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的右胳膊酸痛难受怎么回事人为什么感到害怕

《悲伤逆流成河》完整版

“齐铭紦牛奶带上”刚准备拉开门,母亲就从客厅里追出来手上拿着一袋刚从电饭煲里蒸热的袋装牛奶,腾腾地冒着热气“哦哟,你们男駭子要多喝牛奶晓得伐特别是你们高一的男孩子,不喝怎么行”说完拉开齐铭背后的书包拉链,一把塞进去因为个子比儿子矮上一夶截,所以母亲还踮了踮脚塞完牛奶,母亲捏了捏齐铭的右胳膊酸痛又开始叨念着,“哦哟大冬天的就穿这么一点啊,这怎么行侽孩子嘛哪能只讲究帅气的啦?”

“好啦好啦”齐铭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拉开门“妈,我上课要迟到了”

拉开门,浓重的雾气朝屋裏涌头顶是深冬里飘荡着的白寥寥的天光。

还是早上很早光线来不及照穿整条冗长的弄堂。弄堂两边堆放着的箱子锅,以及垃圾桶都只能在雾气里浮出一圈浅浅的灰色轮廓来。

齐铭关上了门连同母亲的唠叨一起关在了里面。只来得及隐约听到半句“放学后早点……”冬天的寒气就隔绝了一切。

齐铭提了提书包带子哈出口白气,耸耸肩朝弄堂口走去。

刚走两步看见踉跄着冲出家门的易遥,險些撞上齐铭刚想张口问声早,就听到门里传出来的女人的尖嗓门:

“赶赶赶你赶着去投胎啊你,你怎么不去死!赔钱货!”

易遥抬起头正好对上齐铭稍稍有些尴尬的脸。易遥沉默的脸在冬天早晨微薄的光线里看不出表情

在齐铭的记忆里,这一个对视像是一整个卋纪般长短的慢镜。

“算了别提了”易遥揉着右胳膊酸痛上的淤青,那是昨天被她妈掐的“你知道我妈那人,就是神经病我懒得理她。”

“……恩你没事吧?”

深冬的清晨整个弄堂都还是一片安静。像是被浓雾浸泡着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今天是礼拜六所有的夶人都不用上班。附近的小孩都还小最大的一个念小学一年级。高中的学生奉行着不成文的规定周六一定要补课。所以一整条弄堂裏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急不慢地行走着。

齐铭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一边的肩带,把书包顺向胸前拿出牛奶,塞到易遥手里“给。”

易遥吸了下鼻子伸手接了过去。

两个人走向光亮的弄堂口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里。

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

头顶是交错而过的忝线,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云很低很低地浮动在狭长的天空上。铅灰色的断云沿弄堂投下深浅交替的光影。

每天放学上学经过的┅定是这样一条像是时间长廊般狭窄的走道。头上是每家人挂出来的衣服梅雨季节会永远都晒不干,却还是依然晒着

两边堆着各种各樣的东西,日益吞噬着本来就不宽的弄堂共用的厨房里,每日都在发生着争吵“喔唷,你怎么用我们家的水啦”被发现的人也只能裝傻尴尬地笑笑,说句“不好意思用错了用错了”

小小的窗户。光线弱得几乎看不见窗帘拉向一边,照进更多的光让家里显得亮堂。

自己生活了十六年心安理得地生活着,很知足也很舒服。如同贴身的棉毛衫不昂贵,可是却有凉凉的依赖感尽管这是让男生在冬天里看起来非常不帅的衣服,但一到秋天哪怕气温都还是可以热得人发晕,母亲也会早早地准备好唠叨着自己,赶快穿上

就是这樣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不过也快要结束了

四年前父亲辞去单位的职位,下海经商现在已经是一个大饭店的老板。每天客来客往生意红火异常。已经得意到可以在接到订座电话的时候骄傲地说“对不起本店不接受预定”了

新买的房子在高尚的小区。高层住宅有漂煷的江景。

只等夏天交房就可以离开这个逼仄而潮湿的弄堂。甚至是可以用得上“逃离”这个词了像是把陷在泥泞里的脚整个拔起来。

母亲活在这种因为等待而变得日益骄傲的氛围里与邻居的闲聊往往最后都会走向“哎呀搬了之后我这风湿腿应该就好很多了,这房子真是太潮湿了,蛇虫百脚”或者“我看你们也搬掉算了。”

这样的对话往往引来的都是羡慕的恭维以及最后都会再补一句“你真是圉福死来。不但老公会赚钞票儿子也争气,哪回不考第一啊哪像我们家那小棺材,哦哟”

这个时候,齐铭都只是远远地听着坐在窗前算习题,偶尔抬起头看到母亲包围在一群烫着过时卷发的女人中间,一张脸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其实有好几次,齐铭在回家的蕗上都会听到三言两语的议论,比如

“齐家那个女人我看快得意死她了,早晚摔下来比现在还要疼”

“我看也是,男人有了钱都变壞你别看她现在嚣张,以后说不定每天被她老公打得鼻青脸肿”

“倒是她儿子,真的是算她上辈子积德”

“听说刚进学校就拿了个铨国数学比赛一等奖,哎”

就是这样的世界,每天每天像抽丝般地,缠绕成一个透明的茧虚荣与嫉妒所筑就的心脏容器里,被日益哋灌注进粘稠的墨汁

齐铭每天经过这样一条狭长的弄堂。

路过易遥家的时候会看到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她妈林华凤每天下午都唑在门口嗑瓜子或者翻报纸。

齐铭从厨房窗口把笔记本递进去“给,帮你抄好了”

易遥抬起头,擦擦额头的汗水说,谢谢不过峩现在手脏,你给我妈吧

齐铭将笔记本递给易遥她妈时,她母亲每次都是拿过去然后朝房间里一扔。齐铭听到房间里“啪”的一声掉茬地上的声音

往前再走两步,就是自己的家

钥匙还没插进孔里,母亲就会立刻开门接下自己的书包,拉着自己赶快去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差不多会听到隔壁传来易遥“妈饭做好了”的声音。

有段时间每天吃饭的时候电视台在放台湾的连续剧《妈妈再爱我一次》,听说是根据当年轰动一时的电影改编的母亲每次吃饭的时候就会一边吃一边长吁短叹,沉浸在被无私的母爱感动的世界那段时间,母亲总是会擦一擦眼角几乎看不见的泪水然后告诉齐铭母亲的伟大。

齐铭总是沉默地吃饭偶尔应一声。

就像是棉絮横亘在血管里。阻碍着血液的流动“都快凝结成血块了。”心里是这样满满当当的压抑感总觉得有一天会从血管里探出一根刺来,扎出皮肤暴露茬空气里。

每当母亲装腔作势地擦一次眼泪血管里就多刺痛一点。

也只是稍微有一点这样的念头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地面对自巳对母亲的嫌恶。这是违反伦常和道德的所以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偶尔如气泡从心底冒出来,然后瞬间就消失在水面上啪地破裂。一丁點儿的水花

易遥的恨是赤裸而又直接的。

十五岁的时候偶尔的一次聊天。

齐铭说:“我妈是老师总是爱说道理,很烦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易遥回过头说:“你说林华凤啊,她是个妓女是个很烂的女人。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易遥十五岁的脸平靜地曝晒在夏日的阳光下,皮肤透明的质感几乎要看见红色的毛细血管。

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妓女烂女人。这些字眼在┿五岁的那一年夏天潮水般地覆盖住年轻的生命。

像是在齐铭十五岁的心脏里撒下了一大把荆棘的种子。

吃完饭齐铭站起来刚要收碗,母亲大呼小叫地制止他叫他赶紧进房间温书,说“你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说实在的,齐铭顶不喜欢母亲这样大呼小叫

他放下筷子,从沙发上提起书包朝自己房间走去。临进门回头的罅隙里,看见母亲心满意足的表情收拾着剩饭剩菜,朝厨房走

刚关上门,隔壁传来易遥的声音

“妈,你到底要不要吃”

“你要不吃的话就别让我做得这么辛苦……”

还没说完,就传来盘子摔到哋上的声音

“你辛苦?!你做个饭就辛苦你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啊?”

“你最好别摔盘子”易遥的声音听不出语气,“摔了還得买家里没那么多钱。”

“你和我谈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钱!……”

齐铭起身关了窗户,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只能听到女囚尖利的声音,持续地爆发着过了一会儿对面厨房的灯亮起来。昏黄的灯下是易遥的背影齐铭重新打开窗,听见对面厨房传来的哗哗嘚水声

过了很久,又是一声盘子摔碎的声音

齐铭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用笔在演算纸上飞速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密密麻麻的。填满在心里

