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鹅羽绒服凌晨爱使劲叫唤有什么方法解决

内 容 提 要      
这是一部催人泪下,颇具震撼的长篇小说,讲述的是70年代初发生在六位上海知青(三男三女)身上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前进公社知青办主任万致祥色欲熏心,利用手中权势迫害女知青方媛,并在其住院时强行施暴,男朋友谢峰在控告无门的情况下便身绑炸药欲与万致祥同归于尽,无奈导火索因受潮而未遂,且被判了十年徒刑。方媛为营救谢峰以身相许万致祥,在得知受骗后疯了,最后投井自杀。谢峰出狱后发誓复仇,历经磨难,事业发达后通过种种手段将身为付市长的万致祥及其儿子弄得身败名裂,身陷囹圄。  
真可谓苍天有眼,法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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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    
夏           
篇        
1     
1974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早。刚进入11月份,雪就厚厚地把红卫星生产队里里外外铺了个严严实实。天很冷。整个村庄在懒洋洋的晨光中,显得臃肿且无生气。此时队里的活计不是很多,社员们不用再像以往那样披星戴月地早出晚归。土薄地瘦,收获的粮食早已颗粒归仓了,队里没有那时也不准有什么副业,大家伙本分地守着同样的贫穷,早早进入猫冬季节。就是早起也都没什么事情可做,还不如赖在被窝里节省些热量,也能省下一顿饭食呢。    
现在,从那被雪压得似乎喘不过气的排排低矮草房中走出的男人,是生产队队长,名叫闫胜天。他身穿油黑锃亮有几处露出白花花棉絮的棉衣裤,腰间扎根麻绳,抄着手,勾着腰,顶着刺骨的寒风向村西头这边走来。闫队长身材很瘦小,走在雪地上就有种踉踉跄跄的感觉,紫铜色的面庞恨不能皱皱得越小越好,那夹满泥土的皱纹里书写着生活的艰辛和岁月的沧桑。    
闫胜天,多么响亮的名字啊!当初他老子为他起这个名字时,肯定是豪情万丈,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只可惜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五十多岁的闫胜天并没有因他那无比威风的名字而交什么好运,相反的,他活得并不好。小时候家景还算过得去,父母勒紧腰带供他也念了几天私塾,算得上是识文断字的人了。后来有一天,他父亲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拾到几颗子弹,就没多想小心地将之揣在了怀中。不幸的是那几颗子弹被日本鬼子搜去了,人便成了狼狗的演练品。从此家败了,闫胜天的学业也中断了。中断就中断吧,农村不读书的孩子多了去了,算不了什么。在那个天灾人祸不断的年代,人能活下来就很不错。闫胜天活下来了,过早地担负起家庭的重担。    
全国解放那年,近三十岁的闫胜天还没有娶上媳妇。穷呀,连年的战乱加上村里耕地的贫瘠,自己不被饿死就算万幸的事了,哪还有闲情和礼金娶老婆呢。那时的红卫星生产队还叫旺祖村,后来为了撵形势改成了现在的名字。这话茬不提也罢。娶不上媳妇他老娘就很急,后来就做主将自己娘家姐姐的哑巴闺女聘了过来,称得上是亲上加亲。那哑女叫菊,年岁也不小了还没出阁,人长得很结实手脚也算勤快,模样不很出色但也说得过去,只是不会说话。婚后闫胜天很知足呢。老婆嘛,善做家务能下田忙活会生孩子就行呗,不会说话并没有什么不好,少了那些农家婆娘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叨和琐碎。婚后菊很争气,两年生了两个胖小子,取名叫大奎和二奎。儿子一天天地长大,烦恼也相跟着一天天的多了起来。两个孩子身体长得很壮实,模样也十分的招人疼爱,就是智力上都有些问题,脑袋不太灵光,按当地农村上的话说就是都有些缺心眼!    
缺心眼就是傻的意思。大奎的“傻”在行为上表现为对事物的执着,认死理。比如他刚上学那会儿,那年他十岁,学了几个月后也能从一数到百了,但写到纸上时却都是“1”,写1时是“1”,写2时就写两个“1”,以此类推,整页纸全是歪歪扭扭的“1”,说他也不听,令人哭笑不得。二奎的“傻”多半表现在对世界一切事物的迷惑上,喜欢钻牛角尖。十五岁那年,他听别人讲故事时说“吊死鬼”的舌头会伸出半尺来长,便毫不犹豫地回家把自己吊在了梁上,手里还拿着面镜子,一边折腾一边对着自己紧闭的嘴巴照。亏了家里及时有人回来,才拣了条小命。    
眼瞧着两个儿子一天天的大了,真是操心啊!没有人来给他俩提亲。长得五大三粗的大奎和二奎对媳妇不媳妇的倒也无所谓,整日吃饱了就睡,不过干起活来他俩那可都是把好手,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家里的两间草房已经很多年了,破旧得不成样子。闫胜天就和哑巴老婆菊狠下心来勒紧腰带又垒起一间新居,亮亮堂堂的为大奎准备好了新房。俗话不是说有了梧桐树才能招来金凤凰嘛。新居落成不久,还真有人上门来为大奎提亲了,喜得菊整日合不拢嘴。女方家住邻村,条件不是很好,姑娘的自身条件也很一般,但配只喜欢嘿嘿傻乐的大奎还是绰绰有余的。亲事就这么算是定了下来。    
那天大奎要去女方家相亲,本来菊应该陪着去的,但菊不会说话,一个哑巴母亲领着一个傻儿子怎么说都有些不太好看。闫胜天的倔脾气来了,说早晚得在一起过日子,自己的儿子就这德行,也不必瞒着什么,让他自己去好了。就给大奎拿上两只篮子,一只装上两只大鹅,另一只里放入自家蒸的白面馒头,算是大奎拿去孝敬老人的见面礼。大奎洗了头,也洗净了脸,穿上外齐里不齐的一身半新衣服,乐颠颠的提着两篮子礼物上了路。那时正值盛夏,憋在篮子里的那两只鹅感觉很不舒服,呱呱地一劲儿叫唤个没完。这让大奎心里就有些烦躁。后来路过一条河,河面上有许多鸭呀鹅的在欢快地嬉水。大奎就很天真地开始想,篮子里的鹅肯定是热得难受了呢,何不让它们下河凉快一下后再赶路呢?于是他就把绑在鹅脚和翅膀处的细绳解开,放那两只鹅到了河里。那两只鹅可是美坏了,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玩起来就没个够,丝毫没有和大奎继续赶路的意思。眼看着日头已经爬到了正顶了,大奎开始有些着急,喔喔喔地冲着河里抻长了脖子叫。后来脑筋一转想着之所以鹅不上岸或许是饿了的缘故,又把另一个篮子里的馒头一块块的扔到河里喂鹅,扔下一个在不一会儿的功夫里就被一群鸭鹅嘬嘬没了,到最后扔光了,那鹅还是都不肯上岸,歪着脑袋没好样地看他。大奎生气了,心想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呢!于是连衣服都没脱他就跳到了河里,嘴里喊着你给我回来驴日的你给我回来,边骂边用他那很难看的狗刨式游水去抓鹅,鹅在水里嘎嘎地嘲笑着他。不用说到最后大奎除了呛了几口河水以外什么也没有得到,懊丧地落汤鸡般爬上岸,两个篮子又不知被谁拿走了。那一刻,大奎在内心里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    
大奎那天没有去相亲。没去相亲后来这门亲事也成了。成了亲的大奎和媳妇搬入新屋去住,他也没觉出日子有什么不同,照旧是吃了就睡,脑子里根本就不懂得和新娘子行周公之礼。菊很急,想了各种办法教导大奎,就差没有手把手地教儿子了,最后终于使大奎尝到了甜头。这下可好,体壮如牛的大奎从此没完没了地缠着媳妇要,有时大白天的也要把正在地里忙活庄稼的老婆拽回家... ... 一年后,大奎媳妇很顺利地生下个健康可爱的男孩,一家人好不欢喜。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令闫胜天迷惑不解。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老天让菊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不会说话就已经够残忍的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承受那样多的痛苦呢?令人发指的惨剧发生在大奎儿子两岁的那个夏天。菊到大奎家帮着带孩子并做些家务,煮了锅玉米馇子粥,孩子背在她身后。在她弯腰揭开锅盖准备用勺子搅一下粥时,那孩子在背上猛地一蹬,一下子就掉进了滚开的锅里,哭都没有来得及哭一声就被烫死了。菊傻住了,被眼前突发的事情惊呆了。后来大奎打外面进门,看到炕上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面目全非的宝贝儿子,顿时怒火冲天。好,你把我儿子给烫死了,你竟把我儿子给烫死了... ... 他指着菊的鼻子嚷着。菊手足无措,泪流满面。大奎一把薅住他老娘的头发,拖到屋里摁在一张桌子上,用绳子三下两下地就把菊捆了个结实。他两眼冒火,愤怒将他的脸烧得通红。他从厨房拿来只漏斗,一下子插到他老娘菊的嘴里。菊目光呆滞,丝毫没有挣扎,任由大奎摆布。大奎简直疯了,拎来壶开水,咬牙切齿地将滚开的水顺着漏斗倒了下去... ...    
