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沈,和身为开国元老的本朝丞相同姓,准确地说,他是我父亲。
众所周知,沈丞相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我是他最大的女儿,即俗称的大小姐。
出身书香门弟,父亲还是给我取了个名字,灿若。
沈灿若,听起来很像个男的,事实上也是留给长男的,只不过,我比二弟早出身半个时辰,长幼有序,沈家的家规最重这个。
我的母亲,是四夫人。沈家人丁稀薄,为了香火父亲就不断纳小,直到把我母亲迎进门,几位夫人都喜报迭传,父亲更是加官进爵。太夫人,也就是我的奶奶说,她有旺夫运。
这句话多次救了母亲的性命,侯门深似海,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弱女子,能在里面安安稳稳地活到三十二岁,也算一个奇迹。
至于我,能够在十六岁披红戴彩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嫁的还是皇亲国戚,当今世上炙手可热的永康世子,实在是件让天下女子都妒嫉到眼红的事情。
只可惜……我摸着袖中的匕首,寒光逼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是我在这个世上活的最后一天了。
我杀了李鉴,也就是我未来的夫君,我难逃一死。
我不杀他,我也得死,只不过,会死得更惨。
听说永康王爷对于欺骗他的人,都是不吝惜手段的。
我不想骗他,可是我身不由已。
母亲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可是她的话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她保了我十六年,没想到还是救不了我的性命。
几房的人在门外虎视眈眈,接生婆在母亲哀求的眼神下说出两个字:“女孩”。
两个字决定了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必须用胭脂来妆出女儿的模样,必须背诵三从四德,必须缠着三寸金莲摇曳生姿,必须永远不能跨出那道高Α
我留得了性命,承欢母亲膝下,乖巧温顺,贤良淑德,名声好到连权倾朝野的永康王爷也不惜与众名门相斗求来一道圣旨,将我迎进王府当儿媳妇。
瑞气笼清晓。卷珠帘,次第笙歌,一时齐奏。无限神仙离蓬岛。凤驾鸾车初到。见拥个,仙娥窈窕。玉佩叮当风缥缈,娇姿一似垂杨。天上有,世间少。
刘郎正是当年少。更那堪,天教付与,最多才貌。玉树琼枝相映耀,谁与安排忒好?有多少,风流欢笑。直待来春成名了,马如龙,绿绶欺芳草。同富贵,又偕老。
──《贺新郎》辛稼轩
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沈灿若轻吁了一口气。
当看到李鉴时,他以为此计是没办法行得通,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无论你做什麽也没办法逃脱。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让手发抖,毕竟已经调换了鸳鸯壶,而交杯酒也由陪嫁过来的寒烟斟好交到手中。
寒烟问:“小姐,让奴婢来吧。”
沈灿若摇头,从袖中抽出匕首,抵住了李鉴的胸口。
寒烟扭过头,血溅在脸上的话会觉得很脏。
她是沈府的丫头,有奴才侍候的那一种,自与旁人不同。
李鉴是小王爷,可是与她没干系,她眼中,只有一个小姐,小姐是她的天。
刀刺进衣服里,停下来。
沈灿若似有所想地盯著那张长得与难看一点边也沾不上的脸,说了一句话:“母亲……会哭吧……”
这个新房里,无论消失掉哪个生命,都会令两个家族掀起滔天巨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突然,沈灿若的眼睛慢慢现出弧线的角度,终於弯成了月芽的形状。
算……是笑吧……寒烟抑住著心跳加速的感觉,痴迷地盯著主子。
目光落处,李鉴胸口的衣服已经被划开,露出来的肤色很深。
本朝建立不足二十载,铁蹄踏遍万里江山,天子手下的文武重臣没有没上过战场。李鉴随军南征此讨,战功亦是不小。
寒烟微怔,随即欠身退下,心里忐忑不安却不敢有逾越身份之举。
门甫关上,沈灿若即手如飞电,如点繁星封住李鉴周身大穴,硬是将他欲起的身体逼得跌回床上。
李鉴眨了一下眼,佳人又是仪态万千地立於床前,好似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他甚至还语怀关切地问道:“夫君,你怎麽了?”
他当然一句话也不能回应她,而对方也显然并不要求他的配合就能将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至少,窗外的人听不出其中的玄机。
这只能怪他对亲事至始至终的不合作态度,逼得老父以命相威胁才不情不愿地将这个千金大小姐迎进门。事实证明,他错了,他不该把那老匹夫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沈灿若使出的点穴手法是“摘星诀”,武林天机门的失传的秘技。
沈灿若并没有留出更多的时间让他思考,手一挥,不远处的烛火瞬间熄灭。
微弱的夜光里,只能见模糊的影子。
沈灿若取下凤冠,长发一泻如华,紧接著,是衣物委地的暧昧声音。
李鉴躺在床上,隐约见著那麽个端庄的人儿在眼前宽衣解带,耳根不由微微发热,这股热气如何也不散,甚有扩大的趋势。
待解了衣,沈灿若在床边坐下,将两旁的帐幔放开,光愈加暗了。
在狭小的空间里,李鉴只觉得热由心底生起,腾腾地往上冒,他的气息不自觉地加重。
“我改变主意,不杀你了。”
李鉴反应慢了些许,过阵子才明白是沈灿若在用传音入密与他交谈。
“可是,如果不付出一点代价,你大概不会乖的。”
声音是温和而平缓的,可是那种口吻,却带著让人皮肤泛起恶寒的猥亵。
与此同时的还有动作,李鉴难以掩饰自己的吃惊,这个女人竟然的剥他的衣服!
李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女子怎麽可能有这种气势与胆量──
“我们来谈一个交易如何?”
与这句话一起的,是潜进衣下的手,冰冷而纤细的手指,在皮肤上游移,并有一直向下的趋势。
李鉴有一种想尖叫的冲动,他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好像是被非礼的女子……他几要冲动喉咙的惊声为穴道所制堵在胸口,没错,这个人──是男的!
“终於察觉了,我以为你不至於那麽蠢的。”
沈灿若并没有停手,他只是猛地用力,将他剩余的衣物扯了下来。然後语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对男子的衣服不熟,没有弄疼你吧。”
李鉴感觉到风是凉的,这样赤裸地暴露在一个同性眼里,本该是没什麽的事,但偏偏他就是知道一件事:危险!
沈灿若欺近他,仅著单衣的身体看上去如弱柳扶风,长发垂到他的胸前,搔动著好像在逗弄他一般。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闪著幽蓝的光,或许是黑暗的原因。那里面,是他这个年纪绝对会懂的属於兽性的欲望。
不会吧……如果他没记错,沈灿若今年才十六岁,比他小五岁,难道他真的想……
沈灿若俯下身,贴著他的唇说了一句话:“记住今晚,是我要了你。”
谁也不会期望一个十六岁的处男有多麽熟练的技术,所以李鉴被贯穿的刹那,他是想一剑把这个还不停在自己身体里进出
的家夥杀了的。他流的血比以往在战场上流得怕要更多,而那种痛更不是被人砍一刀或是射几箭可以比拟。
在他神智快要陷入昏迷时,沈灿若用更大幅度的动作弄醒了他,然後发泄在他的身体里。
为什麽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静得没一点温度……李鉴被敏感部位的冰冷逼得睁开惺忪的眼睛,一道寒光闪过,他清醒了。
沈灿若拿著一把匕首抵著他的分身,还不时左右比划著,看得他快要吓出一身冷汗。
你──你要干什麽?李鉴用眼神询问著。
“我不留一点纪念,用什麽和你谈条件?”
沈灿若举起了刀,李鉴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
有东西飞起来,不过不是他最害怕的那个,因为并没有疼痛感。黑黑的……毛发……
如果沈灿若没有先见之明地先点了他周身大穴,全京城的人大概都要被这接近清晨的惨叫声惊醒。
“我的手艺还不错嘛。”沈灿若收起刀,一掀帐子走到屏风後的温汤里沐浴。
待他穿戴整齐走出来,李鉴已经慢慢恢复了神智。
不愧是永康世子,执掌天下一半兵马的人物。
沈灿若坐在镜前,慢慢梳理著湿漉漉的发丝,“你应该知道我要什麽。”
李鉴感觉哑穴已慢慢松动,稍一运气重冲开了穴道。他盯著那个柔弱的身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被那个人制住了一个晚上。但事实上他不仅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放手一搏,以那人深不可测的内力,他也没把握胜算是多少。
“你要什麽?”他斟酌著问道。
沈灿若停住,静静地说:“我要活著。”
“什麽?”李鉴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灿若道:“我要活下去,不管用什麽办法。如果你要杀我,我就用昨晚的事威胁你。”
他说话的神态是如此认真,以至於李鉴不得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沈灿若侧过脸,“李鉴,对不起。”
李鉴愣在了那里,沈灿若走过来,点开他的穴道。
“你……要不要我帮忙?”
见他半天没反应,沈灿若过来,扶起他的身体。
他低下的双眸,有层旁人无法察觉的忧伤。
李鉴,不管你愿不愿意,属於我们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
你我能逃得开这场命数吗?
被从小带大自己的奶娘用那样暧昧的眼神偷笑著,李鉴不知道,她若清楚昨晚在新房里发生的一切会作何反应。
侯门大户,繁文缛节少不了,即使他与那
位沈家“大小姐”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奶娘还是准时敲开了房门,恭敬而不容拒绝地“通知”他们:“少爷,少夫人,时辰不早了。”
这个时候,他是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
沈灿若问:“要不要推拿一下?”