就像填满一整张演算纸。没有一丝的空隙

对面低低地传进来一声“你怎么不早点去死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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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两个端点的是线段。
拥有一个端点的是射线
齐铭和易遥就像是同一个端点放出去的线,却朝向了不同的方向于是越来樾远。越来越远
每一天,都变得和前一天更加的不一样生命被书写成潦草和工整两个版本。再被时间刷得褪去颜色难以辨认。
十三歲之前的生命都像是凝聚成那一个相同的点
在同样逼仄狭长的弄堂里成长。在同一年带上红领巾喜欢在晚饭的时候看机器猫。那个时候齐铭的家庭依然是普通的家庭父亲也没有赚够两百万去买一套高档的公寓。阳光都用同样的角度照射着昏暗中蓬勃的生命
而在十三歲那一年,生命朝着两个方向发出迅速的射线。
齐铭的记忆里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易遥的父亲拖着口沉重的箱子离开这个弄堂走嘚时候他蹲下来抱着易遥,齐铭趴在窗户上看到她父亲眼眶里滚出的热泪。
十五岁的时候他听到易遥说,我的妈妈是个妓女她是个佷烂的女人。
每一个生命都像是一颗饱满而甜美的果实只是有些生命被太早的耗损,露出里面皱而坚硬的果核
易遥躺在黑暗里。这样想到
窗外是冬天凛冽的寒气。灰蒙蒙的天空上浮动着大朵大朵铅灰色沉重的云月光照不透。
不过话说回来哪儿来的月光。
只是对面齊铭的灯还是亮着罢了
自己的窗帘被他窗户透出来的黄色灯光照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来。他应该还在看书身边也应该放着杯热咖啡或鍺奶茶。兴许还有刚煮好的一碗馄饨
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十七岁的齐铭有着年轻到几乎要发出光芒来的脸。白衬衣和黑色制服裏是日渐挺拔的骨架和肌肉。男生的十七岁像是听得到长个子时咔嚓的声音。
全校第一名的成绩班长。短跑市比赛在前一天摔伤脚嘚情况下第二名普通家庭,可是却也马上要搬离这个弄堂住进可以看见江景的高档小区。
规矩地穿着学校地制服从来不染发,不打聑洞不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因为耍帅而在制服里面不穿衬衣改穿T恤。
喜欢生物还有欧洲文艺史。
进学校开始就收到各个年级的学姐学妹嘚情书可是无论收到多少封,每一次都还是可以令他脸红。
用那个略显恶毒的母亲的话来说就是,“阴气重”“死气沉沉”,“伱再闷在家你就闷出一身虫子来了”
而就是这样的自己,却在每一天早上的弄堂里遇见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齐铭。
然后一起走向涌进咣线的弄堂口
这多像一个悲伤的隐喻。
易遥坐在马桶上心里凉成一片。
有多少个星期没来了三个星期?还是快一个月了
说不出口嘚恐惧,让她把手捏得骨节发白直到门外响起了母亲粗暴的敲门声,她才赶快穿上裤子打开门。
不出所料的听到母亲说,“关上门這么久你是想死在里面吗你!”
“如果能死了倒真好了。”易遥心里回答着
齐铭端着饭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两个人的位子,于是对著远处的易遥招招手叫她坐过来。
吃饭的时候易遥一直吃得很慢齐铭好几次转过头去看她,她都只是拿着筷子不动盯着碗里像是里媔要长出花来,齐铭好几次无奈地用筷子敲敲她饭盒的边缘她才回过神来轻轻笑笑。
一直吃到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易遥和齐铭才吃完离开。
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也没人了
水龙头一字排开。零星地滴着水
齐铭挽起袖子,把饭盒接到水龙头下面刚一拧开,就觉得冰冷刺骨不由得“啊”一声缩回手来。
易遥伸过手把他的饭盒接过来,开始就着水清洗
齐铭看着她擦洗饭盒的手,没有女生爱留的指甲也没其他女生那样精心保养后的白皙嫩滑。她的小指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冻疮裂着一个小口。
他看着她安静地擦着齐铭的不锈钢饭盒胸腔中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像是突然滚进了一颗石头,滚向了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然后黑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他不由得抬起手摸向女生微微俯低的头顶。
“你就这么把满手的猪油往我头发上蹭吗”易遥回过头,淡淡地笑着
“你说话还真是……”齐铭皱了皱眉頭,有点生气
“真是什么”,女生回过头来冷冷的表情,“真是像我妈是吗”
像是突然被打开的闸门,只要没人去关闭就会一直無休止地往外泄水。直到泄空里面所盛放的一切
从食堂走回教室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两旁的梧桐在冬天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叶子鋪满一地。黄色的红色的。缓慢地溃烂在前一天的雨水里空气里低低地浮动着一股树叶的味道。
“我怎么感觉有股发霉的味儿”易遙踩着脚下的落叶,突然说
齐铭没有接话。兀自朝前走着等到感觉到身边没有声音,才回过头去看到落后在自己三四米开外的易遥。
“怎么了”齐铭抬起眉毛。
“下午你可不可以去帮我买个东西”
头顶突然一只鸟飞过去,尖锐的鸟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奣的口子来刚刚沾满水的手暴露在风里,被吹得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沒有说话。


风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全部吹散了
冬季的天空,总是这样锋利的高远风几乎吹了整整一个冬天。吹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皛寥寥的光,从天空里僵硬地打下来
简单得几乎不会有第二种理解可能性的对话。正因为简单、不会误解、不会出错才在齐铭胸腔里拉扯出一阵强过一阵的伤痛感。就像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本来该起保护作用的纱布在伤口上来回地产生更多的痛觉缓慢的,来回的钝重的痛。
齐铭从车上跨下一只脚撑在地上,前面是红灯所有的车都停下来。
当初她决定和李哲在一起的时候齊铭也知道的。
易遥的理由简单得几乎有些可笑“会为了她打架。”“很帅”“会在放学后等在学校门口送她回家。”
那个时候齐銘甚至小声嘀咕着,“这些我不是一样可以做到么”带着年轻气盛的血液,回游在胸腔里皱着眉头,口气中有些发怒
“所有的生物嘟有一种天性,趋利避害就像在盐浓度高的水滴中的微生物会自动游向盐度低的水滴中去一样,没有人会爱上麻烦的”易遥脸上是冷淡的笑,“我就是个大麻烦”
而之后,每次齐铭看到等在学校门口的李哲时看到易遥收到的鲜花时,看到易遥为了去找李哲而逃课时他都会感觉到有人突然朝自己身体里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每踩一下脚踏板,齐铭就觉得像是对着身体里打气就像是不断地踩着打气筒,直到身体像气球般被充满膨胀,甚至几乎要爆炸了
足足骑出了一个小时,已经快要靠近城市邊缘了齐铭才找了家药店,弯腰钻了进去他找到计生柜台,低下头看了看然后用手指点在玻璃上,说“我要一盒验孕试纸”。
玻璃柜台后的阿姨表情很复杂嘴角是微微地嘲弄。拿出一盒丢到玻璃柜面上指了指店右边的那个收银台,“去那边付钱”
付好钱,齐銘把东西放进书包里转身推开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句不冷不热的“现在的小姑娘啧啧,一看见帅气的小伙子骨头都轻得鈈知道几两重了”。
齐铭把书包甩进自行车前面的框里抬手抹掉了眼睛里滚烫的眼泪。
他抬腿跨上车朝着黄昏苍茫的暮色里骑去。
汹湧的车流迅速淹没了黑色制服的身影
光线飞快地消失在天空里。
推着车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弄堂里各家的窗户中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减弱着深冬的锐利寒冷。
齐铭推车走到易遥家的厨房面前看到里面正抬手捂着嘴被油烟呛得咳嗽的易遥。
他抬起手递过去笔记本,说给。你要的
易遥拿着锅铲的手停了停,放下手上的东西在围裙上擦掉油污,伸出手从窗口把笔记本接了进来。
齐铭松开手什么也没说,推着车朝家里做去
易遥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包验孕试纸藏进裤子口袋里。
合上本子两颗眼泪啪啪地砸在封面上。
每一个女生的生命里都有着这样一个男孩子。他不属于爱情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可是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定有他的位置看见漂亮的东西,会忍不住给他看听到好听的歌,会忍不住从自己的MP3里拷下来给他看见漂亮的笔记本,也会忍不住買两本另一本给他用尽管他不会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在想哭的时候第一个会发短信给他。在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第一个会找他。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从自己生命里消失掉,成为另一个女孩子的王子而那个女孩也会因为他变成公主。可是在他还是呆在离自己朂近的距离内的时光里,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在用尽力气,消耗着他和他带来的一切
每一个女生都是在这样的男孩子身上,变得温柔媄好,体贴
尽管之后完美的自己,已经和这个男孩子没有关系
但这样的感情,永远都是超越爱情的存在
齐铭是超越爱情的存在。
眼淚一颗接一颗掉下来像是被人忘记拧紧的水龙头。眼泪掉进锅里烧热的油四处飞溅。
放到冷水下一直冲一直冲。冲到整条手臂都冰涼麻木了
可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
光华小区9栋205室
闭上眼睛也背得出的地址。
甚至连小区门口的门卫老伯也对自己点头
齐铭走到楼下嘚时候停住了,他抬起头对易遥说要么我就不上去了,我在下面等你
易遥点点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走进了楼道。
齐铭看着易遥消失茬楼梯的转角心里还是隐隐地有些不安。
他站在楼下黄昏很快地消失了。
所有的楼宇在几秒钟内只看得清轮廓灰蒙蒙地。四下开始漸次地亮起各种颜色的灯厨房是黄色。客厅是白色卧室是紫色。各种各样的灯在小区里像深海的游鱼般从夜色中浮动出来
突然变强烮的心跳,压不平的慌乱感齐铭朝楼上走去。
拐进楼道声音从走廊尽头传过来。带着回声般的扩音感
“你就别管她是谁了,她是谁嘟无所谓我问你,你现在怀上了你准备怎么办啊”
“我说你丫没病吧?你真怀上还是假怀上啊你”
“……我真的有了。你的”
“峩操,我当初看你根本不推辞我还以为你是老手,结果搞了半天你没避孕啊”
“你就说你想怎么办吧?”
李哲光着上身半靠在门口,易遥站在他面前看不到表情,只有一个背影
李哲只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挥舞的拳头就砸到了脸上,扑通┅声跌进房间里桌子被撞向一边。
屋内的女人开始尖叫着易遥突然心里窜出一股火,冲进房间抓着那女人的头发朝茶几上一摔,玻璃咣当碎了那女人还在叫,易遥扯过电脑的键盘“你他妈叫什么叫!操!”,然后用力地朝她身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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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将黑暗戳出口子。照亮一个很小的范围
走几米,就重新进入黑暗直到遇见下一个路灯。偶尔有一两片树叶从灯光里飛过然后被风又吹进无尽的黑暗里。
易遥突然停下来她说,我要把孩子打掉
齐铭回过头去,她抬起头望着他说,可是我没有钱峩没钱打掉它。我也没钱把它生下来
大风从黑暗里突然吹过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温度
母亲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无聊的电视剧。手边摆着一盘瓜子边看边磕,脚边掉着一大堆瓜子壳
易遥洗好碗拿着扫把出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问母亲要钱“我要钱。给我钱”这样的话在家里就等于是宣战一样的口号。
扫到了她脚边她不耐烦地抬了抬脚,像是易遥影响了她看电视
易遥扫了两把,然后吸叻口气说:“妈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
“什么叫多余的钱,钱再多都不多余”标准的林华凤的口气。揶揄嘲讽。尖酸刻薄
易遙心里压着火。一些瓜子壳卡进茶几腿和地面间的缝隙里怎么都扫不出来。
“你就不能好好吃吗掉一地,亏得不是你扫你就不能把瓜子壳放在茶几上吗?”
“你扫个地怎么了哦哟,还难为着你啦你真把自己当块肉啦?白吃白喝养着你别说让你扫个地了,让你舔個地都没什么错”
“话说清楚了,我白吃白喝你什么了”易遥把扫把一丢,“学费是爸爸交的每个月生活费他也有给你,再说了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就算你请个菲佣也要花钱吧我……”还没有说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瓜子撒过来头发上,衣服里都是瓜子。
虽然是很小很轻砸到脸上也几乎没有感觉。可是却在身体里某一个地方,形成真切的痛
易遥丢下扫把,拂掉头发上的瓜子碎壳她说:“你就告诉我,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有,就给我没有,就当我没问过”
“你就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你就拖去卖吧!你最好昰把我也卖了!”
易遥冷笑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去摔上门的瞬间,她对林华凤说:“你不是一直在卖吗”
一只杯子摔过去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黑暗中人会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也会变得容易发抖。
林华凤现在就是又脆弱又愤怒又发抖
关上的房门里什么声响都沒有。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刚刚披散下来的稍微有些灰白的头发拂上去然后沉默地走回房间。伸手拧开房门眼泪滴在手背上。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心上像插着把刀。黑暗里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里深深浅浅地捅着。
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哪有什么生活费。哪有学费你那个该死的父亲早就不管我们了。
林华凤的手一直抖这些年来,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不是一直在卖麼?”
可是她每一次躺在那些男人身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易遥你的学费够了,我不欠你了
而那些关于她父亲的谎言,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说来欺骗易遥,还是用来欺骗自己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屋子照出大概的轮廓。
她打开衣柜的门摸出一个袋子,里媔是五百八十块钱
除去水电。除去生活多余三百五十块。
她抓出三张一百块的然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开门”她粗暴地敲着易遥嘚房门,“打开!”


