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男人长毛的大丁丁图片上长毛 为什么男的屁股上长毛

(哈哈哈哈大笑)
(和敬清寂)
第三方登录:荥经大饥荒调查(二)&&作者&丰纲
 三十八、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陈慧英,女,85岁,复顺公社新添6队。
  五八年大战钢铁我们女的都去当工人了,当年粮食背到大队(管理区)去了,我们都到食堂吃,不准私人开伙,开头每人每天还有三两谷子,到后来谷子也没有吃的了,我们吃野菜、猪草、糠、树皮、泥巴。
  饿死的人多得很,一次在食堂打面茶(玉米面打的糊糊)汤汤,轰一声推起来,有人倒下去就死了,有些在山上寻野草草,还是哪里倒起就死了。
  我两个(叔叔)家,每家就有四口人,两家都死来一个都没得,全部死完。我家死了我妈、老汉儿。我一个娃娃,三岁了,饿来肿得象关爷爷,想弄到肿病医院头去,要开证明,生产队不给我开,乡长叫我去大队开,我才去开起,医院头每天有半斤米,他还是只吃八天就死了。我家老人六十岁都还没满,还做得。扯点野草草来他们(干部些)又给他端了,弄点糠来用磨子推起,他们又给他端起跑了。当时的积极分子些不准别人弄来吃。
  我家婶婶在山上把胡豆叶偷回来煮都没有煮来吃就死了。我家妈是弄来将将(刚刚)说吃,(干部)又给她端起跑了,端起跑了,没得就饿死了。
  我家一个妹妹(堂妹)在县城读中学,(叔叔)、婶婶死在屋头都不晓得,门都打不开,等于是走进去就死了。妹妹回来就要埋几块(个),她抬脑壳,我抬脚杆,抬起去弄点泥巴就埋了。
  我们这里死来都没得好多人了。我家罗雨中家,高永芬婶婶一个儿一个女子都饿死了。
  死绝的人户也很多。
  粮食收在管理区不拿出来吃。
  三十九、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石文琼,女,76岁,复顺公社新添6队。
  五九年饿来饿不得,饿死多得很人。我们吃藤子根、厥基根、野草。我公公(李良碧)、我哥(李洪渊)、我嫂嫂、我侄儿都饿死了,我公公死的时候六十几岁,我哥死的时候四十多岁,我侄儿才两三岁。那时我们这里成立了一个组专门埋人,把人拉起去甩在茅坑头。
  看到那家冒烟,生产队干部就来逮,不准自己弄来吃。把锅给你拿了,我们这里多数人饿死,少数人活下来。
  四十、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郑光才,男,67岁,复顺公社新添6队。
  五九年粮食肯定不够吃,我家饿死我们老人、婆婆、幺奶奶,饿死有五六人。当时吃鹅香草、泥巴,牛骨头、猪骨头都烧来啃,还听倒讲我们新添站王文发把死人腿割下来煮成汤就喝了。
  男老人(父亲)死的时候我还在他脚的头睡觉,当时他饿来没得法了,一口气在他口头哗哗哗的,我们女老人(妈)回来,我还说,他在装怪。那时不懂事。婆婆是晚上哪时间死的都不晓得。
  我们队饿死了一大半,街上都生满青苔,“万户萧疏鬼唱歌”说的就是那个情景。大队成立专门埋殇队,人死后,就拉来甩到一个坑坑头,今天三四块,明天四五块。
  当时每天二两粮食,仓库头有粮食,就是不拿出来吃,当年应该说收成好。
  四十一、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秦明国,男,66岁,复顺公社新添3队。
  细粮关我家老的饿死四人,还死了两个兄弟。他们死了都是软的(指直接下葬,没有棺木)拉起去窖(gao)倒就是了。有些还死在路上。60年最脑火,我家原来十口人,最后只剩两姊妹,死来都没得人埋。
  四十二、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石章芬,女,66岁,复顺公社新添大队(新添站)。
  五九年想起好伤心,吃糠、野菜,一顿一两米都没得,光汤汤。五八年浮夸,几个田抱到一个田打谷子。我家饿死我、三弟兄、一个妹妹。就剩我一个。我家妈心疼我,她在食堂头打二两米的饭她都不吃,让给我吃,才把我养活起来,我听倒说过有人把“瘸妈子”(青蛙)逮来生的就扯来送到口头,老木虫也有人吃。
  我们这死的人多得很,街上都死来清风雅静的。我家七个人就死了五个,队里死了不止一半,死有百分之八九十。
  四十三、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李昌强,男,60岁,复顺公社新添大队(新添站)。
  五九年早些时吃蔬菜,蔬菜吃完就吃草根、树皮。当时大队死了有四百多人,我家死了一个奶奶。
  四十四、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孙中良,男,68岁,复顺公社新添大队。
  五九年我们大队死了五、六百人,家家户户都有饿死的,我家死了两个老人。
  四十五、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朱子刚,男,65岁,复顺公社新添大队。
  我家没有饿死人,我妈在食堂帮忙,我在外面找些野菜,就没饿死。
  四十六、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新添村(新添站)
  毛尚泽,男,63岁,复顺公社新添大队。
  细粮关我父亲是饿死的,当时四十岁,在床上睡起,几天没吃的就死了。大队一千二三百人,死来就剩五百多。专门有个埋殇组,人死了就拉去埋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严道镇永安街石章伟家
  石章伟,男,69岁,城关公社新南1队。
  土改时我家成份是小土地出租,有两亩多地在小坪山梨儿坪,出租给别人。那时我老汉儿已经死了,我家妈拖起我们两弟兄,庄稼做不出来就逼倒租给人家。评成份的时候就评的是小土地出租。后来收回来我们做过一年,又成立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统购统销粮食就紧张了。五八年进入人民公社,成立公共食堂,跑步进入社会主义,先还发洗脸帕、牙膏、牙刷,食堂头吃饭。新南一二队打伙(共同)一个食堂。有中学生两桌。我们吃了饭就上学,还觉得舒服。到五九年就开始饿肚子了,天天吃稀饭,打面茶(玉米面打的糊糊),还吃不饱。我们放学回来煮的稀饭已舀完了,要重新给我们煮,那个时候最难熬,饿来清口水吐起,盼来盼去稀饭煮好,每人一铁瓢,而且是清汤汤。吃了用舌头把碗舔干净又夹起碗回去了。所以初中都没毕业就没有读书了,就回生产队来劳动。
  当时饿得很就到处捡东西吃,最后到黄磨坊一片麦子地撬花生吃。当时是五八年栽了一季花生,当年收割不干净留了很多花生,紧接着又种了小麦,我们开始在小麦行行头撬花生吃,用一个篾片子,一路(边)撬一路(边)吃,到下午又去食堂头打饭吃。开头在行行头撬,最后来行行头基本上撬光了,又在麦子根根上撬,几十亩地几乎全部把麦子撬来甩完,五八年冬天就那样过了。
  生产队整伙食团每家年户火都不准烧火,家里头没得粮食,蔬菜都没得,全部收到伙食团去了。
  五八年提倡人民公社、大跃进。大办钢铁到处修高炉、背黑炭,用树子烧的多大棒的黑炭,从高山上背下来丢到高炉头炼铁。秋收时生产队已经没得劳动力了,全劳力都去大战钢铁去了,就剩婆婆妈妈在屋头。我们生产队有一片火地(现开荒种的庄稼),没有人收割,就把我,两个老头儿,还有一个同学代朝恩派起去收,那时我才十五岁,两个老头儿都是六七十岁,一个叫董国章,一个叫毛仕才。到山上就扯豆子,推水粑子(把嫩玉米用小磨子推烂后做馍馍)。推豆渣菜。我们一手一脚把玉米搬完。
  五八年收成好,但没有收起来,基本上烂在地头了,紧接着五八年没得劳动力,主要劳力都去大战钢铁去了,屋头尽是婆婆大娘和老汉儿些,收割上就浪费大,收起来后紧接着就给你提个稀株密植,点小春(种麦子)的时候把麦子拿起去哪里当成种子在用哦,整个地撒来白亮完(形容撒得多把地都铺满),生产队没管理好,五九年就出现粮食不够吃。
  五九年我十七岁,我家六口人,有我家妈、后老汉儿(继父),三个弟弟,有两个是双胞胎,双胞胎兄弟一个先死一个后死,大概五六岁,饿来一点浪气都没得,他又弄不来吃,就靠食堂打点来吃,命都吊不倒,食堂里又不是按时能打起走,有时要开会,要等,我妈把粮食打起回来他就已经不行了,在炉子边上搭耷起,灌点开水都吞不下去,就那样就死了。
  后老汉儿(继父)也是饿死的,死了后就把他的尸首放在床上,为了多领点点粮食,我们的床就在火炉屋头,就那样陪倒尸体坐。那主要是冬天,还没有臭,就把铺盖给他搭倒,睡了大概两三天,最后才去报。报了以后生产队才安排人在一天晚上把他弄来窖(gao)倒(埋倒)。那时间连埋死人的劳力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才找两个全劳力,说是全劳力,体力都不行,找个板板车,喊我也要参加,他们从街上头拉了两个尸体下来,搭起我家后老汉儿就三个,用火匣子板板装起就拉到东方公园(地名:一处荒野)去,去了就在地头随便挖个坑坑,重起罗起(层层叠叠)就把他们窖倒逑。窖倒回来是晚上,我们就拿起个碗去食堂头打点加班粮,就是稀饭,我走起去,生产队长问我,你来做啥子哦?我说:我还是打加班粮嘛,我参加埋人了。生产队长说,你埋你家老汉儿你都要来打加班粮,是共产党给整死的哇咋个?没得!哎呀,我就蔫妥妥的就走起回来逑。
  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三年熬过。
  我们生产队起码饿死一半,四百多人死来讨得(剩)两百多,而且死的全部是全劳力。死的人的名字有:徐术文家死来还剩两个人,我们隔壁子四个人全部死完,男的叫陈三福,女的不晓得姓啥子,两个儿,一个叫九斤半,一个叫七斤半。两个儿都饿死,前前后后一窝(家)人都饿死,全部死绝完。董国章家死一个董玉芳,董国章也死了……我们生产队送孤儿院去的有王明清家两弟兄,有黄小华,父母都饿死了。吕元钟家妈也饿死了,老汉儿不在家,但没进孤儿院,在屋头慢慢混大。孤儿院在太湖寺。
  肿病医院是60年嘛61年,看倒死人死得太多了,而且没有死的双脚都肿了,就把这些得肿病的弄起去,吃一种叫“红发丸”的药。那儿的粮食相对来说比食堂头多点点,去里头都还在死人,有些身体确实太差的就死了。我妈都去住过肿病医院。
  当时能吃的都吃完,食堂头那点粮食只能拿来吊命,作为我们小娃娃要自由点,整天三五成群的去弄东西吃,特别看到菜园里的菜就想方设法弄来煮来吃,到处寻到处找。还有一拨是车站上去看倒拉粮食的车子,就弄起锯皮子想方设法把车子货箱底板撬起洞洞,把车上的口袋戳穿,等粮食漏下来。
  60年冬天,我们腰杆上都拴一个口袋一样的东西。有一天,我转到原来县中学后头的田坝头,有一片油菜,我顺手扯了两窝(棵)嘛三窝油菜,就被人发现,那是同心(管理区)的地,就把我弄到同心的一个食堂头去,被一个姓丁的日脚(方言:骂)了一顿后,好在没有打我。说:你破坏生产,你扯我们的菜,老子把你的棉衣给脱了。恨倒把我的棉衣脱来剩一件单衣跑起回去。冻得嗖嗖嗖的抖。我家妈看倒又心痛,又跑起去找到这个姓丁的,又给人家下话(乞求),又才把棉衣退给她给我拿回来穿起。
  八二年分田到户,我家一个人分田四分三,两分地,第一年收两千多斤,粮食就一年年多起来了。
四十八、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严道镇永安街陶永香家
  陶永香,女,64岁,烈士公社冯家5队。
  土改前我家有十来亩地,土改后成立互助组、初级社,我懂事就晓得我家有一头耕牛、犁头、耙子。这些大型农具啥子都交给了初级社。那时我们还小,我听我妈说,登记起就交给初级社了。
  五八年下半年成立公共食堂。当年听倒说是派一个叫刘成焕的验收员来,收好多庄稼要全部交到管理区去。我们生产队袁德仕是队长,我们生产队只有两姓人,一家姓孟,一家姓陶。人些都比较团结。大人些说,粮食背到管理区去我们二天(今后)吃啥子?有人就喊偷点谷子起来。队长就安排他们偷谷子。我们那些田是弯弯杠杠(意思是田小又分散)的田,打谷子时分了四五个桶。这边杠杠上一个桶,那边弯弯上一个桶。谷子打满了要出桶了,就喊刘成焕到这个桶来出(监督)。那边快点就偷点起来藏到荒荒头。晚上,大人些就把谷子背到偏僻的地头,一人一撮箕谷子。每天都这样分。我家分来白天背到古墓里藏起,晚上又弄回来用手磨子慢慢磨。我们是高山上,人少、偏僻,只要我们人些不说,每天和倒食堂头的二两粮食吃,所以我们生产队就没有饿死人。