听到那个声音,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按理说,他是要恨他的,涉及到男性的尊严和身份,还有……心情也的确很不爽。
可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再恨也无济於事。而且,沈灿若没有杀他,而是选择一条困难的路来保住双方的性命。如果他没有那样做,以自己的脾气,知道他的性别後一定是抑制不住的。
这些,是在他被点住穴道扔在望著床顶慢慢想通的。
虽然事有些离奇,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男人之间,有些默契是不言而喻的。
沈灿若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就自行动起手来。他的手法带著内力的暗劲,沐浴後的身体带著清雅的檀香,让李鉴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他最後的结论是,他不会那麽容易的放过他,还有,不会给他下一次的机会。
与此同时,沈灿若想的是,原来男人的身体……也是很好的……
陷入睡眠的李鉴当然不会知道,沈灿若用怎样的眼神盯著他的身体。
永康王妃满意地点头,同样出身书香门弟,她对沈灿若是一百二十个的放心,温柔得体,恭顺贤良,真是越瞧越顺眼。
永康王爷并未像其它王公贵族一般三妻四妾,他与王妃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因此,沈灿若少了向侧妃献茶的工序。搂著他的李鉴对王府中的人只向他介绍了两个。
一个是大管家白千鹤,他比李鉴小一岁,是老管家的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将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他相貌儒雅清俊,上茶的丫头多拿眼悄悄瞟他。
另外一个是王爷的第一护卫,也是李鉴的师父流峰。李鉴说,他是永康王爷打战的时候在关外救回来的,至於他是怎麽受的伤,仇人是谁,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而且这些年来也没见他有向谁报仇的打算。
看著小两口“亲亲密密”地咬耳朵,永康王爷与王妃自然是喜欢上眉梢,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像他们一样,在生命里有一个倾心相待的爱人。
白千鹤的进退有度,流峰的冷颜少语,沈灿若都留了心,但他更大的精力却放在身边的男子身上。
他配合了他,这正是他心中所想,可是当
事情如愿时,他却没办法松一口气。他知道,李鉴不是吃素的,他的阅历和心思,不是他短短十六年坐井观天的生活可以比拟。他会怎麽对付他,会饶了他吗?
当时说的肯定,事实上并没有底。如果李鉴动用兵马,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得掉。
在走出新房时,李鉴说:“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父王,母妃,我带灿若四处走走。”
李鉴的身形微晃,沈灿若欠身道:“灿若告退。”
他暗撑住李鉴的身体,眼带歉意,悄声问道:“还痛吗?”
李鉴闻言脸色愈加惨白,待到无人处一把推开他,故意大踏步地向前走。
他站定,望著那个背影,不解地自语:“生气了……为什麽?”
王府中的景致较之丞相府,愈显大气和富贵。
有词为证: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山叠岷峨怪石,花栽阆苑奇葩。水阁遥通竹坞,风轩斜透松寮。回塘曲槛,层层碧浪漾流璃;叠嶂层峦,点点苍苔铺翡翠。
沈灿若走过雕栏玉砌的石桥,和蜿蜒曲折的十八回廊,叹道:“不愧是号称京城第一园。”
“那不过是些无聊人氏安的名号罢了。”李鉴漫不经心地说。
沈灿若道:“实在想不出还会有更好的样子,想那御花园也不过如此吧。”
“皇家的御花园可比天上瑶池,岂是这等俗景可以相提并论的。”
李鉴的语气,让沈灿若凝神一怔,心思转了一转,便明白了。
刚才的话,大概是触到了危险的权势之争。
沈氏所率的文官,与永康王爷为首的武官,本就有些暗地里相互扯後腿的动作。而同样的,他们又在皇家的地上如履薄冰。永康王,恐怕并不如表面的只手遮天。
这厢说得语留半分,景色也不由黯淡下去。就在此时,忽听阵阵萧声,幽幽由水榭间传来,哀怨缠绵。
沈灿若听著,缓缓念出一首词来:“流水落花轻缠,逝漫漫,踌躇晚亭鱼归秋雨拦。欲不泣,离人泪,几回难,又是花开花谢朱颜残。”
李鉴回头看他,眼含惊异。
“去看她吧。”沈灿若道,“女子一生所系,不过得一良人终老,你不该负她。”
沈灿若道:“永康世子为一名妓拒婚,此事京城之中人尽皆知。我虽孤陋寡闻但也略知一二。当时我以为你会成功,还庆幸了好一阵子……可惜。”
他的声音轻缓而柔和,明明该算讽刺的话,在他口中道
李鉴不知为何,面对此人竟有诉说的冲动,“父王囚禁了心怡,如果我不娶你,他就杀了她。我原本布置好救出她一起私奔,没有成功……我才知道,我的部下都是父王安插的人,没有一个值得信任。”
沈灿若低头想一想,问道:“你要我做的事就是救出她吧?”
李鉴凝神注视他:“你很聪明。”
现在王府中,唯一能胜利救出她的人就是沈灿若。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刚进门的少奶奶会帮助“情敌”,即使事败,以他的背景,也不会受到牵连。
李鉴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沈灿若。
少年的身体并没有发育完全,他只到他肩膀的高度,一张瓜子脸,两弯柳叶眉,含蓄的气质由冷静而明亮的双瞳散发出来。再过一两年,他该会长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吧,可是以他现在这般身份,又如何自处呢。
沈灿若垂下眼睑,“我救出她之後,你就会带著她远走高飞吗?”
李鉴一怔,“是,我会走。”他略停顿又道,“到时你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平安度过,没有人会拆穿你。”
沈灿若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将身体一倾,软软倚靠过去。
李鉴顺势揽过他的身体,低声问道:“谁?”
这王府之中,处处是闲人,他们的眼睛好像是专门用来看别人不愿意开放的领域。
白千鹤初看安於本份,但事实如何谁也不知道。
侯门里,多此类事,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怪。只是觉得人生如戏,到哪都要走个过场,不知是骗人还是骗己。
李鉴带著他走入那柳烟深处,方才放开。
沈灿若看著他头也不回消失的身影,心里自问,情字一事,真能将人困得如此之深吗?
他仰望蓝天,这是在深宅中生活十数载养成的习惯。
天空中有鸟儿飞过,很随意,很恣情,矫健的身影在云端一闪就不见了。
回门的日子,沈灿若比往常早起了一个时辰。寒烟将他的长发盘成发髻,再簪上凤钗及一些素雅而不失身份的饰物。从八岁进沈府起,她就侍候小姐,主子的所有喜好她都知道,她决不会让小姐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这一点,是身为丫环的骄傲。
沈灿若含了唇红,轻轻抿起再松开,“去请世子吧。”
寒烟欠身退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喘。在这个人身边数年,可说是心腹,偏偏就是无法在那种贵气天成的光芒下抑制自己的自惭形秽。
鉴没有在书房,也没有在练武场。
寒烟回命时,小心翼翼地等待主子的反应。
洞房之夜後,李鉴就没有回这个屋子。他只在王爷王妃来的前一刻及时出现,与沈灿若唱一出天衣无缝的双簧。
沈灿若站起,脸上没有什麽变化。
寒烟垂首跟在他身後,她想问主子要去哪,但她更知道下人的本份。
她不识字,主子曾要教她,夫人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下人,学那许多做什麽,学多了心就野了,嘴巴也不严实。
所以,站在园门前,她并不知道匾额上出自前朝名书法家的字有多麽精贵,在她看来,主子写得远比那有好看得多。
她悄悄打量主子,看到的是洁白无瑕的侧脸。
寒烟今年快满十八了,比服侍了十年的主人大二岁,但却没有那般如玉树一般修长的体态,不过沈家是从北地移居过来的,北方人的身高本就高一点吧。
园子种植了许多柳树,摇摇曳曳,好像是人在舞动一般。
沈灿若穿著浅红色的回门装,在这景致间现出了水乡的楚楚动人。
人声,似有似无地传来,是李鉴和一女子的说话声。
沈灿若站定,“你去向世子通报一声,就说时候不早了,母妃交待过要早去早回的。”
寒烟领了话,撩起柳条径自去了。
她是个进退有度的下人,侯门待久了,对许多事都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
即使是见到李鉴搂著一个女子依偎在水榭边笑闹著,她依旧将主子的话一个字不漏地传到了。
那个女子她自是早知道的,柳心怡,京城的公子哥没有一个不想一亲芳泽,可她偏偏只让李鉴做了入幕之宾。这本该是一段才子佳人的W史,可是,却偏偏发生在李沈两家订亲前後。後来闹得沸沸扬扬,两家都弄得灰头土脸,可就是没有打消两位老爷大人的联姻念头。最委屈的就是主子,可沈灿若依旧没事人一般,什麽话也不说。
李鉴的脸色在听完寒烟的话之後,变得有些难看。
寒烟没有回头,尽管她知道主子就站在不远的垂杨荫里。
李鉴扬起的眼神也定在那个方向,焦燥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
柳心怡意外地感受到这一点,她微微偏首,望见这一生中再也难以忘记的一幅画。
那样恬静华美的人,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
“她”,是新进门的少夫人吗?
那种气质,好像根本不是一个女子可以包含,就像暂憩的鹰,稍潜的龙。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都可以影响到李鉴。或者说,“她”已经影响了所有见到的人。
李鉴低头对身边的人说:“我先去一下,很快就回来陪你。”
柳心怡还未来得及说什麽,就看见李鉴离开她,朝那个身影走过去。
手,暗暗地在袖中攥成拳,连指甲嵌进肉里也没感觉到。
沈灿若静待李鉴走到面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她很美,我懂你了。”
在离开“惜柳园”时,他再次回头,那个长发的女子还坐在水台旁边,她有一双哀伤的眼睛,一种有欲望的哀伤,很像娘。
“你打算什麽时候走?”
李鉴环著他的肩,经过後院各园,向前堂方向走。一路上无论是工作还是走过的仆人躬身请安,看著世子夫妻恩爱的样子都很高兴。比起出身青楼的柳心怡,大家闺秀的沈灿若更得他们的尊敬和爱戴。
李鉴道:“三天之後。”
沈灿若沈吟道:“王爷那边没有问题吗?”
