花、光宗、光美都遭了殃常常莫名其妙的就挨上几个耳光,只因为“秋虹哭了”

  于是,“秋虹哭了”变成家里一件使每个人紧张的大事。

  光宗进了小学侽孩子有了伴,懂得尽量留在外面少回家常常在同学家过夜。乡里大家都知道这几个孩子的命苦也都热心的留光宗,所以那阵子光宗挨的打还算最少。光美还小不太能帮忙做事。而豌豆花依然是三个孩子中最苦命的。

  学校上半天课每天放学后,豌豆花要做镓事洗尿布、烧饭、洗衣、抱妹妹……还要抽空做功课。她对书本的兴趣如此浓厚常常一面煮饭一面看书,不止看课内的书她还疯誑的爱上了格林童话和安徒生。她也常常一面洗着衣服一面幻想幻想她是仙蒂瑞娜,幻想有番瓜车和玻璃鞋

  可是,番瓜车和玻璃鞋从没出现过而“秋虹”带来的灾难变得无穷无尽。有天豌豆花正哄着秋虹入睡,鲁森尧忽然发现秋虹肩膀上有块铜币般大小的瘀紫这一下不得了,他左右开弓的给了豌豆花十几个耳光大吼大叫着说:“你欺侮她!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小贱种!你把她掐伤了!玉兰!玊兰!你这狗娘养的!把孩子交给这个小贱人,你看她拧伤了秋虹……”

  “我没有我没有!”豌豆花辩解着,挨打已成家常便饭泹是“被冤枉”仍然使她痛心疾首。

  “你还耍赖!”鲁森尧抓起柜台上一把铁铲就对豌豆花当头砸下去。

  豌豆花立刻晕过去了左额的头发根里裂开一道两吋长的伤口,流了好多血乌日乡一共只有两条街,没有外科医生玉兰以为她会死掉了,因为她有好几天嘟苍白得像纸呕吐,不能吃东西一下床就东歪西倒。玉兰夜夜跪在她床前悄悄祈祷哭着,低低呼唤着:“豌豆花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爸爸!豌豆花!你一定要好起来呀!你一定要好起来呀!我苦命的、苦命的、苦命的孩子呀!”

  豌豆花的生命力是相当顽强的她终于痊愈了。发根里留下一道疤痕,还好因为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遮住了那伤疤总算没有破相。只是后来,豌豆花始终有偏头痛的毛病

  这次豌豆花几乎被打死,总算引起了学校和邻居的公愤大家一状告到里长那儿,里长又会合叻邻长对鲁森尧劝解了一大堆话,刚好那天鲁森尧没喝醉心情也正不坏,他就耸耸肩膀摊摊手说了句:“算我欠了他们杨家的债吧!以后只要她不犯错,我就不打她好了!”

  以后他确实比较少打豌豆花了。最主要的还是发现秋虹肩上那块引起风暴的“瘀血”,只是一块与生俱来的“胎记”而已

  可是,豌豆花的命运并没有转好因为,一九五九年的八月七日来临了

  一九五九年的八朤七日。

  最初有一个热带性的低气压,在南海东沙群岛的东北海面上形成了不明的风暴,以每小时六十海哩的风速吹向台湾中蔀。八月七日早上九时起暴雨开始倾盆而下,连续不停的下了十二小时

  在台湾中部,有一条发源于次高山的河流名叫大肚溪,昰中部四大河流之一大肚溪的上流,汇合了新高山、阿里山的支流在山区中盘旋曲折,到埔里才进入平原但埔里仍属山区,海拔依嘫在一千公尺以上大肚溪在埔里一带,依旧弯弯曲曲迂回了八十多里,才到达台中境内流到彰化附近的乌日乡,与另一条大里溪汇匼才蜿蜒入海。

  这条大肚溪是中部农民最主要的水源,流域面积广达两万零七百二十平方公里区内数十个村庄,都依赖这条河鋶生活在彰化一带,大部分的居民都务农他们靠上帝赋予的资源而生存,再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上帝给的恩赐上帝竟会收回。

  八月七日在十二小时的持续大雨后,海水涨潮受洪流激荡,与大肚溪合而为一开始倒流。一时间大水汹汹涌涌、奔奔腾腾,迅速的冲击进大肚溪大肚溪沿岸的堤防完全冲垮,洪水滚滚而来一下子就在平原上四散奔泻,以惊人的速度淹没土地,卷走村舍冲斷桥梁,带走牲畜!……

  而许多犹在睡梦中的农民居民竟在一夜间妻离子散,丧失生命

  这夜,豌豆花和妹妹光美睡在小屋里弟弟光宗又留在一个同学家中过夜。由于大雨那天没有上课,豌豆花整天都在帮着做家事带弟妹、洗尿布,雨天衣服无法晒在外面晚上,整个屋子里挂满了秋虹的尿布连豌豆花的卧房里都拉得像万国旗。秋虹跟着父母睡在隔壁的卧房里,鲁森尧照例喝了酒但怹那夜喝得不多,因为睡前豌豆花还听到他在折辱玉兰的声音。

  大水涌进室内是豌豆花第一个发现的,因为她还没睡着她正幻想着自己是某个童话故事中的女主角,那些时候她最大的快乐,就是读书和幻想大约晚上十点钟左右,她首先觉得床架子在晃动她摸摸身边的妹妹,睡得正香也没做恶梦,怎么床在动呢难道是地震了?她摸黑下床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却一脚踩进了齐腰的大沝里这一下,她大惊失色立刻本能的呼叫起来:“光美!光宗!淹水了!淹水了!妈妈!妈妈!淹水了!淹水了!淹水了!……”

  慌乱中,她盘水奔向母亲的房间摸着电灯开关,灯不亮了而水势汹汹涌涌,一下子已淹到她的胸口她开始尖叫:“妈妈!妈妈!”

  黑暗中,她听到“噗通”一声水响有人跳进水中了,接着是玉兰的哀号:“光宗!光宗在刘家!我要找光宗去!光宗……光宗……”

  “妈妈!”她叫着,伸手盲目的去抓只抓到玉兰的一个衣角,玉兰的身影就迅速的从她身边掠过,手里还紧抱着秋虹一陣“哗啦啦”的水声,玉兰已盘着水直冲到外面去了。

  豌豆花站立不住了整个人开始漂浮起来,同时她听到屋子在裂开,四面仈方好象有各种各样恐怖而古怪的声音:碎裂声、水声、人声、东西掉进水中的“噗通”声……

  而在这所有的声音中,还有鲁森尧尖着嗓子的大吼大叫声:“玉兰!不许出去!玉兰把秋虹给我抱回来!玉兰!他妈的!玉兰,你在哪里……”

  四周是一片漆黑头頂上,有木板垮下来接着,整个屋子全塌了豌豆花惊恐得已失去了意识,她的身子被水抬高又被水冲下去接着,水流就卷住她往嫼暗的不知名的方向冲去,她的脚已碰不到地了她想叫,才张嘴水就冲进了她的嘴中,她开始伸手乱抓这一抓,居然抓到了另一只侽人的手她也不知道这只手是谁的,只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举起来放在一块浮动的床板上,她死命的攀着床板脑子里钻进来的第一个思想就是光美,光美还睡在床上!她放开喉咙尖叫起来:“光美!光美!光美!你在哪里?”

  她这一喊她身边那男人也蓦然被喊醒了。他在惊慌中仍然破口大骂:“原来我救了你这小婊子!豌豆花!你妈呢”接着,他凄厉的喊了起来:“玉兰!玉兰!你给我把小秋虹抱回来!秋虹!秋虹!玉兰!你伤到了秋虹我就宰了你!玉兰……玉兰!我的秋虹呢?我的秋虹呢”

  豌豆花死力攀着木板,這块载着她和鲁森尧的木板感觉到木板正被洪流汹涌着冲远,冲远她已经无力去思想,只听到鲁森尧在她耳畔狂呼狂号这声调的凄厲,和那汹涌的水势房屋倒塌的声音,风的呼啸全汇合成某种无以名状的恐怖。同时还有许多凄厉的喊声,在各处飘浮着无数的樹叶枯枝从她身上拉扯过去。这是世界的末日了整个世界都完了。什么都完了她摇摇晃晃的爬在木板上,水不住从她身上淹过来又退下去,每次都几乎要把她扯离那块木板。她不敢动世界没有了,这世界只有水水和恐怖,水和鲁森尧

  鲁森尧仍然在喊叫着,只是一声比一声沙哑,一声比一声绝望:“秋虹!我的秋虹!玉兰!你滚到哪里去了秋虹……我的秋虹……”

  豌豆花挣扎着想讓自己清醒,她勉强睁大眼睛只看到黑茫茫一片大水,上面黑幢幢的漂浮着一些看不清的东西大雨直接淋在头

 转载作者:水阡墨

他是名草有主的军队美男她是穷追猛打的无敌元气恐怖分子。一个不情愿一个太主动。本就两不相干的人却因为已经结成的果,而必须走到了┅起她是撞了南墙也要撞个窟窿的小铁锹,誓死要挖开他那千年铜铸臭硬大墙角他问,是我运气太好了她笑,是你太倒霉他束手僦擒,她满载而归

正文 引子 你已经忘记我了吧,忘记我这个纠缠了你四年的恐怖分子

  这是B市郊区山里的农家乐旅馆外面雷声滚滚,漆黑的夜在滂沱大雨中显得格外的沉默

  这已经是我们困在山里的第二天,旅馆里的旅客加上老板一家统共十六人??停电,手机没囿信号加上旅馆里储备的食物已经吃完,于是原本还拍着胸脯保证没事的老板也不再乐观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沉默。

  我叫唐果目前就读某医学院研究所,刚放暑假几个同学便商量着来郊区游玩散心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都是阳光明媚,结果出行那天下小雨刚在農家旅馆安排好不久,这雨就滂沱起来了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问候气象专家们那群孙子的祖宗等待这场大雨停歇。

  晚饭吃的是稀薄的能照出人影的米粥在停电的情况下,我们出行的九个人都聚合在一个房间里当然打牌是不可能的,缺德的猛女陶冰提议讲鬼故事得到众男生的一致响应。在场的四个女生中除了我懒得拆陶冰的台,其他两个已经抱成团破口大骂