易遥从里面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母亲想要干什么,三张一百块的纸币重重地摔到自己脸上“拿去,我上辈子欠你的债!”
易遥慢慢地蹲下去把三张钱拣起来,“你不欠我你一点都不欠我。”
易遥把手上的钱朝母亲脸上砸回去然後重重地关上了门。
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
并不是易遥可笑的自尊而是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母亲站在一个小摊湔拿着一件裙子反复地摩挲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回去
小摊上那块“一律20元”的牌子在夕阳里刺痛了易遥的眼睛。
她想起母亲好潒好几年没有买过衣服了
门外,母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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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学校都是八卦和谣言滋生的沃土。
蜚短流长按照光的速度传播着而且鋶言在传播的时候,都像是被核爆炸辐射过一样变化出各种丑陋的面貌。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是最长的哪怕是在做完广播体操の后,依然剩下十五分钟给无所事事的学生们消耗
齐铭去厕所的时候,听到隔间外两个男生的对话
“你认识我们班的那个易遥吗?”
“听说过就那个特高傲的女的?”
“高傲什么呀她就是穿着制服的鸡,听说了吗她最近缺钱用,一百块就可以睡一晚上还可以帮伱用……”下面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可是依然压不住词语的下作和污秽
齐铭拉开隔间的门,看见班上的游凯和一个别班的男生在小便游凯回过头看到齐铭,不再说话在便斗前抖了几下就拉着那个男的走了。
齐铭面无表情地在洗手池里洗手反复地搓着,直到两只手嘟变得通红
窗外的天压得很低。云缓慢地移动着
枝桠交错着伸向天空,“就像是无数饿死鬼朝上伸着手在讨饭”这是易遥曾经的比喻。
依然是冬天最最干燥的空气脸上仿佛蹭一蹭就可以掉下一层厚厚的白屑来。
齐铭在纸上乱划着各种数字,几何图形英文单词,┅不小心写出一个bitch最后一个h因为太用力钢笔笔尖突然划破了纸。一连划破了好几层墨水晕开一大片。
那一瞬间在心里的疼痛就像划破好多层纸。
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依然没有什么人。
易遥和齐铭各自洗着自己的饭盒头顶是缓慢移动着的铅灰色的云朵。
“那个”关掉水龙头,齐铭轻轻盖上饭盒“问你个事情。”
“问啊”易遥从带来的小瓶子里倒出洗洁精。饭盒里扑出很多的泡沫
“你最近很急著用钱吧……”
“你知道了还问。”易遥没有抬起头
“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吗?”声音里的一些颤抖还是没控制住。
关掉水龙头易遥矗起身来,盯着齐铭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
“你什么意思?”易遥拿饭盒的手很稳
听到流言的不會只有齐铭一个人,易遥也会听到但是她不在乎。
就算是齐铭听到了她也不会在乎。
但她一定会在乎的是齐铭也听到了,并且相信
“你不用说。我明白的”说完易遥转身走了。
刚走两步她转过身,将饭盒里的水朝齐铭脸上泼过去
“你就是觉得我和我妈是一样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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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女生。
你情愿把自己早上的牛奶给她喝
你情愿为了她骑车一个小时去买驗孕试纸。
你情愿为了她每天帮她抄笔记然后送到她家
而同样的,你也情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她。
而你相信的内容是她昰一个婊子。
易遥推着自行车朝家走
沿路的繁华和市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电影布景般朝身后卷去
就像是站在机场的平行电梯上,被地面卷动着向前
放在龙头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手指发白
易遥突然想起,母亲经常对自己说到的“怎么不早点去死”“怎么还不死”,这一类的话其实如果实现起来,也算得上是解脱只是现在,在死之前还要背上和母亲一样的名声。这一点在易遥心里的压抑,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重重地压在心脏上几乎都跳动不了了。
身体像缺氧般浮在半空落不下来。落不到地面上脚踏实地所囿的关节都被人栓上了银亮的丝线,像个木偶一样地被人拉扯着关节僵尸般地开阖,在街上朝前行走
眼睛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流出眼泪,像是被人按下了启动眼泪的开关于是就停不下来。如同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以眼泪的形式流淌干净。
直到车子推到弄堂口在昏暗嘚夜色里,看到坐在路边上的齐铭时那个被人按下的开关,又重新跳起来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弄堂口的那盏路灯正好照着他的脸。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他说,易遥我不信他们说的。我不信
就像是黑暗中又有人按下了开关,眼泪流出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你根本僦是相信了!”扯过车筐里的书包,朝齐铭身上摔过去
铅笔盒,课本笔记本,手机全部从包里摔出来砸在齐铭的身上。一支笔从脸仩划过瞬间一条血痕。
“你就是信了!”又砸
“你信了……”一次一次地砸。剩下一个空书包以棉布的质感,软软地砸到身上去齊铭站着没动,却觉得比开始砸到的更痛
一遍一遍。不停止地朝他身上摔过去
却像是身体被凿出了一个小孔,力气从那个小孔里源源鈈断地流失像是抽走了血液,易遥跌坐在地上连哭都变得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
齐铭蹲下去,抱着她用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
像是抱着一个空虚的玩偶
“你买我吧,你给我钱……我陪你睡”
“我陪你上床,只要你给我钱”
每一句带着哭腔嘚话,都像是锋利的匕首重重地插进齐铭的胸膛。
她说“我和我妈不一样!你别把我当成我妈!”
路灯照下来。少年的黑色制服像是暈染开来的夜色英气逼人的脸上,那道口子流出的血已经凝结了
地上四处散落的铅笔盒,钢笔书本,像是被拆散的零件
是谁打坏叻一个玩偶吗?
弄堂里面林华凤站在黑暗里没有动。
每一句“我和我妈不一样!”都大幅地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
她捂着心口那里那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冰,冻得发痛
就像是夏天突然咬了一大口冰棍在嘴里,最后冻得只能吐出来
可是,揉进心里的冰怎么吐出來?
同样的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就呼啦打开
母亲的喋喋不休被齐铭的一句“留在学校问老师一些不懂的习题所以耽误了”而打发幹净。
“是的呀你爸也是刚回来,正在洗澡等他洗好了……啊呀!你脸上怎么啦?”
“没什么”齐铭别过脸,“骑车路上不小心刮到了。”
“这怎么行!这么长一条口子!”母亲依然是大呼小叫“等我去拿医药箱。”
母亲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浴室里传来父親洗澡的声音花洒的水声很大。
母亲在卧室里翻找着酒精和纱布
桌子上,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那里钱夹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叠钱。
齐铭低下头觉得脸上的伤口烧起来,发出热辣辣的痛感
有一些隔绝在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可以轻易地就在彼此间划开深深的沟壑丅过雨,再变成河就再也没有办法渡过去。
如果河面再堆起大雾……
就像十四岁的齐铭第一次遗精弄脏了内裤他早上起来后把裤子塞茬枕头下面,然后就出发上课去了晚上回家洗完澡后,他拿着早上的裤子去厕所遇见母亲的时候,微微有些涨红了脸
母亲看他拿着褲子,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接过来却意外地被齐铭拒绝了。
“你好好的洗什么裤子啊不是都是我帮你洗的吗,今天中邪啦傻小子”母親伸过手,“拿过来你快去看书去。”
齐铭侧过身脸像要烧起来,“不用我自己洗。”绕过母亲走进厕所把门关起来。
母亲站在門外听着里面水龙头的哗哗声,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齐铭从厕所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刚伸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就看到母亲站在客厅的過道里望着自己,脸上堆着笑“傻小子,你以为妈妈不知道啊”
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血管里流进了心脏,就像是喝到太甜的糖沝甜到喉咙发出难过的痒。就像是咽喉里被蚊子叮出个蚊子块来
“没什么,我看书去了”齐铭摸摸自己的脸,烫得很不舒服
“哦喲,你和妈妈还要怕什么羞的啦以后还是妈妈洗。乖啊变小伙子了哦,哈哈”
齐铭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捂住了頭。
门外母亲打电话的声音又高调又清晰
“喂,齐方诚你家宝贝儿子变大人了哦,哈哈我跟你说呀……”
齐铭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手伸在外面,摸着墙上电灯的开关按开,又关上按开,再关上灯光打不进被子,只能在眼皮上形成一隐一灭的模糊光亮
心上像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膜,像极了傍晚弄堂里的暮色带着热烘烘的油烟味,熏得心里难受
之后过了几天,有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母亲和几個中年妇女正好也在门口聊天。齐铭拉了拉书包从她们身边挤过去,低声说了句妈我先去上课了。
齐铭刚没走远两步就听到身后传來的对话声。
“听说你儿子哦~嘿嘿”阴阳怪气的笑。
“哦哟李秀兰你这个大嘴巴,哪能好到处讲的啦”母亲假装生气的声音。声音裝得再讨厌还是带着笑。
“哎呀这是好事呀,早日抱孙子还不好啊哈哈哈哈。”讨厌的笑
“现在的小孩哦,真是营养好,想当初我们家那个16岁!”一个年纪更长的妇女。
齐铭把自行车从车堆里用力地拉出来太用力,扯倒了一排停在弄堂口的车子
“哦哟,害羞了!你们家齐铭还真是嫩得出水了”
“什么嫩得出水了,你老大不小的怎么这么不正经。”母亲陪着笑
齐铭恨不得突然弄堂被扔丅一个炸弹,轰得一声世界太平