  60年公社安排起大食堂要种疏菜,我们队长就安排起每家一砣地,面子上还是一大片,工作队来检查还是给食堂头种的疏菜,还成立了疏菜组,专门负责种疏菜,统一管理。但是,摘来吃呢就是各人到各人那砣(块)地去摘来吃。
  后来队长袁德成被人告私分粮食,公社把他弄起去交待了十几天回来,回来后没得地方住,六二年过后老伴还饿死了,还饿死了一个小孩。后来他搬到三队去住,住了几年他也死了。
  那时候说是稀株密植,说是“亩产双千斤,全靠科技来保证”。说是哪块田的麦子撒得多,哪块田的产量就多。还有工作队监督倒撒麦子,要撒几十斤一亩。我家妈他们等工作队的人不注意,在田中间,就按正常的丢(麦种),另一个人赶快就把灰撒来把麦子盖起,田边边一转就把麦子撒起,结余下来的麦子就偷来晚上专门派几个人到我一个哥哥家的手磨子上推,这也是队长安排的。推好了就用水调(tiao)起做成馍馍,一人一砣。工作组的人也觉得奇怪,就在院子里找,他听倒推磨子的声音,把门一下推开,把里头的人吓安逸。工作组的人说:我不说你们,拿给我吃饱就是了。这样大家就胆大了,每天去管理区把种子背回来,拿一部分做种子,另一部分就用磨子推来分。
  这样我们队里就没有饿死人。我们旁边的楠木九队因为大办钢铁迁居来的人死得多,死一半多,死两三百人,多数死了都甩在灰堆坡上(倒垃圾的山坡上)。
  四十九、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严道镇鹤田巷孟召芹家
  孟召芹,女,70岁,复顺公社太阳5队。
  五九年上半年我家姐姐从甘孜州回老家来,本来想接我妹妹出去,看到我从伙食团打点东西回来,都要腾给我兄弟、老汉儿吃,我妈就要她把我带走,不然,我要饿死的。说我光顾别人。我那个妹妹要聪明些,在屋头可能饿不死。于是,我家姐姐就把我带到了甘孜。我倒是躲过了,我家屋头饿死了我妈、我爸、妹妹。弟弟几岁就成了孤儿,被送到太湖寺孤儿院去。
  五十、采访时间: 日
  采访地点:烈士乡冯家村108线路边陶昌明家
  陶昌明,男,80岁,烈士公社冯家5队。
  民建公社(当时叫烈士公社)谷子都要收了,全部弄到一个田里,说是万斤粮。五八年庄稼还可以,但没有收,都去炼钢铁了。我们这个队藏了些粮食大家分,就没饿死人。其它队,像楠木九队就死来没剩好多。
  五十一、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李少雄,男,65岁,附城公社南村坝10队。
  五九年我家伯伯(父亲)李洪英、我家妈李肖氏是饿死的,一身肿住医院,死在医院里头,死后埋在河边上,连棺材都没有。我就成了孤儿,跟姐姐长大的。
  五十二、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巨汝明,男,70岁,安靖公社顺江4队。
  我半岁的时候我家妈就死了,我家老汉儿叫巨政治,五九年62岁,没得吃的,又病了,重感冒,药也没得。全身都肿了,叫唤、叫唤的就死了,没得棺材,窖(gao)倒就是了。我家婶婶也饿死,姐姐也饿死,死三个。我就成孤儿了。
  听倒说朱仕军家儿子朱光军死了,他就把他儿子的肉拼(用刀割)来吃了。泥巴我都吃过,吃了不好解手,吃起来好吃,吃了又难受。
  我们那儿原来一百九十几个人,死来只剩八十几个,记得的有张建龙、罗明光、伍林氏家都是死绝了的。
  五十三、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张显元,男,66岁,安靖公社民治3队。
  五九年二伯张永合饿死了,我家老汉儿是大战钢铁工人。生产队卢云礼家四口人都饿死了。我们生产队一百七八十人,死了八九十人。
  我们生产队的副队长推了点豆渣菜来大家干(吃),结果管理区的干部晓得了,当官的叫小伙子打,打死几块(人)。程国清也遭打死。
  听倒说杨云宣,杨实云两个去埋人,把尸体腿腿上的肉拼(割)来干(吃)了。其他人问他们好干(吃)不?他们还说好干(吃)。
  当时吃藤子根、厥基根、枇杷树皮、棕树果果。
  五十四、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殷朝文,男,75岁,,安靖公社民治7队。
  五九年我家就我和我妈。我们生产队饿死一半多,吃过喇叭头、厥基根。
  五十五、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周金华,男,70岁,安靖公社顺江3队。
  五九年饿死我家妈和老汉儿,我就成了孤儿。我家老汉儿饿来床上睡起,爬起来又倒下去。我还给他一堆睡起,一会儿我一摸,就已经死了。我家妈是饿来遭不住吊死了。那时间没得粮食,她就遭不住,我们没在屋头,回去找没得人了,在楼上找到已经吊死了。埋在河那边。
  我们生产队二百二十几个人,死来剩九十几个。死绝的人户有:安钦印家四口、刘德昌家六口加兄弟共七个、王华珍家七口一齐饿死,其它太多了,记不完。我们吃过泥巴、枇杷馍馍,百善泥吃下后拉不出屎来要慢慢掏。还听倒讲有吃人肉的
五十六、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韩树生,男,75岁,安靖公社南坝大队黄泥堡生产队。
  五九年我在大炼钢铁,在铁厂,供应粮食。我家有两个兄弟饿死。
  五十七、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陈洪林,男,70岁,安靖公社民建2队。
  五八年我们生产队在牛背山炼钢,全生产队基本都出去炼钢了,家里都剩老弱病残在吃食堂。五八年庄稼全部烂在山上,没有劳动力收割。粮食全部拿到食堂里去,家里锄头、弯刀、菜刀都拿去炼钢了。我家奶奶(陈李氏)、幺爸(陈树兵)、幺婶(何大芬)都是饿死的。生产队一百七八十人,死来剩一百一二十人。
  听倒讲靖口站邓汤圆把别个尸体剐来干逑。
  当年我都埋过几个尸体,我和魏元福两个去埋人,我们用绳子拴倒尸体颈项就拉到桥那边的一个碑的底下,甩在那里,用两撮箕泥巴盖倒就是了。陈家良的老汉儿就是我们埋的,还埋过陈凤武,都是拴倒颈项拖起去埋的,埋一个人有半近粮食。
  五十八、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严道镇永安街石章伟家
  杨宗亨,男,69岁,大田坝公社民福5队。
  我是六一年三月份学校停办后才回家的,听我父母讲,我们那个生产队当时队长叫周永宣,他是旧社会拉壮丁去当兵的,四九年起义投降,五一年整编并入朝(鲜)。五三年从部队转业回家,没得文化,四十岁左右,是党员。大家选他当队长。五九年粮食关时,大队窖(gao)了一两万斤红苕在我们生产队的竹林里,还有万斤左右的猪饲料(烂玉米)。正当食堂断粮时,他就决定把红苕搭起饲料来解决社员生活。每天晚上十二点到两点,每家就到食堂去称两斤馍馍,是红苕混倒玉米整的。所以我们那个队就没有饿死人。直到最后大队要到我们那个队去取红苕种,发现没得了,他(队长周永宣)就报的是红苕烂了,饲料当口粮吃了。六O年大队发现这个情况,就把他整来跪高板凳批斗他,群众都很同情他,大家不发言,冷场后就算了。他的确很高尚,一O年他得癌症去世了。
  我听五九年新建公社的武装部长廖魁武讲,他说在新建公社食堂断粮的时候,包大队的干部向党委书记唐润生反映说:各个食堂都断粮了,不想下办法怕要饿死人,各个大队都有点粮食,害怕要拿出来救下命。唐润生就表态说,你们各个大队自行商谅解决,但是你们要说我不晓得。结果,各大队把粮食拿出来解决了关键的一两个月,新建公社就没有饿死好多人。
  五十九、采访时间:日
  杨锦华,女,73岁,新建公社紫路3队。
  我家五九年共有五、六个人,没有饿死的。我们队保管室提留的粮食多,食堂没断过粮,加上吃些粗糠、藤子根、厥基根我们生产队就饿死几个人。
  六十、采访时间:日
  不愿透露姓名,女,81岁,新建公社紫路3队。
  五九年我们家饿死两个娃娃,一个六、七岁,一个五、六岁。我们这个队死的人不多。
  六十一、采访时间:日
  不详 烈士公社冯家一队。
  细粮关我家死了我丈夫、一个女娃、两个男娃;我大哥家死了大哥、一个女娃、一个男娃;二哥家死了二婶、三个娃娃;四哥四婶、两个侄儿全死了。
  六十二
  六十三、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卫生院
  杨锦华,女,73岁,新建公社紫路三队
  我家五九年五六个人,我家没有饿死人,我们生产队饿死几个人。我们当时吃粗糠、藤子根、蕨基根啥子都吃。我们保管室提留的粮食多,食堂五九年都没有断过粮。
  六十四、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建乡公路边
  姓名:不愿说,女,81岁,新建公社紫路大队
  五九年我家饿死几个,饿死老大、老二。死的时候他们五六岁,六七岁。不说了。
  我们那个队死的人都不见得多。
  六十五、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烈士乡冯家村108线路边
  XXX,女,烈士公社冯家一队
  大哥家死一个女子,一个儿,还有大哥共三人。二哥家死二嫂和三个娃娃,四哥家四哥、四嫂、两个娃娃都饿死。我家人些(丈夫)吃泥巴窝(拉)不出来就结死了,我家还死一个女子,两个儿。
  我听倒讲我家娘屋头,说哪里的牛不在了,就清查,清查到罗成家去,就问他碗头装的是啥子肉?古倒(逼)他说,他就说他吃人肉,是哪个哪个,他把尸体掏起来吃的。这户家死完了。
  六十六、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卫生院
  李万文,男,78岁,荥河公社红星大队李家社
  五九年我在民办学校教书,我家饿死母亲、二嫂。我们生产队一共一百五十几个人口,最后讨(剩)八十几个人口。我妈是农历九月死的。
  那时候的人些都各人寻草草干(吃)。我都吃过泥巴。五八年粮食大部份上粮了,背到管理区去了,剩点就在食堂头。每家每户没有粮食。
  大炼钢铁男的背窑柴去了,女的也去背汞子石(烧石灰的石头)去了。
  我们生产队李万秀家死来剩一个女,李廷贵家也是死来剩一个儿。死绝户的都是三四户。我都去埋过人,三个两个并起就埋了。
  路上碰倒都是死人,我到泗坪开会,去的时候都没得(死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倒四五块(个)死人,在路边上就死了。
  李万才家,王天高家也是死完的。
  六十七、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烈士乡新立5组
  雷仕英,女,83岁,烈士公社新立5队。
  五九年我家饿死有老的、有儿子。生产队饿死几十个,一百多人死来没得好多人。余才氏家死绝的,吃泥巴馍馍,拉不出屎,结死的。我老公公余汝田也是吃泥巴结死的,死的时候七十多点。饿死我两个娃娃,一个两岁多点,一个才几个月。食堂冬月间就断粮了,吃藤子根、野草草。我都去背油煤渣来炼钢铁,挣点细糠补助。
  那时候死的人沟沟坎坎靠起就算了,哪个埋哦,鸦雀老哇(乌鸦)啄来吃。堰坎上到处都是死人,我从这里走到斑鸠井十几里路,就看到四、五个尸体。没人安葬他们。
  六二年开荒种疏菜,种来自己吃,过一两年又收起来统一种了。
  当时哪个偷牛就弄来吊起打,胡成焕家人些(丈夫)偷牛杀来吃了,就遭打来发不过就死了。你同情哪个就连你一起打。
  开头我没入互助组,我是单干户。生产队开好多会才把我动员来加入。
  五八年庄稼还是好的。大家都去炼钢铁大跃进了,庄稼收不起来,到处是高炉。
  种麦子是时候,烂田(长年泡水的田)头都去撒麦子,全腐烂了,没有长起来。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新添乡路边小卖部
  采访人:石丰纲
  被采访人:王文芬,女,73岁,复顺公社太阳九队
  问:五八年你家有好多人?