大奎的恶行令人震惊,整个山村都被激怒了。人们把大奎家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一刻菊的形象在大家的心目中忽然高大起来,从来不说话也不会说话的菊,就这样被自己亲生的儿子残害致死令所有的人目眦尽裂。人们将心狠手辣寡廉鲜耻等所有世上恶毒的辞藻随着唾沫飞向大奎。大奎原本就脆弱的神经崩溃了,人整个的疯狂了,口吐白沫,如只困兽般的在地上蹦着跳着,嚷着是她烫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呀!... ... 管他疯不疯的,不多久公安局的就来人了,绑走了大奎,没几天就将他押赴刑场,一枪结果了性命。闫胜天还为此交了一角六分的子弹钱。    
老婆没了,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闫胜天恨不能一夜愁白了头。骤然而来的家庭变故令他好长时间都不能仔细地品味全其中的苦涩!二奎倒好,对发生的事情显得很漠然,没几天就住进了大奎的家,和大奎的媳妇混在了一堆儿,鬼知道他们是谁先勾引的谁。闫胜天只顾一天到晚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就由了他们。    
他左右不了什么,也不再想左右什么了。  
对什么事情都表现出很不在意的闫胜天还是当上了红卫星生产队队长,因为全村像他这样能把全村社员的姓名写全并能计算工分的人并不多。现在他顶着早晨刺骨的晨风走在雪地上。他要到村西头去,那里有生产队的牲口棚,里面养有四头老?牛和两匹瘦马。在牲口棚的头边,原先是饲养员住的地方,现在已经腾给了刚来插队落户的几个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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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卫星生产队村西头牲口棚左侧把头的房子里,住着六位从上海来的知青,三男三女。他们都还年轻,谢峰最大,22岁,最小的石川还不满19岁。包立新21岁,三位女知青分别是方媛、艾丽娜和戚雪,也都是20左右的年龄。    
年轻终归是美好的,就像是从晨雾中喷薄而出的太阳,清新靓丽。年轻的心里,都装有一弯清澈的小溪,热情奔放,潺潺而流。但这些美好早已远离了这六位年轻人,苦难如室外令人畏惧的寒冷,紧紧裹着这几颗幼嫩的心灵。他们都是来自上海,73年毕业于同一所中学。    
在他们几人当中,谢峰和方媛的关系比较特殊。两人的父亲年轻时就在林彪领导的东北联军里并肩作战,关系甚好。1947年,第二次攻打东北重镇四平的战役开始,方媛的父亲方伯年受了重伤。那次的仗打得异常惨烈,敌我间你包围着我,更外边我又包围了你,层层的胶着在一起,尸横遍野,直杀得昏天暗地。谢峰的父亲腿部也负了伤,但不是很严重。他把方伯年驮在背上,趁着夜色一点点的爬了回来,很有些传奇色彩。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战场上肠子都流了出来昏迷了好久的方伯年竟奇迹般的活过来了,又活过来的他从此官运亨通,53年从朝鲜战场上回来时他已经是一位师长了。谢峰的父亲谢老蔫却还是个班长,一名不苟言谈的老班长。对于从死亡线上救下方伯年的这件事,谢老蔫一直绝口不提,也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俩人往一堆儿扎,这中间有方伯年当上了大首长的缘故,也有其他的原因。    
东北全境解放时,方伯年那会儿是团长,他所率领的那个团并没有随大军南下,作为留守部队在当地驻扎了下来。事情不是很多,饱暖思淫欲嘛,方伯年就和当地的一个女人结为夫妻。谢老蔫跟着也很高兴,没事时就喜欢往方伯年新成的家里跑,嫂子长嫂子短的热热乎乎地叫着方伯年的老婆。他在寻找那种感觉,那种家庭的感觉。方伯年也不把谢老蔫当外人,有什么好吃的还会让通信员去把他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兄弟请到家来,一起喝上两杯。时间久了,方伯年的老婆就很喜欢这位话语不多憨厚勤快的谢老蔫,就把自己的一位表妹介绍给谢老蔫认识。那时候当兵的还不允许和驻地的老百姓结婚,好在全国就要解放了,好在方伯年是团长,谢老蔫就很幸福地做了倒插门女婿,过起了幸福生活。当然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营房度过的。    
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处于半休整状态的方伯年所带的那个团被一纸命令拉上了前线。谢老蔫的老婆那时候已经怀上了谢峰,挺着个大肚子哭哭啼啼的为谢老蔫准备着行装。谢老蔫心里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仗还没有打完并且还要打到国外去,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急着讨老婆啊,就这样一拍屁股奔向前途未卜的战场算什么呢?    
军令如山,容不得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谢老蔫就去了朝鲜,就开始打仗。到53年7月,交战各方都打累了,又都坐下来分地盘,不打了。好在谢老蔫还活着。回国后他很快办理了复员,兜里揣着两枚军功章回家了。能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是他在战争的间隙时梦寐以求的事情。方伯年那时已经当上师长了,但谢老蔫很是瞧他不起,因为方伯年从朝鲜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原来的老婆离了婚,然后又风风火火地与一位部队文工团的比他小好多的漂亮女子结为夫妻,没多久便生下了方媛。“糟糠之妻不可弃,这小子昧了良心了。”谢老蔫在背地里时不时的骂着方伯年,“早知道他是陈世美,还不如让他当初光荣了的好,哼!”    
谢老蔫复员后回到了农村。原本就是农民嘛,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遗憾的,每天伺弄庄稼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天伦之乐,使他很是知足。方伯年后来也复员了,在上海那座大都市做起了官,住上了洋房。还算他有些良心吧,没有忘记曾经救过他命的兄弟般的谢老蔫,时不时的会寄来些钱物。每次谢老蔫也不说什么,东西和钱一律送到方伯年前妻处,也从不给方伯年回一个字。    
谢峰在父母的疼爱下一天天茁壮成长,性格很像他的父亲,内向,不喜欢多说话。  
时间转眼就进入到六十年代。天灾人祸一起向羽翼还不丰满的共和国袭来,刚刚过去的大跃进运动已经把还不富足的家底折腾得所剩无几,持续近三年的自然灾害又席卷了整个华夏大地。河里不再有鱼,树上不再有皮,能吃的都吃光了,人们饿得东倒西歪,两眼发蓝。先是谢峰的妈妈饿死了,后来谢老蔫也铁青着脸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按理说谁被饿死也不会轮到谢老蔫啊,因为他是生产队的粮库保管员!粮库里虽然很空了,但几麻袋黄豆几麻袋玉米几麻袋高梁还是有的,那是种子,随便抓一把或者拾几粒粮食入口就会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但谢老蔫却没有。很多年以后,当地的老人们提起这事对谢老蔫还是忍不住的啧啧称赞,都直竖大拇指呢。再后来,有位作家还以谢老蔫为原型,写出了一篇很出名的小说,名为《粮食》。    
父母都没了,谢峰东家吃一口西家混一顿地打发着日子。好在乡亲们都很敬佩谢老蔫的为人,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先可着谢峰吃。村里有好事之人把这情况写信告知给了远在上海的方伯年。方伯年看着信,流下了眼泪,流过泪之后他就作出个决定:接他那有着救命之恩的战友加兄弟家的孩子到上海,到自己的身边来。    
就这样,在农村土生土长的谢峰来到了上海,来到了在他眼中和天堂无异的大都市,住进了方伯年也就是方媛的家。那是一幢两层结构的带有花园的小洋楼,楼下是客厅餐厅卫生间书房什么的,楼上是卧室。    
方媛还记得谢峰刚进她家时的情景。那是个冬日,是正要吃晚饭的时辰,父亲打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脑袋大得出奇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男孩,进屋后也不晓得换鞋,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父亲方伯年回过身,冲着那个男孩和蔼地说:“小峰啊,快进来,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边说边拿来双拖鞋放到了男孩子的面前,说孩子,先把鞋换一下。那男孩很听话地就开始换鞋。本来他脚上穿的那双很大的样子怪怪的棉鞋就让方媛很好奇了,待他脱下鞋后就更有意思了,使得方媛没有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那男孩没穿袜子,脚上却有厚厚的缠了好多层用来防寒的裹脚布。... ...    
接下来的难堪事还有好多,让谢峰感觉自己很丢人。比如吃饭,刚开始的几天他一人的饭量比方伯年一家三口的总和还要大;每天要刷牙,方媛教了他许多次也没有学好,害得他常常是弄得满嘴的血;还有动不动的就要洗澡,每天睡在软软的床上也没有家里的土炕舒服。好在方伯年一家老小对他都还不错,没有嫌弃他,给他理发买新衣裳,打扮一新,渐渐地使他有了归属感。他和以往一样沉默不喜言语,方伯年就很急,以为这孩子对新家还一时溶入不了。有一天他把方媛单独喊到书房,和她讲当初谢峰的爸爸作战如何的英勇,和她讲谢老蔫是怎么样的把自己从死尸堆里拖了回来,和她说一个守着一大堆粮食的人自己却被饿死那该是何等的气节等等,直说得方媛泪水涟涟,心灵深处受到强烈震撼,对谢峰也不免刮目相看。第二天她便找了个只有她和谢峰在一起的机会,对深低着头一劲儿摆弄手指的谢峰说:    
“我们家好不好?”  
谢峰点了点头。  
“那你说我好不好?”  
谢峰红着脸还是点了点头。  
“那... ... 我好不好看?”  
谢峰把头埋得更深了,像木头样没了反应。方媛却穷追不舍。  
“说嘛,你倒是说呀?我漂亮不?”  
谢峰使劲点了一下头。  
“那我给你当妹妹你要不要?”  
谢峰的脸更红了,过了一会儿才又点了一下头。  
“嘻嘻,你答应了?那你现在就叫。”  
谢峰惶恐地抬起涨红的脸,说:“叫... ...叫什么呀?”  
“叫我妹妹呀!嘻嘻,快叫呀,现在就得叫。”  
“妹... ...妹妹。”  
“哎---。那我就喊你哥哥吧,傻哥哥,木头哥哥,你喜欢哪个?嘻嘻... ...”  
... ...  
像公主一样生活得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方媛,人漂亮,和她那位搞文艺的母亲一样漂亮。生活的富足和父母的娇惯使她打心底滋生出很强的优越感,这种感觉容易使人不合群,加之父母整天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少顾及她,让她常常感受到自己的孤单。现在好了,她有了伴儿了。谢峰不多言多语正合她的脾气,听她一个人说就足够了,她需要有个人陪她玩耍,听她倾诉。每天一口一个哥哥地唤着,缠着谢峰陪她玩这玩那。谢峰对于她的那些个诸如跳皮筋呀给洋娃娃看病呀等游戏,可以说不屑一顾,很看不上眼,但他骨子里的淳朴和厚实又让他不忍心拒绝她,憨憨地陪着笑脸。他也打心眼里喜欢眼前这位动辄就哭天抹泪的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    
谢峰是男孩子,男孩子有男孩子喜欢玩的游戏。有天在楼后的花园里,他找来只大箩筐,用根小木棒支上,在筐下面洒上小米,筐顶部压上重物,在木棒底部拴根麻绳,然后躲在远远的一棵树后面,拽着绳的另一端,像个侦察兵。一边的方媛紧张得也是大气不敢出。没多大一会儿,就有几只不怕死的麻雀蹦蹦跳跳的进入了筐底下,这边的谢峰咬着牙猛地一拉绳,那几只可怜的麻雀就被扣在了猛然塌下的筐里面。谢峰欢呼着冲了过去,方媛跟在后面,一样的兴高采烈。来到近前,谢峰和以往在农村家里一样,把从筐底下抓出的麻雀一只只的摔到地上,一点也没留意身后方媛的变化。等他把该做的都做完,挂着满脸胜利的笑容回过身想向方媛炫耀一下时,他被她的表情惊住了:方媛气得小脸煞白,张着小嘴喘着粗气,眼里含泪。她用小手指着谢峰的鼻子颤声地说:    
“你... ...你怎么把它们都给摔死了?... ...你怎么这么狠呀你?”  
