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头晕脑胀、眼睛累、脚站不稳发直是什么原因,尤其是脑累的时候,平时头晕脑胀、眼睛累、脚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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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眼睛后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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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眼睛后面的眼睛
  停电的原因弄清楚了,或者说弄不清楚了——是电线断了,明显是被人剪断的,不知是
谁搞的鬼。
  电线断在小镇西边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铁柱在追查这件事。
  铁柱是镇里的警察,一个鸡毛蒜皮什么都管的警察。尽管他的智商天生有点低,可是
大家都很信任他,因为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叉的父母一直没有出现,他的身世还是一个深邃的谜。
  过了一段时间,李太太发现一个问题:这个男婴从来不哭。他最爱干的事是看电视——
才1岁的孩子,他最大的爱好竟然是看电视!——假如大人有事情,把他放在沙发上,他可
以一个人不哭不闹地看一天。什么节目都行。
  开始的时候,李太太觉得他看什么节目都行。又过了一些日子,李太太渐渐发现了一点
区别:他好像更愿意看评书。就是那种穿长衫,拿折扇,桌子上放一块醒木——话说,这个
叫李二愣的匪兵,别着匣子枪,来到倭瓜村,想弄几只肥鸡……
  他竟然喜欢评书!
  电视里偶尔出现评书,李太太感觉他的眼睛就亮起来。
  有一次,叉在看电视,熊熊在旁边玩水枪。一个卡通片完了之后,又来了评书,李太太
顺手又给他换了一个卡通片。叉一动不动继续看。过了一阵,李太太出去洗衣服。她偶尔进
屋来,发现不知是谁又把电视换成了评书节目……
  这一天,叉有点发烧。晚上,李太太把他放在自己的被窝里,心疼地搂着他,他的身子
  熊熊有点委屈:“妈妈,不许你搂他睡!”
  这孩子对叉已经很友好了,可是他对妈妈搂叉睡觉还是很嫉妒。
  妈妈说:“弟弟病了。听话。”
  熊熊就郁郁地睡了。
  叉吃了药,也沉沉地睡了。
  大约是半夜,李太太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卡车司机又来了,他说他的卡车又渴了,非
常热,需要水。
  可是,李太太觉得,好像不是他的卡车渴了。
  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连类呢?
  他说:她家锁着门。
  然后,他突然干渴异常地抱住了李太太,他的身子像开了锅的汽车水箱,火一般烫人。
  他摸她的奶子。
  李太太觉得十分好奇,十分害羞,十分紧张,十分愧疚。
  她无意间看到,那个卡车司机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像婴儿的手……
  这时候,她猛地醒了,她发现那个叉正用手抚摸她的奶子。
  她眯缝着眼睛偷偷看他,他醒着,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很陶醉。
  李太太觉得,他这可能是恋母情结,摸着女人的奶子,他就回到了依偎在亲生母亲怀里
的幸福时光……
  熊熊大了,很长时间没有孩子摸她的奶子了,她已经有点不习惯。她轻轻地把叉的手移
  她感觉这个男婴摸她摸得很熟练,有点不像一个婴儿的动作。
  这个直觉很罪恶,也很恐怖。
  五大三粗的李麻回来了。
  他看见家里多了一个丑丑的男婴,很高兴。
  他先亲够了熊熊,又大咧咧地抱起叉。可是,叉对他却好像有敌意,使劲地躲。
  李太太说:“看你一身腥臭气,孩子不喜欢你。快去洗个澡。”
  李麻哈哈地笑,把叉一下一下扔向高处。他的手很大,像两个簸箕,而叉在他的手里显
得很小,像一只狗崽子。
  这天晚上,熊熊睡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叉和李麻夫妻睡在炕上。
  我曾经这样注解“孩子”一词:一种睡前在中间睡后在旁边的小东西。果然是这样。
  李麻夫妻睡前把叉放在中间,逗他玩。玩了一阵,叉就困了,偎在李太太的胳膊弯里闭
上了眼睛。李麻夫妻小声说着话,直到听见叉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才关了灯,迅速把他抱到
了另一端。
  久别赛新婚。
  这对夫妻的身体都很棒,干柴烈火。
  李麻抚摸着太太光溜溜的身子,脸憋得通红。她肥硕的身体像河堤一样高大,双乳像熟
透的西红柿一样色情。
  李察的腹中翻腾着攀缘的渴望。
  终于,他插入太太,开始爬坡,像一只笨重的甲虫。
  熊熊已经长大了,他压制着声音。
  很快,太太的蜜穴就湿得一塌糊涂。
  终于,他登峰造极,满眼惊雷闪电,有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他通体狂抖不已,玉液银浆
喷射而出。
  就在这时候,一双眼睛跳进他的眼睛,他猛然从最高峰跌落下来。
  是男婴。
  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的男婴。
  他在黑暗中睁着双眼,一眨一眨,冷静地观看着这对健壮男女做爱的过程。
  李太太感觉有点不对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李麻躺在炕上,阳具一下就软了,像棉花。他用下巴朝她身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低低
地说:“那个孩子醒着。”
  李太太转过头,看见叉闭着眼睛。
  李麻是个粗人,他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尽管叉对他有点排斥,李麻还是很喜欢他。他下班回来,经常给叉买一些好玩的东西,
比如水枪和哨子之类。
  闲暇时,他经常教叉说话:“爸爸!”
  叉:“呜咿。”
  李麻:“妈妈!”
  叉:“呜咿。”
  李麻:“爸爸!爸爸!”
  叉:“呜咿。”
  李麻:“妈妈!妈妈!”
  叉:“呜咿。”
  李麻再教,叉已经不耐烦,挣脱李麻下地玩去了。
  这一天晚上,天很阴,好像要下雨。
  李麻夫妻把熊熊和叉都哄睡之后,开始做爱。
  这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房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李麻觉得这样的环境才安全,
  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样运动。
  又是在他逼近高潮的时候,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闪电。李麻警觉地朝那个男婴睡觉的方向
看了一眼,竟然又看见了那双黑亮的眼睛。
  闪电一闪即逝。
  那双眼睛一闪即逝。
  李麻沸腾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了。他从太太身上翻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婴睡觉的位
置,突然把灯打开。
  男婴睡得很香甜,像雪花一样安静。他皱着眉想,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太太挡住眼睛问:“你看什么?”
  李麻把灯关掉,陷入黑暗中,他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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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没有源头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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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这个男婴转到了卞太太家。
  卞太太的老公还没有回来。她没有孩子,很寂寞,早盼着叉快点轮到自己家了。她提前
买回了很多玩具。
  把叉领回家的路上,她高兴得蹦蹦跳跳,像个孩子。
  进了家,她拿积木给叉玩。他摆了几次,都倒了,就不太感兴趣了。
  卞太太收起积木,又递给他花皮球。
  他笨笨地踢,踢不准。很快也不想玩了。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画册。
  他翻起来。这次他专注的时间比较长。后来,他把画册也扔到了一旁。
  卞太太收起玩具,对他说:“叉,现在呢,我就是你的妈妈了,你要乖。你乖的话,喜
欢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晚上,卞太太按李太太嘱咐的那样,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对他说:“半夜拉屎撒尿
就用这个盆,记住了?”
  叉似乎对卞太太家的电脑更感兴趣,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键盘前,伸出小手去摆弄。
  天要黑的时候,张古打字打累了,出门到院子里活动身体。
  西天还有一抹暗暗的血红。
  他偶尔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卞太太家没有开灯,可能是怕蚊子。在暮色中,他看
见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有一双眼睛,正静默地看着自己。
  他打个冷战,仔细看,竟是那个男婴。
  这眼神他见过一次,在停电的那个夜里,他发现他又离开他的时候。他感觉这眼神很复
杂,不像是一个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很复杂的眼神,继续伸臂弯腰踢腿。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一切
都是由于他当时狠心离开他,灵魂深处一直在不安……
  过一阵,张古又抬起头,看见那个男婴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着自己。
  老实说,在内心深处,张古对这个最早他发现的男婴有几分惧怕。
  他尽可能回避他,可是,越回避越害怕。那男婴的眼神,时时刻刻闪现在他眼前。
  你越离一个眼神远你就越觉得它飘忽。
  你越离一颗心远你就越觉得它叵测。
  你越离一个黑影远你就越觉得它有鬼气。
  张古突然想接近这个男婴。
  他想,他对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定有一种误会。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吃喝拉
撒,摸清他的脾气,他的稚气。他要接近一个真实的他,粉碎这令他寝食难安的错觉。
  可是,他没有勇气走近他,哪怕一次。
  这天上午,张古到市场买菜。
  回来时,他看见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镇汽车站等车。李太太跟他打招呼:“买这么多
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
  张古:“几个朋友要到我家来喝酒。你们去哪里?”
  李太太:“我们到城里去。”
  张古把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了。下午,他的几个朋友来了。其中有冯鲸。
  喝酒时,张古问:“那天断电查清楚了吗?”
  冯鲸说:“上哪儿查去!”
  全镇只有张古一个人固执地认为那天停电和男婴的出现有关系。
  朋友1问:“听说停电那天你们17排房捡了一个男婴?”
  张古说:“是啊,怎么了?”
  1说:“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那个男婴从来不哭,很少见。”
  朋友2说:“不会是机器人吧?肚子里装着定时炸弹……”
  朋友3说:“你说的好像是一个手抄本里的情节,婴儿,定时炸弹,梅花党,南京长江
大桥,什么什么的。”
  张古打断他们:“别胡说。那是一个挺可怜的孩子。”
  冯鲸说:“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她叫永远的婴儿。”
  张古的心一沉——永远的婴儿?
  冯鲸:“是一个美眉。”
  朋友2:“现在的女孩子都装嫩——你们瞧这名字。”
  冯鲸:“她说,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是因为我的名字吸引了她。”
  朋友1:“你叫什么?”
