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金刚两颗虎牙牙,有点凸出的那种,也不算丑,前几天头脑发热想去矫正,去了医生让拔两颗牙齿(虎牙后面的

  The Merry Girls of OUC    这个名字仿自莎士比亚的《温莎的风流娘们》The Merry Wives of Windsor   主要讲述海洋大学一群疯癫快乐的女生的人生故事,从出生一直到二十七八岁,期间经历的成长,学习,感情,家庭,职场故事,根本目的是80后怀旧。最中心的一个词汇,就是等候,为爱而等候,一次次阴差阳错,一次次悲欢离合……这群情同姐妹的女孩是绝对的主角,迷茫的青春,荒诞的人生,坚贞的爱情,绝望的等候,憧憬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却又几乎全部失去。苦苦守候的爱情没了,肝胆相连的姐妹死了,最终,她们学会了长大。     普鲁斯特,说,唯一幸福的岁月是失去的岁月,唯一真实的乐园是失去的乐园。    埃?阿?鲁滨逊,说,世界并不是牢房,而是一所虚无的儿童乐园,里面有千百万懵懵懂懂的孩子,用积木错误地摆着上帝的名字。    而我说,人生可知,一粟误入沧海……    半数情节来自于本人在青岛(海洋大学)和济南的生活经历,少数事件取自外校,其余瞎编乱造。    女主角 韩雪佳 原型取自媳妇及自身。  媳妇非常符合关于韩雪佳的设定(相貌,身材,性格,少部分经历)  特窃取几张她前几年的照片,放在这里,给大家一个关于韩雪佳的直观印象。注意,非炒作,也无需人肉。老夫老妻,一向低调,从不留照片于网络,搜也白搜。  其中很多文字是写给媳妇的,故而也应让她露个脸,O(∩_∩)O~    韩雪佳基本数据  生日 日  身高 157cm 偏矮  体重 48kg 偏胖小时侯韩雪佳韩雪佳韩雪佳韩雪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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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童年  日晚上,南昌市红谷滩的一个清贫的养蜂人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伴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一团红光冉冉升起在养蜂人家的上空,可惜,不是祥瑞之兆,而是失了火。女儿满月不久的一个冷雨天,一位颇有名气的算命先生,撑着一把破旧的雨伞,到养蜂人家买蜂蜜。父母便抱出这对女儿,请他给算上一卦,蜂蜜白送。算命先生笑笑,要了生辰八字,便端详眼前的两个女崽子。姐姐听话地躺着,不哭不闹,安静地玩着手腕上的小铃铛,甚是乖巧。妹妹非常凶,稍一碰,便会大发脾气,又撕又踢,哭个没完。算命先生怜爱地摸了摸姐姐肉乎乎的小手,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姐姐咯咯笑着,抓起一个拨浪鼓,稍一摇动,便会叮咚响。妹妹听到响声,马上翻身过来抢,可抢到手之后,没玩几下,便把拨浪鼓狠狠摔在地上,哇哇又哭了。算命先生想给她擦掉满脸的眼泪,妹妹却怒目而视,这个孩子的命真好,富贵得不像话,一生都有贵人相助,所遇贵人多得离谱。父母大惊,多得离谱?算命先生指了指门外的一棵大树,比那树叶都多。父母喜得抱起小女儿,让她也看看这棵贵人之树。小女儿眼泪汪汪的,瞪着闪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门外冷雨凄风之中的世界,那棵树上的叶子,随风飞舞,四散飘落……  我便是这个养蜂人家的小女儿,叫小雪,长大之后,我的名字是韩雪佳。其实,我和我的姐姐,虽然在同一天出生,但并不是真正的双胞胎。我的出生,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场事故。我妈是在怀了姐姐两星期之后,又极其意外地怀上了我。医生说这叫重孕,几率是百万分之一。好在我福大命大,挺争气的,愣是抓住了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冲破姐姐的封锁,呱呱坠地了。也许,我天生就是一个计划外的,靠着百万分之一的侥幸,才得以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正因为如此,我从小就排斥姐姐。  刚刚吃奶的时候,我就特贪婪,总是抱着大奶瓶不撒手,死命地喝。自己的奶瓶喝光了,我便抢姐姐的。姐姐是个任我宰割的可怜虫,奶瓶被抢了也不敢吭声,只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抹眼泪。我抱着两个奶瓶,左一口右一口,一直喝到小肚子成了大皮球,撑得胃里发胀难受,开始吐奶,这才满足。喂完了奶,姐姐要么躺在婴儿床里,抱着自己的小胖脚丫,放到嘴里,噗吱噗吱地吮咬个不停,要么就乖乖坐着,玩她的小玩具,哪怕尿湿了裤子,哭死也不会挪地方。我却不然,我是典型的婴儿多动症。我一有机会就会翻下小床,满屋子乱爬,常常钻进床底就不出来,我妈还要费大力气往外掏。更要命的是,我还乱吃东西,摸到什么吃什么。爸妈一抓到我,就会捏开我的嘴巴,往外抠棋子、瓶盖之类的小东西。总之,我的嘴巴从来不闲着,就连大姨都说我上辈子可能是饿死的,这辈子一定要补上。  我最可恨之处并不在此,而是哭。一生下来我就特能哭,哭得又多又响,并且是白天睡晚上闹。大白天的,别的宝宝都在忙着哭,唯独我爱睡觉,养精蓄锐。一到半夜,我便大发神威,瞪起眼睛握紧小拳,扯着嗓子开始大哭,俩眼珠子就跟姥姥家附近的趵突泉似的。不管我妈怎么喂奶哄骗,怎么威逼利诱,我软硬不吃,依旧哭声震天,泪流成河。爸妈被我吵得夜不能寐,苦不堪言,真恨不能拿袜子塞住我的嘴,或者干脆把我掐死,扔进赣江算了。不过,听我妈说,那个时候,我的鼻涕流得比眼泪要多得多。  两岁半那年,我大哭了一场,那是一通伟大的眼泪和鼻涕。那一天,我韩雪佳,离开了破旧的红谷滩,被我妈扔到了青岛的大姨家。老天,这可是我亲妈啊,就这么不要我了。在火车站送我妈和我姐回南昌的时候,我在大姨怀里哭得像个泄洪闸,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自己汹涌澎湃的眼泪和鼻涕,呛得小脸通红通红的。我当时特恨我妈,也恨我姐姐,恨得咬牙切齿。惨遭遗弃的我,只伤心难过了一个小时,就破涕为笑了,心里却更恨我妈,怎么不早点送我到大姨家呢。我发现大姨家简直是天堂,看着满桌子的糕点、水果、糖块,我的口水,流得比眼泪和鼻涕加起来还要多。我这人从小就没出息。   大姨家没有女孩,生了两个,全是男孩。爱女心切的大姨和大姨父,就对乖巧可爱的我起了歹心。那时候,我爸和我妈也有三个孩子了,除了姐姐,我还有一个大四岁的哥哥,早就被计划生育的人盯上了。他们大老远听到我的嚎啕哭声,兴奋得两眼发光,几次来我家搜查,指望着能罚款,发一笔洋财。爸妈吓得不轻,急着把我这个大嗓门的祸害出手。再者,我爸和我妈是养蜂人,每年都走南闯北的,风餐露宿,没法照顾太多小孩子。几个因素互相勾结,一拍即合,就促成了这桩贩卖人口的罪恶交易,我便成了被精简掉的牺牲品,或者叫幸运儿。正因为如此,我一直都以《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自居,但老K说我也就一爱哭鼻子的小笨丫罢了。  大姨家真的特有钱,跟贾府似的。大姨父的名字都金光灿灿的,特耀眼——金鼎辉。 他曾当过特种兵,还在越南打过仗,在一次战斗里屁股负了伤,从此走路就一瘸一瘸的。在背地里,老K总叫他沾满越南人 民鲜血的刽子手、老瘸子。复员之后,靠着家里过硬的关系和自己闪耀的军功章(说白了,就是屁股上的弹孔),大姨父被安排进了青岛一家棉纺厂任副厂长,日子过得挺滋润。我蛮喜欢大姨父,因为他总是喂东西我吃。不过,我讨厌他拿胡子茬扎我,特疼,把我扎得龇牙咧嘴,他却笑得哈哈的。三岁以前的我,其实就是个会喘气的布娃娃,被大姨和大姨父抱来抱去的,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这个揪揪我的小耳朵,那个捏捏我的小鼻子,玩得不亦乐乎。更可恶的是,我想吃东西的时候,他们却非把我往小床上摁,让我睡觉,
  哼,一点也不知道尊重小孩子的意见。至于大表哥金鑫,人挺冷的,不太爱说话,年纪又比我大七岁,我从小就不喜欢和他玩。他偶尔心情好逗我玩的时候,我总感觉他拿我当贝贝,他死掉的一条宠物狗。  前面说的老K,也就是金磊,我大姨家二哥。老K比我大两岁,脾气好,还特疼我,比我大姨和我亲妈都疼,我就是跟着老K混大的。后来,我又认识了白静,邻居家的小丫头,妈妈是大姨父的棉纺厂的工人,爸爸则在邮电局工作,家里并不宽裕。白静比我小一个月,我经常把老K的糕点和糖果抢过来,自己挑好吃的先吃了,然后把剩下的送给白静,特大方的样子。白静也是个馋虫子,有奶就是娘的那种,她总是一边吃一边说,韩雪佳,你真好。所以说,我和白静的关系从小就特别铁。小时候,我们三个人,天天光着脚丫子到沙滩上瞎玩,要么捡贝壳,要么堆碉堡。那片海,那片沙,就是我们童年的天堂。  每次老K捡到了漂亮的贝壳,我就向他要,他不给,我就哭,嘴一咧,眼泪就往下滚,特熟练。老K心软,最见不得我哭鼻子,马上就乖乖地把贝壳交给我了。但我还不放过他,仍是哭,心情好的时候,我还会在沙滩上打几个滚儿,又哭又闹的,以壮声势。老K只好跑到附近的小商店,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大白兔奶糖我吃。吃到糖我就不哭了,他知道的。我的贝壳,最多的时候,攒了两大纸箱,都特漂亮,全是从老K那里搜刮的。老K喜欢在沙滩上堆碉堡,砌炮楼,然后就指挥我和白静两个傻丫头替他卖命。那时候我也蠢,老K让我学解放军叔叔匍匐前进,我还真就趴到沙滩上,像个大毛毛虫似的,一路往前拱,直拱得满嘴沙子,一身泥水,回去还要挨大姨的骂。后来,老K再让我参加军事演习,我直接掀起裙子,一泡尿,就把他的碉堡和炮楼给冲塌了。  每年春末夏初,青岛的槐花开得一片一片的,满城都是浓郁的花香。我妈和我爸就会带着蜂群和我姐姐,到青岛采槐花蜜。当时我哥在南昌读小学。我对我妈的印象慢慢变好了。因为,她每次来看我,总是带着好多的蜂蜜和蜂王浆。我特喜欢吃这些东西,好甜好甜的。我妈带的又特别多,一次就足够我吃半年的。我简直就是在眼泪与蜂蜜的双重浇灌下茁壮成长的。  隐约记得,大姨曾劝过我妈,说,不如留在青岛,让小雪她大姨父帮你们安排一份工作。我妈抱着我,亲了一口,笑了笑,对大姨说,大姐,小雪她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养蜂虽然辛苦,我们的日子也还过得去,你就不用操心了。大姨也笑,叹口气,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妹妹……其实,我妈是文 革时期一所农林学院的专科生,毕业之后,正赶上知识青年插队落户,上山下乡,便去了江西老区,做了一名技术员。一年之后,我妈认识了我爸,并不顾姥姥和大姨的强烈反对,与一穷二白的我爸结了婚。据说,姥姥得知自己的宝贝闺女嫁了一个泥腿子,鲜花插到了牛粪上,立马哭得死去活来,一鼓作气,进了三次医院。