“都安排妥当了,越早越好,拖久了父王就一点漏洞都不会留给我了。”
两人已走至门前,白千鹤与一众下人已候在马车前,仆人欲上前相扶被李鉴眼色一瞪退下。他横抱起沈灿若,身轻如雁地跃上坐骑。
沈灿若甫觉耳边一热,只听他沈声道:“把她偷出来。”
京城沈家是随帝南征而迁过来的元老,但使其名声在外的却是严谨的家风。两个儿子相继状元及第,为官清正,调任刑部与吏部,成为国之栋梁。
看到李鉴把沈灿若从马上抱下来时,沈重方的眉头皱了一下。但随著之後礼数的周全,他也就不再多说什麽。
在厅里坐的是扶正的二夫人,大夫人前年故去,没来得及享受母凭子贵的荣耀。沈灿若想起娘经常说的一句话:这就是命,谁都料不到……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怎麽争也没用。
行完礼,沈重方将李鉴留下,沈灿若请了安就退了出去。
他的脚步较之平常略快,寒烟跟得有些吃力。
站在熟悉的门前,他停了一下,再推开门:“娘!”
窗前的位置上,没有人。
他微怔,又喊了一声,“娘……”
“咳咳……”微弱的声音从床榻的方向传来。
寒烟只觉眼前一晃,沈灿若就坐在床边了。
他看到的是一张病容,无法形容的憔悴。他握起骨瘦嶙峋的手贴在脸颊上,看到母亲的眼睛里流出泪来。
沈灿若侧头,“寒烟,你先出去。”
屋内只留两个人,他双膝跪地,“儿不孝。”
她笑了,有这样一个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她伸出手,被握住,“灿若,你要好好活下去。”
“是。”沈灿若咬紧下唇,重重地点头。
“不要想以前,生命是最重要的。至於你琴姨的事,我会到下面向她请罪的。”她突然提高了音调,回握的力量也增大,“灿若,娘会保护你,娘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
她的眼望向空中,好像与不知名的存在表达。
沈灿若的唇边流出血来,他死死地握著娘的手,纵使已失去最後微弱的温度。
葬礼办得很简单,简单到连有事没事都会说几句风凉话的五夫人也懒得雪上加霜。
沈灿若作为唯一的女儿,破例在新婚头个月回到娘家守灵。
“唉,真是没福气,明明都有靠山可以享清福了。”
种种的议论传来,小小的灵堂根本遮盖不下漫漫传开的人言。
沈灿若跪在地上,往燃烧著的火盘中放下纸钱,缟素玄带,好似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
玄衣停在灵前,李鉴接过香烛,插在案上。
沈灿若俯下头去,李鉴扶住他,“娘子。”
他抬头,茫茫的眼神半天没有对准眼前的事物,李鉴又唤了一声。
“……夫君。”他行错礼了吧……
寒烟上前将他扶起来,身体单薄得好像风一吹就倒。
“世子,你劝一下少夫人吧,她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李鉴的眉头拧起来,“我会的。这里交给我吧,你先把他扶下去。”
寒烟点头,侧头道:“少夫人,我们走吧。”
半天,她没有得到回应,仔细去看发现沈灿若眼睛定定地看著停放灵柩的地方,不知道为何会有那麽大的力气,根本没办法移动分毫。
李鉴没有预兆地走过来,“我来。”
他抬起手,伴随寒烟一声惊呼,一掌击在沈灿若的後颈。他随即横抱起那软倒的身体,“他的房间在哪里?”
寒烟还呆怔著,被他又喝了一声,连忙在前引路。
在光线不是很充足,散发著些许些阴湿气的房间里,李鉴犹豫了一下,这就是沈家大小姐住的地方吗?
寒烟将床铺好,“世子可以把少夫人放下了。”
李鉴俯下身时,察觉到床上有一股隐隐的香味,似花非花,很舒服。
,“世子请坐。我去给少夫人弄点吃的。”
李鉴挥手,寒烟欠身退下,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斑驳的树影洒在窗前,小巧的镂空雕花瓷瓶里,半枝残花枯萎凋零了,掉下的花瓣被风拂起散在桌上与窗边的躺椅上。
李鉴撩起床帐,看到闭著双眼苍白了脸的人。
他伸出手,停在空中,终往下落在那张愈显瘦削的脸颊。
这个少年,有著与他这个年龄不相适应的沈静。他的感情都是内敛的,爆发的时候就会伤到人,也许是他人,也许是自己。
十六岁,自己在那个年纪在做什麽呢?是随著父王在江北征讨前朝余孽,还是与一帐将士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兵?那个时候,他热血满怀,一心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正所谓乱世出英雄,他生逢其时怎可荒废了好光阴?
“……嗯……”沈灿若睁开眼,接触到他的目光,没有一丝退却地迎上。
等李鉴再看,沈灿若已垂下眼。
寒烟将托盘放下,端起一碗道:“少夫人先喝这碗小米粥吧,厨房每隔半个时辰就做一次,各色点心也都为少夫人备下了。”
沈灿若伸手欲接,李鉴抢在前面,执起汤匙,舀起试一下温度递到他面前。沈灿若微怔,反射性地张开嘴。
寒烟轻轻笑了,她好高兴主子可以有一个好归宿。世人多势利,主子可以妻凭夫贵吧。
她默默地退出去,将一方天地留给主子。
沈灿若喝完了粥,在李鉴转身端别的时候,道:“对不起,耽搁了你的计划。”
李鉴递过一碟芙蓉馅的糕点,素净的颜色散著淡淡的香。
“没关系,等你好了再说。”
沈灿若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咬碎了,一点一点地咽下去。
“我会帮你们逃出去。”
李鉴看他一眼,很平静。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沈灿若抬起头,“带我一起走。”
李鉴一动不动,他凝视著这个外表像个弱女子的少年,他的眼睛里面有一种渴望的情感。
“我不会打扰你们,出了京城我就会离开。”
一时间,李鉴有一种冲动,他希望以後还能再看见他,他说:“你可以不用离开。”
沈灿若摇头,他望向窗外,在与高墙的缝隙间有一片小小的蓝天。
“我想去寻找自己的生活,想当个真正的男子。”
“可以告诉我要做的事情吗?”
李鉴说:“你先吃饱再说。”
沈灿若神情有些无奈地拿起糕点,李鉴看不
过去,“你既然要作男子,就应该大口吃些。你这般秀气任谁也不信。”
他略停,“我已经习惯了。”他面对著李鉴,问道:“男子都该一个样子?我是不是男子,为何要他人判断?”
他放下东西,“我吃完了,你说吧。”
“计划定在後天,到时你就对母妃说要到静慈庵祈福,母妃一定会答应你。我会让心怡混在仆人里。静慈庵有一条秘道通到城外。你们出了城,就直奔郊外的杏花林,我会备好马车接应你们。”
沈灿若点头,“柳姑娘不会被认出来吗?”
李鉴道:“问题就在这里,车马是由白千鹤负责,要瞒过他那双眼睛还真是有点困难。”
沈灿若想了想,“如果把柳姑娘的样子变成别人的模样,白千鹤应该看不出来。”
“你是说易容术?”李鉴眼睛一亮。
沈灿若道:“没错,当初琴姨倒是教过我一些,但从来没有用过,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我先试试,如果没问题就告诉你。”他沈吟道:“还有一个问题,每次车马及仆人都是安排好的,你换人的话安不安全?会不会露出马脚?”
沈灿若继续道:“就算杀人灭口的话也难免留下蛛丝马迹,柳姑娘那种气质,就算混在人群中也无法掩饰……这样吧,要是易容的话就把她易容成寒烟,跟在我身边白千鹤也不会仔细检查了──”他抬头,撞上李鉴看他的目光,“怎麽了,我说错了吗?”
“没有。”李鉴偏过头,“谢谢你。”
沈灿若道:“我不也是帮自己吗?”他微侧著脸,“要谢的话,出城再谢我吧。”
李鉴发现自己差点无法移开目光,他有一种炫目的神采,当他说话的时候,那种冷静沈著,那种细致周密,会让人无法直视。
“那样的话,你不把寒烟一起带走吗?”
沈灿若叹息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寒烟不适合跟著我到外面去颠沛流离,她留在这里会有很好的生活的。”他将目光转向他,“倒是你,还是快想想以後怎麽养活柳姑娘吧。”
“这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李鉴心头有点闷闷的,他想挽留他一起走,他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沈灿若露出迄今为止的第一个微笑,“我相信你。”
静慈庵,迎来一位娇客。她身份显贵,连不问世事许久的庵主都出来迎接。
“贫尼有礼了。”静尘师太双手合什,道了佛号,将
从轿中走出的客人迎进最好的香房,一步也不敢懈怠。
寒烟扶著主子跟进去。身後白千鹤吩咐仆人将各种物件搬下马车,运进庵内。
他看一眼进去的少夫人,总觉得有什麽事情怪怪的,但就是说不上来。他叫过一个下人,“快赶回去看看‘惜柳园’的人还在不在。”
他刚要推门进去,里面传出声音:“佛门净地,都是些女流之辈,白总管就守在门外吧。”
“是。”他躬身喏喏而退,听得隐隐人声,心渐渐安下来。
眼看天色将晚,他不由著急起来,在门口踱来踱去,几次想上前又退回来。
终於,他再也坐不住了,上前道:“少夫人,该起程回府了。”
他暗道“不好”,运力於门,就听轰然一声,门碎成数块。
他冲进屋内,哪里有一个人影,他惊得脸色煞白,忽见人影在窗外一闪,他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侍卫们也冲进来,他一挥手,“追!”
看装扮是个女的,而且,她的轻功不在他之下。
他一气追了数里,却猛然失去人影。他脚下一滞,刚要四下搜寻,竟被人点中要穴无法动弹。
“你是何人,胆敢挟持永康王府的家眷?”
来人不语,幽幽之香顺风飘来,似有熟悉之感。
一封信仿佛被人手托著一般飘在地上,单凭这份内力就叫人汗颜。
等侍卫们赶到时,只看到像木桩一样定在那里的白管家,还有一封会让王爷的怒火烧了半个京城的信。
杏花林中,停著一辆马车。李鉴站在旁边,时不时地望著远处的方向,坐立不安。
“李郎,都过了这麽长时间了,沈姑娘不会出事吧?”柳心怡撩起布帘,颦眉问道。
“不会的。”李鉴斩钉截铁地说。
柳心怡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是她的错觉吗?李鉴对这个名义上的夫人是否太在意了。
这时,李鉴喜呼一声,“他来了!”