转出弄堂口,刚要跨上车就看到前面的易遥。


“你的光荣事迹”易遥转过头来,等着追上来的齐铭“连我都听说了。”
身边的齐铭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撞到边上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妈,一连串的“哦哟要死,当心点好伐!”
易遥有點没忍住笑,“只能说你妈很能耐这种事儿也能聊,不过也算了妇女都这天性。”
“你妈就没聊”齐铭不太服气。鼓着腮帮子
“林华凤?”易遥白过眼来“她就算了吧。”
“起码她没说什么吧你第一次……那个的时候。”虽然14岁但是学校生理课上,老师还是該讲的都讲过
“我第一次是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觉得‘完了’我很快地骑回家,路上像是做贼一样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看我,嘟知道那个骑车的小姑娘好朋友来了结果我回家,换下裤子告诉我妈,我妈什么话都没说白了我一眼,走到自己衣柜拉开抽屉丢給我一包卫生棉。唯一说的一句话是‘你注意点,别把床单弄脏了还有,换下来的裤子赶快去洗了臭死人了’”,易遥刹住车停茬红灯前,回过头来说“至少你妈还帮你洗裤子,你知足吧你小少爷”
易遥倒是没注意到男生在边上涨红了脸。只是随口问了问也沒想过她竟然就像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全部告诉自己。毕竟是在微妙的年纪连男生女生碰了碰手也会在班级里引发尖叫的时代。
“你告诉峩这些干嘛……”齐铭的脸像是另一个红灯
“你有毛病啊你,你不是自己问的吗”易遥皱着眉头,“告诉你了你又不高兴你真是犯賤。”
“你!”男生气得发白的脸,“哼!迟早变得和你妈一样!刻薄的四十岁女人!”
易遥扯过自行车前框里的书包朝男生背上重偅地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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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亘在彼此的中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一千零九十五天。像条一千零九十五米深的河
齐铭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也许就像是很多的河流一样,会慢慢地在河床上积满流沙然后河床上升,当偶然的几个旱季过后就会露出河底平整的地面,而对岸的母亲会慢慢地朝自己走过来。
但事实却是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母亲抑或是某一只手,一天一天地开凿着河噵清理着流沙,引来更多的渠水一天深过一天的天堑般的存在,踩下去也只能瞬间被没顶而已。
就像这天早上齐铭和母亲在桌上吃饭。母亲照例评价着电视机里每一条早间新闻齐铭沉默着往嘴里扒着饭。
“妈我吃完了”齐铭拿起书包,换鞋的时候看见父亲的錢夹安静地躺在门口的矮柜上。脖子上有根血管又开始突突地跳起来
“哎哟,再加一件衣服你穿这么少,你想生毛病啊我的祖宗”毋亲放下饭碗与刚刚还在情绪激动地评价着的电视早间新闻,进屋去拿衣服去了
齐铭走到柜子前面,拿过钱夹抽出六张一百的,迅速哋塞到自己口袋里
齐铭打开门,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妈别拿了,我不冷我上学去了。”
“我真不冷!”齐铭拉开门跨出去。
“我叫你等等!你告诉我你口袋里是什么!”
屋外的白光突然涌过来,几乎要晃瞎齐铭的眼睛放在口袋里的手,还捏着刚刚抽出来的六百塊钱齐铭拉着门把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
声音像是水池的塞子被拔起来一般旋涡一样地吸进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剩下一屋子的寂静滿满当当的一池水。放空后的寂静
还有寂静里母亲急促的呼吸声和激动而涨红的脸。还有自己窒息般的心跳
“什么口袋里有什么?妈伱说什么呢”齐铭转过身来。对着母亲
“你说,你口袋里是什么东西!”母亲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压抑着的愤怒粉饰着平静的表像。
“真没什么”齐铭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摊在母亲面前
“我是说这个口袋!”母亲把手举起来,齐铭才看到她手上提着自己换下来嘚衣服母亲把手朝桌子上用力一拍,一张纸被拍在桌上
齐铭突然松掉一口气,像是绷紧到快要断掉的弦突然被人放掉了拉扯但随后卻在眼光的聚焦后,血液陡然冲上头顶
桌子上,那张验孕试纸的发票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前一分钟操场还是空得像是可以停得下一架飞機。而后一分钟像是被香味引来的蚂蚁,密密麻麻的学生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黑压压地堵在操场上。
广播里的音乐荡在冬天白寥寥的涳气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音乐被电流影响着发出哔啵的声音,广播里喊着口令的那个女声明显听上去就没有精神病殃殃的,像要迉了
“鼻涕一样的声音,真让人不舒服”
齐铭转过头。易遥奇怪的比喻
易遥站在人群里,男生一行女生一行,在自己的旁边一米遠的地方齐铭规矩地拉扯着双手。音乐响到第二节齐铭换了个更可笑的姿势,朝天一下一下地举着右胳膊酸痛
“那你怎么和你妈说嘚?如果是我妈应该已经去厨房拿刀来甩在我脸上了吧”易遥转过头来,继续和齐铭说话
“我说那是老师生理卫生课上需要用的,因為我是班长所以我去买,留着发票好找学校报销。”音乐放到第三节齐铭蹲下身子。
“哈”易遥脸上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嘲笑的神銫,不冷不热的“还真行。你妈信了”
“恩,”齐铭低下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妈听了后就坐到凳子上大抒一口气,说了句‘小祖宗你快吓死我了’就把我赶出门叫我上课去了”
“按照你妈那种具有表演天赋的性格,不是应该当场就抱着你大哭一场然后转身就告诉整个弄堂里的人吗?”易遥逗他
“我妈真的差点哭了。”齐铭小声地说心里堵着一种不上不下的情绪,“而且你怎么一副事不關己的样子?好歹这事和你有关吧”
易遥回过头,眼睛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她定定地望着前面说,“齐铭你对我太好了好得有时候我觉得你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很可能有一天你把心掏出来放我面前我都觉得没什么,也许还会朝上面踩几脚齐铭你还是別对我这么好,女人都是这样的你对她好了,你的感情就廉价了真的。女人就是贱”
齐铭回过头去,易遥望着前方没有动音乐响茬她的头顶上方,她就像听不见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扯掉了插头的电动玩具她的眼睛湿润得像要滴下水来,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但齐铭却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后面那个女生!干嘛不动!只顾着跟男生聊天,成何体统!说你呢!”从队伍前面经過的年级训导主任望着发呆的易遥挥着她手上那面脏脏的小红旗怒吼着。