大姨也是怒不可遏,威胁我妈说,赶紧离婚,不然,再也不认你这个妹妹! 我妈的回应只有一个,我哥出生了。过了几年,中央政 策变了,知识青年脱离了苦海,陆续回城。一时之间,全国离婚成风。怀着崇高理想的知识青年,毅然决然的,纷纷抛弃自己在农村的妻子或丈夫,踢开绊脚石,一溜小跑,返回了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全国一盘棋,这样的大好形势下,姥姥和大姨自然也闻风而动,再次逼迫我妈离婚,回济南或青岛,甚至连改嫁的男人都给找好了。我妈一怒,我和姐姐又出生了。  事实胜于雄辩,我妈和我爸再次用实际行动,回击了姥姥和大姨。面对着三个鲜活的小生命,无可奈何的姥姥和大姨,最终屈服,承认了我爸的合法地位。毕竟,她们即使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把我们兄妹三个,重新塞回我妈的肚子里去。我两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五口人,第一次回了济南的姥姥家。姥姥客客气气的,用大鱼大肉款待了自己的二女婿。听大姨说,在酒席上,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还特意把我抱过去,喂了一口燕窝汤。可惜,我特不争气,立马就乐得咯咯笑,两腿一蹬,尿了大姨一身。  一直苦于没有外孙女的姥姥,见了我和姐姐,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她捏着我的腮帮子,一个劲夸奖,这肉可真嫩!简直比狼外婆见了小红帽都要开心。对我们姐妹俩,她老人家是怎么看怎么中意,怎么看怎么喜欢,抱完这个亲那个,爱不释手的,极尽宠爱之能事。我们在姥姥家住了十几天,结果,姥姥养的波斯猫,竟被忘在地下室,活活饿死了。不过,姥姥对我爸仍旧有点瞧不上眼。也许,在她眼里,大姨父才算是真正的乘龙快婿。我爸自然明白这一点,加上也是个倔脾气,不肯低头,所以,纵然大姨父家财万贯,我们家也没有受到多少恩惠,依旧靠养蜂过日子。但不管怎么说,两家的关系还是在曲折中向前进,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之所以被送到大姨家,大概也是肩负着某种使命吧。  在青岛停留的一个多月里,我爸和我妈通常都是住在临时的帐篷里,看护蜂箱,管理蜂群。由于酿蜜卖蜜太忙,爸妈便让我姐姐也住到了大姨家。在大姨家,我开始了真正和姐姐相处的日子。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叫韩雪佳,姐姐却叫王雯佳。我妈说,这是我和你爸商量的,你姐姐是跟你爸姓的,你是跟我姓的。虽然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姓,仍旧听话地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说实话,姐姐那时也胖乎乎的,挺讨人喜欢,大姨总是一口一个小雯,叫得好不亲热。大姨给我和姐姐买了一模一样的漂亮衣服,把我们打扮得像两个洋娃娃。她说,小姐妹这样穿戴才好看。不过,这也有麻烦。我和姐姐虽然不是亲的双胞胎,却生得极其相似,小的时候更是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以至于大姨要在姐姐的头发上系一条漂亮的小丝带来区分。这便引起了我的不满,本来我就一忍再忍了,你给姐姐买和我一样的漂亮衣服也就罢了,凭什么还给她系上那么好看的小丝带,
  却不给我?我这人从小就小心眼儿。  于是我就冲上去,把姐姐头上的小丝带揪了下来,想给自己系上,可是当时太小,还不会系,我一气之下就把小丝带给扔了。我没有你也别想有,扔了也不给你,大姨家的东西,都是我的!我张牙舞爪地瞪着姐姐,气呼呼说。果然,姐姐被我吓哭了,我特得意。大姨急忙过来哄姐姐,还心疼地抱着她,给她好东西吃,又让老K陪姐姐玩新买来的积木,还把我的大毛绒熊抱给她玩……我的肚皮已经气得一鼓一鼓的了。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便恨恨地跑回我的小房间,蒙上被子,嚎啕大哭了一场。晚上,大姨来叫我吃饭。我还在为小丝带的事愤愤不平,死死抱着自己的大毛绒熊,一个劲儿抹眼泪。大姨坐到床边,笑着哄我,说,小雪,还生气啊?我使劲把脸贴在大毛绒熊的屁股上,假装没听到。大姨又笑,说,小雯头上的小丝带丢了,小雪和她长得那么像,我都分不清楚了啊,万一你妈弄错了,过来把小雪领回家,把小雯留在大姨家,可怎么办……我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考虑了半分钟,我急忙扔掉大毛绒熊,顾不上擦腮帮子上的眼泪鼻涕,就跳下床去找小丝带了。我得把小丝带找回来,让大姨再给姐姐系上,越紧越好,可不能让我妈把我和姐姐弄混了!我当时想。  不过,慢慢的,我就发现,其实姐姐对我蛮好的,她老是对我笑,还经常把大姨给她的糖果分给我吃。开始,我总气呼呼地一把夺过来就吃掉,可吃着吃着,我就喜欢上了姐姐,感觉她和老K一样好。我和白静一个毛病,谁给我好吃的,我就感觉谁好。大概,我是个当汉奸的好苗子。被姐姐贿赂之后,我便让她到我的房间里和我一起睡,把玩具借给她玩,甚至还分给她几块大白兔奶糖,姐姐尝了之后说,好甜呢。她笑,我也笑。因为,那袋子奶糖本来就是老K买给她的。  每天晚上,我和姐姐爬上床之后,大姨就会过来给我们读童话书,哄我们睡觉。姐姐是很乖的孩子,总是听话地躺好,很快就会睡着了。我却是个调皮捣蛋的淘气包,用老K的话说,就是装了一脑袋的小青蛙,躺在床上也不安分,爬来跳去的,到了半夜都不肯睡。大姨便会合上童话书,帮我数绵羊,对我进行催眠,效果却不怎么好。大姨总是数着数着,就一头栽倒在床上,自己先睡着了,而我却依然忽闪着大眼睛,心想,两百只绵羊了,满山都是啊……  趁着姐姐睡觉,我偷偷拿出一盒高粱饴软糖,坐在被窝里,大口大口独吞着。大姨睡觉之前,还要过来帮我们盖一遍被子,尤其是我,睡觉最爱蹬被子。如果没有卧室的墙挡着,估计我一晚上就能把被子从青岛给踢到南昌去。每次大姨来检查,我便麻利地藏好糖盒子,直挺挺躺在被窝里装睡。大姨给我们盖好被子,亲亲我们的脸蛋儿,便回房睡觉了。我便再爬起来,甩开腮帮子,亮出小虎牙,继续偷吃麦乳精,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嘴里填。因为是干吃,所以,没一会儿就噎得直咳嗽。  西洋某著名男高音曾颇自负地说,上帝亲吻了他的喉结。我也可以自豪地说,上帝亲吻了我的胃,而且好几下,我实在太能吃了。大姨家好吃的东西又多,我是白天吃了晚上吃,想起来就吃,吃起来没完。我的贪吃让我胖出了双下巴,成了一个小胖墩儿。大姨有些吃惊于我的胃口,怕我胖出个三长两短,不好向我妈交待,便把我拉到医院去检查。医生忙活了半天,这里检查那里化验,最后得出结论:没啥毛病,就是能吃。大姨释然,从此便以胖瘦区分我和姐姐。这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姐姐与我相比,已经慢慢瘦了。  由于家里养蜂,姐姐也曾帮着爸妈刮过蜂蜜,喂过蜜蜂,她便时常给我讲蜜蜂的故事,搞得我特喜欢蜜蜂。于是,我就兴冲冲的,跑到蜂箱那里,想看勤劳可爱的小蜜蜂,结果被蜇得直接休克,险些丢了小命。因为,馋嘴的我,当时正吃着蜂蜜,嘴巴边、腮帮子、手指头、胳膊肘、衣服上满是蜂蜜,漫天飞舞的蜂群自然把我给吞没了。从此以后,我就特别害怕蜜蜂,甚至连苍蝇都怕。我一直以为,和蜜蜂一样嗡嗡叫的苍蝇,也是会蜇人的。不过,最后我还是原谅了小蜜蜂,因为我想继续吃蜂蜜。老K说我是一只泡在蜜罐里的幸福的小蜜蜂。不过,人家小蜜蜂是一滴一滴辛勤酿蜜,而我却是一勺一勺……说好听了,叫新陈代谢。每到槐树长出新叶,我就眼巴巴地盼着爸妈和姐姐早些来青岛,我的蜂蜜不多了。  老K上小学的时候,我还在幼儿园。每次上学,大姨总往我的小书包里放一个苹果,两个煮鸡蛋,两块桃酥,四块糖,并叮嘱我,听老师话,不要打架。知道了,我点头答应,手就开始往小书包里摸,还没走几步,我就吃光了桃酥。在幼儿园里,我一点也不老实,是一个著名的攻击型宝宝,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人送外号,暴风雪。我的逻辑非常简单,看到别人的玩具很漂亮,而我自己没有,心里就会升腾起想要的欲望,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伸手去拿。如果别人不给,我就明抢,又咬又挠的。抢人家折好的纸飞机,推倒他们搭起来的积木,把别人从翘翘板上推下去……我是坏事做绝。我不怕打架,因为那时的我营养充足,虎头虎脑,壮得像个小狗熊,浑身都是劲。我的最好战绩,曾击退了三个小女孩的围攻,把她们全部打翻在地,并穷凶极恶的,把前来训斥我的老师咬哭。毫无疑问,这是我迄今为止的二十七年人生中,最辉煌灿烂的一段时光。  可惜,我威风了不足一年,便走了下坡路。小女孩们找到了对付我的方法,每次都有三个以上的人围攻我,还叫来了小男孩。我虽然不敌,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干等着她们来揍我。韩雪佳有最后的撒手锏,投降。别看我平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可骨子里却是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人家一强悍,我便吓破了胆,她们还没动手,我就开始装可怜,抹眼泪。大概,这样就不揍我了,我想。谁知敌人之凶残,令人发指。领头的一个小女孩,名叫李程程,非要赶尽杀绝,她统帅众女孩,围住我就死命地挠爪子。天可怜见!我脸上被挠得少皮无毛的,又被赶进了幼儿园后墙的一条排水沟里。我一爬上来,她们就再把我推下去。我爬了几次,均告失败,便干脆一屁股坐在沟底,放声嚎啕。白静傻乎乎跑来想拉我一把,这等于送死,也被她们