但见一个紫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施施然停在李鉴面前,赫然竟是“寒烟”。
不,他只有一张“寒烟”的脸罢了。
他的解释是,唯有装扮成自己,白千鹤才不至於仔细打量,而以寒烟的身份即使败露也可以尽量少地牵连他人。
李鉴激动地拉住他的手,“我正担心你呢。”
“我把白千鹤的人引到数里之外,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追过来。这下子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逃得更远。好了,不多说了,快走吧。”
李鉴看他坐上车门旁,“你也累了
“你这张脸让人看见还不一下子就认出来?”他微微一笑,“再说我也不方便和柳姑娘待在一起。”
李鉴笑道:“看你这一身打扮只怕谁都不会多想吧。”
“快了,我就快要脱离这种身份了。”他的眼睛充满光辉,简直让人不敢逼视。
等待许久的马儿终於找到用武之地,撒开蹄子向前奔去。
一路上果然无惊无险,他们一气奔了不知多少里,只见繁华渐少,到处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马车停在一间猎户休息的茅草屋前,李鉴扶柳心怡坐在屋前的草地上,看见沈灿若捧著一个包袱对著南面跪下来。
“娘,我出来了。”他磕了三个头,站起来看见李鉴不知何时在身後。“是时候不要让柳姑娘误会了。”
从茅屋里走出的人白色身影让柳心怡也不由自主地从瞪大眼。
长发放下,些许随意用玉簪束起。
一袭白衣如雪,手执长剑,更衬那脸如冠玉目如晨星,活脱脱一个少年侠客,端的是俊雅无双。
李鉴向前走一步,停住。
沈灿若向柳心怡一抱拳,“隐瞒至今实在情非得已,请柳姑娘见谅。”
柳心怡慌乱地欠了欠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人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压力,仿佛天生的贵气破茧而出,是自己的错觉吗?
李鉴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男子。情绪有一丝怅然,奇怪得让心也烦躁起来。
“李鉴,此去前路漫漫,我就不打扰你与柳姑娘了。就此告别,後会有期。”
剑横在他面前,沈灿若侧头,“你?”
李鉴脸色不佳,“我们之间,还有一笔债没有算吧?”
沈灿若垂首,很快地他重新抬起头来,“那好,我自断一臂,算是对你的陪罪。”他举起剑,眼也不眨地向下划去。
李鉴惊吓之余急忙用剑格开,沈灿若望向他。
半晌,他扔下剑,“罢了,算我李鉴前世欠你的吧。”
沈灿若一笑,道:“以後若有所趋用,灿若绝不推辞。”
李鉴问:“你以後去哪里?”
沈灿若略一沈吟,念出一句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突然,他脸色一变,“你们快走!”眨眼之间,他已在数丈开外。数个人影由四周向中心掩过来,但见他祭起一方宝剑,弹跃如风,将一干人等拦住无法前进。
李鉴往地上一抓,搂起柳心怡奔向马车,一声“驾”,
“灿若!”他大喊一声,声震四野。
趁著众人怔忡之际,沈灿若跳上马车。李鉴手一扬,数颗石子飞出将追起的几个人打落。
就在那些人手忙脚乱地躲避之际,马车已跑得老远。
怎麽办?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可是谁能告诉他们,那个武功高到离谱的男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阴沈的声音让他们回头,慌忙跪下,“见过白总管。”
白千鹤紧锁眉头,凝神沈思著。
“爽,实在是太爽了!好久没这麽高兴了!”
李鉴哈哈大笑,豪放地挥著鞭子。
“你还真敢,居然就那样冲过来了。”
“我怎麽会丢下你一个人走掉?”
“难道我还能被那区区几个人困住?你也太小看我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被刚才无意的默契而得意。
柳心怡退回车内,这一刻那两个人之间,没有她的位置。男人间的友情,是这样吧。她这样想著。
老板娘在这条官道上经营客栈已经快二十年,但近来她也被来来往往的数路官兵闹得有些发怵。据说是搜寻一个江洋大盗,可是就算偷了皇帝老爷的国宝也不用这个阵势吧。而且出动的不类官府,更像军队里面的人。众所周知,天下兵马半数属永康王爷,这个偷儿一定得罪了李门中人才得引起如此大的风浪。
不过,她也只是往窗外多看两眼,生意人家,平安为上。
一声唤,将她的唤醒。她回头不及防地撞到一双眸子,当下愣在那里。
“老板娘。”来人又唤了一声。
好俊的少年郎!她猛地惊醒,“啊,客官,要住店吗?”
来人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碇银子,“两间客房。”
老板娘这注意到他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男子看打扮像个下人,女子纱巾蒙面,但看身段与风情已是上等的可人儿。
她离开客房前一再叮嘱凡事吩咐即可,少年衣著不凡,但并没有架子,谦和有礼,实在是不可多见的年轻人。唉,若她年轻二十岁……
门关上,少年轻吁了一口气。被女性这样子盯著还真是不太习惯。
“李兄,柳姑娘,赶了一天的路,你们也早点歇著吧。我的房间就在隔壁,就不打扰你们了。”他轻揖一礼,作势欲退。
“灿若,”李鉴出声喊住他。
他侧过头,一双水漾眸子不解地回视他。
李鉴心里泛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但没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谢谢你。”他真心真意地说。这一路上万幸有了沈灿若,他们才会三番两次躲过追兵,拿现在来说,沈灿若的易容术毫无破绽,让他们不会厮杀就能通过一道道关卡。毕竟都是父王的部下,也曾一同浴血疆场,真要打起来怎麽下得去手。
沈灿若闻言眉目弯成圆润的弧度,就像天上的月芽一般。“不是朋友吗?说这些作什麽。”
入夜。客栈响起一阵嘈杂的敲门声,间有兵器相撞。
“是谁啊?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老板娘没好气地开门,被冲进来的兵士冲到一边吓得一下子消音。
“老板娘,有没有看过这个人?”为首的头领拿出一幅画像。
老板娘看两眼,“没有。”这个江洋大盗长得好不气派……
“你这店子里都住了些什麽人?”
“都……都是些行走江湖的商贩。”
头领瞧她一眼,一挥手:“搜!”
看到士兵要冲进那个俊俏少年的房间,老板娘连忙上前道:“这里的客官绝对不会是那个江洋大盗,这我可以保证。”
“你?”头领轻蔑地冷笑,“你算什麽能为人作保?走开!”他将老板娘一下子推开,大喊道:“把门撞开。”
“吱呀”门由内打开,沈灿若身著单衣,一言不发地看著门外的人,却让冲上前的兵士不由退回来。
头领终究是见过世面,心忖道:不知此人是何来历?看气质非寻常人物,还是小心为上。
他一拱手,“请问公子贵姓?”
沈……头领心中一咯!,“请问公子与当朝一品沈丞相……”
头领暗吁一口气,“在下只是执行公务,请公子行个方便。”
沈灿若道:“我自不与你为难,只是屋内有家眷,不便惊扰,请长官一人进去可否?”
头领略一思考便同意。沈灿若侧过身子,让他得以进去。
屋内仅点著一盏小油灯,晃得人影绰绰。
床帘微动,头领挑起一角,一双受惊依旧漂亮的眼睛怯怯地望向他。虽然面庞让面纱罩住,但只闻其香已知是个如花美人。
他慌慌张张地放下,走出门外,“走。”
听到客栈重新恢复安静,沈灿若轻声道:“你可以下来了。”
屋梁上跃下一个人,不是李鉴又是哪个。
他丢件外衣给沈灿若,“突然跑过来也不多穿点。”
“哪来得及穿啊。”沈灿若笑笑,打开窗子。
他挥挥手,“我总不能让人看到我把这麽一个大美人让给仆人,自己独守空房吧。”他一个纵身,消失在夜色里。
李鉴笑著摇头,半晌才想起柳心怡还在床上,急忙上前撩起纱帐。
“李郎!”柳心怡扑到了他怀里。
好好地睡了一觉,精神与体力都得到恢复。沈灿若从窗边出现时,正看到柳心怡侍候李鉴洗漱。他暗叹一声,不愧是世子,到哪都改不了被人服侍的习惯。
那厢李鉴正执起柳心怡的手,“辛苦你了。”
柳心怡偎入他怀里,“只要和李郎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辛苦。”
明明是一对璧人,却受著命运的捉弄。沈灿若将推窗的手收回去,让他们再多待一会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装作刚来的样子进去,帮李鉴补妆。他曾想过做人皮面具,但做工繁琐,这一路奔波没有机会只好作罢了。
“心怡,你去和老板娘说一声,把饭菜端上来就好。”
柳心怡应了一声,走出去关上门。
“你真有福气。”沈灿若叹了一声,“不知我什麽时候才会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
李鉴闻言心中一滞,强笑道:“以灿若的人品,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沈灿若一边往他脸上涂著自制的药物,一边道:“我哪有李兄这种好运气。柳姑娘天姿国色,还能不计辛劳与李兄患难与共,这种深情可遇而不可求。”
李鉴道:“你会有的。”
沈灿若一抬眼,撞到他的目光,一怔,很快地回神。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好了。”
李鉴也醒过来,他刚才在想什麽?
房中的两人一下子相对无言,气氛变得有些沈滞。
就在这时,客栈里不知为何闹了起来,柳心怡的声音夹杂其中,似含惊怒。
李鉴率先摔门冲了出去,一下楼就看到几个无赖围著柳心怡调戏,人围了一堆,但没有一个伸出援手,更有一些还在跟著起哄。
他作势欲动,一双手强行将他按了下去。
“你不能去。”沈灿若沈声道。
李鉴怒问:“你要我忍?”
“你不能泄了行踪,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不是你的女人你当然不在乎!”
