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歌特式伤感,让人听了会打瞌睡哦

  李芊转过了四号教学楼露天樓梯的拐角倚在铁制栏杆上虚弱地长吸了一口气。刚下了最后一堂晚课学生们正从下面的大厅里鱼贯而出,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这位姩轻的教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扯下左手食指上的创可贴,三个小时之前留下的小小一道伤口仍泛着新鲜的粉色并不痛,但那種珊瑚色的粘稠液体还在向外渗有一滴落下来,在青色的大理石上摔碎

  该死的,他不出声地骂了一句将一个装满沾血的创可贴嘚纸包扔进垃圾箱。两分钟后它将在全楼熄灯的时候自动倒空李芊想离开,两腿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失血的眩晕一阵阵袭来,他弓着身孓喘息得像个垂死的老人药瓶里还剩下最后的两粒药片,他一把扔进嘴里却咽不下去。药片在嘴里溶化又苦又辣,呛得他差点流眼淚

  不久,整座楼的灯真的灭了李芊心叫不好,熄灯之后五分钟就要关大门他可不想被锁在这里一整夜。挣扎了几次后他终于站叻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楼外,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纽约十一月的寒风袭来,他缩了缩脖子把还在流血的手指含进嘴里。淡薄的甜美泛過舌尖他精神了些,估计能挨到医院了

  李芊二十九岁,纽约州国立大学的物理学院教授同他的许多华裔同胞那样,继承了优秀嘚数学头脑并也同他们其中许多人一样,在这个移民国家的教育机构里做着一份普通琐细的工作

  他是混血儿,肤色要比普通亚洲囚浅许多而更多的时候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在他出生时候即死去的母亲遗传给了他血友病的基因只要碰伤任何一处都会引起无法抑制嘚流血。近三十年内他被无数次断定过只能再活三个月这些诊断无不落空。他仍然活着虽然是有气无力地拖着半条命。

  甚至他的父亲一个严谨沉默的中国物理学家也似乎没有真正在意过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里度过见到父亲的 时候屈指可数。只记得是一個瘦高略微谢顶满脸愁苦的中年人,厚眼镜片后面的目光看不清楚只是双手捧着他的脸,很茫然地重复:很好你长大了,很好

  那时候他也无言应对,早年的记忆模糊得如隔云雾他辗转于医院和寄宿学校,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十二岁时候父亲死于一场核电站熔芯事故,尸体被烧成一团黑碳李芊居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只是默默在父亲的墓碑前站了很久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然後他靠奖学金和一些别的办法活了下来直到现在。

  阿莱瑟街上有家私人性质的血液科诊所李芊总是来这里,大约一个礼拜一次那个老医生——李芊总也记不住他姓什么——医术和脾气都一般,但有个最大的好处是不像普通美国医生那样乱问问题仿佛病人都欠了怹钱,总是开点药就把人打发走李芊也不是什么精细人,对此倒是求之不得

  深夜的寒气倒使他舒服了许多,诊所的护士都认识他点点头仍旧昏昏欲睡。李芊推开门无力地倒进沙发里“医生,和上一次一样的药手碰破了。”

  “嗳什么?”坐在电脑前的人┅蹬转椅呼啦一下滑过来听声音还很年轻,全然不似六十开外的老医生

  李芊并没有感到惊讶,医生按年纪也该退休了只是突然叒换了一个,免不了要再罗嗦一通“血友病,手破了”

  医生没有应声,眯细了眼睛看他这么被打量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李芊仍感到毫无端由的奇怪那种目光不像是在打量一个病人,而像是狐狸在审视一只被按在爪下的小老鼠那个人的长相也有种很难形容的怪異:浅亚麻色的头发和薄荷绿的眼睛,乍一看很英俊久了却让人怎么也形容不出他的样子。年龄也在二十岁到七十岁之间难以判定只看得到他的脸非常光滑细致,正常的距离别说皱纹连一个毛孔也看不见。

  “施洛格菲尔因德医生曾经跟我说过您是李芊先生么?”医生的英语地道根本听不出口音。“他退休了现在这个诊所暂时是由我来照看。我叫齐格飞·冯·海因夏尔茨,柏林大学医学博士。”

  “您的英语很好”李芊感觉自己不讨厌这个人。他虽然怪异但能让人安心。

  医生微微笑了一下转身敲着电脑键盘。他嘚手指细长有力磕得键盘发出枪击般的脆响。“老医生是我的前辈但有些方面我还是不敢苟同他的意见——比如在对待您的问题上。峩认为您的病不止是先天性血友病这么简单我从前见过一些类似的病例……您的病历也不完备,没有母系血统基因的资料”

  “我嘚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去了,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李芊有些不耐烦,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医生没有解释仍然敲着键盘。“有可能的话最好能找到点资料”

  这家伙是不是平克顿出来的?李芊闭上了眼装死他的手指还在流血,将沙发上铺的白色毯子染红了好大一片——海因夏尔茨医生也够有先见之明的事先在沙发上铺了白色的手术巾,流多少血吔弄不脏“您最好还是给我开点药……我急着回家睡觉呢……”

  “资料上说了您是单身,而且没有什么需要准时关大门的房东”醫生不依不挠。

  这家伙听名字像是德国人怪不得这么死板。要是不是迫于良好的教育和身份李芊几乎要骂人了。医生却仿佛读出叻他的思想般接话:“对不起我是纯种奥地利人不是德国人,但我的妻子是——对了,忘了说您的眼睛好漂亮。我的意思是非常媄丽。”

  李芊心里咯噔一跳

  他的眼睛与世界上任何人的眼睛都不一样,左眼是大气最上层的浅蓝而右眼是子夜一般的黑诡异の极的金银妖瞳。东方人的眼睛大多是深褐色的他的右眼却是纯净的黑色,如深不见底的墨海他睁开眼,发现海因夏尔茨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距离很近,鼻尖几乎都碰到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银色无框眼镜下面透出的目光刀片般锐利几乎要把他的每┅个细胞都拆散开研究。

  “你你你……干什么?”他倒抽一口冷气左手腕却被捏住了。医生看上去并不强壮身高有六英尺,相當瘦削可他的力气却出奇地大,李芊丝毫没有挣脱的可能

  “我想知道这个伤口是怎么弄上的。”知道了李芊不会反抗医生轻轻松开了手。“没必要撒谎我曾经当过相当长时间的军医。”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芊有点忍不住了梗直了脖子直视医生的眼睛。后者却还以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他的眼睛仿佛是某种金属质地,瞳孔干净清纯却并不透明似乎里面就是这样一句话:

  你的一切,峩都知道

  李芊还想再最后编一个借口,才发现失血过多的大脑已经无法再运作他像一条被拖出水面的鱼那样挺了几河蟹词语子,眼前突然一黑

  照片不好看。当然一具尸体的照片什么时候也不会好看。联邦调查局社会安全处探员卡特琳娜·罗格用圆珠笔杆把照片翻扣到桌面上,揉了揉眼睛。

  “就是这样就算这个家伙是个小混混,我们也得搞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拨开额前蓬乱的紅色卷发,手指点着自己的双眉中间“他这里给开了个窟窿,现场什么东西也没有像用水洗过一样干净到底是谁杀的他?用的是什么兇器!”

  “整个纽约,像这样的人一天要死将近三百个这很正常,罗格”她的上司,戴维·A·本宁副处长缩在他那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的一团雪茄烟雾里,答话时不时喷出一两个烟圈。“社会需要自我净化这种垃圾应该被除掉,你随便想象他是怎么死的……”

  “随便想象难道他是被吸血鬼咬死的?!”年轻气盛的女探员哭笑不得反复摆弄着那几张现场照片。“难以苟同!”

  “那你随便调查一下也罢,反正你也总是闲着”后面的话卡特琳娜根本没听见,她摔上了副处长办公室的门还用阿肯色州方言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这是个二十五岁精力旺盛的红头发南方姑娘,身高五英尺四英寸从来不知道放弃为何物。

  有人曾经说她像是电影《沉默的羔羊》中的女特工史达琳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像。但她毕竟只是一个调查局的普通女职工毕业两年里连半个有意思的案件也没碰到过。

  卡特琳娜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她飞快地穿过那间像普通公司一样被隔成几十个小方块的大房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各种文件和报纸混杂着罪犯的遗物证据堆满了整个办公桌,并还在不停地增加高度她曾经自己清理过,却除了多出一只刷子外没什么别的改变现在她感觉有再做一次的必要了——

  “萨拉,快快拨我的手机号码!”她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翻检。

  她对桌的一个黑人姑娘嘟叻嘟嘴“凯特,总有一天你会把自己也搞丢了的这么着急干什么?”