谢峰不知所措。他很不理解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摔死,不摔死它们就该飞跑了。”  
方媛哭得昏天暗地,不再理睬谢峰,也不让谢峰将捕获的几只麻雀烧了吃,而是在花园里挖了个小坑,很郑重其事的把它们埋葬了,之后还在上面洒上了花瓣。后来谢峰不得不扎了个鸟笼,在里面放入两只新捕获的活蹦乱跳的鸟儿,呈到方媛面前,才使她消了气,破啼为笑。    
过了年方媛就入学了。谢峰虽然在老家时也上过学,但有一天没一天的学得不是很正规,就和方媛一起走进了育红小学,从一年级开始学起。从那时候开始,知青点的另几位男女就和他们结识了,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他们都在一个班级。谢峰贪玩,学习上不怎么用心,比不得聪明的方媛。每次考试方媛都会牢牢地把住第一的位置,谢峰也会稳稳地抢占倒数第一的交椅不放。什么事情习惯后就好了,就像方媛有哪次没考好得了个第二第三什么的她就会很伤心。同样的,老师和大人们也习惯了谢峰每次考试的名次,要是他有哪回名次往前挪动了几名,反倒成了稀奇事呢。    
方媛从不歧视她这位学习成绩不好的异姓哥哥,更多时候她还是很敬重谢峰的。比如有一阵子班里的有个叫包立新的男生总喜欢欺负方媛,说欺负也不太准确,他就是喜欢有事没事的拽一下方媛那两条漂亮的小辫子。谢峰曾嗡声嗡气地警告过他,可他不听。一天放学后谢峰就将包立新堵在了回家的路上,扯过他的衣领一用力就将看上去很胖很有些重量的包立新举过了头顶,把那位淘气的家伙和围观的孩子们都吓了一跳。      
一年又一年,谢峰在方家幸福快乐地成长。从育红小学毕业后又进入育英中学。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外面的世界渐渐地变得乱哄哄起来,而且越来越乱。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像方伯年那样扛过枪负过伤跨过江的人肯定会受到冲击,境遇一天不如一天。方媛和谢峰的命运也随着方伯年政治上的起伏而变得飘摇不定。学校里早已基本上不怎么上课了,这对于学习不怎么上心成绩也不好的谢峰来说无疑是件好事情,不会再为考试伤脑筋,也不需要为名次而自卑。但他搞不懂为什么像方伯伯那样一位差点儿将生命扔到战场上的人怎么就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坏分子呢?而上海那位梳着大分头流里流气名叫王洪文的年轻人,竟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车上架挺机枪横冲直撞于上海街头,竟成了英雄,竟成了一呼百应可以呼风唤雨的领袖。这世界是怎么了?他相信方伯年是好人,是和自己父亲一样值得尊敬的好人。他默默地冷眼面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更加尽心地呵护着终日惶恐不安的方媛。    
方媛变成大姑娘了,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美人。运动初期她也和当时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胸怀美好的愿望和火一样的激情,忘我地投身于运动之中。穿上绿军装,扎上宽腰带,戴上红袖标,整日刷标语、写大批判稿、贴大字报,俨然一个勇敢的红卫兵革命小将,整个胸膛都被激情鼓涨着,亢奋不已。后来在一次万人批斗大会上,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她看到方伯年弯着腰,脖子上挂着个大牌子站在主席台上,接受着造反派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天啊!她有些晕头转向了,木然地抓紧身边哥哥谢峰同样是有些冰冷而且略微颤抖的手。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是在梦境当中。当那山崩海啸般的“打倒反革命分子方伯年!”的口号传入她的耳鼓时,她的梦被彻底击碎了,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从红卫兵小将变成了黑五类狗崽子,对方媛和谢峰来说无疑于一夜间从天堂跌入进了地狱,令他俩惶惶不安。接下来的日子是沉重和难捱的,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遮挡住了所有的阳光,昔日可爱的校园也变得让人望而却步。没完没了的批斗会,即使不是被批斗也要作为坏分子上台陪斗,一声声的“与反革命老子划清界限”的吼声震耳欲聋。谢峰从那时开始表现出了他的坚强,每次站在台上都昂首用漠然无畏的双眼望着台下,用他的坚强支持着心理上已经摇摇欲坠的方媛,用他的强悍护卫着方媛免受侵害。    
方伯年被打倒没多久,他的那位年轻漂亮风韵犹存的唱黄梅戏的老婆,对他来了个反戈一击,彻底划清界限,离婚而投入到一个造反派小头目的怀抱。方伯年被下放到无锡的一个农村劳动改造。家里诺大的房子就剩下谢峰和方媛两个人。晚间,风从破碎的窗户嗖嗖地吹进屋来,大字报在风中哗啦哗啦地摇曳,这让方媛很害怕,就让谢峰在她的床边支上张行军床陪她。方媛躲在被子里,扑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谢峰。    
方媛说:“哥,你后悔来我们家吗?”  
谢峰说:“尽说傻话,我干嘛后悔?”  
“哥,你姓谢,不姓方,不用跟着方家受苦的。”  
“我爸妈都饿死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哥,我好害怕啊!”  
“不用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别怕,天不会塌的。”  
“哥,你给我唱支歌吧。”  
“你什么时候听哥唱过歌啊?... ...好吧,我给你唱,...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后面该什么词了?”  
“嘻嘻,你真是木头。哥,还是我给你唱歌听吧。唱黄梅戏。”  
... ...  
没多久,房子也被造反派收回去了,他们只拿了简单的行李走出那座熟悉的小洋楼。后来住进去的,是方媛的母亲。她给方媛和谢峰找了个住处,留下点钱就急急地离开了。那个造反派的小头目脾气不太好,她很惧怕他。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谢峰和方媛算是过早地有了体会。谢峰走到哪里都把方媛带在身边,惟恐她受到什么伤害。两人相依为命。每月他们都去一次无锡的农村看望方伯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说不了几句话就会猛咳半晌。最后一次去见他,是1973年的秋天,方伯年躺在医院冰冷的过道里,身下只有一块门板,腹部由于积水而鼓得很大,昔日那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如今变成了干瘪枯瘦的老人。他一手拉着方媛一手拉着谢峰,老泪纵横。方伯年最后的一句话是对着谢峰说的:    
“小峰,好孩子,答应我,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媛媛啊!”    (未完待续)    
其实闫胜天心底里是不喜欢这些个城里娃跑到农村来的。在谢峰他们这一拨人来之前,队里就分来过几个省城的知青。嗬!那几个人可是不得了,一个个跟胡子下山一样,逮啥吃啥,村里的鸡鸭鹅狗什么的可没少被他们祸害。若是分配他们下田干点活,一垄地铲过去后你再看吧,连苗带草的不会再剩几棵,能活活气死你,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好在那几个人都有些个背景有些个来头,没多久上学的上学招工的招工就都走光了,社员们心里都很高兴。可还没乐几天,又有一批学生娃分了下来,虽然因为队里穷分下来的知青人数不多,公社已经有些照顾的成分了,但还是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痛快归不痛快,嘴上可不能表现出来。最高指示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广大农村同志要欢迎他们。闫胜天读过几天书,知道伟大领袖说的话中头一句是说给谢峰他们听的,后一句就是告诉他闫胜天应该怎么样做。要是说出不欢迎表示出不高兴,按过去的说法那就是抗旨,是要杀头的呢。    
好在谢峰他们几个学生娃还算不错,一个个表面看上去都文文静静的。南方人嘛,性情就是没有北方人凶猛。但他们惹来的麻烦也不算少。刚来时,每天早晨那几个年轻人都会在住所前一字排开,很夸张地洗脸,好像脸上真有许多泥似的。然后就拿个物什伸到嘴里左捅右捣,弄出许多的白沫子... ...几乎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还有那三个女孩子,穿着鲜艳,人又嫩得如同水做的一般,害得村里的几个光棍特别是他家二奎老远的就会把眼睛瞪成直勾勾样。村上的大闺女小媳妇也渐渐地变得爱美起来,风气都是给她们带坏的。    
此时的队长闫胜天来到了知青点的门口,冲里面咳嗽了一声,喊了一嗓子:“谢峰啊,你出来一下。”然后就畏缩着蹲下身,把自己躲进屋影里,摸出烟口袋哆哆嗦嗦地装着旱烟袋。本来上面指定的这几个知青负责人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名叫戚雪的姑娘,可他不喜欢那丫头,她太蝎虎了,张嘴闭嘴都是“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人不大心却不小,满脑子的阶级斗争。有什么事他都找谢峰说,这孩子憨厚本分。    
知青宿舍很简陋,只有一铺火炕,中间拉了个布帘,将三男三女一分为二。地中间有个简易的地炉子,用来做饭也靠之取暖。谢峰他们几个知青打南方来,对生炉子取暖没有经验。好在以前谢峰在农村生活过,对付它的任务就落在他头上。闫胜天来时谢峰刚把炉火点旺,其余五位年轻人也正在嘶嘶哈哈地穿衣起床。天真冷啊!原来在城里想着北方漫天飞舞的雪花还会很浪漫地想那该是多么的童话多么的风景啊!可是只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那种美好的感觉就早已荡然无存了。生存是第一位的。刺骨的寒冷和腹内的饥饿使得就是将再美的景致放到他们面前也会变成视而不见。    
闫胜天来这里是传达公社知青办的一个通知。现在是农闲时节,公社知青办要发挥全公社知青的文化优势,排几出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今天要在公社礼堂选拔文艺宣传队队员。将这个通知向谢峰传达明白以后,闫胜天说:  
“都去吧,反正队里也没什么活计要你们干,你们就都去吧。”    
说完他从兜里摸出张褶褶巴巴的两元钱的纸币塞给谢峰:“咱们队里穷啊,这钱你们拿上,看着能买点什么就对付着买点。”说完他把烟袋在鞋底磕了磕,别在腰间,抄起袖,弓着背,踢踢踏踏奔来路去了。    
红卫星生产队是个山村,地少土不肥,连年都要吃救济粮,每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分今年合七分钱。谢峰他们十月份才来,也没干什么活儿,而且刚来时知青点里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是队里无偿提供的,所以他拿着那两元钱心里还是有些感动。两元钱,现在看来不起眼的两元钱,那时候可以买五十个热气腾腾的令人流口水的白面大馒头呢。    
无疑这是个好的消息,对于守着饥饿守着寒冷一个多月的几个年轻人来说真是件好事,如同农村的孩子头一次进城般令人兴奋,更何况是去排戏呢,该是多么热闹的事情啊!    