  冯鲸:“三减一等于几。”
  朋友3:“现在的男人都装高深——你们再瞧这名字!”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唱起了歌。张古忘记了男婴那讨厌的眼神,跟大家一起狂欢。
他唱的是:
  一言不发,岿然不动,灰土土傻站着我是个秦俑。没有哭泣,没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
是一派火红。
  我想战天,我想斗地,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剧。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
天住进月亮里。
  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长寿。哥哥请你慷慨一些借我一点酒,让我轰轰烈烈
献个丑。姐姐请你放弃贞洁拉拉我的手,让这人间的花儿红个透……”
  这是周德东的歌?——正确。不然我就不会花这么大篇幅写它了。
  它是我开篇那段歌词的前部分,好不好都请你原谅,写它的时候我正处在装腔作势的年
龄。其实很丢人——我的盒带只在一个地方畅销,那就是我的故乡绝伦帝。那里的年轻人几
乎都会唱我的歌。
  张古唱完,冯鲸说:“有一句歌词不吉利,应该该成——这辈子能活九十九。”
  ……闹到天黑之后,大家才散去。
  张古酒量不小,但是,他也有了些许醉意。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刚刚唱的歌:这辈子
注定不长寿……觉得确实有点晦气。
  他又想起了那个男婴,心里有点虚。机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胧地看见那个男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打了个冷战,一个鲤鱼打挺站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急匆匆走进来。
  卞太太说:“张古,拜托,我婆婆心脏病犯了,正在抢救,我得到医院看护她。你帮我
照看一下孩子!”
  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里去了。急死人!”
  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来。”
  张古连连说:“没问题没问题。”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来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
  张古能说什么?说自己害怕这个孩子?
  人家收养这个男婴本来就是出于一颗善心,这男婴跟卞太太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张古收
留一夜都不行?再说,老人病了,远亲不如近邻,这点忙都不帮?还有,人家是女人,丈夫
不在家,遇到困难,你一个小伙子能袖手旁观?
  从哪个角度讲,张古都没法推脱。所以尽管他的内心很害怕,可他还是说“没问题没问
  卞太太说:“谢谢了。”然后,她转身就走了。
  屋里只剩下张古和那个男婴。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
  很静。用一句老话形容就是: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男婴静静地坐在张古的床上。
  张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张古。他和他第一次这样近地面对面。
  那男婴像眼科大夫一样,仔仔细细地察看张古的左瞳孔。张古抖了一下,他当即肯定:
这个婴儿的眼神决不是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他的目光,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怎么说。
  有两种说话方式。
  一种方式是像对婴儿那样柔柔地说:“叉,乖乖,在叔叔这里不要闹,让叔叔抱着
  这种语气张古觉得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明明感到对方不是婴儿,他明明感到他的婴儿
表皮里包藏着另一个人,包藏着一个险恶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婴和张古的情况下,他的眼神
似乎也不掩饰这一点。对于这个巨大的秘密,他们在眼神里意会神通。
  另一种方式是,张古干脆揭开面纱,直接和他谈判:“我知道你不是婴儿,你到底是什
么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知道,我只想问你,你要干什么?”
  但是,他的面前毕竟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假如他这样板着面孔向他发问,自己
都感到恐怖……
  终于,张古慢慢走到抽屉前,拿出一个口琴,递给叉,小声说:“叉,玩这个吧。”—
—最后他还是采用了对婴儿说话的语气。这也证明了不管他多么肯定自己的直觉,最终他对
这个婴儿信任还是大于他的怀疑。
  叉不再看张古的左瞳孔,他接过口琴,摆弄一阵,并不会吹。
  张古拿过来,吹了几下,又给他。
  他学着吹,吹得乱七八糟。
  这时候,张古觉得他又很像一个婴儿了。
  过了一阵,张古在房间一角给他支了一张钢丝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后,张古试
探着给他脱衣服,说:“太晚了,我们睡觉吧。”
  他看了看张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两个妈妈那里训练出来了,他很听话,让张古脱了衣服,乖乖躺进了被窝。
  睡前,张古在他的床下摆放了一些软垫,防止他半夜掉下来。
  张古关了灯,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没了。
  外面,那条狗又在门外叫起来:“汪!汪!汪!”张古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张古一次
都没有见过它。只是,每天夜里它都到张古的门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间屋子里。
  恐惧涌上张古的心头,他感到这个世界虚飘飘的,他想抓住一个固定的东西,可是没
  他屏住呼吸,严密关注着男婴的动静。男婴无声无息,像一个哑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那条狗停止了叫。屋里更安静了。
  张古全神贯注地听。
  “啪……”隐隐有木头干裂的声音;“唰,唰……”隐隐有虫子走在墙壁上的声音;
“咚咚咚……”隐隐有老鼠跑动的声音;“呼,呼……”隐隐有猪在圈里打呼噜的声音;
“嗒……”隐隐有水缸里冒泡的声音……
  张古十分疲惫,困意一阵阵袭来,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是那个男婴发出的:呜呜咿咿。
  这莫名其妙的儿语让张古无比恐惧,他的睡意一点都没有了。
  那个男婴很快又没有任何动静了,可是,也没有呼吸声,一片死寂。
  张古屏住呼吸,继续聆听他。
  过了很久,张古实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他听见那个男婴又开始发出了声音:呜呜咿咿哞哞,这次音节多了一些,有点
  张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惧占据——假如男婴在梦中突然说出话来……想到这里,张古的身
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动不敢动,把耳朵张得像饭盆那么大。
  过了一阵,男婴又没声音了。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张古特别特别困,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松,他的眼皮就黏黏
地沾在一起,一下滑进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他又听到那个男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但是,他已经滑到梦乡的湖底,再
没有漂浮上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男婴慢慢坐起来。他的心开始狂跳,想问他:你
干什么?——可是,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好缩在被窝里,观察他的下一步举动。他以
为男婴一定会走过来,可是没有,他摸起他的随身听,在黑暗中摆弄着。突然,他哭起来。
他的声音特别难听,像野猫在叫。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张古害怕到了极点。他想悄悄跳下床,逃出去,可是身体却像被麻醉了一样,不接受大
脑支配,一点也动不了……
  早上,张古醒来时,那个男婴已经醒了,他躺在被窝里,手里拿着那个口琴在玩,嘴里
嘀咕着各种音节。
  卞太太来了。她的眼睛很红,一看就是没睡觉。
  “他哭了吗?”她进门就问。
  “没有,挺乖的。”张古说。
  “真是麻烦你了!”
  “哪的话。”
  卞太太一边对张古讲医院的事情,一边麻利地给叉穿衣服。
  她抱着男婴走出门的时候,张古发现那个男婴回头看了他的随身听一眼。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走了。张古开始洗漱,又简单吃了些早点,骑自行车出门去上班。
  今天他听的还是周德东的歌: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会长寿……
  突然,周德东的歌声变成了一阵婴儿的哭声,那哭声古怪而凄厉:“呜哇!——呜
哇!——”
  张古吓了一跳,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这盒带是他六个月前在小镇音像店买的,他听过无数遍,没有任何
问题。直到昨天下午他还从头至尾听过一遍,并没有这个声音。
  那么,是谁录上的?
  只有一个可能:昨夜,那个男婴在他睡熟之后,用随身听录下自己恐怖的哭声……
  他想,难道昨夜自己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又一想,哭声这么刺耳,自己不可能不被惊醒
啊!难道是那个男婴拿着他的随身听悄悄去屋外了?
  张古不寒而栗。
  到了单位之后,他一天都心不在焉,镇长问他几件事他都答非所问。他用手翻来覆去地
摆弄着那盘盒带,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他会一直忐忑不
  终于,他决定对卞太太说出这件事。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卞太太正在院子里和那个男婴玩秋千。他在院子外对卞太太
喊:“嫂子,你来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他一边喊一边观察那个男婴的眼神,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玩得很专注。
  卞太太过来了。
  本来,张古想把他对那个孩子的怀疑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全部咽回去。他只是把随
身听的事说了一遍,声音很低。
  卞太太听后不解地问:“有这样的事?你怀疑……”
  张古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是不是那个孩子昨夜哭了,胡乱按了我的录音机,把
哭声录进了盒带里……”
  “我们大家都没听见这个孩子哭过一次,都在为这件事感到奇怪呢。根本不可能是他的
哭声,一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卞太太说得很坚定。
  她又补充道:“一个1岁的孩子,半夜哭的时候,胡乱抓起了录音机,又胡乱按下了录
音键……哪有这么巧的事!”
  张古干干地笑了笑,说:“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错了。”
  这时候,他的眼光越过卞太太的肩头看了那个男婴一眼,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那眼神
说不清楚。
  莫名其妙的婴儿哭声一直没有找到解释。张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声音洗掉了。哭声有十
几分种,占用了两首歌的时间。之后,张古正常上班下班,日子无波无折。似乎没事了。但
是,张古心中的阴影却没有消散,它像乌云一样越来越厚重。
  最后,张古把那恐怖的声音归罪于哪个朋友的恶作剧——他必须调动各种理由说服自
己,否则怎么办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很会欺骗自己。一生中,我们不知欺骗过自己多少次,因此我们失
掉了很多探寻真理的机会。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古渐渐淡忘了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们经常会忘掉一些事情,因此我们活得很幸福。但有时候不完全是这样。在张古完全
忘掉了这件事的时候,一次他上班去,刚刚走出家门,戴上随身听,猛然听见一阵婴儿的笑
声,那笑声极其古怪,极其刺耳。他万分惊恐,猛地把随身听摘下摔到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朝卞太太家看去,那个孩子正在窗子里静静看着他……
  张古再一次断定: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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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卖头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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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古觉得,他时时处于某种危险中,尽管他弄不清根底。而且,他认为整个小镇都笼罩在
某种不祥之中——这真是先见之明。
  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一切弄个明白。
  从此,他变得像侦探一样敏感,细心,富于推理性,充满想象力。
  首先,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清在那个男婴出现的日子,总共有三个从外地人到了绝
伦帝小镇上。
  一个是木工社老张的侄女,她是一周后走的。
  一个是县里来的人,公事,住在政府招待所里,他是三日后走了。
  一个是江南来的老头,卖竹器的。他是绝伦帝小镇的老朋友了,每到这个季节他都来做
生意,大家很喜欢他。他现在还没有走。
  这几个人似乎都和那个男婴牵扯不到一起,都被排除了。
  但是,必须承认张古的思路是对的。而且,他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
  这时候的张古已经买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了一副黑墨镜,而且还叼上了一只烟斗。八小
时工作之外,他就换上这身装束搞调查。
  他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来。
  这还不算,他走路的时候,总是竖起衣领挡住脸,总是用鸭舌帽和墨镜严严实实地遮住
  张古这个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镇的一个偏僻角落出现了,他鬼鬼祟祟地走着,自己都觉得
不是自己了,却有人远远地跟他打招呼:“嗨,张古,你去哪里呀?”