  扔了下来。李程程便带头向我们头上撒沙子,我和白静灰头土脸的,只能抱头痛哭。直到李程程她们走远了,我和白静才抖掉沙土,战战兢兢爬出排水沟。眼见白静与我共患难,我大为感动,便带上白静去大吃一顿。  我每天都有两块钱的零花钱,这可是巨款,小馋虫白静欢天喜地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蹭吃蹭喝。当时,酸梅粉仅五分钱一包,果丹皮一毛钱一根,我买起来眼皮都不眨一下。一毛钱一团的棉花糖更是不可思议的零食,一勺勺的糖进去,一团团的棉花出来,棉花能吃,还是甜的!天哪,怎不令我和白静惊奇,陶醉。最昂贵的一种球形冰淇淋,要一块钱,对绝大部分孩子来说,这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我一发狠,便买了一个冰淇淋,咬了一大口之后,送给了白静。白静口水直流,抱着就啃,又是那一句,韩雪佳,你真好。我又买了泡泡糖和粘牙糖,还有一瓶崂山可乐,犒劳白静。可乐是玻璃瓶装,黑乎乎的,特甜,白静舍不得喝,路上便一直小心抱着。  我们刚回幼儿园,就被李程程发现了,泡泡糖和粘牙糖全给搜走了。李程程又叫来小爪牙,想抢白静的可乐。白静死也不肯松手,委屈得直掉眼泪,我要带回家给我妈妈喝。我怒了,提拳就要上,李程程一挥手,五个小爪牙一起对我亮出拳头。我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大脑袋就跳进了排水沟,特自觉。没一会,白静也被打了进来。李程程朝我们撒完沙子,便美美地喝了可乐,大口嚼着粘牙糖。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向胆小的白静却毫不畏惧,死死瞪着李程程。突然,李程程捂住嘴哭了,她的牙齿被粘牙糖给粘没了,全掉了。气急败坏的她,拿起一块石头,狠狠朝白静砸去。白静的头破了,直流血,可没掉一滴眼泪。  我实在气不过,便向老K告了密。我和白静被人欺负了,老K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气势汹汹的,带上家里的鸡毛掸子,就来帮我们报仇。只要老K的自行车往幼儿园门口一停,没一会就会传来李程程的惨叫。遭了老K的毒手之后,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敢惹我了,见了我就跟见了老K似的,远远躲着。于是,我便又放心大胆地欺负她们,连男孩子都不放过。有时,我也学着白静的样子,对老K说,哥,你真好。老K一脸认真地说,谁敢欺负我妹妹,我揍他!哥,你真好,我又说。这次是真心话。  转眼之间,我快六岁了,欺男霸女的幼儿园生活即将结束。我妈想带我回南昌读小学,我哭,哭得像台水泵,死活不肯跟着我妈回去。我真的舍不得大姨家那些好吃的,更舍不得疼我宠我的老K。最后,我妈笑着掐了一下我的腮帮子说,真是个小孩子。大姨也笑了,把我留了下来,她说要把我当亲女儿疼。我心想,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你亲女儿了。当时,姐姐也来了青岛,我高兴得不得了。樱花盛开的时节,我和姐姐手拉手去海边嬉水玩耍,又跑到了中山公园的游乐场。那里有碰碰车、跷跷板、还有大象造型的滑梯,虽然现在看来略显简陋单调,但在当时,却是我的梦幻乐园,每每让我流连忘返。我们在当时最著名的的旋转木马上,开心地玩了一个下午。姐姐,以后我们再来玩吧,我和姐姐坐在樱花路下,头顶便是灿若云霞的樱花。姐姐靠在樱花树上,笑了笑,好的。暮色之中,晚风轻扬,摇下了如雪的花瓣。我和姐姐沾着满身的樱花,又拉着手,高高兴兴的,向不远处的大姨家跑去。  一个月后,我幼儿园毕业了。在茶话会上,幼儿园的老师问我们,小朋友们,长大了之后,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别的小朋友,都七嘴八舌回答说,我想要开一架好大好大的飞机;我要当一个伟大的科学家;我要建世界上最高的大楼;我要和解放军叔叔一样保卫祖国……只有我,挺胸抬头,信誓旦旦的,对老师说,我长大以后,要做一个专门吃大白兔奶糖的人,吃光世界上的奶糖。没错,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自从我上了小学,姐姐再没有来过青岛。我妈说,姐姐也在南昌上小学了。偶尔,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会想念姐姐,尤其是吃大白兔奶糖的时候,我知道,她没有奶糖吃。每次爸妈来看我的时候,我就会让他们把我穿不了的衣服带给姐姐,口袋里还会塞满奶糖。我妈夸我懂事了,我抱着我妈哭了。这是第一次,我有些舍不得让我妈走。  第二节 小学  1987年的春天,大姨家发生一件大事。大姨父在棉纺厂副厂长的位子上,一干便是五年。就在即将升任厂长的时候,大姨父却突然辞职了。辞职的当天晚上,大姨父肚子饿了,想吃点饭,翻遍了全家,竟然找不到一个完整的碗。家里的碗盘杯碟全都被寻死觅活的大姨给摔碎了,连锅也砸了个大洞,酱油瓶子都没放过。大姨摔完最后一把暖水瓶之后,就坐在地上,开始哭诉,这日子没法过了,厂长干得好好的,你发什么神经!扔了铁饭碗,你还想吃饭?做梦!大姨父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先睡了,虽然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大姨父放弃了国营棉纺厂的厂长职位,下海经商,不可谓不鲁莽,用青岛话说,这叫彪子,用南昌话说,这叫搭到了头。第一笔买卖,大姨父便拿出一半家当,购入一卡车水果罐头,堆了满满两屋子,小山一样。好日子马上就来了,一心想赚大钱的大姨父坚信这一点。好日子已经来了,一心想吃罐头的我也坚信这一点。果然,大姨父每天发给我一个罐头,酸酸甜甜的,极好吃,我差点没乐疯了。天有不测风云,这车罐头原定的买主突然赖账,硬拖了大半年,说啥也不肯要这些罐头了。大姨
  父一下傻了,只好零敲碎打的,卖给小卖部。这批水果罐头,过了一年也没有卖出去多少,算是砸在了手里。大姨父急了,开始一天供给我三个罐头,还让我叫白静来吃,全家老小,顿顿罐头。我和白静系着小围裙,手持汤勺,美滋滋吃着罐头,幸福地打着饱嗝儿。可千万不要卖出去啊,我傻想。到了夏天,罐头眼看要坏掉,大姨父更是对我们不限量敞开供应。我和白静整天趴在罐头箱子上吃啊吃的,终于吃腻了,见到罐头就吐,可吐完了,我们还是继续吃。明知会吐,也要享受吃的过程,这便是馋猫本色。大姨父一筹莫展,想把罐头低价处理,或干脆拉到大街上分掉。早被气病的大姨怒吼,你敢!还嫌糟蹋钱不够啊!大姨父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罐头长出了白毛,唉,只能卖瓶子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全家人齐上阵,丢人现眼的,蹲在街头,往下水道倾倒变质的水果罐头。大姨父拿菜刀在罐头盖子上划出十字,金鑫挑开盖子,老K负责倒掉,我和白静回收空瓶子。此情此景,引得过路人指指点点,瞧,这家人,罐头倒掉也不给别人,真是黑了心肝烂了肠子。这次贩卖水果罐头,大姨父巨亏一万三,更一度成为为富不仁的代名词。  大姨出院的当晚,便摔碗砸盆的,要和大姨父打离婚。大姨父本就愁云惨淡,整天抽烟喝酒,又被大姨唠叨咒骂,一气之下,便跑去了原来棉纺厂的传达室过了一夜。正是这一夜,传达室里最新的几页报纸,改变了大姨父的人生。第二天早上,大姨父就发狂一般跑了回来,不理会还在嚷嚷离婚的大姨,取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借了三万多块钱,总共五万,一瘸一拐的,踏上了开往合肥的火车。这一年正是1988年,中国开始进行国库券的流通转让试点,开放国债交易,由于计划不周,起初各地国库券价格并不一致,这便给了大姨父机会。四天之后,当大姨父从上海返回青岛的时候,他带回了六万元,多出了整整一万。这天晚上,大姨又摔了一个碗,不过这次是狂喜,以至于手都哆嗦了。一年前,大姨父当副厂长的时候,工资已经算高的了,每月也不过200元。这次四天就赚一万,大姨怎能不激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大姨父利用政 策漏洞,昼夜不停地往返于合肥和上海之间,吃住都在火车上,在合肥以九十四元的低价买进国库券,再在上海以一百一十二元的高价抛售,一进一出,钱就来了。就这样,在别人还梦想成为万元户的年代,大姨父利用这几个月的宝贵机会,靠国库券异地交易,已然积累了百万家产。  大姨父的这次发家,颇具戏剧性,当时全国购买国库券的人何止上亿,可又有几人发现其中奥妙。不过,大姨父自己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光彩的事,毕竟有投机倒把的嫌疑,大姨父也从未向外人提起此事。因此,世人皆知上海有个杨百万,不知青岛有个金瘸子。同年冬天,大姨父创立了青岛凯联商贸公司,这便是日后名震青岛的凯联集团。大姨父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自己的商业传奇。他先是倒卖在当时极为紧俏的彩色电视机,轻松获得了数百万的利润,又买下了青岛的一家化工厂,并购入十辆大汽车,搞起了运输……大姨父也开上了崭新的奥迪100轿车,手里握着大砖头一般的摩托罗拉8900,可谓风光无限。  大姨家的暴富,却给我,确切地说,是给白静带来了一场小灾难。这年夏天,我刚刚升入小学,白静和我一个班。每天放学,我们都是形影不离,一起回家。那天,我们刚从学校出来,一个戴墨镜的叔叔就拦住了我们。他和蔼可亲地问,谁是韩雪佳小朋友啊?我想都没想,就指了指白静,说,她是!说完,我就扔下还在发愣的白静,一溜烟跑了。电视要播《葫芦兄弟》了,妖精正要抓水娃和火娃呢,这种紧要关头,我哪还有心情在大街上和这个奇怪的叔叔玩啊,就算有什么事,白静明天也会告诉我的,我当时想。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我欢快的歌声,唱笑了一路晚霞……  吃完晚饭的时候,白静的妈妈打电话过来,我接的。她问,静静还在和你玩吗?我挠了挠头,说,没有啊,我没有见她。这时候,大姨端着洗好的苹果进来了。我急忙扣了电话,去抢苹果,心说,这么晚都不回家,白静不乖。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老K接的电话。他奇怪地咦了一声,瞅了瞅正在啃苹果的我,便对大姨说,妈,有个叔叔说,他抓了妹妹,要我们拿钱买她。大姨一听,不禁皱眉,问,你哪个妹妹?老K说,他说是韩雪佳,就是她。说着,老K指了指我。我继续啃苹果,因为,很明显,这件事情与我无关。大姨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才接过电话,对着电话里的人说,你这个神经病。啪,大姨扣了电话。  这天晚上,电话响了个不停。大姨父正好出差不在家,电话里的人便和大姨吵了半晚上,我和老K则围在电话边啃着苹果,听着这起莫名其妙的绑架案。电话里的人好像挺委屈的,带着哭腔儿劝大姨说,大姐,你就别嘴硬了,装什么糊涂啊,赶紧准备钱吧,你闺女就在我手里!大姨也是哭笑不得,我再说最后一遍,我闺女她好好的坐在这里,疯子!电话里的人怒了,吼道,我说你这当妈的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不负责任?真气死我了!好,我不跟你废话,你等着,别挂电话,我让你听听你闺女!大姨也忍无可忍了,说,你也等着,我也让你听一听我闺女。大姨将我拉到电话边,说,小雪,你告诉这个疯子,你到底在哪儿。哦,我特听话地点点头,接起了电话。喂?我小心地问。啊,韩雪佳!电话那头竟是白静,她兴高采烈地对我炫耀,说,韩雪佳,你猜我在吃什么呢,哈哈,冰淇淋!叔叔给我买的!我要什么,叔叔就给我买什么。还有蜡笔、文具盒、草莓橡皮,你听到了吗,韩雪佳?我正琢磨着向白静讨一块草莓橡皮,电话就断了。我转过头来,刚想问大姨电话为什么断了,却发现大姨一脸慌张,嘴里喃喃说,快报警,快报警……  