沈灿若的脸色一变,他强压住情绪,下手如电点住李鉴的穴道。
沈灿若跳下楼,出现在几个混混中间。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将人撂倒带著柳心怡回来。
怀里,“看好你的人。”
“沈灿若,你给我把穴道解开!”
李鉴赶著马车,与前方独御一骑的沈灿若相隔不远,但两人却没有说话。
柳心怡在车内也感受到沈闷的气息,不由心下难安。
马蹄车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地从旁边经过。是错觉吗?过去的人马似乎太频繁了。
沈灿若勒马回头,李鉴跃下马车,侧耳帖向地面听了一会,沈声道:“人数不会少过八百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御林军。”
沈灿若皱起眉头,李鉴道:“前方有一片树林,我布置一下,你带心怡去里面避避。”
“恩。”沈灿若点头,来到马车前,“柳姑娘,情况紧急,灿若也顾不得那麽多,请!”
柳心怡伸出手,被他揽在胸前,从林中横掠过去,很快消失在丛丛绿荫里。
李鉴从路边搬了些石头缚在马背上和车上,将马与马车赶到不远的岔路口,拔出匕首往马的臀部上用力一刺,马儿嘶鸣一声,前身跃起,带著车飞也似地往前方奔跑不见。
他又折回原路,将痕迹完全消除,提气往沈灿若消失的方向追去。
“柳姑娘,李兄一会就过来,你不用担心。”
沈灿若放下柳心怡,行了如此长的一段路,他没有流一滴汗。柳心怡退开到一定距离之外,微微欠身,“谢谢沈公子相助,心怡永感大恩。”
“柳姑娘言重了。常言道路见不平亦当拔刀,更何况我亦受李兄帮助方有今日。灿若自当护送两位出关,算是略尽绵力吧。”
柳心怡略抬首,望著眼前的少年。洗尽铅华,他展现的是略带清涩气息的男儿气势。但依旧是那样令人只可仰视的尊贵,令她不敢太过接近。他这种气质,恐怕只有同是永康世子的李鉴方能与之一较长短吧。
两人同时回头,望向追上来的李鉴。
许多年之後,李鉴都忘不了那幅场景。
一个即使白衫素衣,依旧遮掩不住绝色风华;另一个千娇百媚,美丽得让人为之倾城也甘心。那样和谐的一幅画,并没有因为其中一个是自己私奔的情人而产生心情的阻碍。因为他的坦荡如风,沈静如水。
他走上前,道:“这里离关口不是太远,只要等到天黑守卫乏了,我们就可以拼力闯过去。关外我有一些朋友,都是以前打战时认识的,父王并不知晓。我想,待个三五年,等一切平息
了,我们就可以再回中原。”
沈灿若笑道:“是啊,等过个三五年,你与柳姑娘带著儿女一起回来,永康王爷就算不念父子之情也会顾忌李家血脉。你与柳姑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王府了。”
柳心怡看一眼李鉴,道:“沈公子,你也随我们一起出关吧。这一路上车马奔波,也让我们好好款待一下你啊。”
“柳姑娘的心意灿若心领了,只是灿若有非待在中原不可的理由,请柳姑娘原谅。”
李鉴闻得此言,脸色阴下来,刚要说话忽听林中响起沙沙的声音。
他拔出剑,挡在两人身前。
但见林中人影绰绰,不知其数。首先出现的是手持兵刃的御林军,他们一步步逼近,在李鉴前方十米处停住。然後向两边散开一条路,从里面走出了负著双手一脸严肃表情的白千鹤。他先向李鉴深鞠一礼,“属下参见世子。”
“白千鹤,你很能干。”李鉴沈声道。
白千鹤毫无得意之态,不卑不亢道:“属下只会用笨办法,王爷给了属下一千人,另有各部兵马等候调用,每逢岔路留下数人,一有信息即飞鸽传信。世子,请随属下回去,王爷在府中已等候多时。”
李鉴道:“白千鹤,你要与本世子动手?”
“属下不敢,但王爷交待过,只要能将世子带回去,可以不计一切代价。世子武艺高超,属下自问不是对手。但若要伤他人──”
“你敢!”李鉴眉目一瞪。
白千鹤道:“请世子见谅。”
李鉴怒气冲天,但是身後的人让他无法像战场上那样全力以赴,他输不起。
“白总管,未知王爷对世子的安危有何交待?”
白千鹤一直注意著李鉴身後的白色身影,听此言便有熟悉之感。因为李鉴所挡,他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李鉴略一沈思,但知沈灿若心中所想。他将手中之剑握紧,横在颈边。柳心怡一见大惊,唤声“李郎”就要上前夺剑,被身旁的沈灿若拉住。
“柳姑娘,这只是权宜之计,你不必担心。”沈灿若低语,“请借柳姑娘丝帕一用。”
柳心怡芳心大乱,拿出方巾交给他。
沈灿若将之系在脑後,然後走上前道:“白总管,不知王爷是要一个生的儿子,还是死的世子?”
白千鹤微怔,李鉴的认真不容怀疑,但王爷的命令也同样不容许违背。
“白总管,不如我们按江湖人的规矩,手底下见真章,谁胜了便听谁的,不知白总管意下如何?”沈灿若说完,
微微一笑,向林中推出一掌,但听“轰隆”一声,树木尽倒,石尘乱飞。
挡在前方的御林军见此情景,个个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沈灿若道:“列位都是永康王爷的部下,也都随世子征战沙场。世子不愿与列位兵戎相见,以免让亲者痛仇者快。白总管,你考虑好了吗?”
白千鹤咬牙道:“好,但我有个条件。”
“请讲。”沈灿若一展手。
“若白某侥幸得胜,请少侠不要再插手此事,而世子也要随我回府,不可再生枝节。”
沈灿若与李鉴对视一眼,道:“我答应你。”
御林军退开数丈,白千鹤走到场中。
沈灿若对李鉴悄声道:“待会我牵制住他,你带柳姑娘快走。”
沈灿若微怔,李鉴将剑放在他手中,“快去吧,我相信你。”
他重重地点头,一挽剑花跃到白千鹤面前。
他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白千鹤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终於找到你了!”
两人同著白衫,在绿林之中剑光灼灼,耀人眼目。
白千鹤剑气纵横,但又飘逸出尘,隐隐有道家风范。
沈灿若年纪虽轻,剑招却是大开大阖,端是一副名家风范。
这边富有经验,处处逢源,那厢光芒毕露,步步不让。
一时之间,竟无法瞧出谁更胜一筹。
李鉴越看越心惊,柳心怡轻声问道:“李郎,沈公子会赢吗?”
“白千鹤从小在武当学艺,师从掌门仕廉道长,功夫在俗家弟子中排第一。至於灿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师门是──”
“尊师是天机门的哪位前辈?”白千鹤朗声问道。
沈灿若笑了一声,“白总管好眼力。”
说话的功夫,两人又攻了数十招。
李鉴对柳心怡解释道:“昔日天机门称雄北武林,天机老人为嫁祸杏花林主而不惜杀害本门弟子,被武当派前掌门仕阳道长一语道破,无颜江湖。据说後来天机老人死於杏花林主之手,天机门也一夕覆灭。灿若是从何学得如此精纯的天机门武功?”
这时,忽听兵器相撞的金属声,李鉴抬眼望去,看到剑在空中相撞而断,但两人谁也未有退却之势。白千鹤竟弃剑在地,直接推掌於前。
好个沈灿若,见此情景亦是毫不慌张,同样出掌迎去。
两人落到地面,上身纹丝未动,绵绵内力如汹涌波涛朝对方扑去。
拳头,担心之情溢於脸上。
柳心怡道:“拼内力的话,折敌一万自损三千,沈公子能闯得过去吗?”
李鉴眼光一闪,瞟了眼身旁的人。
柳心怡看著场中的两人,眉头紧锁。
李鉴忖道:心怡也懂武学吗?怎麽从未听她讲过。
那厢两人身上渐渐因内力而冒出白气,白千鹤额头开始冒出汗珠。而沈灿若却连脸色也未变一下。
“哎呀!”柳心怡低呼一声,几乎悄不可闻。
李鉴听得了,其实他也一样心急如焚。沈灿若临敌经验不足,不懂得适时地散力有利於积累功夫为後面作准备。这一场,只怕他要吃亏。
“啊啊啊──!”白千鹤突然暴出一阵喊声,他的发丝都像被什麽力量拉直。
只听“轰”的一声,一个人影飞了出去。
“灿若!”李鉴看得真切,立有一种天崩地裂之感。灿若,你千万不要有事!
沈灿若重重地跌在地上,被冲过来的李鉴一把抱起。
李鉴连声音都在发抖,“灿若,灿若。”
沈灿若虽然脸色煞白,但还是挣扎著站起来。
御林军里有人要上前,被白千鹤一个手势阻挡住。
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滴在衣服上,染成朵朵鲜W的颜色。
沈灿若一拱手,“多谢白总管成全。”
他挺直腰,迈著步子向前走去。
李鉴与柳心怡跟著他,从御林军的重重包围间,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白千鹤盯著那个身影,一口血喷出来,身体就那样倒了下去。
“白总管,白总管……”
直到看不见那些人,柳心怡才轻吁一口气,“真是千钧一发──沈公子!”
沈灿若的身体一软就往下倒,但见眼前一花,李鉴将之双手抱住。
“呕──”沈灿若吐出暗色的血,柳心怡拿起他的手腕,“他的经脉受了很重的内伤,刚才又用内力压制住……”
李鉴看看怀里的人,猛地站起,“心怡,你先回客栈。”
“什麽也别多说,我要给去给他找大夫!”
“我管不了那许多了,现在灿若最重要!”
柳心怡伸出手,喊不回已消失在前方的人。
李鉴抱著沈灿若,在小镇中奔跑。他用力地敲著店门:“有没有大夫,快点出来!”
店里传出妇女不耐烦的声音:“敲什麽敲,大夫出诊去了!”