  答:九块(个):、妈妈、奶奶、娃娃、兄弟、三姊妹,饿死六块(个)。饿死我家妈、老汉儿、兄弟、一个娃娃、妹妹、男人(丈夫),还有一个奶奶。
  问:你们当时吃啥子?
  答:我大点,到处挖厥基根来供他们。
  问:他们死的时候情况?
  答:我家老汉儿在医院里头死了,埋都弄不起去埋。我们两姊妹把他拉到河边上弄点土瓮(埋)到就是了,我家妈死得早点都还有个坟堆堆。
  问:娃娃死了是怎样安葬的?
  答:娃娃小,两岁多,把他甩了,当时的死人甩来一窖一窖的。
  问:您听到说吃人肉没有?
  答:听到说,王家庄的些在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到底坝街上
  被采访人:郑光玉,女,64岁,复顺公社新添6队
  问:你们新添公社大食堂是那年开始的?
  答:五八年。
  问:食堂里头吃啥子?
  答:开头吃馍馍、饭,我们小孩晚饭时一两面的馍馍,一坨坨儿,早上和晚上(都是),中午就是饭。
  社员做活路(劳动)粮食送到山上,吃不了到处都甩满。 问:后头断过粮没有?好久断的? 答:断了,五九年开始断了。
  问:断了粮食堂还在开伙没有?
  答:断了都还在开,新添站红白萝卜多嘛,就煮红白萝卜,用娃儿吃的小碗各人一碗,就那样子开始人些就不断看到死。
  问:您看到的情况是啥子?死了好多人?
  答:死得多得很,一家一家都死得多,我们街上最多。
  问:新添站街上死了好多人?
  答:反正是多,死一半多。
  问:你家当时几口人?
  答:三个人:一个老汉儿、两姊妹。老汉儿五九年饿死的。
  问:当时死的的时候您晓得不?
  答:晓得,我老汉儿饿得很就上街去,我家一个亲戚就拿一块泥巴馍馍给他吃,回来就结来拉不出来,就结死了。
  问:死了是怎样安葬的?
  答:我家姐姐比我大点,就把楼上的楼板就撬几块下来,请两块人来帮弄,挖了个坑就把板板弄来镶规矩就抬出去安埋了,坟还是一个堆堆儿。
  问:其他人些死了又咋个办呢?
  答:其他人些一窖一窖死来到处都是,少得很人埋(很少有人埋)。我家四姨娘家四块人,两个大人、两个儿子,死了就甩在房子旁边就是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宝峰乡五一队
  被采访人:陈玉美,女,75岁,六合公社水池大队鲜羊队
  问:你们那里大食堂是哪年开始的?
  答:五八、五九年开始的。
  问:食堂断过粮没有?
  答:咋没断过哦。
  问:断了好久?
  答:断了半过月。
  问:屋头准开伙不?
  答:哪儿准开伙喃!看到你家房子冒烟烟,就要来看你,整点野菜来吃都给你端球(方言:端起走了)。
  问:是哪个来给你们端起走呢?
  答:生产队长那些。
  问:当时没得粮食吃,你们吃些啥子?
  答:我们就整野菜、糯米菜根根等。
  问:五八年你家当时几口人?
  答:六口人。
  问:你家饿死人没有?
  答:我家男老人(父亲)就是饿死的。
  问:你家男老人(父亲)叫啥子名字?
  答:男老人叫陈税三。
  问:你家死的时候好多岁?
  答:我家死的时候有五十多岁。
  问:他饿死那天的情况是啥子?
  答:讲起来就伤心,那个时候,他吃二三两粮食,事务长还要抠点,二两都吃不到。那天我人不好去弄药(买药),他就去食堂把我的馍馍拿来吃了。当时分全劳、半劳,我没得好大一点点馍馍。把我的那份拿来吃了。我没咋个说,我问他:老汉儿,你把我的粮食拿回来没有?他说,他拿了。我又没给他吼过,也没闹过。我就去食堂头看能不能拿点给我吃。我从食堂头转来,他就把门关到了,我们就开不开门,把门弄开就看到他在楼上吊死了。
  问:你们生产队饿死好多人?
  答:五九年过后就没得好多人了,就两个队合成一个队。
  问:你们两个队一共有好多人?
  答:总的没得两百人,死一半多。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宝峰乡田坝村联盟队
  被采访人:杜绍良,男,79岁,宝峰公社田坝大队联盟生产队
  问:五九年你们这里饿死人没有?
  答:咋个没有呢,多球得很。
  问:你家饿死有没有?
  答:把我家娘给我饿死了。
  问:你家当时几个人?
  答:我家当时四块(个)人,搭起我家妈共五块。
  问:你家亲戚有饿死的没有?
  答:亲戚在上头那个队,青春队,我家老四、老二、老三的兄弟,多得很。四哥家饿死两个,三哥家饿死两块,二哥饿死。
  问:你们生产队饿死好多?
  答:这个生产队原来三百多人,死来晓得有两百人没得。大医院都设在这儿,大医院(肿病医院)当时住了一百多人。
  问:医院里头死人不呢?
  答:咋不死人,一个万人坑,死就拉来甩在里头,死就拉来甩在里头。
  问:万人坑在哪里?
  答:在后头竹头那里,有些死了就拉到别处埋,还有重起都在埋的,一窖窖的,就挖点土来瓮(用土随便盖倒)倒嘛就算了嘛。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宝峰乡田坝村五一队
  被采访人:胡碧华,女,84岁,天凤公社建设十队
  问:五九年你家饿死有人没有?
  答:饿死得多哦,我家饿死三块(个)。
  问:饿死哪三块?
  答:饿死一个丈夫,两个娃娃.
  问:你们生产队饿死好多?
  答:我当时在天凤公社建设十队
  问:你们那里饿死得多不?
  答:那里饿死得多哦,一家一家饿死完。
  问:有哪些饿死,记得名字不?
  答:我们院子就邓兴伍家,三个死完。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宝峰乡田坝村五一队
  被采访人:秦锡芬,女,82岁,宝峰公社田坝大队五一生产队
  问:五九年的时候你们粮食够吃不?
  答:五九年都饿死完。
  问:你们家当时好多人?
  答:那时间我二十九岁,拖一个七八岁的娃娃,死来讨(剩)两娘母。
  问:当时一共好多人?
  答:一共七、八块(个)人,死完。我家秦家在天凤公社是贫下中农,老的就恨倒(牯倒)我嫁到这里来,这里是地主。十月间来,腊月间就退牙(叫地主退出生产资料)。
  问:你是哪年嫁到这里的?
  答:解放的第二年就嫁过来,十月间来,腊月间就退牙,肃清经济,退牙。
  问:五九年你家饿死好多人?
  答:饿死两个老的、一个男的、三个娃娃。
  问:当时你们没得粮食吃啥子呢?
  答:山上挖厥基根、藤子根、野菜。
  问:大食堂是哪年成立的?
  答:五八年。
  问:食堂断过粮没有?
  答:断过,像米汤一样都当不到(抵不上的意思),一顿两三瓢。
  问:你的家人饿死的情景你现在想得起来不?
  答:说起我们惨得很,肿病的人些弄在大医院,一个八岁的娃娃弄到管理区医院,小医院。我都饿来杵起棍棍走,干部还喊我去开荒,当天不走(不去开荒)就不拿粮食给我吃。背二十斤种子都杵起棍棍走,走三天上(第三天),这屋头就死人,那些人不给我说,以(等)点完(种子)回来看到娃娃的脸长胖了(肿了),死就拉来甩在荒荒头还是拉来甩在窖里头我都不晓得。我的男的,朱子荣,在大医院死了,用铺盖裹到就甩了,我都不晓得甩在哪里。公公婆婆死都还挖点坑坑弄点板子框起,弄点泥巴盖到。
  问:你们生产队饿死得多不?
  答:多哦,一屋一屋的死完。
  问:你们这个队饿死有一半没有?
  答:不了(不止)一半,死来有些人户剩一块(人),有些一块都没得。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宝峰乡田坝村联盟队
  被采访人:石开珍,女,81岁
  问:你家娘屋头在哪里?
  答:宝峰公社田坝大队新华队。
  问:你家娘屋头饿死人没有?
  答:饿死六、七块,大哥家四个娃娃、一个舅母子、一个老丈人,我们妈。几个舅子都是我们去埋的。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宝峰乡田坝村五一队
  被采访人:石文雄,男,69岁,宝峰公社田坝大队五一生产队
  李兴玉,女,67岁,宝峰公社田坝大队五四生产队
  问:五九年你们这里粮食够吃不?