  小人质第二天就被英勇的人 民警察解救了。当时,白静正背着书包,蹲在李村大集的一个水果摊前,盯着香蕉,一边流口水,一边哭鼻子。白静被警察送回家之后,大姨特意带上我,提着一堆礼物去看望了这个倒霉蛋儿。静静,你吃苦了吧?大姨问白静。白静摇摇头,说,阿姨,我吃得挺好的。大姨一愣,接着问,坏人有没有打你啊?白静想了想,坏人?你是说叔叔?没有啊,叔叔人挺好的,不打我,还有,昨天晚上他翻了翻我的作业本,就抱着头哭了一晚上,我怎么哄他,他都不肯吃饭呢。大姨和白静的妈妈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不敢相信,我更是听得羡慕,心想,白静命真好,竟然遇到了雷锋叔叔。大姨又问,你怎么从叔叔那里跑出来的?听到这个问题,白静大为恼火,说,本来叔叔说好给我买香蕉吃的,把我领到集市上,他又说忘了带钱,要回去拿,结果就再没回来。我想,这起糟糕透顶的绑架案,足够让那位好心的叔叔郁郁而终了。幸好,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受过什么犯罪分子的打扰。  大姨父积攒起来的财富,很快发挥了它的正面作用。大姨父雇了一位大厨叔叔,会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令我这个小饭桶喜出望外。我马上就与叔叔打得火热,一有时间就跑进厨房,可怜巴巴的,拽着他的围裙要吃要喝。每晚下班前,叔叔也不忘额外给我做一份小夜宵,以供我发胖之用。  不久,大姨父又一掷千金,买下了汇泉湾附近的一座大宅子,里面还有一个花园,从此我便多了一个小天堂。这座花园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那满园的三叶草。童话书里说,谁找到了四片叶子的三叶草,谁就能够获得幸福。我才六岁,不懂啥叫幸福,便跑去问老K,哥,幸福是个什么东西?老K也不过八岁,他迷糊了半天,说,你等着,我给你问问去。说着,便跑去问大姨。没一会儿,老K拿着大姨给的大白兔奶糖跑回来了。他把糖塞给我,说,妈妈说了,幸福就是妈妈给我大白兔奶糖吃。我一边嚼着奶糖,一边由衷地感慨,原来幸福这么好啊。于是,我决定去寻找这种幸福。可惜的是,我在花园里苦苦寻觅了好久,翻遍了每一片叶子,也没有见到三叶草的第四片叶子,反倒是抠出一只癞蛤蟆,吓哭了。  我和老K还经常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有一次,为了不被老K找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顾不得肚子和胳膊磨破了皮,拼死力气,爬上了花园角落里的一株法国梧桐。这株法国梧桐,又粗又高,树干也光溜溜的,没处落脚,特难爬。就算小猴子,估计都会摔下来呢。我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要知道,那时候我可是个小胖猪啊。大概,我的小宇宙爆发了。  老K在树下的花丛里,搜了老半天,也没有发现我的影子,便一脸疑惑地走开了。我美滋滋的,抱着树干,又在树上趴了十分钟。直到远处隐隐传来了老K的声音,他大喊,我认输了,你出来吧。嘿嘿,冰淇淋归我了!我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下树。我拨开叶子,往树下一看……我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下去,我的亲妈啊,这树怎么这么高!我紧紧抱住树枝,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喊老K,哥,我下不去了!无奈花园实在太大了,这棵法国梧桐,又是在最偏僻的一个小角落里,任我喊破了喉咙,老K也没有再回来。半个小时之后,我哭了,我知道我没救了。因为,老K肯定是到海边的沙滩上找我去了。以前捉迷藏,我就经常骗老K。轮到我藏的时候,我便偷偷溜出花园,跑到沙滩上玩沙子,只留下老K一个人,傻傻的,继续在花园里找我。这下完蛋了,就算我饿死在树上,老K也不会知道的。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当时只有六岁的我,孤注一掷,勇敢自救。  我目测了一下,自己离地面足足有三个老K高,树下全是玫瑰花和仙人掌,老粗老壮的,除了杈儿,就是刺儿。更糟糕的,地上还摆了许多木鱼石,有棱有角,极为锐利。我要是跳下去,肚子肯定就戳破了,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唯一有生还可能的,就是旁边的一个很浅的小水塘,可惜,离得又远了一些。我战战兢兢的,沿着树枝,往小水塘的方向爬去。越往枝头爬,我心里越害怕,因为,我太胖了,树枝都被压得噼啪直响呢。我生怕自己还没爬到小水塘上面,树枝就断掉了。幸好,我福大命大,终于平平安安的,爬到了小水塘的正上方。可是,关键时刻,我又胆怯了。我眼巴巴瞅着小水塘,死活不敢往下跳。韩雪佳,你是少先队员,你脖子上的红领巾,是革 命烈士的鲜血染红的!对,勇敢一些,我拼命给自己打气儿。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一咬牙,两眼一闭,就高撅起屁股,抱着一颤一颤的树枝,呜呜大哭起来。我还是不敢跳。  吉人自有天相。一阵大风吹过,本就不堪重负的树枝,猛地一晃,便咔嚓折断了。我妈呀一声,便拽着一大截子树枝,一屁股坐进了小水塘里。有了树枝的缓冲,我这一跤,摔得还蛮舒服的,屁股底下的淤泥,比大姨家客厅里新买的意大利沙发还软乎呢。我坐在水塘里,使劲掐了一下小脸蛋,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真的已经重返地球了。我的眼泪喷了出来,不知道是乐的,还是吓的,反正很激动。又冷又饿的我,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便急忙爬出小水塘,带着一身泥水,往回飞跑。我捉迷藏赢来的巧克力,还没吃呢。  当然,我并不一味贪玩,也在花园里做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情。  在我的请求下,大姨父在花园里给我特批了一块属于我的小领地,并为我买了五只小鸡,五只小鸭。为什么要小鸡小鸭一起养呢?因为,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小鸡是小女孩,小鸭是小男孩,小鸡和小鸭是夫妻的。我让老K帮我做了一个小篱笆,便把小鸡小鸭圈进去,搞起了养殖。只可惜,我养的这些小鸡小鸭,身体一点也不好,总是病病歪歪的,一直拉肚子。没过三天,就死了四只。我非常奇怪,大姨父是不是故意坑我,买了一群小病号回来啊?要知道,小鸡小鸭的生活水平多高啊,我
  吃什么,小鸡小鸭就吃什么,顿顿冰淇淋和高粱饴,竟然也会死?老K说,小鸡小鸭就是因为吃了这些东西,才会死掉的。你胡说!我大吼,我吃得比它们还多,怎么没死?!人祸刚刚消除,天灾又降临了。一天早上,我吃惊地发现,篱笆里的小鸡小鸭,全都不翼而飞了。大姨父说,篱笆上有血迹,大概是让附近山上下来的黄鼠狼给叼走了。我二话不说,提着大棒子,就上了山。  养殖失败,我就搞种植。课本上说农民伯伯栽水稻,我看到上面绿油油的稻田,金灿灿的稻穗,感觉特漂亮,便开始研究水稻。种水稻,先要有湿地。我便逼着老K用小脸盆,从小水塘端来一盆又一盆的水,花了一下午时间,硬是泼出了一小块沼泽。一切准备就绪,我就满怀期待的,把种子撒了进去,天天浇水,渴望大丰收。  我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怀里揣着鸡蛋和毛线团儿,一边学着织小手套,一边强迫老K替我的小试验田浇水。大概,这就叫男耕女织吧。老K把一盆水,泼到了小稻田里,问我,你揣着鸡蛋干什么?孵小鸡玩,上次的小鸡被叼走了,哼,我要自己造小鸡,我特认真地说。老K骂我,你个小笨蛋,那鸡蛋煮过了,已经烫死了,不能再出小鸡的。我一琢磨,也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一气之下,便把鸡蛋剥开,一口吞掉。老K擦擦汗,拿起我快织好的小手套,一脸疑惑,问,你织的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多疙瘩和窟窿?我头一昂,骄傲地回答,这都看不出来?手套!老K摇头,说,一点也不像手套,倒像一个毛线饼子。饼子?我感觉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小拳头一挥,大怒说,我说手套就是手套!老K不再和我争论,反倒盯着小试验田,端详了起来。一个月过去了,小试验田里,早已经绿油油的了。不过,全是宽叶子的野草,没见一根窄叶子的稻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老K问。我低着头,又在手套上结了一个死疙瘩,气嘟嘟说,我怎么知道,大概你浇水浇少了,都怪你!老K把小脸盆一扔,说,不对,一定有问题,我问问妈妈去。  没一会儿,老K垂头丧气的,回来告诉我说,我们种的大米,是不能出水稻的。我不明白,忙问,为什么?大米不是水稻的种子,老K说。大米不就是水稻吗,我更糊涂了。水稻的种子剥了壳才是大米,我们的大米缺了壳,就不是种子了,老K解释说。大米有壳?我特困惑的,问道,中午吃的两碗米饭里,我怎么一个有壳的大米也没见呢?老K无奈,掏出一个生鸡蛋,启发我说,你看这个,鸡蛋也是小鸡的种子,对不对?我想了想,急忙点头。老K把鸡蛋往石头上一磕,咔嚓打碎,倒进小碗,问我,鸡蛋壳没了,还能出小鸡吗?我又想了想,急忙摇头。老K笑了,问,明白了?我眨巴着大眼睛,明白了,一定要有鸡蛋壳。老K欣慰地点点头,便走了。我急忙到厨房掏空了一个生鸡蛋,灌入大米,又跑回花园里埋好鸡蛋壳。我开心地想,这次有了鸡蛋壳,大米一定能长出水稻了……  这便是童年的我。虽然脑袋硕大,眼睛也忽闪忽闪的,却如老K所说,聪明的外表下是一颗永远跳动的笨蛋的心。比如,我一直相信,冰糖葫芦上香喷喷的芝麻,就是从草莓上刮下来的小点点;我曾困惑了好久,为何白静比我胖,我能抱动她,却不能抱起我自己;我固执地认为,晚上拿手电筒照着天空,可以看见更多星星……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见我人笨,老K心情不好时,便会以戏耍我为乐。有一次下雨打雷,我诚惶诚恐的,跑去问他,哥,雷是专门打坏人的吗?老K猜到我准是又干坏事了,便一口咬定,对,谁做了坏事就打谁。啊!我立马吓得肝胆俱裂,逃回我的小房间,捂着耳朵钻进了被窝。我瑟瑟发抖地想,我大概要死了,我刚刚烧死了一只蜗牛,好怕……老K这个坏蛋,又跑过来嘲笑我是个胆小鬼。我大怒,冒着被雷劈死的危险,钻出被窝,讥讽他说,尿床大王!老K当即羞愧难当,败退下去。老K都八岁了,还是天天尿床。这个尿床大王,一到半夜,被窝里就像发了大水一样,把大姨给愁得,恨不能给老K屁股上绑个脸盆。哼,雪佳虽笨,亦不尿床!我骄傲地想。  虽说偶有争斗,老K依然是我最好的玩伴,他也一如既往地娇惯着我,任我胡闹。老K心里明白,只要他敢惹我这个社 会主义花骨朵,我就立马会拿眼泪淹死他,让他不得安宁,这是他最害怕的。你小时候就是个小暴君,老K曾说。这话没错,就说那一次吧,我看完动画片《忍者神龟》之后,心血来潮,想看乌龟,就从厨房找来一个大锅盖,央求老K把锅盖扣在自己背上扮乌龟我看。老K死活不肯,说,凭什么老让我干这个?上次我不是刚钻进大袋子,演《巴巴爸爸》给你看了吗?我不干!我一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把锅盖往地上狠狠一摔,开始大声哭鼻子,眼泪如潮水一般涌出,小脸蛋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片汪洋。老K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胆子奇大,竟然不怕我的眼泪。他还跑出去,端了一个大脸盆回来,咣,往我跟前一扔,特没人性地说,哭,使劲儿哭,哭满了我给你泼去!我从没见过老K如此硬气,一时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含恨收起眼泪,抱着锅盖灰溜溜跑了。老K很快就为自己的勇气付出了代价。第二天,趁他去上学,我悄悄摸进老K的房间,把他最心爱的进口变形金刚玩具取了出来,抡起小铁锤,叮当一阵砸,变形金刚就成了扁形金刚。临走,我又把他的金鱼捞出来,瞄准鱼头,每条都狠狠敲了一锤……从那以后,老K再也不敢无视我的眼泪了。  第三节 淘气  小学的五年,我的日子过得快乐疯狂。大姨父戎马半生,培养孩子的理念比较开放。他认为孩子和小老虎一样,如果养在笼