就准备着出发。先是把昨天剩下的粥热了热分吃掉,在仅有的两个暖瓶里放入些淘洗好的玉米馇子,再烧好开水灌进去,这样一来等回来时就可以吃到粘糊的玉米馇子粥了。然后就听也不知是称班长好还是点长好的戚雪训话,她号召大家要拿出革命青年的勇气,积极投身到公社党组织开展的这次活动当中来。“在干中学,在学中干”。最后她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切行动听指挥... ...”如果允许的话她或许会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重复一遍,但此时包立新早已皱着眉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抿着怀踢开门走进雪地里了,她也只好悻悻地就此打住。       
六个人都是来自上海,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起,谁啥样在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戚雪来自一个工人家庭,家里三个孩子,她上面还有两位姐姐。她人长得不难看,就是个头不高还有点发胖。她父亲有些重男轻女,总盼着能有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却偏不遂愿,每天下班后捧着只黑乎乎的大茶缸看着三个丫头喘着粗气,力气大嗓门也大,喝点小酒就喜欢发脾气。母亲是位小巧的苏州女人,温柔勤快。打小戚雪就被她父亲当男孩子一样对待,穿男孩子的衣服理很短的头发,喜欢玩男孩子的游戏,就是犯了错误也会被她父亲像对待男孩子一样拿根棍子满胡同的追打... ... 她的两个姐姐几年前就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了,一个在新疆一个去了云南,按政策她是可以留在父母的身边不用再出来吃苦的,可她偏不,积极地报名,要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一时间成为学校和区里的先进典型被大肆宣传弘扬。    
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呢?戚雪要离开上海其实是有她自己的苦衷的。平时像个假小子一样的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朦胧爱情的幻想一点也不比别的女孩子少。上初中的时候她偷偷读过一本书,名是《巴黎圣母院》,书中那位美丽善良的爱斯美腊达在她的内心深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时常地觉得自己就是那位吉普塞女郎,家庭和学校成了束缚她的牢笼。她的书包里有一副扑克牌,她会时不时的也像书中的那位女郎一样,拿出来给人卜上一卦。上高中后,她怀着对这牢笼的敌视,更加积极地投身于文化大革命的洪流当中,当上了学校红卫兵大队长。    
育英中学造反派的头目原来是位体育老师,姓党名正清,人长得很丑。他经常的找戚雪交代工作布置任务,也常常的和她促膝谈心,和她讲刘胡兰十四岁就将自己交给了党,讲凡是革命青年都要把自己的一切毫不保留地交给党来安排。生活上他对戚雪也关心得无微不至,甚至连什么时候来月经他都过问。渐渐的,党正清党老师成了戚雪心目中的卡西莫多了,她被她的这一神圣的感觉激动得不能自己。当一天傍晚,党老师一边和她诉说着自己的老婆是如何的暴唳皮肤如何的粗糙,一边把手游遍她的身体时,她迷迷糊糊地产生了幻想,自己不是正在完善升华着《巴黎圣母院》中的故事情节吗!第二天,一夜没怎么睡的戚雪大义凛然地敲开了党正清的家门。党正清的老婆迎了出来,问她你找谁啊?戚雪很敌意地看着眼前睡眼惺松满脸赘肉的女人,说我就找你。那女人问你是谁呀你?戚雪很英雄地说我是党的人。这句话一下子就把那女人惹翻了,瞪着眼抬手就给了戚雪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你是党的人?老娘还是党的老婆呢!... ... 这一耳光把戚雪打得眼冒金星,同时也清醒了不少,继而落荒而逃。那女人后来还到学校去闹过,逼着党正清交出自称已经是他的人了的女人。戚雪感觉自己很失落,暗地里痛恨自己革命意志不够坚决,追求爱情的勇气也不如爱斯美腊达。她想向她那位卡西莫多表白自己的一片赤诚,可那位党老师却远没有卡西莫多勇敢、如卡西莫多般的肯去为她不顾一切。他害怕了,开始躲避她,拒绝一切可以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 初恋的夭折使戚雪陷入无比的痛苦中,默默的独自躲起来用泪水擦拭着心灵深处的创伤。她不知道也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做。最后她选择了逃避,和班级的其他几名同学一起,来到了在宣传中被描绘得美丽富饶前途广阔的北大荒。    
和戚雪一样,艾丽娜也是为了爱情而离开上海来到这里。她的哥哥两年前就插队落户到了他乡,按政策她可以留在父母的身边。她家的楼上是她的同班同学包立新家。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忘记了是谁先追求的谁,两个年轻人过早地相爱了,过早地品尝着爱的甜蜜爱的焦灼,很热烈地相互倾诉着海誓山盟。艾丽娜人长得很好,身材苗条,皮肤白净。包立新也生得眉清目秀的,按现在的说法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位阳光男孩。他热爱音乐,打小就会弹一手好钢琴。他是家中的老大,所以高中毕业后不久就不得不打起行囊去农村接受再教育,所以艾丽娜就以爱情的名义,跟随着她的白马王子一起来到冰天雪地的北方。一个多月过去了,包立新整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他讨厌如此单调古板的生活。这没有肖邦没有贝多芬的日子让他感觉透不过气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前途和希望在哪里呢?他特别讨厌戚雪那一套套的言不由衷的话语,总是寻着机会恶毒地抢白她。对于包立新的消沉和痛苦,艾丽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使她心爱的人快乐起来,她无能为力,不知所措,只是每天默默地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今天好了。走在通往公社的雪地上,几个年轻人像出笼的小鸟,欢天喜地,笑声飞扬。包立新的脸色也晴朗了许多,这让艾丽娜很舒心,蝴蝶般地围着包立新转来转去。那时候的人比不得现如今的小年轻开放,还很封建,即使是关系公开了的恋人当众也很少有手拉手走路的,更别说勾肩搭背的了。    
红卫星生产队离公社所在地前进镇有六公里的路程。雪地上留下了行行欢快的脚印。在大上海时,如果冬天时老天下一场雪那是件很令人快活的事情,年轻的心会产生无限的遐想。可惜那样的时候并不多,就总想着还是北方好,起码北方有洁白的雪,生活在雪里该是多么浪漫的日子呀!    
戚雪走在头里,昂首挺胸,像女兵。她在想着用谢峰刚交给她的两元钱都该买些什么东西。女人的用品是必不可少的,还要买些有别于玉米馇子的粮食,那东西吃了一个多月了,想起来就有些倒胃口。还要尽可能多的买咸菜,如果在镇上能买到南方的泡菜就更好了。... ...石川走在后头,他年岁最小,戴副眼镜,眼镜后面是一双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深邃的眼睛。他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搞学问的教授。此时他面对白茫茫的大地,内心里正构思着新的诗句。是的,他爱诗,同学们都把他称作诗人。他特别崇拜徐志摩和普希金。此刻他的头脑中不时闪现着当年普希金和丹特斯在雪地上决斗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走在前面的方媛发现她拿小兄弟般待的石川落在了后头,就站在原地等他,笑着说:  
“我们骄傲的诗人,又有什么大作啊?可否先让我一听为快呀?”    
方媛现在已经逐渐走出了家庭骤变的阴影。和谢峰哥在一起相依为命,苦些累些都不算什么,起码现在不再担惊受怕了,心灵有了一处安逸的家园。石川很尊敬方媛,喜欢她的美丽而不造作,气质高贵又不失和蔼可亲,不像戚雪那样咄咄逼人,一副纯粹革命者的姿态;也不像艾丽娜,眼里只有个包立新,对别人的存在视而不见。架不住方媛的一再坚持,石川把他还孕育在心里的一首诗歌冲着天空大声地朗诵出来:    
雪花    
请不要,  
请不要打扰我的安宁。  
我的灵魂还在四处找寻。  
不是流浪,  
更不是  
遗失了家园。  
我在寻找母亲的胸怀,  
和一双需要擦亮的眼睛。    
请不要,  
请不要轻视我的晶莹。  
我的纯洁无须任何证明。  
错过季节,  
我等了  
一世又一生。  
我在等待花开的号角,  
腾空而去化为春的精灵。    
为了死,  
我生。  
为了歌唱,  
我活。  
... ...    
      
4     
公社的大礼堂里一派热闹景象。谢峰他们到来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近百名各生产队的知青,都很兴奋的样子。戚雪也很兴奋,多年的运动实践练就了她人一多就兴奋的性格,红光满面地挤到报名处填上她领的一帮人的姓名,又自作主张地在参赛节目一栏里写上:《智取威虎山》选段,表演者,红卫星生产队:方媛、包立新。领队:戚雪。如此露脸出风头的机会一个多月才等到这么一次,兴奋之余她不免有些沮丧有些失落,怪只怪自己那当工人的父母没有给自己生就一副会唱歌的嗓子,扯着脖子喊口号读大批判稿还行,若论唱歌,那么自己就绝对是“音邪”主席的料了。    
方媛和包立新在学校时就都是文艺宣传骨干。方媛继承了她母亲的艺术天赋,嗓子好,声音甜美,歌唱起来字正腔圆;包立新歌唱得也不错,而且艺术气质好,许是受愤世疾俗的贝多芬和病歪歪的肖邦两位大师的影响太深的缘故,使得他的目光中总有种忧郁的东西,感染力特别强,也正是这种气质牢牢地吸引住了情窦初开的艾丽娜。当知道戚雪已经为他们报上名后,本来就已经被眼前的气氛激动着也准备跃跃欲试的方媛和包立新都很高兴。年轻人嘛,都喜欢热闹喜欢将自己的能耐让别人发现被别人赏识。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那幕戏他俩已经说不上合演过多少次了,是三个人的戏,包立新装少剑波,方雪扮小常宝,原来班里还有个充李勇奇的男生,如今留在了上海没有来。没来就没来吧,没来也不要紧,可以省略李永奇的唱段,本来在剧里他也就是个“李逵”似的角色,是个陪衬人物。方媛和包立新商量着,定下来就从少剑波的“老乡--,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来到深山要消灭反动派”唱起,然后到小常宝的“恨不能生翅膀持猎枪飞上山岗消灭豺狼”结束。俩人信心十足,另外四个人也在一边为他们打着气。“就看你们的了”,戚雪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    
选拔文艺宣传队队员的演出开始了。方媛和包立新的节目排得稍后些,他们就怀着一种愉悦的心情看别人在台上表演。看着看着他们心里就有些发凉,禁不住的自卑起来。别的生产队知青都是有备而来的,不仅在服装上扮得好,连京胡、梆子、锣等一整套伴奏的家什都一应俱全。已经有两伙人演出了他们准备演的《智取威虎山》选段,那台上的少剑波穿着军装,李勇奇戴着猎户特有的狐皮帽子,小常宝着一件紧身小夹袄,都非常像模像样。再看自己,人员不齐没有伴奏不说,服装也太不像话了。方媛穿着件很旧了的蓝色呢绒大衣,包立新身上的那件棉大衣谁也说不准是哪个工种的工作服,这哪里是飒爽英姿的少剑波和女扮男妆的苦孩子小常宝呢?    
几个人开始着急,纷纷出着主意。让方雪把呢绒大衣翻过面来穿,用头巾把两条既黑又长的辫子包裹起来,再戴上谢峰的棉帽子;让包立新在腰间扎上石川的腰带,把棉帽子的脸遮翻上去弄成军帽样。艾丽娜和戚雪忙着划火柴,然后用火柴杆上的碳黑为方媛和包立新描眉目,还找来几片红纸用吐沫打湿后给他们俩涂红脸蛋。... ...忙活来忙活去,还是不理想。艾丽娜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手指着方媛说:  
“呵呵,这哪里是小常宝啊,越打扮倒越像是天女下凡了。”    
就是艾丽娜这句不经意的话语打动了方媛。她看看包立新的装扮,土里土气的。再瞧瞧自己,翻过面来的呢绒大衣倒真像是古装戏里的长衫,如果用上自己那条长长的红围巾作披肩,还多少有点飘飘欲仙的味道呢。方媛不禁有了个想法。她把包立新拉到一边,低声的对他说:    
“我们换个节目吧,不演威虎山了好不好?”  