  石:山上挖厥基根、藤子根,棕树都要悄悄砍来吃棕芯,猪鼻拱、芹菜。
  问:成立人民公社是好久?大食堂是好久成立的?
  石:大食堂是五八年成立的,五八年下半年成立的,哪里人集中就哪里吃。
  问:那个时候五一队有好多人?
  石:一百八十几个人,大食堂开没得好久时间粮食就吃来接不到。粮食是有的,粮食背到大队去放起,那时候干部有枪,步枪。强行把屋头粮食全都背出来交到大队去了。
  问:食堂断了好久粮?
  石:断的时间长,好多时间开不起火。
  问:人家户准开火不呢?
  石:不准,盐巴都没得,如果你开火,干部些来就把锅抱起走了。干部些,民兵连长这些,那时候他们有步枪。
  问:你们人家户整点啥子吃呢?
  石:挖厥基根、草草、泥巴来吃。
  (问另一人)
  问:你家在哪里呢?
  李:五四队,我姓李,五九年我家爹妈饿死了。我家老人叫李明兵,我家妈叫李朱氏。
  问:你记不记得你家老汉儿(父亲)和妈饿死时的情况?
  李:我爹妈是五九年腊月间死的。我家老汉儿腊月十二死的,我家妈是腊月二十二死的,睡在床上没得粮食吃就死了。
  问:死了咋个安葬的?
  李:我家老汉儿是木匠,他早就把方子(棺材)割(做)起了,我家爹妈都有方子(棺材)。帮忙的人些把方子(棺材)拿起去框巴适,把人抬起去放在里头就算了。
  问:你家妈死的那天情景如何?
  李:我家妈是黑晚上死的。当天下午她就给我说她可能不对了(不行了),喊我把头发给她梳好。我把衣裳给她穿起,半夜我们还给她一堆睡到,她就死了。
  问:你们那个生产队死得多不?
  李:死得咋不多哦!一户人有七八个人,死来剩一个。
  问:五一队饿死得多不?
  李:石章武家五块人饿死来一个都没得,石明先家六个人死来剩一个女的。他家人些煮人肉,叫石郑氏,他家挨到食堂,干部都在那里歇(住在那里),要整点啥子吃都要被发觉,他们饿来遭不住,青椅子(椅子:方言,对小孩的称呼)死,他们把他埋在大河沟,青椅子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儿,她就去砍了两只腿腿回来,就弄来煮起,将将(刚刚)煮在锅里头。那时间干部清查,看到哪户有烟就来调查,就把她逮到,干部说:好安逸哦,有肉干(吃)。就在砂锅头捞来各人抱到就啃一腿,后头捞到脚下(锅下面)有只人脚杆,就呸,想吐出来,干部就报告领导把她逮来关到。当时大队就有枪支,大队民兵就可以逮来拘留起来,把她绑到,把铺盖绑在她膀子上,那时她有六十多岁,弄起去关起,后来就死球。
  问:你们这个生产队饿死有好多?
  石:饿死几十人,没得一半点。
  问:当时人死了咋个安葬?
  石:我都背过两块死人,我的同学石文波,鼻子生疮,在食堂打面茶吃,他喝下去,马上又从鼻子漏出来,隔没得好久就死了。我们把他背来就倒在旧社会打的矿洞里头。
  李:我们五四队五九年死的人些就用绳绳拴在腰杆上拉起去就甩在堆肥料的坑坑头就算了。甩了好多人在坑坑头。
  问:你家亲戚有饿死的没有?
  答:石文友就是我们同伯伯的,他给集体放牛,他晚上把牛拴到,牛就吊死了,就追查原因,要批斗他。第一天就批斗一天,二天说继续开会,他害怕整得痛,就到老房子头吊死了。他家人些(方言:配偶)还是饿死的。
四川荥经59-61年大饥荒中的人吃人
  石丰纲
  我在对四川省荥经县五九至六一年大饥荒幸存者一百多人采访中,说到吃人肉的就有三四十起,听之惊心动魄。面对摄像录音,不知如何动笔。生怕因为我文字的力不从心,使那惨烈的失色。思虑良久,干脆就原汁原味将采访时的谈话记录下来,忠实地呈给读者。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附城乡烟溪村烟溪农家乐
  采访对象:张庆珍,女,70岁,原附城公社三大队十七生产队社员。
  我听我家嫂嫂说,我家侄儿(嫂嫂的儿子)死了,我家妈就把他弄来吃了,我侄儿子,就是我妈的孙孙。孙孙先死,死的时候有六七岁,我嫂嫂说:妈把朱椅子(方言,对小孩的称呼)弄来吃了。我说:当真喃?她说:是的。
  朱家山朱子潜家(妻子)李权芬坐医院没在屋头,她的娃娃倒死不活的,有一两岁。他(朱子潜)就把娃娃弄来吃了。李权芬回来问娃娃,他不敢说娃娃。后来,他不敢说哪个家娃娃。一说娃娃,他家人些(妻子)就要给他卷(骂)起来。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附城乡烟溪村路边
  采访对象:熊召芬,女,90岁,原石滓公社(铜厂沟)附城大队社员
  我到我亲家那里去(附城公社三大队16生产队),看倒一座坟,他们就说:干部到这户人家去,闻到飞香(方言:很香),就去查,在出门时看到门后头(一个尸体)一身剐来光骨头。死的叫邱桂芳,埋在他家前头。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附城乡烟溪村路边
  采访对象:余启照,男,79岁,原附城公社三大队11生产队社员。
  听到讲,有三兄弟,弄个娃娃来,小的两弟兄还争来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 :五宪乡热溪沟村路口
  采访对象:谢明清,男,73岁,原五宪公社四大队谢家山社员。
  我都吃过人肉,我和我们生产队社员到城关公社南门上施家过夜,他们全家五块人死来只剩一个婆娘,她炖起肉来喊我们吃,说是牛肉。我觉得奇怪,她一个老婆子又不会去偷,咋会有肉?拈(用筷子夹)了一砣放在口头,感觉不正常,我给一起来的社员说肯定是人肉,不能吃了,想吐。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龙苍沟乡万年村路边
  采访对象:李怀芬,女,83岁,原石滓公社万年大队芷柏队社员。
  听说鹿角坝一个娃娃还活起在,他妈就把娃娃的屁股拼(用刀割)来吃了。娃娃惊吼:妈,不要弄我嘛。听起来好伤心哦。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烈士乡煤矿卫生院
  采访对象:吴家珍,女,80岁,原烈士公社王家村5生产队社员。
  我听说巫家山有吃人肉的,大人出去做活(劳动),娃娃自己在家,就被别人弄死来吃。没得吃的,被逼的。
  另一个男的插话:我听老人讲,(烈士公社)冯家大队大木林,一个女的改嫁到大木林,把她家娃娃吃了,没得好大点,几天就把娃娃吃了,还是活的,她就把他吃了。象是孙光珍嘛还是孙啥子名字。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烈士乡煤矿卫生院后面
  采访对象:杨汝芬,女,81岁,原烈士公社冯家大队2生产队社员。
  我家婶婶姓郑,她的儿死了,她就把他的肉拼(用刀割)来煮来吃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庙岗村路边
  采访对象:黄昌琼,女,85岁,原新民公社庙岗6队社员
  桥过来(从桥头往这里走)有个女的叫洪英,娃娃一岁多饿死了,没抱起去埋,她把娃娃的肉煮来吃,别人问她:你咋个把娃娃煮来吃哦?她说实在饿得很,咋个办哇?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庙岗村路边小卖部
  采访对象:金成伟,男,71岁,原新民公社庙岗六队社员。
  听说徐红军家人些(妻子),娃娃死了,把娃娃煮来吃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新添乡庙岗村路边小卖部
  采访对象:鲜云香,女,71岁,原青龙公社三大队3生产队社员。
  有些娃娃死后被煮来吃都不晓得。生产队会计到周某家检查,看到煮起碗豆尖(豌豆苗尖)在,闻到好香哦!会计到锅里一夹就夹到个人脑壳。会计说:你家娃娃呢?周某说死了,抱来甩了。会计上楼一看,娃娃还有半边身子。这个人叫周怀碧。想起那个滋味都吓人。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采访对象:巨汝明,男,70岁,原安靖公社顺江4队社员。
  听倒说朱仕军家儿子朱光军死了,他就把他儿子的肉拼(用刀割)来吃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采访对象:张显元,男,66岁,原安靖公社民治3队社员
  听说杨云宣,杨石云两个去埋人,把尸体腿腿上的肉拼(割)来干(吃)了。其他人问他们好干(吃)不?他们还说好干(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经县安靖敬老院
  采访对象:陈洪林,男,70岁,原安靖公社民建2队社员。
  听到讲靖口站邓汤圆把别个尸体剐来干(吃)逑(方言,粗话)。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烈士乡冯家村108线路边
  采访对象:XXX,女,原烈士公社冯家一队社员
  我家娘屋头,说哪里的牛不在了,就清查,清查到罗成家去,就问他碗头装的是啥子肉?牯倒(逼)他说,他就说他吃人肉,是哪个哪个,他把尸体掏起来吃的。那户家死完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乡小河子路边
  采访对象:王文芬,女,77岁,原荥河公社周家大队荥河队社员。
  我们街上(小河子场)有奶奶把孙子吃了的,孙子饿死了,她就把他吃了。饿得很,她咋不吃嘛。
  采访时间:日
  荥河乡108线路边
  采访对象:林俊芝,女,93岁,原民建公社大坪山5队社员。
  我妈(林李氏)、我家人些(丈夫蒲孝明)都是饿死的。余启珍把屋里死的娃娃背回家煮来吃,我去他家看到死娃娃的衣服。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民建乡顺河村
  采访对象:陈洪发,男,65岁,原民建公社顺河2队社员。
  陈洪章家女饿死了,她妈没得吃的,就把她割来吃,把骨头埋在地板下。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安靖乡到县城的汽车内
  采访对象:康习群,女,66岁,原安靖公社民治2社社员。
  我们靖口站就有吃人肉的,听说他家的人死了,就把肉拼(割)来吃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安靖乡安乐坝(原属凰仪乡)
  采访对象:陶国花,女,59岁,原凰仪公社安乐大队4队社员。
  凰仪余秀珍家妈饿来没得办法,找野菜根都找不到,就用大砂锅烧起水,她大儿子问她:妈,你把砂锅烧来做啥子,她说:我把你家兄弟煮来吃。她家大儿子说:你把他煮来吃我不打死你!(意即“看我不打死你!”)她就没敢煮。现在她家小儿子还在呢。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安靖乡境内(原凰仪乡)
  采访对象:李正英,女,76岁,原复顺公社上坝11队社员。
  对面这户人家,吃过人肉。她娃娃一岁多死了,她就把尸体炖来吃。她讲给我听的,她还喊她的女儿去吃,她的女儿不吃,她还卷(骂)她女儿:娼妇(一种习惯骂法),你不吃,饿死你!她家女儿去看还说是炖的啥子野物(野味),用筷子一捞,看到脚指头、手指头,吓忙了,丢了跑都跑不赢。
  下面场口上(楠坝大队下场口生产队)王朝珍家娃娃一两岁死了,她已经把她的娃娃埋倒了,没得吃的,她又把他(尸体)掏起来吃了。我是眼见的。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民建乡顺河村
  采访对象:王恩芬,女,71岁,原石桥公社顺河生产队(米溪山)社员