  中,必然懦弱不成器,不如放归自然,任其自由去疯,长大才能果敢机灵。我虽是个女孩,也遭散养,成了野生动物。出去玩吧,不要窝在家里!大姨父家的孩子,从来都是战绩彪炳的打架王,金鑫、老K,无一不是硬骨头。韩雪佳稍逊风骚,自幼儿园之后,便越大越没出息,变得胆小怕事,一遇强敌,便抱头鼠窜。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小母老虎,揍得小朋友满地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我胆气虽失,却不安分,性子颇野,时不时鸡鸣狗盗,带着白静四处发坏,成了远近闻名的淘气包,早上穿着洁白的小裙子出去,晚上回来就成了个泥猴子。  那个时候,我们的衣兜里总揣着蜡烛和火柴,然后就杀气腾腾的,四处寻找可爱的小蚂蚁、小瓢虫,或者其他的小昆虫。这是我们的一大乐趣。自从学了一篇关于琥珀的课文,我便喜欢上了漂亮的琥珀,做梦都想弄几块琥珀玩一玩。我暗自盘算,青岛有那么多松树,大概会有很多琥珀的,便跑去问白静,知道哪里能捡到琥珀吗?白静摇头,说,不知道。我皱了皱眉,接着问,知道哪里有卖琥珀的?白静这个白痴还是摇头,说,不知道。随即,她却又点头,但我知道怎么做琥珀。于是,小蚂蚁们遭殃了。我们用熔化的蜡烛油,滴在小蚂蚁或者小昆虫身上,自制了一块又一块的小琥珀,再小心地钻孔,用彩线穿起来,串成小手链,戴在手腕上,然后就欢天喜地的,跑到学校里去炫耀。有时候,白静一边往小蚂蚁身上滴着滚烫的蜡烛油,心狠手辣的,一边还摆出一副不忍心的样子,假惺惺地说,它们会不会很疼啊?说着,便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弄得就像是我在逼迫她残害小蚂蚁似的。真虚伪,我怒了,哼,还不是你想出来的!白静讨了个没趣,便安慰自己,说,没听到小蚂蚁喊疼,大概是不疼吧。  玩腻了小琥珀,我又去买鞭炮放。那时候,我是个小彪子,总喜欢手拿着鞭炮,点着了再扔出去,自我感觉很神气。一次,我吃着糖玩鞭炮,险些酿了祸。我这个馋鬼,不停地剥糖擦嘴,手上越来越粘。终于,点着的鞭炮粘在了手上,甩也甩不掉。我吓傻了眼儿,只剩下哭了。幸亏白静不要命,一巴掌给打掉了。不敢玩鞭炮了,我又趁着冬天草枯树干,跑到太平山上,偷偷放野火。大概,我骨子里就是个小法西斯。白静不敢放野火,她怕把山给点着了,会烧坏山顶的那些漂亮的小房子,还有山东麓的湛山寺,寺里的和尚会打她的屁股。我的胆子大,我敢。因为,我相信自己跑得足够快,和尚们是抓不到我的。放火烧山,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要是让老K知道,非把我给骂死不可。所以,为了不被老K发现,我常常一个人,偷偷溜上太平山,神出鬼没的,四处点火。为此,我也吃了不少苦头。冬天的大北风,吹得我鼻涕横流,小手通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至于擦伤,摔跤,迷路,那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我这人特执著,干起坏事来,百折不挠。  感觉冷了,饿了,我就藏好火柴,扮出一副乖巧可爱的小丫头的模样,跑到湛山寺的斋堂,吃免费的斋饭。寺里的一个胖和尚叔叔,对我特别好,总是给我盛好多热气腾腾的饭菜,让我大吃一顿。我喜欢和他玩,和他聊天,什么纯真,就聊什么,比如,蚂蚁找不到回家的路,会哭吗?人咬苹果,苹果会不会很疼呢?香蕉被剥了皮,没有衣服穿,不冷吗?我讲,胖和尚叔叔就大笑,还说我可爱。当然,我从不会告诉他,我用眼泪,逼老K花光了自己的零用钱,给我买了新的布娃娃;我心情不好,就跑到一家工厂,偷砸人家车间的玻璃;我把蚯蚓放在铺满火药的报纸上点燃,望着冲天而起的火光,感觉特辉煌……更不会告诉他我放火烧山的事。不然的话,胖和尚叔叔肯定不会认为,把他们的寺给烧了,也是件很可爱的事。吃饱喝足了,胖和尚叔叔就送我回家。看着他向我微笑着点头,挥手告别,我一手摸着口袋里的火柴,一手拍着自己滚瓜溜圆的肚皮,感觉自己特聪明。  只可惜,放火烧山,我一次也没能够成功。每当我累得气喘吁吁的,一溜烟跑下山,再回头,明明已经点燃的枯草,总是烧了巴掌大的地方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熄火,连点儿烟都不冒,搞得我特沮丧。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风不够大。结果,风大了,更惨。大风一吹,火苗六亲不认,掉过头来,滋啦,我额头的几缕刘海儿,就灰飞烟灭了。我立马捂着烧焦的头发,大哭着,灰头土脸地跑回家。太平山,我辛辛苦苦的,放了两个冬天的野火,硬是没给烧掉。  当然,做坏事,更多的时候,我要拉上白静做搭档的。记得一个夏天的晚上,月亮圆圆的,特耀眼,简直比路灯都要亮。我抱着小凳子,悄悄溜出来,同白静会合之后,我们就跑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院子外,去偷无花果吃。事先说好,主意是我出的,偷到的果子四六开,我六她四。我们踩着小凳子,翻上墙头,一路爬到了一间靠墙的小屋子。只要踩着小屋子的屋顶,就可以摘到无花果了。我趴在墙头,伸出脚,踩了踩屋顶的石棉瓦,一颤一颤的,好像不太牢靠,便转头对当时比我还胖的白静小声说,你去摘吧,我们五五开,对半分,怎么样?白静一听可以和我平分果子,立马欣喜若狂,点头答应,还说,韩雪佳,你真好。白静蹑手蹑脚的,就上了屋顶,像一只大胖猫似的,爬到了果树下。她一边兴冲冲地摘着果子,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对我傻笑。我刚想让她再多偷几个果子,哗啦!白静就不见了。年久失修的石棉瓦,真的塌了。白静漏下去之后,不但摔了个鼻青脸肿,还人赃并获,被住在里面的老爷爷活捉了。我一听白静的哭声,知道她没摔死,便放心地翻下墙去,抱起小凳子,逃之夭夭。不过,我也有失手的时候。那次是去偷樱桃,我怕白静摘樱桃的时候偷吃,同时,也是想自己偷吃,便自告奋勇去爬墙,让白静帮我放哨。结果,爬墙的时候,我一个不小心,没有扒住,掉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仙人球上。樱桃没有偷到,屁股上的刺儿倒是拔了一天……  我和白静就是一个小犯罪团伙,四处作案,甚至偷进了教堂。由于大姨家信仰天主教,每个周末,我还要被带去圣弥爱尔大
  教堂做弥撒。小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圣母,什么是耶稣,只知道教堂里的人都要捧着一本老厚的书,跟着一个穿袍子的大叔不停地唱啊唱的。大叔唱完了,还要走下来朝我们身上洒水,每次都把睡梦中的我吓个激灵。后来我觉得无聊,就带着白静去玩。白静好像很懂的样子,翻了翻圣经,肯定地说,那个穿袍子的大叔也是个和尚,这些人是信上帝的,上帝是外国的大神仙,非常厉害,小猫小狗什么都会变。我疑惑,大神仙?西游记里面有他吗?白静仍旧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有,就是如来佛。哦,我点头,果然厉害,比孙悟空都厉害。我指着圣母像,又问,这是谁,大神仙的老婆吗?白静把圣经一合,说,观音菩萨!在白静的误导下,我在五年级的时候,还曾一脸骄傲向同学吹嘘,说,你们知道耶稣是谁吗?唐僧!  这些大神仙们的关系,我和白静很快就不再关心了。我们有了新的追求,开始忙着从教堂里偷书。我们趁着弥撒礼毕,教堂里比较混乱的时机,把赞美诗和圣经,还有各种主日弥撒经文,藏进衣服,悄悄带出来,要么拿到夜市去换棉花糖,要么到小书店去换漫画书。虽说上帝一发怒,就喜欢下硫磺雨,还会把有罪的人扔进燃烧的硫磺火湖,湖里咬人的虫不死,烧人的火不灭……但我们并不害怕。上帝这种大神仙,整天忙着开大会,应该是不会跟我们两个小黄毛丫头一般见识的,更不会自甘堕落到放着救苦救难的大业不干,天天追在我们两个小孩的屁股后面,对着我们的脑袋乱扔硫磺。我们偷了大半年,蚂蚁搬家似的,把教堂的经书源源不断倒腾了出来。虽然教堂早就发觉有人在偷窃经文,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一直都把嫌疑锁定在大人身上,并没有提防我和白静这两只可爱的小蛀虫。更何况,我们一直都是跟着大姨出入教堂的,谁也不会查。大姨在教友之中,可是极有身份的,连穿袍子的大叔都对她非常尊敬。恐怕连上帝自己也想不到,大姨这种虔诚的基督徒,竟然会带了两个小毛贼进来。不过,我们还是不幸被捕了,这全怪白静这个蠢货。我说,一次偷一本就可以,换两支棉花糖就够吃了。白静却说,不,我妈快过生日了,我想给她换个生日礼物。于是,白静就拼命往衣服里面塞赞美诗,直塞得肚子像个小孕妇,连瞎子都能看出她是个贼。结果在教堂门口,白静被人家一把揪住了,哗啦,赞美诗散落了一地。笨蛋,快跑,我一急,也把贴在肚皮上的弥撒经文掉了出来,啪……  教堂是偷不成了,我们便将魔爪伸进了附近的海洋大学。这座美丽的百年校园,古树参天,花木茂盛,一栋栋古典的西洋建筑掩映其中,犹如一个宁静的中世纪德国小镇。青岛人曾有个顺口溜,游了海大园,不再逛公园。在青岛,唯有中山公园可胜此处风景,这校园又完全开放,实乃玩耍偷窃之乐园。我们混进海洋大学,便满校园追逐打闹,要么玩捉迷藏,要么玩跳小树。我们喜欢爬上小矮树,接着便闭上眼睛,尖叫着往下跳,幻想自己在飞。海洋大学的守门老大爷,一直想抓住我们,可他又怎能跑得过我们。我们就这么跳啊跳的,天长日久,竟跳死了三棵树。玩累了,我们便往教学楼里摸,教室里正在苦读的大哥哥大姐姐,便是传说中的大学生。什么是大学生?我问白静。白静又一次忽悠我,说,我们年纪小,是小学生,他们年纪大,是大学生,所以,大学生就是年纪比较大的小学生。我听白静说得很有道理,便想,等我们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是大学生了。我和白静见了封面漂亮的课本就偷,抱到清幽无人之处,便将课本从学校的栅栏墙递出去藏好,再大摇大摆从大门溜出。我们去藏书处取得课本,便直奔卖废品的地方,论斤卖出,一大抱崭新的课本,仅换得一块钱赃款。据白静统计,我们至少卖了三十块钱的书。至于校长室曾失窃文件一堆,学生处也被偷资料若干,不出意外,也应是出自我等之手。