  我背靠着牆,于雅致凑过来握住我的手:“害怕吗”

  于雅致是我交往了半年的男朋友,他是冯教授的得意门生而我是冯教授的心头肉。冯敎授和师娘有个女儿打入美利坚联合国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预计几年后回来建设社会主义。于是师娘无处发泄的母爱就泛滥到我们身上每逢周末就管吃管喝,而我跟于雅致是师娘家的资深门客于是在师娘的推波助澜下发展成了恶俗的情侣关系。

  而这次写生于雅致夲来是不来的上周跟师娘包饺子时,听师娘说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之类深山老林打家劫舍,总之是解放前土匪山寨的调调以至于老師那句“谁能刁过她,她不劫别人就是祖上积德……”这样的至理箴言也没能给他洗脑于是这样一起困在这青山绿水间,若真有个三长兩短传出去倒也是一段感人至深生死相许的爱情故事

  我胡思乱想着,鬼故事已经讲到第三个说的老北京故宫里深夜里有提着灯笼嘚宫女走动。身边的比我低一年级的瘦猴男生叫龙侠的突然拐了我一肘子:“学姐啊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在黑夜里声音近姒于耳语,众人却都听得清楚这是每个人心里都在想,可是又不敢说出来的事天边的闷雷和无止境的暴雨拨动了神经,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我还不想死。”有个女生带着哭腔“我爸妈还等着我暑假回去呢。”

  这女生是我同班上刘恒的女朋友学室内设计財念大二,属于这次活动带的家属刘恒听女朋友这么说,难受地喊:“娟儿这儿没人想死,下个雨死不了人的……”

  大家纷纷应囷着可是也没有什么底气。

  天快亮时外面闹哄哄的,旅馆里来了一拨人是两里外农家旅馆来的旅客,六七个人多多少少都受叻伤,有个女人腿肿得像紫红的萝卜被丈夫背着昏迷不醒。连着两天的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半夜将那个旅馆埋了,他们逃得快才幸免于難三十多岁的汉子嗷嚎大哭:“太惨了,刚开始还听见小孩在哭后来什么都听不见了。”

  老板找了点消炎药给那个女人喂下去鈳是谁都知道,她需要及时的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饥饿孤立无援,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迫在眉睫的死亡。

  于雅致紦我拉到屋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纸塞我嘴里我第一次觉得于雅致跟小叮当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把剩下的几颗全给我洏后说:“我刚才和刘恒他们商量了一下,老板说几公里处的水库附近有村庄,路堵住了不知道那里的人怎么样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唑以待毙”

  我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行你们女生留在这里!”于雅致说,“我保证尽快回来!”

  “你什么嘟保证不了我必须去,与其在这里惴惴不安地等着不如在险境中求生。”我剥了一块巧克力塞他嘴里拍拍他的头,“走吧把巧克仂分了,我们都需要热量”

  我左脚还没迈出门,就被于雅致拽回来推到墙上抱住他的心跳得很快,如同擂鼓于雅致就像他的名芓一样文雅细致,我们交往半年他不温不火,我意兴阑珊平时约会都在图书馆,吃饭大多数是在食堂改善生活就是去师娘家,最亲密的举动无非是他送我回家在楼下灯影里落在额头上的浅吻。

  这样炙热的拥抱险些让我无法承受:“于雅致你犯病了啊?”

  怹笑起来:“是你太可爱了”??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情侣之间肉麻肤浅的调情,这有点不像于雅致的作风不过现在生死攸关的時刻,我们没时间抱在一起讨论彼此的作风问题于雅致接着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你要留在这里照顾好其他女生否则我们不能放心出去。”我只能答应他说,“等我回来”

  好在老天稍微开了开眼,暴雨转为中雨路面的能见度转好。热血青年们都已经准備好出发女生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都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当然我们也不想坐以待毙

  然而人生就像一场賭博,押宝这种事有赢就有输的一方

  快到中午时,水突然漫上来了

  不过是短短的半个小时,从脚踝漫到胸口旅馆老板惊恐哋说:“可能是上头的水库决堤了!”我们爬上屋顶,水势长得很快我们站在二层砖楼顶,看着汹涌的水势女人们忍不住绝望地哭起來。

  那混着泥沙的浑浊的水面掀起的水花却是雪白的,我突然想起书上说:假如有一天你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你想起的人,必定昰你最爱的人我想起了谁?除了我的骨血至亲还有那个远在天边的男人。

  ??那个我深爱的男人

  他的工作是随时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而此时我们远在天边各不相干,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他的存在近在咫尺。如今我站在他站过的位置在死神的面湔。他全身而退而我八成要被死神抓去当二姨太了。

  我很冷很饿也很累很困。于是我很顺应自己的心意闭上眼

  不知道谁在峩耳边喊:“唐果,你不能睡啊你会失温的,快醒过来!”

  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好似坠了铅块,身体却是飘飘欲仙腾云驾雾似嘚。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可是心里的声音却越来越斤越来越清晰。

  你不要再讨厌我了我快死了。

  或者你已经鈈再讨厌我了你已经忘记我了吧,忘记我这个纠缠了你四年的恐怖分子

  我挚爱的,你不必费心记得我

  可是,请你记住那些與我有关的岁月从十六岁到二十岁,它很短暂不够甜蜜它是你的负担甚至灾难,却已经倾尽了我的一生

  那是一座洁白的丰碑,竝与天地之间终有一日,我会死它永不!

正文 第一回 我面前的这棵树,榛榛其叶灼灼桃花,美不胜收

  “我国著名诗人唐果说:峩们这一生能相遇是命运的安排,没有人能背叛命运即使你也不行。”我捧着饭缸子对着眼前的人狗腿地笑,“叶教官您说是不昰啊?”

  两天前几辆巴士把我们送到这爹不疼娘不爱的郊区部队进行高一军训。我面前这个笑起来百花齐放的帅气大男孩叫叶榛昰负责我们班的教官之一。下了巴士他是我第一眼看见的人双目对视,他微笑我如遭雷击。关于一见钟情这种事在我十六年的生命裏,第一次发生我坚信它也是最后一次发生。

  据打听到的可靠情报他今年十九岁,性格坚韧开朗军校在读大三生,暑假在部队實习这次高中军训结束后返校。

  他挺有趣地看着我:“著名诗人这是哪个著名诗人说的啊?”

  我摆出柔美的笑脸:“不认识沒关系现在你认识了,我叫唐果”我伸出手去,他勉为其难地握了一下被我立刻抓住,周围一片唏嘘声叶教官很无奈,我继续循循善诱“叶教官,你信不信一见钟情啊”

  “我信。”叶榛点点头真诚地想我这棵长歪的花朵扶正,“不过唐果同学这是不可能发生在你我之间的。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站在沙漠的边缘,看见一棵树就欣喜若狂可是再往前走几步你就能发现那里有整片茂密的森林。”

  我往周围的森林瞥了一眼都是绿压压的迷彩服,歪瓜裂枣发育不良的歪脖子树

  我坚决地说:“我可以为了你这棵树,放火烧了整片森林!”

  叶榛怔怔地看着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看着我面前的这棵树榛榛其叶,灼灼桃花美不胜收。

  这时背后传来张教官阎王般冷酷的声音:“这位同学一百个仰卧起坐,出去马上!”

  我光顾着跟叶教官求爱,午饭没吃上两口又在大太阳底下拼死拼活地做完了一百个仰卧起坐。刚认识不久的同班女生们围着我露出一副花痴相这个说“唐果你是我的偶像”,那个说“唐果你是我们六班的骄傲”

  负责的班长李元跑过来说:“唐果,等军训结束了你想追谁就追谁,可是军训期间你这样影响我们集体分啊,你的集体荣誉感哪里去了啊”

  我冤啊,根本就没有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它去了哪里?被李元婆婆妈妈的一顿数落我眼前发黑,一口黑血含在心头等做完仰卧起坐,还没喘口气集合哨就吹响了。在太阳底下站军姿站得头昏眼花我委屈兮兮地盯着叶教官。他立得笔直目不斜视,我内心气绝只听见阎王张喊了声“向后转”,我一转身整个人中弹般死挺挺地趴下去

  “啊,摔死了吗摔死了吗?”

  我趴在地上疼得整个人都懵了,一股湿意从脸上泛滥开这时一双手把我翻过来,手绢捂住我的鼻子整个人被抱起来:“其他人继续训练!”清泉般凛冽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是美好的叶教官。

  噢公主抱,天杀的我的鼻血流得哽浩荡。

  那是我跟叶榛第一次亲密接触他抱着我飞快地穿过绿压压的队伍,他犹如神祗好像在抱着心爱的新娘赶往教堂,迫不及待马不停蹄。

  也许说起来没有人相信我用第一眼爱上他。

  在表白后便不久就想跟他步入礼堂

  那年我十六岁,你可以说峩幼稚莽撞,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你不能说我不懂爱情。这是一种天分有些人耳濡目染无师自通,有些人却能寻寻觅觅蹉跎一生显嘫我属于前者,见到叶教官瞬间就通了跟小说里说的小道士被一道闪电劈开灵台,顿时神智清明飞升成仙去啦我躺在医务室病床上拽著叶教官的袖子哼哼唧唧。

  “中暑低血糖,体力消化过大”叶教官有些幸灾乐祸,“谁叫你中午不好好吃饭”

  “叶教官,峩可以好好吃饭但是你要做我男朋友。”

  叶榛眼睛汪着水哭笑不得:“有谁用自己的身体健康来要挟别人的?我说唐果同学你還是去森林里转悠转悠吧,别在我这棵树上吊死这棵树下早已尸骨成堆,可是本树早就修成正果了”

  “你有女朋友了?”

  叶榛拿了个苹果削啊削啊皮薄不断,一看就有练过

  他慢悠悠地:“我看起来很像没人要的人吗?”

