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阴唇部长了一粒特别大,特别长,可以垂下来的,她们说叫门帘子?为什么?

有谁知道有一种攀藤的植物垂下来的比就像门帘一样,一丝一丝的很好看,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当时我问人家时_百度知道
有谁知道有一种攀藤的植物垂下来的比就像门帘一样,一丝一丝的很好看,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当时我问人家时
有谁知道有一种攀藤的植物垂下来的比就像门帘一样,一丝一丝的很好看,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当时我问人家时说是叫金银丝,网上没搜索到。
我有更好的答案
我看到的是没有开花的哦,在一个景区里看到的,一条长长的走廊上长满了这种植物,垂下来藤上没有叶子也没有花而且根根都很直,感觉很特别。被景区的人修剪的中间短两边长,人从中间穿过,就像是穿过门帘一样。回答:
一片叶子也没注意到?那有没有刺?补充:
按照您的描述,如果贴墙生长的可以大概确认为爬山虎,如果是长廊顶,作为遮阴的,有刺的是杜鹃,如果没刺的就是爆竹花追问:
呵呵,不是这两种植物,
垂下来 藤上没有刺,光光的,是从长廊顶是垂下来的。回答:
能具体形容下叶子和其他形态吗,不能很好分辨追问:
当时没有特别留意哦,问了景区的工作人员说是金银丝,原想着回来网上搜索一下就能找到的,谁知.....呜呜,好难找呀。回答:
呵呵,下次去的时候记得拍照或者记住形态,就非常方便寻找,你说不是爆竹花的话,我想不到还有其他,要不你说说地址,看根据地址所在的旅游景点,能不能找到相应的植物,再帮你你看看,如果没有的话,真的没法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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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幽梦,相信我
松萝。据说只有在空气质量极度优良的环境下,才大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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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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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峥     女人一生有五次脸红:      第一次是她第一次的时候;      第二次是她第一次和老公的时候;      第三次是她第一次和不是老公的时候;      第四次是她第一次收钱的时候;      第五次是她第一次付钱的时候。        
  第一章
    1    夜色中的文化广场宽敞而静谧。路灯悄然亮着,散发出昏黄的光。黑暗从四周挤迫过来,把光晕揉成不规则的球形,飘飘然悬浮在广场四周。从高远处望过来,这里好象一个巨大的圆型剧场的底部。没有演员、乐队,或是观众,没有一个人,寂静如散场之后或开场之前,也许一切就将开始,也许一切已经结束。略略有风,逐个抚摸广场上竖立或躺卧的物体,旋转数圈之后索然无味,慢慢离开广场,继续向无声的城市深处缓缓穿行。  摩托车的轰鸣打碎了夜的宁静,由远及近。空气被搅动,翻卷着层层叠叠涌入广场,之后便四下里散去,宛如溪流入海。车轮戛然而止,一只穿着拖鞋的赤脚踩在地面上。男主角登场了。江岩——以前叫做杨峥的,自打我占住这个名字以后,他就只好改叫江岩了——那是我十九岁那年夏天用过的名字。你会以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答案:错!或者你以为这是编撰出来的。答案:更错!!我,杨峥,故事的主要讲述者,基本上隐身于幕后;他,江岩,故事的男主角,绝大多数时间出现在台前。我们是谁,这并不重要。(附注:没有标准答案。)  现在,我们的男主角来到文化广场中间,目光炯炯环视四周,眼光最后停留在面前那巨大的裸男雕塑上。自打电影节开幕前把他竖在这儿之后,长春的兄弟们很快给他个亲密的称呼:猛男一号。从大小、粗细、长短,各个方面来说,他都当之无愧。  江岩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甩掉拖鞋,开始脱衣服。天气不算特别冷,可也绝对算不上暖和,属于那种凉爽不宜人的夜晚。他把自己剥得精光,像那个雕塑一样不着寸缕。冷空气蜂拥着向他堆簇过来,似乎有无数的小飞虫扑到他身上叮咬那裸露的肌肤。他顽强的高举双臂,学着裸男的姿势,张开双手擎向天际,做出一个仰天长啸的动作,准备接住茫茫夜空中谁扔下来的两箱金条。(金条太沉,砸着人不好,扔两筐馅饼也行啊!)像个张着嘴的夜壶似的等了一会子,不见有人往下扔钱,江岩收招换式,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肺部牵连着痛,鼻腔里稀稀溜溜的。大家都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了,接着打第二个则是因为那人又骂了一句。江岩猜不出是谁在午夜时分骂自己,用梦话的方式回骂了一句。身上的汗水渐渐发凉,他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具冰冻的尸骸,像是在喜马拉雅山上值勤的士兵。“我操!”喜欢这种温差大的日子,一天之中能遇四季。意识因寒冷而觉醒,他终于抗不住了,迅速穿回衣裤,之后蹦了几蹦,感觉脚上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周身发麻,干脆坐到地上,抱着自己气喘如牛。  他真的很爱自己的裸体,像希特勒一样敏感地拒绝和别人随意产生身体接触。因为他不是公众人物,所以他的自恋更为私秘。即使他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屁股,他也不愿当众坐到一张透明的椅子上。他害羞。凝视着那个仰天长啸的裸男的雕像,设想着那家伙勃起之后的长度,江岩对照自己身上可以找到的肌肉块,感受力量的存在。他想喊一嗓子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可声音像一枚圆实的硬币卡在喉咙里,发出气流磨擦金属边缘的咝咝声,让他很难过。  他躺下来,看到了裸男身后叉着腿的圆规一样高耸入云的太阳鸟雕塑——事实上在云层比较低的情况下它才能入。那假鸟傲然地做出展翅高飞的动作,肚皮或者屁股的某一部分却始终粘连在基座上,这就使得它无论飞多高都有牵挂,或者说是羁绊。它正是依托它们才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反过来它们又制约它的发展。生活总是这样不能尽如人意。太阳鸟后面,是个浑身洁白、笑容迷人的裸女。那女人挺着一双汉白玉色的乳房横躺在那里,总让江岩记起一条谜语:宋美龄侧卧。打三国人物名。蒋干。    说到这儿就想起历史来了。这地方原先叫地质宫广场,曾经是伪满洲国的国都广场,改成文化广场后,据说养了三千只广场鸽。江岩在这儿徘徊多日,没见着一只好鸟。有说见过鸽子的,有说送烧烤店的,还有说在心窝窝里的——因为他热爱着和平。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没有其他生物出现的广场显得过于寂静,以至于孤身一人的江岩怀疑广场下面有个超大的地穴,滚滚惊雷将不期而至。静止是相对的,所有平静的表面,都蕴含着无穷变化。好比日凌晨三点他降生那会儿,虽然哭闹声并不大,唐山那边还是地震了。此后二十多年他再没敢弄出更大的动静。从明天开始,历史就将改变,他准备离开长春,离开他的出生地,离开90%以上的亲友,到中原去,到南方去,到地震带上去,开创自己的新天地。想到这儿,江岩抖然生出雄纠纠气昂昂的豪迈,“忽”的从地上站起,找着拖鞋穿上,望着远方凝神思索。  “闯关东。”老妈告诉过他,他们家里祖上是山东人,两家都是。祖爷爷当老把头,跑到长白山里挖人参。可以想见一家人看到爷们带回系着红线绳的参宝时的欢欣喜悦。现在,他江岩反方向运动,南下淘金,结果会如何?闯荡点儿。他对自己说。他本不是墨迹(办事拖拉)的人,为自己墨迹着做出决定觉得不安。这城市里的许多父辈,年轻时并不是生活在这儿。白天,老人们在广场上做健身操,大秧歌舞得欢实,年轻如江岩,却双目无神、蔫头耷脑,他为这一场景感到暗自羞愧。谁会知道自己的一生将如何改变,必须出去闯世界,发大财、成财主。“我要钱干嘛?以后我不就花天酒地胡吃海塞了么,我不就出门坐车脑满肠肥了么!”江岩来了句张作霖式的国骂,“妈了个巴子!”当年四野打到海南岛,我不过走半个中国而已,连长江都不过,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长春,我的家,我就要离开你啦。“汽车城”、“电影城”、“森林城”,城中之城,以后我再也不会嫌你们难看了;劳动公园、胜利公园、南湖公园、白山公园、儿童公园、君子兰公园,以后我再也不翻你们的墙钻你们的栅栏了。  长春,四万至七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人们就在这儿活动。1800年(嘉庆三年),清王朝设立长春厅,据说因为这儿遍地长满了月季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而月季花又名长春花,故取名长春;还有一种说法是期望春天永驻,所以才叫长春。  长春,你是越来越漂亮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妈了个巴子,我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肚子里空空的,有一种叫做忧伤的情绪和着胃酸涌上来。江岩掏出口袋里的人参烟,还有最后一支 ~~~~~  一架装了轮子的摄影机飞速后退,文化广场上的景物疾疾掠过,画面逐渐放大:楼房、道路、裸女、太阳鸟、裸男 ~~~~  一切,淹没在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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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ooooo
  3    许芸实在想不能自己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那个被称作她丈夫的男人对她是越来越客气了,使得她每天在家像是到外交部的礼宾司。但是说话却越来越少,两个人常常是长时间的相对无言,沉默终日笼罩着饭厅、厨房乃至卧室,近几个月做爱的次数甚至少于她的例假次数。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什么都问不出。他从来没有表达过不满,偶尔与她目光相遇也是柔情似水,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她怀疑自己整日面对的是一张假脸,却无法拆穿,因为她不能确认面具后面到底藏着什么。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抑或是更加虚伪的微笑?你所不知的,比你所知的更令人恐惧。  她的梦里常常会出现一只狗,在午后的风里追逐蒲公英。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小河岸上大抹的绿,在雾气迷茫中翻来滚去。梦里没有四季,深秋了有人手打团扇,自雨林中款款而来,撕碎的彩票残片在空中飞舞。蒙面男子仰面躺倒,同样有着光洁身子的女人用自己硕大的乳房捂在他的脸上,令他窒息。她感觉呼吸困难,忽然就从梦中醒来。手向旁边一伸,发觉那半边床是空的。他没有回来。最近他总是以种种理由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回。她无意寻根究底,骄傲的心性令她要强的认为:如果有什么事,他一定会主动交待的。  在黑暗中躺了一阵子,许芸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眠了。拧亮床头灯,她闭着眼睛倒向另一侧。枕巾上有那男人的味道,酸酸的、咸咸的,搀和着洗发水的幽香。还能感觉到其他的一些东西,她稍稍一想,登时有些苦苦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翻身坐起,发了会呆,用手揉揉眼睛,打开计算机,上网。  不知该去哪里,她漫无目的地在网上游走,最终还是进了东北地区聊天室,用自己白天随意起的一个网名:长裙飘飘。  
i think you must be pretty have a nice leg , so you call that , right ?