海洋大学,真真被祸害得够呛。  我们辛苦偷书,全是为了吃。大姨家虽已暴富,我的零花钱却没有增加,还是每天两块钱。我估计,可能是大姨父发觉我有乱花钱的苗头,不想惯我的臭毛病。大姨倒是想给我涨钱,又为老K所阻,妈,你别给我妹妹钱了,她一有钱就买吃的,你瞧她胖得,和大肥猪似的!大姨考虑了一下我的体重,当即取消了涨钱计划,而且还命令大厨叔叔不要再给我东西吃。可怜我和白静两张馋嘴,又逢物价上涨,实难糊口。譬如,当时最流行吃三鲜伊面,这是我所知的第一种方便面,将面饼弄碎,洒进佐料,一把一把地抓着吃,香酥可口,绝对是孩子们心中的美食。当然,现在无论吃何种方便面,都不能体会到童年的那种感觉了。三鲜伊面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贵,竟要四毛钱一包。我不能不捏紧这两块钱,毕竟好吃的东西太多了。  最大的诱惑便是街里,也就是中山路,当时青岛最繁华的地方。全青岛最大最好的百货商店、妇女儿童商店、盛锡福、春和楼、电影院,都在此处。食品商店里,摆满了各地小食品,糕点糖果,夏天还有两毛钱的酸梅汤和冰糕,令我们心驰神往。除了街里,还有劈柴院。这里的小吃繁多,锅贴、馄饨、疙瘩汤、坛子肉、排骨米饭、冰糖葫芦,好吃又解馋,真让我们流尽了口水。若再加上大街小巷的小卖部,这两块钱,怎么算都不够花。我与白静,小小年纪,手无缚鸡之力,不偷书换钱,难道要我们去抢劫不成?一旦手里有了钱,我和白静便向美食狂奔而去。西起中山路、西镇,东至太平山、八大关,北达台东、贮水山,为了吃,我们两个小胖猪的跑动能力惊人。凡此范围之内,如有零食美味,我们必定拍马赶到,一扫而光。  最难忘的一次,我和白静曾顶风冒雪走了一个小时,只为一碗遥远的排骨米饭。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们借着大雪的光亮认路,手拉手唱着少先队队歌,走过了一道道积雪的街口,回到家,手都冻肿了。等到钱花完了,我们便跑去赶海,在海边摸海螺,捞海胆,或砸开礁石上的海蛎子,直接生吞活剥,或支起一个小火堆,坐在沙滩上烧海红。甚至,也烤过蜗牛吃,现在想想,真令人作呕。最恐怖的,嘴馋的我们,曾不知死活,烧过老鼠肉吃,红红的,全是瘦肉,香得很。我们连吃三只,竟未染霍乱而死,人皆言,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信。我们吃掉了一切可以吃掉的东西,身材也一胖到底,堪称社 会主义现
  代化建设的两大硕果。到我二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大姨父终于给我涨了零花钱,每天十块,足以吃喝。我和白静便金盆洗手,饶过了海洋大学,不再偷书。  一,一,一二一,爸爸领我上街里,买书包,买铅笔,到了学校考第一。这是八十年代的青岛童谣,唱得我羞愧不已。虽然我的手掌上,有着双重智慧线,可小学五年,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比较惨淡,莫说第一名,便是前十也难奢望,倒是白静……别看白静不如我聪明(我是这么认为的),一到学校,她的成绩却出奇的好,总是班里的前三名。每次考试,我一不会了,就会猛踢白静的凳子。白静马上心有灵犀地把试卷竖起来,我便使劲儿伸长脖子,抄她的答案,脖子探得就跟一只大胖鹅似的。看不清,字太小了,写大点儿!我继续踢白静的凳子。白静无奈,只好把答案擦了,重新写大,直到我能看清楚。从此,白静便落了一个毛病,那就是写字特别大。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白静后来说,字一写小了,就感觉有人在踢我凳子。可惜,纵然抄袭,我的成绩也仅是中游,过年的时候,都拿不回一张奖状。若想获得象征小学生至高荣誉的大红花,我必须想点歪门邪道。我狠狠心,拿出十块钱,假装拾金不昧,上交老师。老师笑眯眯把钱揣进了口袋,奖了我一朵大红花,以资鼓励。我骄傲地戴上大红花,便兴高采烈跑回家报喜。大姨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见到了我的大红花,乐得直晕,问,为什么奖的?我恬不知耻,说,我学习好!  当时的小学生,除了比学习,还要比文具盒和草莓橡皮。比文具盒的,主要是男孩子,不必多说。女孩子比的,便是风靡一时的草莓橡皮。这是一种草莓形状的带香味的橡皮,色彩艳丽,十分漂亮,深受女孩子喜爱。男孩子总是买来草莓橡皮,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拥有草莓橡皮的多少,代表了一个女孩子的受欢迎程度。白静学习好,人又漂亮,每天都能收到几块草莓橡皮。我苦等大半年,竟然颗粒无收。看着白静近乎一脸盆的草莓橡皮,我羡慕得七窍生烟。既然无人相送,我就自己买,可我又舍不得花自己的钱,便去偷老K的储蓄罐,直接给掏空了。我拿这笔不义之财,买来一堆堆的草莓橡皮、铅笔、小刀,谎称是男孩子送的,满足小小的虚荣心。我怕被老K发现,炫耀完这些东西,便将其装在塑料袋里,埋进了花园,哪知,还是被大姨父栽花时一镐头刨了出来。眼见败露,怕大姨打我,我便离家出走,没吃没喝的,在大街上蹲了一天一夜。大姨差点急疯了,满青岛找我。第二天,我饿得受不了,便回家自首。大姨欣喜若狂,一把将我抱住,满脸都是眼泪。我也呜呜大哭,大姨,我想吃大麻花。  虚荣归虚荣,我也有淡泊名利的时候。在学校,白静是老师眼里的乖女孩,特别积极听话。大扫除时,白静脏活累活抢着干,主动去掏垃圾堆。老师夸奖她是好孩子,她就更卖力了,推着小车飞跑。我不傻,懒洋洋的,抱着小扫帚,死活不肯挪地方。老师皱眉,说,韩雪佳,好孩子要勤劳。我摇头,认真地说,老师,我宁可不做好孩子,也不勤劳。老师气结,翻了翻白眼恨恨走了。  这一年的期末考试,我的千里眼作弊绝技,不幸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大怒,将我调到了第一排,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全程监控,我的考试成绩马上便一落千丈了。看着我那惨不忍睹的试卷,老K说我只有半个大脑,而且里面装的全是连环画和动画片。我争辩说,不,还有大白兔奶糖。不过,我的确搞不懂,白静每次都跟我一起看连环画和动画片,她的成绩怎么就那么好呢?想了好久,我才明白,原来看连环画和动画片是不影响学习的,白静就是例子。于是,我继续看,成绩也越来越差。只要一放学,我就扛起装满连环画的书包,一溜烟地往家飞跑。别看从学校到大姨家足足有一里地,我做一次深呼吸,就能一口气儿跑完。到了家,我什么都顾不上,先打开电视机再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动画片要开始了。《蓝精灵》里的格格巫总是恶狠狠诅咒说,要把蓝精灵煎一个炸一个炒一个炖一个。虽然他从没有成功过,可我还是整天为蓝精灵们担心不已。不久,大姨家的电视机装上了卫星天线,能收到外国电视台,我便世界各地的,寻找动画片,啥都听不懂,也看得津津有味。做作业?我没时间。  我的成绩跌到倒数第七名的时候,大姨父再也坐不住了。他取消了我的散养政 策,封存电视机,没收连环画,对我严加管教,还给我请了一堆课外老师。除了辅导功课的,还有教英语的、教美术的、教书法的、教钢琴的、教舞蹈的,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这帮老师轮番上阵,生拉硬拽的,白天教了晚上教,妄想将我打造成为跨世纪人才。我苦不堪言,便以哭闹绝食拒之,硬是逼走了美术、舞蹈、书法老师,钢琴老师也改教老K去了。英语老师是个大姐姐,海洋大学的学生,我正想把她也一并消灭,夺取全面胜利,她就跑去和大姨父交涉,帮我讨回了电视机。我大喜过望,立马对她感恩戴德,特讨好的,问,我能看电视吗?大姐姐早就打开了电视,当然可以,快来!这位奇怪的英语老师从不给我上课,每天只是陪着我看外国的动画片。每次播《加菲猫》的时候,她自己便哈哈大笑,也不理会我。屏幕上的那只大肥猫晃来晃去,我啥都听不懂,急得抓耳挠腮。老师笑得越开心,我便越好奇,心痒难搔地问,这只猫说的是英语吗?老师摇头,不,这是加菲猫语。猫语?这简直太可爱了。我苦苦哀求,老师快教我吧!谁知老师不肯,我不放弃,急忙双手奉上一盒草莓橡皮。这是我心目中送给这位年纪比较大的小学生的最佳礼物。老师念我一片赤诚,笑纳了草莓橡皮,这才肯传授我猫语。她怕我生疑,还煞有介事,来,先跟我学发音,喵呜!从这一声猫叫开始,我苦学加菲猫语,不出两年,我已能听懂加菲猫的大部分对白。我特痴迷加菲猫,甚至是崇拜。别人都喜欢聪明机智的机器猫小叮当,多啦A梦,我却喜欢上了这只奸懒馋滑的大肥猫,而且做梦都盼
  着半夜来个好心的巫婆奶奶,把自己变成一只加菲猫。最后想了想,才发觉其实没啥必要再变了,因为,我和加菲猫已经没什么两样了,也是又懒又馋又胖又坏,还会说它的猫语……令我惊奇的是,自从学了猫语,我连米老鼠和白雪公主的话也能听懂。大概,外国人和外国小动物都像我一样学过加菲猫语,我当时想。  老师不但精通加菲猫语,还画得一手好画,又能教我诗经论语,可谓多才多艺。我蒙其教诲,受益匪浅,学习成绩也稳步上升。只可惜,她很快就毕业了。大姨在青岛帮老师找了一份好工作,老师谢绝了。老师,你要去哪里?我死死抱着她,不让她走。老师笑笑,说,青海,那是我的家。我哭了,一定要走吗?老师擦去我的眼泪,说,有人在青海等老师,老师和他说好了。老师终究还是走了,去青海找等她的人了,留下了我曾送她的草莓橡皮,还有一袋青海特产,唐古拉牛肉干,她知道我嘴馋。我又跑去海洋大学,想找到老师,可惜,真的再也没见。地理课上,我才知道青海在哪里,有多遥远,而我,也仅仅知道老师姓吴。吴老师一走,我又恢复了以前的顽劣,带着白静,满世界去疯。大姨父帮我新找了一个家教老师,我不喜欢她,每次上课,总是把她气哭。我还跑出去,点上一支木香,小马扎往蚂蚁窝前一摆,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睛瞪得大大的,出来一只蚂蚁就将它烧死,直烧到日落西山,蚂蚁灭门,也不知道在发泄着什么。  四年级的暑假,刚升入初中的老K,趁着大姨父不在家,自己偷偷学开车。我那时候缺心眼儿,竟然不怕死,老K一招呼,上车!我屁颠屁颠的,就跟着他钻进了那辆四个圈儿的奥迪100轿车里。别看现在奥迪100已经土得掉渣了,大姨父买它的时候,这可是部长专车呢。当时人都说,不管多大官,都坐四个圈儿。老K发动车子后,我只感觉车子猛地一蹿就出去了,跟坐火箭似的。我还特崇拜地问他,哥,你真的会开车了?老K笑了笑,特得意,说,那当然,你看。我急忙抬头看,看到了,看到我们撞到了老梧桐树上。轰隆,火箭冒了烟,我的下巴也被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这一次,流得比眼泪多的,是血。  事后,老K被大姨父揍得不轻,我依稀看到了大姨父在越南战场的威武雄姿。不只如此,连一向慈祥和蔼的大姨,都狠狠扇了老K两巴掌,又揪着老K的耳朵,顺时针转了好几圈,疼得肇事司机嗷嗷直叫。我知道,那多半是因为我。老K什么话也没说,那些天他一直照顾着我,像个小保姆似的。他看着我下巴上的伤疤,特内疚地问我,还疼吗?我抹了抹眼泪,哥,我又想吃奶糖了。老K给了我糖,便弹钢琴我听。我赶走的钢琴老师,歪打正着,教了老K,让他迷恋上了音乐。