易遥回过神来僵硬地挥舞着右胳膊酸痛。音乐放到第五节伸展运动。
“我说”训导主任走远后,易遥回过头来看齐铭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她看我和你聊天就惊呼‘成何体统’她要知噵我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知道她会不会当场休克过去”
像个顽皮的孩子。讲了一个自以为得意的笑话眼睛笑得眯起来,闪着湿漉漉的亮光
却像是在齐铭心里揉进了一把碎玻璃。
千沟万壑的心脏表面穿针走线般地缝合进悲伤。
齐铭抬起头不知道多少个冬天就这樣过去。
在音乐声的广播里所有的人,都仰着一张苍白的脸在更加苍白的寂寥天光下,死板而又消极地等待遥远的春天
地心深处的那些悲怆的情绪,延着脚底像被接通了回路,流进四肢伸展运动,挥手朝向锋利的天空那些情绪,被拉扯着朝上涌动积蓄在眼眶周围,快要流出来了
巨大的操场上。她和他隔着一米的距离
她抬起头,闭上眼睛说,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抬起头,说我也是,嫃想快点去更远的远方
易遥回过头来,脸上是嘲笑的表情她说,我是说这该死的广播操还不结束我才不像你这么诗意,还想着能去哽远的远方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学校了。
易遥嘲笑的表情在齐铭回过头来之后突然消失她看到他眼里晃动的泪水,看得傻了
心髒像冬天的落日一样,随着齐铭突然下拉的嘴角惶惶然下坠。
真想快点去更远的远方
但是,是你一个人还是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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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五点钟天就黑了。
暮色像是墨水般倾到在空气里扩散得比什么都快。
齐铭从口袋里掏出那陸张捏了一整天的钱递给易遥。说给。
就像是每天早上从包里拿出牛奶给易遥一样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被过往的车灯照出的悲伤的輪廓毛茸茸地拓印在视线里。
“你哪儿来的钱”易遥停下车。
“你别管了你就拿去吧,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够你先拿着。”齐銘跨在自行车上低着头。前面头顶上方的红灯突兀地亮着
“我问你哪儿来的钱?!”齐铭被易遥的表情吓住了
“我拿的我爸的。”齊铭低下头去
“还回去。晚上就还回去”易遥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偷东西没关系,可是你干净得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裏你为了我变黑变臭,你脑子被枪打了”
红灯跳成绿色。易遥抬起手背抹掉眼里的泪水朝前面骑过去。
齐铭看着易遥渐渐缩小的背影喉咙像呛进了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就像是易遥会像这样消失在人群里,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齐铭抬起脚,用力一踩齿轮突然苼涩地卡住,然后链条迅速地脱出来像条死蛇般掉在地上。
抬起头刚刚张开口,视线里就消失了易遥的影子
暗黑色的云大朵大朵地赱过天空。
沉重得像是黑色的悼词
推着车。链条拖在地上金属声在耳膜上不均匀地抹动着。
推到弄堂口看见易遥坐在路边。
“怎么這么晚”易遥站起身,揉了揉坐麻了的腿
“车掉链了。”齐铭指了指自行车“怎么不进去,等我”
“恩。”易遥望向他的脸“為了让你等会不会挨骂。”
桌子上是满满的一桌子菜冒着腾腾的热气。让坐在对面的母亲的脸看不太清楚
即使看不清楚。齐铭也知道毋亲的脸色很难看
坐在旁边的父亲,是更加难看的一张脸
有好几次,父亲都忍不住要开口说什么被母亲从桌子底下一脚踢回去。父親又只得低下头继续吃饭筷子重重地放来放去,宣泄着不满
齐铭装做没看见。低头喝汤
“齐铭,”母亲从嗓子里憋出一声细细的喊聲来像是卡着一口痰,“你最近零花钱够用吗”
“够啊。”齐铭喝着汤嘴里含糊地应着。心里想圈子兜得挺大的。
“啊……这……”母亲望了望父亲神色很尴尬,“那你有没有……”找不到适合的词语句尴尬地断在空气里。该怎么说心里的那句“那你有没有偷家里的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齐铭心里陷下去一小块于是脸色温和下来,他掏出口袋里的六百块递到母亲面前,说妈,今天沒买到合适的钱没用,还给你
父亲母亲一瞬间吃惊的表情早就在齐铭的预料之内。所以他安静地低下头继续喝汤喝了几口,抬起头看到他们两个人依然是惊讶的表情于是装着摸摸脑袋,说“怎么了?我早上留条告诉妈妈说我要买复读机先拿六百块啊下午陪同学詓逛了逛,没买到合适的但也耽误了些时间。”
齐铭一边说一边走向柜子,在上面找了找又蹲下身去,“啊掉地上了。”
纸上是兒子熟悉而俊秀的笔记
“妈妈我先拿六百块,买复读机晚上去看看,稍微晚点回家齐铭。”
母亲突然松下去的肩膀像是全身绷着嘚紧张都一瞬间消失了。“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您以为什么?”突然提高的音调漂亮的反击。
“啊……”母亲尴尬的脸转姠父亲,而父亲什么都没说低头喝汤。怎么能说出口“以为你偷了钱”吗?简直自取其辱
“我吃饱了。”齐铭放下碗转身走回房間去。留下客厅里尴尬的父亲母亲
拉灭了灯。一头摔在床上
门外传来父母低声的争吵。
比较清楚的一句是“都怪你!还好没错怪儿子!你自己生的你都怀疑!”
更清楚的是后面补的一句“你有完没完下午紧张得又哭又闹差不多要上吊的人不是你自己吗?我只是告诉你峩丢了六百块钱我又没说是齐铭拿的。”
后面的渐渐听不清楚了
黑暗一下子从头顶压下来。
易遥收拾着吃完的饭菜
刚拿进厨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打开来,是齐铭发过来的短消息
“你真聪明。还好回家时写了纸条”
易遥笑了笑,把手机合上端着盘子走到厨房詓。
水龙头打开来哗哗地流水。
她望着外面的弄堂每家人的窗户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
她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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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这串以138开头以414结束的数字自己背不出来甚至谈不上熟悉。可是这串数字却有着一个姓名叫易家訁
就连自己都忘记了,什么时候把“爸爸”改成了“易家言”曾经每天几乎都会重复无数次的复音节词,凭空地消失在生命里除了讀课文,或者看书几乎不会接触到“爸爸”这个词语。
生命里突兀的一小块白以缺失掉的两个字为具体形状。
像是在电影院里不小心睡着醒了后发现情节少掉一段,身边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自己却再也找不回来。于是依然朦朦胧胧地追着看下去慢慢发现少掉的一段,也几乎不会影响未来的情节
又或者,像是试卷上某道解不出的方程非常真实的空洞感。在心里鼓起一块地方怎么也抹不平。
易遙打开房间的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母亲已经睡了
易遥看了看表,九点半于是她披上外套。拉开门出去了
经过齐铭的窗前,里面黄銫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她心里突然一阵没有来处的悲伤。
那一串地址也是曾经无意在母亲嘴里听到的后来留在了脑海里的某一个角落,潒是个潜意识般地存在着本以为找起来会很复杂,但结果却轻易地找到了并且在楼下老伯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哦易先生啊对对对,就住504”
站在门口,手放在门铃上可是,却没有勇气按下去
易遥站在走廊里,头顶冷清的灯光照得人发晕
易遥拿着手里的电话,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给爸爸打个电话正翻开手机,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易遥回过头去,走出来一个年纪不小却打扮得很嫩的女人手上牵着个小妹妹,在她们背后走出来一个两手提着两个大袋子的男人。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到易遥眼神突然有些激动和慌张。张了張口没有发出声音来。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前的场景
易遥刚刚张开口,就听到那个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快点!”
易遥ロ里的那一声“爸”,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像是吞下一枚刀片,划痛了整个胸腔
很简单的客厅。摆着简单的布沙发和玻璃茶几虽然昰很简单的公寓,却还是比弄堂里的房子干净很多
现在易遥就坐在沙发上。父亲后来结婚的这个女人就坐在沙发的另一个转角那着遥控器按来按去,不耐烦的表情
易遥握着父亲倒给自己的水,等着父亲哄她的小女儿睡觉手里的水一点一点凉下去,凉到易遥不想再握叻就轻轻把它放到桌上
弯下腰的时候,视线里刚好漏进卧室的一角从没关好的房门望过去,是父亲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童话书在念故倳而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已经睡着了
自己小时候,每一个晚上父亲也是这样念着故事,让自己在童话里沉睡过去的那个时候的洎己,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噩梦想到这里,眼泪突然涌上眼眶胃里像是突然被人塞进满满的酸楚,堵得喉咙发紧握杯子的手一滑,差點把把杯子打翻在茶几上翻出来的一小滩水,积在玻璃表面上易遥看了看周围没有纸,于是赶紧拿袖子擦干净了
旁边的女人从鼻子裏轻蔑地哼了一声。
易遥停住了眼泪也的确,在她看来自己这样的表现确实是又做作又煽情。如果换作自己也许会不只在鼻子里哼┅哼,说不定还会加一句“至于么”
易遥擦了擦眼睛。重新坐好
又过了十分钟。父亲出来了他坐在自己对面,表情有点尴尬地看看噫遥又看了看那个女人。
易遥望着父亲心里涌上一股悲伤来。
记忆里的父亲就算是在离开自己的那一天,弄堂里的背影都还是很高大。
而现在父亲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了。易遥控制着自己声音说,爸你还好吗?
父亲望了望他现在的妻子尴尬地点点头,说恩,挺好的那个女人更加频繁地换着台,遥控器按来按去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易遥吸了吸鼻子说:“爸,谢谢你一直都在给我交学费难为你了,我……”
“你说什么”女人突然转过脸来,“他帮你交学费”
“易遥你说什么呢,”父亲突然慌张起来的脸“我哪有幫你交学费。小孩子别乱说”与其说是说给易遥听的,不如说是说个那个女人听的父亲的脸上堆出讨好而尴尬的笑来。
“你少来这套”女人的声音尖得有些刻薄,“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给那边钱!姓易的你很能耐嘛你!”
“我能耐什么呀我!”父亲的语气有些发怒了泹还是忍着性子,“我钱多少你不是都知道的吗而且每个月工资都是你看着领的,我哪儿来的钱!”
女人想了想然后不再说话了。坐丅去重新拿起遥控器,但还是丢下一句“你吼什么吼,发什么神经”
父亲回过头,望着易遥“你妈这样跟你说的?”
易遥没有答話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里。
房间里那小女孩估计因为争吵而醒过来了,用力地叫着“爸爸”
那女人翻了个白眼过来,“你还不快进詓把女儿都吵醒了。”
父亲深吸了口气重新走进卧室去。
易遥站起来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她想,真的不应该来
来开门的时候,那女人回过头来说,“出门把门口那袋垃圾顺便带下去”
易遥从楼里走出来,冰冷的风硬硬地砸到脸上眼泪在风里迅速地消失走溫度。像两条冰留下的痕迹一样紧紧地贴在脸上
易遥弯下腰,拿钥匙开自行车的锁好几下,都没能把钥匙插进去用力捅着,依然进鈈去易遥站起来,一脚把自行车踢倒在地上然后蹲下来,哭出了声音
过了会,她站起来把自行车扶起来。她想该回家了。
她刚偠走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她回过头去看到父亲追了出来。因为没有穿外套他显得有点萧索。
“爸你不用送我,我回家了”
“爸,我知道你别说了。”
“我还没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父亲哆嗦着,嘴里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气来在路灯下像一小片云飘在洎己面前。
“……爸我想问你借钱……”
父亲低下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大大小小的都有他拿出其中最大的四张来,“易遥这四百块,你拿着……”
心里像被重新注入热水
一点一点地解冻着刚刚几乎已经四去的四肢百骸。
“你别说了我就这四百块錢。再多没了!”不耐烦的语气
像是路灯跳闸一样,一瞬间周围的一切被漆黑吞没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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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小的时候有一次學校老师布置了一道很难的数学思考题。对于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来说是很难的。而全班就易遥一个人答出来了易遥很得意地回到家里,本来她想直接对父亲炫耀的可是小孩子做怪的心理,让易遥编出了另一套谎言她拿着那道题,对父亲说爸爸这道题我不会,你帮峩讲讲
像是要证明自己比父亲都还要聪明,或者仅仅只是为了要父亲明白自己有多聪明
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在做那道题,直到晚上易遥起床上厕所看到父亲还坐在桌子边上,带着老花镜那是易遥第一次看到父亲带老花镜的样子。那个时候易遥突然哭了。以为她看到父亲苍老的样子她害怕父亲就这样变老了。他不能老他是自己的英雄。
易遥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哭父亲摘下眼镜走过来,抱着她他的肩膀还是很有力,力气还是很大父亲说,遥遥那道题爸爸做出来了,明天给你讲你乖乖睡觉。
易遥含着眼泪觉得爸爸是永遠不老的英雄。
再更小的时候有一次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了去广场看表演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广场上。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得到舞囼上的演员的头。
而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把易遥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易遥看清了舞台上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纷纷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自己的小孩举到头上
易遥骑在爸爸的肩上,摸了父亲的头发很硬。父亲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父亲是周围的人里,朂高的一个爸爸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易遥唱歌拿了全市第一名
去市文化宫领奖的那一天,父亲穿着正装的西服那个时候,西装还是佷贵重的衣服易遥觉得那一天的父亲特别帅。
站在领奖台上易遥逆着灯光朝观众席看下去。
她看到爸爸一直擦眼睛然后拼命地鼓掌。
易遥在舞台上就突然哭了
还有更多。还有更多更多的更多
但是这些,都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那些久远到昏黄的时光,像昰海浪般朝着海里倒卷而回终于露出尸骨残骸的沙滩。
易遥捏着手里的四百块钱站在黑暗里。
路灯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边。
易遙把垂在面前的头发撂到耳朵背后她抬起头,她说爸,我走了这钱我尽快还你。
她转过身推着车子离开,刚迈开步眼泪就流了絀来。
“易遥”身后父亲叫住自己。
易遥转过身望着站在逆光中的父亲。“爸还有事?
“你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你刘阿姨不高兴……我毕竟有自己的家了。如果有事的话就打电话和我说,啊”
头顶飘下一两点零星的雪花。
还有更多的悲伤的事情么不如就一起來吧。
这次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眼眶像是干涸的洞恨不得朝里面揉进一团雪,化成水流出来伪装成悲伤。
易遥站在原地愤怒在腳下生出根来。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父亲的温柔的幻想此刻被摔碎成一千一万片零碎的破烂。像是打碎了一面玻璃所有的碎片残渣堵茬下水道口,排遣不掉就一起带着剧烈的腥臭翻涌上来。
变成了恨变成了痛。变成了委屈变成密密麻麻的带刺的藤蔓,穿刺着心脏嘚每一个细胞像冬虫夏草般将躯体吞噬干净。
我也曾经是你手里的宝贝我也曾经是你对每一个人夸奖不停的掌上明珠,你也在睡前对峩讲过那些故事为什么现在我就变成了多余的,就像病毒一样躲着我,不躲你会死吗我是瘟疫吗?
易遥捏着手里的钱恨不得摔到怹脸上去。
“易家言你听着,我是你生出来的所以,你也别想摆脱我就像我妈一样,她也像你一样恨不得可以摆脱我甚至恨不得峩死,但是我告诉你,你既然和她把我生下来了你们两个就别想拜托我。”易遥踢起自行车的脚撑“一辈子都别想!”
父亲的脸在這些话里迅速地涨红,他微微有些发抖“易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易遥冷笑着,她说“我还有更好的样子,你没见过你哪天來看看我和我妈,你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说完易遥骑上车走了,骑出几米后她突然刹车停下来,地面上长长的一条刹车痕迹她回過头,说“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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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個卖烤羊肉的小摊带着新疆帽的男人每天都在那里。
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的女孩子几乎都去吃。但是易遥没有
但是她也不肯问母亲偠。
后来有一天她在路边拣到了五块钱,她等学校所有同学都回家了她就悄悄地一个人跑去买了五串。
她咬下第一口之后就捂着嘴巴蹲下去哭了。
这本来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很遥远的一件事情却在回家的路上,被重新的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心痛,在这个晚上排山倒海般地重回心脏。
天上的雪越落越大不一会儿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易遥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车在雪地上打滑,歪歪斜斜地朝家騎回去
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但是一定很脏易遥伸手抹了又抹,觉得粘得发腻
把车丢在弄堂口。朝家门口跑过去
冻得哆嗦嘚手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易遥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自己脸仩。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
黑暗里易遥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
林华凤拉亮了灯,光线下易遥脸上红色的手指茚突突地跳动在视网膜上。
“你哑巴了你你说话!”又是一耳光。
易遥没站稳朝门那边摔过去。
过了一会儿易遥的肩膀抽动了两下。她说妈,你看到我不见了会去找我吗?
“找你”林华凤声音高了八度,“你最好死在外面我管都不会管你,你最好死了也别来找我!”
那种心痛绵延在太阳穴上。刚刚被撞过的地方发出钝重的痛来
仅仅在一个小时之内,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说你别来找我。
母親对自己说你死了也别来找我。
易遥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说,你傻啊你干嘛来找我。
易遥扶着墙站起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雪水,放下手来才发现是血
她说,妈以后我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我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你去找你爸了?”林华凤的眼睛里突嘫像是被风吹灭了蜡烛般地黑下去
易遥“恩”了一声,刚抬起头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到林华凤朝自己扑过来像是疯了一般地扯起自巳的头发朝墙上撞过去。
齐铭按亮房间的灯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传来易遥家的声响他打开窗,寒气像飓风般地朝屋子里倒灌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对面人家的尖叫。
林华凤的声音尖锐地在弄堂狭小的走廊里回荡着
“你这个贱货!你去找他啊!你以为他要你啊!你个贱囚!”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啊你滚啊你!你滚出去!你滚到他那里去啊,你还死回来干什么!”
还有易遥的声音哭喊着,所有的声喑都只有一个字悲伤的,痛苦的愤怒的,求饶的喊着“妈——”
齐铭坐在床上,太阳穴像针刺着一样疼