(嗨!我想你是漂亮的并有一双美腿,所以你叫那个名字,对吗?)  立刻有人过来打招呼。这马屁拍的,腿要好看干嘛还穿长裙?不过她的腿也不算丑,对这一点她还有几分自信,于是微笑了一下。人的习惯和秉性真的很难说。比如有人看见水龙头没关严,总要习惯性上前拧紧;瞧见东西掉地下,赶紧捡起来,这都算习惯。而有的人,可能他在家连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但出来进去看见女士总是主动为人掀门帘扶把手,在聊天室看见异性(主要根据名字判断)立刻上前打招呼问好,不是勤快,纯是秉性。  许芸还没来得及说话(打字),旁边连滚带爬扑过来一位:“亲人啊,你可想死哥哥我了!!!”看看网名,不太熟悉: ≈龙の心≈ 。她习惯性的回个问号:“?”  “想不起来啦?白天你还让我送花来着,我说俺家后院黄瓜开花给你掐两朵大的,你答应俺要见面来着,我这儿还等着你连黄瓜一块堆儿别脑袋上呢!”  许芸笑了。    
江岩还在泡网。坛子走了之后剩他孤身一人,网吧里那个屁崩的孩子也终于撤退,空气清新了许多。饥饿难耐的他在网吧门口买了一个面包两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边吃边战斗。回聊天室先和大伙客气:“大家好!妹妹们好!” 不等他那口面包咽下去,有个过来搭腔的:“好你妈个头啊!”差点没把他噎死!    “我认识你么?”江岩被骂得摸不着头脑。  “孙子们好!爷爷来了!!爷爷看谁不顺眼就踢谁!!!”这小子纯粹是一小玩闹,逮谁骂谁,连着刷了好几遍。“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可要抓紧治啊!整好了就玩完你一个,整不好传染给你们全家就不好办啦。”江岩喝口水之后表达了关切之情。 那孙子已经犯了众怒,同时和好几个人接上火,但是没忘了回骂他。瞧见都是灌水机灌出来的刷屏语句,江岩觉得没劲,正打算走,一眼看见“长裙飘飘”,当即扑过来问安。  许芸当然还记得这个白天跟她耍贫的小子,微笑着向他问好。那边立刻责问她为什么在网吧失约,许芸不解:什么网吧?我从不在网吧上网。≈龙の心≈ 迟疑一阵,问:你腰有多长?许芸又打了个“?”过去。那边回:算了,十有八九是我那哥们弄错了。许芸问:什么?≈龙の心≈ 岔开话题:这么晚你怎么又上来了?许芸想了想,打出一句话:我今天心情不好。我失恋了。那边笑:今天净这事儿,连你算上我遇到八个失恋的。失恋不要紧,只要不失身,这年头谁不失个十回八回的!许芸好奇地问:那你失几回恋了?  “我嘛,我像失恋的吗?我净让别人失恋!”  “天上的牛在飞——”(下一句是“地上的你在吹”。)  “知道天上为什么有牛,因为有牛郎啊!七月七牛郎会织女,又叫什么节来着?”他打字还蛮快,看来是个熟手。听他提起七夕和牛郎,许芸心里动了一下,跟着脸上微红。还好隔着网路,那个男孩子看不见。  “好象是‘七巧’节吧?”  “是‘乞巧’,盼望心灵手巧的意思。你就学着古代那些勤劳善良的姐姐们,给俺织身西装吧!”  
许芸笑了,压抑很久的郁闷心情终于得到释放。她感到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共处一室的人同床异梦、无话可谈,素不相识的网友倒是一见如故、聊兴甚欢。“下午的事真是对不住你,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她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对于网友见面的事,她还真是没有把握。“当然不是说说啦!为了等你,我差点饿死在网吧里!”这倒是实情,除去交网费,江岩目前近乎身无分文。  “那我烫壶酒、整俩菜给你送过去吧!”许芸满怀歉疚。  “那倒不必。”江岩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给我唱个歌吧,我喜欢听歌。咱们找个语音聊天室。”许芸还真没去过语音聊天室,在江岩的指点下来到某个语聊站点,进去就被小伙子们团团围住,纷纷要她发表即席演说。语音聊天的最大好处是男女一听就明白,最大缺点是聊一会就没话说。再过一会又都抢着说,特没秩序。许芸找了找,没有看到≈龙の心≈。有个人用悄悄话跟她打招呼:是我。一瞧网名,晕死:你是我的心我是你的肝你是我生命的——  “四分之三。”他补充道。之后他抢着F9,先来个小曲:“我发克呀我发克,发呀嘛发发克······”他的东北口音并不重,这让许芸感到几分意外。他真是长春的么?他邀请许芸唱一首,许芸推托不过,唱了:  “想念变成一条线,在时间里面蔓延,长得可以把世界切成两个面~~~~”  她没料到自己会跟一个陌生男子聊了将近一整夜。凌晨时分,她感到困倦,向他道别,两人相约以后有空再聊——其实,他们都很有空。关掉机器后,许芸跑过去查了一下日历,这一天,是阴历七月初八。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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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时候江岩一直是个好孩子,用同学的话说挺“面”的,这跟他爸管得严有很大关系。顺利考上华北的一所大学以后,江岩慢慢起了变化。那是他第一次离开长春到外地上学,有着诸多的不适应。语言方式、生活习惯都在受着别人的影响,他遇到了更多学习刻苦、成绩优秀的好孩子们,特别是那些家来自农村的学生,他们让江岩感到压力极大。他的惰性渐渐显露出来,开始有些厌倦学习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不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  
刚入校那阵子,跟其他人不熟,话也少,江岩喜欢一个人站在寝室的窗前发呆。 从那儿望出去,可以看到校园外一条不算是太僻静的马路。有个老太婆就睡在马路边上的某个花坛里——是的,她是个乞丐。也许她的年纪并不是太老,之所以叫她老太婆是因为她的脸从来不洗,总是黑乎乎的,像是有个锅底扣在脸上,看不出本来面目。她确实很脏,可她很喜欢梳头。江岩在有好几次看见她梳头——用一把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栗色的梳子,梳得整整齐齐。   
似乎没有什么人管她,那片花坛就是她的领地。   
九月的时候,天气还不算冷,经常可以看到那妇人在街口小吃摊附近游荡,然后用个发黑的破不锈钢盒子盛着讨来的剩饭剩菜,回到墙根下坐在花坛的沿上吃得津津有味。江岩有时上街,在长途汽车站附近遇见过她几次,她在人丛中站着,口中念念有词。没有人在意她,人潮滚滚,她好象不是一个生命体的真实存在。   
同学们叽叽喳喳研究过她来自何方,又为什么孤独一人流落街头,但是讨论往往在中途就转换了话题——同学们对其他事物的注意力远大于一个隔墙露宿的乞妇,譬如哪个系的女生更漂亮、譬如谁的随身听或衣着更新潮。有人轻松地称呼那女人为“黄蓉”(丐帮帮主)——江岩憎恨这份冷血的幽默,但他无法表达。无数次在学生食堂注视泔水桶,看见里面漂浮的馒头和整份倒掉的饭菜,江岩臆想着自己是头猪,生长在猪的群落,扑倒在泔水桶中饥不择食。虽然他跟其它的猪一样,四肢纤长,并不肥胖。  
在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冬日的早晨,那妇人死了。   
那里的冬季虽说不如东北寒冷,入夜以后照样是寒气逼人。老太婆的身边又多了个破皮箱和破被褥卷儿。她从垃圾箱里找来了破筐烂木头,为自己生了堆火。没用几天临街的一面墙就被烟熏火燎得黑黢黢,远望去很像是某本著名小说的封面。学生们晚上的时候从不敢向窗外张望,因为在黝黑的墙角下躺着一团暗色的活物,脚边有几点火星好似鬼眼般闪动,那景象让最胆大的男生也有理由心悸。   
妇人不是被冻死的,是被杀死的——没人知道为什么。同学们又在争论关于劫财还是劫色的问题(有人说乞丐们其实也很有钱),兴致勃勃地充当着校园神探。而江岩,听到这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则是去看看现场。   
路口上停着一辆警车,有三三两两的人们聚在不远处小声说着话,眼睛却全都朝着一个方向——那面熏黑的墙。江岩假装是路过,晃晃荡荡走近。那妇人的尸体早已运走,只剩下破皮箱、被褥卷儿,还有横七竖八散乱堆放的木条竹板,上面挂着些烤焦的蛛网。   
蓦然,江岩看到了怕看到却又想看到的东西——血迹,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很大的一滩。凝固的血迹不会再流淌,像极用力雕出的版画似的挂在花坛的边缘,呈现死一般的颜色。江岩感到反胃,胸口被一只巨型的手掌用力按压,呼吸亦变得急促。他发觉有人在注意他,只好强作镇静,加快步伐离开。拐过墙角,墙那边恰好是学校的厕所,恶臭腥臊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令他一阵晕眩,好象千军万马在他的胃里展开厮杀。江岩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如同断线的风筝在身前无助摇摆。他伏下身子,开始拼命呕吐,吐得昏天黑地、涕泪交流。
后来听说,那个花坛多年寸草不生,换了几回土都不行。    
这件事无疑对江岩产生深刻影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死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有人可以衔玉而生,穿金戴银、衣食无忧,享受荣华富贵;有人却命如草芥,饥寒交迫、乞食度日,死去时如同一只蚂蚁。也许这些问题过于深重,令正处在身体和思想同时快速发育的江岩感到难以穷尽。青春是一部说不尽的推理故事,充满太多未知和变数。青春似乎是起点,也最容易决定终点。很多人日后的成就,大多与青春时期所接受和感知的事物有关。他开始暗暗下决心努力学习,向那些刻苦攻读的好孩子们靠拢。  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们有相当一部分十分聪明,平时不怎么费劲学习,考试前两个星期特别用功。一个星期用来大睡养精蓄锐,另一个星期通宵开夜车狂抄纸条,考试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左邻右舍互通有无,居然也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但由于连续开夜车精力消耗过大,注意力就不够集中。某次考试中,一个外号叫“吃么呼”的同学由于眼屎分泌过于粘稠,严重影响视力,神情严肃的巡考老师走到身边他都不曾发觉,被抓了个现行。其后被老师从身上天女散花般搜出近百张纸,上秤称称有三斤多沉(不含眼屎)——这还不包括他写在胳膊、大腿和胸脯上的那些内容。此事迫使相当一部分同学对自己的考前准备工作做出重要修改:一天蒙头大睡,一天狂抄纸条,以保证最佳临战状态。  江岩则仍以“背书虫”的方式在学习的道路上爬行。如果用龟兔赛跑来比喻的话,他显然就是那个爬得很慢然而一直在爬的家伙。