  五九年,米溪山光明队王维芬家一个女子,有七、八岁,要跟她妈追,就哭。杨国礼家妹妹就说:跟我到我家去,我拿厥基根馍馍给您吃。这个女娃娃就跟她到她家去了。到她家后,女娃娃就坐在板凳上吃馍馍,杨国礼用大刀背把女娃娃打死,打死后就把她煮来吃了。娃娃的妈回来后到处寻娃娃,娘屋头都来寻,都寻不到娃娃。后来有一天,生产队红豆子被偷,生产队就清查红豆子,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并把门关倒,都不准回去,挨家挨户清查。清查到杨国礼家,发现娃娃的衣服把头包住埋在地板下,地板下好多人骨头哦。喊娃娃的妈王维芬去看,衣服就是她家娃娃的。最后在花滩中学开大会,枪毙杨国礼,枪毙的时候我都看到。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宝峰乡田坝村五一队
  被采访人: 李兴玉,女,67岁,原宝峰公社田坝大队五四生产队社员
  我们这个队石明先家六个人死来剩一个女的。他家人些(爱人)煮人肉,叫石郑氏,他家挨到食堂,干部都在那里歇(住在那里),要整点啥子吃都要被发觉,他们饿来遭不住,青椅子(椅子:方言,对小孩的称呼)死,埋在大河沟,青椅子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儿,她(石郑氏)就去砍了两只腿腿回来,就弄来煮起,将将(刚刚)煮在锅里头。那时间干部清查,看到哪户有烟就来调查,就把她逮到,干部说:好安逸哦,有肉干(吃)。就在砂锅头捞来各人抱到就啃一腿,后头捞到脚下(锅下面)有只人脚杆,就呸,想吐出来。干部就把她逮来关到。当时大队就有枪支,大队民兵就可以逮来拘留起来,把她绑到,把铺盖绑在她膀子上,那时她有六十多岁,弄起去关起,后来就死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青龙乡柏香五队
  被采访人:杨永珍,女,75岁,原青龙公社柏香五队社员
  梁赵氏把她家娃娃弄来吃,何嫂嫂跟梁赵氏说她饿得很,她(梁赵氏)给何说你吃肉不?拿点给你吃。她就把死娃娃的手杆就拿一支给何嫂嫂。何嫂嫂看有指甲子。这是何嫂嫂讲给我听的,她说:哎呀,赵氏把那娃娃煮来吃了。我说那咋个下得起心吃哦。梁赵氏家后来死绝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青龙乡柏香村廉政文化广场
  被采访人:王安孝,男,70岁,原青龙公社柏香七队社员
  四队有吃人肉的,说是一个女,一个娃娃死了把她煮来吃了。我叫不出名字,一个女的,半边脸红的。实在饿凶了,她就把她弄来吃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烟竹双红村路边
  被采访人:周学旺,男,76岁,原烟竹公社双红大队民主队社员,五八年后在老石队社员。
  听到说过吃人肉唵,河那边,那时间还是属于一个队,老石队苏向华,听到说她把哪个的娃娃整来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严道镇新南四组
  被采访人:余培云,男,71岁,原城关公社新南四队社员。
  听到讲县城街上横(huan)街子那里,他们喊的毛玉兰,卖人肉,把她逮起来游街,说是有死的娃儿,她把他弄来煮好,弄起去卖人肉嘛。弄起去游街我们看到嘛,那时我们十七、八岁,听到说游街,我们就去看。公安局把她弄来游街,喊她喊嘛,一路走一路喊:我卖人肉喔!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烟竹乡双红村路边
  被采访人:杨仕彬,女,88岁,原烟竹公社双红大队翻身队(老石队)社员。
  周明康家兄弟术清娃(儿),七、八岁,饿死在食堂头灶火门那儿。朱向华还是把他弄来吃哇,她跟别人说她炖的是(动物的)心(脏),周红芬去给她抢来吃,后来说是术清娃儿的心,她抠来吐都吐不出来。
  朱向华把他炖来吃的,一腿一腿花(一砣一砣用刀割来),炖来吃,她把他放在外面树子空空(洞洞)头,要吃就去花(割)点来炖来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五宪乡坪阳村大院子
  被采访人:王德华,女,70岁,原五宪公社三大队大院子队社员。
  张石桥那里的人就吃过人肉,人家娃娃死了就抱起去埋到,她去掏起来煮来吃。不晓得啥子名字哦。那个人都死了,是女的。杨村坝还是吃过哇,杨村坝是后老汉(继父)把儿弄来吃了。华强娃儿家老汉儿(父亲),(不)晓得啥子名字,把华强娃儿家哥(的尸体)弄来藏在那床脚下,拼来煮来吃,(不报告他死了)还到食堂打他的面茶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烟竹乡双红村路边
  被采访人:何祖芬,女,85岁,原烟竹公社双红大队张家生产队社员。
  吃人肉嘛,九队有块(个),跃进队周明弟家妈,自己的娃娃,她把衣裳裤儿给她脱了,弄来吃了。还有何金娃儿家妹妹,朱向华也把他弄来吃的,都有这么高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烟竹乡双红村路边
  被采访人:陈启明,女,75岁,原烟竹公社双红大队翻身队社员
  那五九年在何院子,朱杨氏,我家一块奶娃娃死了,她都给我家弄来吃了。娃娃(死了)弄起去埋在田头。不是嘛还是认不到,等于是我家的块(丈夫)去当过兵,复原回来有(生)那个娃娃,我们年轻人照顾不来,感冒了就把药大量拿给他吃,吃来就吃死了。死了就把他埋在何院子后头的田头,就听到说那里在吃人肉,哎呀!一下子想起害怕把我家娃娃弄来吃喽,去看,果不其然,他家老汉儿()的黄裤子绑的片子在那里,才晓得。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烟竹乡双红村路边
  被采访人:曾保行,男,93岁,原烟竹公社双红村跃进队社员。
  我家大的媳妇子家老的(老人),死了就这块(个人)拼点那块(个人)拼点,就拼来吃逑,啷里咋过呢?社会嘛,那些时间吃人肉那又不笑人。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五宪乡坪阳村十五队。
  被采访人:李丙亨,男,71岁,原五宪公社坪阳十五队(小地名大院子)社员
  那边生产队一个女的,吃的哪个家娃娃不晓得,娃娃死了,她就把他弄来吃了。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乡楠木九队。
  被采访人:周术珍,女,64岁,原荥河公社周家大队周家队社员。
  楠木村蔡婆婆把她的孙儿都煮来吃完,她说给我听的。我喊她奶奶,她说:孙儿哎,你好喔,我一块(个)孙孙我一口一口把他吃完,我吃完没得法,他们(干部)才把我弄到蔬菜场去。那个老娘子六十多岁,就死在蔬菜场了,蔡二娘、魏二娘,两块老娘子都吃。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乡楠木九队。
  被采访人:孟宪芝,女,87岁,原荥河公社楠木九队社员。
  听到讲过,但没有眼见过,上头同心村的蔬菜厂有个老婆婆,我们听到讲说她吃过。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乡楠木九队。
  被采访人:郭以庄,男,65岁,原荥河公社楠木九队社员。
  只是听到说显才家妈吃过人肉,只是听到说。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乡楠木九队。
  被采访人:韩中芬,女,71岁,原新建公社河林七队社员。
  王家山王登芬,把他家男的腿腿弄来吃了,王家山的些讲的,她男的死了,她不报告,还说把汤汤给他打回去。
  采访时间:日
  采访地点:荥河乡楠木九队。
  被采访人:郝永蓉,女,66岁,泗坪公社桥溪一队
  我家二姐是打发(出嫁)在秦家街,泗坪公社断机坝对门子,饿来没得法,他们那里院子里头,姓袁的人些,弄人肉吃。她还是去舀些来吃,吃来就吃多了,又吐又窝(拉),就那样就死了。
  采访者叹: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不是在极度绝望极度无助的情况下,人是不会吞食同类的,古书有“易子而食”的记载。而我的家乡,在三年大饥荒中,很多人不仅吞食同类,而且吃掉自己的至亲。没有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二0一二年八月十五日于饭店
  二0一二年十一月三日补记
粮食关,鬼门关
  荥经大饥荒实录
  余习广 主编
  采访:余习广、石丰纲等
  摄像、拍照:彭嵘、石丰纲等
  余习广 根据摄像整理
  粮食关是鬼门关,阎王殿上打回还。
  ——荥经民谣
  伙食团,摞坟山;人吃人,断炊烟。
  ——荥经民谣
  逃出寅卯年,命大赛神仙。
  ——荥经民谣
  注:1、当地人称公共食堂为伙食团;
  2、寅卯年即五九年。
  大饥荒死难之最:荥经惨案(序)
  余习广
  大跃进以其高烧狂热,造成了当代中国最为荒诞无稽和残暴骇人的一页,引发了大饥荒中5500千万人死难于斯的悲剧。
  在这场大悲剧中,四川省以1200万多死难者,写出了中国有史以来省份死难之最。而荥经惨案,又以其当年四川省委上报中共中央“人口死亡过半”、史载人口减少43.7%,在四川勇夺其冠,成为大饥荒中官方文件及当代中国地方志所载人口死亡率之冠,并因此永誌史册!
  一、 人文胜地说荥经
  荥经地处四川盆地西部边缘的雅安地区中部,距成都175公里,扼川滇、川藏线咽喉。荥经土地资源丰富,全县幅员1781平方公里,辖25个乡镇,当年人口号称十万。
  荥经古为氐羌地,春秋战国属于蜀国,公元前316秦灭蜀国,公元前223年,秦始皇赢政灭楚,迁楚王严(庄)道在此设县,故称严道县。西汉邓通于此开铜矿铸钱,“邓氏钱、布天下”。此后荥经一直为郡县治地。
  2300多年的荥经,至今有经历千年风雨的四座古城遗址,即严道古城(先后治所古城坪,今荥经县城);静冠城(位于六合乡清华村,相传诸葛亮屯兵之地);邓通城(位于天凤乡、宝峰乡,相传邓通铸钱集散地);孟获城(位于石滓乡瓦山,相传孔明七擒孟获地之一)。荥经为古代南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
  调查中我发现,荥经最具价值的人文景观:在荥经许多过来者的记忆中,对于民国时期原生态农村社会、民风、民情,还保留着较完整的画卷。
  几千年来,中国农村的基本结构和模式,有三大特点: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聚族而居、宗族自治;乡绅自治。
  聚族而居,同一血缘,亲情是人们和睦相处的最高准则。宗族自治,邻里相助,化解矛盾,拯灾济危,救济贫穷。乡绅自治,过渡官民关系,收税拢捐,上传下达。
  荥经大多为张献忠屠川后,湖广填四川时举家移居、落地生根者。经数百年繁衍生息,聚族而居,同姓共村,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亲情相处,家族自治,为中国农村传统结构和人文景观之典型范本。
  近代以降,工业文明不断搅动,在荥经荡起阵阵涟漪,而影响和变动无关大局。
  在朝向现代文明的过程中,现存的不一定是最美的。然而,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改造旧社会”的开篇,却是灾难起点。
  中共开国后,取代农村传统社会模式的,是所有制越来越公有化,社会结构越来越集体化,管理成分越来越“流氓无产者”化和官僚化。显然,这是一个极坏的选择。
  面对同姓共村,血缘亲情至上的农村社会,土改运动主要发动外姓、穷人、文盲和二流子,起来斗争地主,分田地,分浮财,将其中强悍好斗者,培养为积极分子,入党、提干。这些人从根子上脱离了传统文化和道德观念,生存信念为损人利己的自私自利性。外姓人的不讲情面,文盲的愚昧性和盲从性,二流子的破坏性和暴力性,构成暴力土改主流,也留下严重后患,为中国社会埋下祸根。他们成为此后中共控制农村社会的主要成分,成为几十年祸国殃民政策的社会基础,也成为放大社会灾难的主要因素。
  山河秀美、物产丰饶的荥经,在大跃进?大饥荒年代里,沦入家家见浮肿、户户有死尸、四野断炊烟、人口死过半的人间地狱。即使在死人过千万的四川,荥经惨案也是震惊全省的典型案件!