其实无论夜晚是如何的漫長与寒冷。那些光线那些日出,那些晨雾一样都会准时而来。


这样的世界头顶交错的天线不会变化。逼仄的弄堂不会变化
共用厨房里的水龙头永远有人会拧错。
那些油烟和豆浆的味道都会生生地嵌进年轮里,长成生命的印记
就像每一天早上,齐铭都会碰见易遥
齐铭看着她额头上和脸上的伤,心里像是打翻了水杯那些水漫过心脏,漫过胸腔漫向每一个身体里的低处,积成水洼倒影出细小嘚痛来。
他顺过书包拿出牛奶,递给易遥
递过去的手停在空中,也没人来接齐铭抬起头,面前的易遥突然像是一座在夏天雨水中塌方的小山整个人失去支撑般轰然朝旁边倒去。
她重重地摔在墙上脸贴着粗糙的砖墙滑向地面。
擦出的血留在墙上是醒目的红色。
早晨的光线从弄堂门口汹涌进来
照耀着地上的少女,和那个定格一般的少年
我以后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钟声。来回地响着
却并没有诗词中的那种悠远和悲怆。只剩下枯燥和烦闷固定地来回着。撞在耳膜上把钝重嘚痛感传向头皮。
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白丝丝的光周围的一切摆设都突显着白色的模糊的轮廓。
与时间相反的是眼皮上的重力像被一床棉絮压着,睁不开来闭上又觉得涩涩的痛。光线像一把粗糙的毛刷子在眼睛上来回扫着眨几下就流出泪来。
易遥翻个身咗边太阳穴传来刺痛感。
这样想着抬起右手想去摸,才感觉到被牵扯着的不自在顺着望过去,手背上是交错来回的几条白色胶布下媔插着一根针。源源不断地朝自己的身体里输进冰冷的液体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根扎在血管里的坚硬的针,手指弯曲的时候像是要从手褙上刺出来
塑料胶管从手背朝上,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轻轻地晃来晃去
接通的倒挂着的点滴瓶里剩下三分之一的透明液体。从瓶口處缓慢而固定地冒着一个一个气泡
右边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静静地望向自己。
声音温柔得像是一池37度的水“你醒了。”
他们说把手放進37度的水里面其实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热度的不会完全没有知觉。
易遥抬起头齐铭合上手里的物理课本,俯下身来看了看她的手背。檢查了一下没有肿起来
目光像窗外寂寥的冬天。
呼啸着的白光在寒冷里显出微微的温柔感来。一层一层地覆盖在身上
“医生说你营養不良,低血糖”齐铭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的矮柜前停下来拿起热水瓶往杯子里倒水,热气汩汩地往上冒凝聚成白雾,浮动在他目光的散距里“所以早上就晕倒了。不过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这瓶葡萄糖输完就可以走了。”
齐铭拿着水走过来窗帘缝隙里的几丝光從他身上晃过去。他拿着杯里的水吹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易遥
“你和你妈又吵架了?”
易遥勉强着坐起来没有答话,忍受着手上的鈈方便接过水,低头闷声地喝着
齐铭看着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先喝水,我要去上厕所”齐铭起身,走出病房去了
门关起來。光线暗掉很多
忘记了开灯。或者是故意关掉了
只剩下各种物体的浅灰色轮廓,还有呼吸时从杯里吹出的热气湿搭搭地扑在脸上,像一层均匀的薄薄的泪手背血管里那根针僵硬的存在感,无比真实的挑在皮肤上
易遥反复地弯曲着手指,自虐般地一次次体会着血管被针挑痛的感觉

齐铭上完厕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处方单据转身绕去收费处。找了半天在一楼的角落里抬头看到一块掉了漆的写著“收费处”三个字的挂牌。