  是小镇文化站的站长,她叫刘亚丽。她骑着摩托车。
  ——真泄气。小镇太小了,互相太熟悉了。
  张古尴尬地说:“我,我……”
  刘亚丽终于没等到他的回答,摩托车已经“突突突”地开远了。
  后来,张古注意到最近发生了一个不被人注意的事件:小镇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收破
烂的老太太。
  她六十多岁了,脸上的皱纹很深刻,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吃苦的人。
  她第一次收的是铁柱家的废品,一些旧报纸和几个空酒瓶。她掏出钱来,都是皱巴巴的
  铁柱的母亲说:“不要钱了。”
  “那怎么行。”
  “废品,能值几个钱,你不来收我们也得扔掉。”
  “那谢谢了。”
  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她是个外来人,不容易,大家都挺同情她。
  后来,谁家有了旧纸、废铁、破鞋、绳头什么的,就装在塑料袋里,摆在门口,等她拿
走,到供销社卖掉。没有人要她钱。
  张古悄悄跟踪过这个老太太,他发觉她总好像心事重重,收废品三心二意。他怀疑,收
破烂仅仅是她的一个公开身份。
  这天,张古又一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后。
  她推着垃圾车朝前走,那车吱吱呀呀响。她走过一家又一家,拾起一个又一个废品袋。
她的嘴里慢悠悠地喊着:“收破烂喽。”
  一个孩子跑出来,送来两个酒瓶。老太太给了孩子几张小毛票,那孩子乐颠颠地装进口
袋,跑开了——这是孩子惟一的正当收入,他们要用这些钱偷偷买爸爸妈妈不许买的东西。
  然后她继续走。
  到了17排房,她绕开了。
  张古忽然想到,这个老太太从没有到17排房来收过废品。为什么?
  张古一下就联想到那个男婴——她与那个男婴有关系!
  张古突然冲动起来,他要叫住她,单刀直入问个明白。她毕竟是成年人,有什么话都可
以谈,当面锣对面鼓。而那个男婴,简直把张古变成了聋子和哑巴。
  张古说话了:“喂!请你站一下!”
  那个老太太慢慢地站住,回过头来。
  张古走过去,停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和她这么近,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张古发现,
不知是五官,还是神态,这个老太太竟和那个男婴竟有点相似。
  她直直地看着张古。
  张古开门见山地问:“你听说过17排房收养的那个男婴吗?”
  老太太的脸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她淡淡地说:“什么男婴?我不知道。”
  然后,她不客气地转过身去,推着垃圾车走了。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突然问:
“你为什么跟着我?”
  张古一下有点慌乱:“我……”
  老太太:“你买废品吗?”
  张古:“我不买。”
  老太太返回来,一步步走近他:“那你卖废品吗?”
  张古有点结巴了:“不,我没有。”
  老太太停了停,轻轻地说:“你有的。”然后,她指了指垃圾车,里面有一堆乱蓬蓬的
头发,人的头发,可能是在发廊收来的,裹着厚厚的尘土。她说:“你看,我还收头发
  张古确实好长时间没有理发了,他的头发很长。他讪讪地说:“我没事儿卖什么头发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不卖就算了。”说完,她又走了。这次她再没有回头。
  一阵风吹过,张古的长发飘动起来,他感到天灵盖发冷。他站在原地,一直看她推着垃
圾车吱呀吱呀地走远……
  他在琢磨,这个老太太什么地方和那个男婴长得像。
  他在品味她的表情,以及她刚才说的所有话。
  这天夜里,张古做噩梦了。
  黑暗中,有一个人在他头顶转悠。他惊恐地坐起来:“谁!”
  正是那个老太太,她小声说:“嘘——别说话,是我。”
  张古说:“你来干什么?”
  她说:“我来收你的头发呀。”
  张古果然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闪闪发光。他说:“你滚开!”
  她没有生气,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叠一叠脏兮兮的小毛票,递向张古,说:“我把这些钱
都给你。”
  这时候,她的老眼炯炯发光,上下打量张古,流着涎水说:“你的身上有很多值钱的东
西,浑身都是宝哇。”
  接着,她神秘兮兮地说:“我除了收头发,还收指甲,还收眼珠,还收……”她朝窗外
看看,更加压低声音:“我还收心肝肺。”
  张古已经吓得抖成一团:“你去屠宰厂吧,我不卖!”
  她说:“猪鬃哪有你的头发好呀?”
  他开始求饶了:“你放过我吧……”
  她耐心地说:“你不懂道理吗?秋天到了,我就要割你的麦子。指甲长了,我就要剪你
的指甲……”
  他惊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头。
  她轻轻掀开被子,说:“还有一句呢——阳寿没了,我就要索你的命。”
  然后,她轻轻按住张古的脑袋,开始剪。她的手法极其灵活,一看就是这类技术的权
威。那把亮闪闪的剪子上下翻飞,从四面八方围剿张古。他傻傻地看着,身子一点都动不
  “嚓嚓——”他的头发没了。
  “嚓嚓——”他的眉毛没了。
  “嚓嚓——”他的两只耳朵掉了。
  “嚓嚓——”他的鼻子掉了。
  “嚓嚓——”他的两只眼珠掉了。
  “嚓嚓——”他的心肝肺都掉了。
  他只剩下喉咙了,他竭尽全力地喊了一声:“救命啊!——”
  那剪刀立即又对准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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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永远的婴儿
这天下班后,张古找到冯鲸,问他:“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出现了吗?”
  “怎么了?”
  “我觉得她可疑。”张古对冯鲸描述过那个诡异的男婴。
  “别疑神疑鬼。我们都进入恋爱阶段了!”
  “你们见过面了?”
  “没有。”
  “没见过面谈什么恋爱?”
  “你太土鳖了。”
  “我不想跟你斗嘴,我只想知道那个永远的婴儿在网上跟你聊些什么。”
  “我们每个周二的晚上都在网上碰头,12点,约好的。我们聊天的地点叫——三两个
  每个周二?
  张古从冯鲸那里回来,在17排房看见了镇长,他刚刚从卞太太家里出来,卞太太在后面
  张古:“镇长。”
  镇长:“小张啊,是不是和女孩子约会去了?”
  张古:“你不帮我介绍,我上哪里找去呀。镇长,到我家坐坐吧。”
  镇长:“不去了,我还有事儿。”
  卞太太对张古说:“镇长听说我们收养了一个孤儿,特意来看望。”
  镇长回头对卞太太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跟镇政府说,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卞太太:“没什么困难,多一张嘴而已。”
  镇长:“另外,别忘了通过正规手续给这个小孩报个户口。”
  卞太太:“这几天我就去。”
  浓眉大眼、平易近人的镇长走了。
  他是一个好镇长,办大事有魄力,对小事很细心。绝伦帝小镇的人都很佩服他。
  镇长走后,张古问:“嫂子,我问你一件事——夜里你在家吗?”
  卞太太有点疑惑,笑了:“怎么了?”
  张古马上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误会——卞太太老公不在家,自己又是单身小伙子。他补充
道:“我是问,以前每个周二的夜里你都在不在?”
  卞太太说:“经常不在。”
  张古的心猛地跳起来:“你……”
  卞太太有点不好意思:“玩麻将。”
  张古:“为什么非得是周二呢?”
  卞太太:“有时候周四也玩。李太太,慕容太太,还有我,三缺一。另一个牌友是9排
的那个话务员,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因此我们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我们一玩就玩
通宵的。”
  张古:“那叉呢?”
  卞太太:“我把他哄睡了再走。”
  张古:“噢,是这样。”
  卞太太:“张古,你怎么最近显得这么神秘?连装束都变了。”
  张古笑了笑。
  卞太太:“没事了?”
  张古:“没事了。”
  卞太太走之后,张古的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真的是他?
  巨大的恐怖又朝张古逼近了一大步。
  但是,卞太太的话并不能证明永远的婴儿百分之百就是那个男婴。如果卞太太固定每个
周二不在家,那么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可是,她每周有两个晚上不在家,叉
为什么周四不与三减一等于几聊呢?难道,永远的婴儿每个周二和三减一等于几聊天真的是
一个巧合?
  这复杂的问题让业余的张侦探难以判断。
  到了周二的12点,张古准时进入“三两个人”聊天室,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个永远的
婴儿说些什么。
  奇怪的是,他在网上转了几个小时,就是不见那个永远的婴儿出现。
  张古气得差点把电脑砸了。
  天亮了,张古给冯鲸打电话:“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没出现?”
  冯鲸:“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不在家。”
  张古很沮丧:“下次,你再遇见她,把你们聊天的内容给我留个记录。”
  下一个周二,张古没有在电脑前监视,那个永远的婴儿就在网上出现了。
  三减一等于几:你好!上周二你去哪了?
  永远的婴儿:考试,临阵磨枪。抱歉,让你空等了一晚上。
  三减一等于几:只要你不让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
  永远的婴儿:我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三减一等于几:考试过关了?
  永远的婴儿:我老爸是当权者,走旁门。
  三减一等于几: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见他?
  永远的婴儿:私奔的话就免了这个环节。
  三减一等于几:我想先见见你。
  永远的婴儿:还信不过我的性别呀?
  三减一等于几:一万分地相信。每次你出现,我的机器都有香气。
  永远的婴儿:妈妈说,我的眉毛很漂亮。
  三减一等于几:外貌和灵魂有什么联系吗?
  永远的婴儿:丑人内心肯定险恶。
  三减一等于几:我不苟同你。
  永远的婴儿:你会上当的。
  三减一等于几: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永远的婴儿:我喜欢婴儿呀。
  三减一等于几:充满母爱?
  永远的婴儿:你不喜欢吗?