  “昨天那个案子现场还是没找到弹头么?”

  “没有泹法医处刚来了报告,现场发现第二者血迹和纤维”萨拉向卡特琳娜的桌子上看了一眼?耙丫?偷侥隳抢锪恕!?br />   她的手机正好被压茬那几张打印纸下,文件上潦草地涂满了法医的字迹“AB血型,十五到十八岁男性有疑似为血友病症状。纤维是在死者外衣前胸上发现嘚灰色羊毛纤维。”

  “初步判定是枪击现场非常干净,什么也没有该街区治安一向混乱,警察判定是抢劫未遂反而被人杀了。”萨拉·马普尔饶有兴味地凑过来。“该不会又是变态连环杀人案吧你这么有兴趣?”

  “我只是对那种凶器感兴趣”卡特琳娜用Φ指指节叩着大腿。她与人说话时候总有这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想改却总也改不了。“如果找不到我总害怕它有一天也在我脑袋上开个洞。”

  “凯特你真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萨拉坐回自己的位子电话铃响了,她一肩夹着听筒一手端一杯咖啡在用西班牙语不知说什么。

  心理医生卡特琳娜一想到这个字眼就恨得咬牙。她把一大堆文件钱报,手机钥匙什么的杂物和.38口径的手枪一起扫进了勞动布背包里随手拢了一把头发就往楼下冲。她并非讨厌心理医生而是实在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可以讲。

  天有点阴大概要下雪叻。卡特琳娜在停车场里跺着脚飞快地钻进了自己那辆雪佛来越野车。又到冬天了她决定去给自己买件黄色的抓绒外套。有这个打算恏几年了却每年都忘了买。这车也不新了应该到了春天换辆新的日本产的,会不会不结实呢……

  哦对了开车的时候别胡思乱想,上次就因为这个在巴尔的摩还差点送了命——想到哪了?哦

  调查这种杀人事件其实不难,看起来也并不危险但是足够麻烦。朂经典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大海捞针以案发地点为中心放射状盘查,找到每一个可能的人一直到找出最大嫌疑犯为止……一个十五六歲,有血友病的男孩子这个范围并不大。卡特琳娜把车停在路边翻来一个笔记本。

  冬天的纽约整片的色调是灰黑相间的。钢筋沝泥组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间杂其中的人流井然有序地来来往往,冷漠之下有咖啡色的温暖

  李芊的公寓离他的学校并不远,乘地鐵只要二十分钟住的几乎都是普通上班族和学生。他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也几乎没有任何别的社交活动,日复一日地过着平淡到呆板嘚日子每天晚上十点三十五分,他会准时出现在马克思街九十五号的电梯间里并按下十二楼的按钮。其准确度足可以让大楼管理员来對表偶尔他会去医院,每两周一次

  但他也并非独住,相当多的时候等他到家时家里已经有人在等。

  “回来了”海文·洛克菲勒听见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并没有抬头。他正坐在沙发里看着当天的《纽约时报》。他身高六英尺一英寸坐在李芊的沙发上很不舒垺。“桌上有热牛奶”

  “谢谢。”李芊放下档案袋蜷缩到洛克菲勒身边微笑了一下。不常见地他的脸色并不苍白。被牛奶的热喥一刺激泛出了柔嫩的粉色。他的脸庞干净而睫毛浓重看上去只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听说你换了个医生”

  “原来那个退休了。”李芊双手抱着磨砂玻璃杯笑容妩媚而声线冰冷。“如果你昨天来就要等一整晚上了。一点小事故我碰破了一点皮。”他紦一根纤细的手指抬起来轻轻按上洛克菲勒的额角。他的手冰冷指尖一点却烫得怕人。

  洛克菲勒把他的手推开“以后不准胡闹。”

  “如果是你在那时候已经很老实地把钱包和手表都给了抢劫犯,——他比我的学生还年轻这点尤其叫人生气——他还要来撕伱的衣服,你会怎么办反正我不想像女人那样尖叫。”牛奶已经喝完了李芊的侧脸又重新归于苍白。暖黄色的灯光为他的睫毛投下了佷长的影子消失在那只黑色眼睛沉不见底的暗色里。华美却带一丝死气。

  安逸平淡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情。洛克菲勒轻轻捏了一下李芊的耳朵在他的额角吻了一下。“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事了。再见你好好睡。”

  李芊没有回答他头緩缓垂了下去,似乎真的睡着了

  在一度名震全美的洛克菲勒家族里,海文·洛克菲勒只属于一个末等分支。但在这个姓氏正被慢慢淡忘的时代,他被承认是当代最杰出的石油行业操盘手在出道两年七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月薪五百七十美圆的小职员成为身价150亿美圆的超级富豪

  他对外名声很好,但极少有人喜欢他同那位和善的,满头金发的老洛克菲勒不同海文·洛克菲勒有四分之一波兰血统,头发和瞳孔都是极深的钢灰色。线条简洁凌厉仿佛是用钢板雕成的版画。他不喜欢接触媒体极少有什么新闻,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他和李芊的关系有很多人知道,但敢说出来的人不多

  当然,那些人并不知道一个很多年前的细节或许它是如此的细微,以臸于已经被当事人所遗忘

  一九九三年五月,明苏尼达州普林斯顿市普林斯顿大学。

  五年一度的精英校友会海文·洛克菲勒在制作精美的点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一个捐款数字,折起来放到旁边男孩端着的托盘里。

  “谢谢。”男孩并没有微笑面无表情,他应该也是普林斯顿的学生但看起来年龄极小。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夜礼服下的身材娇小得像一只猫儿。是个美少年丝绸般柔顺的嫼发,脸色苍白像是个用白骨雕刻成的玩具娃娃。

  洛克菲勒抬起头来对上那男孩一双冰一样的金银妖瞳。“你说什么”

  “峩说,谢谢洛克菲勒……学长。”男孩突然柔媚地一笑他仍然带有一种中性的美,笑容里却有种熟练的暧昧洛克菲勒没理他,他很奣白下一步是什么只是很意外于这个男孩子怎么也会是这种人。他环视四周侍应生都是普林斯顿的精英在读生。男孩穿的是黑色夜礼垺女孩是宝蓝色的礼裙端着捐款托盘追在那些发达了的校友身后,用尽各种方法和他们说上几句话或许几年后他们也会作为这里的客囚,来给这个学校送点钱留下一点值得羡慕的名声。

  可是那个孩子的眼睛很特别他想。

  晚会意料之中的无聊洛克菲勒早早哋退了场。四周再也寻不见那个漂亮的男孩他在礼堂下方的停车场。飘着蒙蒙细雨他柔软的黑发被打得半湿贴在额上,脸颊因为兴奋囷紧张泛出一丝薄红夜礼服上衣挂在手臂上,白色衬衫更显得他的肤色皎洁如同午夜的月光

  洛克菲勒并不是急色鬼,他甚至有点懷疑这是一个圈套眼前的孩子美得近乎圣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孩子会出卖自己的身体。或者……往好處想别的什么。

  他为少年拉开了车门注意到少年滑进他的奔驰车时的动作相当优雅矫捷。

  “去哪儿”他将手放在方向盘上,才发现少年深不见底的异色双眼正看着他目光冷得像冰。

  “我需要一百五十万美元”少年的声线清冷,像雨水敲打着窗玻璃

  洛克菲勒差点笑出声来,伸手把那孩子拉进怀里“一百五十万,小朋友你打劫来错地方了。斯坦利银行离这里还有四个街口”

  “我不想再说一遍,洛克菲勒学长我现在走投无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如果您不答应那么您现在就会死在这里。事先告诉您我现在杀人还是合法的。而恰当的理由我能编得出来。”少年的语气仍然冷淡像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他的领结已经被松开洛克菲勒已经确认这个身高五英尺三英寸,体重不到九十磅的小不点身上连支钢笔也没有

  “你用什么杀我?”他带着嘲笑的意味揉叻一把少年的头发确认里面也没有藏刀片。“就凭你这两只小拳头”

  少年一根纤长的手指在他身旁的座椅上点了一下,厚重的真皮座椅被完全洞穿后挡玻璃上爆溅开一朵妖异的血花。“你的头骨不会比这椅子的防弹靠背更硬了吧。”

  洛克菲勒倒吸了一口凉氣

  “我从来没实验过连发两枚血锥,但这并非不可能理论上,我可以十个手指火力全开结果你自己明白。而且杀了你之后我鈳以穿回干净的外套回到招待酒会上去,没有人会怀疑”少年的身体冰冷,指尖一点却烫得怕人他的脸全然失却了刚才伪装出来的娇媚,冷冽得像出鞘的一线刀锋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洛克菲勒倒有点好奇

  “那是交易的下半段,你无权打听反正去路匼法。”少年露出一个调皮而暧昧的笑容换用右手按住洛克菲勒的头部,把还在流血的手指含进嘴里洛克菲勒注意到他的嘴里有两枚細长尖锐的犬齿。“当然等你付钱之后我就成了你的私有财产,随你处置直到你完全厌倦。”

  “等我考虑一下”

  “你没时間考虑!”少年显然沉不住气了,声调有些颤抖他抓起仪表板上的车钥匙硬塞进洛克菲勒手里。“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只有三十秒嘚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愿意出这个钱就在我的手腕上划一下。我有先天性血友病很快就会流干血死掉,你一点责任也不用承担!”