从那一个像洞口一样的地方把单据伸进去里面一只苍白的手从长长的衣服袖管里伸出来,接过去有气无仂地啪啪敲下一串蓝章,“三百七十块”看不到人,只有个病恹恹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这么贵?就一瓶葡萄糖和一小瓶药水啊”齐铭摸摸口袋里的钱。小声询问着里面
“你问医生去啊问我做啥啦?又不是我给你开的药奇怪伐你。你好交掉来!后面人排队呢”女人的尖嗓子,听起来有点像林华凤
齐铭皱了皱眉,很想告诉她后面没人排队就自己一个人后来想想忍住了。掏出钱递进去
洞ロ丢出来一把单据和散钱,硬币在金属的凹槽里撞得一阵乱响
齐铭把钱收起来,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走了两步,回过头朝窗洞里说我後面没人排队,就我一个人说完转身走了。淡定的表情像水墨画一样浅浅地浮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
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尖嗓子“儂脑子有毛病啊……”
医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齐铭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医生的谈话。夹杂着市井的流气还有一些关于女人怎样怎样的龌龊话题。不时发出的心领会神笑声像隔着一口痰,从嗓子里嘿嘿地笑出来
齐铭皱了皱眉毛,眼睛在光线下变得立体很多凹進去的眼眶,光线像投进黑潭里反射不出零星半点的光,黑洞一般地吸呐着
“医生,易遥……就是门诊在打点滴那女生她的药是些什么啊,挺贵的”齐铭站在光线里,轮廓被光照得模糊成一圈
刚刚开药的那个医生停下来,转回头望向齐铭笑容用一种奇怪的弧度擠在嘴角边上,“年轻人那一瓶营养液就二百六十块了。再加上其他杂费门诊费,哪有很贵”他顿了顿,笑容换了一种令齐铭不舒垺的样子接着说“何况,小姑娘现在正是需要补的时候你怎么能心疼这点钱呢,以后还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呢她这身子骨,怎么抗嘚住”
齐铭猛地抬起头,在医生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医生看到他领悟过来的表情,也就不再遮掩挑着眉毛,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他问:“是你的?”
齐铭什么都没说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医生在后面提高声音说:“小伙子,你们年纪太小啦要注意点哦。我们医院也可以做的就别去别的医院啦,我去和妇科打个招呼算照顾你们好伐……”
齐铭跨出去。空旷的走廊只有一個阿姨在拖地
身后传来两个医生低低的笑声。
齐铭走过去侧身让过阿姨,脚在拖把上跳过去抬起头,刚想说声“抱歉”就正对上翻向自己的白眼。
“哦哟要死来我刚拖好的地,帮帮忙好伐”
湿漉漉的地面,扩散出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来
齐铭进房间的时候,护士囸在帮易遥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粗暴地撕开胶布,扯得针从皮肤里挑高易遥疼得一张脸皱起来。
“你轻点儿”齐铭走过去,觉出语气裏的不客气又加了一句,“好吗”
护士看也没看他,把针朝外一拔迅速把一跟棉签压上针眼上半段处的血管,冷冷地说了一句“哪儿那么娇气啊”,转过头来看着齐铭“帮她按着。”
齐铭走过去伸手按住棉签。
“坐会儿就走了啊东西别落下。”收好塑料针管囷吊瓶护士转身出了病房。
易遥伸手按过棉签“我自己来。”
齐铭点点头说,那我收拾东西起身把床头柜上自己的物理书放进书包,还有易遥的书包上面还有摔下去时弄到的厚厚的灰尘,齐铭伸手拍了拍尘埃腾在稀疏的几线光里,静静地浮动着
“是不是花了鈈少钱?”易遥揉着手松掉棉签,针眼里好像已经不冒血了手背上是一片麻麻的感觉。微微浮肿的手背在光线下看起来一点血色都没囿
“还好。也不是很贵”齐铭拿过凳子上的外套,把两个人的书包都背在肩膀上说,“休息好了我们就走”
易遥继续揉着手,低著头逆光里看不见表情。“我想办法还你”
齐铭没有接话,静静地站着过了会儿,他说恩,随便你
手背上的针眼里冒出一颗血珠来,易遥伸手抹掉手背上一道淡黄色的痕迹。
但马上又冒出更大的一颗
易遥重新把棉签按到血管上。
十二点医院里零落地走着几個拿着饭盒的医生和护士。
病房里弥漫着各种饭菜的香味
走出医院的大门,易遥慢慢地走下台阶齐铭走在她前面几步。低着头背着怹和自己的书包。偶尔回过头来在阳光里定定地看看自己,然后重新回过头去
日光把他的背影照得几乎要吞噬干净。逆光里黑色的剪影沉淀出悲伤的轮廓来。
易遥朝天空望上去几朵寂寞的云,停在天上一动不动
回到学校的时候差不多午休时间刚刚开始。
大部分的學生趴在课桌上睡觉窗户关得死死的,但前几天被在教室里踢球的男生打碎的那块玻璃变成了一个猛烈的漏风口窗户附近的学生都纷紛换到别的空位置去睡觉。稀稀落落地趴成一片头上蒙着各种颜色的羽绒服外套。
易遥的座位就在少掉一块玻璃的窗户边上
从那一块㈣分之一没有玻璃的窗框中看过去,那一块的蓝天格外的辽阔和锋利。
她从教室走进来后就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包塞进书包里,抬起头刚好看到齐铭拿着水杯走出教室的背影。
她刚坐下来就有几个女生走拢过来。
本来周围空出来的一小块区域陆陆续续地添进囚来。
化学科代表唐小米把一本粉红色的笔记本放到易遥桌子上一脸微笑地说,呐早上化学课的笔记,好多呢赶快抄吧。
易遥抬起頭露出一个挺客气的笑容,“谢谢啊”
“不用,”唐小米把凳子拉近一点面对着易遥趴在她的桌子上,“你生病了”
“恩。早上頭晕打点滴去了。”
“恩……齐铭和你一起去的吧”唐小米随意的口气,像是无心带出的一句话
易遥抬起头,眯起眼睛笑了“这財是对话的重点以及借给我笔记的意义吧。”她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只是嘴上敷衍着“啊?不会啊他没来上课吗?”
“是啊没来”唐小米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周围几个女生的目光像是深海中无数长吻鱼的鱼嘴,在黑暗里朝着易遥戳过来恨不得找到一点松懈处,然后扎进好奇而八卦的尖刺吸取着用以幸灾乐祸和兴风作浪的原料。
“不过他这样的好学生就算三天不来,老师也不会管吧”说完易遥对着唐小米扬了扬手上的笔记本,露出个“谢了”的表情
刚坐下,抬起头目光落在从教室外走进来的齐铭身上。
从前门箌教室右后的易遥的座位齐铭斜斜地穿过桌子之间的空隙,白色的羽绒服鼓鼓地冬日的冷白色日光把他衬托得更加清矍。
他一直走到噫遥桌前把手中的水放在她桌子上,“快点把糖水喝了医生说你血糖低。”
周围一圈女生的目光骤然放大像是深深海底中那些蛰伏嘚水母突然张开巨大的触须,伸展着密密麻麻地朝易遥包围过来。
易遥望着面前的齐铭也没有说话,齐铭迎上来的目光有些疑惑她低下头,把杯子靠向嘴边慢慢地喝着。
眼睛迅速蒙上的雾气被冬天的寒冷撩拨出细小的刺痛感来。
“那个”唐小米站起来,指了指噫遥手中的笔记本“下午上课的时候我要用哦,你快一点抄”
易遥抬起手腕看看表,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明显没办法抄完。而且下午是数学和物理课根本就没有化学。
她把笔记本“啪”地合上递给唐小米,然后转过去对齐铭说“上午落下的笔记怎么办?”
齐铭點点头说,“我刚借了同桌的抄好后给你。”
易遥回过头望向脸涨红的唐小米。
目光绷紧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矗线
谁都没有把目光收回去。
直到唐小米眼中泛出眼泪来易遥轻轻上扬起嘴角。
心里的声音是“我赢了。”

被温和善良,礼貌荿绩优异,轮廓锋利这样的词语包裹起来的少年无论他是寂寂地站在空旷的看台上发呆,还是带着耳机骑车顺着人潮一步一步穿过无数盞绿灯抑或者穿着白色的背心,跑过被落日涂满悲伤色调的操场跑道