  三减一等于几:我可能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永远的婴儿:你母亲就是你前世的婴孩。你的婴孩就是你来生的母亲。
  三减一等于几:真让人感动!
  永远的婴儿:这跟轮回不是一回事。
  都是类似的对话。
  换了别人早灰心了。但是张古没有松懈,他字斟句酌,一直往后看。最后他们说——
  三减一等于几:这个聊天室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永远的婴儿:这个世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三减一等于几:我喜欢这样的宁静。
  永远的婴儿:有点冷。
  三减一等于几:你是寂寞。
  永远的婴儿:离开吧。
  三减一等于几:再聊一会儿呗。
  永远的婴儿: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
  三减一等于几:没有的事啊!
  永远的婴儿:再见。……
  从这些对话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来。
  难道这个永远的婴儿真是一个女孩?网上比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
  只是,她最后说的那句“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让张古感到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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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太太的丈夫是个军人。
  他的驻地在草原上。那地方很远,好像叫什么红格尔。他现在不够级别,还不能带家
属,夫妻俩只好两地分居。
  他一年探一次家。
  迢迢出生以后,只见过爸爸一面。
  迢迢出生时才3斤重,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她厌食,经常生病。慕容太太带她到医院
看过很多次,没什么实质性的病,就是体质弱。
  全家人把迢迢当成掌上明珠,特别娇惯,她要什么给什么。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爷爷奶奶
外公外婆。
  这一天,慕容太太把那个男婴抱回了家。没想到,迢迢见了那个男婴,“哇”地一声大
哭起来,使劲朝妈妈身后躲,极其恐惧的样子。
  她已经会说一点点话,她一边大哭一边指着那个男婴,惊骇地说:“妈妈妈妈,打!打
他!”……
  “你这孩子,怕什么呀?”慕容太太不解地问。
  “打!打他!”迢迢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迢迢一直躲避那个男婴,一直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
  慕容太太很着急,她弄不明白,迢迢怎么见了这个男婴之后就像受到了巨大惊吓似的?
  过了几天,迢迢似乎好了点,不再哭闹了,但是她还是不肯跟那个男婴玩。
  又过了几天,迢迢勉强跟那个男婴在一起玩了,却没有消除对他的排斥,什么玩具都不
  一次,为了抢夺一个布娃娃,他俩打起来。慕容太太急忙过来把男婴抱到一旁。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婴的手里。
  迢迢哇哇大哭,她指着男婴还是说:“妈妈妈妈,打,打他!”
  慕容太太又拿来一个布老虎,塞给迢迢:“迢迢乖,玩这个。”
  迢迢哭得更厉害了,指着那个男婴说:“打!打他!”
  慕容太太没办法,就过来对男婴说:“妹妹哭了,你把这个布娃娃给她,听话。”
  男婴不说话,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慕容太太捡起来,吹了吹灰土,给了迢迢。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一个人玩去了。
  慕容太太把男婴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找了一个动画片,说:“咱们看电视,看动画
片,可好看了。”
  迢迢蹒跚地走过来,“啪”地闭了电视。然后,她敌意地看着那个男婴。她这几天刚刚
学会开关电视机。
  男婴指着迢迢,对慕容太太“呜呜咿咿”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告状。
  慕容太太又打开电视,对迢迢说:“迢迢,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迢迢很犟,又一次闭了电视。
  慕容太太叹口气,强行把迢迢抱到卧室去。她回来正要为男婴打开电视,就传来迢迢惊
天动地的哭声。
  没办法,慕容太太只好说:“叉,咱不看了。”
  男婴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
  晚上,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边,把男婴放在自己的右边。
  迢迢还在吃奶。她扒开妈妈的内衣,小嘴裹住妈妈的一只奶头,吸吮。
  男婴在另一边老老实实地看。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点难过,就问:“叉,你吃吗?”
  男婴还在看,他的嗓子微微动了动。
  慕容太太用一只胳膊把他的脑袋抱起来,让他吃另一个奶头。
  迢迢大哭,奋力推男婴。推不走,她就狠狠挠了他一下。那男婴的小脸上立即就有了几
条指甲印,慕容太太吓得赶快把他推开了。
  男婴仍然没有哭,他愣愣地看迢迢。
  慕容太太对迢迢说:“你怎么能欺负人呢?坏孩子!”
  迢迢哭得更委屈了,蹬着腿。
  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好了,别哭了,妈妈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迢迢还在哭。
  慕容太太说:“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迢迢想了想,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我要吃糖!”
  不管怎么娇惯,平时慕容太太从不给迢迢吃糖,她天生气管就不好,总咳嗽。
  慕容太太严肃地摆摆手:“就是不能吃糖,牙会黑的。”
  迢迢又张开嘴大哭起来。
  慕容太太:“好吧,小祖宗,我给你拿去。”说着,她下床拿了一颗糖,剥开,递给迢
  迢迢吃了糖,好像心满意足了。心满意足了一阵子,她又看见了男婴,立即不高兴了,
用手做着打他的动作,说:“不要!不要!”
  “好,不要他。”慕容太太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灯关掉,说:“那个小孩走了。”
  迢迢没有怀疑,她幸福地抱住了妈妈……
  睡到半夜,起风了,窗户被吹得“啪啦啪啦”响。
  迢迢在睡梦中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哭闹起来。慕容太太被惊醒了,她抱起迢迢轻
轻地悠,为她哼着摇篮曲。可是她还是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打!打
他!……”
  房子里漆黑。慕容太太有点瘮。
  最近,慕容太太总想,迢迢这样霸道,不容人,长大怎么办?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大约半个月之后,迢迢就和男婴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为戍边的老公织一件毛衣。她抬头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婴一起追气球。那
是一只绿色的气球,而迢迢和男婴都穿着红色的衣服,一幅鲜艳的孩童嬉戏图。
  迢迢在咯咯笑,男婴也在咯咯笑。天瓦蓝瓦蓝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当她又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吓得大惊失色——两个孩子追随那只绿色的气球,跑到了
院子外的井边!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点。
  迢迢离那井只有一尺远,一转身就会掉下去。而那个男婴正趴在井边朝里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惊吓他们。她屏着呼吸向两个孩子走去,一边走双腿一
边不停地抖。
  她悄悄来到他们身边,猛地把男婴抱起来,又用另一条胳膊夹起迢迢。
  回到屋子里,慕容太太把两个孩子狠狠训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个男婴则吓得缩到屋角,老老实实地看着慕容太太……
  自从这次以后,迢迢和男婴再也不敢去井边玩了。
  慕容太太的家没有电脑。小镇有电脑的人家极少。
  张古觉得,这下终于可以弄清楚永远的婴儿到底是谁了。
  他打电话问冯鲸:“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还在网上跟你碰头吗?”
  冯鲸:“没有啊。”
  张古:“这就对了。”
  冯鲸:“为什么?她说她又要考试。”
  张古:“那是骗你——永远的婴儿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没有电脑!”
  冯鲸:“真吓人。”
  张古:“不信走着瞧,你的美眉最近不会有任何消息。”
  可是,过了几天,冯鲸却给张古打来电话,他笑着说:“你别乱猜疑了。昨天,我们又
聊了半宿。”
  张古动摇了: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如果永远的婴儿真的是那个男婴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周二的夜里,等慕容太太和
卞太太都去打麻将的时候,悄悄潜入卞太太的家,进入那个另类世界和三减一等于几碰头—
—小镇很安宁,夜不闭户是经常的事。
  张古想象:
  在这个人声鼎沸、阳光普照的人世间,阴暗潮湿冰冷的男婴很孤独。
  在这个世界上,平等的人们都拥有话语权,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说话,有人说的是
良言,有人说的是废话。只有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他只有耳朵,天天听别人“呱唧
  只有在网上,在那个隐形的虚拟世界里,他才敢撕破婴儿的表皮,开口说话。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三减一等于几一个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时间,男婴没有电脑了,他像吸血鬼好长时间没有喝到血一样,脸色纸白,奄奄
一息。最后,他终于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进她的家……
  张古觉得,假如这种猜测成立,那么就说明这个男婴还曾经潜入过自己的家,随身听里
那个婴儿古怪的笑声就是佐证。
  张古走到房间外,深深吸了一口阳光。
  阳光暖洋洋,让人心里很踏实。这一刻,张古又对自己的想象表示怀疑了。
  的确,他的一切不祥预感仅仅是预感而已。到目前为止,小镇很太平,没出什么事。没
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没有地震,没有瘟疫,没有谁疯掉……只是他的随身听里出现了莫名
其妙的声音,那算什么事呢?鬼知道是不是周德东的盒带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准,就是冯鲸
搞的鬼呢。这个鬼东西不是还用“三减一等于几”这个算术题吓过自己吗?
  慕容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溜达过来。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在这样好的天气里,连仇人都会相亲相爱。
  她跟张古打招呼:“没上班呀?”
  张古笑了笑,说:“休假。”
  她停到张古跟前,放下那个男婴。
  地上有几只鸡雏在觅食。那个男婴穿着开裆裤,兴奋地挥动小手,“呜咿呜咿”地叫。
但是,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那些鸡雏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样子向那些小生灵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着他说:“这孩子很聪明,刚来的时候根本不会玩积木,现在他都
能摞很高了。”
  接着,她情不自禁地讲起他的一些充满童趣的小故事,她觉得十分好玩,讲着讲着自己
都笑起来。
  张古不觉得有多好玩,不过,这时候他觉得叉真的是一个婴儿。
  迢迢对男婴的排斥一直没有根除。
  她经常为抢夺一个电动汽车,或者开关电视机,把男婴挠出血。
  可是,男婴没有打过迢迢。他的个头比迢迢高一点,他的力气也应该比迢迢大,但是他
从来不还手。迢迢挠他,他就朝后缩。
  大家都夸男婴懂事。
  迢迢的惊吓一直没有平服,夜里她还是没完没了地哭,嘴里喊着:“妈妈,打!打
他!”……
  慕容太太把迢迢对男婴的排斥当笑话讲给大家。孩子的事情,没有人太在意。
  只有一个人听了后感到很惊怵,他就是张古。
  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假想:小镇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男婴,而是有两个,明处
有一个,暗处还有一个。或者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迢迢一定是看见男婴身后挡着的
那个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见男婴里面包藏的那个了……
  他为这个假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次,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里去,买回了一块布料,葱绿色,很鲜嫩,她想用它缝制
一条连衣裙。
  最近,老公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喂饱了两个孩子,慕容太太在床上摆了一堆玩具让他们玩,然后,她拿出那块布料,出
门到连类的服装店去了。
  只有一百米远,她把布料送过去,再量量身体的尺寸,用不了10分钟。
  连类把她的家隔成两个房间,外面做服装店。通过一个门进去,就是连类的生活空间。
  慕容太太进了服装店,连类没在。慕容太太朝里面喊了一声:“连类!”