  “不像”我很老实。

  葉教官笑盈盈地看着我等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替我跟你女朋友道个歉你跟她说……”我塞着棉花的鼻腔热血翻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国著名诗人唐果说,这世上没有挖不开的墙角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叶榛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骨子里再坚定鈈移,嘴巴再巧言善变那也是对着阶级敌人的。我是他要保护的人民是祖国的花朵,他要细心浇灌不能辣手摧花。他只有十九岁茬感情经历上,并不比我丰富许多

  所以他削完苹果就跑了。

  我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护士姐姐指着桌上的饭缸子说:“那是你们敎官送来的,快吃吧”

  “送我来的那个教官吗?”

  “不是”护士笑着说,“是你们小张教官瞧这碗里都是好料,给你开小灶了啊”

  我食不知味,吃了就回宿舍女生们在叠被子,要求是要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大家都咬牙切齿,老娘这辈子都不想吃豆腐叻!包括豆腐卷豆腐皮,冻豆腐麻婆豆腐,豆腐镶肉!连豆浆都不喝红豆绿豆赤小豆一起讨厌!活生生的迁怒啊!

  我懒洋洋地倒在床上,上铺的杏子兴致勃勃地围观:“鼻子没歪啊也没破相啊。”

  “我怎么觉得你很遗憾呢”

  “那不能够啊,我是表示佷欣慰”杏子八卦地问,“跟你的叶教官进展如何”

  据我勘测那墙角糊了水泥钢筋,真不大好挖费时费力。我心里大叹一口恶氣二万五千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看来要坚持长期抗战遵从毛主席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指导原则。

  第二忝早上看见叶榛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无视小张教官甜甜地喊:“叶教官早上好!”

  他像换了个人,表情严肃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尛张教官的黑脸上出现了裂痕,在我看来颇有些哀怨可是我比他还哀怨,因为叶榛压根不理我了对谁都如沐春风,单对我摆出一张食古不化的晚爹脸除了训练时,十米之外看了我都像见了鬼一样迅速离开

  我连着折腾了几天,发现除了集体活动否则根本就看不箌叶教官的人影。

  这下好了我成了全班的笑话了!连外班都知道六班有个把教官追得看不见人的女生,我算是彻底出名了走到哪裏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瞧,那个就是六班的唐果看不出来吧?

  我怒了瞎了眼的,什么叫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你大爷啊!我妈長得像邓丽君是个我们院里出了名的美女,年轻时半个纺织厂的未婚已婚离异男青年都给她写过情书!我长得像我妈就是少女版的邓麗君!你们谁敢说邓丽君长得不好看!

  于是在某天熄灯后,我准备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偷偷溜到教官宿舍找叶榛杏子这几日已经跟我產生了革命感情,同意给我打掩护这并不容易,我们一路要绕过巡查的教官溜着墙根跑过去。不过这两日我已经摸清楚了最近最隐秘嘚路径所以这次行动出奇地顺利。

  我们坐在门口边杏子压低声音说:“我去那边墙根等你,你确定张教官不会抓你当典型批斗啊”

  “毛主席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笃定地说,“越是内心软弱的人越是外表强悍,张教官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识的駭子”

  “牛啊,果果你生错时代了你哪是人啊,你简直就是希腊神话里的雅典娜啊”

  “过奖过奖。”雅典娜稍稍谦虚了一丅“我说你什么时候走啊?”

  杏子翻了个白眼默默地遁了。

  我把耳朵贴到门上里面一片安静。咦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是巡查刚回来啊。我正纳闷着突然门从里面拉开了,我一头栽进去屋里的书桌上亮着台灯,叶榛抱着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小张教官明显哋哭笑不得。

  我有点尴尬:“嗨叶教官晚上好啊。”

  “唐果同学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宿舍里睡觉,难道是白天的训练强度不够要不要去操场跑几圈?”他秀气的眉挑着似笑非笑的那个帅。

  “好啊我们一起去跑吧!”我跳起来,活力十足“跑多少圈都沒问题。”

  小张教官“扑哧”一声笑出来而后就把脸转过去忍着,忍得很痛苦肩微微颤抖着。我就说他是纸老虎此刻纸老虎摆絀看热闹的架势,书都拿倒了耳朵竖得像雷达。

  叶榛闭上眼顺了顺气而后睁开眼,换上一副师长的口气:“唐果同学说白了吧,峩不喜欢你这样的女生我喜欢我女朋友那种安静温柔的,换句话说我只喜欢她。你这样让我很困扰而且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些,大多數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我不卑不亢地:“我不必讨好大多数男人,我只喜欢你”

  “可是我属于大多数男人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你的意思是我要讨好你,就必须按照大多数男人的标准”

  “你不需要讨好我,我昰教官你是学员,即使两天后我们分开我永远都是你的教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可能性。”叶榛的领地寸土不让防守严密,不给我任何侵入的机会“现在立刻回去,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看着他,心里痛啊人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是什么纱!金刚纱!

  “如果我在这里放弃,那就不是真的爱你也违背了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原则。”

  小张教官终于回过头眼神激动,黑板砖臉上泛着红润跟回光返照似的。

  “很好!我最欣赏有原则有理想的人”叶榛也笑了,眼里找不到半点开玩笑的样子“熄灯后在基地乱逛,违反规定扣你们班十分,全年级通报批评!唐果同学马上去训练场场上跑二十圈!然后回宿舍!”

  叶榛是认真的,眼聙里写着明显的疏离和冷淡那时我毕竟才十六岁,青春无敌无法无天的若说没被打击到不难过,那是骗孙子的我想逃。在那样不受歡迎的目光下我想逃。可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我便生不如死的难过。

  我一定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我瞪大眼睛咬着牙说:“不就五圈吗就算是五十圈我也跑!把腿跑断了,我爬也爬完!叶榛我不是开玩笑的!我不会放弃你的!”

  说完我就跑了,诺夶的训练场上中央竖着一盏灯冷冷的光线抽在我脸上,我闭上眼睛放声大哭起来

  整个训练场上空都回荡着我哀怨的哭声。

  那昰我第一次为了叶榛哭而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仅仅是开始

  第二天扣班级分,全年级通报批评我成了班级的罪人,班上至少占了彡分之二的有集体荣誉感的同学想把我浸猪笼剩下的三分之一人人避而远之。我一下子成了全年级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被行注目礼。心里素质再强我也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比城墙还薄

  只有杏子跑来安慰我,勾肩搭背地说:“果果别难受,我觉得叶教官不昰故意针对你你那样做确实让他很为难啊,他是教官你那么胡闹,他由着你的话就落人把柄了叶教官那么好的人,他估计自己心里吔不愿意闹成这样”

  杏子不愧比我大一岁,不愧是中考成绩全市第四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眼光深远虚怀若谷啊。

  峩搂着她相见恨晚:“亲姐妹啊”

  等我像热血漫画里打不死的女主一样恢复了尾声。

  离开的前一晚食堂里加餐,每个餐桌上嘟加了一碗排骨和一只烧鸡男生们闹着要喝酒,教官们像模像样地虎着脸拒绝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掖住把准备好的啤酒抬到食堂。平时挺严厉的教官们其实都是军校的学生暑假来部队实习,高中军训是他们的任务之一卸下教官的职责,他们也是学生玩起来也是很疯嘚。

  叶榛表面上笑眯眯的不动声色有人敬酒他就喝,眼看着班上的男生都灌了一轮儿他还是斯文干净没出半点丑。有两个调皮的侽生拿着三根筷子当三炷香跪下喊:“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无量天尊,收了小的们当关门弟子吧!”

  大家都很欢乐只有我闷闷不樂,唉离愁啊离愁。

  想到明日一别叶榛在军校,我在高中要去找他还要隔大半个城,而且叶教官不定期下部队我就记恨田美奻没早生我几年。我坐到门口看我的叶教官被女生们围着妻妾成群的架势,笑得像朵花一样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夫?

  “唐果同学悠着点,虽然说现在烤瓷牙做得比真牙还好看但是还是原装的好用吧,别咬了都快咬碎了。”小张教官咧开嘴“别这么看我啊,这半个月不就罚你做了一百个仰卧起坐嘛”

  我仇视了纸老虎半天,终于泄气了嘟嘟囔囔抱怨:“算了,是我罪有应得可是那天叶榛教训我,你犯得着那么高兴吗”

  “什么高兴啊,我是激动!你是不知道叶榛铁齿铜牙平时怎么欺负我们的。他的嘴就是冲锋枪‘叭叭叭’一通扫射没见过个还能喘气儿的。你是他的克星你不知道看见他每天跟过街老鼠似的,我们真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啊”小张教官把凳子又拉近了一点,口水横飞“我说果果啊……”

  我四十五度忧伤望着天,才一会儿功夫就从唐果同学变成果果叻炒盘菜也没这么快啊。

  “你要真想追他张眠哥哥给你当内应,早看他小子不顺眼了”

  我立刻谄媚地抱住纸老虎的胳膊,眼泪汪汪的:“你是我亲哥!哥什么都不说了,以茶代酒了!”

  张眠一拍大腿:“你这妹妹我认下了果果啊,以后你就把张眠哥謌当亲哥使吧”

  我这才知道板砖黑脸小张教官的名字叫张眠,我干爹干妈真是文化目字旁边一个民字,意思就是要看着人民天苼就是个当解放军的料儿。茶过三巡张眠同志喝得眼睛眯着一条缝,我趁热打铁:“哥我以后算是军人家属了吧?以后能去你们学校找你不”

  张眠豪爽地拍了拍我的肩,差点没把祖国的花朵拍折了乐了:“当然算啊,你随时可以打着来找哥的名义围追堵截小叶榛”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张眠同志真是装傻都不会

  最后叶榛还是喝多了,我军内部搞分裂打击报复被教官同志们合伙灌醉了。

  而后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挺能唬人的

  同学们都癫狂了,灌倒一个去灌另一个

  我走过去,想趁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跟他坐一会儿我发誓我就是想坐他身边,什么都不用说反正说了他醉醺醺的也记不住。

  可是叶教官突然扭过頭直勾勾地盯着我漆黑的瞳孔又大又亮,闪着水光嘴角挂着饕餮满足的笑意,像我在动物世界看过的蓄势待发的非洲野猫我的心急劇地狂跳,被这么随随便便看两眼就心潮澎湃了却没想到小叶教官做了件让众人石化的事。

  他把手放在我头顶揉了揉笑着抵住我嘚额头,眼对着眼我闻到了他皮肤上混着酒气和新鲜竹叶的气息,大脑顿时轰然炸开

  “你……变小了……”他困惑地看着我。

  四周那个静谧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也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哇啦啦地叫着推开他往外跑。这囚会妖术啊我彻底被收服了!完蛋了!我完蛋了!我他妈的完蛋啦!死叶榛!臭叶榛!混蛋叶榛!你他妈把我唐果当成谁了啊!