  二、“跃进卫星”酿成灾
  毛泽东的“超英赶美”大跃进,乌托邦的人民公社,是大跃进?大饥荒的渊薮。但将这场灾难扩大至冠盖全国的程度,则是荥经县委领导人和各级干部灭绝人性合力而为。
  在山高水冷的荥经,人们长期以林木和茶叶为主要经济来源,粮食作物为玉米、薯类;水稻为一季中稻,亩产三四百斤左右。
  大跃进年代里,荥经县委喊出口号:“争跃进卫星,要一马当先”。县委带头大搞不断加温的高指标和浮夸风。荥经一直是雅安地区大跃进的“红旗”县。
  1958年2月,荥经县委在《关于贯彻中央、省、地委工农业大跃进指示的安排意见》中,提出,要提前三年,实现“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要以平均每年递增21%的速度发展。
  5月,在地委召开的芦山现场会上,荥经县委书记李成栋得到地区、专署领导认可,提出新的高指标:“在小春增产20%的基础上……保证全县大春增产30%,争取达到40%,使粮食增产1000万公斤,争取达到1189.5万公斤”。会后,在李成栋的加压下,县委提出:1958年粮食总产,要在1957年基础上翻番。
  此后,县委大搞“亩产万斤田”、“向空中要粮”;社、队开展“社会主义大竞赛”,指标层层加码,产量步步高升。1958年夏收和秋收,荥经县先后多次掀起放“高产卫星”高潮。
  到12月,县委扩大会议的报告称:全县农业“获得了空前未有的大丰收,粮食总产量将增长到5072万公斤”,声称:“今年农业生产上的辉煌成就,不是增产百分之几,而是增产百分之几十,还出现了亩产万斤的高产卫星田”。
  县委副书记高万寿,搞县委水稻高产试验田。他把原已插下的两亩水稻秧苗移栽一起,美其名曰“蚂蚁出洞”、“双龙出海”。
  副书记乔长贤,在官田坝搞小麦高产试验田,提出口号:“深挖土地四尺半,底肥突破万斤关,每亩种籽三十三,小麦长得像旗竿。”
  烈士公社书记黄成勋,提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调动大批劳力,经3昼夜“奋战”,将24.5亩187块稻田中挂黄的稻谷,移到一块田中。10月4日,宣布“亩产11970斤”,创造山区中稻“亩产万斤大卫星”。得到雅安地委和荥经县委表彰,《四川日报》予以报道。
荥经县又是“大办钢铁”重点县。7月,雅安地委开会布置“大炼钢铁”运动,李成栋和芦山、天全的县委书记打擂,比谁的指标定得高,口号喊得响,红旗举得高。
  他回县后,大搞“全民大办钢铁”,在六合、花滩、太平、泗坪、荥河、烈士、青龙、新民等地,大办土高炉、土钢炉、小土炉,大拆农民砖房,取砖建炉。“土法上马,大炼钢铁”。没有原料,全县开展“全民献铁”运动,凡是铁器和含铁器具,铁锅、炉锅、菜刀、锅铲、犁耙、锁头、秤砣都塞进土高炉。
  李成栋下令,各公社把从各家抄出的铁器熔化烧成的结铁,收到一起,装了十几卡车,运到雅安向地委报喜,说放出日产10万斤钢铁卫星。荥经县当了“钢铁状元”。
  县委又向地委报喜,说在三合公社祁家河大矿山,建成万吨矿藏钢铁基地。荥经前后派了一万多人上阵,农民出身的副县长庹开云任总指挥。又从华阳、金堂、名山、雅安、汉源等十多个县,由县领导人带队,整团整营成编制,调来七八千人到大矿山支援。两万多人大战苦干,将方圆百里原始森林砍伐一空,仅财政资金就耗费20多万元。后来过秤,只炼出6斤3两烧结铁。大矿山是锰矿,高温一烧成灰。庹开云被打成右倾,后撤职下放。
  据1958年10月统计,全县投入“大办钢铁”农业劳动力达1.58万人,占全县农业总劳动力的38%。加上后来不断抽调的人马,共抽调了两万多劳动力,全县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被毁掉大半,换回“钢铁卫星”红旗几面!
  北戴河会议后,全国大办人民公社。8月,荥经县建起23个人民公社;至10月,办起530个公共食堂,参加人数8.86万人。农民财产一律归公,全县农民被纳入“生活集体化,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的军事化体制。
  留在生产队的1.51万人,基本为妇女与老弱病残,秋收和冬种耕作,劳力奇缺,大量粮食烂在地里。加上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敞开肚皮吃”、各种“大办事业”的无度调粮耗费,危机四伏。
  1958年,后来“落实”的荥经县粮食产量5613万斤,比1957年减产8万斤,实际产量低于此数。年底,地委开会落实国家征购任务,李成栋又在会上大放“卫星”,说是58年粮食产量比57年翻番,由去年的5600万斤,增产到11200万斤。于是,国家征购任务定为849.04万斤贸易粮,约合1213万斤原粮,征购比例为21.6%。为完成征购任务,各公社拿口粮、牲口粮和种子上交,这就势不可挡地触发了大饥荒第一波。
  大饥荒的标志,是饿、病、逃、荒、死(当时中共中央和相关部委、各省委,不断进行这5项内容的统计)。但公共食堂制度下,饥民无处可乞讨,逃荒者相对为少。
  1958年10月,大部分食堂缺粮,定量标准劳动力一天吃老称12两以下,约合7两5钱,农民普遍陷入饥饿。11月,大部分食堂严重缺粮,劳动力一天吃老称8两以下。12月初,绝大部分食堂一天供应二两老称面茶汤,农民大批浮肿,局部发生饿死人现象。1959年春,饥荒加剧,饿病、死人范围扩大。
  1958年11月起,全国调整大跃进农村政策。59年上半年,有的省、地、县收缩食堂,允许社员打饭回家吃,分自留地。3月,全国农村开展“算账”运动,清算“共产风”侵害农民财产数,部分退赔。而李井泉坚持大跃进以来的政策方针,他指示四川各地向农民算帐,算1958年亩产、总产和完成征购任务差额,挖出粮食,完成年度征购。
  荥经县委即开展算账运动。县委在荥经茶厂召开县、区、公社、管理区、生产小队干部五级干部算账大会,狠追“瞒产私分”的粮食。李成栋声称:58年取得了“大丰收”,但竟然完不成国家征购,这是严重的右倾思想和富裕农民向党进攻。会议责令与会者揭发、交待问题,招供“瞒产私分”粮食。大批基层干部交不出粮,遭到斗争、毒打。会上,李成栋提出:1959年总产量要突破一亿斤
  5月,在政策调整大气候下,李成栋被撤职、调离,姚清接任县委第一书记。夏收后,荥经大饥荒程度有一定缓和。
三、庐山会议起大祸
  庐山会议后,全国掀起“更大跃进”高潮,荥经县又是“红旗”县!
  四川省委书记李井泉,是庐山会议跳得最高者之一。会后,全省掀起反“右倾”和“更大跃进”运动。李井泉认为:今年四川的粮食生产取得了高产丰收,必须下大力气把粮食收上来。他传达毛泽东的著名讲话说:“我们同农民的矛盾就是国家要多拿一点,农民想多吃一点的矛盾。”
  于是,四搞和农民争夺粮食的反“瞒产”运动,这是造成四川人口死亡过千万的触发性原因。而荥经县委书记姚清,不惜一切反“瞒产”,要搞出粮食,争当“红旗”,则是造成荥经人口死亡过半的直接原因。
  59年秋收,按中央和四川省委的布置,饶清亲自挂帅,在全县开展号称“大规模、全民性”、持续半年、反复搞的反“瞒产”运动。在大量饿死人情况下,县委组织各级工作队和工作组,下到社、队,大力施压,以极其残酷的暴力手段,开展“轰轰烈烈”的反“瞒产私分”运动。
  9月10日~14日,荥经县委召开县、公社、管理区、生产队、小组长五级干部扩大会议,开展反右倾机会主义运动。
  10月,雅安地委召开二十四次扩大会议,部署反“右倾”、反“瞒产私分”运动。会上,大批干部遭到殴打。地委宣传部长刘恩,因此前反映荥经县缺粮、农民浮肿,大会上遭毒打。
  10月10~18日、21日~29日,荥经县委先后两次召开干部扩大会议,播放地委二十四次扩大会议批判斗争现场录音,部署全县“反右倾、反瞒产私分”运动。
  大会先是反右倾。饶清学着毛泽东庐山会议批判彭德怀的口气,说是要用小钢炮加机关枪,要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轰倒轰痛,向右倾分子猛烈开火。
  那些曾对大跃进、人民公社、吃食堂、大兵团作战强迫农民超强度劳动、农民吃粮少、刮共产风表示过不满的干部,被事先定入批斗名单。姚清坐在台上,点到哪个“右倾”份子的名,一群打手就一轰而上,把人拉上台,连斗带打,拳打脚踢。
  接下来是反瞒产私分,分区逐社逐队算账。先逼各级干部报高产,再按高亩产乘以总面积,“计算”出粮食总量,下达征购任务。报高产的得表扬,回去就要拿粮食兑现。报低了,就是“右倾”、“反党”、“否定大丰收”、“观潮派,算帐派”。打手从台下一拥而上,连打带斗,直到逼出满意粮食数为止。
  烟竹公社社长何开福,是运动逼良为娼的典型。59年秋收,他要公社在上交国家征购时候,留下口粮、种子和饲料粮。大会上,他如实说粮食产量达不到计划,除留下很少部分种子、口粮外,粮食全都交上来了。于是被说成“最顽固的右倾分子”,一群打手在台上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下来又是大、小会斗,白天斗了晚上斗,夜里罚跪不准睡,硬逼他交出“瞒产私分”粮食。
  姚清找他谈话,要他看清形势,彭德怀搞“右倾反党”,还不是打倒批臭?劝他千万不要在“反党”、“右倾”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是“死路一条”。要他“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和党保持一心一意”,“将功补过”,把“瞒产私分”的粮食,全部交到县上来。
  何开福经过“帮助”,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和党保持一致,
“坚决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往前走,不掉队”。回到烟竹公社,即大搞暴力“反右倾、反瞒产”。公社、管理区和生产队三级干部会上,他安排打手,哪个粮食产量报不上去,拖上台毒打,打伤十几个社、区、队干部。公社留的口粮、种子、饲料粮,全部上交国库。随即,烟竹公社食堂断粮断伙,人口大量浮肿、死亡。
  1959年,全县粮食总产2500万斤,比1958年减少3113万斤。年底,县委初步摸底,是年秋粮大减产。而姚清仍大肆鼓吹“大丰收”,县委仍按1958年高估产数,即总产一亿斤上报。结果,在1958年征购任务849万斤基础上,1959年国家征购翻番,为1885万斤贸易粮,折合约2693万斤原粮,征购比例为107.72%。全县当年粮食实际产量,不够上交征购。
  秋收开始,姚清贯彻上级指示,提出实行“四边”(边黄熟、边收割、边整理、边入库)和“四就”(就地入库、就地保管、就地加工、就地供应);大搞管理区间交叉收割,突击交粮,造成“下手狠,搞彻底,征干净”的局面。
  县委大搞“突击公购粮入库”运动,发动各行各业、机关的干部、职工帮助收打、背运粮食。当时天阴雨多,没晒干的粮食,用锅炒、火炕干后上交国库。仅用54天,在国庆节前,全县入库原粮2295万斤。这意味着,在54天内,全县实际产量的92%被上交国库。荥经大饥荒的直接原因,一目了然。
  征购任务定得太高,有些地方把粮食完全征购上来也完不成任务,于是被打成“右倾保守”、
“瞒产私分”。从县到公社、管理区、生产队,大批干部挨批、斗、打、捆、吊、撤职、下放、劳动改造,不少人被打死、送劳改,逼得基层干部把口粮都交国库。
  据荥经县委“双整”(整风整社)运动材料披露,在这场“人民战争”中,对“不老实”的干部和群众,使用了拳打脚踢、罚跪、揪头发、煽耳光、捆绑、吊打、人撞人、火烧、锄把捅进阴道、刀砍、活埋等几十种刑罚!