事实上,龟兔赛跑是乌龟的痛苦,它缺乏对自身能力的准确判断。同屋的人称江岩长时间看书学习之后目光呆滞、六神无主,全身散发着霉菌裂变的气味。江岩不觉得自己是这样,他只是跟别人的学习方式不同罢了。当一个人和周围的人不一样的时候,往往容易受到排斥,江岩被同学冷落,性格和行为显得更加孤僻。如果不是后来那件意外的发生,他也许真的就这么以不合群的学习方式学下去,啃书本没准能啃出一博士后来。  五月的一天,好象是街上出了什么事儿,学生们都跑出去看热闹,教室里空空荡荡。江岩一个人抱着把吉它坐在走廊上唱歌,会唱的哼哼完,最后突然提高音量来一句高音儿:“阿朗赫尼那雷呀,赫拉赫雷赫尼那,阿朗赫尼那赫雷给根~~~~”不为抒情,纯粹是想家。保卫科那边听着动静,过来俩人厉声喝斥:“你介(这)倒霉孩子,起嘛哄?!”说不清楚当时是怎么想的,江岩操起手里的吉它砸了过去。现在分析一下,应该是与江父有关。父亲的专横造成江岩对权威的反叛,他敌视一切集权的象征。他幻想过权力落在他手里之后,他将表现得比其他人更为专权,当然他也期望出现部分民主——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此外,离家求学所产生的一系列问题,他没能及时解决,因而产生严重的心理障碍。矛盾积累到一定时候,找到一个突破口就猛然间爆发了。  这一仗江岩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除换来一脑袋大包之外,而领到了学校的一份劝退通知书。江岩的老爸老妈特意从长春赶来,花不少钱到处托人找关系,最后把他送到远郊的一所山里分校上自费。那地方山穷水恶,女生奇丑。上课时候老师常常提及怀才不遇,把“误人子弟”翻过来说:“子弟误人。”好象是这帮学生把他拐到山里来的,全然忘记这些人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老师看着学生有仇,没心思认真教,学生也没打算正经学,两不相欠,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江岩在山里跟农妇厮混两年,总算熬到毕业。回到长春高不成低不就,一时找不到正式工作,就在家闲呆着。除了上网、玩游戏,就是找以前的同学瞎跑着玩。儿大不由爹,江老爷子也有点管不了他,只好让他自由随意,只要别混成地痞流氓,家里人就算谢天谢地。    
  6    失眠有时是这样一种状态,已经困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可躺到那儿就是无法入睡。江岩仰面朝天对着天花板数羊:“一万只羊两万只羊三万只羊~~~~~
”数得肥羊满圈,你挤我撞抢着出栏,世界羊毛价格因此出现大幅下滑,他还是没睡着。八成是饿的。晚饭没食欲,眼瞅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随便糊弄(Hu
Long 四声)两口摞下饭碗回屋。老妈问:“怎么吃那么少?”江老爷子在后边撇嘴:“生在穷人家庭,长一富贵身子,矫情。这不吃那不吃,你吃什么?”江岩没搭腔。确实吃不下,直当是猪油蒙了心。这会子十点来钟又饿了,可又想不出吃什么好。爬起来听听老爸老妈那屋动静,上紧自己屋的门,然后悄悄走到阳台上,顺着外边的下水道管子偷偷爬到楼下——还好他们家只是住二楼——如同当年寻找光明的年轻人投奔延安似的迈着大步奔向胡同口的网吧。  一上网毛病全没了,也不饿了,也精神了。先是在QQ上给许芸留言:“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她大概以为自己是银河系最完美的物种,去蛋吧!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跟她联系,从今往后再也不理她。转过来想想还是不平,下个软件装上,注册个“大嘴宝宝”的网名,往她邮箱里猛发一通关于性爱保健用品削价大酬宾之类的小广告,估计把她的电子邮箱塞满之后,方才悻悻然去联众打牌。拖拉机、拱猪、斗地主、跑得快,没一样顺的,玩什么都输,上赶着给人送分,眼瞅着输成负分了,气得江岩两眼泛绿。  “干嘛不理我?”  许芸的一句问话冲破了江岩的所有堤防,恩爱之心泛滥涌起。“哪有啊?我刚才忙着打牌,把他们收拾够呛,人人给我送分,净顾高兴了,没注意QQ。”江岩解释。“切,谁信哪,一定是在泡MM,使劲泡,泡好点,啊。”可以想见她小嘴一噘的模样,弄得江岩心痒难耐。“哪有的事,我Q上除了你再没别人,没有比我更用情专一的了。不信我把密码给你,你自己看。”这边说着,他顺手把平时不常聊的几百个MM成批拖进黑名单删除。许芸笑:“:)好啦,相信你。刚才我发现邮箱让一个叫‘大嘴宝宝’的给炸了,怎么办啊?”“什么?大嘴宝宝?那是坛子啊!炸错人了吧,回头我说他。”江岩挺身而出,“大义灭亲”揭发出坛子,然后指点着许芸恢复邮箱。“我给你发个贺卡,你试试能收到不?”  
许芸打开邮箱,果然看到一个新邮件。“您好,长裙飘飘:这是一封非常重要的特快信件! 您的朋友 ≈龙の心≈寄来了一封精美的贺卡!贺卡暂时存放在 网易保险箱里面,请用浏览器 ( Netscape or IE ) 到以下URL观看您的贺卡。”
她点击了链接。打开的过程当中她一动不动,盯着那画面一行一行地出现。是幅照片,金色的海螺静静地躺在沙滩上,潮水正在一波一波涌来。忽然背景音乐响起来,她听过,是《东京爱情故事》。画面的旁边是江岩写的附言:
好象沙滩上的海螺
深沉而落寞
海水冲刷过后
泛起金色的光泽
好象雨中走过的你
潮湿而孤寂
只有撑着伞的我
在雨中哭泣
你把海螺丢在沙滩上
你把我留在雨季
    许芸看完,发过来一句话:“哦,在哪儿抄的?”江岩有些不高兴:“不喜欢就算了,删除。”然后半天没再说话,许芸再发消息他也不理。许芸觉得这个大男孩挺好玩的,像她养过的那些小猫小狗一样,有点小脾气,不过总的来说比较乖,在很多时候还是顺从她,让她的日子过得不是那么空空落落。她认为有义务带好这个孩子,拿他当自己的弟弟,虽然她自己并没有亲生兄弟。  “好啦好啦,乖,知道是你自己写的,亲一个!呶 ~~~~
吧叽吧叽 ~~~~ 啵!”许芸哄他。一说这个江岩来劲了:“只准亲嘴,顺便让我摸一下。”“好过份啊——随你啦~~~~ ”这姑娘大概会巫术,只要娇滴滴随便打上几句话,就把江岩迷得神魂颠倒。但愿她的鼻子不会突然变得很长,骑着扫把在夜空中飞。两个人在网上缠绵了一阵子,许芸突然说:“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吧,以后我找你方便。”江岩有点脸红,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强撑门面:“我手机丢了,正补呢,等有了我跟你说。把你的给我吧。”许芸想了一下,把手机号打上:“这里是交友热线,欢迎到访。”江岩忙记下来:“以后我找着公家电话一定给你打。”  QQ上聊天等的时间上,俩人商量着新建一个私人聊天室,偌大一个房间就他们俩,锁上门关关睢鸠。不料刚建成,跟头把式进来一位,对着许芸大献殷勤。许芸以礼相待,江岩则不悦:这不诚心费我银子么?我这儿一会就得回去啦!她似乎很喜欢看到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她以为我会马上跪倒在地向她求婚吧?”江岩暗自不平,联想到白天她失约的事,脸上现出愠色。饥饿感再次袭来,他忍无可忍,飞起一脚将那厮踢出屋去。不料此公意志坚定、动作灵活,转身又回来。江岩再踢,连续三次,最后锁门了事。  许芸哈哈大笑:“世界上还有这么执着的人。”  江岩说:“有比他执着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对恋爱中的男女,女的一直怀疑男的对她不够忠诚,就一再问她男朋友:‘你爱不爱我?’男朋友说:‘爱。’女的不相信他,又问:‘你怎么爱我?’男的说:‘我用我的全部来爱你。’女的就说:‘那你为什么还跟某某某好?’男的回答:‘我对她只是好,对你却是爱,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后来他们旅行结婚,在长白山上出了意外,女的失足滑下山坡,男的跳下去救她——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  许芸轻轻摇头:“我猜不到。”  江岩:“你抱一抱我。”于是许芸打下一行字,紧紧抱着≈龙の心≈,搂得他透不过气来。江岩回抱她,热烈吻她。两个人一遍一遍在屏幕上打下//KISS、//AI、//ROSE之类的亲昵动作。江岩打下:“我想和你做”,换行,是一个“爱”字。许芸粉面飞红,轻轻“唔”了一声。网络是虚拟的,给人的感受却是另一番真实。许芸坐在电脑前,把自己的真实情况缓缓打出:“我刚洗过澡 ~~~ 现在穿着一件桃色的睡衣 ~~~~ 里边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穿 ~~~~~ 房间很暖和 ~~~~~ ”江岩立刻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心跳加速,血液如咆哮的潮水般涌向不同部位,手指微微颤抖,身上和脸上变得滚烫。连忙缩小了窗口,向四外望望,还好没有人注意他。  “我好爱你。”  他们用文字的方式亲吻着、抚摸着、拥抱着,彼此脱去衣衫,裸裎相见——虽然他们彼此看不见,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有想像已经足够,用幻觉填满虚拟空间,体会激情迸发的一刻,无法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吻你!BYE!”  许芸突然打出这两个词,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7    男人开门之前,稍稍迟疑了一下。他手里攥着整串钥匙,尽量不让它们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肚子里鼓胀胀的,感觉很不舒适,不停地打着酒嗝。因为抽了太多的烟,口腔里满是干涩。奶奶的,眼前有几分模糊,竭力把持着才能把钥匙对准锁孔。嘿,那娘们在家做什么?吱钮一声推开门,他真想同时高叫:都不许动!警察!把身份证拿出来!奶奶的,这是自己的家啊。带上防盗门,摇摇晃晃在客厅换鞋,然后把外衣扔在沙发上。屋里真热!他走进里间,没有开灯,那娘们果然在上网。装什么镇定,头也不回一下,干嘛还遮挡着电脑屏幕,不就是一 PⅢ600 么,信不信我把它砸喽?!  男人走近妻子,稍微站了一小会儿,把手放到她肩膀上。哦,刚洗过澡,皮肤还带有几分湿滑。他有心一下子探到她睡衣里面去摸她,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唐突。于是慢慢靠近,扳过她的脸吻她,另一只手则伸到她胸前,隔着那层薄衫揉搓她的乳房。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这样做过了。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手也不由自主离开鼠标来搂他的脖颈,鼻翼歙动,逐渐开始亢奋。男人的嘴离开她的唇,压着她的颈子吻她脑后盘起的头发。同时两只手环绕着圈在她腰里,向上一提。