  没有人应。
  她又喊了一声:“连类!”
  还是没有人应。
  她只好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喊了一声:“连类,你在吗?”
  这次,她听见连类在里面说话了:“是慕容太太吗?你等一下。”
  慕容太太就没有走。大约过了5分钟,连类才走出来。慕容太太觉得里面好像还有一个
人。她感到很奇怪:连类在里面干什么呢?
  慕容太太:“连类,我来做一条连衣裙。”
  连类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说:“这布料真漂亮,挺贵吧?”
  慕容太太:“其实很便宜的。”
  连类四处找软尺。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反复在一个地方翻了好几遍。
  终于找到了。她开始为慕容太太量身。慕容太太叮嘱她不要做得太瘦……
  然后,慕容太太就回家了。
  她家的院子很宁静,和平时一样。悲剧没有任何征兆。
  她走进屋子,看见那个男婴还在床上玩玩具。他使劲地揪着一只玩具兔子的耳朵,好像
要把那耳朵揪下来。
  迢迢不见了。
  慕容太太就有点发憷。
  她急步到各个房间看了看,没有!地窖里,床底下,窗帘后,衣柜中,都没有。她傻
了:“迢迢!——迢迢!——”
  没有回音。
  她跑到院子里,院子里空空荡荡。“迢迢!——迢迢!——”
  她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她几乎在那一刻断定了心爱的女儿就在那里面。
  她的腿剧烈地抖动起来,费好大的力气才迈开步子。
  来到井边,她朝里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红色的衣服。那是她的女儿。她好像是头朝下
掉下去的。
  慕容太太一下就瘫倒在地,嚎叫道:“救命啊!!!——”
  李麻是第一个跑过来的。
  邻居们很快都跑过来了。
  李麻腰上系着绳子,迅速下到井底,把可怜的迢迢抱上来。
  迢迢的肚子不大,她没有喝多少水,她是被呛死的,鼻孔渗出几滴黑黑的血。她额头的
血多一些,那是掉下去磕的。
  她已经死了。慕容太太当场昏过去。
  大家赶紧掐她的人中,忙乎半天,她终于醒来了,抱紧迢迢号啕大哭,又背过气去……
  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他们肝肠寸断,哭成一团。那情景极为凄惨。后来,
迢迢的尸体被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
  邻居们静默而立,所有的女人都哭了。
  那个男婴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老老实实地缩在床角,胆
怯地看着这一切。
  张古也在场。他在痛苦地思索:这男婴到底有几个?
  出事了,慕容太太家没有人照顾男婴,就把他提前送到了李太太家。迢迢的爸爸接到了
电报,很快飞回来。这个可怜的人,他只和女儿见过一面。他椎心泣血,一言不发,默默地
处理着后事。迢迢的骨灰撒在了那个井里。17排房的居民一起动手把那个井填了,它成了迢
迢的坟墓。大家不可能再饮用溺死迢迢的水。又凿了一眼井。迢迢的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
些日子,陪太太。她从早哭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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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认为慕容家的事属于意外之灾。没有人警惕。
  除了张古。
  张古除了戴着鸭舌帽,墨镜,叼着烟斗,又配了一个文明棍。
  他不能断定一切都是那个男婴干的,他不能断定那个男婴到底是什么,他不能断定17排
房到底有几个男婴,但是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来自那个男婴的一股丧气。
  这丧气弥漫在小镇上空。
  这天,张古看完电影回家,在月色中,在溺死迢迢的井的原址上,他看见有一团黑乎乎
的东西,还在动,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张古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迢迢不散的冤魂?
  他停下脚步,仔细看,隐隐约约好像是他!
  他???
  他好像也看着张古。
  过了一会儿,他跑到栅栏前,灵巧地越过去,不见了。他跑得特别快,十分地敏捷。
  张古快步来到李麻家的窗前,看见那个男婴正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积木。他确实已经摞
得很高了,像一个奇形怪状的房子。
  张古悄悄退回来。
  张古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是不是李麻家的大狸猫?是不是野地里窜来的狐狸?
  如果真是男婴,是哪一个男婴?
  张古和警察铁柱是同学。
  他决定和铁柱谈一谈,以私下的方式,向他谈谈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晚上,他去了铁柱家。
  铁柱家挺穷的。张古自己带去了一包好茶。
  他竹筒倒豆子,都对铁柱讲了——他眼睛看到的一切,他心里猜想的一切。
  铁柱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个孩子?不可能!”
  张古:“我觉得就是他。”
  铁柱:“你是说他是鬼?”
  张古:“假如他真是鬼我也许还不会这样害怕。活见鬼,那算我开眼了——最可怕的是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
  铁柱:“我认为你是恐怖片看多了,精神受了刺激。”
  张古:“还有一种可能,我想过很多次了——这个男婴是正常的,还有一个我们无法看
见的另一个男婴……”
  铁柱赶紧说:“张古,你别说这件事了,换了频道吧,别吓得我夜里不敢撒尿。”
  不管张古怎么说,铁柱就是不信。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镇政府大院里的事。
  张古10点多钟离开了铁柱家。
  他刚一出门,就被土坷拉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在趔趄的一瞬间,看见
  面前有一个黑影,那黑影明显想躲避,却没有来得及。
  张古站稳了,看清那黑影正是收破烂的老太太。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铁柱家房子的阴影
中,不知要干什么。
  她和张古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片刻,终于,她低下头去,匆匆地离开了。
  张古暗暗地想:这个老太太在跟踪我吗?难道,她真的要收我的头发?
  这天,张古在办公室里给冯鲸打电话。
  张古:“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和你接头了吗?”
  冯鲸:“上个周二我们聊了很久。”
  张古:“你这家伙,怎么不告诉我?”
  冯鲸:“我觉得你都走火入魔了。”
  张古:“为什么?”
  冯鲸:“你看看你,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叼着烟斗,拄着文明棍,怀疑这怀疑那,你想
当侦探都快疯了。醒醒吧兄弟!”
  张古:“是你们该醒醒了。”
  冯鲸突然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恐怖?”
  张古气囊囊地说:“自从你问我三减一等于几,我还真觉得你很可疑。”
  冯鲸:“你连这个问题都害怕,那你可怎么活下去呀?有人问你口袋里有多少钱,你害
怕吗?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你害怕吗?有人问你去北
  京怎么走,你害怕吗?……”
  张古:“这些都跟你那个问题不一样。”
  冯鲸:“下次我保证对你说的所有话都不带问号。”
  张古:“你告诉我,永远的婴儿又说什么了?”
  冯鲸:“我对她讲了那个男婴的事,刚刚开头她就不让我讲下去了,她说她害怕。”
  张古:“还有呢?”
  冯鲸:“我不想再对你说了。而且我们已经约定好,以后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隐藏对话,
任何人都别想偷看。”
  张古:“冯鲸,你能不能要求和她见个面?”
  冯鲸:“她家住在江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八千里路云和月,说来就能来呀?”
  张古:“那你让她给你发一张照片总可以吧?”
  冯鲸:“假如她是假的,弄一张照片蒙混过关还不容易?即使她过去对我说她是莱温斯
基都没什么问题。”
  放下电话之后,张古发觉身后站着一个人。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刘亚丽。
她怎么不声不响?
  刘亚丽笑了一下:“什么永远的婴儿?你说的怎么跟黑话似的?”
  张古:“一个网友。”
  刘亚丽引开话题:“镇长要下乡检查各个村的小学校,让我跟他去做一下记录。你给安
排一下车。”
  张古:“好吧。”
  刘亚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张古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现在,他觉得很多人都可疑。
  李太太家,慕容太太家,连类家,都没有电脑。只有卞太太家有电脑。
  张古在心中打定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个周二,天黑之后,他在卞太太家的院子里埋藏起来。他要亲眼看见,那个男婴怎么
溜进卞太太家,怎么操作电脑……
  卞太太她们今夜照常打麻将,还是那四个人。
  慕容太太的老公回部队了。慕容太太还没有从悲伤中彻底解脱,打麻将成了她惟一的消
  卞太太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圃,旁边有一个浇花的水缸,很大。张古就藏在那水缸的
  直觉告诉张古,男婴今夜一定会来。
  他要说话,即使是以一个虚假的形象说话……
  天很黑,风很大,花草瑟瑟。那条总在张古家门口叫的狗又叫唤起来,它的声音好像很
  张古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那个地方——尽管他很爱迢迢,可是仍然觉得有点
  卞太太家的门一直没有动静。
  张古一边紧张地盯着那扇门一边紧张地想象……
  那个男婴在夜色的掩护下出现,他灵敏地溜进卞太太家门……
  他没有开灯,而是麻利地打开电脑,上网,进入聊天室,用手指一行行说话……
  卞太太的房子里很黑……
  电脑屏幕的光射在男婴的脸上,十分苍白,很恐怖……
  男婴说:我的眉毛很漂亮……
  一个黑影突然从张古的眼前跳过去,他吓得一哆嗦。那黑影叫了两声:“喵——喵——
  他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风越来越大。那条从来不露面的狗好像永远不睡觉,它依然孤独地
叫着:“汪!汪!汪!”