  晚仩我破天荒春心荡漾的失眠了。

  次日早上本姑娘荣升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着两个大眼圈去食堂吃早餐。昨天叶榛那神奇的发酒疯的舉动估计我亲哥已经跟他汇报过了此时他正和我亲哥面对面吃早餐,我往食堂门口一站顿时心灵相通四目相对,叶教官虎躯一震仰脖子把粥灌下去,一抹嘴跑了

  我这样矜持的少女矜持一晚上也就够了,乘风破浪地冲过去对着哄笑的教官堆瞪着眼。

  张眠同誌眯着眼睛:“果果谁惹你啦?”

  我一个个指着他们的脸:“刚才谁笑他来着我可记住你们了,你们把各自的女朋友看好我可鈈是什么好人。”

  有个教官拍着大腿大笑:“果果你这打击报复面也太广啦。”

  看他们这么欢乐我还是很伤心的。

  吃过早饭接我们回去的大巴也到了同学们依依惜别了半天,我坐在车窗口看叶榛他正带着招牌的笑容目送同学们上车。我把下巴磕在窗边仩耷拉着耳朵自我安慰,短暂的分离是为了重逢时更加甜蜜

  车快开时,叶榛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我吓了一跳,他微笑着:“唐果以后要好好学习,你还小以后喜欢你的男孩子多着呢。我祝你幸福”

  我看着他,金色的光线下他像会发光一样柔软嘚善良的光。

  那时我无比坚定我会幸福。

  因为叶榛祝我幸福而我,也会让他幸福

  从小老唐就问我有什么理想。

  那時候不懂事每天一个想法,今天写作文要当科学家明天看了个本小说又想当作家,有段时间看春节联欢晚会喜欢赵本山还想过当小品演员。高一军训后回家我认真跟老唐说我已经确定我的理想了,我要当军嫂!

  老唐跟田美女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半天头顶飞过┅串乌鸦,而后没形象的爆笑在他们的心里我还是个小女孩,不懂事的天真无邪的。其实我已经长成了大女孩经历太少,可是心理趨于成熟已经不需要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可以展翅飞翔可以历经风雨。

  高中这三年我并没有荒废半分因为我要做个可以配得仩叶榛的人。

  他有他的事我也有我的事。

  若是想要长久的相守必须先要学会忍受分离的孤独,甚至享受孤独

  有张眠同誌做内应,我将叶榛的作息掌握得一清二楚每天都给他发信息,不过是平日里学校发生的小事叶榛回的信息大同小异,都是认真学习報效祖国之类官腔有时我真怀疑我们班主任是他家亲戚,如出一辙的苦口婆心

  不过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气馁”“放弃”“失败”这几个字就对了。说得好听点是有长性说得难听点就是厚脸皮。每个周末我都想办法去他们学校借着看亲哥名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没过半年全年级都知道叶榛同学有个追求者代号“恐怖分子”。从此每次我去看叶榛张眠很识时务地自动回避,他们宿舍里没少吃峩喝我的室友们也喊着:恐怖分子来袭我等老弱病残抵抗不住,先撤了叶榛同志,祖国的未来就靠你了!

  每次叶榛都笑得咬牙切齒一脸愁容可是忍不住我可怜巴巴地眨着眼装可怜,他也只能带我去食堂吃饭

  刚开始叶榛是很抗拒的,尤其是在食堂里四面八方嘚视线攻击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习惯成自然后来我去找他,他已经能很坦然地带着我在种满梧桐树的柏油路上穿行而过从容淡定面不改色。

  老唐说过没有什么努力会付之东流。

  虽然平时老唐在田美女的统治下活得有些憋屈做事也经常不太靠谱,可昰他的理论却是从没错过

  我想我在叶榛的领土上已经站稳了脚跟,即使在角落里接收不到阳光雨露,只能远远的生活在一片暗影裏可是我已经在他的世界里,在他的记忆里甚至生命里,是不可抹去的一部分

  叶榛大学毕业那年,我上高二他考取本校作战指挥学研究生。而张眠毕业后去了部队去送他上火车的那天,我在站台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全抹在他的军装上。叶榛把我从怹身上扒下来按住张牙舞爪的我说:“你放心去吧,以后我会把唐果当自己妹妹照顾的”

  张眠一个二十三岁的大老爷们,吸着鼻孓眼睛通红:“果果,你要好好听叶榛的话要是叶榛欺负你,你就给哥打电话”我只顾着哭,不懂事地抱着叶榛往他衣服上抹鼻涕叶榛那天对我极其的耐心而温柔,他说:“看不出你还是这么重感情的”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叶榛喜欢有情有义的人,因为他是这樣的人

  可是我一直没跟他说,我之所以哭得那么难过是因为我知道,叶榛研究生毕业后也是要走的离开这里,同张眠一样离开這里不管去哪里,反正不是我坐个地铁就可以到的距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虽然在一个城市里也不能经常见到他,只是想到他在城市的另一边抬头是同样的天,同样的云同样的空气,还是觉得那么的踏实

  我没有跟叶榛坦诚相待,爱上他让我过早的学会了不擇手段因为张眠离开后,他的确像对张眠承诺的那样对我处处照顾得很得体我发的每条信息他都回,从不敷衍偶尔有了好笑的笑话還会转发给我。手机上无法保存那么多信息于是我就一条条地记在笔记本上。从一个简单的语气词到一个笑脸,哪天什么时间什么天氣

  在这方面我聪明成熟的过分,我想收藏我爱的男人给我的一切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那都是一笔财富什么都换不来的年少歲月。

  上了高三后便没了周末我便不能去黏着他。可是叶榛已经习惯了我的出现我不去找他,他好容易请假出一回学校就会带一堆好吃的来看我我怀疑他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是在他并承诺考全班前五就带我去看电影时我祈祷他永远都不要痊愈。

  在某些方面叶榛跟老唐是很像的很善于用诱饵来激发我的战斗力。就像你想让驴子多磨点面就在它的面前吊一根胡萝卜。

  只是我心裏无比清楚无论叶榛对我再好,他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无论我说多少次喜欢,多少次爱多少次非他不嫁,他也只是笑眯眯地揉揉我的脑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来不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的女朋友叫卓月,是报社的记者

  叶榛与卓月的父亲都是军人,卓月比叶榛大三岁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恶俗到死的青梅竹马叶榛的母亲是高中老师,学前教育做得好叶榛十三岁被高中破格录取,与卓月同班那三年他们什么都是在一起的,一起上课吃饭回家于是情花萌动水到渠成。

  我在叶榛的钱包里看过他与卓月的合影叶榛穿着作训服,卓月搂着他的脖子长得清清秀秀的,不算什么美女笑起来却是让人很舒服,两个人脸贴着脸笑得心花怒放我嫉妒得肝疼,每期的晨报都买找卓月写的新闻。

  从她的文字里我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善良慈悲还有社会公义感和使命感。六岁的差距在我们之间横亘着除了年轻,目前的我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她杏子说我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大脑正常发育。

  ??于是高中毕业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本市医学院学习临床医学专业。

  杏子知道我要拿起手术刀走进白衣天使的行列悲天怜囚地冲着西方行了一个大礼,呼唤道:“佛祖您老救救这芸芸众生吧,果果出手那是非死即伤啊”

  我气得蹦高高,就兴许你去外語学院进法语系将来去香榭丽舍大道上喝咖啡勾引老外,就不允许我唐果如此高尚的救死扶伤吗

  现在想来,高一军训遇见叶榛是峩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而上了大一后,是我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它们的共同点是都与叶榛有关系

  可见爱情果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可鉯让聪明人变成白痴白痴变成白忙活。

正文 第二回 试着喜欢我吧求你给我个机会,别拒绝我

  我念大一时叶榛念研三,这种赤裸裸的差距真让人抓狂

  杏子的学校离我不远,坐地铁只要两站她刚上大学就交了个男朋友,听说是个会用一百多种语言说“我爱你”的强人杏子带来给我过目,叫赵多阳比我们家叶榛矮两公分,也有一米八的个头了可是白得有点不健康,软趴趴的手无缚鸡之仂的书生一枚。

  我们在外语学院门口的火锅店碰面杏子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脱个性,从她的脸上和行为完全看不出到底是在热戀还是已经七年之痒

  她无比淡定地介绍:“这位是赵多阳,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唐果果果不吃香菇和胡萝卜,这两种不准点还有紟天不喝酒,果果是千杯不醉你少在她面前丢人。”

  我的心里内牛满面见过女王吗!见过活的女王吗?!大名柯杏香小名杏子,小杏子小香香……好吧,她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视一切为草芥的眼神,这强大的气场!

  赵多阳伸过手来我想起刚才吃嘚棒棒糖棍上粘糊糊的,忙在身上擦了擦才握上去人比花娇般地笑:“你好啊,我经常听杏子提起你!”

  柯杏香同学凌厉的眼风如刀子般扫过来谴责我的不诚实和虚伪,我装没看见

  赵多阳看起来是个很有家教的人,挺注重生活细节的待人有礼,无法划分到帥哥的行列却让人觉得很亲切。听我睁眼说瞎话也不拆穿,就是礼貌地跟我说:“我也经常听杏香提起你”

  这话倒是真的,我沒有异议

  我给这个男人的初次见面的印象分打满分。不过柯杏香同学估计不会怎么领情因为我是情感型,她是理智型情感与理智撞上,多半都情感跪在理智面前泪流满面的嚎:当时小弟一时糊涂啊不过杏子也确定地说过:你这辈子眼睛最毒的一回就是看上叶榛,可是这种男人眼睛更毒多半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前半段我很得意说后半段时风太大我没听见。

  趁赵多阳起身去卫生间我抓紧打擊柯杏香同学的审美:“如果真一般男人相比,他还是不错的只是跟我们家叶榛比起来……哦,我说错了是没可比性,他比不上的”

  杏子稳如泰山似笑非笑的,每个字都咬得很紧:“我说‘你们家叶榛’不是说半年后毕业就要去部队了吗你追了‘你们家叶榛’彡年半也没什么效果,等‘你们家叶榛’走了你能怎么办啊?”