她躬身起来,俯卧下去,两肘支在电脑桌上,腰身弯成九十度角。哼,听话。男人掀起妻子的睡衣,露出女人光洁圆润的臀部。他把手按在上面抚摸了一阵子,顺着她身上柔美的曲线一路游走。手感真他妈好。他抬起一只脚,踏到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另一只脚踩在地板上,对准之后从她背后插入。“嘶~~~~”妇人被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男人稍稍顿了顿,攒足力量又来了一下。这紧跟着而来的第二下冲撞让她不由自主张大嘴巴“啊”地叫了一声。叫声让男人更兴奋,加快了运行节奏,开始循环往复的进攻 。眼前的显示器前前后后晃动着,连续不断的冲击令她逐渐爬上云端,不待调匀呼吸,跟着就向看不见的深处堕去。  风声水起,恶浪涛天,她被掀上波峰,又坠入谷底,起起落落如同腾去驾雾——就这样死去罢,她想。男人立在她身后,口中发出愉悦的哼唧声。猛然,她想起一件事,扭回头问那男人:“这月的电费交了没有?”这问题完全是脱口而出,根本没有任何煞风景的意思。男人愣在当场,停了一会儿,没说一句话,突然用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按倒在电脑桌上。她的两个乳房结结实实压住键盘,那些塑料方块毫无疑问硌疼了她,只是她强忍着不出声。他低下身伏到她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她忍不住叫痛,想起身挣扎,却被男人死死按住。他的身体几乎凌空而起,用全身的力量来压制身下的女人,以标准的赛马的动作,骑着她冲向终点。这是一场近乎以命相搏的比赛,骑师和赛马在赛程的后半段都倾尽全力,朝着跑道尽头狂奔不已。在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骑师扑倒在马背上,停止了所有动作,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匹马也在最后一刻轰然而倒,胸前印满了DFHSLJFD%#))$*)@#之类的印痕,心中充满喜悦、忧伤、恐惧、羞愧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比赛,终于告一段落。    一个月之后,江岩终于见到了许芸。她的眼睛总是洋溢着微笑——生活实在太美好了!许芸的第一句话是:“我好象以前见过你。”江岩回答:“我也有似曾相识之感。”许芸呵呵笑道:“别肉麻了,相见是缘。”主动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女人的手是绵软的,温温的很有质感,引发江岩的无限遐想。   
这是他多年以前梦到的一个场景:灯影昏暗的情人酒吧里,热恋中的人儿举杯相对,脉脉含情。虽然没有一句话,但是拥有整个世界。此时此刻,她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彼此相对,暂时无语。他在搜肠刮肚琢磨该说些什么好,而她则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酒具。  “我们分开有十年了吧?”他冒出一句。“有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啊 ~~~~~~”她长叹一声。知道他贫惯了,所以特意配合他。结果,她一主动出击,反倒弄得他没词儿了。“这也太沧桑了吧。这些年没见到你,越长越 ------ 滋润了。”他回忆起上中学时的一些模糊的印象:那时班上有个女生个子很低,换了几次座儿都是坐在教室头一排,倒不用担心近视。坛子说:从那女孩的后边走过(看来他干背后偷窥的事有年头啦),发现她坐在板凳上两脚悬空,压根够不着地。跟她同桌那男孩儿个也低,俩人一对儿“恨天高”,诚是卖炊饼的亲戚。在外边上了几年学,头几天回长春再遇着那女同学,跟以前判若两人,一米七八,进模特队了。可那女孩子叫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想套个近乎还得从零开始。(这些年净醉生梦死了。)女大十八变啊!  “ 你在舞蹈团工作?”
江岩小心翼翼打听。许芸毕竟大着几岁,坦白介绍自己:“不是。高中毕业之后我没考上大学,就到我爸厂里上班,后来辞了。也算劳动人民出身。前几年可真没意思。”她说。原来她没上过大学,这让江岩莫名地产生几分优越感,劝她:“我也在家歇着呢,没个副总裁什么的职务咱不能去。”昨天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喝的有点多,酒劲还没过去,半杯啤酒下去他就脸红了。“我不是太能喝。”江岩解释。 “我看得出来。”她端起酒杯泯了一口,喝的是红酒。“酒喝多了不好,我爸就喝了个胃穿孔,差点把命搭上。”她好象挺崇拜她爸的,几次提起。“嗯。”江岩含糊答应着,“不过有时候喝点酒也好,人人平等。”  “那是喝多了!”她笑一笑,问:“你成家了吧?”江岩把脸扭向窗外,外面雾蒙蒙的,有点要落雪的意思。“没有,这些年的好青春都献给事业了。”他编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努力把自己装得成熟一点儿。“那你事业上挺成功的吧?”许芸诚肯地问道。 “还行。”他一脸深沉,憧憬着美好未来,陷入想像中。再一次有点走神,没注意到她在说些什么。“前年我去了日本。”她在手里把玩着喝酒用的杯子,他真担心她一失手会掉到桌子下面。“对,能去的都去,吃穷他们!”江岩故作关切地问道:“你男朋友也去了?”女人又笑,这一次笑得很妩媚:“我先生一会儿来,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别提江岩听到这话之后有多尴尬了,想了想打岔说:“ 我有一拜把子哥哥最喜欢日本的酒井法子。你到日本去,没起一日本名儿‘酒井瓶子’什么的?”
她刚要说话,他截住说,“明天我要跟我那哥哥出趟远门,今儿还得早点回去准备准备。”喝掉杯中的啤酒,他站起来想走,许芸笑吟吟问道:“去长白山?”  江岩在桌边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许芸。“后来,那个男的把女朋友(注:江岩刻意没说是媳妇)推到坡上边,他自己再没有力气跟着爬上去,掉到山崖里,被活活冻死了。”他讲完这故事的结尾,感到分外忧伤。许芸注意到男孩子的眼圈有些泛红,不由得跟着伤心,站起来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再见!!我可以抱你一下么?”江岩神情严肃地问。许芸拥抱了这个在网上结识的大男孩,越过他肩头,蓦的看见自己的丈夫,远远地站在酒吧门口,脸上现出难以捉摸的笑容。    
    这是打算出书还是什么呀?    
    正在筹划当中    还望继续支持    
  第二章    1    长春火车站墨绿色的旧站拆除,建成以白瓷砖为主要外观的新站之后,进进出出的人流并没有见到有多大改观。每天仍是有数不清的人们匆匆忙忙排队进站,爬到趴在铁轨上的菜青虫一样的列车里,奔向祖国四面八方。而与此同时,反方向的一股人流通过地下通道或天桥,呼呼隆隆涌出站外。站前广场就像是某个村镇逢三六九就要办的大集一样,横七竖八的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大巴迫不及待地把一些人输送到周边县市,司乘人员扑到出站者的耳朵根子上大声询问他们的目的地,比片儿警还要认真负责。出租车则恨不能把车头扎到出站口里边,堵住所有要回家者的去路,不坐车别想过去。  行囊简单的江岩从出站口前面经过,被一个热情高涨的出租车司机死死盯住。“大哥大哥,去哪儿啊,二道河子还是宽城?去哪儿去哪儿?”江岩被纠缠得无可奈何,回了一句:“去美国!”司机这才明白他是准备离开长春的,蓦头去找下一个目标,动作之快令江岩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看不见他人了。  近些年中国不少地方都在修新站,大大小小的火车站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各路豪杰。这个世界如果突然停顿,得有不少人被困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或站前广场上目瞪口呆。生活每天都在变化,流动人口日益增多,很多人不甘心老死在自家的炕头上,纷纷冲出家门,寻找新天地,促进民族大融合,给交通部门带来巨大收益。江岩他舅舅在铁路局工作,这二年显见着收入增长。  一下子处在这么多陌生人当中让江岩有些惶惑不安。人说相见是缘,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么多人有缘。如果是命由天定,这里边也可能有某个人(甚至可能是某些人)正在和他擦肩而过,将会与他厮守终生。他可不想自己的一见钟情发生在火车站,按他的浪漫思路,这段盖世奇缘应该发生在飞机场(最好是航天飞机),他与某个美女一见钟情,产生一个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之后相依相伴携手走完剩下的人生旅程(最好是外太空)。为这美好想像他抿嘴微笑,于是在人丛中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对住眼光的不少,警察民工票贩子、戴着袖箍准备罚款的卫生执法队,没一个像是此情不渝的。    
“大下巴!大下巴!!”有人站在街角扯着脖子喊他,神气活现。江岩稳步走过去,尽量不看周围人观察他的目光,实际上他心里清楚,几乎整个火车站的人都在看他的下巴。这家伙,嗓门太高!江岩的下巴不算小,可也不比别人大多少。外号的起因是他那年跟保卫科的人干仗,其中就有两拳揍到了下巴上;之后又面临退学危机,下巴上起了好几个大火泡,肿得跟个烂桃一样。哥几个一见面就嘱咐:“说话的时候嘴张小点,留神下巴掉下来砸脚面子上。”  喊他的这人,正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拜把子哥哥:大毛驴。(难怪嗓门高音量大。)这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比个耗子大不了多少,没料到中学以后见风就长,横向发展,直奔专业相扑横纲级的吨位。后来家里困难,实在养不了这么肥实的孩子,再搭着营养跟不上,大毛驴的体重不得已才降到一百八十多斤基本稳定住。大毛驴爱吃肉,特别爱吃经常活动的部分:比如吃鸡,喜欢吃鸡爪子、鸡翅膀;吃猪肉,猪蹄、猪尾巴。如果吃他自己,江岩认为最符合条件的部位是那条驴鞭,活动最多。  大毛驴这次领着江岩是去呼和浩特。时近年关,他跟别人合伙的生意挺红火。去的时候送的是化妆品、洗发水,回来拉的是牛羊肉,贼不走空。江岩明白,大毛驴之所以找他,是因为他舅舅在铁路上,管着调车皮,想让他舅舅帮忙。“你自己套个车拉回来不就完了?”江岩跟大毛驴逗闷子,“天儿也有风,给你绑上个三角帆,借助风力还省点劲儿!”大毛驴说:“我可不忽悠你,这趟下来这个数。”一伸手。江岩看看:“五元?”大毛驴没心思开玩笑,接着说:“回来我跟你对半分。”江岩明白他也不是自己的生意,忙说:“那哪儿成?”