  张古想回家,把所有的窗子关严,睡大觉。
  想归想,他还是咬咬牙挺下去了。他发誓,今夜他一定要看到真人,查出真相,听到真
话,找到真知。
  他裹紧外衣,死守。
  睡意一次次袭来,他几次都差点睡过去。每次,他激灵一下醒过来,第一个反应都是回
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地方,然后再转回来看卞太太家有没有什么情况。
  直到天一点点亮了,那个狡猾的家伙并没有出现。
  张古再藏下去没有意义了,因为太阳已经一点点照到他的屁股上。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起来,不知是骂那个男婴,还是骂自己。然后,他哈欠连天地站起
身,回家了。
  进了门,张古马上给冯鲸打电话,他要证实一下昨夜永远的婴儿没有在网上出现。电话
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张古:“是冯鲸吗?”
  冯鲸:“你捣什么乱?这么早打电话!”
  张古:“我直到现在还没睡呢。”
  冯鲸:“你干什么了?”张古:“我在卞太太家房前守了一夜。”
  冯鲸:“有收获吗?”
  张古:“他没去。永远的婴儿没露头吧?”
  冯鲸:“怎么没露头!她和我几乎聊了一夜,我刚睡!”
  张古这下真的傻了。
  怎么回事呢?难道永远的婴儿真的和小镇发生的一切毫无关联?她真的是一个来自南方
美丽小城的女孩子?
  张古沮丧地放下电话,走进里屋。
  眼前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他的电脑开着,很明显刚刚被人用过!
  他记得十分清楚,昨晚他离开家的时候,把电脑关掉了,还关闭了所有的电源。可现
在,他的电脑开着!
  而且,桌面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鱼,它游过来游过去,静谧得像一个梦。张古像斗败
了的公鸡一样跌坐在椅子上,内心的阴影把他吞没了。
  那个神秘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想不相信都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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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过去了,那个男婴的个头似乎没有长。他还是不会说话,还是不哭。偶尔,他咯咯
笑,他的笑有点怪,脸上像涂了胶水,干巴巴的。李麻甚至怀疑他是个哑巴。不过,他没有
放弃教他说话。
  “爸爸!”李麻说。
  叉傻乎乎地看着他:“呜咿。”
  “妈妈!”李麻又说。
  叉:“呜咿。”
  熊熊被逗得咯咯直乐,学他:“呜咿——我看你像个呜咿。”
  李麻和太太都是性欲很旺盛的人,他们几乎每天夜里都热火朝天地做爱。
  李麻为了美好的夜生活更加美好,专门为叉打造了一张小床,把他和熊熊都放到另一个
  这天,李麻的朋友结婚,他去喝喜酒。那个朋友离异,是第二次结婚。
  李太太知道李麻贪杯,他走的时候,她特意嘱咐他:“你千万少喝酒啊。”然后她贴在
他耳边说:“只要你不喝醉,今夜我好好伺候你。”
  天黑了,李麻还没有回来。
  李太太知道,他回来还早呢,他每次出去喝酒都是这样。正巧这天是周四,又可以凑齐
人手打麻将了。她把熊熊和叉哄睡,出去了。
  几个女人在卞太太家又垒上了长城。
  大约快半夜的时候,李太太有点不安。李麻能不能醉倒在半路上?结婚的这个人是李麻
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会烂醉如泥的。
  李麻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么多白酒——两瓶,60度草原白。
  他第一次在酒后这么强烈地想老婆。
  他是被新郎搀扶出来的。他当时心里还清楚,死活不让新郎送,自己踉踉跄跄回家了。
李麻不管喝多少酒,他都能自己走回家,特别神。
  而今天,他走不了了,他是爬回来的。
  好在他找到了家门。他爬过门槛,爬上沙发,昏睡过去,鼾声如雷,用棍子都打不起来
  李太太越来越担心。终于,她隐隐约约听见一声惨叫。
  是李麻的声音!
  她把麻将一推,对那三个女人说:“好像有动静,我得回家看看,你们等等我啊!”然
后,她三步并两步地朝家里跑去。
  果然,她听见了李麻痛苦的喊叫声,越来越清晰。
  她冲进房子,打开灯,看见老公双手捂着裤裆,嗷嗷地叫。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像
要死了似的。他的双手间流着红红的血,触目惊心。
  李太太惊慌失措:“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掰开李麻的手,看见老公裤子上的拉链开着,血淋淋的——他的阳具被人割掉了。李
太太的脊梁一下就断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邻居们很快都起来了,跑进李麻家。
  张古反应最为敏捷,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已经打电话叫来了小镇惟一的一辆出租
车——大尾巴吉普,把李麻的两部分都放到车上,向小镇医院急驰而去。
  急诊。
  值班医生为李麻做了必要的处置,由于设备和技术问题,他们让家属立即把李麻送到县
  李太太紧紧抱着不幸的老公,连夜赶往县医院。那惊天动地的引擎声渐渐远去,终于消
失在沉沉的夜幕中。目击真相的星星缄默不语。
  铁柱及时赶来。
  他在现场严密地勘察了一番,没有任何收获。
  他怀疑凶器是李麻的那把削骨如泥的杀猪刀。可是,这个怀疑很快被否定了,因为那把
杀猪刀正正当当放在李麻家的天花板里,那是怕熊熊够到。铁柱登梯子把它取下来,看见它
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接着,铁柱询问了一些相关的人,做了笔录。
  第二天,铁柱又来到县医院,向李麻询问当时情况。
  李麻说:“我醉得不醒人事,只感到好像下身被什么咬了一下,咬得特别狠,当时也没
出声。等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的家伙没了,还有血,这时候才感
到痛,叫出声来。”
  铁柱:“你肯定你是在到家之后被割的?”
  李麻想了想:“差不多。”
  铁柱:“当时有没有发现身旁有什么人?”
  李麻:“没有。”
  总共就问出这么多。
  铁柱感到这事情很诡谲,很诡诈,很诡秘。那个凶手是一个高手,他手起刀落,斩草除
根。他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李麻的阳具永远地没有了,他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缴了械。
  镇上人都在传说这件事。
  有人猜:李麻喝醉了,到哪里去调戏女人,被人家的男人给割了;有人干脆猜测是他喝
醉了自己割的。
  无论是谁割的,一个重要的物证都不可缺少——刀,可是,竟然一直没有找到那把至关
重要的刀。
  半个月后,李麻夫妻回来了。这段时间,熊熊和叉一直由慕容太太照看。
  李麻的男人阳刚之气似乎一下就泄光了,他的脸色苍白,走路弓着腰。而李太太则满脸
憔悴,一下老了十岁。
  她追悔莫及,假如,那天她不去打麻将,而是在家等他,那么就不会出这横事……
  她的几个牌友都来了。她们是女人,对这种事不好多说什么。她们很愧疚,假如那天晚
上她们不拉李太太打麻将……
  那个正在度蜜月的新郎也领着新娘来了。他们也满怀歉意,假如那天不让李麻喝那么多
  李麻很爽快:“这事儿谁都不怪,命中注定的。反正我已经有儿子了,没什么大不了
的!”接着他又笑着说:“而且是两个儿子。”
  大家散去后,张古出现了,他极为关注这个事件。
  张古:“李大哥,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麻:“当时就是那样。我实在是喝醉了。”
  张古:“你自己觉得可能是谁干的呢?”
  李麻:“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甚至怀疑……是被狗咬下来的。”
  张古觉得这倒有可能——李麻爬到了家门外,解开裤子撒尿,一条恶狗扑上来,一口把
那东西给咬去了……
  但是,张古并不死心——那个男婴在哪里,哪里就出事,太怪了。
  张古又说:“你走在路上的时候,看没看见身后有什么跟随?或者,听没听到身后有什
么动静?你到家之后,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李麻想了半天,说:“确实没有。”
  “别急,再想想……”
  “……在出事之前,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张古警觉起来。
  “我梦见了一个小孩子,围着我转来转去,让我抱他……”
  张古的心一下又悬起来了。
  张古有多次类似的经验:
  比如,一次他白天睡着了,耳边的收音机没有关,那里面播放的内容就变成了他梦中的
内容,但是多少有点变形。当时收音机里播送农村小麦丰收,他就梦见他来到金灿灿的麦
地,农民很爽快,对他说,你拉一车走吧……
  再比如,一天傍晚,他睡着了,妈妈一直在他前面的沙发上织毛衣,偶尔还走到他脑袋
前取什么东西,他隐隐约约都看到了。他梦见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说:这是我给你织的最后
一件毛衣了,以后我想织都织不成了,眼睛跟不上了……
  出事前,李麻偏偏梦见了一个小孩子,他在黑暗中围着李麻转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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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谁都别想离开
其实,不仅仅是张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这个男婴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小镇上;她想起,这个男婴在张古家过了一夜,张
古的录音机里就有了古怪的哭声;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
了;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残废了……
  现在,只剩下她家没有出事了。
  下一个,就轮到她家了?
  这天早上,卞太太给老公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她要他马上回来。她老公叫卞疆。
  他说:“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家里要出大事了!”
  他问:“怎么了?”
  她就在电话里把17排房发生的事对卞疆讲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难道这些事都是那个婴儿干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在那个婴儿的背后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秘
  他轻轻地说:“好了,我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见老公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家门。
  卞疆是个商人,他除了钱,什么都不相信。其实,他回来只是想给无助的太太一个安
抚。不管她把那个男婴说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坚决要搬家。
  卞疆:“一点必要都没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别做生意了,回来天天陪着我。”说着,她的眼睛就湿了。
  卞疆想了想,说:“好吧,搬家。我给你买镇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钱,在小镇算
是首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楼。开粮店的霍三九刚刚盖了一栋,二层的,他家要搬到城里去,这
几天他正在卖呢。那楼在镇南,离这里最远。”
  卞疆:“我们现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俩来到镇南,看了看那栋二层的楼,很满意。只是价钱太高了。他们和房主谈了
谈,对方一口价,不减。
  卞疆有点犹豫——要买下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说什
么都要买。卞疆拗不过她,一咬牙,成交了。
  双方约定三天后交钱。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别好,她就要离开可怕的17排房了!
  当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银行把钱取出来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币。
  他们刚回到家,就听见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给你送来了。”她的脚步声
很响,“噔噔噔噔”进了院子。
  卞太太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老公。卞疆虽然不相信太太的怀疑,但是这两天太太一直对他
描绘那个恐怖的婴儿,耳熏目染,此时他也有点发憷。
  李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进了门。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个男婴。他在李太太怀里专注地吃着一根冰棍,吃得很不干净,嘴边
脏兮兮的。
  李太太大声说:“哟,卞疆,你回来了!”