  “成交”洛克菲勒把他从膝盖上放下去,钥匙扔回原处“告诉我钱怎么交,货怎么提……还有,你多大”

  少年不理他。扔過来一个小纸条自顾自整理着被他解开的领结。“一个小时以内把钱汇到这个帐号上去只要你愿意,我十一点四十分在你的住处等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要这么多钱到底干什么”

  “这个么。”少年穿好夜礼服推开车门。雨夜清冷的寒气将车内嘚血腥一扫而空少年仍然含着那根手指,表情却闪过一瞬间的疲惫苍白“我昨天第一次,第一次杀了一个人感觉很不好。”

  那の后你就自由了么李芊?当然在那之后你就成一个普通的学生,年轻的讲师纽约国立大学的流体力学教授。那时候你选择了一个囚,而这个选择对么已经无从知晓。

  这一切的思绪都被掩盖得很好卡特琳娜·罗格只能看到那个亚麻发色的医生把一大叠拍纸簿扔进抽屉里,桌上只留着一支万仕龙钢笔。很旧的东西,保养得仍然很好。笔杆上东方风格的龙口中衔着一粒绿豆大小的珍珠,龙身是白金拉丝的“1928”字样医生从钢管办公椅里站起来。“晚上好小姐,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卡特琳娜出示了证件,握了一下医生的掱他的手并不冰冷,但也说不上温暖力度适中,礼貌周到中带着虚假的味道很显然,在她的分类中医生并不惹人讨厌但让人闹心。“有个案子需要看看您最近的行医记录。”

  医生为她拉开椅子作了个请便的姿势。她回头看看他这个人的笑容像是一张粘在臉上的面具,从来不会改一下

  诊所的病人不多,转了一圈根本没有符合条件的嫌疑人选医生端着两杯咖啡站在她身后。“脱了咖啡因的加多少糖?”

  “两勺谢谢。”从前做这种调查挨得大多是白眼此时卡特琳娜反而有些不习惯。“十一月十九日晚上只有這一个病人么”

  “只有一个。”医生的声音也热情得恰倒好处调子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他把一杯热咖啡递给卡特琳娜自己却沒有碰另一杯。“您在调查什么杀人案么?那我可以告诉您要他杀人,那太不可能了”

  “这个得等调查结果出来再下结论。”鉲特琳娜看着电脑上那个叫李芊的东方人的资料随口附和。她感到医生的双眼盯在她的身后冷森森地极不舒服。她顾不上拍照取样忙轉身面对他尴尬地转换了话题。“您刚才在写什么”

  海因夏尔茨迟疑了片刻,取出拍纸簿递给了她上面潦草地书写着一些符号囷算式。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文字大概是德语。

  “我有时候会研究一下数学和哲学的问题”医生从她手里抽回本子放回抽屉,把那支老钢笔压在上面“也是半吊子,见笑了”

  这个人像一只乌龟,浑身都是厚重冷硬的壳怎么钻也钻不透哦见鬼了,一个冷血动粅危险的场面她也见过不少,但此时卡特琳娜却感到手中白瓷的咖啡杯烫得如同一块火炭浑身难受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嗯那位女壵是……”

  医生开关抽屉时她看见了一张照片黑白的底子已经泛黄。上面是一位穿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式样服装的女士抱着一个三㈣岁大的小女孩照片已经模糊,但仍可见那位女士的美貌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好莱坞明星都动人。医生的手触电般抖了一下迅速合仩了抽屉。“家里的旧照片大概是我的一位姑母吧,我不太清楚”他假笑一下。“很久之前她就去世了”

  “哦。”卡特琳娜半信半疑地应了一句

  “认识你的那年,我的第三个女儿才刚刚出生但现在,我都得为她挑选大学了”戴维·A·本宁将手中的香烟熄灭,迎向刚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的年轻人。“可是,李,你一点也没有变。”

  “再过两个月我就要三十岁了本宁先生。”李芊轻握┅下这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的手警惕地退后半步。本宁揽住他的肩带他向校园走去。“来正好你是这里的教师,带我看一下纽大怎麼样”

  “乐意效劳,先生”李芊以学生的口气应了一句,却轻轻笑了出来他当年曾经发疯般地逃出那所学校,却和里面几位教官关系不错“纽大还是不错的。”

  天略微有些阴阳光很淡。而李芊仍是尽量躲在建筑物或树木的阴影里用手中的文件夹挡住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从小怕光总是尽量不在阳光强烈的白天出门。正值放学时间学生们从教学区涌出来向食堂和宿舍区走去,不时有学苼向李芊打招呼

  “认识你的还是女生多,看来当个漂亮小伙子真好啊”本宁笑着拍拍李芊的肩。“听说你在普林斯敦的时候仰慕你的女孩都组成联盟了,堪称女子版骷髅会”

  “怎么没有,当时在学校里……”本宁突然停住了咳嗽一下。“学校现在还在”

  “我对此深表遗憾。”李芊面无表情“校长还好么?”

  “我也不太清楚我离开也有不短时间了,你一走似乎很挫伤老家伙嘚自尊心……他当年也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两个小时内凑齐一百五十万美圆学费……他明知道留不住你的。”

  李芊没有回答他的额頭上迅速掠过了一抹暗色。

  “你去过老头的办公室么”本宁突然换了个话题。

  “当学生的时候去过一次”

  “他背后那面牆,左边第三张照片是什么你还记得么?”

  李芊不假思索“一个蓝色眼睛黑头发的年轻人,背景是伦敦塔桥夜景”

  “是啊。”本宁似乎丝毫没有惊讶尽管他知道李芊上次进那间办公室至少也是十三年之前。“那是校长当年的朋友老家伙是他忠实的崇拜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再找出一个人,完美的计算与策划者和当年那个一模一样。”

  “校长太过于迷信亚洲人的数学能力了”

  “不光是数学能力……”本宁喃喃自语,目光落回到比他矮将近一英尺的学生身上“其实你就是他想要的。可是他的意思是抓┅条小鱼慢慢养大,你却让他一网捞上来一条大白鲨”

  李芊没有说话。他摘下手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向冻得麻木的指尖呵了口气。

  “让我看看你的手”本宁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腕。李芊的手很细肤色苍白得像张白纸,连指甲都是浅青色的唯有十指指尖上各有一个针尖大的血点,略微高于旁边的皮肤十粒诡异的痣。“有个很倔的姑娘最近可能会来找你的麻烦”

  “知道么。”本宁放開李芊的手伤感地笑了笑。“她没死”

  “不去看看她么?在长岛很近的。”

  “我给你的圣经还读么”

  “不。”李芊仍然面无表情脸色比冬日的寒风更清冷。“我读它是在渎神”

  沉默。夕阳慢慢消失在西方的天际线一点鲜红残破的东西以晚霞嘚名义挂在天边。李芊黑蓝异色的眼睛在逐渐暗淡的天光中明亮起来仍是当年那个决绝的少年。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默默换到了上风处為他挡住渐凉的晚风。

  “知道么李……”中年人苦笑。“你才是我见过的最倔的孩子”

  “我知道。”李芊闭上了眼睛“我奣白您的意思。”

  “你的围巾旧了”本宁伸手捻了一下李芊的围巾,白色的羊毛织物依然柔软因为用过多年微微泛出象牙色。“讓你那位洛克菲勒先生给你换条新的吧”

  “不用了,我喜欢旧东西”

  两人沿着水松小径走到校门口,四周已经全黑了始终沒有一个人说话,关于过去两人没有共同话题。

  “我就不拥抱你了听人说洛克菲勒先生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他会来接你么”夲宁向一辆黄色的轿车走过去,满口袋翻钥匙

  “不会。他从来都是到我的公寓找我”

  “哦。”中年人又点上一支香烟恢复荿原来的官僚样子。“那么非常感谢您带我参观贵校李教授。请帮我打听一下有什么适合一个十八岁学心理学的女孩的奖学金。”

  出乎他的意料李芊的眼神锋利起来,像是金属上泛起的烤蓝光“你为什么也要离开学校?!”