大毛驴把车票掏出来,看看发车时间,说:“咱舅舅那儿把车皮的事儿定下来,我点给他(钱),他说什么也不要,反正我给你,你看着办吧!”俩人边说边往站里走。江岩:“那我也不能要啊,我要了成什么了?”大毛驴笑笑:“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你花我花都一样,实在不愿意拿,就当在我这儿入股了。”门口检票,江岩挠挠头:“这么说我能进董事会啦!”俩人上车。    天冷的时候出远门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儿。车窗封闭很严,车厢内空气污浊不堪,比夏天味儿大多了。江岩进去差点让熏一跟头,亏得有大毛驴在后边托着。人也穿得厚,像是人人都带着一副铠甲。车开之后,车厢内松动了许多。江岩明白大毛驴为什么不去补卧铺,主要还是想省钱。这趟车上恐怕有半车人都与他同类。平时省吃俭用拼命赚钱,积攒起来再一次消费。然而实际情况是赚钱无止境,有挣钱的功夫,没花钱的时间,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有点晚了。即是如此,人们还是愿意想方设法多挣钱——乐趣都在这个过程当中,从来是这样。  江岩注意到从车厢另一端挤过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这让他感觉稍稍兴奋了一点。姑娘的眼睛真大,将来要是捐赠眼角膜,她一人捐的够俩人用的。江岩一直盯着她,看她一点一点挤近自己。站在江岩身前的一个穿呢子大衣的男子似乎挡到了她,女人在他身前拱来拱去。男子无奈,抬高双臂让她过去。女人过去的一刹那,江岩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从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来。江岩连忙回头示意大毛驴。大毛驴摇摇头,努了一下嘴。另外两个面容猥琐的男子进入江岩的视线,跟在女子后面走了。  在车上遇见的另外一位奇人,家是黑龙江的,据他自己说会“指甲看病”。你把手伸出来他一瞧就知道有病没病,看看你手指甲就知道对症下药。大毛驴一听挺神,也不顾着手没洗,打听好是免费的,伸出来让那人看。那人左手攥着他手腕子当当当当开讲,车都快开出东三省了,旁边人也没听出大毛驴到底有病没病。江岩注意到那人说话时总是习惯性的把右手掖到衣襟里,看聊得不错,也没想太多,学了学那人的动作,跟他开玩笑:“您这儿老是像在掏枪啊。”那人面上一紧,把手拿出来,江岩这才发觉他右手少一根指头,而且是大拇指。其它四指并拢,黑黄焦瘦,手背上青筋暴起,看上去很丑陋。那人咳嗽一声,看着江岩说:“这是在内蒙古打架,让人用马刀砍的。”  好象是列车的某一处突然嵌起一条缝,有道凉风直吹进来,江岩激凌凌打了一个冷颤。无意间指出别人遮遮掩掩的残疾,他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想找个话头引回来,给人道个歉。不料那个侃侃而谈的指甲神医自此不再说话,半路上换到别的车厢去坐,江岩失去了赔不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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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好正式,好文笔,,,,,
  2    城市地理对于江岩来说是个知识盲点。(这样我就把小说写得不好的责任推给了江岩。)自幼生长在北国,环境相对闭塞,北京以远的地方极少去,对许多城市的印象与他的想像有着很大出入。例如呼和浩特,蒙古语意为“青色的城”,在没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儿是一片茫茫大草原,遍地都是蒙古包,家家都喝马奶子酒,人人会弹马头琴。甭管到谁家去,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都有蒙古姑娘抖着双肩载歌载舞。骑马射箭自不必说,满地撒开了打滚儿撂跤翻跟头没人拦着,那叫一个天高地阔。  事实上,呼和浩特市区看上去跟东北的许多城市并没有太大的分别,走在街上或去单位办事,能听到的汉语普遍接近或者干脆就是东北口音,这让初到异乡的江岩平添几分亲近感。当地楼房一般不太高,道路也挺宽,街面不是特别热闹繁华,大概是外来人口相对较少的缘故。第一顿饭是在马路边上吃的。走哪儿吃哪儿,江岩一眼就看见那大牌子了:“烧梅馆。”端上来一看才知道,烧梅就是烧麦,类似于东北的朝鲜蒸饺。就是馅调得太咸,江岩吃两口就吃不动了,光吃皮儿。大毛驴则吃得津津有味,江岩怀疑是不是给他放个盐砣子他也能嘎巴嘎巴当点心嚼喽。  安排好落脚的地方之后,房间里的电视正在播出《今日说法》,讲的是南方打工仔被迫加班加点从事繁重体力工作的案例。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岩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繁重的体力工作,让他的玩乐之心烟消云散。先是去接货,货到之后从货场搬出来,雇汽车送到厂家给人家卸到仓库去。把这摊儿忙完紧接着又发货,将收集在冷库的牛羊肉挪到货场,装车发运。虽说雇的有装卸工,可大毛驴和江岩也得跟着一块儿干,把少爷出身的江岩的腰都快累折了——他怀疑大毛驴是不是为了省下雇驴车的钱才把他从长春领来的。当年帝国主义侵略者从中国抓劳工也就这样吧?晚上回到宾馆,大毛驴说是自己做着吃可口,借人家服务员的钢精锅和电炉子(你看他混多熟!),在房间里下方便面。他饭量还大,一回十来块面摞成摞,用手按着,压煤饼子似的按到锅里,几分钟之后一开,嘻哩呼噜吃挺香。连着两天这么吃就把江岩吃顶住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要看见与白线绳相似、卷曲形状的面食就肠道打结、食欲全无。  当天晚上,江岩就梦见自己背着床满世界跑,跑到哪儿都放不下那张床,谁也不让他放下。他背着床跑过长城、跑过孔庙、跑过黄鹤楼、跑过海埂足球训练基地,跑过泰姬陵、跑过埃菲尔铁塔、跑过隔离墙、跑过狮身人面像,一直跑到好望角,把床扔到边上悄悄溜走,猛一回身,那张床还在他的肩头。海水蔚蓝,他背着床飘浮在海面上,忽然想跳到海里游个泳~~~~~ 最后,他被自己的尿憋醒了。  江岩翻身下床。大毛驴在另一张床上抱着暖气包鼾声如雷。摸黑来到外面的走廊上,远处公共卫生间门口的灯光忽明忽暗,显得楼道里格外阴森恐怖。天还真冷,江岩哆哩哆嗦上牙碰下牙,青鼻涕稀溜稀溜淌到嘴唇上——看来是有点感冒。想想离家那么远半夜时分来上这黑咕隆咚的厕所,他觉得世界真奇妙。无论他多么热爱家乡,这几天也只能为内蒙古的农林牧副渔做贡献啦。  “哗~~~~~~~”    好在事情进展顺利,临走的头天晚上,大毛驴决定请客户吃饭,是某个批发站的经理,外地人,官不大牛劲不小,看谁都是盘里的菜。时近年关,催帐的人不少,正吃着饭他接电话,说不上几句,小母狗眼儿一瞪:“要钱没有!要血有一盆!”啪把电话挂了。看看大毛驴有点紧张,转过来安慰他:“咱们什么关系,不能跟他比。我们是不打算跟他们做了,所以才压压他。你放心,款子我给你办好,你人不到家,钱就到了。不过,你得喝酒,一碗一万,你看着办。”  大毛驴的缺点在于长得块头太大,加上东北人的身份,在酒桌上很容易给人留下海量的第一印象。其实用酒来放平他,比赤手空拳放倒一头真正的毛驴容易得多。所以他就想逃酒。开场碰杯,用小碗儿干,一碗得有三两半,他存个底儿,想偷着少喝点。那经理也不吱声,上去给他碗里续一半,之后大叫:“哎呀!没喝完!喝完喝完!要不罚酒!”大毛驴干吃哑巴亏,这半碗酒一下去,整个成了一日本人:龟头正红。  江岩已经瞄准了这桌上的人,除了一个本主儿,其他都是跟着来蹭饭的。可让那经理一介绍,什么税务局、工商所,全是管人的人,看来不喝是不行。本想着俩人一块儿出来,喝晕一个算,留下一个保持清醒的。这一开场就把大毛驴接近摆平,感觉差太远,只好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这人也不太能喝。初次见面,见着各位领导高兴,小老弟我先喝一杯。我不能喝我都喝这么多,你们可不能比我少!”他拿起一个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估计有六七两,咕嘟咕嘟跟喝水似的喝完。小母狗眼儿贼拉坏,又满满倒上一杯:“加深加深印象,你这老弟人不错,再来一杯!” “别!”大毛驴伸手过来抢杯子,“这酒我替了。”小母狗眼儿拦着:“干嘛干嘛?在酒店喝酒还怕没酒?服务员!再搬一箱过来!”这蒙古酒的味儿一下子还真喝不惯,第二碗一口下去,江岩的脸就跟红烧肉一个色儿了。    包间里音乐低沉,大毛驴四仰八叉在沙发上躺着,肚脐眼比脸高出七寸。一个全身裹得很紧的女子在旁边坐着,跟守灵似的默默无言。 江岩在另一张沙发上睁开眼,觉得天旋地转。房间里昏暗异常,他把自己的瞳孔放到最大,看到的东西依然飘忽不定。到长春了?不会。在车上?不该带小姐陪啊。他努力回忆这是在哪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可心疼死哥哥吧!喝那么多,把肾都吐出来了吧?”大毛驴翻身坐起,拍拍身边女子的屁股,那女人如梦方醒。“我在隔壁,走时候我喊你。喂,陪好我兄弟!”他领着那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女子出去了。江岩这时才发觉自己是躺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她的胸部够大,跟超级波霸有一拼。不过肚子也大,很柔软很舒适,难怪江岩枕在上面不愿意起。“不好意思,喝多了。”江岩欠欠身想起来,屁股一挪,差点掉里边。 “这沙发上怎么有一坑啊?!”江岩惊呼。大奶妈笑笑说:“天天有人往上趴,不知道让谁戳的。”她的口音明显带有南方普通话的味道,妆化得很浓,加上室内光线暗淡,看不出实际年龄。  江岩摸出根烟点上,替女人也点了一棵,两个人都放松了一些。“你是本地人?”女人问道。“嗯哪。”江岩反问,“你哪儿的?”果然,她说了一个南方省份的名字。“嗬,够远的,干嘛跑这儿来?”江岩摆出一副促膝谈心的架势。“穷嘛,要赚钱养家喽。”她已经料到他会问这类问题,觉得他是在浪费时间。“小弟弟,你多大了?”江岩本以为会有个催人泪下的故事讲给他听,显然是酒精作用使他的判断力急剧下降。女人又问:“那你小弟多大了?”伸手在他胯间掠过。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闲着,抓了一把她的大咪咪 。靠,一只手握不住耶。女人渐入情境,侧身过来隔着他的裤子摸他。江岩回摸那女人,手却不由自主伸了进去,浓密卷曲的阴毛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没料到这婊子下面如此茂盛,当时就有迷路的感觉。她掐灭烟,解开他的皮带,把他硬挺挺的独眼大头怪拽出来,那家伙兴奋得浑身颤抖。他想把她的头按在上面,被她摇摇头拒绝。那女人熟练地抚弄一番,替他戴上套子,牵引他奔向黑色地带。小流氓不等进去就慌了神,恐惧、抽搐、晕眩 ~~~~ 仿佛水坝里所有的水在一瞬间顺着某个不被发觉的出口悄悄流走,一切变得空空落落。早泄,令他懊丧不已、羞愧难当。  “你的酒喝得太多了。”女人平静地说。    