  卞疆一边把那装钱的提包放进床头柜一边说:“在外面跑累了,回来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赚钱还有够?”
  卞疆:“也没赚多少钱。”
  李太太把男婴放到床上,对卞疆说:“瞧,你家多了一个儿子。”接着,她对卞太太
说:“轮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装亲近地摸了摸男婴的脸蛋,说:“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个男婴,他觉得这个孩子除了长得有点丑,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
  李太太说:“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呗?”
  李太太:“我还得去屠宰厂取下水。”
  李太太走后,卞疆抱起了那个男婴,试探着逗他玩:“叉——叉——噜噜噜噜噜噜!”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来。
  卞疆小声对太太说:“这孩子没什么。”
  太太瞟了那个男婴一眼,欲言又止。
  后来,卞疆把他放在沙发上,让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饭了。
  在厨房里,卞太太小声说:“你不要当那个孩子的面说什么。”
  卞疆:“他听不懂。”
  卞太太:“我总觉得他什么都听得懂。”
  卞疆:“咳,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今晚,我搂他睡。”
  卞太太:“别!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咱们小心点总不是坏事。”
  卞疆色迷迷地说:“那我就搂你睡。”
  吃晚饭的时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还是不吃肉,专门吃青菜。
  卞太太一边吃一边冷冷地看着他那似乎很无辜的眼睛……
  晚上,卞疆躺在这个男婴身边,哄他睡觉。他轻轻拍着他,唱着摇篮曲:“小宝宝,真
乖巧,静静睡着了……”
  男婴静静睡着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点阴虚虚。他的身上被各种猜疑缠绕着,就像
毛发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实质。
  卞疆把他抱起来,放在了里屋的床上。这期间,卞太太觉得那房款放在床头柜里不安
全,又把它塞到了沙发底下。
  夫妻俩钻进被窝。
  卞太太在黑暗中轻轻说:“你别睡啊。”
  卞疆:“为什么?”
  卞太太:“我睡着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说着,搂紧了太太。
  那个男婴睡的屋子杳无声息。
  过了一阵子,卞太太轻轻问:“卞疆,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说。
  又过了一阵子,卞太太又轻轻说:“卞疆……”
  他没有声音了。恐惧一下涌上卞太太的心头……天亮了。吃过早饭,卞疆要去交房钱。
  他打开床头柜,没看见那提包钱。卞太太正不情愿地喂那个男婴吃饭。她说:“我移到
沙发底下了。”
  卞疆弯腰看沙发底下,说:“没有啊。”
  卞太太说:“不可能。”
  她放下饭碗,来到沙发前,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她傻了。
  卞疆说:“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发下了?”
  卞太太带着哭腔了:“就是啊!”
  说完,她发疯地把沙发跟前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淌
下来。卞疆也傻了。
  他们全部的积蓄,都不见了。那个男婴坐在桌前,静静看着他们。卞太太感觉他好像在
说:你们走得了吗?她的眼里几乎喷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声:滚!——但是终于没有
  她怕他。
  卞家被锁定在了17排房。
  谁都别妄想离开这里。
  卞疆的心情极其糟糕。那些钱是他多年来一分一文积攒起来的。那是他的血汗钱。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难道那钱插翅飞了?难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许他们离开17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婴好像感觉到这个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他变得更乖,总是一声不响,在角落里静静
看着大人的一举一动,眼神像猫。
  自从丢了钱,卞太太对男婴更是充满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对他说话,偶尔叫他吃饭或者
叫他睡觉,也是粗声大气,态度极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观察着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开始排斥他了。他觉得,这个男婴驯从的背后,确实藏着另一面。几天来,卞太
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许多。她总是蒙着被子抽泣。
  卞疆就劝她:“别哭了,你能把钱哭回来吗?没用。……钱是人挣的,只要我们好好过
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很快。……老话说,破财免灾。”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里屋玩耍的男婴,小声说:“就怕破了财还有灾。”
  卞疆:“不会的。”
  卞太太:“我已经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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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像花环的花圈
  连类和胡杨认识很久了。
  他是卡车司机,住在邻镇,连类的丈夫活着时,跟他是最好的朋友。
  连类的丈夫死后,胡杨来得少了。但是,只要他开车路过绝伦帝小镇,只要是白天,他
都会来看看连类,帮她干一些男人的活。有一次,连类修房子,都是胡杨一个人干的。
  连类一直很感激他。连类很寂寞。
  胡杨是一个很魁梧的男人,他的家不在绝伦帝,他在路上。
  时间长了,就像很多故事那样,她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转折。不过,连类很收敛,她不让
胡杨经常来。她不想弄得满城风雨。
  两个人大约半年有一次交欢。
  绝伦帝小镇的居民很少猜疑,他们对连类的事情一无所知。
  迢迢掉井的那一天,慕容太太来做连衣裙的时候,胡杨正在连类家。
  那是白天,两个人急急匆匆,也没有采取安全措施,冒了一次险。
  过了一些日子,连类有呕吐的感觉,她立即怀疑是怀孕了。她一天一天地数日子,果
然,红没有来。
  她跟丈夫睡了整整365天都没有怀上孩子,而胡杨一发即中。她不知所措了。
  她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怎么办。胡杨说:“打掉呗。”
  连类的心哆嗦了一下。
  平时,谁踩死一只蚂蚁连类都会感到残忍,更别说杀鸡杀鱼了。而现在,却要把一个生
命销毁,并且是她亲生的孩子!
  但是,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勇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尽管她非常希望有个孩子陪伴她,
度过这寂寞而漫长的人生。
  两个月后,胡杨开车来了,他悄悄带上连类,去了县城。他们当然不敢在绝伦帝小镇医
  到了县城,他们进了一家挺干净的私人诊所。上手术台的时候,连类的身子不停地抖,
她想抓紧胡杨,可是胡杨被隔离了。
  冰冷、尖利的铁器。
  温暖、柔弱的生命……
  汗顺着连类的脸颊“哗哗哗”流淌。
  最后,她像做梦一样看见了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他红红的,鲜鲜的,被大夫装进盘子里
  那是她的孩子。
  他十分信任母亲的子宫,他相信在那里面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是啊,如果在子宫里都不安全了,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毫无戒备地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他还没有长成人形,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能斗过谁呢!
  突然,穿白大褂的刽子手来了,他们轻易就把他弄碎了。连类觉得,自己正是这些刽子
手的同谋和帮凶。
  胡杨扶她走出诊所后,她大哭起来。
  胡杨劝她,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冷冰冰的盘子,盘子里装着她的
孩子,红红的,鲜鲜的……
  连类回家了。
  正像一个作家描写的那样,她觉得路边的杨树上都长满了眼睛。那些眼睛没有成双成对
的,它们形态各异,分布凌乱,都木木地盯着她看。
  其实,这次的凶杀事件没有任何人察觉。她平时跟大家接触很少,大家把她都忽略了。
  当天晚夜里,连类到屋外上厕所,看见门口摆着一个纸物,在夜风中“哗啦啦”地抖
动。她被吓了一跳。
  走上前去,她看清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花圈!
  那花圈没有黑白色,它是用各种彩色的纸扎成的,极其鲜艳,甚至更像一个喜庆的花
环。可它确实是一个花圈。
  她的心猛跳起来,悄悄把那古怪的花圈提进房子里,烧了。
  躺在床上,连类越想越害怕。送花圈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他一直在身后跟踪自己?难
道他一直在暗处窥视自己?
  她一夜没有睡。
  过了好多天,她的恐惧才慢慢消退。
  她很少出门,她羞愧难当。她知道,在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
尽管她不知道他是谁。一个人知道就等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她的神志渐渐恍惚起来。每当天一黑下来,她就看见那个孩子在她眼前飘过来飘过去,
红红的,鲜鲜的……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孩子。他没有身体,只有一双嫩嫩的眼睛,那双
眼睛茫然无助地看着她:妈妈呀,你救我,救我……
  连类救不了他。那双眼睛越来越远了,向一片无底的黑暗沉没下去,它直直地看着她,
有怨恨,有委屈,有恐惧……
  连类一下就醒了。
  四周漆黑。她感到很多灵魂在窗外游荡。
  她很想给胡杨打个电话,可是终于制止了自己。他是有妻室的人……
  白色的电话突然响了,那声音在死寂的子夜里十分刺耳。
  她伸了几次手,都不敢接。是谁呢?平时,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包括胡
杨。是胡杨吗?
  白色的电话一直响。最后,连类终于把它拿起来:“喂……”
  里面竟然传来一个婴孩的声音!他哭诉着:“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呀!……”
  连类一下就扔了电话,全身像筛糠一样抖。
  很快,它又响了。她不敢再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它。
  它一直在响,很急切,直到窗外的公鸡叫出第一声,它才陡然停止……
  黑夜漫长,白昼短暂。
  太阳很快又要落山了。连类哆哆嗦嗦地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她想让胡杨来陪她一夜,
她实在挺不住了。
  胡杨竟然不在。他的孩子说他到外县拉货去了,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
  连类没指望了。最后,她只好去找慕容太太,谎说夜里有人打骚扰电话,她很害怕,请
慕容太太晚上来跟她做个伴。
  慕容太太爽快地答应了。她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女的悲郁中解脱出来,老公又远在天
边,她晚上正好有个伴说说话。
  慕容太太跟连类睡了三天。三个夜里,那电话都没响一声。第四天,连类不好意思再让
慕容太太做伴了。
  又剩下连类一个人了。
  她安慰自己说:也许那天是一个逼真的梦,是自己把阴阳给混淆了……
  在天黑之前,她拔掉了电话线。
  电话没有响,电话当然不可能再响。快半夜的时候,提心吊胆的连类终于迷迷糊糊地睡
  突然,她被什么声音惊醒了。她惊恐地竖起耳朵:那个婴孩的哭诉声又来了!
  她吓得面无人色:电话线不是拔掉了吗?