“那演什么?”  
“咱演黄梅戏。我们以前演过的,《天仙配》,你演董勇,我演七仙女,你看我俩现在的装扮,演这出戏不是正好?”  
“哈,可不是嘛。”包立新也不禁为方媛的这一想法拍手叫好,在学校时他们俩演过《天仙配》,很默契的。“好,太好了!再说有那么多人唱威虎山了,也再唱不出朵花来。我们就来他个出奇制胜。”  
俩人也没有过多过细地想些别的,都被这想法激动不已,就等着他们的好戏开场了。  
... ...    
节目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进行,后来终于轮到了方媛和包立新他们。报幕员是公社知青办的一位年轻女子,名叫范秀芬,说起话来嗲得让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只见她阔步迈上前来:  
“下一个节目,《智取威虎山》选段。演出者,红卫星生产队的方媛、包立新。”    
台下的谢峰戚雪他们几个使劲地鼓掌。方媛和包立新走上台来。包立新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扎腰带,还把头发弄得很乱,一副憨厚的样子;方媛也没有系头巾,那漂亮的长发很随意地披在脑后,大衣的白绸里子被舞台上方的水银灯照得熠熠生辉,肩头那一抹火红的围巾把漂亮的脸庞映衬得愈加娇艳动人。这样的演出场面他们经历过好多次了,所以都很镇静。方媛向前迈了一步,向台下的评委和观众略施一躬,然后自己报幕:“更正一下,我和包立新同学为大家演出的是黄梅戏《天仙配》选段。”台下立时有掌声响起来,知青们都为方媛那落落大方的台风、为能听到样板戏以外的戏曲而高兴。    
没有乐队前奏拉场,俩人就开始摆好架式演了起来。从七仙女把董勇堵在老槐树下非要嫁给傻乎乎的他开始,以一句道白开场。    
包立新(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眼见天色已晚,大姐,你就让我过去吧。  
... ...  
方媛(唱):
上无片瓦我不怪你,  
我二人患难成夫妻。  
任凭它海枯石也烂,  
我一片痴心永不移。     
包立新(唱):  
卖身纸写的是无挂无牵,  
到如今哪来的夫妻牵连。  
倘若付家老爷将你作贱,  
叫我董勇怎能心安?     
方媛(唱):  
夫是他家长工汉,  
奴去他家洗衣衫。  
待到三年工期满,  
夫妻双双回家园。  
... ...     
唱完了,知青们报以最热烈的掌声,有的男知青还兴奋得吹出很响的口哨。但最前排的评委席上的人没有鼓掌,主要的是坐在中间的那位三十多岁的梳着大分头的男人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其他人便不好表示什么。那人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兼知青办公室主任万致祥,是决定全公社几百号知青命运的人。包立新他们刚开始唱的时候他还是满脸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边唱边舞风情万千的方媛看,恨不能把口水都流了出来。渐渐地,他的笑容凝固了,表情越来越阴沉,到方媛他们演完礼堂里响起掌声时,他看上去简直有些怒不可遏了,“啪!”地一下把捧在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站起身来面向知青们,伸开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    
“革命小将们,同志们。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当前,我们祖国各地,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指引下,昂首阔步向前进,形势一片大好,好得不得了。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但是,但是啊同志们,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现在总有那么一小撮阶级敌人,梦里都在想着复辟他们的王朝,伺机向无产阶级反扑,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果实,我们革命小将坚决不答应。    
“今天,我们在这里高唱革命京剧样板戏,就是要用革命的思想占领无产阶级文化阵地。但是,但是啊同志们,用毛泽东思想教育出来的革命小将们,刚刚你们听到的是什么?那是资产阶级思潮在向无产阶级思想阵地发起的一次疯狂反扑!什么是海枯石烂?谁和谁海枯石烂?谁向谁卖了身?谁和谁定下的工期?简直就是一株资产阶级的大毒草!我们要擦亮眼睛,坚决把阶级敌人的疯狂进攻打下去。... ...”    
台下鸦雀无声,空气似乎凝固了,知青们被万致祥的一席话搞得有些晕头转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谢峰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望着刚刚还满脸的兴奋频频谢幕,而现在却一脸的惶恐可怜兮兮孤立无援的方媛,急得直撮手。艾丽娜的心情和谢峰差不了多少,脸色煞白,嘴里不住地喃喃着:“立新啊立新,怎么这样了啊立新。”而此时的戚雪却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如一只饥饿了许久的母狼闻到了血腥一般,万致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针兴奋剂一样注入进她的神经,豪情开始充入她的胸膛。她意识到她大展拳脚的时刻到来了,好想带头喊几句口号或握紧铁拳振臂高呼,可她没有喊出来声,只是伸长了脖子咽了几口唾沫。    
大祸就是这样闯下的。狂风把一只雏鸟从巢里掀了下来,她战战兢兢地在风雨中蹒跚而行,艰难地寻找着能使生命延续下去使身躯温暖下来的避风港。她找到了,在个泥窝窝里喘着粗气。可是接踵而至的暴风骤雨又把她席卷进更大的灾难中。叫天不应喊地不灵。泪水无声无息地从方媛的眼里滚落下来。    
接下来宣布选拔宣传队队员的演出停止,变为以各生产队为单位讨论这场斗争的实质性和必要性。公社知青办紧急召开各队知青点负责人会议,研究布置下午的“坚决抵制资产阶级思潮!”斗争大会。    
戚雪去开会了,剩下的五名红卫星生产队的知青躲在礼堂的一个角落里,谁也说不出话来。方媛嘤嘤地哭,哭得谢峰心直疼,愈加焦虑不安。艾丽娜也是满脸的泪水,紧紧抓住面无表情的包立新的手不放。石川仰望着礼堂的天花板,两眼直直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很多其他生产队的知青有意无意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向他们投来同情和无奈的目光。    
下午,批判会开始了。方媛和包立新站到了台上,深低着头,接受批判。先是全体知青在邻村的一个男知青带领下挥拳喊革命口号:    
“坚决肃清资产阶级流毒!”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蒙蔽过关,死路一条!”  
... ...    
情绪被调动了起来,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除了谢峰他们几个都群情激奋。这口号长了自己人的志气,灭了敌人的威风。然后是各生产队的知青代表发言。首先走上舞台的是红卫星生产队的代表戚雪。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写就的有好多页纸的批判稿。威风凛凛的她站到了台上,开始上演她的拿手好戏。她先是很英雄地环视了一遍台下,目光炯炯,然后挺起胸膛,左手拿着批判稿,右手不时挥舞着,铿锵有力地读了起来: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域必成灾。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方媛所犯的错误是极其严重的,是和她出生于资产阶级反动家庭分不开的。她的父亲早年投机革命,是修正主义路线的坚定执行者,至死不肯改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的母亲也是名资产阶级文艺路线的黑干将,从小就对她大肆灌输资产阶级思想,追求小资产阶级情调。所以,她内心深处的资产阶级流毒是日积月累的,是根深蒂固的。她到农村来,根本就不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是躲避无产阶级革命小将铁拳的打击,是心怀叵测、居心不良。... ...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我奉劝包立新和方媛,不要再存有侥幸的心理,要彻底放弃心中的和无产阶级格格不入的坏思想、臭毛病,与反动家庭和资产阶级作风彻底决裂,亡羊补牢,悬崖勒马,接受革命小将的批判,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要再充当无产阶级迈向共产主义途中的活靶子、绊脚石,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耻下场!... ...”  
... ...    
一磅磅重型炸弹呼啸着在台上的两个人特别是方媛的头顶爆炸开来,使得她有些晕晕乎乎的了。身外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要好好地站着。站着,站好了,可千万别倒下。那些慷慨激昂的发言那些震耳欲聋的口号和那片片森林般竖起的拳头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吗?她想起了她的父亲,印象中的他被定格在挂着牌子勾偻在批判台前的形象。她也想起了哥哥,他在哪里呢?她不禁把目光悄悄投向台下去寻找,一眼就被她捕捉到了,她看到她的谢峰哥哥正凝神地望着自己,眼里充满了焦急充满了怜惜。看到哥哥她心里非常的宽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上她那娇羞的脸庞,不禁又把头深埋在胸前,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谢峰,哥哥,谢峰... ...”又有谁在台上义愤填膺地念了批判稿她也不记得,最后万致祥的总结之语她也没听清楚都说了些什么,就那么恍恍惚惚的被人带出了会场。直到她被安置在一间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屋,直到公社知青办的那位报幕员范秀芬把几页稿纸和一支圆珠笔摔在她面前时她才有些缓过神来。    
范秀芬说:“你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着,别给我惹麻烦,好好地反省自己的问题吧!”  
说完她就带上门出去了。外面随即传来上锁的声音。    
屋里可真静啊!  
方媛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着桌上的纸和笔,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着,令人透不过气来。写什么呢?想想自己真有很长时间没有写过字了呢!和许多漂亮的女孩子一样,她的字体不是很好看,连学习不好的谢峰哥都不如,和她的学习成绩不相匹配,一直是让她恼火的事情。现在她拿起笔,在纸上左写右画地,一天里的事情又逐渐回到了她的脑海里。她想起了石川的那首让人感觉朦朦胧胧的诗,她很喜欢最后那段,就在纸上一遍遍地写着:    
为了死  
为了歌唱  
... ...     
写着写着,泪水簇拥住她的双眼,她感到十分的委屈,感到自己孤单而无助。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未完待续)       
  5     
没有想到,万致祥怎么也没有想到啊,在前进人民公社这块地盘上,在他万致祥领导下的几百名知青里,竟然还有像方媛这样的绝色女子!    