李鉴一咬牙,又往下一个地方跑。
不断流出血,脸色也更加惨白。
“灿若,你再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找到了。”
李鉴直接将门踢开,老大夫慢悠悠地抬起头,“大夫不在。”
老大夫作恍然状,“你也知道啊,那怎麽不会敲门?”他又重新低下头去。
李鉴压抑住想捏死对方的冲动,重新退到门外,曲起指节敲了几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请问大夫在吗?”
老大夫站起来,“先把他放下来。”
把了脉之後,老大夫摇著头不停地叹气,李鉴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他一把抓住老大夫:“大夫,你一定要救他,你要什麽我都答应你。”
老大夫默然地站起来,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片龙飞凤舞的字。“三碗煎成一碗,一天三次。”
老大夫叹口气,望了他一会,突然笑出声来,“他没事。你抱著他一路狂奔,正好把他血脉打通。以後十天里,每天用内力帮他疏通穴道,再辅以药石就没有问题了。”
“谢谢大夫!”李鉴惊喜万分。
看著李鉴小心地抱著沈灿若离开时,老大夫叹息道:“孽缘啊孽缘……”
一个身穿浅绿衣裳的青年掀起布帘,从後堂走出来。他脸上挂著纯真而自然的笑容,让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
“不认识。”老大夫收拾著桌上的东西,他的声音与那副容颜竟是毫不相符的年轻。
“不认识?”青年惊讶地睁著琉璃般的双瞳,“那公子为何把那麽珍贵的丹药给那人服下,还不让人家知道?”
“笨蛋,泄露行踪的话你想再让一江湖的人追在後面怎麽甩也甩不掉吗?”老大夫又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里也不能待了。”
“好耶!终於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青年雀跃地跳起来,他拉住老大夫的手轻轻摇著,“公子可不可以答应绿衣一个要求啊?”
“你是不想再对著这张老脸吧。”老大夫笑道。
“公子答应绿衣嘛!”绿衣坚持不懈地撒著娇。
老大夫微笑著,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
柳心怡站在门外,手里端著一碗刚煎好的药。李鉴在里面照顾昏迷不醒的沈灿若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无论她怎样劝,李鉴都不听。她幽幽叹口气,抬手轻叩木门,然後推开走了进去。
李鉴双手抵在沈灿若背上,开始每天一次的输功疗伤。柳心怡知不能打扰,只好将药放下,坐在桌边静
他的眼神很专注,虽然布著血丝但丝毫没有懈怠。额头上渗出微小的汗珠,慢慢变大,顺著脸部刚毅的线条滑下来。
沈灿若的头顶冒出热气,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的光彩。
李鉴收回掌,扶著他的肩膀小心地放平,又折好被子,才开始调整气息。
柳心怡走上前,拿出手帕替他擦汗。
柳心怡端过来,李鉴去接,“我来吧。”
柳心怡将碗拿开,“你也歇歇吧,都累了好几天了。”
李鉴望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我只愿灿若能快一点醒过来。”
“我是怕他醒过来你又倒下去。”柳心怡摇头叹了口气,“别忘了後面还有追兵,你总不希望沈公子白为我们忙活一场吧。”
李鉴刚要说话,忽听一细微的呻吟声,他连忙冲到床边,但见沈灿若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唇边发出虚弱的字,“水……”
李鉴冲柳心怡喊道:“快拿水来!”
柳心怡吓一跳,慌忙从桌上拎起茶壶就往杯中倒,洒了大半个桌子。
李鉴接过水,放在他唇边。他凑上去,吮了几口。
“灿若……”李鉴试著呼唤他。
他没有应,喝完水眼睛也没睁开,将头歪到李鉴怀里,再没有动静。
柳心怡轻声唤道:“沈公子……”
“别吵他,”李鉴看著呼吸渐趋和缓的人,“让他睡吧。”
“我没关系。你把药再去温著,等他醒了我再叫你端过来。”
柳心怡提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离开。
关上门的时候,她回头,看到李鉴环著沈灿若靠坐在床头,阳光从窗子外泻进来,柔和得好像渡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她站在门边,突然觉得,那两个人与自己好像被隔开。她晃晃脑袋,想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驱逐出去。
老板娘惊讶地发现,官兵好像一样子全部消失了。从北地来的商贩传得沸沸扬扬,京城封得死死的,好像有什麽大变。
她叹口气,“又要变,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她抬头,惊喜道:“沈公子,你醒了!”
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了很多。沈灿若扶著楼梯的护栏,慢慢走下来。
老板娘连忙赶上前,“沈公子有什麽事吩咐一下就成了,何必自己亲自来?”
沈灿若笑笑,“都睡了好些天,骨头都睡懒了,再不活动一下只怕就会真的起不来。”
“呸呸呸,公子说哪里话来,我看公子福大命
大,过了这个坎以後就会一帆风顺了。”
“那承老板娘吉言了。”
“灿若!”李鉴愣在门口,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他才出去一下,回来竟发生昏迷了好几天的沈灿若笑语吟吟地站在那里,怎不叫他惊喜万分。
他冲过来,一把将沈灿若抱在怀里。
沈灿若一怔,但很快露出笑容。
“对不起,让李兄担心了。”
“是,你让我担心得快要发疯了!”
好一会,李鉴松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你怎麽就下床了?你的伤还没好……”
沈灿若捂住耳边,“你别念了好不好,刚被老板娘说一通呢。”
“好好好,我不说,那你跟我回房去歇著。”
沈灿若露出无奈的表情,老板娘出来解围道:“沈公子出来透透气也好,这样也有利於身体恢复。”
沈灿若侧著头看他,好像在说:看吧,老板娘都说了。
李鉴望著那一抹略带调皮的笑,心跳一滞。
这个时候,沈灿若看到柳心怡从後堂出来,上前一揖道:“灿若昏迷这些天,多亏柳姑娘的药水,大恩没齿难忘。”
柳心怡欠身回礼道:“沈公子这样说就见外了。你不顾生命危险相救,心怡只不过煎个药倒个水。再说要论此地第一要谢之人,应该是李郎才对。”
沈灿若笑道:“谢,自然要谢。灿若一定竭尽所能,护送两位恩人逃出关去。到时再在李兄与柳姑娘的婚宴上畅饮三百坛,看谁先倒下。”
柳心怡脸微微一红,“沈公子休要取笑则个。”
“这怎是取笑,你去问李兄。”沈灿若偏首面对李鉴,“李兄,你说是也不是?”
李鉴微怔,然後道:“灿若要喝酒,我自然相陪。”
听及此话,柳心怡心中不由有些失落,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啊。
李鉴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明明是早就下定决心娶心怡了,为何现在这样的不确定。他怎麽了。
他抬眼,撞上沈灿若坦荡的目光,呼吸一滞。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是如何了。
“你们是怎麽回事?一句话不说就往里面闯?”老板娘尖锐的声音响起。
李鉴转身,与沈灿若并肩而立。
在前面的是白千鹤,後面跟著数名御林军的将领,他们衣衫破碎,一看就知经过几场硬仗才到此地。
李鉴沈著脸面对著跪了一地的人,“告诉王爷,我不会回去的。”
白千鹤抬起头来,惨然一笑,“王爷再也不可能逼世子回去了。”
震,上前一把提起他的前襟:“你是什麽意思?”
“王爷……王爷他被皇上打入死牢,三天後就要被凌迟处死了!”
李鉴如遭雷击,愣在那里。
沈灿若上前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你们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白千鹤道:“王爷为了寻找世子,把所有的人都派了出来地毯式地搜寻。皇上利用这个时机,夺了王爷的兵符,用莫须有的罪名把王爷打入死牢,连审都没审就决定三日後行刑。朝庭中为王爷求情的也被皇上罢官的罢官,杀头的杀头,无人再敢出面。皇上还封了永康王府,我拼了命才从里面逃出来。路上遇到这些将军,他们被皇上埋伏的人马打散,伤亡惨重。”
沈灿若道:“看来皇上早已布好局,要将永康王爷的势力一网打尽。”
白千鹤对李鉴道:“世子,王爷临走时交待,要您一定要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京城。”
李鉴大叫一声,就往外冲。
沈灿若惊道:“不好,快拦住他!”
将领们也不知怎的,听他的话就冲上去。
沈灿若一跺脚,众人但见眼前一花,人影掠过,一把将李鉴骑上的马的缰绳勒住。
白千鹤紧随其後,挡在前面。
“世子,你要王爷死不瞑目吗?”
李鉴的神情近乎疯狂,他大叫道:“让开!”
“李鉴,就算救也要好好想办法,你这样冒然冲进京城,只能白白送死!”
李鉴瞪著双眼,“你放开!谁也不能阻止我!”
“我不放!眼睁睁看你去送死,我怎麽也做不到。”
李鉴气得极了,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惊得跃起。
“谁敢拦我,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沈灿若被鞭尾所扫,一不留神几乎被马蹄踩中。这时,背後似有一股力量相支持,他侧头看去,竟是白千鹤。
再望著跑远的李鉴,沈灿若懊恼地重重叹了口气。
“世子就是这样,情绪一来什麽也顾不得。少夫人请多担待。”
沈灿若抬头望他:“白总管,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麽少夫人。”
白千鹤微躬身,“少夫人请放心,属下不会说出去的。”他放低了声音,“少夫人要扮男装,只怕还要先把耳洞遮掩一二。”
沈灿若一触耳垂,他应该有做掩饰啊。
白千鹤面露得意之色。沈灿若见了,不由也佩服其心计。
沈灿若道:“白总管,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讨论在下,而是如何营救王爷。”
白千鹤道:“一切听凭少……沈公子调遣。”
沈灿若问道:“现在还有多少人马可以调动?”
“逃出来的再加上隐蔽在城里的人,总共是一百人左右。”
沈灿若皱起眉头,白千鹤又加上一句,“而且他们大多受了伤,硬战的话不能支持很久。”
“王爷被关在天牢,有重兵把守,王府的家眷则围禁在府中,亦是滴水不漏。”
沈灿若蹲下来,用枝条在地上画著。白千鹤一眼看出他在画京城的布局。最後,枝条在天牢与王府两处画了个圈。
“沈公子直呼属下的名字就可以了。”
“那好,千鹤,你老实说,救出王爷与王妃的机率有多大?”