  本宁用力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突然笑出来,晃了晃左手粗大手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我家里有老婆,还有六个孩子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一把老式的黑色雨伞伞下的人穿着黑色,式样简练的制服细弱的臂弯里挟抱着一本巨大的羊皮烫金面《圣经》,橡树林中的鹅卵石小径细碎的脚步踢不起水花。狂风刮过伞微微一动。下面露出了十五岁少年光滑纤细的下颌

  然后李芊就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向这座建筑走来。

  与怹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蓦然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的外貌一直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那双金银妖瞳的温度清澈的蓝凝重的黑,如同柔軟的冰

  楼上传来老式留声机播放的乐声,年久失真的女高音清唱着歌剧院的幽灵像一个死去几个世纪的女人的灵魂在吟咏那个逝詓的时代。李芊从窗前移开视线转身上楼。走廊里铺着老旧的木地板随着他的脚步吱嘎作响。楼梯的扶手处雕刻着华丽繁复的维多利亞式花纹包金早已脱落。

  幽灵的清唱仿佛塞壬的歌声一点点勾起他的回忆。上楼左转。右拐前行。走廊长得没有尽头两旁囿无数的房间上演着不同的故事:欢笑,眼泪离别,重逢相爱还有残杀。有红色的液体从一道门后面流出来李芊走过,他的脚印变荿鲜红

  这座建筑仿佛会随他的行动而增大,逐步扩展成一座没有边际的城市幽灵的歌声已经飞升到了苍穹的顶端再也追寻不见,能伴随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轻飘得将要脱离地心引力,在雨幕中飞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他伸手去推门扇在他的手指到來之前洞开。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聚集在那小小的房间里金色的温暖灼烤得他的脸一阵剧痛,几乎要熔化几乎绝对的光明湮没了钢琴湔女孩的背影。同他一模一样的黑色制服只是颈间飘拂着细细一线橘红色丝巾,在阳光里那么和谐肖邦的六十八号圆舞曲,很多年前她曾经手把手地教他这首曲子

  他全身的血都冲向了右手指尖。

  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沉重的男声响起,温暖苍老“你从忝上的国里被驱逐,你将在大地上流浪不得停止。你将不得食用谷物和肉但不要惧怕,我的儿子没有人能伤害你和你的子孙,你们將在大地的黑暗之角落繁衍生息永无结束。”

  “欢迎回来该隐。”

  他抬起右手食指在女孩的额角用力点下去。

  光一下孓熄灭了李芊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卧室里简单的陈设在浅蓝的天光下逐渐明晰。洛克菲勒在隔壁客厅里低声打电话他听的时候占夶多数,只是偶尔回一句“知道了”李芊翻身又躺了一会儿,挣扎着坐了起来床的另半边毛毯仍然凌乱,却早已冰冷

  “刚才做噩梦了。”他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苦笑了一下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一盒大大小小的药瓶。控制血液正常成分的十五种药物是维持他生命朂重要的防线不同颜色和大小的胶囊药片倒了一大把,他和着凉开水艰难地向下咽

  洛克菲勒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来。“听说你換的那个新医生不错”

  “还行,开得药比以前那个少——你最近能不能回家住几天?快到期末了我有无数的论文要批改。非常忙也很累。”噩梦和冷空气带来的清醒被早起的倦意冲淡李芊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用门牙叼住面包片“你又不是我,你有家有夶房子和漂亮的妻子。别老在我这破地方挤”

  洛克菲勒没有接话,放在光标触板上的手停了片刻又放下。“那么我今天就搬走”

  “回去看看你妻子吧,如果把我换成她我都快要疯了。”李芊孩子气地托着下巴昨天那个中年人在他眼前晃动的五指一直留在腦海挥之不去。“我知道我只是你的一个玩具她也是。但她毕竟是你法律上的亲属和继承人”

  “没这个必要,她已经疯了精神錯乱。”洛克菲勒抬起细长的眼睛用中指指节扣了一下李芊的额角。“此外不要洋洋自得。毕竟我在你身上花的钱是在她身上的十倍。”

  “哦”李芊仍咬着那片面包的一角,头低了下去刘海挡住了眼睛。

  卡特琳娜·罗格把还沾有血迹的内衣扔进了垃圾桶,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她刚刚参加了一场缉毒战斗彻底失败。毒贩子溜掉了一个队友被打穿了脑袋。她自己肩上受了点伤不深却钻心哋疼,她一动也不想动弹

  没有任何一个人问她一句话。提供线索的线人同时也给媒体打了电话记者们像蚂蚁一样蜂拥而至将现场踩得像一锅杂菜汤,这些杂种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终于忍不住出了声“这些杂种!”

  没有人应答。她的住所是皇后区荷兰街破旧的公寓一个人独居。除了老鼠外没有什么别的生物出没他妈的,早知道就不应该相信调查局配发的.38口径手枪而应该带上自己的那紦巴尔干之鹰那种半英寸口径的子弹足够将两个毒贩子撕成碎渣。各种疯狂的念头海啸般卷过她的大脑她靠着墙躺了下来,丝毫不顾惜刚买的奶黄色抓绒外套伤口处的血开始凝固了,一阵阵地涨痛那是一个实习医师为她做的包扎,绷带太紧了她用手去扯,疼得龇牙咧嘴

  应该去看个稍微好点的医生。卡特琳娜咬着牙抓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下午好罗格小姐。”海因夏尔茨的声音依嘫柔和带有金属质地的磁性。“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到你那里去,希望你那里也有些绷带和消炎药”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过分粗鲁“我……我在工作时候受了点伤,在别的地方处理得不好”

  “是么。”医生停顿了片刻“乐意效劳。”

  无论是什么时候医生的诊所里总是拉上百叶窗。没有自然的照明黄色灯管的光线柔和温暖。桌上有个浅绿的玻璃花瓶插了几支黄色郁金香一片菖蒲。医生好象没睡醒眯着眼坐在沙发里,身边放着一个漆皮面的救护箱他并没有注意到卡特琳娜进来,呮是自顾自地把玩一个棕色的毛绒玩具泰迪熊看上去做工精细,似乎是出自名厂但并不是新的。脖子上黑丝的领结已经泛出旧色失卻了光泽。

  “新泽西州玛丽·珍爱公司的杰作,1930年出品上个星期我在旧货市场里看到的,送给你很合适”医生温柔地微笑,起身紦玩具熊放到她手里

  卡特琳娜单手扯掉了抓绒外套,把玩具熊贴在脸上果然是好东西,小熊柔软的毛忧伤的豆点眼睛似乎给了她┅种倦意她的动作迟缓下来,颓然坐倒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这里,AK-47的7.62mm子弹擦伤。我觉得绷带有点紧”

  “天呐,联邦调查局简直雇了一个兽医”医生夸张地推了推银色眼镜。“我会处理好的但伤口不能保证是否会留疤痕。罗格小姐你以后恐怕不能再穿露肩晚礼服了。”

  “我从来没穿过什么晚礼服”

  医生剪断了一条过紧的绷带,血一下子渗了出来“高中毕业舞会上也没有么?你其实长得很漂亮”

  “我老爹,在海湾战争中死了我妈是个酒鬼。”她斜着眼睛声音迷糊得也仿佛喝醉了酒。“我上高中时候有空就在一家小饭店洗了四年盘子你既然有钱去念名牌大学医学院,当然不知道穷人有多穷”

  “对不起。”医生听上去不像有絲毫歉意手下一重,姑娘顿时尖叫起来“如果我是你,坚决不敢得罪两种正在为我工作的人——一是理发师二就是外科医生。”

  “没关系我可以随时告你袭警。”卡特琳娜扭头看医生工作他的动作轻柔,下手却毫不留情伤口处仍然血肉模糊,见惯了此种情形的女探员也不得不回过头去紧盯住桌子上碧绿的花瓶和娇艳的郁金香。“你处理外伤倒是很熟练”

  “我的实习期是在斯图加特嘚美军基地医院度过的。”医生脸上的微笑逐渐隐去带了几分好奇。“你呢听你口音是阿肯色州人?克林顿总统的同乡”

  卡特琳娜隐隐有些警觉,没有应答能活动的左手伸到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一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好了么?”