老K的天赋极高,两年下来,便已弹得有模有样,叮叮咚咚的琴声,悠扬柔美,就像夏天黄昏海边吹来的微风,让我忘了伤口的疼。这次车祸,让我的下巴留下了一条淡淡的伤痕,这也成了老K的罪证。以后的日子,我对付老K更是游刃有余。万一眼泪不管用,我就仰起头,让他看看我的伤疤,特委屈地控诉说,看,这是你给我弄的!老K一准儿马上服软,无奈地耸耸肩说,唉,算我欠你的。靠这种方法,我又勒索了他一大摞连环画,让他帮我写了好多家庭作业。当然,还有大白兔奶糖。  到了五年级,我好歹积极进取了一次,参加了课外兴趣小组。有一次,老师给我们演示了小木块沿着斜面下滑的实验,我便突发奇想,如果在青岛和南昌两座城市之间造两个光滑的斜面,一个斜面青岛低南昌高,另一个斜面青岛高南昌低,我不就可以在屁股下垫个小木板,坐着斜面在两个城市间滑来滑去了吗?到时候,哪里还用得着汽车火车啊!当时我认为我铁定是个天才,是一个穿裙子的爱因斯坦,足以改变世界!于是我兴奋地把天才的设计作业交了上去,梦想着它能引起轰动。当天晚上我还梦见全国各地都在兴建巨大的斜面,电视机里的邓 小 平爷爷也亲自接见我,夸我脑袋大,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就算我出名了,成了大人物,也要艰苦朴素,平易近人,必须放下架子,去和白静这种平凡的小女孩一起到沙滩玩沙子,去山上捉蚂蚱……我美滋滋告诫自己。谁知道,我的设计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有消息。我去问老师,老师却骂我蠢,令我沮丧至极。我一气之下,便把他自行车的气门芯儿给拔了,扔进了女厕所。  我虽没有成为科学家一样的大人物,却也一直是青岛的名人。这一半是因为我的淘气,另一半则是大姨父的栽培。大姨父创办的公司,当时已然发展成了凯联集团。大姨父崭露头角,成了电台上有声,电视上有影,报纸上有名的企业家,得以跻身青岛的上流社 会,成了一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大姨父为了在青岛的政界商界建立起自己的人脉,每逢过年过节,便带着我这个小胖丫,去巨商政要离休干部家中拜年送礼。我平日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到了这种场合,也懂得扮可爱,小嘴巴甜甜的,好话说尽,博得了这些大人物的喜爱。上至书记市长,下至局长主任,我认了近三十个干爸爸干爷爷,成了闻名遐迩的青岛第一小花。我还在大姨父的指使下,利用巧克力和玩具车,与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们,建立起了娃娃级外交关系。这一批与我同龄的小高干子弟,皆受过我的好处,被我拉拢腐蚀,韩小妖,便是他们送我的外号。可以说,若干年之后凯联集团可以在青岛呼风唤雨,显赫一时,我这个小胖丫送出的贿赂,功不可没。不过,当时我并知道大姨父的用意,只是纳闷,大姨父三教九流的亲戚怎么这么多呢?我跟个国家领 导人似的,不辞劳苦,接见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目的倒是很单纯,就是想赚到大姨父许诺给我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到了高中,我懂事了,正是自命清高的年纪,还曾为此感到气愤,大姨父怎么能利用我去巴结权贵呢?真真为我所不齿也。可当我真正长大,我才明白大姨父的良苦用心,他真的是为我好,想让我能在青岛立足,有一个好的前程。  也许,这便是我一生的轨迹。穿着破衣烂衫,我便是一个和白静一样的淘气孩子,整天在海边退潮之后的烂泥里摸爬滚打,平凡无奇,难登大雅之堂;穿上华丽衣服,我又是一个出入官宦人家的韩小妖,可以跟锦衣玉食的高干子弟们打成一片,玩
  得火热,乃至义结金兰。怎奈,韩小妖这只王谢堂前燕,终究是要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小学结束之后,我在青岛的精彩生活要告一段落了。十岁的我,终于要被我妈接回南昌了。我妈明白,如果再不把我弄回家,她这个小女儿就丢了。大姨家也不好挽留,我已经在青岛生活了七年,于情于理,都该回南昌了。  临行前,我最后一次陪大姨父去拜访朝廷命官。第一位是张叔叔,当时任四方区副区长,其父是省里的副部级大员,岳丈更是手握重兵,官拜海军少将,可谓一门显贵。张叔叔生有一女一子,我都熟悉。女孩是张婷,大我四岁,人比较霸道。大姨父曾买了一只漂亮的松狮犬,送给我当生日礼物,我喜欢得不得了。张婷见了小狗,又哭又闹,死活要抱走,她爸爸都劝不住,我不想大姨父为难,就把小狗给了她。谁知她养了没几天,小狗就死了,这让我异常恼火,一直不跟她说话。男孩是张扬,大我一岁,别人说他是个坏孩子,时常打架,但对我倒是蛮好的,我也叫他哥。张扬的妈妈非常喜欢我,早收我为干女儿,还曾开玩笑说,等我长大了,要我给她家做儿媳妇呢。出了老张家,我们又乘着奥迪100小轿车,去了老李家。老李家也不简单,青岛的公检法专业户,亲戚朋友全是警察法官检察官,职位虽不高,但将来定成气候。这是我第一次到李叔叔家,李叔叔夫妻特意去买菜,要摆家宴款待我和大姨父。不过,当我们到达时,李叔叔夫妻并未回来,他们的摩托车坏了。大姨父只好坐在车里等,而我是坐不住的,马上钻出奥迪100,追起了花丛中的蝴蝶。这一追,就追出了事,我只顾看蝴蝶,不小心撞了一个小女孩。我急忙道歉,仔细一看,险些气歪鼻子。这个小女孩是李程程,我和白静最大的仇人,不可共日月。李程程也认出了我,不由分说,一拳就打得我鼻血横飞。我大怒,当即和她扭打在一起。哼,单打独斗,我可不怕你。大姨父听到动静,想要阻止,可为时已晚。杀红了眼的我,随手就抄起半块转头,心狠手辣的,照着李程程的脑袋就拍了上去,啪!大概,这一刻我被日 本鬼子灵魂附体了,特凶残。李程程立仆,倒在血泊之中,我也吓哭了,咣当,砖头落地。泪眼模糊中,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撇下了推着的摩托车,惊叫着,程程!连提着的菜都甩飞了,狂奔而至。女警抱起李程程,失声痛哭,男警则抡起砖头,正欲拍我。大姨父急忙上前,救下我的性命,老李!  李程程没有死,又救了过来,我总算没惹出人命。不过,若我能知十五年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我真该再拍她一砖头。李程程还未出院,我便开始收拾行囊了。我这些年来积攒的四十一个布娃娃和大量的金银细软、贝壳珊瑚,由大姨父派出手下货运公司的专车,给送回了南昌。离开青岛的那天,我早早起床,只用一个小时,便在劈柴院猛吃了好几顿早饭,直到吃得眼冒金星再无遗憾了,又去湛山寺,和胖和尚叔叔道了别。老K送了我一个八音盒和一大袋子奶糖。白静也抱来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说,韩雪佳,你要好好喂它,不要让它死了。我抱住白静,我会把它喂得像我一样胖的。白静不放心,又叮嘱我,你不可以吃掉它,你发誓。曾吃过老鼠的我,当即宣誓,哪怕我再想吃肉,再嘴馋,我也不吃小兔子。白静这才将小白兔交给我,又给了我一根胡萝卜,让我路上喂它。我狠了狠心,把我的两箱子贝壳送给了白静。当然,我事先已经挑过了。这天下午,我和老K,还有白静,到海边的沙滩上玩了好久。白静问我,韩雪佳,你还回青岛吗?我突然就哭了,说,会的。那时候我并不懂得什么叫伤感,也不懂得什么叫离别,只是感觉见不到老K和白静心里难受,难受我就哭,一边哭我还一边大口嚼着奶糖,在柔软的沙滩上纵情地打滚儿。我知道,我要离开这里了。天黑之后,我们坐在礁石上,一起看海上的月亮,又在月光下的沙滩,堆了一次碉堡,直到大姨和我妈来找我们。晚上,老K又给我拿来一大袋子奶糖。因为,他早上送我的那一袋子,我已经吃得差不多快没了。他轻轻捏着我的鼻子,说,你这个糖虫子,可真能吃。我一把抱住大白兔奶糖,紧紧的,心里特感动,哥,你真好。老K笑了,我一直想有个妹妹。  白静送我的小白兔,在拥挤的火车上,一不小心,被我一屁股坐死了。我便把喂小白兔的胡萝卜自己给吃了,很脆。想一想真的好可惜,那只小白兔是白静最宠爱的,本来我还想送给姐姐的。就这样,我离开了生活了七年的青岛。再回青岛,就是三年之后了。   第四节 南昌   南昌是一座和青岛完全不同的城市,我六岁回家探亲时,便对这座城市做过考察。比如说,我围着南昌找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大海。我找到的那一片片的水,姐姐说是赣江、象湖和青山湖。我问姐姐,大海在哪里?姐姐说南昌没有。我不相信,怎么会没有大海呢?于是,我又找了一个星期;我曾以为南昌每天都下雨,住了好久,我才发现,原来每座楼的窗台都养着花,由于经常浇水的缘故,楼下便滴答不止,而且,这里的楼颜色灰暗,没有青岛的红屋顶……  回南昌读初中,我不幸遇到了语言障碍。我发现,这里的人说话又快又重,像放鞭炮,我几乎听不懂。虽然我爸是南昌人,可因为我妈是济南人,两岁学话,我便学了个南腔北调大杂烩,像什么小秧子、差嗲子、走翘步街、打幽千、河蟆蝌太子、死眉塌哈眼……我到青岛之后,又学了一口地道的青岛话,小嫚儿、安样来、缺古了眼……我真要把三地方言一起吼出来,估计地球上没人能听明白。在青岛过了七年,我的南昌话已然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我爸学了济南话,只怕我都没法和他老人家沟通。这次回南昌,我不得不带着有点凶狠的腔调,重新学习又硬又冲的南昌话。毕竟,我生在此地,我是一个南昌小
  秧子。  我们家就住在赣江边上的红谷滩,离滕王阁和老八一大桥都很近。当时的红谷滩是很破旧的,完全不是如今这般高楼林立的样子。姐姐把我带回家的贝壳,用彩线串成了风铃,再点缀上闪闪发亮的小铃铛,挂在屋檐下,非常漂亮。风大的时候,就会有清脆悦耳的响声。爸妈经常不在家,外出采蜜两三个月都不回来,如果去青海和内蒙古的话,时间就更久。所以,爸妈就把我们兄妹三个交给同一个院子里的王老伯照看。王老伯没有什么亲人,唯一的女儿对他也是不闻不问。最初,王老伯开了一家小卖部,卖点烟酒糖茶,惨淡经营,勉强糊口。王老伯年纪大了,时常算错帐,便让我去帮他看店。惭愧的是,我学习差劲,非但也算不对帐,还白白享受王老伯给的糖果。我连吃带拿,偶尔还偷,小卖部雪上加霜,不久便陷入倒闭境地。大概,我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老伯索性关了店,去给隔壁一家破落的工厂看大门,以维持生计。我和姐姐一有时间,就跑去陪王老伯。王老伯对我们非常好,我们也很喜欢和蔼可亲的王老伯。  老K每隔几个月就会从青岛给我寄来两袋奶糖,还夹着几张加菲猫或蓝精灵的卡片,有时是一本漫画书。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还会送我布娃娃,每次都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因为那天姐姐也过生日的。白静有时也给我写信,问,小白兔还好吗?我回信说,很好,胖乎乎的,毛茸茸的,总之,活蹦乱跳的。只要凯联集团有货车经过南昌市,大姨父总让司机带给我一箱好吃的钙奶饼干,还有各种各样的糖果点心。由于家里没电话,大姨想我的时候,就会打电话到邻居家。邻居便来叫我,小雪,你青岛大姨家电话!  那时候,哥哥刚升上高中。