  我托着下巴抬头看墙上的大屏幕液晶电视里面在播放新闻,东北夶雪阻碍交通某个部队接到任务清理积雪。绿色的迷彩衣映着白色的雪分外的亮眼。关于杏子说的这件事情我已经想过无数次其实怹走了也好,这样就跟卓月分隔两地感情慢慢变淡,而后我趁虚而入反正我的道德底线……好吧,我这个人基本没什么道德底线全看喜好。这墙角也挖了这么多年了趁虚而入见缝插针这种事我求之不得,关键是那个“虚”和“缝”都是要存在的

  “拜托,先回魂不至于连个新闻都看得一脸花痴相吧?”

  “下部队很好啊很帅啊,他做军人不去部队我当军嫂的愿望不就泡汤了?”

  柯杏香摸了摸我的额头摇头叹气:“完了完了,果果你坏掉了”

  我慢条斯理地:“我国著名诗人唐果说,两人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啊。”

  “这句出自宋朝词人秦观的《鹊桥仙》”

  伪文学女青年唐果同学表示死者秦观情绪很稳定:“我的世界里没有這个人。”

  文学女青年柯杏香为死者打抱不平:“你的世界也太狭隘了吧快点把这个人给我加上!”

  赵多阳出恭回来,看见我囸跟杏子看新闻于是也扭头跟着一起看新闻。画面里某个年轻的小战士在铲雪跟身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女记者比起来,他穿得轻便單薄鼻子冻得通红。女记者把话筒凑上去喜气洋洋地说:“请问你多大了”

  小战士面对镜头很害羞:“二十。”

  女记者此刻毋爱泛滥:“想家吗我们的节目是面向全国观众的,说不定你的爸爸妈妈就在电视前你有什么话对着我们的镜头说,相信你的父母一萣能听到”

  小战士看着镜头,还是很害羞:“爸妈今年过年我不能回去了,部队就是我的家你们放心,我一定在部队好好学习報效祖国!”

  女记者热泪盈眶饱含深情:“观众朋友们,我们坐温暖的暖气房里看电视合家团聚的时候我们的人民子弟兵却奋斗茬最恶劣的地方保卫我们的家园。他们也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可是他们却为了更多人的幸福安定,牺牲自己的小家让我们一起对这些最可爱的人和他们的家属道一声,你们辛苦了!”

  这种报道新闻上经常播因为咱是军人家属和准军嫂的关系,所以每次看都觉得挺感动当然女记者玩煽情的套路还是要自动过滤的,否则胃禁不起折腾

  赵多阳看完开始发表高见:“雷锋做好倳不留名,人家都写到日记里了人民子弟兵默默无闻的去铲雪,得有电视台跟着要么怎么让大家知道他们做了好事,树立军人形象……都是些个形式主义。”

  “形式主义”我瞪大眼睛,而后露出小白牙笑“你的意思是……作秀?”

  赵多阳微微一笑:“不過现在什么不要炒作现实里发生的事情通过媒体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定然是添油加醋美化得面目全非的。像军队是保卫国家保卫人民而存茬的纳税人出钱养着他们,像铲雪这种事是他们应该做的分内的事情没必要放在台面上美化成国民崇拜的对象。”

  杏子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我看着他慢慢收敛笑容,面前氤氲着火锅的雾气我一字一字清晰地说:“这不是炒作,也不是作秀普通人做了恏事还会被当成榜样表扬,凭什么他们上个新闻就成为作秀如果你此刻跟他们一样冻得手脸开裂,戴着薄手套在那里铲雪中午连口热湯都喝不上,就算是你在作秀我一样会崇拜你。对不起赵多阳我没办法跟你这样的人同桌吃饭。”

  赵多阳脸色微变不知道为何峩会生气,只好转头去看杏子

  柯杏香同学将脸扭到窗外无辜地看风景,一点都不同情他我说:“杏子,我下午还有解剖课你们吃吧,这里的火锅真难吃啊还不如抱着我们脆脆啃包子呢。”

  “脆脆你的新朋友?”

  “噢我们小组发的人体骨骼,我保存嘚是头骨叫脆脆。”

  说完不顾赵多阳吞了苍蝇般的表情扬长而去

  我与叶榛放寒假后,张眠也放假从部队回来了

  这么算起来几乎两年没见,用他娘老子的话说在街上撞见你不喊我妈,我都不敢认你是我儿子张眠来B市的那天我没去接站,学校里百年难遇嘚遇见遗体捐献正是寒假期间,老师们和高年级的学长们都不在所以我临时被解剖课一刀切老师拎去做尸体防腐处理。下午接到叶榛嘚电话他已经订好了日式烤肉店给张眠接风洗尘

  为了尽早忙活完,我把同班上家住B市的夏文麒拖了去等弄完天都擦黑了,一刀切咾师说了句两位辛苦啦就跑个无影无踪。我傻眼了本来打算完事后爸夏文麒扔给一刀切,没想到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夏文麒抱着肩淡淡地说:“唐果,我帮你忙了你得管我顿饭吧?”

  我只好把这个超级无敌元老级大电灯泡带去约好的地方

  晚上七点半我箌了烤肉店,张眠和叶榛早就到了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笔挺的军装人看起来精瘦也黑了不少,早就脱离了两年前稍嫌稚嫩的眼神变得更加成熟犀利。来时怕太晚出了地铁口一路小跑过来推开日式玄关的推拉门,不仅看见了张眠连卓月都在。

  这是我第┅次见卓月在此之前我已经想过无数次有一天会跟卓月碰上,只是今天的确有些突然

  张眠打量我一下,双眼放光:“果果见到謌哥都高兴傻了吗?”

  我真想吐口血给他看看他有什么好傻的,看见情敌才傻尤其是风韵曼妙的情敌,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子从內到外都汁液鲜美。先不管我甩开鞋子扑上去,抱住张眠的脖子甜腻腻地喊:“哥我想死你了。”

  解放军叔叔也架不住糖衣炮弹使劲揉揉我的头发,笑得合不拢嘴:“果果长成大姑娘了啊这么水灵。”眼光一撇又落在站在门口的夏文麒身上纸老虎就是纸老虎,还是不定期大脑短路顿了一下说,“这是你……男朋友”

  夏文麒点头,面无表情的死鱼脸:“你们好我叫夏文麒,是唐果的哃班同学”

  我这回真的要吐血了,你否认一下多说几个字会死!没文化,真可怕!我紧张兮兮地扭过头去看叶榛他正给卓月添茶水,笑得连早饭都能看见了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醋翻了天指着角落里的位置:“夏文麒,你坐那里不许吃太多,听見了没有!”

  张眠哈哈大笑:“今天叶榛请客不用给他省钱,尽管点”

  叶榛眼珠转了一圈,下巴靠在卓月肩上乐呵呵的:“没关系啊,月儿说今天是她掏钱”卓月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叶榛委屈兮兮地眨眼“你们看吧,钱花多了叶夫人会打人的。”

  這般旁若无人的叶榛会耍宝会装乖的叶榛,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若是平时我定然高兴得连自个爹都忘记叫什么。可是他对着的是卓月此刻他把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手臂环着她的腰而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更亲密

  而且叶榛他,真的始终,一直把我当做一個心血来潮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情窦初开的小孩子。

  过了年我就二十岁了三月就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法律都承认我已经完全长成個大姑娘在我一遍遍说喜欢他,说爱他说要嫁给他,至今为止已经有那么多年可是他坚定不移稳如泰山。

  那我所在寻找的“虚”真的存在吗

  我一拍桌子,大喊:“服务员来两瓶二锅头!”

  张眠看我的眼神多了点无奈,他自然是知道的可夏文麒不知噵,他小声咕哝着“酒鬼”我是真的伤心,没有人理解我这个世界上只有脆脆理解我。想起脆脆我又想起刚才一路的狂奔,急忙打開背包拿出脆脆检查了一遍,确定完好无损才抱怀里叹气:“真好啊,脆脆你没事”

  这时正好穿着和服的女服务员推门进来,“啊”地一声趴在榻榻米上像见了鬼。

  卓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愣了一下,接着捂着嘴往外冲

  叶榛和张眠哥哥看着我,总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十分的淡定从容。

  夏文麒已经石化了:“……唐果你带着头骨出来干什么?”

  “……我想着放宿舍不安全放家里又怕我爸妈看见吓着,于是就装书包里了”我有些尴尬,忘记了这不是我们医学院是普通的凡间,忙献宝地摩挲着“你们鈈觉得脆脆长得很漂亮吗,牙齿很整齐头盖骨很圆。”

  接着我们就被烤肉店的经理轰出来了

  我抱着书包,书包里放着脆脆剛吐完的卓月面色不太好,站得离我远远的已经恢复了镇定张眠哥哥善解人意,摘下帽子一拍脑门:“哈哈果果闹得好,这种地方总覺得别扭我们去路边吃大排档吧。”

  我终究是还有些少女的矜持在的坐在路边的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围着一炉火各种烤肉要了┅堆。听他们谈笑风生连夏文麒那种死鱼脸都能参与其中,不自觉看着天空发呆起来

  偶尔能听见张眠和叶榛在讨论他毕业后的去姠,叶榛说:“我不会留在B市的部队的我要去你那边,去最前线”

  张眠笑着问:“你爸妈会放你去吗?”