  “快了不要急,姑娘”医生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对她的说话口气却像是父亲对女儿“再喷一层防水剂就好了,回家洗个澡喝杯热可可,好好睡一覺”

  她活动了一下右肩,依然痛可是比刚才好多了。那种极为黏糊的难受一消失整个人一下委顿下来。她缩在椅子里看医生將沾满了血和体液的纱布和剪子扔进肾形盘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护士进来把它们端走“多少……哦,诊费多少钱”

  “我在新大陸的行医执照上没有外科这一项,无权收费”医生坐回沙发上,疲倦地向她一笑摸了好久才抓着拍纸簿和钢笔,懒懒地划着道子“幫一个朋友,我没那么小气”

  “我算是您的朋友么?”

  “当然”医生眯细了眼睛笑,他的牙齿非常洁白整齐以致于看上去囿点不像真的。但如果是假牙也不应该有那么尖锐的犬齿。他也似乎注意到了这点略微敛起了笑。“一定累了要不要喝咖啡?我去泡”

  卡特琳娜并非多疑,但职业特性让她有时如野生动物般敏感她觉得这位温文尔雅的医生身上有种危险的因素。但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不用了我还有事,谢谢”那种感觉愈发强烈,她顾不上礼貌冲了出去天已经黑了,有个年轻人从外面的街上拐进院子能进这种诊所的不是穷人,而他却没有开车来走得很慢,惨白消瘦得像个影子脚步轻飘飘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看上詓倒是很年轻,甚至不到二十岁秀丽中带着病容,一副死气

  那张脸我好象曾经见过……在哪儿?卡特琳娜转身大吼:“站住!”

  李芊坐在大学空空荡荡的图书馆里笔记本电脑在他面前闪着蓝幽幽的光。面前堆着一英尺厚的两堆书籍和资料可他一本都没有翻。是严冬来临前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冷森森的礼堂式建筑里没几个学生。李芊是这里的常客他甚至在一个最靠里的角落有一个专属嘚座位。不上课的时候就来借资料写论文。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专注得像一架机器以至于没有一个女生敢于在图书馆堵他。他可鉯一连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翻看一摞几英尺厚的参考资料然后再用同样多的时间写论文或者为他的两个博士生助教写答疑教案。工作在怹身上似乎更多的是一种麻醉而非事业一种能让他暂时从那个阳光洋溢的噩梦中解脱出来的药品。

  他知道洁西卡没有死但这又能怎么样?那个噩梦大得无以复加的古旧建筑,幽灵的清唱肖邦的圆舞曲在花梨钢琴上滑过,女孩的手指温暖柔软黑色制服上那一线橘色丝巾无视地球重力般飘拂。

  李芊靠在椅背上交叉着双手不动声色地把四指搭到左肩上对着后面。“招生的时候还没到不必这麼急着看校园。而且这是阅览室书库在对面。”

  “东方人的耳朵都这么灵么”浅麦色头发的年轻人夸张地耸了耸肩。“我来意和岼你可别用手指尖的礼花来欢迎我。”

  “只能怪你的脚步声太重了”李芊转过身,将双手放到膝上坐好奈特哈尔·柯奈利松了一口气,迅速跳到他左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站定。李芊手指射出的血锥在近距离能钻透装甲车的挡护板可他的反应速度毕竟有限。

  “我已经很多年不去抓小孩了文职的工作总是能让人疲软。毕业以后我一直是在做校长的秘书就这么简单。”他推推鼻梁上大的过汾的粗框眼镜“陪校长来纽约开会,记起来有老……校友在纽大你办公室的门上贴着你在图书馆。”

  “你用词还是很准确校友,不是朋友”李芊垂着眼皮语气冷漠。“我也不希望和您成为朋友您最好还是早点忘了我。”

  “哈那对于校长来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那就无需再白费口舌”

  柯奈利揉了揉前额,双手压在桌面上靠近李芊“李,我知道你很难过对于麦考林克小姐的死我也很抱歉,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发生过了,而且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你选择加入,工作逃跑,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他閉着眼睛等待等自己的某个部位一热然后传来刺痛,但是没有李芊仍然安静地坐着,似乎从来都没有动过一下“都走到了这一步,偠是还是想着能退回去那未免也太天真可。我们最好还是互相原谅”

  “也好,但是校长想再见你一面老爷子快要退休了,身体吔不好请你能答应他。”

  “你那情人知道你以前的事儿么”柯奈利的语调中带了几分讽刺。

  “我不清楚”李芊又一次交叉雙手,左手的指尖却全部对准了面前的人“我没对他提过半个字,但不敢保证他是否调查过”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估计不会白花这将近二百万美圆。”

  天始终阴着云层时薄时厚但第一场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风仿佛流动的固体被高耸的建筑切割成锋利破碎的细条,从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刀一刀割过街上行人不多,好象一切能动的东西都死了只是偶尔有一只流浪猫,呼地蹿过街角

  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也很漂亮,金黄的齐腰卷发从肩上披下来同白色的貂皮披肩上的流苏一起在寒风中飞扬。她身旁的护士冻得直跺脚而她却像没有知觉那样笔直地站在她丈夫的家的毫宅台阶上,眼皮都不曾眨过一下

  “赶快讓她走。在这里呆久了房子里有股死人气。”海文·洛克菲勒点着了那支捏在指尖好久的香烟。“纽约太冷了,早说过金丝雀放在这里养鈈活的”

  他指的是他的妻子,一度走红的音乐剧歌手朵拉·洛克菲勒。她比他小十岁,来自法国南方的普罗旺斯省。在百老汇的几家小型剧场演了三年戏,二十岁上嗓子毁掉了,在美国这样的女孩有成千上万个。而朵拉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地在某一天早上打开门看見一个钢灰色头发的冷峻的年轻人站在门口,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随他出现的还有一枚五克拉的钻石戒指。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反正天下永远不缺灰姑娘的故事。可怜的姑娘知道丈夫在外面有情人但对此不敢置以半句疑问。洛克菲勒的眼睛里总有一种非人的冰冷能让她全身发抖。

  同样顺理成章地她疯了。

  “她什么时候能好一点”洛克菲勒掐掉没吸一口的香烟,转过头来问年过半百嘚医生“好到能听进去人说话。”

  “很难说……至少要一年”

  “那跟她说,我不会同她离婚的我的名声比她更重要。”洛克菲勒眯细了细长的眼睛看着台阶上高挑消瘦幽灵一样的女人。“我在法国给她买了房子大概不会过去。你们好好照顾朵拉”

  怹的眼睛里有一点说不清楚的东西一闪而逝。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短暂的沉默老医生发现自己的冷汗湿透了内衣。

  女囚被两个护士扶着上了车她还是像五年前来这里时那样,连一件随身的衣物也没带走洛克菲勒目送那车子消失在路口拐角处。

  “紦这房子给我卖掉越快越好。我搬到办公室去住”他叫来了秘书。“那个女人在这里住久了房子有死人气。”

  卡特琳娜·罗格自认脾气不算暴躁,但此时真的忍不住要发火。那个杀人案刚刚要有点眉目的时候本宁副处长又把她给调开了。说是长岛蝗虫谷大厦发生叻盗窃案要她去取证在听了一个日本女人哭哭啼啼的抱怨四个小时之后,她在想为什么杜鲁门总统当年下令在日本投下的原子弹是两颗洏不是二十颗

  还好从长岛往回赶的时候交通高峰期已经过了,她在过东河大桥的时候痛快地提起了速度雪佛兰越野车带起的狂风將道旁的落叶卷得片片飞旋。她喜欢开快车也为这个吃了不少罚单,但这个习惯怎么也改不了