  3    回到长春之后,江岩病了一场,感冒发烧头疼咳嗽心口疼,卧床不起。直到大毛驴屁颠屁颠跑来给他送了一个手机。物质的获取对于精神的愉悦作用是不言而喻的。江岩原来没打算很快好起来,本想在床上再躺两天,以此做为自己这次一千七百公里远行所受摧残的补偿。不料有了那个闪着蓝光、能发出悦耳铃声的小东西出现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奇迹般恢复,精神日渐好转。躺在被窝里调音乐、玩游戏、编电话本儿,他想入非非。  大毛驴为什么要送他手机?兄弟情谊一沾上铜臭就俗不可耐,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你叙述这逻辑混乱的故事。在很多时候,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兄弟之间也有互相利用的时候,你不相信不行。柴荣和赵匡胤就是拜把子兄弟,周世宗死后,宋
照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夺他侄子的皇位。话说回来,赵匡胤和赵匡义还是亲兄弟呢,斧光烛影,谁也别留谁的活口。这么一说好象大毛驴和大下巴两兄弟之间血雨腥风势不两立似的,没那事儿,他们只是如你我一样,俗人,不为别的,就是一个好字,因为那时他们还年轻。  江岩想的就是给许芸打个电话。初有手机,恨不能天底下的亲朋友好友都知道自己的号码跟自己联系,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许芸。不要埋怨他重色轻亲友,谁没从青春年少的时候过来过?电话接通,铃响数遍没人接。江岩不甘心,再打。还没人接。事不过三,这回有人听了。“是龙心?”许芸的第一句话让江岩感动异常——她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我!(是三下子好不好?)聊不上几句,她呜呜咽咽道:“他吵我。”  她和丈夫之间刚爆发了一场争吵,正陷入冷战状态,彼此同居一室互不理睬。“没准儿他发现什么了。”她悄悄对江岩说。这对精神出轨,意念偷情的男女害怕这一情况的出现,却又期待这一情况的出现。(人类是多么矛盾的动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江岩说。自此以后他们用“群众”这个词来代称她的丈夫,江岩经常会收到有关群众的消息或短信:群众加班了、群众出差了、群众又跟领导讲话了,群众洗澡了、群众饿了、群众不再提离婚的事了。当个群众真是不容易啊!  江岩感冒没好利索,许芸情绪低落,俩人哑着嗓子说话,像是在拍密电码说话极为简短,生怕多说一句都费了钱。有了热线,联络就方便多了。几天之后江岩又打电话约许芸出去吃饭,地点在市郊。“去散散心吧。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套套近乎,吃完饭上床。”“该死。”许芸嗔道。“我是说各回各家上床,自己睡自己的,想什么呢你?”他倒反咬一口。“跑那么远吃顿饭,还不如去双阳呢!”“双阳也行啊,九台、榆树、德惠、农安,我都有朋友。”“你倒是路路通!”江岩竭力促成许芸成行,一劝再劝:“那饭店就开在农家大棚里,瓜田李下,想吃什么自己摘,再新鲜不过了,男的养生、女的美容。”(不怕吃一肚子化肥啊?)许芸想想在家也没什么意思,最终就同意了。    生活习惯不同。有人乘车总是提前进站,上车先占座儿;有人总是匆匆忙忙,不到车子启动他不会出现。有人用牙膏随便挤,用到最后一点一滴找齐;有人向来都是只从最后面开始,挤到前端再用擀面杖从后向前使劲轧两遍,效果很好,能得到出乎意料的相当多的一部分。还有就是赴约,有人早到,有人迟到,有人不早不晚到。  江岩就是爱踩点,脚上跟装着秒表一样,误差小于正负 0.1,因为他一般约的时间都是整点 。他赶到饭店门口时徘徊了一阵子,东张西望,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人。待一进门,看见许芸坐在桌旁冲他勾指头,不由得笑了笑。她的大衣放在一边,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套装,露出里边月白的领子,像春天里遍野盛开的油菜花一样金光灿烂,在大厅灯光映照下,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这么好的姑娘,她咋就是人家媳妇!江岩走到桌边朗声背诵:“翩翩一骑(注:原诗为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许芸笑:“卖炭的,坐吧。刚才你在外面瞅什么呢?”“期待啊、盼望啊、真诚守候啊,怕人失约啊,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了。”许芸不太相信:“我咋瞧你净盯着来来往往的小妹妹瞅捏?”江岩坦然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摸起桌上的餐巾纸突噜突噜擤鼻涕。许芸笑:“有你这样的大英雄么,鼻涕拉瞎的~~~~”突然住口不言,直勾勾盯着江岩凝神注视。  江岩心里一动,餐巾纸捂到鼻子上不敢再出气儿,也对着许芸定睛观瞧。在她的眸子里看到小小的自己,笑眯眯像个滚筒形状的卡通人物,目光灼灼地向外望着,饱含着怜爱与忧伤。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说吧,说吧,他暗暗祈祷,说你爱我,一生一世,我立刻就回答: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我的今夜属于你。她的舌尖在牙齿上舔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我才发现,你的两个眉毛不一样齐啊!”然后就打开手提袋,要用眉毛钳子给他修修。泄气。一样齐的那是平头刷子,往墙上抹白灰合适。    显然许芸的情绪要比江岩的好得多,因此说起话来也多得多。说到自己怎么上网,遇到谁谁谁,说些什么什么,群众近况如何,不等江岩诱供,全招了。江岩一直想打断她,又有点不忍心扫她的兴,只好由着她先说。在家里呆得久了的女同志可真是不能轻易放出去,到外边什么都说,还没个够!  “那俩人真讨厌,一直看咱们。”许芸用眼睛示意江岩的背后,压低声音说:“别回头看,更别用手指!你后边来的那一对儿,可活宝啦!男的又粗又胖,女的又丑又黑!”江岩装着找东西鬼鬼祟祟回头,用眼角余光去瞄,一扫如电,之后慢慢回过头来也压低声音说:“那俩人我认识。一个是我拜把子哥哥大毛驴,那个是他对象。”许芸闹一大红脸,讪讪地笑:“那你不早说。”“我也是刚看见啊。”江岩回身摆摆手,大毛驴一见,装模作样往门口瞧,然后拉着对象坐到邻近一张桌子旁边,好象不是在招呼他们。  “他怎么叫大毛驴啊,真名哪?”许芸想掩饰一下自己。“你听了他的名字可不许笑。”江岩一本正经对许芸说。“我不笑。”“你得保证你不笑。”“我保证。”江岩凑到她耳边说:“那我告诉你,他叫‘郝美丽’。”许芸忍不住还是笑了:“瞎掰。”“是真的。他爸他妈特喜欢女孩,盼着把他生出来能是个女孩。结果这孩子出来是个小子,跟他爸还真像
一边儿难看。要说起来他也喜欢女孩,从幼儿园就开始下手啦。”你这什么兄弟啊!大毛驴扛不住,拉着对象过来,坐到江岩他们这一桌上。   大毛驴的女友夏丹妮,人长得不算漂亮,可身材一级棒。天暖和的时候穿吊带装小短裤在街上一走,满世界的男人瞧得两眼喷火、群情激奋。上学的时候那帮男生给她起外号“下蛋鸡”,嫌弃她,到现在女大十八变,个个见了她眉飞色舞。因为这个大毛驴招不少情敌,为了尊严跟人打过好几次仗,江岩也帮过不少忙。   夏丹妮她们家可是正儿八经是在旗的,东北座地户,其他人都是外迁的。 小姑娘会跳《天鹅湖》,两条小腿紧捣腾,蹦的欢着呢。身材好,身体就棒,吃饭就香,您瞅准喽——她说话时语速极为流畅,有如磁带快放:“嘻嘻哈哈,嗯嗯啊啊,叽呱叽呱,哒哒哒哒哒哒哒~~~~~~”江岩在她这种密集射击之中,屡有中弹的感觉。她还爱有句口头禅:“你知道吧?”一般你都不知道,只好听她来讲。  “今儿还有谁?”大毛驴好不容易插个空儿,问了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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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来啊
  靠,看你这个楼主,你搞就搞嘛,还两搞,  哈哈哈  
  4    红花还要绿叶扶,江岩把另外两个光棍兄弟找来就是想起到这个作用。一个是前边介绍过的他的中学同学坛子,俩人一起在网吧误打误撞结识的许芸,把他找来,江岩就是想让许芸知道什么叫五官端正。另一个则是江岩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子大黑锅,身高体壮,有如打手,把他找来,江岩就是想让许芸知道什么叫白面书生。大毛驴则是他的拜把子哥哥,仗义每多屠狗辈,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带着朋友们跟她在一起,说明江岩已经心下坦然,对以后的发展有了自己的想法。  俩反面教材先后赶到。先是大黑锅(兄弟们有时候也叫他“大黑”),腰杆倍儿直,像是在后面别了一把管钳。穿黑皮衣,一脸的凶相,多闹人的孩子看见他都不哭了。衬衣在后腰下面露出一截,跟挂着个屁股帘似的。往那儿一坐“梆当”一声——还以为是管钳砸到凳子上了。“要不是因为我爸爸,我没准儿~~~~~”这是他最爱说的。他爸爸以前在外贸局,后来下海经商,家里条件不错,忙着做生意顾不上管他,一有空管他还管得特别死,大黑老是埋怨他爸爸爱钱如子。江岩忙拦着:“要不是因为你爸爸,你没准成个什么样儿呢!”现在流行“新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按这四条来说,大黑锅比大毛驴更有符合条件:他跟江岩一起当过基干民兵,在炊事班。参加野外训练的时候,连里那口超级无敌大铁锅就让他负责背着,大黑就在行军途中用拉场戏的调调唱:“我给大家唱支歌,我家有个大黑锅~~~~~~~~ ”大黑锅的绰号由此得名。那口锅是真大,个子小的趴在锅沿上翘着脚够不着锅底儿。江岩有回扒着锅边捞稠的,让团长过来踹了一脚,说他:“撅着屁股看天——有眼无珠。”打那以后江岩就不怎么爱参加军事活动,后来就没当成兵,改到山里上大学了。  坛子来得最晚,可也来得最是时候,正好头一个菜刚上来。瞧见许芸、夏丹妮在座,抽水马桶的堵头当时就刹不住了。先夸许芸漂亮,瞧见她左手大拇指上戴了一枚银戒,立刻赞她有个性,很少有人把戒指戴到这个指头上,真酷。接着夸夏丹妮精神。我这哥哥卖化妆品的,你瞧我嫂子,美容霜打着滚儿用;什么芦荟啊、保湿啊,家里糊墙全用这个。大哥,你最近倒的这批货卖咋样了?(他还真操心。)大毛驴哼哼哈哈敷衍他:“那这玩艺儿得打广告,广告一打出货快。”跟着上来一份羊肉卷儿,坛子急于表现,哇哇说个不停,吃也占不住嘴:“唐朝人普遍爱吃羊肉。