  人民公社实行“先国家,后集体”,交完征购任务,剩下的粮食,由管理区统一保管、划拨。生产队食堂不准留粮,吃粮由管理区下发。管理区存粮不多,干部多吃多占后,剩下的就更少了。很快,各地普遍缺粮、断粮。
  对于这场运动,荥经县委在“双整”运动中总结说:“社队仓库基本掏光,公共食堂基本断粮,社员群众基本靠野菜为生”!
  大减产加上高征购,结果造成各公社公共食堂几乎普遍绝粮,大饥荒如恶狼扑食般卷来,社员饥恶、浮肿、干瘦、紫绀、小儿疳积、妇女绝经、子宫下垂、死人…惨案频仍。
粮食关,鬼门关
  荥经大饥荒实录
  余习广 主编
  采访:余习广、石丰纲等
  摄像、拍照:彭嵘、石丰纲等
  余习广 根据摄像整理
  粮食关是鬼门关,阎王殿上打回还。
  ——荥经民谣
  伙食团,摞坟山;人吃人,断炊烟。
  ——荥经民谣
  逃出寅卯年,命大赛神仙。
  ——荥经民谣
  注:1、当地人称公共食堂为伙食团;
  2、寅卯年即五九年。
  大饥荒死难之最:荥经惨案(序)
  余习广
  四、“荥经惨案”惊天地
  1958年冬至1959年夏,荥经只是全国大饥荒中普通一县。1959年9月以后,荥经大饥荒具有人口死亡率最高的唯一性。
  荥经惨案的幸存者们,对大饥荒有其独到的阐述:就总体而言,他们称为“过粮食关”、“过五九年”和“五九事件”。荥经民谣:“粮食关是鬼门关,阎王殿上打回还”。
  说到具体详情,他们对那段,有刻骨铭心、非常清晰的阶段划分。
  1959年9月~1960年4月,浮肿、死人大爆发期,被称为“细粮关”、“二两关”、“断粮关”。所谓“细粮关”,细,即是少、没有。1960年4月~1961年6月,浮肿、死人高发期,被称为“四两关”。1961年7月~1962年5月,浮肿、死人续发期,被称为“八两关”、“半斤两关”;老称8两为半斤。1962年6月~1962年11月,浮肿、死人缓和期,被称为“私开乱占”,指“三自一包”政策。1962年12月~1963年5月,浮肿、死人复发期,被称为反“私开乱占”。
  1959年9月中旬开始,荥经县绝大多数食堂严重缺粮,实行一人一天老称二两原粮(主要是玉米、高粱、红薯等,合新称1.375两,按杂粮50%出粮率计算,不到0.69两;红薯5斤折1斤贸易粮,征购中基本不收)的“供给制”,干部和食堂人员多吃多占,社员就连二两原粮打面茶都吃不到口。故当地人称过“二两关”。
  10月,全县大部分农村食堂先后基本断粮,遂以糠壳、红薯藤、叶、野藤根,玉米秸秆、棉花壳等磨成粉,以及玉米芯、玉米秸秆芯、红薯藤等,石灰水泡过晒干磨粉的“代食品”,掺上野菜,号称“吃饭技术革命”,煮“面糊糊”的面茶,成年社员一餐两汤瓢,老弱病残一餐一瓢。11月,上述类基本吃完,全县农村食堂完全绝粮。
  与此同时,食堂奉命断伙不断烟,为“坚持公共食堂不倒”、“坚持三面红旗不倒”,大部分食堂实行“灶头烧火、盐水下锅”,即烧一大锅水,放上一点盐,开饭打一瓢盐开水。各公社、管理区、生产队严格实行“不准私人烧火冒烟”政策,组织基干民兵带枪巡查,发现哪家冒烟,就冲进去砸砂罐、打人。
  10月开始,全县农村爆发大规模人口浮肿和死亡。饿了将近一年的农民,全吃野菜、草根、树皮,身体再也挺不下去了。11月至60年4月,荥经县死人达到最高峰。
  日,荥经县委在《关于发生严重疾病造成大量死亡情况向雅安地委的报告》中说:死亡首先从六合、青龙、附城等公社开始,不到半个月迅速波及全县23各公社……虽然采取了措施,但疾病一直未能彻底扑灭,死亡现象一直没有制止。最高峰时发病人数达11900多人,一日死亡达一百余人。据初步统计,日~日,全县因流行性疾病死亡的达15025人,占1959年年初总人口的14%。
  1959年,死亡人口占总人口10%以上的有15个公社,其中有4个公社在15%以上。死亡最严重的有:凰仪公社,占总人口的18.12%;太平公社,占总人口的22.5%。1960年,死亡人口在10%以上的有19个公社,其中有11个公社在15%以上。死亡最严重的有天宝公社,占总人口的16.75%;新民公社,占总人口的17.43%;附城公社,占总人口的18.17%;凰仪公社,占总人口的21.27%。
  就在严重死人之际,59年12月,姚清在全县党代会上提出报告:《乘胜挺进,在胜利的基础上,再接再历,继续反右倾,鼓足干劲,为夺取一九六零年的更大跃进而奋斗》,继续大讲大跃进、大丰收、大好形势!到1960年2月,他还在大搞反“瞒产”挖粮运动,要求各级干部“在粮食问题上,不要怕死人”、“死人也要完成粮食上调任务”。他提出:“宁叫人死了,不叫红旗倒”,“死了九十九,红旗不丢手”。
  当省委得知荥经大量死人情况后,曾提出给调50万斤粮食救急。而姚清一口咬定不缺粮,并表示如果需要,荥经可以调出50万斤粮食支援外地。
  为对外封锁信息,姚清和县负责人派专人在邮电部门把守,检查电讯和来往书信。荥经县大搞了几次抓“盲流”,“抓外逃犯”运动,派民兵把守交通路口,堵截外出逃荒要饭的人。外出要有公社介绍信,没有就抓起来关收容,大批逃荒人死于收容所狱中。
  雅安地委政研室和荥经县委政研室合作写过专题:《一个极其深刻的教训——记荥经县“五九事件”》。其中写到:“面临大量死亡,干部群众都大规模地上山剥树皮、刨树根、采野菜、挖观音土等,千方百计维系生命,不少社员和个别农村干部,因走投无路而偷盗集体的饲料粮和种子、偷拔油菜、偷杀生猪、偷杀耕牛。更不忍睹的是,还出现了吃人肉的现象,不仅持死人,个别人甚至杀活人吃。总之,一切为了生存。面对耕牛、庄稼等集体财产遭受损失,许多干部同社员发生冲突,也就发生违法乱纪行为,如对小偷小摸的社员随意扣饭、乱斗、乱打、乱绑、乱吊、戴高帽子游街、‘劳改’、钉活门板、假枪毙等”。
  社员肿的肿,死的死,四乡八野,尽是哭声。逃难的人们流向县城,流向外地。从各公社到县城的路上,每天都有一路倒地的死尸;县城四街八巷,到处都是饿死者或干枯、或肿胀、或发臭的尸体!荥经惨案中,“上千院坝和村庄灭绝人烟”。
  饶青和老婆天天开小灶!县委办公室汇报,对满街死尸怎么办?饶青怒喝道:“怎么办?抬出去埋了!这点事还要我告诉你啊?!”
  县城死人多,开始人们还将死尸抬出去,挖坑掩埋。由于死尸越来越多,县委给城关公社打招呼,要求处理死尸问题。公社决定给埋尸的人“粮食补助”。而奉命埋尸的人,无力挖坑,死尸往坑、洞、沟里扔。城外荥河、经河、荥经河两岸沙滩上,死尸拉来堆堆,河沙一搭就掩埋了。
  农村因死人太多,活人无力掩埋,死尸多往坑、洞、沟里扔。路上、家里、食堂边、镇街上的死人,无人掩埋,到处可见死尸。尤其死绝户,死人搁在家中无人过问,臭气冲天,最后烂得只剩骨架!