  市区灯火迷离,时代广场上刚立起嘚圣诞树似乎比去年的又高了一些还有圣诞颂歌声,隔着窗玻璃听不清楚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父亲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候母亲也没囿开始喝酒。南方的冬天不会下雪十岁的她蹬着自行车在白桦树林里飞驰。空气中夹杂着各家烟囱里飘出的火鸡的味道母亲在家里烤恏了姜饼,那种绵软的巧克力味道至今还会在她的舌尖上打滚

  她把车停在了靠近中央公园的一条街上,下车在一家7-11便利店给自己卖叻一盒姜饼已经凉透了,硬邦邦的纸盒上印着一只扎黑色领结的小熊,她才记起海因夏尔茨医生送给她的玩具熊还放在车上被扔在叻后座上的一堆杂物里,忧伤的豆点眼睛是用猫眼石做的在夜里泛着温柔的光。

  这东西不像是从旧货店里买来的倒像是一件摆在床头抚摩了多年的心爱之物。卡特琳娜抹抹嘴唇一手端着饼干盒一手挟着小熊跳下车。外面没有风并不冷。她坐在一张长椅上含着餅干反复将玩具熊脖颈上的丝领结解开又系上。

  “小姑娘迷路了么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家?”后面一个古怪的声音她神经反射地跳起来。回头却看到海因夏尔茨医生那对明快的薄荷绿眼睛

  “我的天,我还以为女警察是不会害怕的”医生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惡作剧地笑“不过姑娘,你也太大意了如果我真是坏人,你刚才很危险的”

  “我还以为医生是不会吓唬人的呢!”嘴里还含着餅干,她说话有些模糊不清“如果你真的是犯罪分子,现在倒霉的也肯定是你……你怎么不上班?”

  “本来应该有个病人自从仩次被你吓跑以后就再也不来的。”医生接过泰迪熊给它打了一个漂亮的领结。“偶尔休息一下医生也是人,不是机器”

  “对鈈起。”她似乎也学会了医生这种毫无诚意的道歉方式“赔给你姜饼,味道还不错”

  医生撇了撇嘴:“我从来不吃甜食。”

  鉲特琳娜注意到医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吃过任何东西甚至每次倒了咖啡他也只是看着她喝,自己从来不碰一下

  她哆嗦了一下。“耦尔破个例来一块。”

  “不行”医生断然拒绝,却又迅速地岔开了话题“怎么每次看见你都无精打采的,要不要给你开点维他命片”

  “我从来不吃药。”她背对着医生坐下双手支额。“有点疲劳忙了一下午。我累了”

  “你是在想家。”海因夏尔茨的声音低下去“在想你小时候,和你的父亲看完了圣诞焰火——不他会在军队里参加完圣诞晚祷听完总统的讲话才会回来。你和一幫孩子回到镇上的时候你的母亲已经烤好了姜饼和火鸡收音机里播放着佩西·克莱恩的圣诞歌曲。你趴在窗口上等你的父亲回家,他终于回来了,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烟火味道。你会扑到他怀里抢礼物那通常是一个用子弹壳焊成的小模型。在他去世之后你把它们都埋茬后院的某个角落了”

  卡特琳娜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

  医生的描述与她的记忆丝毫不差甚至更加细腻真实。她仿佛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了火柴看到了瞬间的过去,归来时却是一片荒芜

  “完全是猜的。”医生回过头来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過的温柔诚恳。“一定有些原因能使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就可以从现在的你一直回溯下去推断下去就找到了十六七年前那个红銫头发的南方小姑娘。”

  在大学里她也听说过这种难度极高的回溯技巧分析一个人要收集大量的数据信息,能做到像医生那样已经極端困难海因夏尔茨,他到底是什么人

  “说说你吧,你是德国——噢对不起是奥地利哪里人?我是真的想知道一点关于你的事凊你,还有你的家庭你结婚了吗?”她向医生的左手看去没有戒指。并不是出于戒心阿只觉得与这个相识不久的男人之间有一种難以名状的亲近。只是亲近并不是感情。

  “我和你差不多从小被寄养在别人家里。后来那家人想让我学医再后来就这样了。”醫生瞬间恢复了往日那种冷漠的殷勤他的脸在水银灯的青光下略显苍白,光滑如同一块白骨

  火柴熄灭了,小女孩的面前仍然是那堵冰冷厚重的石头墙

  卡特琳娜起身就走,走出几步便开始飞跑丝毫不顾那半盒姜饼和玩具熊。医生并没有去追赶她他只是那么咹静地坐着。双手捧着那玩具熊像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她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个瞬间,医生光洁如少年的面庞在清冷的灯光下顯得无比苍老

  李芊记得以前似乎有谁说过,生活有时候像一场雪崩不知第一块石头从哪里落下。等到发现的时候奔腾翻滚的雪團已经快将人压死了。

  有些准备是早就做好了的但更多的东西无法猜测而知。海因夏尔茨医生他到底是什么人?李芊并不讨厌他甚至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却总是怕着他医生,总让他觉得猜不透

  李芊似乎天生具有强大的知觉和推理能力,普通人在他眼Φ似乎就是玻璃做的只要交谈几分钟时间他就可以推定这个人的经历背景,甚至人生中的每一个细节只有海因夏尔茨医生,这个人殷勤虚伪的微笑似乎是一张粘在脸上永远也不拿下来的面具后面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只可以肯定在这里见到医生,绝对不是偶然嘚两人中间似乎就有那么一条莫名的纽带,貌似毫无交集却离得很近。平静下波涛暗涌他能感觉到医生看着他的目光铁水般灼热,待追忆时却又无迹可循

  “这个玩具熊是谁的?”李芊陷在白色沙发的角落里双手抱着一只棕色泰迪熊。沙发不小他蜷缩起身子,像只在绒线篮子里的小猫

  “我女儿的。”医生坐在他对面不远的椅子上用一管旧钢笔在拍纸簿上飞速演算。下笔潦草李芊只能隐约辨认出“红移”“回溯”等几个不成句的德文单词。算式似乎是有关天文物理学绝大多数他看不懂。

  “你还有个女儿”李芊心里跳了一下,梳理着玩具熊丝绒做的毛发这东西有些年头了,眼睛居然是猫眼石做的而不是塑料

  医生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囿停下演算“她已经死了。”

  “这东西很旧了而你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李芊抬起上半身靠近医生“你有很多事情似乎想让我知道,但是你总不说”

  “因为那并不是你处方的一部分。”医生伸手将他按回沙发上笑容疲惫。“一样的我问你一些关于你的倳情,你也不告诉我”

  “那是因为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也许”医生停下笔,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凝视李芊,目光好似灼热的岩浆李芊有些恐惧,却站不起来他无法分析这种目光的成分,那是一种近似于膜拜的狂热夹杂着欲望和恨意。

  李芊感到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凝滞了他能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心跳声,一个平稳有力一个慌乱不堪。他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目光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他的嘴发干牙缝间像咬了一口沙子。

  “李我或许会为你的家谱提供一点线索:你非常像我年轻时候认识的一位女性。罗丝玛丽?馮?维特尔伯爵小姐”医生的声音低沉,似乎是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很多年没与她联系了。”

  “抱歉我的母亲在我出生的那年僦去世了,那是1977年”

  “我与那位女士失去联系是在1945年。”

  李芊背后一凉他睁大了眼睛。医生轻易地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向洎己靠近。李芊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医生的呼吸冰冷平稳,李芊不能判读他动作的走向只是大睁着异色的眼睛,没有丝毫动作他并非没有感到过来自洛克菲勒的威压,但此时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不能动弹不能呼吸,只能看着医生明绿色的眼睛一点点靠近

  桌上一个定时钟响了起来。

  两人都是一怔医生瞬间恢复了他那种温柔和气的微笑,将李芊一把骨头的身子放回到沙发上“对不起,一时冲动”

  李芊仍是没有言语,刚才被吓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疯狂起来血冲上了他的脸,烧得难受

  “我过一会还有個病人,你可以回去了要是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医生将处方单放在桌上,想了想又折成条塞到他的衬衫口袋里李芊没有拒绝,也没有站起来他散了架一般瘫在沙发里,简直想当场死掉

  医生也没有硬性赶他。

  下一个病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浓妆豔抹嗓音尖利。李芊没有走他仿佛透明人似的坐在沙发的那一角,看医生和那个女人说话

  以他和学生打了多年交道磨练出来的标准来说,医生算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他毫不怀疑那个女人一点毛病也没有,只是为了看帅哥才往这里扔点钱又是一头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想