每天放了学,他就回家给我和姐姐做饭,我和姐姐的肚皮全靠他给填满。哥哥总是说他是世界上最称职的饲养员,因为,他把一只大馋猫,也就是我,给喂得白白胖胖的了。其实呢,这也主要是因为我耐粗饲,挺好养活的。我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别看我嘴馋,却从不挑食,什么都吃。后来,哥哥学习忙了,姐姐就开始学着做饭。姐姐总是不肯让我干活,她说,我是姐姐。我喜欢吃姐姐做的米粉,香喷喷的,筋道爽口,比哥哥做的都要好吃。我被姐姐和哥哥给宠坏了,一直到十二岁,我还是只会烧开水。当然,我也曾学着做过饭,米饭,可惜,总是烧糊。我宁可饿肚子,也不想吃自己做的米饭。这一锅一锅的碳化大米,简直就是在糟蹋粮食。我又尝试煮面条,冷水面条一起下锅,自然煮成了大面团子,比我的头都大,只好捣碎了吃。姐姐和哥哥却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得很香的样子,还夸我能干。我这人还知道脸红害臊,有廉耻之心,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做饭了。我可不像现在的某些好大喜功的干部,不懂的事情也硬要逞强瞎干,一次脑袋发热,便要浪费老百姓好几百年的大米面条。  我们家不比大姨家,经济条件相差甚远,回了南昌,我便再也没有了零花钱。爸妈曾担心,过惯了舒坦日子的我,不能适应现在粗茶淡饭的生活。其实,爸妈真的多虑了。在青岛时,我的确大手大脚花钱,吃喝玩乐,是个花花小姐。可那是因为我知道大姨家里富,我再怎么吃喝,也不至于倾家荡产。现在家里穷,事情就不一样了,身为耗粮大户,韩雪佳自当过苦日子,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好歹受过吴老师的教诲,读过四书五经,圣人言语,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富贵之时,我虽淫了,如今贫贱,我却不移。小事不检点,大义不糊涂,这是我从小到大不变的烙印。没有了饼干、蛋糕和水果,我就拼命吃米饭、米粉和胡萝卜,至于大白兔奶糖?我喝蜂蜜就是了。只要有吃的就行,我不在乎好坏。再说,姐姐也很疼我,她时常省出钱,买白糖糕我吃,我很满足。在南昌生活的这三年,我以极低的开销,保持了自己的球状身材,实践了属于韩雪佳的“三个特别”重要思想,特别能吃饭,特别能长肉,特别能省钱。对比革 命先烈,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我稍感惭愧。  姐姐经常领着我去菜市场买菜,有时也帮王老伯买。她说,哥哥要学习的,王老伯年纪大了,我们应该自己买菜的。我心想,姐姐,你真伟大。我特爱吃黄瓜,又甜又脆。买菜回家的路上,我就常常从姐姐挎着的菜篮子里,偷偷拿一根黄瓜,在衣服上蹭两下,便往口里塞。有时候,姐姐发现了,我还嘴硬说,不是我偷吃的,大概是掉了。姐姐就笑,让我伸出舌头。我一伸,舌头像根小黄瓜似的,绿油油的。于是,我的小脸,就红得像个菜篮子里的西红柿。菜市场里不单单有黄瓜,还有一种可怕的菜,青蛙。有一个叔叔,总是用网子兜着好多的活青蛙,当街叫卖。有人买,他就把青蛙抓出来,一只一只的,剁头,剥皮。青蛙死掉时,还在不停地蹬着腿,好可怜的样子。我当时特气愤,这些坏人,怎么可以吃小蝌蚪的妈妈呢?太可恶了。趁着姐姐不注意,我偷偷跑到那个叔叔跟前,一脸怒气,说,不许杀害小蝌蚪的妈妈!叔叔一愣,就哈哈大笑起来,抓起一只老大的青蛙,塞到了我手里,说,小秧子,送给你了。我一摸青蛙,凉凉的,又滑又腻,特别恶心,一点也不可爱,它还张着大嘴巴,瞪着两个眼睛盯着我……我吓得小脸煞白,尖叫着扔掉青蛙,拼命地擦着手,眼泪也喷了出来。当时,我就蹲在街上大哭了起来,特狼狈。叔叔安慰我说,你不是喜欢小青蛙吗?我特委屈地说,我同情它们一下就好了……几天之后,我问王老伯,今天晚饭吃的那盘肉是什么啊,真好吃。王老伯笑着抱起我,说,小青蛙呀。我啊的一声,一阵反胃,但没舍得吐,因为青蛙肉真的很好吃。以后,再吃青蛙肉的时候,我总是一边吃一边对自己说,这是鸡肉。不然,我会感觉自己对不起小蝌蚪。我真是个大好人,我想。  我对王老伯家里养的几只老母鸡,格外的兴趣盎然,青睐有加。我便向王老伯主动申请,说,王老伯,我帮你喂鸡、捡鸡蛋
  吧?王老伯笑眯眯的,把我拉到怀里,说,好啊,有了小雪和小雯,我真享福了。我眼珠子一转,把小脸蛋贴到王老伯的胡子上,问他,王老伯,这些老母鸡一天能下多少个蛋啊?王老伯想了想,说,六七个吧。我立马张大嘴巴,故作惊讶,说,啊,这么多?万一你吃不了,时间长了,不就坏掉了吗?王老伯笑着说,小傻瓜,鸡蛋坏不了的。我是说万一坏了呢,那多可惜啊,再说,吃了坏鸡蛋,对身体也不好,我锲而不舍,特严肃地警告王老伯。那你说该怎么办呢?王老伯问。我把小嘴巴凑到王老伯的耳朵上,小声说,不如我帮你吃吧,每次我捡完了鸡蛋,你就煎一个我吃,这样就坏不了了,好不好?王老伯哈哈大笑,掐着我的小腮帮,假装生气地说,小馋猫,怪不得这么积极呢。我又特谨慎的,央求王老伯说,不要让我姐姐知道。王老伯也一脸认真,说,好,不让你姐姐知道。院子里的老树下,一老一少,笑成了一团儿。  于是,每天上学前放学后,我便会兴冲冲的,跑去给王老伯喂鸡。我一手提着盛鸡食的小桶,一手拿勺子给老母鸡添食,望着胖乎乎的老母鸡,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咕噜咕噜乱滚的鸡蛋。我把勺子往地上一杵,威胁老母鸡们说,一定要好好听话,多吃食,多下蛋,不然,我拿老鼠药毒死你们!到了傍晚,我把捡来的鸡蛋,如数交给王老伯,便特自觉地搬着小凳子,坐到桌子旁,流着口水,等他煎鸡蛋我吃。  不过,捡鸡蛋的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也曾出过严重的事故。有一次,我数了一下鸡窝里的鸡蛋,才五个,比平时少了一个。怎么回事,难道有不怕死的老母鸡偷懒?不,它们应该没这么大胆子的。我挠着头皮想了想,就蹲到鸡窝门口,往里面瞧了瞧。果然,不出我聪明的大脑袋所料,一只老母鸡正在下蛋呢。我胳膊一支,便津津有味地观察了起来。虽然王老伯说,小孩子偷看老母鸡下蛋,上课的时候就会打瞌睡,但是我不怕。因为,就算不偷看,我也打瞌睡。嘿嘿,快出来了,这个可爱的小鸡蛋,刚从鸡屁股里出来,就要进我的嘴巴了……我正盯着老母鸡的屁股入迷,冷不丁伸过一个母鸡头,哎呀!愤怒的老母鸡,冲着我的胳膊就是一嘴,啄了一小块肉下去!我立马疼得蹦了起来,呜呜哭着,跑去找王老伯告状。第二天,王老伯就把这只老母鸡杀害了,叫我和姐姐去吃鸡肉。不到十分钟,我就把一条大鸡腿,半盘鸡脯肉,给吃了个精光,算是报仇雪恨了。姐姐只吃了几筷子,就把自己的鸡肉分给我一些,然后把剩下的,倒进了给哥哥送饭的饭盒里。姐姐,哥哥的饭盒里不是已经有鸡肉了吗?我问她。哥哥要考大学了,该多吃一些的,姐姐笑着,又给王老伯夹了一块鸡肉,自己低头扒着米饭和咸菜。姐姐,你不喜欢吃鸡肉吗?我擦着自己油乎乎的嘴巴问姐姐。不太喜欢吃,姐姐说。你姐姐就喜欢吃米饭和咸菜呢,王老伯一边打趣地笑着,一边给姐姐的碗里加了一些鸡汤和鸡肉,一脸的疼爱。王老伯,别加了,我吃饱了,这些鸡肉,你热一热留着下顿吃吧,姐姐把王老伯的勺子挡了回去。  吃完饭,姐姐把王老伯的衣服泡好,说,王老伯,我回来再给你洗吧。就急忙带上饭盒,给哥哥送饭去了。我正帮着王老伯收拾桌子,一个阿姨便进了院子,手里提着一些香蕉,还领着一个扎小辫的妹妹。我见过阿姨一次,她是王老伯的女儿。去年冬天,王老伯晚上值班时,被小偷砍伤了肩膀,阿姨带着一斤红糖、六个鸡蛋,过来慰问王老伯,坐了将近五分钟,说了好几句话才走的。阿姨好,我特有礼貌地说。哦,小雯佳,在这儿玩呢,怎么胖成这样?阿姨弯腰笑着问我。不,雯佳是姐姐,我是妹妹,雪佳,我仰着头,一字一顿的,更正她说。阿姨一脸不悦,上下打量着我,说,雪佳?对,韩雪佳,我郑重地点头,特骄傲。真没教养,阿姨冷冷扫了我一眼,就不再理我,直接进了屋。她放下香蕉,对王老伯说,爸,田田说想你了,我带她过来看看你。王老伯难得见到外孙女,也格外高兴,他张开双臂,来,田田,让姥爷抱抱!  姥爷!小女孩躲在阿姨身后,怯生生地叫着,却不敢出来。田田,让姥爷抱抱,王老伯在小女孩前面蹲下,笑着逗外孙女。不,妈妈说姥爷脏,小女孩急忙向后退。王老伯尴尬地蹲在原地,有些失望。阿姨把小女孩扯过来,硬推到王老伯怀里,骂道,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小女孩大哭了起来,王老伯忙摸着她的额头,哄她说,田田不哭,不哭。王老伯越是哄她,小女孩越是害怕,哭得越厉害。阿姨大怒,抬手便要打小女孩。王老伯急忙拦住,说,你这是干什么,别吓着田田!王老伯让我陪小女孩在院子里玩,他和阿姨进了屋。我明白,大人要谈事情的时候,都会把小孩子支开的。小女孩已经不哭了,她背着大大的书包,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玩着小石子。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田田,她说。我是问你在学校里的名字,我拿起一根小树枝,也蹲在地上画了起来。何田田,她小声回答,姐姐你画的是什么?加菲猫,我说。何田田看了看,说,好胖啊,一点也不像猫,像个大皮球。不,加菲猫最可爱了,我有加菲猫的漫画书,你看不看?我笑着问她。漫画书?她瞪圆了眼睛,非常好奇的样子。你等着,我给你拿去,说着,我就往屋里跑。  我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漫画书,就蹑手蹑脚的,走到王老伯的屋子外,伸长了耳朵,往里偷听。阿姨好像在哭,她说,前一阵子田田她爸出了车祸,怕你担心,也没告诉你,现在虽说出院了,可是却花了一大笔手术费,田田眼看着要交学费,家里缺钱。王老伯叹了口气,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呢,田田的学费可不能耽误。说着,就听到王老伯起身的声音。我怕王老伯发现,就急忙跑了出来。给你,我把漫画书递给了何田田。谢谢你,雪佳姐姐,她接过漫画书,就翻看了起来。你爸爸出车祸了?我有些同情地问她。车祸?没有啊,何田田一脸疑惑,合上了书。这是你妈妈说的,我也有些奇怪了。我爸爸没有出车祸,何田田很肯定地说。你妈妈真坏,我气呼呼地说。不,妈妈对我挺好的,何田田满脸纯真。你为什么不让你姥爷抱你?我问她。妈妈不让,妈妈说爷爷身上脏,抱了会得病的,何田田有些害怕地说。你信吗?我问。何田田摇摇头,眼泪
  掉了下来,说,不信,可是我不敢,不然回家之后,妈妈又会打我的。你们家离得远吗?我问她。不太远,就在江那边,塘子河,过了桥就是,何田田指着老八一大桥说。要不,以后你过来玩吧,好不好?我有些喜欢这个文静的妹妹了。不行,她低着头,小声说,妈妈不让我过来。不让你妈妈发现,不就行了?我这里有好多漫画书,还有贝壳和布娃娃呢,你过来的话,我们一起玩,怎么样?我鼓励她说,更确切地说,是诱惑。何田田想了想,点点头,抿嘴笑了,嗯。真的过来玩?我问。嗯,何田田伸出自己的小手指,说,不信的话,我们拉勾吧。拉勾?我知道的,这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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