  据《五九事件》称,“五九”事件的经历者回忆当时的悲惨情景时说:有的人在干活时死在地里;有的人走在路上,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有的死在逃荒途中;有的甚至一家人全部死在家里。在死亡高峰期,街头、路上、河边、山坡、人家户里,到处可见枯瘦如柴的僵尸,无法安埋,一些地方只好一具一具地往红薯窖里堆。
  在大规模急剧浮肿、死人的同时,荥经县粮库里,还有当年反“瞒产”、高征购入库的“国家计划”粮食两千多万斤。
  荥经惨案大规模爆发,荥经县、雅安地区不少人写信向省委和中央上告,这些信件被转回四川、雅安和荥经。
  1960年3月,随着全国爆发粮食危机,正要大搞“城市人民公社化”的毛泽东,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开始查处“干部违法乱纪”问题。一贯以自揣“摸到毛主席脉搏为动向”的李井泉,闻风而动。
3月中旬,李井泉亲自带人来荥经,了解荥经死人问题,将其定性为“五九事件”。“五九事件”概念,掩盖了持续到1963年夏收的荥经大饥荒。此后,四川以荥经“五九事件”为典型,逐渐开始查处干部“五风”问题。
  李井泉回去后,省委决定:给荥经调救济粮;查处荥经县领导班子;治疗浮肿病患者。这对缓和浮肿、死人,起到一定作用。
  5月8日,四川省委农业检查团雅安组赵凯、严悦星奉命调查后,给省委、李井泉政委、雅安地委上报《关于荥经少数基层干部严重违法乱纪的调查报告》,提出:“去冬今春以来,由于某些基层组织不纯,因而严重的违法乱纪和残害群众的事实有新的滋长。手段毒辣,形式令人发指。”报告列举了六合、青龙、凰仪公社“违法乱纪和残害群众”的事例。
  雅安地委书记何允夫指定公安局长高毅奎组织专项调查,调查队抽调公检法和县级机关干部及行署下放干部,分片包干调查,将严重违法乱纪干部登记造册上报。
  6月,中共雅安地委上报《关于荥经县违法乱纪的检查和处理意见的报告》。报告称:荥经县违法乱纪错误是严重的。从去年8月以后,就不断发生,到去年冬今年春达到高峰。全县23个公社都有不同程度的违法乱纪行为。特别严重的有8个公社,占34.78%,全县五级干部总数2960人,其中有1095人(包括专署机关包队干部11人)有违法乱纪行为,占干部总数36.99%。其中犯有打死人错误的有104人(公社干部22人,管理区生产队干部69人,县区干部13人),共打死196人,逼死56人。17个县委委员中,7人有违法乱纪行为。
  少数干部违法乱纪的手段五花八门,一般有:扣饭、罚款、打耳光(有的用木棒、枪托乱打)、捆、绑、吊打(吊的当中有:半边猪、鸭儿浮水、风摆尾、打秋千等等),蠚麻蠚,集中关押劳改,私设公堂,戴高帽子游街,剪妇女头发,穿耳朵(用铁丝、大头针、洋钉将耳朵钉在地上木头上),刈指头,扯地崩(将两个大拇指用麻线绑起钉在地上木头上,木头中间划口加楔头烧起大火烤),用刀子戳胳膊,人拉犁头,吃谷草,喂大粪,假枪毙,非法抄家,拿锅,抱磨子等。
  年底整风整社运动中,四川省委派出省团委书记任团长的工作团,率223人进驻荥经。
  “阶级斗争为纲”精神下,按毛泽东当时对各级政权的“三类”划分法,荥经事件被定性为:民主革命不彻底,五类份子和阶级异己份子当权;社会主义革命不彻底。荥经县被划为“阶级敌人篡夺了领导权”的“三类县”。逮捕、关押公社以上脱产干部44人,集训审查基层干部800多人;生产队以上干部几乎被统统撤换,全县公社以上干部仅保留两人。省委从南充等地抽调1200多人、从雅安地区派出100人,担任荥经县各级干部。县委第一书记饶清、副书记万高寿等人被捕,饶清被判刑8年,送简阳平泉劳改农场劳改。
  1979年,荥经事件的受处理者得到平反;1999年,该案平反全部完成。我在调查中,荥经惨案幸存者提及于此,愤愤不平。
  1960年4月后,省、地委先后从西昌等地调来约一千万斤粮食,说是要按每人每天半斤原粮供应,实际大约三四两。这就是荥经人把60年~61年,称之为“四两关”的由来。
  “四两关”还是鬼门关:重新恢复公共食堂,坚持不准私自冒烟,社员偷青继续遭毒打,一些工作队、组人员带头打人。饿、病、荒、死继续蔓延。
  至1961年6月解散食堂,允许社员回家做饭,分给少量自留地后,荥经县肿病、死亡有所缓和。
  1962年初实行生产自救,允许社员开荒耕种,6月夏收后,肿病、死人情况才得到有效控制。
  1962年冬季,开展反“私开乱占”为主旨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没收社员开荒所得粮食,是年冬荒和次年春荒,农村再次发生浮肿、死人。至63年夏收后,荥经大饥荒基本结束。
  五、走进荥经大饥荒
  荥经惨案,以其“死人过半”而引人瞩目。研究荥经惨案,首先注意到的问题,就是在惨案中,到底死了多少人?
  据《荥经县志》“人口变动”载:荥经县总人口,1958年为123717人,1962年为69656,减少54061人,总人口减少43.7%。农业人口,1958年为96347人,1962年为62236人,减少34111人,农业人口减少35.4%。
  调查中老县长童梓平告诉我:荥经县原人口号称十万,实际为九万六千人。大办钢铁,迁入钢铁大军一万四千人。县委要统计数,这些人伙堆报上去。大饥荒后,其中部分活下来的人回归原籍。此外,外县划入荥经4个乡。政策调整后,该4乡划出。
  由于荥经人口大量死亡,1961年~1964年初,大约有一万多汉源、南充、及周边县移民(基本上是农民)到荥经。这些人填了荥经人口数,减少死亡数,后来的县委领导也觉得好看些。《荥经县志》没有这个动态统计。
  因此,荥经县总人口减少数,应大于43.7%;农业人口减少数,应大大超过35.4%。“钢铁大军”死亡数不详,但一万多移民填补的人口数,应加入死亡数中,兑平被其冲减数。则农业人口减少数,应在四万五千人以上。
  据荥经县《卫生志》统计:到1962年9月止,全县死于浮肿病人口,达3万多人。而当时中共中央文件,一再强调进行统计的八大类主要疾病中,浮肿病只是引发死亡的一种。
  据当年荥经县委上报地委和省委的报告称:1959年~1961年底,荥经县人口死亡三万六千人。《五九事件》一位参与者告诉我:他看到一份材料,到1961年底,荥经县人口死亡三万六千人;加上62年的死人数,荥经大饥荒死亡人口,应在四万五千人左右。
  1962年3月,在四川省委传达“七千人大会”精神的会议上,荥经县委书记阎桂芳说,荥经县十万人死了一半,死亡差不多五万人,前任县委书记姚清到任大半年,就因死人太多被判刑。在李井泉讲话和四川省委上报材料中,提到荥经人口死亡过半问题。二者相符,具有相当可靠性。
  据荥经县原财贸部长、人大主任刘庭林说:从1959年初,到1962年底,荥经县人口死亡大约在四万七八千人。
  我认为:参考到荥经县人口动态情况,刘庭林是当年县财贸负责人,其“荥经人口死亡四万七八千人”说,具有一定权威性和客观性;以实际人口九万六千人计,符合当年荥经“人口死亡过半”的定性。
  综上所述,荥经实际人口九万六千人,大饥荒中死亡五万人左右,死亡人口占总人口52%左右。
  2005年,我开始关注并尝试进行“荥经惨案”调查。因该县奉令封禁其馆藏毛时代档案材料,遂找了几位参与查处该案的知情人,了解情况,几天时间,有走马观花感。
  2012年5月初,我再次来到荥经,以走乡、进村、串户,听幸存者讲述的方法,进行调查。并邀请摄影艺术家彭嵘,全程摄像、摄影,以记录下这珍贵的资料。
  二十多天,我们跑了8个乡镇、15个村庄,采访了荥经惨案幸存者96人,并对其中重点人物,进行了长达半年的电话、电子邮件持续采访。其后,石丰纲和杜治中相约,继续进行了4个多月的调查,采访了125位幸存者。
  我们共计采访了221人,涵括该县原23个人民公社、81个管理区(1961年后改大队)、128个生产队。本书根据录像整理,收入经我整理、校队的197位荥经惨案幸存者口述材料。
  这197位幸存者,共计死亡亲人890人。其中,26家死得只剩1人,11家没有死人。77个管理区中,6个管理区有统计数据,原人口大约为5750,死亡人数3175,死亡率55.22%。118个生产队中,68个队有统计数据,原人口大约为13097人,死亡人数7241,死亡率55.22%。与当年立案依据的“人口死亡过半”相吻合。
  其次,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这是研究“荥经惨案”,必须解释的问题。
  极权主义是灾难的根源。以领袖个人是非为是非,以其个人喜怒哀乐主宰社会。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毛泽东时代,一个人的时代!一个人高度集权而号令天下,是祸国殃民灾难的原发点。
  毛泽东发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目标指向有二:实现国家工业化,实现社会乌托邦化。
以“剥夺农业,为国家工业化提供积累”的斯大林模式,为大跃进提供方法论和路径;从张鲁的“五斗米道”,陶渊明的桃花源式,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康有为的“大同世界”,孙中山的“天下为公”,到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罗伯特?欧文的共产主义公社“纽哈蒙尼”,无政府主义的“新村主义”,“工读主义”,到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主义天堂,为毛泽东狂热躁动的人民公社,提供了乌托邦模式与蓝图。其理想主义旗帜下的暴力剥夺和暴力实现乌托邦的社会行为模式,必然导致大灾难。
  庐山会议是更大饥荒的爆发点。彭德怀斟辞酌句“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批评,引发毛泽东雷霆之怒,发动起反“右倾”和“更大跃进”运动,并在全国农村开展起暴力反“瞒产”运动,是导致全国性大饥荒的主导原因。
  体制祸害。在军事共产主义的人民公社体制下,农民失去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失去人身自由和权利,公共食堂卡住农民的生存命脉,生产队干部和食堂管理人员直接操控农民的生死存亡。当国家高征购夺走大部分粮食,公共食堂断粮,又不准私自开伙时,农民只有死路一条。
  各地、各级干部的个人品性,是造成灾难不同程度的直接因素。县委书记姚清不顾人命,穷凶极恶地横征暴敛,是造成荥经惨案的直接责任人和主要元凶。各级干部的泯灭人性,是造成惨案的各级帮凶。
  国难见英豪。就在这块悲剧丛生的土地上,就在万民垂亡之际,我们也能看到极少数良知者的坚守,他们成为这场大悲剧中可歌可泣的史诗英雄。
  1957年反右运动中,副县长童梓平被打成极右,竟然在关押中暴打组织中学生“参观右派”的领导;大饥荒席卷荥经,他下队第一天,眼见队里死了一个社员,找到公社书记大吵一顿,为生产队饥民要“救济粮”,并在自己全家人浮肿情况下,说服妻子,拿出家中十年积蓄的300元钱,到深山单干队买来500斤玉米种,组织社员生产自救。该队102人,全部得以保全性命。这是死人如潮的荥经惨案中,撩动人心的大奇迹!
  1959年秋收,原烈士公社冯家大队五队队长袁德仕,在公社派员监收情况下,安排社员偷谷私分,60年私分田地到户。原大田公社民福大队五队队长周永宣,当食堂断粮时,毅然决定:把大队窖在该队的两三万斤做猪饲料的红苕、烂玉米,发给社员回家煮吃。两队有饥荒而没饿死人。
  在死人如潮而万众缄口时,青年教师李景福挺身而出,走上公开揭露和反抗之路,在成都和荥经县城书写、张贴揭露荥经大饥荒的大字报,被捕判刑,成为当年罕见的政治事件!
  荥经惨案中,也有极少数人性质完全不同的反抗。
  1958年11月,五宪公社热溪沟大队不满大跃进、公社化的六十多位农民,以宗教聚众,发动旧式农民起义,武装暴动,杀死、杀伤公、检、法人员和公社干部8人,口号“三天打到北京城”,恢复大清帝制。旋即被部队及警察、民兵镇压。大饥荒中,该社干部稍有收敛,其它地方吃二两原粮,暴动地杜家沟农民吃八两,断粮时间比别处短,饿死人较少。
  研究荥经惨案,我们不得不面对第三个沉重的问题:俗话说,万事抗不过死为大。为什么绝大多数人,面临饿死,也不起来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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