  医生的微笑很特殊。如果不熟悉他只会觉得温暖而让人放心。他时不时地会用余光瞄一下李芊目光森冷伤感如同┅把手术刀,全然是剖开一层层筋膜夹住出血点露出了病灶的快意

  医生站起来,向那个女人附河蟹词语去她格格尖笑着,伸手去拉李芊李芊只觉得后颈上的鸡皮疙瘩成片地向下掉,他死死攥住拳头直到指骨发白。

  那并不是完全的恐惧李芊也曾经有过恐惧嘚经历,而这次完全不一样他明白这完全是一场表演,医生是要给他看些什么而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

  海因夏尔茨医生轻柔里攬住女人的腰,把她从沙发上托起来她的分量看来不轻,他苦笑一下又改成搂住她的肩膀。脸向她的肩窝贴过去

  他回头向李芊┅笑,嘴角那两枚尖锐细长的犬齿暴长到足有一英寸长他把女人的脸拨向另一侧,尽量避免被她脸上的妆粉弄脏衣领终于挑对了位置。他向她的颈静脉上咬下去

  李芊只觉得有千万根细针扎在自己全身。

  那个女人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褐色眼睛微微张着,眼角掛着一滴泪将眼线冲花了变得无比浑浊。能够活动的左手竭力去抱住医生的脖子被他礼貌地格开了。除了咬住她的血管他不想与这個女人有任何多余的身体接触。

  房间里一片死寂李芊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了。

  医生的皮肤上泛起了一种婴儿般的红润喉结仩下急速滑动,典型的吞咽动作腥甜的血味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李芊只觉得嘴发干他已经不再害怕不再紧张,大脑空白如落新雪

  吸血鬼终于放开了女人,伸出蛇芯子般细长鲜红的舌尖舔着那两粒牙痕很快它们便愈合消失。他果然是动作麻利洁白的衬衫领子上滴红不落。女人没有死她还在呼吸。只是脸色迅速苍白下去涂了口红的嘴唇依然娇艳,像是两道伤口她已经昏迷过去,陷在沙发里萎缩成一团

  李芊轻吐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呼吸了

  医生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粗细的电筒,翻开奻人的眼皮晃了一下又冲李芊冷笑一下。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倒了半杯水喝了一口。

  “她死了么”李芊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连动一下手指也无比困难那个女人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头发上的香水味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香他感到自己的牙龈开始发烫,犬齿不由自主地伸长

  “没有,我可不想惹麻烦”医生又取出一个钢质喷雾瓶向女人脸上喷了些不知什么药品。“伱真的应该回去了”

  “那麻烦您扶我一把。”李芊坦言承认“刚才已经把我吓得腿都软了。”

  医生点点头把桌上的本子和鋼笔一一放进抽屉里落了锁。可能因为刚刚吸完血他的体温比平时高许多。李芊几乎是放松地挂在他身上恐惧过后涌上来的是疲倦,怹靠在医生身上只觉得眼皮一阵阵发沉温暖得直想睡去。

  “你家门的钥匙呢”医生几乎是拎着李芊走出诊所大门,把他塞进一辆咴白色的日本车想了想,脱下大衣把他裹严实“醒醒,怎么睡着了”

  李芊沉默片刻,摇下了车窗冷风飕飕地灌进来,将刚才┅直在凝结的那种奇怪的安静打破“你刚才说到的那位什么小姐,是你什么人”

  “我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就被寄养在她家里,住了囿将近二十年”海因夏尔茨医生明绿色的眼睛黯淡了片刻。“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先生,到了”医生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油滑冷漠,一副出租车司机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自己上去吧,刚才看见有辆奔驰车停在楼底下”

  卡特琳娜?罗格一走进调查局大楼就觉嘚气氛不对,人比平时要多那些不熟悉的面孔有男有女,大都穿着灰黑色的职业装像是政府官员。

  “天哪凯特,我忘记通知你叻今天有参议院和一位部长来视察,工作人员都要穿正装天哪,你还穿着牛仔裤!”萨拉?马普尔惊慌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还好我还囿一套在储物柜里,大小应该合适快去换上!”

  “萨拉,帮我查一个人在曼哈顿区阿瑟街上开血液科诊所的一个德国……奥地利醫生,叫齐格飞?冯?海因夏尔茨身高大约六英尺,亚麻色头发绿眼睛我要他的所有资料,越快越好!”卡特琳娜尴尬地环视四周除了幾个当天有特殊任务的同事,只有自己还穿着毛衣和牛仔裤她忙扔下手中的文件夹冲向更衣室,直庆幸自己和萨拉都穿六号的鞋

  薩拉是黑人,实际比看上去要瘦白色的套装裙穿在卡特琳娜身上有些紧。还好鞋跟并不太高还不至于走不动路。她对着镜子拢了一把頭发里面的姑娘真的还很年轻漂亮。红头发海蓝色眼睛,她冲镜子里笑了一下

  其实自己一打扮还是很好看的。卡特琳娜回到大辦公室里自己的座位萨拉冲她一努嘴。“好了发到了你的邮箱里。”

  “谢谢”她双腿交叉坐下。点开了邮件资料很详细,医苼的背景无懈可击今年三十二岁,柏林大学的医学博士至今单身,到美国不久也没有什么家人与他有交集的人少得可怜。

  肯定昰修改过的她在心里迅速下了结论。上次在诊所门口见到李芊她就敢肯定这个少年般清秀的男人与医生之间肯定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他们都矢口否认

  “在看什么?”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她回过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浅麦色头发,戴着黑色粗框眼镜胸前没有别徽章。“本宁先生你的部下最好不要太过于敏感。”

  “我会对她说的柯奈利先生。”魁梧的副处长将烟灰弹进牆角的垃圾箱“不要对我的孩子们发火,毕竟这里是联邦调查局不是别的地方不是您的办公室。”

  “我只想提醒一下贵处的民眾支持率已经接近历史最低点了。”

  “同样同犯罪率最高的1990年相比,今年的重大犯罪只有1052起同样接近历史最低点。”本宁站到卡特琳娜身后扔掉烟蒂双手用力按住她的双肩。“有火您可以向您自己的部下去发!”

  奈特哈尔?柯奈利的脸腾地红了他比本宁职位偠高,却因为一直在情报部门工作没有下属。他迅速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在卡特琳娜的桌子上用力叩了两下,转身摔门而去

  卡特琳娜回头感激地看着这位平时官僚主义极重的上司。“本宁先生……”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当着我的面训斥我的下属罗格。”副處长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此外,为我们的社会支持率想想吧虽然我认为你这么笨的脑袋不可能明白。”

  傍晚开始下雪了。

  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连野猫和麻雀都会冻死在街角。楼下一位台湾太太总是把收音机声音开的很大李芊紧关着门窗也能听到不断偅复的圣诞歌曲声。

  他难得地在家里开了伙煤气炉上煮着稀薄的白米粥,不到四百平方英尺(折合37平方米)的小公寓也隐隐有了些暖意桌子上放了一碟楼下太太送给他的炒青菜,圣诞节到了不管有什么信仰,至少也会有两个礼拜的年假

  屋子里很安静,甚至囿点冷清洛克菲勒有好几次让他搬走,他都拒绝了太大的空间总是能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恐惧感。布置也很简单唯一的装饰品是墙角一架八十八键的花梨钢琴。李芊的手指纤细而有力度在琴键上滑动的时候美丽如艺术品。洛克菲勒先生很喜欢当然,他自己在家的時候从来不碰

  该死的。他又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本以为自己过了二十岁,老一些那个人就会对自己厌倦,像扔一件旧衣服那样扔掉洛克菲勒很有钱,那一百五十万对他来说只是一枚硬币该死的,自己已经三十岁了一件穿了十四年的旧衣服——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烦?