  那声音飘荡在漆黑的窗外,紧紧贴着窗户: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呀!……我好冷啊……我好冷啊!……
  连类本能地抓起电话要报警,忽然想起电话线被她拔掉了。她大喊起来:“有鬼呀!有
  邻居都被连类叫醒了,纷纷跑来。
  他们看见连类只穿着内衣,站在窗前,挥舞一条长裤,往窗外驱赶着什么。窗外漆黑。
她的动作让人感到很恐怖。
  慕容太太大声问:“连类,你在干什么!”
  连类惊恐地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家都意识到连类可能是疯了。
  慕容太太又问:“你哪有孩子?”
  连类很生气地瞪了慕容太太一眼:“我有没有孩子你管得着吗!”
  李太太强制地把她手中的长裤夺下来,抱着她坐在床上。她像小猫一样缩在李太太的怀
里,不停地颤抖。慕容太太打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梨汁。卞太太站在她的面前,柔和地说:
“连类,你冷静点,大家不是都在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心里也痛快一些。”
  连类突然大哭:“我的孩子回来了,他不想走啊,我作孽啊!”
  卞太太:“你的孩子在哪儿呀?”
  连类惊恐地指着窗户:“他就贴在窗户上,你们快点赶他走!”
  这时候,张古来了。
  张古,可爱的张古,他是惟一明察秋毫的人,惟一懂得一切真理从怀疑开始的人,爱思
考的人,锲而不舍要查清事实真相,坚决和邪恶斗争到底的人,不惧危险的人,甚至被人误
解为精神病的人……他出场了!
  当然,他的装束确实有点滑稽——还是鸭舌帽,大墨镜,叼着烟斗,拄着文明棍。他之
所以来晚了,可能就是因为他出场之前要打扮一番。
  他站在连类面前,问了一些问题,还做了笔录。这些问题,在别人看来可能毫无用处,
甚至有点古怪,张古却相信他是在抄近路逼近谜底……
  连类折腾累了,她在李太太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张古小声问大家:“连类清醒的时候,最后谁跟她接触过?”
  慕容太太说:“我。她说有人打骚扰电话,让我做伴。”
  张古若有所思,把这一条记上,还画了重点号。然后,他开始检查电话线,发现电话线
被拔掉了。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离开。
  天亮后,有人给连类的婆家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17排房接走了。
  接着,婆家又给连类的舅舅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绝伦帝小镇接走了。
  17排房有一个房子空了。
  连类的婆婆要把这个房子卖掉,可是买主来看过房子后,说什么都不买了。
  因为,那买主在院子里又看见了一只像花环的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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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桩婚姻的终结
卞家房款失窃,引起铁柱的高度重视。
  案发后,他立即到现场勘察。跟以前所有的案件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门窗都锁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房子里除了卞疆夫妻俩,只有一个还不会说话的蹒跚
学步的孩子。
  怎么回事呢?他又想不明白了。
  这天晚上,卞疆对太太说:“明天我就走了。”
  她有点害怕,一下抱紧了老公:“我一个人害怕。”
  卞疆:“我必须得走了,生意已经被耽误了。”
  太太:“我也跟你去。”
  卞疆:“不行,我们几个合伙做生意,都是男人,一起吃,一起住,你去怎么办?而
且,人家都没有带家属。再说,我们这种生意不固定,今天跑到这里,明天跑到那里,天天
都在车上,很动荡。”
  太太:“那也不能总把我丢在家里啊。”
  卞疆:“我更想你。等我的生意做出一定规模,稳定了,我立即接你走,再也不回来
  太太:“你快点接我啊。我害怕这个地方。”
  卞疆:“我会的。”
  太太:“你别睡,等我睡着了你再睡。”
  卞疆:“好的,我等你,你睡吧。”
  ……半夜时,卞疆被什么声音弄醒了。他睁开眼,听见是身边的太太在说话,她一边哭
一边说:“你别走!你别走!”
  四周太黑了,太静了,太太的声音显得很突兀,很恐怖。卞疆使劲推她的肩,好半天她
才醒过来。她万分委屈地抱住卞疆,哭得更厉害了。
  卞疆:“你怎么了?”
  问了几遍,她才止住哭,黯淡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那年遇到的那个算卦的老
  卞疆:“哪个算卦的老头?”
  太太:“我们去城里买电脑,在路边,那个穿呢子大衣的老头。”
  卞疆:“噢,想起来了。”
  太太:“他为我们算卦,说我们的婚姻到不了头……”
  卞疆:“你信那鬼话?我们这么多年不是过来了吗?”
  太太:“刚才,我梦见他来了。他拉着你就走,说我们不应该做夫妻。你也不反抗,就
跟他走了。我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
  卞疆:“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太太:“我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出什么事,我俩好像要到头了……”她一边说一边又低
低地啜泣起来。
  卞疆轻轻亲了她一下,说:“我怎么会抛弃你呢?”
  卞太太还在哭,那哭声让卞疆的心情很压抑,她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好像要到
  第二天早上,卞太太就找到李太太和慕容太太,提出要退出几个人的约定:她不再收养
这个男婴了。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很诧异。
  李太太心直口快地说:“你这就不对了。当时,咱们几个人都同意轮流收养这个孩子,
才把他抱回来。现在,你怎么能说退出就推出呢?”
  卞太太:“我老公今天要走了……”
  李太太:“他走不走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卞太太:“你们知道,我家失窃了……”
  李太太:“你总不会以为是叉偷的吧?”
  卞太太:“我没说是他偷的。我是说,现在我家一贫如洗了。卞疆没有固定收入,接下
来的生活得靠他一分一分地赚。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收养一个孩子了。”
  慕容太太叹口气说:“好吧,那就把叉先接到我家吧。”
  卞太太的脸上挂着歉意:“另外,我想说……”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看着她。
  卞太太鼓了鼓勇气:“我想说,这个孩子好像有问题。”
  李太太:“什么问题?”
  卞太太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他是两个,明中一个暗中一个。”
  李太太:“别胡说了。多可怜的孩子!”
  只有慕容太太听了卞太太的话,心抖了一下。
  卞太太马上回家把那个男婴领出来。一路上,她没有看他一眼。
  她把他交给慕容太太,急匆匆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她回头瞟了他一眼,他直直地看着
她,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走出慕容家,卞太太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她终于把这个可怕的东西甩出去了。
  卞疆在收拾东西。
  卞太太说:“你等着,我到附近小卖店给你买几瓶纯净水去。”说完,她出了门。
  窗外的阳光很好,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它们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卞疆只想带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书。他的眼睛在书架上看来看去。最后,他的手伸向周
德东写的恐怖故事……
  暂停。此处为广告:你想知道什么是大恐怖吗?
  你想见识什么是大惊怵吗?
  你想检验自己的胆量吗?
  你想得到极度的刺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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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德东的恐怖故事。
  继续。
  卞疆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见书架上有一叠照片,有几十张。照片上那白花花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无疑
是A级照,他经常在黄色网站浏览。
  家里怎么有这种照片?
  他拿起来,蓦地瞪大了眼睛——那男人竟是镇长!
  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见镇长身下的那个女人。
  镇长赤身裸体的照片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他肯定要一张张地看下去。
  镇长的表情千变万化,有的很痛苦,有的很幸福,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怒目横眉……
  他一张一张地翻,那个女人的脸露得越来越多。最后,卞疆终于看清——那女人正是他
  他们做爱的地点正是自己的家。
  她在镇长的身下、身上、怀里、怀外,表情无比陶醉。
  卞疆傻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举起脚把椅子踹翻了。接着,他一发不可收,把四周的东西砸了
个稀巴烂。发泄够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的心里压上了一座山。他相信自己一辈子都推不翻。
  他在外面奔走,操劳,为这个家赚钱,吃的苦太多太多。而他的老婆在家里却跟另一个
男人颠鸾倒凤!
  太太还没回来。
  这段时间,卞疆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为这个决定想哭。
  太太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拎着几瓶纯净水。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进屋后吃了一惊:
“怎么了?这么乱!”
  卞疆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感到气氛不对头,四处看了看,一下就看见了书架上那叠照片。她走过去拿起来一
看,当时就傻住了。
  她软软地靠在书架上。
  她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男婴!
  她和镇长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只是没有防备那个男婴!有一
次,她跟镇长通电话约会,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玩。算起来,在她抚养他的一个月里,镇长有
三次来到她的家里过夜……
  前不久,她曾经有一次发现家里的空胶卷好像不够数。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
记错了……
  可恶的男婴,肯定是他搞的鬼!他不但要让这个家一贫如洗,还要让这个家星离雨
  可是,他是怎么拍的呢?
  卞太太陡然想起昨夜那个梦:到头了……
  她一张张撕那些照片,眼泪流下来。她说:“卞疆,你打我吧。”
  卞疆冷冷地说:“离婚。”
  她呆呆地看着老公,说:“不能挽回了?”
  卞疆:“你说呢?”
  她看得出来,他已经铁了心。
  他站起来,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他把它装进口袋,平静地说:“我在
前面走,还是你在前面走?”
  卞太太说:“我。”
  她慢慢朝门外走,走过卞疆身边时,她突然大哭起来,紧紧搂住他:“卞疆,你原谅我
吧,我再也不敢了!”
  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一边哭一边说:“我一个人在家,快三年了,实在没意思……你理解我吗?”
  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你让我用后半生弥补你,好吗?”
  卞疆还是没有表情。
  卞太太:“那个算卦的老头早就说我们到不了头,卞疆,发生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
你别这样恨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和命抗争,好不好?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这时,卞疆眼里的泪流下来。
  卞太太颤颤地说:“都是那个男婴捣的鬼,他偷了我们的钱,又要逼我们离婚……”
  卞疆大声吼道:“是谁捣的鬼不重要!不管怎么说,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
  她哑口无言了。
  卞疆擦擦泪,平静了一下,说:“你洗洗脸。还是我先走,我在那里等你。”然后,他
大步走出去了。
  卞太太哭得瘫倒在地。
  卞疆和卞太太很快就把离婚手续办完了。
  尽管他们没有对任何人声张,但是镇里很多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卞疆走了。他把房子和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卞太太(我们继续叫她卞太太),一个人去
漂泊天涯。
  他离开小镇的那天,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天阴了,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卞太太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像傻子一样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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