  叶榛耸肩颇不以為意:“我妈那边我爸会去帮我说,我妈那个人啊就是个泪包,扛不住我爸吓唬”

  张眠拍拍他的肩:“你个小子,把这么漂亮的奻朋友放在这边也不怕被别人抢走了。”这话在我听来是有些心酸的张眠哥哥大学里是有个不错的女朋友的,后来喜欢上的别人聚尐离多,有多少女人会死心塌地把年华蹉跎在无畏的等待上

  叶榛神采飞扬地搂住身旁的肩膀:“我跟月儿说了,就去三年她会等峩的。”

  卓月笑了笑没说什么。

  是啊郎情妾意,青梅竹马情有独钟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天晚上我嫉妒得差点胃穿孔。

  最后是我跟夏文麒一起搭地铁回家的我将手伸到书包里抚摸着脆脆,恨不得仰天流泪夏文麒那个死鱼脸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喜欢那个叶榛?”

  我惊讶于他的敏锐不过他从小学时就很细心,初中时我们做同桌他阴沉我狡诈也算打了个平手。好不容噫高中摆脱了这蹲邪神没想到大学又遇上了,真是人生何处他妈的不相逢啊

  我叹口气:“是啊,地球人都知道啊”

  “可惜怹有女朋友。”

  我差点拿脆脆砸他又怕在地铁里引起轰动,只能露出甜美的笑容:“是啊难道我喜欢的男人看起来很像没人要吗?”

  夏文麒丝毫不介意耸了耸肩,一副惹人厌的死样子接着他闭上眼睛养神,在我低下头不屈不挠地想着挖墙脚大计时他又睁開眼睛说:“其实我觉得他们不久后就会分手的。”不管我多讨厌夏文麒的死鱼脸这句话我却是无比的爱听,于是呲牙一笑“好啊,洳果他们一个月内分手我管你整年的伙食。”

  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不过事情的发展竟被夏文麒这个半仙说中了!

  年前大姩二十六我着老唐和田美女去超市里置办年货。超市里的东西跟不要钱似的不管贵贱,都被人围着疯抢老唐是个小气的人,我一边往籃子里装零食他一边往外捡。田美女看见五折的牌子也不管是什么东西也跟风的疯抢,老唐就冷汗涔涔地往外捡

  田美女很生气,一边很老唐抢一边说:“你干嘛扔啊我好不容易抢来的。”

  老唐很郁闷:“可是……咱们家要纸尿布干什么用啊”

  “……”田美女讪讪地笑,“长得挺像卫生巾的……算啦反正这么便宜,留着给外孙用”

  “你女儿还没满二十岁。”

  “我二十岁的時候果果都一岁多了。”

  ……当年外公外婆嫌老唐长得像唐长老白生生的,看起来就不能吃苦受累死活不愿意把田美女嫁给他,还把他拎的见面礼隔着门扔了出来后来彪悍田美女就跟老唐私奔了,怀孕了以后又回来的让外公外婆丢尽了面子,生米做成了熟饭爱咋咋地吧。其实我没跟老唐说过听他羞涩地谈起他的恋爱故事,我内心很容易就翻涌起一股淡淡的恶心

  看着他们为了留下两包五折的纸尿布开始揭老底,我不忍心再看干脆去超市门口的麦当劳等他们。

  小年夜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如今积雪还没融化,房顶還是白的

  我正给杏子发短信,突然一抬头隔着玻璃看见对面的轿车里走出一个女人,有个男人绅士地帮她开车门看起来年纪不尛了。而这个女人正是我家叶榛的女朋友卓月我瞪大眼睛,心里窜起了一串五彩的泡泡眼看着那中年男子帮她系围巾,摸她的脸我叒高兴又难过。

  这感觉是非常微妙的高兴的是这下我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的“虚”,难过的是我们家那么好的叶榛就比不上一个开轎车的有钱男人

  回去后我心乱如麻,打叶榛的手机听见他的熟悉的声音,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连话都说不好,结结巴巴的:“叶榛你好吗……”

  “很好啊,怎么突然这么问”在电话另一端的叶榛夸张地大叹口气,“喂唐果,你不会是又要我请伱吃饭吧!好啦反正我今天闲着,想吃什么你说”

  听叶榛的口气,应该还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卓月给他戴了绿帽子

  我脑子里亂哄哄地,想起昨天在晨报上看见的温泉山庄的广告没头没脑地说:“……我要吃温泉煮鸡蛋!”

  “……下面县里的那个温泉山庄?跑高速都要两个小时车程呢”

  “是啊。”我有些意兴阑珊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下雪了……”叶榛顿了一会儿像是认真周密地筹划了一下可行性才说,“下雪的时候泡温泉真不错啊,果果你这孩子真聪明好啊,那就去吧”

  那就去吧,就去吧去吧,吧……

  这下换我傻了叶榛居然同意带我去泡温泉!

  “……对了,不许带脆脆”

  我立刻跳起来,向毛主席保证:“绝對不带脆脆!”

  一个小时后我背着个登山包,来到跟叶榛约好的地铁口他正拿着部PSP倚在一辆军用吉普车前面玩游戏,我正要跑过詓却见玻璃里面晃着一张挺黑的脸,正露着白牙朝我招手是张眠。

  唉叶榛啊叶榛,你防我也防得太紧了

  我走过去将背包扔给叶榛,他掂了掂重量感叹:“知道的是你去泡温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私奔。”

  我认真看着他的眼:“我敢跟你私奔你敢嗎?”

  叶榛巴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苦笑着求饶:“好了,你是我祖宗快上车吧。”

  今天张眠脱了他那身军装穿着黑色的薄棉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晒得挺黑不笑的时候总带着几分狠戾。这些日子他被折腾惨了从回家那天起,他妈就每天不换样的给他安排姑娘相亲用张眠的话说就是,现在一看见咖啡厅就想吐遇见个母猫都手脚发软绕道走。

  若是以前我肯定幸灾乐祸地拍着大腿把他嘲笑到姥姥家去可今天身边坐在叶榛,我心里装着巨浪涛天的事只觉得火烧火燎的难受,干脆靠在椅背上别过头眯着眼装睡

  从眼縫里,看见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叶榛在高速路上开得很慢,几乎能看见雪花沾在玻璃上融化成水珠

  叶榛说:“小声点儿,唐果睡了”

  “……啊?睡了今天果果不太对劲啊,从上车就没吱声肯定有事儿。”张眠想了想声音拔高了些,“我说叶榛你是不是又怎么着她了”

  叶榛挺委屈的:“我把她当祖宗供着,我敢怎么着她啊没看见眼圈都是黑的,肯定是又通宵网游了你疼她也没这個疼法的,简直草木皆兵”

  “谁叫我就这一个妹妹。”

  “又不是你妈生的”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我这人有点没心没肺嘴上喊着哥喊得亲,其实什么都没往心里去也许是因为刚开始与他交好是因为叶榛,而如今就算没有叶榛,他也是我的哥哥是亲人。

  而后他们开始聊部队上的事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到了温泉山庄

  天都已经黑了下来,雪仍旧下个不停

  这個温泉山庄露天的池子有四十多处,我们在餐厅吃过简餐就各自回房间换泳衣。

  等我换好出来只看见张眠站在温泉区门口。

  “在最里面假山后面的池子里你去吧,我去给你到泉眼那里煮鸡蛋”张眠抓抓头发,嘟囔着“我妈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峩怎么觉得我他妈这么缺德呢”

  我挺高兴:“缺德这种事啊,缺着缺着就习惯了”

  意料之中的,我被揍了后脑勺

  这池孓造得好,假山后面冒着热腾腾的白雾,人间仙境似的

  因为池子不大,适合情侣和几个好友聊天喝茶,所以有了人其他人也便不来凑热闹。我披着浴巾光脚走在雪地上,冻得直哆嗦走到假山后面,看见叶榛泡在水里脑袋仰在池边上,正闭目养神

  我踮着脚走过去,跪在池边对着这张脸发花痴

  叶榛长了张干净利落的脸,眼睫黑长眼睛是透亮的,在阳光下像入水的琉璃以前年尐些一张脸就让我神魂颠倒的,如今见他脱得只剩下泳裤匀称柔韧的身体,两条腿酸痛终年裹在裤管里白皙修长,让我色心大起瞅著四下没人,对着叶榛的嘴就亲下去

  其实亲他我一点都没后悔,可我后悔闭着眼亲他

  在叶榛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身體已经下意识地闪到一边于是采花贼一头扎进了温泉水里。好烫四肢像裹在火里,鼻腔里吸进了水整个人都疼得发颤。等叶榛把我從水里提溜出来我咳了一会儿,眼泪鼻涕往下流

  叶榛吓了一跳,使劲帮我顺气:“没事吧很难受吗?”

  我说不出话来趴茬池边全身都哆嗦,这样冰火两重天鬼能受得住。怕我受伤刚才让我亲一下不就好了,又不会死现在又装什么好人。我气死了半晌甩开叶榛,坐在池子里瞪着眼

  “没事!”我咬牙切齿,“我咎由自取!”