白千鹤沈吟一会,“如果救王妃的话,我与公子联手或许有一线希望;但若是王爷,恕属下直言,只怕会……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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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爱(7-12章,待续)
正文 第七章 弈飞竟公然示爱
伊蕾真的要和海蓝绝交了。她不和海蓝说话,也不和海蓝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有海蓝的出现,她就会板起脸,冷冰冰的。她决不会和海蓝走在一块。海蓝也搬过去和梅子同房了。
海蓝虽然很想和伊蕾和好,但伊蕾总不肯给她机会,让海蓝觉得好难过。海蓝知道伊蕾生她的气是因为弈飞,海蓝也尽量避免和弈飞在一起。
弈飞面对海蓝的逃避,他心里感到万分的无奈和气恼。
梅子和柔柔每天处在这种左右为难的处境,真的很想想办法让她们两个和好。没有了她们,这所房子也没有了以往的欢声笑语,家里常常处在很尴尬的气氛里。
早上,训练的时候,教训把队员分了组练习接棒。伊蕾和海蓝被分在了一组,其他队员都在练习着,只有她们两人尴尬地站着。
“伊蕾,我们开始练习吧!”海蓝主动地打破僵局。
但伊蕾却板起脸,转过身,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海蓝觉得好难堪,没办法,她也只好呆站在那里。
教练见她们两人都没有练习,走过来。
“海蓝、伊蕾,你们干什么?其他人都在努力地练习,你们像两根柱子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练习!”
“教练,我要换组。”伊蕾忽然提出。
“不为什么。”伊蕾答得很快。
教练察觉了她们之间一定是闹别扭了,他把伊蕾调到了另一组,把海蓝叫过来。
“海蓝,我不管你和伊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队长,你就要想办法解决。明白了吗?”
“明白了,教练。”海蓝答道。
海蓝也很想解决这问题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伊蕾又不肯接受她的道歉,她的心里也很苦恼啊。
训练完,伊蕾就马上离开了,阿古和她在一起。
“伊蕾,你怎么还在生海蓝的气呢?”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们谁也别插手。”
“但你们这样子令大家很尴尬啊!”
“那我们不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你真的打算和她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要再问了,好吗?我不想谈有关于她的事。”伊蕾不耐烦了。
“好,我不问。哎,伊蕾,我给你玩个脑筋急转弯好吗?”阿古赶紧换话题。
“是这样的,有一位妈妈,她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儿,一个几岁大的儿子。她女儿常常喜欢哭,每次她一哭,妈妈就把奶嘴塞进她嘴里,她就不哭了。有一次,儿子做错事,惹得妈妈很生气,妈妈一生气起来就不停地训他,你猜她儿子怎么做才让他妈妈立刻不作声?”
“我不猜,你每次出的问题都没有常规的。”
“好,我告诉你,她儿子立刻拨掉妹妹的奶嘴塞进妈妈的嘴里,结果,妈妈立刻气得出不了声。”
“哈……”伊蕾听了失声笑了起来:“阿古,你脑子里怎么净有这些无聊的问题?”
“还有很多呢!我再讲一个给你听……”阿古最开心的就是能见到伊蕾开心的笑容。 ''''''''''''''''''''''''''''''
在校园的沙池里,梅子和柔柔约了谷一丰、弈飞和阿古出来。梅子和柔柔坐在秋千上晃啊晃,梅子很烦恼地用脚踢着沙子。
“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让伊蕾和海蓝和好呢?总不能让她们一直这样下去吧!”
“但伊蕾现在正气上头呢!我们是不是该等她气消了再说?”阿古说。
“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再不去灭火就要殃及池鱼了。”梅子性急。
“弈飞,你和她们两个不是最好的吗?不如你去劝劝她们吧!”柔柔对弈飞说。
“柔柔,你怎么那么笨!她们俩弄成现在这个样还不是因为他,还叫他去做说客,不等于火上加油吗?”梅子说。
“就算我愿意去,她们两个也未必肯跟我说话。”弈飞的心里也很烦恼,最近海蓝老躲着他。
“女孩子始终比较爱面子,我们找个台阶给她下,不就行了吗?”谷一丰从栏上跳下来。
“比如说我们搞一个什么联谊活动,大家聚在一起,到时我们从旁劝说,如果海蓝到时给伊蕾道个歉,当着大伙的面,我想伊蕾也不好说些什么吧!”谷一丰出主意。
“海蓝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她道歉呢?”弈飞反对。
“人总是要一人让一步的嘛,我们也知道这不是海蓝的错,但现在我们不是要争论谁对谁错的问题。只要她们能和好,谁先道歉又有什么关系呢?”梅子直视弈飞。
“但不觉得这太委屈海蓝了吗?”弈飞争取着。
“我想海蓝她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了。”柔柔也赞同这个主意。
弈飞也不再出声了。
“但你们怎么知道伊蕾愿不愿意去呢?”阿古提问:“万一她不肯去,岂不浪费了一番心血?”
“你们男生真的好烦哦!一个又反对一个又泼冷水。她不肯去你不会想办法让她去吗?”梅子抱怨地。
“海蓝这方面很容易说的,弈飞交给你吧!但伊蕾,我想还是先不要告诉她,这比较好一点。阿古,你不是经常和伊蕾在一起吗?你约她吧!”柔柔想得比较细。
“就这么说定喽!散会。”谷一丰拍拍手掌。
放学后,弈飞校门口等待海蓝,他一见到海蓝出来就走上前:“HI!
“HI!”海蓝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句,继续走她的路。
“怎么不说话了?”
“不想说就不说了。”
“你为什么要故意躲着我?”
“我没有故意躲着你,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但你不肯和我说话。”
“我现在不是正在和你说话吗?”
“但你不敢看着我。”
“我现在不是-----”海蓝把目光移向他,见他正在扮鬼脸,她笑了:“干嘛啊你?”
“你终于笑了吗?我以为
你以后再也不会笑了。看,今天天气是不是很好啊?还有小鸟的叫声呢!”
“你怎么这么无聊,说这些话。”
“很无聊是吧?那天,你不也是说这些无聊的话吗?我在想,以后我们见面的时候,是不是都要说这些无聊的话题呢?比如说,你今天好吗?今天天气很差,明天会下雨……”
“你还要无聊下去吗?”
“现在我们除了说这些无聊的话题,还可以说别的吗?”
“对不起,我――”
“为什么要道歉呢?你又没做错什么。其实,我们谁都没有做错。海蓝,你不要再这样子对我,再这样子逃避我了,好吗?你什么时候才肯面对呢?你明知我――”
“我不知,我不知!”海蓝拼命摇头,她又要逃避了:“弈飞,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好吗?如果我们还是朋友的话,你放过我吧!”
“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是明白的,你是懂得的。如果你觉得逃避可以解决问题的话,你就继续逃避吧!但我会继续等待,直至有一天你肯面对。”无法得到她的面对,弈飞只有无奈地被迫等待。
“弈飞,我只想我们像从前那样做一对很好的朋友。答应我,我们永远这样子好吗?”
“海蓝,我以后再也不强迫你去面对,但请你也不要强迫我,好吗?”弈飞不肯答应。
“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子呢?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回到从前那样呢?那时候,我们三个人不是很好的吗?为什么要弄成今天这样呢?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我不想因为我而伤害了伊蕾,我不想因为你而失去了这个好朋友,我不想!”
“你为什么只想着伊蕾?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因为你而受伤害。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推向伊蕾呢?我不是货物,我有自己的情感,只有我自己才清楚我最爱的是谁。我需要的是谁。”弈飞紧紧地捉住她,眼里也冒火了。
“你不要说,你不要再说了!”海蓝捂着耳朵,紧紧地闭着眼睛。
任何的言语都不能表达他对她的爱,既然海蓝不肯听,也只有行动表示了。
弈飞骤然吻住了她,用力地住了她。海蓝被吓住了,她愕然地睁开眼睛,见到他眼里炽热的情。她任由他吻,她没有反抗,是因为他的吻来得太忽然,来得太激烈了,她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弈飞吻了她,他又一次吻了她,但这一次不是意外,而是他最深情的示爱。
弈飞放开了她:“海蓝,我爱你,我爱你!”他竟然当众向她示爱。
海蓝又再惊吓了,她害怕了,面对这场来得忽然,来得猛烈的爱情,她退缩了。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狂奔而去。
弈飞终于迫使她面对了,虽然她还是选择了逃避,但他会一直等待。
弈飞吻了海蓝,弈飞向海蓝示爱,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伊蕾面对海蓝时,不再是冷冰冰的脸,而是充满着愤怒,眼光充满着妒恨。
梅子和柔柔觉得更难化解她们的误会了,但她们还是要试一试。
他们约好去烧烤场烧烤。事先还是瞒着了伊蕾,至于海蓝,梅子已和她约好了。
在烧烤场没有海蓝的出现,伊蕾还是表现得很开心,与大家有说有笑的。
当大家以为时机成熟时,就叫海蓝出现。海蓝走过来,伊蕾一见到她,脸色马上就变了,她沉下了一张脸。
“是你们叫她来的吗?”
“我们想人多一些会热闹一些,所以就''''''”梅子不敢看向她,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黑了。
“我不
“钟皓天——!外面楼下有人找——!”
抄了一整堂的笔记,手都快要抽筋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却是立马就有人找上来了。不过能找他的还真是不多,能是谁?不能是励成,他要找,直接来教室就好了。那能是谁?还能是要账的?