那会儿有个叫张鷟的,写的《朝野佥载》里边有个故事,夏侯彪搁家请客,送人出门的功夫,手底下人偷吃了一块肉。夏侯彪回来发现,特生气,就逮了二公斤苍蝇让那人吃,最后全吐出来了。”旁边几位也全都快吐了。坛子不算完:我还有恶心笑话,讲不?讲完保管你们都吃不下去,吃下去的也得吐出来。江岩哀求他:您饶了我们吧。坛子看着许芸和夏丹妮,那意思许芸她们俩求他,他才能饶了这几个饥肠碌碌的饮食男女。坛子一来夏丹妮就没怎么说上话,把她憋的,这会儿可算逮着机会,跟着擀劲:我最近也看了不少恶心笑话,咱俩比赛吧。大毛驴连忙喝止:“咄——!你们俩要比外边比去,外边凉快。”    许芸被他们逗得掩口而笑,觉得这几个人颇为有趣。等着上菜的功夫,她提议道:咱们玩个游戏吧。让江岩拿纸画个八卦,写上各自心愿,升官发财幸福如意之类。然后用个带标记的小碟儿放在上面,参加的人将中指轻轻放在碟子上,口中念诵:“碟仙碟仙请快来。”碟子在八卦上慢慢转动起来。这是碟仙附在了碟上,许芸解释说。这时就可以祈愿未来,碟子停下来,标记所指的八卦上的文字就是碟仙的答案。坛子先试试,结果是当官。大黑试的结果是发财。大毛驴一试,碟子说什么也不转。没面子。夏丹妮一试,嫁给帅哥。明显不准嘛!江岩瞄准“娶美女”那条,还没等他试,菜又上来了,一大盆解馋的——杀猪菜。(过去东北农家杀猪之后,将猪下水烩成一锅,专门打发馋人之用,谓之“杀猪菜”。现已发展变化,配料很多,成为东北名菜之一。)  几个人连吃带玩颇为开心。许芸看看时间不早,准备离去。四个男人酒兴正浓,不想让她走,可也拦不住她。江岩要过大黑的摩托车钥匙,起身送许芸出门。许芸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说你还是别送了。江岩说不成,不把你送回家我不放心。许芸连连摆手。江岩突然抓住许芸的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想去吻她。许芸吃了一惊,竭力挣扎,看看无法摆脱,挥起一拳打在江岩脸上。江岩头晕目眩,松开手。许芸逃也似的跑开,截住一辆出租车,扬尘而去。江岩在饭店门外站了一会,鼻子酸酸的,用力猛擤出一大出溜鼻涕。灯影里就见他胳膊肘在前,如同罗丹的思想者。北风呼啸,气流因此而改变方向。有关一夜情的幻想,在他心底里算是彻底破灭。  回到屋里,看见那几个人正把脑袋扎到一起叽叽喳喳议论。坛子看看江岩的脸色,坏笑着说:“那娘们一看就生过孩子,瞧她那屁股圆的,繁殖能力弱不了。走时候看见了吧?像个老母猪似的还穿双排扣皮大衣。帮主,品味太差了。”坛子的嘴也够损的。江岩拿起餐巾纸捂到鼻子上:“你自宫吧!”大黑锅也看出江岩神情不太对头,对坛子说:“你撩扯他干嘛?”(注:挑衅之意。)转过头来问江岩:“她是不是结过婚了?”江岩眨么着眼睛吸溜鼻子:“结过婚怎么啦,对人体贴,性生活和谐。呵,别瞎扯了,就是一网友,没别的。”往往就是这样,你越说没有什么,别人越不信。越是表现得亲近,别人反倒觉得有问题。结果把事情搞得似是而非。让他们迷惑,让他们使劲猜去。江岩缓缓神,稳定下来情绪之后,又暗暗有几分自得。  大毛驴碍于夏丹妮在旁边,不好对许芸做出评述,只好数落江岩:“你怎么流个没完啊?用点水泥给你糊上得了,不行先借你个卫生巾用用。”夏丹妮在一边捶他:讨厌啊你。她对许芸印象还不错,觉得像电影明星。夏丹妮最爱追星,对娱乐新闻门清,每次有名角儿到长春演出啊签售啊什么的,她都冲在最前面,好几回是让保安给扔出来的。虽然她深爱的那些猩猩们可能从来没拿正眼瞧过她,但她依然痴心不改。说实话,要是没有这些离了追星不知道怎么活的追星族们,那些星星们真不知道怎么活。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5    女人回到家,发现男人还没有回来。暖气很足,房间里够热。她脱掉外衣,在穿衣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胸部高耸、小腹平滑、双腿修长。她用手掌慢慢抚摸着自己,感觉得到,手上有些冰冷,指尖仍有些微痛。“唉。”镜中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穿上睡衣。  打开机器上网,她随意翻看了几篇关于婚外情的帖子,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想找个聊天室。“最爱我的人伤我最深”,这句话吸引了她,随意起个“丫头”的名字,进入聊天室。静等片刻,第一个过来打招呼的,名字叫做“不爱我的人伤我也不浅”。
“来啦!坐吧,喝茶。”
这人挺热情:“你是哪的?”
她想都没想打出一行字:“切!可不可以不这么俗?!”
   对方有点发蒙:“怎么啦?”她愤愤然回道:“可不可以说点新鲜的?”“好,”那人改成悄悄话,“我们说说用什么体位性交吧。”她一时语塞,接不上话来。他显然在偷笑:“真说新鲜的你又不行了。”见她不理,继续用悄悄话说,“上网不见得非得聊出点什么来,大家萍水相逢,彼此宽心,之后各自走散也就是了。”她想想也是,就问他的名字的由来:“不爱你的人怎么伤你?”“不爱我才下得去手啊,真爱我的人舍不得伤我。”她“哦”了一声。门一响,她的丈夫走进门来。她没有回头,继续打字。男人没做声,也没换衣服,径直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机,很快传来播放新闻的声音。  他们又聊了一会,彼此留了QQ号,“不爱我的人伤我也不浅”准备下线了,向她道别。“我留着这最后一口气,对你说——”她没接他的话头,等着他说。他停了一会儿,还是没打出来。她耐不住了,问:“说什么?”“晚上想我的时候,不要叫得太大声,会吵醒邻居的!”她呸了一口:“你恶心吧。”“恶心是因为胃不好,”他笑了笑,“我老是说恶心的,结果气得你胃病犯了,住进医院。医院里有个小护士专门照顾你。可是第二天,小护士死了,大家都认为这是谋杀。”他打字打得很快,生怕她插话。“就把法医找来鉴定,法医说:‘这小护士是被恶心死的。’你在一边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有人被恶心死?’法医一回头,惊恐大叫:‘凶手——就是她!’倒地气绝。哈哈哈!”他怕被打,一晃身不见了。她又气又笑,却又有几分失落。    她的丈夫关掉电视走进来。“又在网上‘练’(恋)着呢?好玩吗?”她没有注意到丈夫的表情,随口回了一句:“你在外面天天玩,我在家玩一会儿都不行?”男人勃然大怒:“玩你妈了个逼你玩!”他冲过来将她一把推开,操起桌上的键盘,狠狠地向显示器砸去!蓝光闪耀,爆起的电火花和飞溅的玻璃碎片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被迫着后退几步,把手里的键盘往地上一掼,甩甩袖子,气哼哼出去了。许芸被吓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嚎啕大哭:“你砸!你砸!有本事全砸喽!这日子没法过了!”男人板着脸,一言不发,收拾几样自己的东西,打开门扬长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父亲打电话来。“喂,在家呢?”听到父亲的声音,她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最近也不见你回家来看爸爸妈妈,你妈想你了。”父亲的声音很平静,缓缓说道,“过节的时候我们都要加班,没时间去看你,有时间你回来吃顿饭吧。”她口里呜呜咽咽答应着,努力想使自己恢复常态。父亲继续说道:“他最近在忙一个项目,春节期间还要加班,压力比较大,你要体谅他,照顾好他的生活。”“嗯。”显然丈夫已经向他汇报过了,她明白父亲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父亲不会直接来说你们应当如何如何,而是要她自己去解决。接着他委婉的向她点明,要注意和网友的关系,以后尽量少上网。她真想对父亲说:“爸爸,我们的事儿您少管!”但她没有,仍就低声答应着。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邻居家在放电子鞭炮过瘾。  新年,快到了。    丈夫一去很多天没有回来住。开始几天,她足不出户,除了睡觉还是睡觉,醒的时候就坐在房间里发呆。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在某一个白天或者黑夜就那样睡死过去,很多天以后才会被人发现,但是已经变成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周身爬满食腐的蛆虫。这一联想令她感到恶心,她决定出去走走。  曾经离开这城市几年,回来之后,突然发觉自己对这城市非常陌生。乘上公共汽车,她漫无目的,从城市的这一端到城市的那一端,然后再从另一端坐回来,往返几次,她竟然遇不到一个熟人。有的人看上去似曾相识,但却不知姓什么叫什么,只在记忆中有些许模糊的印象。这些印象支离破碎,无法构成一幅完整明白的连续,更无法引导她走向清晰的过去,像是被撕碎的日记,零零乱乱散落在回忆的各个角落。 她小时候性格内向,不大喜欢与生人交往。躲在墙角,默默地看蚂蚁爬曾是她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大的生活乐趣。她最喜欢蚂蚁负重走路的样子,有时特意找来馒头渣或饼干碎末让蚂蚁来抗。看着它们努力的样子,她会开心地笑。当它们不能搬动时她就帮助帮助它们,用小木棍将食物运送到它们的家门口。   她快乐而又孤独的上到中学。唯一和她要好的女孩应该是她中学的同桌,可是现在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也许家中的影集还保留着那个女孩子的照片——不,那些照片已经烧毁,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初三那年快毕业的时候,她们约了一起去河里游泳。她不怎么会水,只在浅水的地方一个人悄悄地划。那女孩却异常勇敢,和几个男孩子向深水区游,奔向她注定的归宿。其他人返回来,她却没能够再出现。 人们想方设法寻找那十六岁的女孩,寻找那花样的青春年华。当惨白的泡得有几分肿胀的尸体被人用铁钩子打捞到岸边时,她感到莫名的恐惧,仿佛死神就在她的身后游荡,冷冷地笑着,飘到她的面前向她招手。她狂奔着拼命逃走,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她没有去火葬场送别唯一的朋友。从那以后,她至今不曾下水游泳。 她也不再看墙边的蚂蚁,更多的时候是对着天空发呆。她不理任何人,不说一句话,真好象行尸走肉。同学和老师都开始疏远她。最终她休学了。休学有多久?她想不起来。只记得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是她那一时期生活的全部内容。  
后来她是怎么好起来的?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回忆清楚。那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她孤独,而又自由,直到结婚。     
  6    “您不再加点醋么?”