在方媛上台的一刹那间,万致祥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真美啊,方媛长得真是太美了!婀娜的身姿,白嫩的面庞,小巧的鼻子红嘟嘟的嘴,一双漂亮的眼睛波光流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媛看,两眼发直,不住地咽着口水,都有些失态了。方媛刚开始时唱的什么他也一句没听清楚。他今年32岁,自打他从18岁那年开始和女人有了肉体关系算起,特别是他当上公社知青办主任以后,被他侮辱和玩弄的年轻女子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名了。不过那些个女人和眼前台上的方媛相比,简直有些不值得一提。  
万致祥浑身的血液都兴奋起来。       
出生在农村的万致祥有着不堪回首的可以说是辛酸的童年。父亲是位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坷垃里刨食艰难维持着生计。印象中的父亲每天除了唉声叹气以外基本上没有别的话语。母亲有病,是时好时坏的精神病,怎么得的已经无关紧要了。她不发病时还好,老实地坐着,给吃就吃让喝就喝,不闹人。发起病来也很厉害,逮什么砸什么,怀疑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想着法儿害她,尤其是她的丈夫。家里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万致祥常常被饿得头晕目眩,喝一肚子凉水充饥。那时候的他可看不出日后会有什么出息,皮包着骨,细细的脖子托着个大大的头,一见到吃的两眼直冒绿光。    
九岁那年,一场大火使万致祥成了孤儿。那火是他母亲夜里点着的。风大草干,火舌很轻易的就把破草房裹在了当中。疯女人光着脚在地上手舞足蹈,嘴里嚷着烧死你我一定要烧死你... ...万致祥的父亲醒了,急忙抱起儿子往外跑,却被疯狂中的女人拦着,死活不让他们冲出去。万致祥吓得嚎啕大哭。父亲抱着他,挣脱着冲到门口时又被那女人从后面抱住,人在疯狂时力量也大得出奇。父亲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万致祥推到屋外,自己却被疯老婆从后面扳倒了,又跌回了屋里。... ... 每当想起这事万致祥都坚持认为,父亲是完全能够从那间还没塌梁的屋里冲出来的,因为毕竟他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之所以被烧死在里面,或许是他早已经对活下去产生了厌倦,便放弃了逃生的努力,也遂了那女人的愿。    
亲人没了,家也没有了。万致祥成了村里最年轻的五保户,平日里东家吃一口西家混一顿,倒比他有家的时候吃得还饱些。没娘的孩子可怜啊,大家伙对他就有些娇惯,由着他的性子四处撒野。没人管了的小万致祥嘎得蝎虎,不是今天把张家的鸡蛋偷了,就是明儿个又堵了李家的烟筒。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村里几个管事的人一商量就把他送进了镇上的学堂,企望着有人管教可以使他收敛些性子。别说这小子还挺争气的,脑子聪明书读的也好,还写得一手好字。念到高小毕业,便回家务农。可他吃不了风吹日晒的辛苦,赖着不肯下田。赶巧县里有领导下乡来考察工作,村长就把万致祥的情况和上级作了介绍。那时候刚解放没几年,祖国建设百废待兴,缺的就是有文化的人,更何况像万致祥这样年轻的文化人呢,就把他领回了县里。  
十六岁那年万致祥被那位领导领进桦源县城,在县委大院当了名通信员。他很喜欢他的工作,喜欢了就会激发出无限的热情,人都是这样的。每天他跑前跑后,手脚麻利,份内份外的工作都抢着干,深得领导们喜爱,十九岁那年当上了县里的文书,二十岁入了党,二十五岁时就出任县委办公室主任。可谓年轻有为。大大小小的运动他经历得也不少,每次他都能够见风扬帆、逢凶化吉。又过了三年,他来到了前进公社,担任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兼知青办公室主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公社一把手的位置很快就会非他莫属,而且他还会不断的被提升,仕途不可限量。    
该说说那位女老高了。女老高在万致祥刚进城时是桦源县的副县长,是当时很稀少的女干部。她参加革命年头多,算是老革命了,她丈夫还是个很有名气的英雄烈士。英雄很不错,可当烈士就不好了,红旗插遍全国的日子也没能亲眼见到。在省烈士纪念馆里至今还挂有她丈夫的大幅照片。    
女老高比万致祥大出二十多岁,丈夫死后一直没有再嫁,估计也没人敢娶那么有名望的英烈的遗孀。有个女儿在县城读高中,住校,平时不回来。所以她平时也就懒得回家,在机关大院里吃食堂、睡办公室,既自在也方便。她对万致祥很好,听他讲自己的家庭遭遇时还拿出手帕直擦眼角,说小万啊,你是个苦出身,我也是,天下穷人一条心,以后有什么事情尽可找我好了,我会帮助你的。她说到做到,她要求万致祥每天早晨都要到她那既是办公室也是卧室的房间,逼着他把一大杯子牛奶喝下去。那年代这可不是一般的享受。女老高说,年轻人正长身体,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周末女儿回来家里做些好吃的也不忘记给万致祥带来些,还给他买袜子买皮鞋买衣服,有时感动得万致祥直想哭,总想她要是自己的妈妈该有多好啊!    
女老高对万致祥好,万致祥也不是不懂事不乖巧的人,为她的服务就比对别的领导更细心些,端茶换水的更尽心尽力,还替她洗衣服去食堂打饭菜,比亲儿子还孝顺。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一个闷热的傍晚,万致祥和往常一样,提着壶开水准备去为女老高倒洗脚水。几天来他心情很不错,因为女老高已经私下里和他说起过,县里准备安排他到行政办去当文书了。那样一来他就可以发挥他的专长,工资也会多出许多呢,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 ... 刚到门口他就听到屋里面传出女老高痛苦的呻吟声,便也忘记了敲门,急三火四地冲了进去。见女老高躺在床上,脸颊绯红,双目紧闭,盖着一条毛巾被,手在腹部不停地抓挠着。万致祥忙俯下身去问:  
“高县长,你怎么了啊高县长?”    
女老高睁开了眼,喘了几口粗气后说:“是小万啊。我没怎么,就是肚子有些疼。”  
“那我赶紧送你去医院吧。”  
“不,不用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万致祥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高县长,有病您可别硬挺着啊。”  
“没事的,老毛病了。小万啊,你帮我揉揉好吗?揉揉就不疼了。你去把门关上,要不一会儿满屋都是蚊子了。”    
万致祥就起身去关好了门,然后回到女老高的床边,把手放到女老高的腹部,一下一下温柔地揉了起来,连急带热的使得他汗都滚落下来。后来女老高掀掉了身上的毛巾被,又掀起了内衣,露出白白胖胖的肚皮,说:“小万啊,你再揉揉,再揉揉就好了。”万致祥也没多想,依旧是认真地推拿着。女老高却呼吸急促起来,呼哧呼哧的如同哮喘病发作了一般,不住地要求万致祥往下些,再往下些。见女老高还那么痛苦,万致祥心里愈发的焦急,就按她说的顺着肚子往下按摩,后来就摸到了堆草样的东西。他愣住了。就在他诧异间,女老高像只母狼一样起身把他扑倒在了床上。... ...    
这是万致祥第一次接触女人。  
有了第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算什么了。    
又焕发了青春的女老高从此一发不可收。战争年代连个安定的居所都没有,和丈夫聚少离多,根本谈不上什么男欢女爱。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身体保养得白白胖胖也渴了许多年的女老高正值狮子的年龄,怎么肯放过到手了的万致祥这匹小马驹呢。她把内心中的性爱与母爱溶到了一起,将万致祥紧紧地包容起来了。    
万致祥像只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件很可耻的事情,是大逆不道,是有悖人伦。但他无力摆脱女老高,女老高对他来说意味着舒适的生活和日后的飞黄腾达出人头地,是他的一棵救命稻草。初谙云雨的他把最初对女老高的崇敬和热爱,逐步转化为惧怕和厌恶。特别是当她来月经的时候,性欲旺盛得让万致祥都有些招架不住,让他感觉非常的恶心。他恨她,又离不开她,或是舍不得离开她。有很多次,在床上,他都是把女老高的脸用枕巾蒙上后才能勉强完成下面的事情,不这样做他就当不成男人了。    
偷情的日子既刺激也充满了风险。女老高和万致祥心里都清楚,这事如果一旦露了馅该有多么可怕的结果,所以他们就很小心,回女老高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只有在那里关好房门才是最安全的场所。可好景也不长,女老高的女儿高中毕业了。女老高的女儿名叫玉秀,比万致祥大一岁。高中毕业后没用多久就凭借女老高的关系分到了银行上班。玉秀和万致祥接触的次数多了相处的时间久了,麻烦也随着来了:玉秀爱上了万致祥!对母亲依赖性很强的玉秀直接把这一想法告诉了女老高,说她要嫁给万致祥,一定要嫁给她,嫁不成自己就不想活了。说完这话她就使劲地哭,女老高不答应她就不吃饭也不喝水。这着实吓了女老高一跳,让她很为难。其实在内心里她何尝不清楚自己和万致祥在年龄上的差异啊,他不可能永远属于自己,按毛主席的话来说:“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她左右为难,大病了一场,最后还是下决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万致祥,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堵住有些人对她和万致祥的关系说三道四的嘴,她也可以不会失去可爱的万致祥,还可以天天见到他。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自己在位,他就不会也不敢离弃她。    
万致祥一点都不喜欢玉秀。    
“我把如花似玉含苞欲放的女儿也给你了,我们一家人都是你的了,你可不能没良心啊。”女老高这样对万致祥说。孩子都是自己的好,长着一张马脸露着一口龅牙的玉秀在女老高眼里怎么看怎么顺眼,那也是鲜花一朵哩,可是在万致祥的眼里那就是狗屎一堆,和她母亲站在一起的话那就是二堆狗屎!但他不敢说,他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要活下去,他要活出个人样来就离不开女老高的提携,这一点是他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得出的结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或者顶多像结婚那天一样,用酒精把自己灌醉,然后大哭一场出出胸中的闷气。    
女老高根红苗正,又有她那死去的丈夫作挡箭牌,所以历次运动她都没怎么受到冲击不说,反倒成了各派别纷纷争取拉拢的对象,一步步的越爬越高。万致祥也跟着得势,手中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当然免不了的他还得忍受着和女老高母女二人的阴一面阳一面的龌龊关系。后来女老高调到地区任地委副书记,离开县城也不得不离开万致祥了。自己刚到地区也不好立即把女儿女婿都调过去。这让她很难过,心里不由得开始嫉恨起女儿玉秀来。虽然说玉秀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她心里还是容不下自己不在身边时那个可爱的年轻人被别的女人单独霸占着。女人的嫉妒心理就是这样的。她有她的办法,她做万致祥的工作,讲若想有更大的前途就必须从基层领导干起等等。也不管万致祥乐不乐意,就把他派到了离县城五十里外的前进公社任职。这样的安排使她心里多少舒坦平衡了些。    
女老高的安排令万致祥兴奋不已。离开了女老高母女俩,他再不用受窝囊气了,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可以像脱缰之野马一样开始肆意安排自己的人生。没多久他便撕去了一切道貌岸然的伪装,仿佛在为他失去的青春索取着补偿。他要为自己而活了。权力让他有了为所欲为的资本。凭着手中的权力,女人还算什么呢?那是他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尤物。他已经不再为那些看中他年轻或权力而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所动心,他的乐趣在于猎取,在于强行地去征服。当他第一次把为了点小事而来求他的一名女知青摁在床上后,他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大得近乎疯狂。一个个女知青忍辱含泪而去,她们多数都是为了一张招工表或是工农兵大学入学通知书来的,是来求这位掌握着她们命运的人施恩的。没有人告他,就是告他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自己身败名裂不说,县上的领导也多是女老高的部下,在那个法制不太健全的年代,能把万致祥怎么样?  