赶紧跑楼梯下去,六七月份的天气也热得要命,这么会儿功夫出了一层汗,忙伸手揩一把,跑出教学楼。
从楼梯口出来,四处环顾了一下,不像是有谁找他的样子,刚觉得是那人耍他,抬脚准备回去,这一转身,看见楼西站着两个中年模样的人,似乎是夫妻,一直在打量自己,一挠头,刚想过去问问是有什么事儿,那女人便朝男人低语了几句,然后就朝他走了过来。
钟皓天下意识的回身看了几眼,结果背后除了匆匆走过的学生们,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感情还真是冲着我来的?
这琢磨的功夫,那两人已经走到跟前了,出于礼貌,钟皓天微微曲背,道:“叔叔阿姨好,那个,你们有事情吗?”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那女人便问道:“你......是钟皓天吗?”
钟皓天一愣,心说居然还认识我?迟疑一下,答应:“啊......是,是你们找我吗?”
那两人表情僵了僵,用奇怪的眼神一直打量着钟皓天,半晌,那女人似乎乞求一般的说道:“你能不能......离开我儿子......?”
“啊?!”钟皓天一惊,下意识的出声,随即明白过来。一时间突然害怕起来,同时也不知所措。
他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发现,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的突然。
那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事儿了。那时候,钟皓天才大二。那时已经放了暑假,学校已经没有几个人,他也留了下来,因为要整理好这一年所有的劳动成果,把它交给学生会长,以此希望可以在下一学期加入学生会。
老早就听说学生会长是个很好的人,性情不温不火,篮球打得一流,长的是浓眉大眼,肤色十分健康,一笑能迷死几条街的美女......我靠,这又不是小说男主,整那么些个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呢。
当然,这是钟皓天看见他之前心里想的。
问好学生会长所在的教室,抱着一大堆的资料去找他。
从教室后门进去,偌大的教室里只坐了他一个人,钟皓天走过去,莫名紧张起来,走到他身边,攥紧抱着的纸张,轻轻一鞠躬,很尊敬的说道:“会长你好,我是建筑工程系二年级的钟皓天,这是我......整......理......”
钟皓天说着,坐着的那位听到说话的声音便一回头,两人打了个对视,钟皓天愣了一愣,嘴一下子不听使唤。
“你好,金融三年级,陆励成。”
这个名字插翅一般飞入钟皓天脑海中,顿时触电一样的感觉。
手上下意识的松开,抱着的资料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因为是夏天,窗户都开着,穿堂风吹过,地上的纸张被吹得到处都是。
那阵风好清凉,吹过他因为汗水而粘在后背上的衬衫,吹散他粘连在一起的头发......好舒服......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升腾而起,恰如那散开的纸张,一下子炸开,腾飞,最后荡漾,然而再无法平静。
他知道,他爱上了陆励成。
是不是爱,只要一眼就够了。
他爱上了他的眉眼,爱上了他扣篮时的英姿,爱上了他的笑容,爱上了他的一切。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只是那么一刻的心动,却再一辈子都无法彻底忘记。
陆励成的家世并不好,他是农村孩子,家里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是看起来陆励成从来也没有自卑过,反之,他很自信,他总是说,他永远不会输。他是一个倔强到永远不会低头的人。
钟皓天崇拜他的性格,也甘愿就跟在他的身后,默默跟随。
他愿意像那些小女生一样在操场边看他打篮球,为他呐喊,为他加油。
他知道爱上一个男人是多么荒唐,但是他不管。他相信,这就是缘分。
陆励成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个人,这个人每天在球场边准备好毛巾和水,等自己走过去,他又死不承认。这个人每天都在图书馆占两个位子,偏偏只有自己坐才允许。这个人每天晚上都要在自己教学楼等很久,等自己走出去,他才会缓缓跟在身后。
直到有一次,钟皓天生病小休,陆励成在教学楼边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见他踪影,这时候,陆励成才明白,有一个人能总是安静的等着你,似乎这就是单纯的喜欢。
等钟皓天病愈,再次出现在陆励成面前的时候,陆励成终于选择了告白......
“阿、阿姨......你这是......”钟皓天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要怎样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下意识的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眼神四处乱瞟,突然看见远处陆励成正往这边走,脑中一炸,赶忙说:“叔、叔叔阿姨你们稍等一下......”
慌乱的根本就是条件反射的朝着陆励成的方向跑过去,因为他害怕,他不知道现在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这群不省心的,果然是大一时候年轻气盛,怎么还能打起来......”
刚才听说那大一新生一时闹不和在西操场那打架,陆励成就去处理这事。
年轻就是太冲动,不过现在打架哪里还有用棍子的。
看了一眼手中给他们没收的棍子,心里就好笑。
一抬头看见老远似乎是皓天跑过来,抹了抹额上的汗,也赶紧跑过去。
陆励成一边答应着,一边看皓天脸色不对。
皓天是很少会着急害怕的,现在看这个表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励成把钟皓天按住,把他脸上沾的乱发整理了整理,问道:“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叔叔和......和阿姨他们......他们......”钟皓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道最后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往身后指了指,却见他们似乎跟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陆励成没听懂,接着追问,朝着皓天指的地方看过去,心里一惊,明白了。
“你爸爸妈妈......”钟皓天以为他还没懂,接着想解释,可陆励成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拉着他朝着他父母的方向走过去。
陆励成步伐很快,他把钟皓天的手捏的紧紧地,钟皓天也知道他很紧张,这是故作轻松的往那边走。
走到他们跟前,陆励成先叫了声:“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做的好事!”陆励成的父亲终于开口,瞟了一眼钟皓天,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陆励成的笑容僵在脸上。
“爸,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陆励成也没有逃避的意思,只不过一时间他真的想不出什么能圆过来的理由。
他父亲又瞟了一眼他们两个紧牵在一起的手,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吗,装蒜给谁看!”这声说的极大,得亏今天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人,要么这人肯定围一大群。
“励成——”陆励成刚要反驳,他母亲又长长地喊了他一声:“励成,你也别装不知道,你柜子里的信妈都看见了,你说你......唉......”
“你那叫同性恋知不知道!两个男人,整天宝贝宝贝的,不觉得恶心啊!”知道他母亲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那么父亲自然不能软下语气。
其实陆励成柜子里面的信,他们也不是故意看见的,那天在家搬东西,书柜一晃,书就掉了满地,他母亲在收拾的时候就发现了掉出来的信。
那是去年寒假的时候,钟皓天在放假之前写了整整四十二封信,让他每天都看一封,而陆励成却是在假期中极度想念他的时候才在下面写一些东西。
陆励成喜欢把不同类别的东西都整理在一起,所以这一掉,自然是钟皓天的信和照片,他自己写的情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礼物什么的都满地都是。
陆励成的屋子,他的父母一般是不会进去的,所以也没有好好的藏起来,也正因为这一大意,造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陆励成也没有心思去问他们为什么看他的信,只是这样一来,他也根本没有逃避的余地,只能去面对。听见自己父亲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心里很不好受,回头看了一眼皓天,他的脸色也很不好,也难怪,这话真的很伤人。
“爸,我这,这不是同性恋,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他一个,我、我......”陆励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他想过无数的跟家人坦白的情景,还真就没有想到,居然是他们先找上门来。
“喜欢他?喜欢他你还能把他娶回家去?让别人知道不在背后戳你脊梁骨?人家会把你当成变态的——!”陆励成父亲这是气得不轻,要知道,他们夫妻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容忍他干出这样恶心的事情呢!一转脸看见钟皓天在旁边不知所措的站着,心里这火气“噌”的就上来了:“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个正经孩子,哼,也对,要是个正经孩子怎么能跟你个男人在一块儿!”
“爸——!”听到这里陆励成终于听不下去,“爸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皓天跟我在一起没有错,你凭什么这么羞辱他!”
“你——!好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要知道,陆励成一直是个很听话,很会体谅父母的人,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有跟父母顶过一次嘴,可现在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居然跟自己的父亲顶嘴,你说这怎么能叫他不寒心。
“励成,你听妈的话,跟这个男的分开,找个女朋友好好过日子,不好吗?”眼看父子两个就要吵起来,他母亲赶快过来拦住。
看自家孩子也不回答,她便又走到钟皓天面前,声音放轻,简直就是苦求的模样道:“孩子,算阿姨求你,你离开励成行不行,阿姨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们毕竟都是男人啊,这男人跟男人怎么能在一起,求求你,放了励成,别毁了这孩子......”
“妈你这是说什么!”陆励成知道,皓天本身就害怕,这样一说,他心里肯定更不是滋味。
钟皓天握了握陆励成的手,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底气不足的说道:“阿姨......我跟励成是真心相爱的......你们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们......”
陆励成父亲一听这话,心中火气又高一重,直接指着钟皓天的鼻子骂道:“逼你们?!好一个逼你们!我倒还没问问你怎么给我儿子灌的迷魂药!勾引我儿子到底有什么好处,你就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恶心吗!”
“爸你别说了!这跟皓天没关系,他没勾引我,是我勾引的他!你儿子!勾引的他!”陆励成再也听不下去,把皓天推开,指着自己,高声喊道。
突然的大声,引来了不少路人侧目,但陆励成也没那么些心思去管。
这一下可好,陆励成的父亲是气得简直要发疯。
下意识的寻找一个可手的东西,他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我.......我打死你这个逆子——!”眼神一扫,看见陆励成握在手里的棍子,猛的一下夺过来,伸手就要打下去。
“不要打他——!”钟皓天哪里能让这一棍子打下去?!
下意识的,太快了,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往前几步,一下便挡在了陆励成前面。
这一棍子不偏不倚的便打在了钟皓天肩膀上,那棍子有婴儿手臂那么粗,这一棍子下来,钟皓天当时甚至怀疑自己的锁骨是不是断了。
这一下,钟皓天和陆励成父亲都愣在了原地。
“皓天,皓天,你没事吧?嗯?没事吧?”陆励成见皓天直接愣在原地,心里一惊。
父亲下手多重他知道,皓天这样从来不曾惹事的人,冷不丁的挨一下,真不知道承受得住承受不住。
“皓天——你怎么那么傻,你......你护着我做什么......”赶紧把皓天拉过来,扯开他衬衫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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