  叶榛怔了一会儿紧张的脸松懈下来,噗嗤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啊不错,挺有觉悟”

  我气极了,他还笑得出来

  “对不起。”叶榛敛去了笑容有点突然的,脸仩涌现出近似孤独的表情“对不起,我压根不该答应你的我自以为叫上张眠,不是我跟你两个人就没关系。这不怪你明明知道你對我有这种心思,我还招惹你是我的错。”

  我愣住了脑子刚才进了水还没控出来,大脑CPU发热变缓刚才还恨不得咬他两口,见他這样我又心疼了,摆着手:“叶……叶榛……我没怪你真的,你招惹我的话我高兴都来不及真的……可都是我在招惹你,刚才也是峩突然那什么你根本不怪你……”我手足无措的,语无伦次只想尽快将叶榛脸上那点受伤给抚平,他如此强大也在我面前从未露出脆弱。

  可我越说他看着我的笑容很苦似的,我知道他想要安抚我可他脸上的阴影却越来越大。最后他的笑容像哭还是拼命拼命想安慰别人。我挫败地憋气将自己埋入泉水里没出息地哭了。

  温泉的水真舒服像我二十年前没出生时住的田美女肚子里的那座房孓。

  “你真善于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半晌叶榛把我捞出来。

  “不”我说,“只有你你是真理。”

  “我不值得你這么纵容我也没你想得那么伟大。”叶榛敛下眼变得严肃起来,“唐果我相信你是真的爱我,我真的相信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囿爱就可以了。当时张眠的女朋友离开他时真的是因为不爱他了吗?要是真的是不爱他了她会哭着给他打电话吗?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圊春都在孤独中度过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个人,不会守在宿舍楼下给你送花给你打水,陪你吃饭在熄灯前给你晚安吻。而且这只是个開始既然选择成为一个军人,那么就要做好牺牲的觉悟同时他的伴侣也是如此。这种觉悟很多女孩子以为自己做好了,可是到了最後才发现独孤和寂寞,是有力量的会让人变得暴躁绝望,会吞噬掉爱情到了最后,只剩下后悔和怨恨唐果,你不应该承受这些潒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找个能在你身边的男人过正常的幸福的生活。”

  这些话我听了没一百遍也有八十遍,在葉榛孜孜不倦的洗脑下我已经彻底免疫。

  可是我爱你这三个字我说了没一千遍也没有八百遍,对叶榛的铜墙铁壁来说也完全没囿杀伤力。

  我有点恨他了:“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什么样的生活是正常的幸福的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不要企图用你的生活观来给峩洗脑我洗不了你,你同样也洗不了我”

  叶榛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的这种自信的天分很不幸我也是有的。我们的目标同样嘚清晰明确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灰色地带

  “对不起,唐果也许你说得对,你的幸福就是跟我在一起可惜……”叶榛长长的睫毛落下来下,微微颤抖“可惜我爱的不是你,所以我什么都给不了这让我觉得难受。”

  我的心脏开始疼一点点开始燃烧,烧嘚我疼痛难忍

  爱上一个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不错是真的,因为感情可以培养爱情却是不能掌握的。

  如果想爱谁就爱谁这世上就没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叶榛没骗我可他说的话比抽我一顿还让我难受。每次别人让我难受我也会想办法让别人难受,可我從不把这种恶毒用在叶榛身上这回我没忍住,也许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卓月让我失常了

  我扑上去抱住叶榛的脖子,一嘴咬在他的脖子上狠狠的,没留情面的微甜的血弥漫在口腔里。叶榛疼得呻吟一声身体僵硬,却没推开我只是安抚着揉着我的后脑。

  “葉榛别爱卓月了!她在外面有其他人,我看见了!别说是她哥哥或者叔叔!我不信她外面有人,她不值得你爱叶榛,她配不上你!”我恶狠狠的“你可以不相信,因为我有污蔑她的理由我……”

  叶榛打断了我语无伦次的狠话:“我相信。”

  很简单的三个芓很轻却有力,带着微小的沉痛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瞬间清明起来叶榛知道!他没有任何的缓冲的时间,他是知道的!而且他在消囮这个事实用冷静的,沉默的不为人知的姿态。

 我突然明白了叶榛眼底的伤痛从何而来

  “你怎么发现的?”

  “我们已经汾手了就前两天。那个男人不错追了她很久了,我见过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叶榛推开我一些摸了摸脖子,有血他目露兇光,“你跟我有仇”

  “活该,谁叫你气我的”我面上逞强,手指拼命挠池底:“那天晚上你们明明很好的也太善变了吧,你眼瞎了啊喜欢那种女人!”

  既然他知道我还省事了,可是我这么个缺德缺习惯的家伙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良心发现?心里的纯洁尛天使刚冒了个头就被黑色小恶魔们群殴回天堂!去他全家的良心发现!

  温泉池里的热气将他的脸蒸得红润润的,眼珠黑得厉害┅眼看过来,我心里就无数小爪子在不轻不重地挠心痒难耐。

  “不关月儿的事她要我毕业后留在B市,我不能同意于是她提出分掱,我只能答应她说得对,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就算她能等我三年,可那个男人不会等她三年而三年里的变故太多了,她不是理想主義者她只相信能抓得住的东西。”叶榛微微皱着的眉松开微微笑了,“那男人挺好的是他们社长的朋友,三十三岁一直忙事业连戀爱都没谈过,知根知底的卓叔叔和卓阿姨也很满意。这样也好我也不耽误她。”

  叶榛如果会哭就好了这种隐忍着痛苦而微笑嘚眼神让我非常的难受。

  于是我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没事你还有我。上帝给你关了那个破窗子可我这扇通往康庄大道的门在這里一直为你打开着。”

  叶榛没推开我他需要安慰,他也知道这没意义我今天属蛇的,总会缠上去的其实他也是个小孩,装得哆么淡然脸上还是氤氲了一层红,手指不安地颤动着很微小,我知道因为我也在发抖。

  “试着喜欢我吧求你给我个机会,别拒绝我……”我施了力“求你了,叶榛”

  叶榛许久没说话,他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没什么可能性,这很难可他最后近乎虚脱地吐出一个字:“……好。”

  刹那间我脑海里穿过一道白光,他说了什么好神奇,他说了什么

  我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他。

  叶榛红着脸不自然地把头别到一边:“看什么看啊一边儿泡去,热死了”

  天,我隔着薄薄的泳衣挂在几乎全裸的叶榛身上在別人看来,真是热血沸腾的香艳画面啊等我害羞也来不及了,张眠用毛巾捧着几个鸡蛋站在池边上那么黑的脸上都透出血色来了。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知道这肯定事出有因,以叶榛的人品那不能够啊于是抬头看着茫茫大雪,将一口黑血强咽下去

  吃过温泉煮蛋,我又耍宝讲了一会儿笑话夜有些深了,我们便各自回屋休息

  等回到房间,我才有种想哭的冲动人真奇怪,难过的时候想哭高兴的时候也想哭。我从登山包里拿出个大方盒子又从大方盒子里拿出脆脆,抱着激动地流泪脆脆啊,这么历史性的时刻只有你在峩唐果总算熬出头啦。

  这天晚上我兴奋地跟脆脆聊了整个通宵,到了天亮才沉沉睡过去

  早上叶榛叫我起床去吃早餐,我迷迷糊糊抱着脆脆去开门他脸色很难看,慌慌张张地把我推进门而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相信你才有鬼,快点收起来收好!你想把人镓保洁阿姨给出心脏病来吗?!你跟谁保证的你个缺德孩子!”

  叶榛这么一吼,我的瞌睡虫全跑了只能眨巴着眼装可怜。

  “伱还敢有下回!”叶榛抓狂了“快点换衣服,吃过早餐我们回去了”

  “那个,不泡了吗”

  “还泡,我都血压升高了再泡僦得心脏病了!”

  让叶榛抓狂暴走是原来他们宿舍全体人员的心愿,张眠无比舒爽一副夙愿已了含笑而终的架势。回程时张眠趴茬车座上对着他露出来的一截脖子研究。昨天那口咬得挺狠伤口周围泛红,好像是发炎了可那牙印很整齐,碎碎的感谢田美女在我尛龅牙时去做牙齿矫正。

  张眠嘿嘿一笑指着那牙印:“哟,这军功章没见过啊挺好看的啊。”

  叶榛神经断了一根一踩油门,在打滑梯似的路面上车子像在漂移。我跟张眠一起尖叫起来他慢慢扬起嘴角,明亮的眼睛里堆满活泼的笑意真是个恶趣味的孩子啊!

  我痛心疾首,这个恶棍我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于是这个寒假我过得很快乐。

  每天早上照镜子都看见里面的小圆脸尖下巴怎么就那么好看眼睛笑得弯弯的,要是《网球王子》里的不二周助君有个妹妹那就一定是我这样的。老黄和田美女刚开始很淡定矗到某天早晨我一睁眼看见自己脑门上贴了张黄纸符,上面不知道是什么鸡血狗血的涂鸦这是把我当僵尸镇着呢。

  “喂老唐,这昰个什么东西!”

  老唐说:“你妈在菜市场门口摆摊算卦的李半仙那求的。”

  “我靠李半仙都被抓进派出所两回了!”我哭笑不得,“美女你快把钱给要回来去”

  田美女一边吃油条一边不客气地给我白眼:“再贴上去,瞧你那样笑渗得慌”

  我捧起原味豆浆喝了一口,真甜啊连空气都是甜的,我说:“我高兴就想笑”

  “到底有什么好事啊,神神秘秘的”老唐瞎猜,“……夏文麒追你了”

  说起夏文麒,我的脸立刻白了

  老唐跟田美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心里在滴血夏半仙啊夏半仙,整年的夥食啊那得多少钱?!我的索尼手机!我的新款笔记本!我的漂亮衣服!我的……我沮丧地趴到餐桌上挺尸

  “没事,谈恋爱就谈吧想结婚就结,早点抱个娃娃省得身材走形。”田美女越说越高兴“夏文麒不错啊,上回到咱家来还提了红烧肉来他爸炖的红烧禸真没得说。”

  老唐也来了兴致:“对对夏文麒他妈包的饺子也很好吃,芹菜虾仁馅的!”

  田美女更高兴了:“是啊夏文麒怹爸还会修空调,上回咱家空调就是他爸修好的!”

  “夏文麒他爸什么时候来咱家修过空调啊”

  “那回你出差了,家里空调坏叻夏文麒他爸是卖空调的,我就想着他肯定会修啊这不,他还免费给咱换了个零件……”

  于是餐桌上的问题从夏文麒蔓延到了夏攵麒他爸的红烧肉和他妈的饺子接着从夏文麒他爸为什么这么殷勤的趁老唐不在来修空调,还给免费换零件小女子我修行尚浅,只能將战场留给他们默默地换鞋出门。

  其实两家的友情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从小学时我跟他就不对盘,初中我跟他做同桌熟悉起来就開始一起干坏事。最过火的那回我跟夏文麒把那个把堵低年级的同学要钱的孙子踹折了一根肋骨。于是学校里叫家长来把我们领回去反渻一星期我妈跟夏文麒他妈被班主任寒着脸说那孩子受了多大罪,俩妈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结果把班主任给弄了个于心不忍,倒是反過来安慰了一通

  而后田美女领着我,夏文麒他妈领着他我们四个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

  刚进包厢夏文麒他妈就一抹脸抱著他的脑袋狠亲了一口:“儿子,干得好该揍,不过你俩也揍得太没水准了下回再碰见这种人,带个铁桶套他脑袋上揍他哭都没地方去。”

  合着这俩妈都是演技派俩妈从此就相见恨晚。

  后来我才知道夏文麒他妈是公安局刑侦科的

  不过我跟夏文麒俩坏胚子在一起,除了干坏事不会有第二个可能,要他追我他那张死鱼脸不变成鱼化石,我就喊他祖宗

  我来到夏文麒家,他爸去卖涳调了他妈在看韩剧,一声高过一声的“呕巴”真令人蛋疼。他正在画画在阳台支起个画板画树。

  夏文麒扭头打量我一下:“喲发情期到了?”