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万致祥时不时的在心中这样得意地想着。       
范秀芬也是名知青,家在省城。她不喜欢农村,环境脏,生活也太苦,就总泡病假,受到队里的批评心里感觉着委屈就跑到万致祥这里诉苦,说生产队不应该在她来例假其间还安排她干重活,这是迫害知识青年。... ... 她长得还算可以打扮得也妖艳,万致祥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掌握在了手中,后来就调她来公社做了一名知青办的办事员,随时随地为他充当泻欲的工具。她不想反抗什么,眼前的世界让她一天天的变得麻木,她在等待机会,她要离开这里,要凭借万致祥这棵歪脖子树离开这里。    
范秀芬太了解万致祥了,从上午听到他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开始,她就明白了他的真正意图,还不是为了那位漂亮的小女子,要不然他才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小题大作地批判个知青算不上什么功绩。那位女知青也真够可怜的,稀里糊涂的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不清楚以后还会发生些什么,万致祥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不过也活该,谁让她长得那么水灵呢。她痛恨男人,也痛恨所有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子。    
范秀芬把方媛和包立新安排到不同的房间,勒令他们写出深刻的检查,然后就来到万致祥的办公室,冷冷地告诉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他这位万大官人去单独训话了。说完故意对万致祥的假笑视而不见,把关方媛他们的两个房间钥匙往桌上一扔,撅着嘴扭动着硕大的屁股走出办公室。关键时刻能明白万致祥想要做什么并且作出合适的安排,这就是万致祥有点喜欢她的地方。领导都这样,都喜欢不用嘱咐就能明白自己意图的下属。    
万致祥此时正处在亢奋当中,方媛那娇媚的模样不时地在眼前转来转去,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不住的在地中间走来走去,思考着下一步怎样对付这块就要到手的点心。他真有些等不及了,怨恨时间过去得太慢,恨不得老天马上就能黑下来,公社机关里的人就可以都立马下班回家去,好让他这只红了眼的饿狼能够痛痛快快地享用那只菜墩上的诱人的羔羊。      (未完待续)  
      
6     
下雪了。  
谢峰没有回生产队,艾丽娜也没有。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又冷又饿的谢峰和艾丽娜徘徊在公社大院前。他们来了很久了,门卫室的老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谢峰的怀里揣着四个馒头,是给方媛和包立新买的。    
此时的方媛也在受着痛苦无比的煎熬。她想去小解,可是门被锁住了。她后悔着为什么没有赶范秀芬在的时候把这些问题解决好。现在可怎么办啊?一阵阵的内急让她坐立不安。    
下班的时间到了,机关的人陆续的往出走,有说有笑地。趁着人多有些乱的当口,谢峰和艾丽娜混过了公社的门卫,快步走进公社那幢二层办公楼。一楼各办公室都熄了灯,走廊黑森森的。他们上了二楼。二楼有亮光,有几个办公室亮着灯。他俩就一个个的找,在中间的一个虚掩着门的办公室他们看到了万致祥,此时他正锁着办公桌的抽屉,显然也正准备着要离开。    
万致祥看到谢峰他们先是一愣,站起身不耐烦地问:“你们找谁啊?现在下班了。”  
谢峰急得没有说出话。艾丽娜说:“万主任,我们是红卫星生产队的,和包立新同在一个队。”  
万致祥上下打量着艾丽娜,又坐回椅子里,说:“包立新?包立新是谁呀?”  
艾丽娜说:“就是... ... 就是今天上午犯了错误的那个。”    
万致祥说:“哦,是他啊。他们的错误是严重的,嗯,很严重,性质是恶劣的。你们要多帮助教育他们。还年轻,你们还年轻啊,对资产阶级思潮的抵御能力还很差,嗯,还很差啊。”    
艾丽娜急急地说:“万主任,包立新可是个好青年呀,他出身好,他是无限忠于毛主席的,他... ...他今天只是一时糊涂。请你放了他吧,他一定会认真检讨错误,一定会同资产阶级彻底决裂的。”    
万致祥笑眯眯地盯着艾丽娜看,听她把话说完,然后说:“路在他们自己脚下,就看他们怎么走了。认真检讨深刻反省,就会回到革命的大家庭;顽固不化死不改悔就会走到人民的对立面去。你们回去吧,嗯,都回去吧。”    
艾丽娜说:“我们... ...万主任,包立新能回去吗?我保证他会好好的反省,深刻地检讨自己的错误。”  
万致祥说:“现在还不行,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嗯,不用担心,只要他们俩个把问题认识清楚了就马上可以回去了,年轻人嘛,以教育为主。你们回去吧,不要在这里耽误了革命工作。”    
艾丽娜又说了许多的好话,可万致祥已经明显不耐烦了,起身送他们出去。谢峰没有忘记把四个馒头拿出来,求万书记转交给方媛他们俩。万致祥答应了,一直把两人送出大门口。    
万致祥匆匆返回办公室。此时他的心正在欲火中倍受煎熬。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办公室拿上范秀芬留给他的两把钥匙,就去找方媛。    
方媛和包立新被分别锁在了二楼的两个把头房间里。万致祥也不清楚方媛在哪,所以当他打开第一个房门看到的是包立新时,心里不免有些无名的恼火。他只是把桌子上包立新写的半页检讨书拿起来心不在焉地扫了两眼,然后将谢峰拿来的四个馒头扔到桌子上,很轻蔑地斜了中规中矩站在那里的包立新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出去了,依旧是锁上了门。    
万致祥现在恨不能立刻一口就把方媛吞到肚子里去。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打开了那间办公室,看到的是满面通红的方媛,是急促不安的方媛,与他想象中的如惊弓之鸟般的样子大相径庭。还没等万致祥施展他的淫威或说几句他预先想好的威胁的话语,方媛先开口了:“万主任,对不起,我... ... 我要去下厕所。”说着她也没管万致祥的反应,急急忙忙地从他的身边夺门而出。她实在等不及了,留下万致祥站在那里大张着嘴发愣。    
事先计划好的美事被完全打乱了。不过方媛从万致祥身边飘过时散发出的那一缕气息让他感觉回味无穷,那青春的气息沁人心脾,令他心旌愈加摇荡。    
女厕所也在二楼的把头处,里面没有灯,很简陋,但方媛早已顾不得那么多... ... 当她站起身时才感到这黑漆漆当中充满着恐惧。她快速地系着腰带。就在这时,她感觉面前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一点点向她逼来,对黑暗的光线有了一些适应的她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影,顿时吓得毛骨悚然,不禁“啊!”的惊叫了一声。那黑影听到了喊,猛地向她扑过来,一下子就紧紧地抱住了她,嘴在她的脸上乱拱,一只手死死地箍着她,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方媛吓得呆住了,被眼前冷丁发生的事情惊得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喊,声音却被那人的嘴堵住了,她想跑,却又动不得。那是个男人,嘴里有股很难闻的气味。他的手急促地在方媛的身上摸索撕扯着,顺着方媛还没怎么系好的腰带伸进了她的裤子里面。羞耻和恐惧占据了方媛的内心,本能的力量使她伸出手,不顾一切地向那颗压着自己的头部抓了过去。就听那人“哎呀!”一声,紧搂着方媛腰的那只手随即也松了下来,使不停挣扎中的方媛有了逃脱的机会。    
跌跌撞撞从公社办公楼跑出来的方媛头脑中已经没有了目的没有了方向,只知道要尽快离开这里。薄薄的一层新雪让她刚一冲出门就重重的滑倒在地。摔得很疼,浑身如散了架一般,同时也把她摔清醒了些。她茫然四顾,雪花把世界遮掩得灰朦朦的,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她该去的方向。方媛哭了,泪水在脸上凉凉地爬着。  
“哥呀,你在哪里啊?”    
方媛嘴里不停的轻声呼唤着谢峰,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向有亮光的地方走。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裤带竟还没有系好,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屈辱的一幕又一次回到心中,她不敢再停留在那里了,她要离开,要尽快的离开,那个鬼一样的坏人或许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她的身后,让她不寒而栗。越往前急走身后有人跟上来的感觉就越强烈,她跑起来,跑到公社大门口时恐惧已经使她快要迈不动步了,身后想象中的那个影子似乎一伸手就会把她抓回去。她凄惨地发出一声尖叫:  
“哥啊----!”    
谢峰和艾丽娜并没有离开,他俩正畏缩在大门口的墙根处,躲避着风寒。雪花在他们俩的头顶铺了厚厚的一层。听到了方媛那凄厉绝望的喊声,谢峰急忙迎了上去,见方媛疯了一样的正往外跑。  
“媛媛,我在这儿,哥在这里哪!”    
方媛愣了一下,看清楚了站在那儿顶着一头白发的人真的是她的哥哥,便不顾一切地一头扑进谢峰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谢峰问方媛怎么了她也不说,她怎么说啊?只是一劲儿地哭,双手死死地抓住谢峰不放。急得谢峰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由了她,轻抚着方媛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现在方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谢峰哥的怀抱,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里是安全的了。也是在这一刻,方媛更深地感觉到自己对谢峰有着多么深的眷恋。  
苦难使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方媛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谢峰,说:“哥啊,我们回家吧。”  
谢峰答应了。回去还有六公里的夜路。艾丽娜不肯走,她还要等包立新。方媛出来了而包立新还在里面让她心急如焚。她也拒绝了谢峰要留下来和她一起等包立新的提议,说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包立新也该出来了,我们俩一起回去。谢峰就没再坚持,心里还想着这样也好,给一对小恋人创造个在一起的机会吧。    
等谢峰和方媛依偎着走进越来越大的雪中,艾丽娜转身就奔办公楼去了,她一刻也等不得包立新还被关着,她要把他接出来,和谢峰他们一样,相互搀扶相互依偎着走在一起。       
恼羞成怒的万致祥正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脑门子上的一道红红的划痕还在隐隐作痛。他痛恨着方媛,她是头一只在他手心里跑掉的猎物呢。他也怨恨着自己,都怪自己太性急,忙的是什么嘛,笼中的小鸟还怕它飞了不成?原来想好的也是一直管用的恩威并用的手段还没来得及实施就泡了汤。鸡也飞了蛋也打了;没打着狐狸还惹了一身的骚;鹰也撒出去了却没抓住兔子,鹰脸还让兔子给蹬破了。艾丽娜进门之前万致祥的脑子里闪现出类似这样的许多描述倒霉的词句。    
艾丽娜一进屋就冲万致祥跪了下来,泪水也很及时地从眼眶滚落而出:  
“万主任,我求求您了,您就放了包立新吧!”    
万致祥不禁被吓了一跳。他已经把包立新完全的忘到脑后了,经艾丽娜这么一说才又想了起来。定睛瞧瞧艾丽娜,这女人长得也很不错呀!到底是南方人啊,水土好皮肤就好身材也好,自己这一天只注意方媛了,怎么就忽视了眼前还有这么个美人呢?刚刚平息了的情欲此时又在万致祥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可不能再像刚才那么猴急了。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万致祥离开座位,很和蔼可亲地走过去把艾丽娜扶起来,手却没舍得离开艾丽娜的胳膊,又温柔地替艾丽娜拭去脸上的泪水:    
“哎呀,不要这样嘛,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好了,我们都是革命同志。来,你先坐下说。”    
艾丽娜很感激地坐在床边,万致祥就势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艾丽娜说:“万主任,包立新犯的错误严重吗?怎么还不让他回去啊?”    