  江岩认为需要再制造一个巧合,才能使他和许芸的关系重新恢复。这个观点我表示赞同。那天他在街上看见许芸坐在公共汽车里,当即拔脚飞奔,整整撵了五条街。谁知到站许芸没下,又原路坐回来,江岩只好在地上接着撵。那一天,半个长春市的人都知道有位小伙子追着公共汽车上练长跑,认识的说长得特像老江家的大小子,就是脸色不太像,憋得跟烘柿子一样。总算等到许芸下车,他就搁后边远远跟着,一直到她住的楼下。自此以后一连数日,他在楼下徘徊,惹得看门老大爷瞪起怀疑的目光死盯着他,最后差点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怀疑他是溜门撬锁偷自行车的。江岩只好解释说自己是长春晚报的记者,搞暗访做卧底,调查这一生活区非法传销的活动情况,怕暴露身份,所以不能带证件。打这儿起老大爷每天的长春晚报算是让江岩包了,他还把家里的电子万年历偷出来送给老大爷,说是晚报的赠品。长春晚报的主编要是知道有这么个好小伙子帮着促销,心里该是多高兴啊!  
估计是把家里的食物储备消灭光了,许芸终于出现。看上去她情绪很低落,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路不抬头,像是丢了钱包。江岩没敢打招呼,悄悄跟在后边。见她进了路口的小吃店,要了份馄饨,背对着店门口坐下。人不太多,江岩就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瞧见她后脑海的头发蓬松凌乱,发卡随意在上面别着,歪歪斜斜的。馄饨端上来,她略略有些发呆,手拿着羹匙(小勺)在碗中搅了搅,望着升腾而起的热气出神。江岩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她依然毫无察觉,仍在痴痴的发愣。江岩忍不住,问她还加点醋不?
许芸听见问话猛一抬头,看见江岩不知何时坐在对面,手拿醋壶笑眯眯的好象执着酒盏的弥勒佛。那一瞬间,她确实有扑上去拥抱的冲动,但是马上又克制住自己,仍然低下头去若无其事吃馄饨。江岩嘻皮笑脸套近乎:“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她不做声,头埋得很低,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江岩说:“可怜可怜俺吧,三天没吃饭了,让俺吃一口,行行好您老。”伸手上来假意夺碗,她一躲,眼泪扑簌簌落进碗里。她没有抬头,把碗按在桌上,舀起一勺馄饨,和着自己的泪水一起吃到嘴里,嗓子当时哽咽了。“瞧你小心眼儿的,我吃过了,逗你呢。”江岩拿起旁边的纸巾,一绺一绺地擦拭洒在桌面上的馄饨汤。“最近也不见你上网,忙些什么?”馄饨在嘴里好烫,她又不好当着江岩的面吐出来,硬着头皮咽了下去,顺着喉咙下去,一路烫到胃里,热辣辣的,鬓角微微冒出汗珠。
江岩看着眼前始终不肯抬头的许芸,很想帮她整理一下发型,又怕再挨她一嘴巴,就抬起手指在自己耳垂上捏了捏,没话找话说。“我有时候没事儿还上,跟一个网友瞅机会见了见面,叫 Cathy 的,人长得像个电动玩具似的,不算太漂亮,可也不是太难看。挺能侃的,要不是我功率大,还真扛不住她-------”
许芸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馄饨扒拉完,站起来要走,江岩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问道:“一句话不说就走?!” 小店的老板娘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俩,同时忧心忡忡的牵挂着自己的小瓷碗儿。江岩凑近她想低声说几句,许芸猛地甩手,没想到江岩抓得很紧,她挣不脱。  
“放手。”许芸回头说了这次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江岩看着她的眼睛,这才明白什么叫怒火中烧,不由得心里发怯。愣了一会儿,嗫嚅着说:“馄饨钱我给过了...... ”慢慢松开手。 观战的老板娘忙搭腔:“给过了,给过了。”许芸没再说话,转身匆匆出了小店。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许芸仍就深深的低着头疾疾——她害怕路人看见自己满脸的泪水。     那阵子江岩没什么正经工作,到处给人打零工,拼搏在社会的倒数第二层——说拼搏是抬举他,实际上他纯粹拿这些事情当个玩儿,为的是消磨时间,哪样儿也没打算长久干下去。他批发过白酒、西服、牛仔裤,卖过盗版软件、二手电脑、家用旧电器,屠宰场扛过猪肉、食品厂做过元宵,到大学给人上过课——当然,是临时借人家教室办夜校速成班,讲授企业管理初探、计算机基础提高什么的——白天绑个围裙挥汗如雨,晚上戴上眼镜为人师表。赚点钱不为养家糊口,全是自己的零花。宝贝儿子一个,在家白吃白住,爹妈也不管他要生活费。除去自己装个兼容机(这样他就可以在家上网而不用半夜时爬楼跳窗户去网吧了)算大件,剩下的就是跟朋友们一起吃喝玩乐。大型的娱乐项目不多,以喝酒为主,床单子上天天酒气熏天,睡条狗都能呛晕过去。喝酒这事儿不能招呼,几十口子张着嘴在那儿等着,只要联系上其中一个,队伍立刻扩大,支出迅速突破预算——实际上他们也怎么真正预算过。今天你请客,明天他做东,有钱去饭店,没钱下地摊,实在紧张的时候跑到郊区刨人家地里长成没长成的经济作物,让狗撵得满世界乱蹿,回来就着大蒜、生姜喝酒的事儿他们也干过。身边总聚集着一大批酒肉朋友,都是豪情万丈、不醉不归的主儿。多年以后回想那段时光,有点碌碌无为,有点无聊颓废,不过仔细琢磨一下也真值得回味。能自主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样的好日子并不多,而且极有可能一去不返。因为年轻、健康、无牵无挂、敢想敢做,这些东西谁也不会永远拥有。  有空江岩就给许芸打电话、发短信、留消息,约她一起吃饭或出去玩,因为他知道许芸已经和她们家群众正式分居——男人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家,在外面另找了房子,而且听说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就给了江岩以充分的理由来说服许芸:“你这不是脱离群众么?”为了使她不能再脱离更为广大的“群众”,他坚持要她参与他的朋友们的各种聚会。有时跟大毛驴两口子(还没结婚,两口子属于通称),有时候跟大黑或者坛子,有时候跟他们几个同时在一起,有时候跟一些其他不认识的人在一起,通常是朋友的朋友、同学的同学、战友的战友、邻居的邻居、亲戚的亲戚,关系套关系,几乎以各种名目吃遍了长春市的大街小巷。许芸有时候抢先付账,江岩会觉得很没面子,让女人掏钱是一件令他痛不欲生的事。但情况是:银根紧缩、囊中羞涩的人请客,总能遇着菜价奇贵、食不甘味的时候。这个时候,江岩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过后再想办法补偿。  许芸从不带江岩见自己的朋友,她在这城市里好象也没什么朋友。处心积虑的一夜情幻想破灭之后,江岩几乎彻底放弃了这一念头,转而极力与许芸发展一种亲昵的姐弟关系(其他关系也是要发生的,但不是现在)。一旦卸掉把关系向男女私情更进一步的包袱,他们之间的交往就感觉坦然了许多,接触起来更像是相知多年的朋友。偶尔也拌拌嘴,但都谨慎地保持亲密。只是网上聊天少了许多,有时竟然见面无话,难以想见当初滔滔不绝的两个人会成今天这个模样。他对她抱有单纯的好感,无意于破坏别人的家庭。他没过结婚,还不太懂得夫妻间心存疑忌对于家庭的危害。他不会想到周围的人把他看成第三者,事实上,江岩那时也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    
  这样的好日子并不多,而且极有可能一去不返。因为年轻、健康、无牵无挂、敢想敢做,这些东西谁也不会永远拥有。  
  事实上,江岩那时也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  
  第三章    1    净月潭位于长春市东南部,跨离市区仅12公里,是湖光山色俱佳的旅游胜地。实为八大部——净月潭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的组成部分,一潭碧水面积达407公顷。在森林的环抱中,好似闪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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