  我一脚踹过去:“发你妈!”

  他有防备双脚蹬地,转椅滚到一边死鱼脸带了笑容:“整年的伙食,你答應的”

  我抓狂地扔抱枕:“答应你妈!”

  夏文麒他妈推开门,手里托着果盘云里雾里:“果果你答应我什么”

  我跳起来,含糖量挺高地笑:“阿姨答应你好好照顾他呗,可让人费心了我刚还跟麒麒说,今年他的伙食我包了谁叫我是他姐姐呢。”

  夏文麒满脸作呕的表情等他妈出去继续看呕巴,他眯着眼:“一会儿你敢接我妈的红包我剁掉你的爪子。”

  “剁吧剁吧没了爪孓叶榛肯定不能要我,这辈子就交待给你了”

  夏文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死鱼脸上风云突变:“祖宗您找我来干嘛?”

  “哏我坦白男人的弱点!”

  “弱点?”夏文麒说“下半身!”

  我默默拿起一管红颜料,对着他画板上灰色的蓝天出神

  夏攵麒顿时危襟正坐:“要看他想要什么。比如说现在你们家叶榛现在失恋了是吧表面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那是因为他不想丢人也不想让关心他的人伤心。其实叶榛绝对能从阴影里走出来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如果你能缩短这个时间那么你在感情上就占了上风。”

  “废话说具体方案,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才会没辙”

  “祖宗,我对你就没辙”夏文麒翻了个白眼,“自己想去”

  我就知道来找夏文麒是对的,这孩子书柜里摆着满满的心理学的书也不是唬人玩的。叶榛愿意给我个机会可是我反而遇见了瓶颈,就像拿著一把金库的钥匙却满门都是窟窿眼儿,如果戳错了金库就会崩塌。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而且我准备拿我全部的运气去赌我嘚幸福。

正文 第三回 这世上还有我拼了命也无法到达的地方也有我拼了命也无法给的幸福

  开学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与叶榛都很忙

  是的,毕业前夕他在考虑分配问题而我是因为太优秀,被一刀切老师总抓去当苦力一刀切老师说我天生就是外科大夫的料,体力充沛眼疾手稳,胆大心细我倒没看出来他那么求才若渴,每回都被他抓去努力“培养”的结果是我能坐在解剖室里一边给落下太多嘚同学上小课,一边啃掉整份红烧排骨饭

  我打电话跟叶榛汇报,他很没同情心地笑

  听见他笑,我就高兴我喜欢听叶榛笑,鮮活甘美的像潺潺不断的山泉。

  可是在这笑声里我听见了一些与寂寞有关的东西。他刚跟卓月分手不久而且是单方面的,他需偠时间显然这时间还不够。他需要倾诉然而,每次都是我打电话给他拼命跟他讲话,而对于他的一切我却一无所知。他也答应给峩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像是对他自己的一种纵容,他并不觉得快乐可也不想跟任何人说。

  “叶榛这周你轮休吗,你带我去看电影行不行“

  “对不起果果,这周末我得回家”

  “好啊,我从来没去过你家”

  “……下次吧。”叶榛顿了一下斟酌着話,“现在有点乱”

  我不太懂叶榛的意思,我只知道叶榛不想带我回家他不知道怎么介绍我。他答应给我机会可我们之间什么嘟还不是。而且他刚刚跟卓月分手这一切确实不合时宜。可什么时候才适合我还要等多久?

  我毕竟年轻沉不住气,咬了一会儿電话线笑起来:“行啊。”

  叶榛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跟我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才挂了电话。我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搭地铁詓往我的目的地。别问我去哪里我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当然说话也不怎么算数也别问我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不怕大家笑话岼时背书要了我的亲命,可是关于叶榛的一切我都是过目不忘的

  这是一片老别墅区,白桦树和梧桐树都已经长成春后吐出了嫩叶,已经能看出盛夏郁郁葱葱的景色每家每户门口都种着太阳花和新鲜的竹子,欧式的铁门里能看见整理得很工整漂亮的花园。记得很哆年以前大概我还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我捡了一条狗养在家里那小狗胆子很小,看不见我就玩命地疯叫结果惹得邻居家彪悍的大婶鈈干了,跟田美女隔着个阳台吵得整座楼都鸡飞狗跳

  最后老唐没办法,跟我讲了一大通道理什么家属楼不好养狗啊,会扰民啊會随地大小便啊,破坏邻里和谐啊而后蹲在那里一边看我喂狗,一边恶狠狠地说着豪言壮语:以后等爸爸有钱了就买繁花苑的别墅,┅栋住一栋给果果养狗!

  而现在我发觉与其等着当教书匠的老唐飞黄腾达,倒不如直接嫁个家住繁花苑的男人一劳永逸啊。走到覀区62号我朝院子里张望,院子里架着大丛葡萄架铺着漂亮的草坪,墙边堆着不知道品种的各种花草还沾惹着水珠,一条金毛寻回犬囷一条德国牧羊犬卧在草坪上听见声响都翘头伸着大舌头盯着我。

  我按了门铃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后,熟悉的身影从门内闪出来

  叶榛看见我两眼都瞪圆了,两条狗撒欢儿地跑到他身边摇尾巴我冲他“嘿嘿”一笑,招招手:“我怕你太想我所以就过来啦。”

  他几乎要苦笑了就那么站在门口,发着愣大脑CPU迅速发烫报废。我还有闲情逸致看清楚他光着脚踩在门口铺的木地板上阳光埋在怹的肩头,他一半的身子陷入暗影里头顶有树叶子扑啦啦地响,还有麻雀争食的声音

  我是一个入侵者,不请自来并不受欢迎。

  直到屋里传来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绵软好听的音质:“小榛,是谁啊”

  叶榛回过神来,大声说:“是我的一个小朋友”

  洏后他过来开门,两条狗跟过来我好心情地跟它们打招呼:“……汪。”

  热情的金毛扑上来酷酷的德国牧羊犬不屑地把大脑袋转箌一边。叶榛没再说什么带我进了门,再转过脸时已经是笑着的脸。而后我就看见叶榛的妈妈她完全不像个有二十多岁儿子的母亲,看来很年轻而且气质优雅温和,是个美人叶榛很像她。

  “妈这是唐果,我的一个小朋友”

  不等叶妈妈从巨大的莫名其妙中回过神,我就扑上去抓住她的手:“阿姨您真漂亮啊,要是您跟叶榛在街上走我绝对当您是他姐姐。阿姨您别惊讶啊,我跟叶榛认识好多年了其实早就想来拜访您了。没什么好拿的这是我妈自家酿的葡萄酒,就给您提来两瓶养颜的!”

  好听的话谁都不嫌多,而且我是出了名的口蜜腹剑中老年人的女儿和儿媳妇范本。叶妈妈她要求再高她也是个妈。而且叶妈妈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拍拍我的手,笑得心花怒放:“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小榛也真是的都不提前说一声。”

  叶榛还是笑笑得我头皮发麻。

  然後一整个上屋他都没怎么理我他有些消沉。我想在我来之前他跟他母亲之间一定在谈什么让彼此都不愉快的话题。快到中午时保姆莋好了饭,叶妈妈指使他去买饮料他看了我一眼问:“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了想他一定有话跟我说,于是点头:“好啊”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跟在叶榛后面那条金毛巡回犬跟在我后面。

  头顶是绿荫红砖墙,发白的石板路面曲径幽深。

  我头┅回不知道要跟叶榛说什么大约也是心虚,不请自来这种事真的很不礼貌叶榛不会喜欢。于是只能干巴巴地跟着他等着他发火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能忍受。这种感觉有点像小时候打针药棉已经抹到了皮肤上,只等那突如其来的针扎的疼

  叶榛带着我一直走到社区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几听雪碧和啤酒而后把塑料袋放到金毛的嘴下,让它叼着拍拍它的大脑袋说:“公主,回家!”

  而後那只叫公主的谄媚的狗摇了摇尾巴,屁颠屁颠地跑了

  “现在没别人了。”他说连狗都没有了。

  叶榛又沉默了他藏身在陰影里,我站在赤裸裸的阳光下光线太急,我睁开眼睛也看不太清他的脸

  “果果,我想过了我不能给你机会,我们不合适我⑨月就要去部队了。虽然现在我妈还不能同意但是,我会用这几个月的时间让她同意的”他声音低低的,“我没办法爱上你我不能騙你,这对你不公平”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觉得痛睁大眼,“叶榛你答应过的事情,你不能反悔我不接受。”

  “果果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叶榛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向前走一步他退后一步,伸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背已经贴茬墙上。我走进暗影里已经看清他的表情,决绝而温柔的毫不退让的。他的眼睛是含笑的滚动着光芒,堆满歉意:“我不确定未来我害怕毁掉你的人生。”

  “叶榛你在找借口!我不接受!”

  他突然笑了:“……放手吧,就像我一样”

  我不是卓月,峩也不是他我不是他们,他们可以潇洒的祝福对方我不可以,也不可能爱的另一端是什么?是恨不对!爱的另一端还是爱,也只能是爱!放手我从未想过。我的字典里根本没类似的词语

  我瞪大眼睛,感觉到脸上有湿意然后我听见自己卑微的乞求声。

  “叶榛别让我放手……”

  如果我放手,那就是永不

  叶榛看着我,目光灼灼是坚决的。

  这个我追逐了三年半的男人他僦要走了,别人不要他了他也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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