万致祥说:“哦,你是说那个包立新啊。很严重,嗯,他的错误很严重啊!他的检讨很不深刻,思想认识很成问题。危险啊,嗯,十分的危险,再这样下去他会滑进资产阶级的泥潭中啊!如今把样板戏的台词唱错了都会铸成大错,何况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跳出来反对呢。你没看报纸吗?最近首都北京有一个年轻人,就是因为反对样板戏,都被判刑了呢!... ...”    
“万主任,包立新可是个好青年啊,都是那个方媛的错,他怎么敢反对样板戏呢,求求您救救他吧!”    
艾丽娜急得眼泪又要流出来了,紧紧抓住万致祥的双手,如同抓住了她心爱的包立新的生命。  
“小艾呀,我知道你是个思想要求进步的好青年,是有前途的,嗯,前途广阔,大有作为。经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工农兵大学生的,也可以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员,或者是一名解放军战士。这就看你的表现如何了。”    
“万主任,我,我一定加倍努力。可是,包立新不会真的蹲监狱吧?”    
“不会,他完全可以改造好的,只要你坚定地跟党走,听我的话,你马上就可以把他领走,他的政治前途就看你的表现了。”    
艾丽娜急忙表白:“万主任,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还没等艾丽娜表完决心,按捺不住欲火的万致祥猛地把她抱在了怀中,吭吭哧哧地在她的脸上乱啃着,手也开始了动作。艾丽娜吓坏了,本能躲闪着。她已经清楚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她已无力拒绝和反抗,简单的推挡几下后就不再坚持了,闭上眼睛任由万致祥所为,只是在万致祥动手解她的腰带时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死死抓住腰带不放,用满是泪水的眼睛望着万致祥:    
“万主任,您一定要救救包立新,求求您救救他吧!”  
“一定的一定的,你放心好了,什么我都答应你,都答应... ...”    
万致祥有些语无伦次了。艾丽娜白嫩的肌肤起伏的身体让他如饥似渴。但最后他还是大失所望。他发现艾丽娜正来着月经。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女老高。女老高每每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使他胆战心惊,厌烦透顶。女老高就是一盆凉水,“嗤”的一下就把他的欲火泼得只剩下几缕轻烟了。    
万致祥垂头丧气。万致祥恼恨不已。今天真是倒霉极了。  
艾丽娜得幸逃过了这一关,坐起身,默默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她已经清楚了万书记为什么忽然间对自己冷了下来,也不敢看他,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倒是万致祥转变得快,脸上又挂上了笑容,走过来轻拍着艾丽娜的肩头,说:    
“小艾呀,你可以回去了。噢,对了,你可以把那个包立新也带回去,让他回去好好的写一份检讨书,连同方媛的一起,过几天你亲自送到我这里来,我们看情况研究处理。”  
... ...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艾丽娜,万致祥径直去找范秀芬。他还没有吃晚饭,感觉饿了。他要把今天晚间的一切怨气都撒到那尤物的身上。       
走在回生产队的路上,艾丽娜紧紧依偎着包立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黑夜把写在她脸上的羞愧都遮盖掉了。她一直坚信女人的一生是为爱情活着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崇高纯洁的爱情。她不敢再去想发生在今天晚间的事了。她希望现在天上下的不是雪,而是雨,瓢泼大雨,把她淋个透洗个净。她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哪管是喊几嗓子透透气也好啊。  
雪越下越大,雪花掩埋了所有的一切。    
包立新也不言语,此时他的心中正澎湃着贝多芬的交响。他把双手舞向天空,好似在迎接上苍播撒下的雪花,迎接一切的苦难,又像是在扣响天际边的扇扇命运之门。      (未完待续)            
  7     
方媛病了,高烧不退。  
从公社回红卫星生产队时,方媛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再也走不动了。北方到了夜间温度越来越低。雪在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辰的夜晚是黑色的,世界一片模糊,静得只剩下两人蹒跚的脚步声。方媛走走停停,靠着谢峰大口喘着气。惊吓寒冷加上饥饿使她身上再没有一点力气,头沉气短。她和谢峰说,真想就在这软软的雪地上睡过去,永远也不要醒该有多好啊!    
后来谢峰就背着方媛走。谢峰心里充满了悲哀。作为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受着委屈吃着苦遭着罪却帮不上什么,他感觉没有比这更窝囊的了。方媛搂着谢峰的脖子,贴着厚实有力的谢峰,她觉得温暖,觉得踏实。    
“哥,我们在一起有十二年了吧?”  
“嗯。”  
“我们都是大人了对吗?”  
“嗯。”  
“你说人要总不长大该有多好。”  
... ...  
“哥,以后你可别离开我啊,没有你我害怕。你永远也不许离开我,记住了吗?永远... ...”  
“嗯。”    
谢峰的眼睛不禁被泪水模糊了。他想起了方伯年,那个临死的老人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方媛,浑浊的眼睛里流露着凄凉、慈祥和期盼,说小峰,好孩子,答应我,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媛媛啊!冥冥中方伯伯的话语很温和地在耳边响起。他想和方媛说说方伯伯,说了几句她也没搭腔。方媛伏在他背上睡着了。    
谢峰一刻也没有歇,背着方媛一口气回到红卫星。已是夜半时分,石川和戚雪还都没有睡。村上没有电,石川在煤油灯下看着一本厚厚的书,心里也惦记着方媛和包立新。戚雪被白日里的场景激动得睡不着,趴在铺上写入党申请书。以前她也写过很多次申请书了,都交给了党正清,所以今天她又一次写起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男人,痛苦一点点的在她的心底弥漫开来... ...    
早晨出门前闷在暖瓶中的玉米粥还很热乎,但方媛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她头晕得厉害,也冷得很。谢峰把炉火烧旺,又将自己的大衣压在方媛的被子上,可方媛还是冷得牙齿打战。一摸额头,热得烫手。红卫星生产队穷,穷得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就开始焦急地等艾丽娜,只有她有治感冒的安乃近药片。石川去外面又找回些能烧的东西,不住地填进炉子里,把屋子弄得暖和些;戚雪用她的大茶缸倒满了开水晾着。    
双颊绯红的方媛昏昏沉沉,天旋地转,脑海中涌动着一幅幅怪异的幻像:她踉跄着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厚厚的乌云很低,遮挡住了太阳。她口干舌燥。翻过了一座沙丘,不远处有一片绿油油的森林。她不顾一切的向那里奔去。走到近前,那森林突然间变成了林立的拳头,潮水般的向她挥舞着。她跑啊跑,脚底的流沙快速的向后隐去,可她怎么跑也离不开那里... ... 后来,森林里蹿出一条紧夹着尾巴的大灰狼,眼睛冒着绿光,伸着又红又长的舌头,眼看着就到身前了,惊得她大喊着谢峰。    
谢峰握着方媛的手摇晃着:“媛媛,哥哥在这儿哪!”  
方媛睁开眼睛望着谢峰,惊魂未定:  
“哥啊,有狼,有狼呀!... ...”    
艾丽娜和包立新总算回来了。艾丽娜苦着脸,而包立新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见大家还都没睡,包立新就乐呵呵地挺直了腰板,拿出京戏里杨子荣的派头,喊了一嗓子:“好大雪--呀!”见没有人应和他,都是一副凝重的面孔,他也就收了姿势,探过身来问究竟。    
石川说:“方媛病了,正等着艾丽娜回来拿药呢。”  
艾丽娜可不舍得把药拿出来,那药是她为身体不好的包立新准备的。架不住包立新的催促,她才不情愿的从枕头里翻出来一片安乃近。包立新说:“再拿一片,头次多吃一片效果会好些。”艾丽娜撅着嘴小声说:“没有了,只剩下这一片。”包立新有些不高兴,他顶看不上艾丽娜的这种小家子气。戚雪把那晾好的一缸子水端过来,给方媛吃药。包立新挡住了她,冷冷地说:“我们可用不起你的东西,别再一不小心传染给你资产阶级病毒什么的。”戚雪的脸就红了。谢峰从戚雪手中接过缸子,喂方媛吃药。他习惯了戚雪的作派,在学校的时候就习惯了。再说方媛病着,他没心思去计较许多。    
药吃了,方媛的病也没见好。奔波在梦魇里的她,时不时地呼喊着谢峰,红红的嘴唇烧起了泡。谢峰心急如焚。    
第二天一大早,闫胜天闫队长又来了,来传达公社的通知,电话里说让方媛和包立新尽快写出深刻的检查。当他得知方媛病了时,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嘴里念叨着:“造孽啊,真是造孽呀!”没用多大一会儿功夫,闫胜天家的二奎满头大汗地跑到知青点,手里握着一块生姜,还拿出了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一点红糖。“熬姜水吧,”他气喘吁吁地说:“喝姜水就好了。”他远远的怯生生地看着方媛,他喜欢看她,又不敢近前。在他的眼里,方媛是女神,只能朝拜。待了一会儿他又出去了,从家里拉来爬犁,也不说什么,就在知青点的外面等着,憨憨地等着。    
方媛的病总没有见好的迹象,几个人便开始商量着送她去公社的医院,可是没有钱怎么去啊,戚雪那里只有前一天花剩下的三毛钱了。石川拆开贴身衣服里面的一块补丁,拿出二十元钱交给谢峰,那是他的母亲在他临离家时给他缝上的,哭着说如果挺不下去了就用这些钱买张车票回家。有了这钱贴在心口处,他就能时时刻刻感受到母亲的温暖。现在他还能挺得下去,方媛病了,看病要紧。     
只谢峰陪方媛去医院,其余的人留在家里,当天要把牲口棚里的粪肥清理出来。二奎的爬犁派上了用场。方媛坐在爬犁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二奎有使不完的力气,拉着爬犁在前面恨不能跑起来,谢峰几次要换他他都不肯,能拉着方媛为她切实的办点事出些力气,他感觉心里很是幸福。    
公社卫生院就在公社办公楼旁边,很简陋,是一排半土半砖的平房。来这里看病的人不是很多。    
方媛的诊断很快就出来了,是感冒引发的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吃了药挂上吊瓶,方媛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谢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方媛病了,万致祥也病了。  
他得的是心病,没有到手的方媛让他茶不思饭不想,做什么都没劲。方媛的面容举止和搂在怀里那软软的感觉让他无法忘怀,于是就有了在范秀芬面前的唉声叹气,时不时的说你要是那个方媛该有多好啊,或者说方媛要是有你这么温顺就好了。范秀芬也不生气,她清楚万致祥是什么人,只是撇撇嘴说,你们这些臭男人就这味儿,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不管怎么说,万致祥是不会放弃眼前的这块肥肉的,他还在方媛所犯的“错误”上用着心,苦心寻思怎么样的才能使方媛就范,计划着等方媛来交检讨书的时候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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