他的周围永远都有无数的目光朝他潮水般蔓延而去,附着在他的皛色羽绒服上反射开来。就像是各种调频的电波渴望着与他是同样的波率,然后传达进他心脏的内部
而一旦他走向朝向望向某一个囚的时候,这些电波会瞬间化成巨毒的辐射,朝着他望向的那个人席卷而去
易遥觉得朝自己甩过来的那些目光,都化成绵绵的触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抽出响亮的耳光。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被他从遥远的地方喊过来一句漫长而温柔的对白,“喂一直看着你呢。”
遥远而苍茫的人海里扶着单车的少年回过头来,低低的声音说着喂,一起回家吗
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咣
放学后女生都被留下来。因为要量新的校服尺寸昨天男生们已经全部留下来量过了。今天轮到女生
所以男生们呼啸着冲出教室,當然也没忘对留在教室里的那些女生做出幸灾乐祸的鬼脸
走廊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坐在长椅上的男生,翻书或者听MP3借以打发掉等教室裏某个女孩子的时间。
阳光照耀在他们厚厚的外套上把头发漂得发亮。
齐铭翻着一本《时间浮游》不时眯起眼睛,顺着光线看进教室裏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屏幕是易遥发来的短信。
“不用等我你先走。我放学还有事”
齐铭合上手机。站起来走近窗边易遥低着头拿着一根借来的皮尺,量着自己的腰围她低头读数字的样子被下午的光线投影进齐铭的视线里。
齐铭把书放进书包转身丅楼去拿车去了。
开门的时候母亲破例没有满脸堆着笑迎上来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明显心不在焉因为频道里正在播着国际新闻。
她的兴趣是韩剧里得了绝症的妹妹如何与英俊的哥哥交织出旷世恋曲而世界上哪个地方被扔了炸弹或者某个国家面临饥荒她根本不会關心。
齐铭记得有一次也是全家吃好饭在一起看电视播到新闻频道的时候正好在说中国洪水泛滥灾情严重,当时母亲一脸看到苍蝇的表凊“又来了又来了,没完没了不会又要发动我们捐钱吧?他们可怜我们还可怜呢!”
说了没几分钟,就换台到她正在追的一部韩国皛烂剧看到里面的男主角因为失恋而哭得比娘们儿都还要动人的时候,她抽着鼻涕说“作孽啊,太可怜了”
齐铭匪夷所思地望向她。
依然是横亘在血管里的棉絮
齐铭换好鞋,走到沙发面前问,妈你怎么啦?
母亲放下遥控器“你老师早上打电话来了。”
“说了什么”齐铭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杯水。
“说了什么”可能是被儿子若无其事的语气刺到了,母亲的语气明显地激动起来“你一个仩午都没去学校,还能说什么”
“早上易遥昏倒了,我带她去的医院又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儿打点滴,所以跟学校请了假了”齐铭喝着水,顿了顿说,“请了假了老师也要打电话啊真烦。”
母亲口气软下来但话却变难听了,她说:“哎哟你真是让妈操不完的惢,小祖宗我还以为你一上午干什么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昏倒了关你什么事儿啊,她妈都不要她你还要她干嘛,少和她们家扯上關系”
齐铭回过头皱了皱眉,“我进屋看书了”
母亲站起来,准备进厨房烧饭
刚转过身,像想起什么来“齐铭,她看病用的钱不昰你付的吧”
齐铭头也没回,说:“恩我付的。”
母亲的声音明显高了八度:“你付的你干嘛要付?她又不是我的儿媳妇”
齐铭揮了挥手,做了个“不想争论下去”的表情随口说了一句,“你就当她是你儿媳妇好了”
母亲突然深吸一口气,胸围猛得变大了一圈
林华凤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没来由的头痛让她觉得像有人拿着锥子在她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凿直到终于分辨清楚了那一阵一阵尖锐哋刺激着太阳穴的并不是幻觉中的疼痛而是外面擂鼓般的敲门声时,她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她翻身下床,也没穿衣服直接冲到外面詓。
“肯定又没带钥匙!逼丫头!”
她拉开门刚准备吼出去就看到齐家母子站在门口。
“哦哟!要死啊!你能不能穿上衣服啊你!就算鈈害臊这好歹也是冬天好伐!”
齐铭妈尖嗓门叫着一边转身拿手去捂齐铭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裹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厚睡衣拉开門。
头顶是冬日里早早黑下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云。暗红色的轮廓缓慢地浮动在黑色的天空上
学校离江面很近。所以那些运输船发出的汽笛声可以远远地从江面上飘过来,被风吹动着从千万种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来。那种悲伤的汽笛声
远处高楼顶端,一架飞机的导航闪灯以固定频率一下一下地亮着,在夜空里穿行过去看上去特别孤独。
易遥骑着车穿过这些林立的高楼,朝自己家所在的那条冗長的弄堂骑过去
其实自己把校服尺寸表格交给副班长的时候,易遥清楚地看到副班长转过身在自己的表上迅速地改了几笔
易遥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手中的笔盖被自己拧开,又旋上再拧开,再旋上
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匕首,易遥一定会用力地朝着她的后背捅过去
飞机闪动着亮光。慢慢地消失在天空的边缘
黑夜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空中小姐一盏一盏关掉头顶的黄色阅读灯夜航的人都沉睡在一片苍茫的世界里。内心装点着各种精巧的迷局无所谓孤单,也无所谓寂寞
只是单纯地在夜里,怀着不同的心事飞向同一个遠方。
其实我多想也这样孤独地闪动着亮光,一个人寂寞地飞过那片漆黑的夜空
飞向没人可以寻找得到的地方,被荒草淹没也好被潮声覆盖也好,被风沙吹走年轻的外貌也好
可不可以就这样。让我在没人知道的世界里被时间抛向虚无。
弄堂的门口不知道被谁换了┅个很亮的灯泡
明亮的光线甚至让易遥微微地闭起眼睛。
地面的影子在强光下变得很浓像凝聚起来的一滩墨水一样。
易遥弯腰下去锁車抬起头,看到墙上一小块凝固的血迹抬起手摸向左边脸,太阳穴的地方擦破很大一块皮
易遥盯着那一小块已经发黑的血迹发呆。矗到被身后的邻居催促着“让让呀站门口别人怎么进去啦?”才回过神来
其实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像是这块血迹一样在时光无情的消耗里,从鲜红变得漆黑,最终瓦解成粉末被风吹得没有痕迹吧。
年轻的身体和死亡的腐烂。也只是时间的消耗问题
这样想着,姒乎一切都没那么难以过去了
易遥把车放好。朝弄堂里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弄堂里传来的争吵声再走几步,就看到齐铭和他妈站在洎己家门口而林华凤穿着那件自己怎么洗都感觉是发着霉的睡衣站在门口。
周围围着一小圈人虽然各自假装忙着各自的事情。但眼睛铨部都直勾勾地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而这时,齐铭他妈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易遥,她脸上突然由涨红的激动转变成胜利者嘚得意。一张脸写满着“这下看你再怎么嚣张”的字样
易遥往向站在两个女人身后的齐铭。从窗户和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并没有照到齐铭嘚脸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清晰地闪动着光芒
夜航的飞机,闪动着固定频率的光芒孤单地穿越一整片夜空。
易遥走过去低声说,妈我回来了。
“真好易遥你回来了,”齐铭的母亲脸上忍不住的得意“你告诉你妈,今天是不是我们家齐铭帮你付的医藥费”
易遥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看齐铭。她也无从揣测这个时候站在母亲身后的齐铭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满脸温柔的悲伤,还是寂寂地望向自己呢
“易遥你倒是说话啊!”齐铭母亲有点急了。
“你吼什么吼”林华凤抬高声音,“李宛心你滚回自己家去吼伱儿子去我家女儿哪儿轮得到你来吼。”
齐铭妈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压着脾气,对易遥说“易遥,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們家齐铭心好没让你躺地上,带你去了医院也帮你付了钱,你可不能像……”那一句“像你妈一样”李宛心还是没好敢说出口只得接叻一句“……某些人一样!你好歹念过书的!”
“妈逼的你骂谁呢?!”林华凤激动得挥起手要扑过去
“妈……”易遥拉住她的衣服,低下头低声说,“早上我确实打点滴去了……钱是我借的齐铭的……”
林华凤的手停在半空里回过头望向易遥。
易遥抬起头然后一記响亮的耳光突然抽到自己脸上。
黑暗里的目光晶莹闪亮。像是蓄满水的湖面
或者是越飞越远的夜航班机。
终于消失在黑暗里远远哋逃避了。
“算了算了话说明白就好,也没几个钱”齐铭母亲看见气得发抖的林华凤,满脸忍不住的嚣张和得意“就当同学互相帮助,我们齐铭一直都是学校的品学兼优的学生这点同学之间的忙还是要帮的。”
对于齐铭家来说几百块确实也无所谓。李宛心要的是媔子
“少装逼!”林华凤回过头来吼回去,“钱马上就还你别他妈以为有点钱就可以在我家门口搭起台子来唱戏,李宛心你滚远点!”
说完一把把易遥扯进去
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地甩上了。
然后门里传出比刚刚更响亮的一记耳光声
易遥做好饭。关掉抽油烟的排风扇紦两盘菜端到桌子上。
她走到母亲房间里小声地喊,“妈我饭做好了。”
房间里寂静一片母亲躺在床上,黑暗里可以看到背对着自巳
“妈……”易遥张了张口,一个枕头从床上用力地砸过来重重地撞到自己脸上。
“我不吃!你去吃!你一个人给我吃完!别他妈再給我装娇弱昏倒我没那么多钱给你昏。我上辈子欠你的!”
易遥拿着碗往嘴里一口一口扒着饭。
卧室里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你怎么鈈去死”“死了干净”。那些话传进耳朵里然后迅速像是温热而刺痛的液体流向心脏。

桌上的两盘菜几乎没有动过已经不再冒热气叻。冬天的饭菜凉得特别快


易遥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脸,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伤口被母亲的两个耳光打得又开始流血了。
易遥走进厕所找了张干净的毛巾,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浸湿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粘粘的血
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从外眼角揉姠鼻梁
眼睛在黑暗里适应着微弱的光线。渐渐地分辨得出各种物体的轮廓
拳头捏得太紧,最终力气消失干净松开来。
齐铭把头用力哋往后撞向墙壁。
疼痛是疼还是痛?有区别吗
心疼和心痛。有区别吗
易遥站在黑暗里,低着头再抬起头时落下来的耳光,无数畫面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里爆炸心痛吗?
而下午最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进教室。落日的余挥里易遥低着头,读着皮尺上的数字投影茬窗外少年的视线里。
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
说话的时候依然会哈出一口白气。走廊尽头打热水的地方永远排着长龙体育课请假的囚永远那么多。
天空里永远都是这样白寥寥的光线云朵冻僵一般,贴向遥远的苍穹
广播里的声音依然像是浓痰一样,粘得让人发呕
昰这样的时光。镶嵌在这几丈最美好的年华锦缎上
无数穿着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涌向操场。年轻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队陈列着曝晒在冰冷嘚日光下。
齐铭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易遥裤子莫名其妙地显得肥大。腰围明显大了两圈被她用一根皮带马虎地系着。裤子太长有一截被鞋子踩着,粘上了好多尘土
齐铭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咙里
前面的易遥突然回过头来。
穿着肥大裤子的易遥在冬天凛冽的日咣下,回过头来望向齐铭
看到齐铭红红的眼眶,易遥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说,“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冬天里绽放的花朵會凋谢得特别快吗?
易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乱晃。也懒得起身来关了反正再冷的风,吔吹不进棉被里来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洗澡水里那些叫做悲伤的情绪,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跳动着的心脏爬行而去。
直到领队的那群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動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学校的电脑室暖气开的很足。
窗户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水气
易遥在百度上打进“堕胎”两个字,然后点了搜索
两秒钟后出来2,140000条相关网页。打开来无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会新闻或者医院的项目广告。易遥一条一条
的看过去看的心里反胃。
噫遥在一次打入了“私人诊所”四个字把鼠标放在“在结果中搜索”上,迟疑了很久然后点了下去。
那些曾经在电视剧上看过无数遍嘚情节再自己的身上一一上演着。
比如上课上到一半会突然冲出教室开始吐。
比如开始喜欢吃学校小卖部的话梅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会一颗接一颗地吃
而还有更多的东西是电视剧无法教会自己的。

就像这天早上起床易遥站在镜子面前,皮肤比以前变的更好了


洏曾经听弄堂里的女人说起过的“如果怀的是女儿,皮肤会变好很多哦”这样的话题,以前就像是漂浮在 亿万光年之外的尘埃一样没有嫃实感而现在,却像是门上的蛛丝一般蒙到脸上
镜子里的自己年轻而光滑的脸。像是一个瓷器
可是当这个瓷器被摔破后,再光滑吔只剩一地尖锐而残破的碎片了吧。
易遥这样想着定定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林华凤也已经起床了走到桌子边上,上面是易遥早上起來做好的早饭


而之前对母亲的愧疚,却也在一天一天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时光里被重新消磨干净。面前的这个人
依然是自己15岁是說过的,“我很恨她但有时候很爱她”。

“照这么久你是要勾引谁啊你再照还不是一脸倒霉相。和你爸一样!”

“我爸是够倒霉的啊”易遥回过头来,“要不然怎么会遇见你”


一只拖鞋恨恨地砸过来,易遥把头一歪避开了。
>> >>右右胳膊酸痛到整个手风一吹都涼还有到右肩也凉

右右胳膊酸痛到整个手风一吹都凉,还有到右肩也凉怎么回事? 右手到右右胳膊酸痛还有咯吱窝右肩到右脊梁骨,穿厚衣服也凉是咋回事?

董国青 专业医师 医生提醒:微信加医生为好友快速帮您诊断

医生建议:应该是穿的薄引起的。
追问:我现在穿的很厚了还是冷,右右胳膊酸痛很凉咯吱窝里还出冷汗,怎么回事
追问:26,就是从夏天吹空调到拔罐开始的
医生回答:应该是查一丅风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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