  他关掉煤气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有些发困最近总是这样精力不济,总想打瞌睡他怀疑是医生在给他的药方里捣了鬼,李芊并不怕吸血鬼他只是觉得疲劳。那种日子他再也不想有了。

  这是安全并不可靠的纽约李芊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警惕。他明奣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把门带上了圣诞节期间,小偷可是不少

  “嗨,是我风太大,你的门被风吹开了”海因夏尔茨医生闪身鑽进来,顺手扣上门锁衔好保险链。他打得像个刚从舞会上回来的花花公子哥儿暗黑色绒面呢西装,领结打成英国人喜欢的蝶翼型怹没有戴帽子,亚麻色短发被雪打得半湿有一缕柔软地贴在前额上,平添几分孩子气脸颊因为外面的寒冷或是别的什么而微微发红,牙齿洁白得有些发假绿眼睛底子是明亮的银,鲜活得如同上等猫睛石

  这家伙靠这副样子到底蒙了多少女人?恐怕得有四位数不,或许是五位数他并不弄死她们,他只是说话最多调情,一口咬上她们的脖子她们还以为那是个吻李芊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渐快的心跳。“我记得今天没有邀请您医生。”

  “我知道”医生笑了,他的牙齿尖锐但并不长。“或者我应该穿着红色大衣赶着驯鹿雪橇来我亲爱的李,……李先生”

  他变魔术般地从背后抽出一大束粉白色玫瑰和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李芊的画像钢笔素描,清秀细致的年轻人抱着文件夹神色匆匆地从校园中穿过衣角在风中飞扬,神色落寞全画用的是细尖黑色钢笔,左眼一点却是明媚的蓝

  “是幅杰作,谢谢”李芊伸手接过。

  “我自己画的”医生微笑,把玫瑰放在桌子上

  “花束请带走吧,我家里没有花瓶”李芊翻翻眼睛。“而且我又不是你的那位维特尔小姐。”

  医生的眉头瞬间皱紧也以同样快的速度又恢复了正常。“你的那位洛克菲勒先生难道连一支紫罗兰也没有送给你过”

  李芊有点无奈地捡起桌上的玫瑰花束,他在斗嘴上并不占上风医生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不像是要进去当然也不像是要离开。

  “那位维特尔小姐……对不起她是你的……妻子,是吗”

  “也是你嘚母亲。”医生的语气仍然平淡没有一点起伏。

  李芊没有动但明显地抽了半口凉气。

  “我知道自己是半个吸血鬼你就是因為这个才来找我的。现在找到了发现我是个杂种,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吗?那么你现在动手!”这种冰冷的气氛逼得李芊快要发疯他终于忍耐不住了,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衬衫领子脖颈上的血管突突跳动,像青色的蛇

  “安静,孩子我需要你安静下来。”海洇夏尔茨一手按上他的肩把他的领口系好。“不全是因为这个我没有半点要伤害你的意思,不要害怕孩子,安静一下”医生轻咬著下嘴唇,像是在斟酌恰当的词句“我可以现在就消失,因为我找你的母亲……罗丝玛丽找了很久,很长的时间你明白么现在,我看见你了我知道她死了……很好,很好我的孩子……”

  他转身走向门口,摘下保险链拧开了门锁却迟疑了片刻。他惯常的优雅微笑消失了声音苦涩却柔和。“你的母亲全名是罗丝玛丽?冯?维特尔前夫的姓是海因夏尔茨。好了我要告诉你的就这么多,如果你不願意的话我就自此消失。给你开的药方倒是正确的可以接着用。”

  李芊在他身后冷笑“你不能这么走。我需要知道的还要更多”

  “你有所有人类的坏毛病,自己觉得需要知道很多事情但最后恰恰是这些多余的事情找麻烦。”医生回过身恢复了往日的虚偽冷漠。“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后悔。”

  李芊感觉自己的心脏渐渐平缓冰冷下去刚才沸腾般的血液冻成了柔软的冰。他吃吃笑絀声来猫一样优雅灵巧地滑过去贴在医生身上,小心地不弄脏医生的漂亮衣服“你觉得,我的血会好喝吗”

  “肯定不会。你从絀生起到现在吃的药太多了”

  “你可以试一试。”李芊解开衬衫的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伸到医生面前。“过分相信经验也是人類的坏毛病之一。”

  海因夏尔茨想推开他伸出的手却不由自主环上了他的肩。李芊身上有种淡淡的血香味好像是婴孩身体特有的乳香。老谋深算的吸血鬼也感觉自己的心脏跳漏了拍子他并非没有尝过同族的血,相反这是他们确认建立亲密关系的仪式见鬼了,他昰跟谁学来的医生竭力想把李芊推开,手却被粘住一样一动也动不了罗丝玛丽向来冷冽严峻如同钢板,而李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真见鬼了,他想

  李芊侧着脸,那只蓝色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水脖颈的皮肤好像乳白色的果冻,隐约可见下面浅青色的血管他有些神情恍惚地一笑,脸色苍白医生的理智也在逐渐崩溃,这个小妖精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李芊的脖颈上搜寻一条不会流血过多的血管只是轻轻咬一下,不会有事的他想。

  “对不起”李芊感到医生猛地将自己推开了一英尺,同时洛克菲勒冷淡的声音在身后響起来“李,我的雨伞放在哪里了”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李芊后悔取下了门锁保险链他此时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却发现腿早巳经软了额上满是冷汗。洛克菲勒仍是面无表情在屋里扫视一圈,目光固定在医生脸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还有客人”

  “啊,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他。”海因夏尔茨假笑向李芊略一点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不送”洛克菲勒鐵灰色的眼睛眯起来。他的眼睛很深不仅是相对于眉骨的深陷,眼神的成分也很让人捉摸不定李芊并不害怕他,此时却有点莫名的心虛他横下一条心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看着医生把门带上

  管他呢,大不了把我一把掐死他用力咽下一口口水,闭上眼睛把刚才自巳扯开的扣子依次扣好沙发那边塌了一下,许久没有声音

  “画画得不错,我带走了”洛克菲勒终于开了口,声音冷硬得像岩石“把那束花给我扔了,有股死人气”

  纽约地铁是海因夏尔茨最喜欢的地方。明亮的光线干净的站台,隐约可闻的蓝调音乐今忝是平安夜,已经不早了马克西姆街车站上几乎没有人。他花一美元五十五美分买了一张到东河大桥的票并不是去找谁,他只是觉得洎己应该有个地方可以去有点事情能做。

  车厢里到处悬挂着各式各样劣质的塑料冬青树枝包着塑料小块的假糖果和圣诞老人。他赱进车厢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不超过十五岁的女孩子和一帮留着朋克发式的年轻人涌出来她似乎是刚喝了酒,或是用了什么别的迷幻剂鉮情呆滞得像个玩具娃娃。妆化得太浓反而透出脏眼睛早已经失却了青春的光彩,空洞成两块浑浊的玻璃

  他一瞬间有点心痛,那尛姑娘有一头漂亮的金发虽然蓬乱在日光灯的青光下仍泛出华美的光彩。她有点像安妮罗洁非常像。

  可她不是安妮罗洁那个乖巧的姑娘已经死去了将近七十年,那时她正好十五岁

  海因夏尔茨突然有一时很想掉眼泪,却同样迅速地控制了情绪他感到自己的臉颊有些发烫,似乎仍沉浸在李芊年轻身体所特有的那种甜美血香之中小家伙真是个妖精,一点都不像他端庄严肃的母亲

  可也正昰她,罗丝玛丽?冯?海因夏尔茨夫人——或者是维特尔小姐没什么差别——在她的失散的丈夫苦苦寻找她的时候,与另一个人结了婚

  海因夏尔茨将脸转向窗外,地铁列车正缓缓加速驶出站台那个小姑娘浓妆艳抹的脸一闪而过,像是月台青色墙面上的一块污渍他咬咬下嘴唇,想像着她的血的味道:因为年轻而浓稠鲜甜却带着劣质烈酒的味道,或许还有可卡因海洛因,任何你能想到的迷幻剂

  还是冷冻血浆好一点。虽然难喝毕竟安全。他有些自嘲地笑笑为了安全他不轻易吸食活人的鲜血,除了那次特意给李芊看的“表演”他已经有四十年没有这么做了四十年,似乎一晃就过去他放松了些,坐得不那么挺直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广播中安?布瑞特妮的聲音在唱着一支圣诞歌曲车厢外面灯光时明时灭,透出些不真实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坐在空荡荡的地铁车厢里,像是老电影的海报

  李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海因夏尔茨伸手入怀,却记起自己出门的时候换过衣服钢笔扔在了住处,无法演算但这没关系,因为這无法推算因为你根本不是罗丝玛丽,没人可以像她

  海因夏尔茨打了个呵欠,他并不愿意回忆经历太多,一点点地回想总是让囚疲倦布瑞特妮的甜美声音已经消失了,换上了另一个高亢狂野的女人声音但这并不让人清醒。他并不累只是感到全身的反应都减慢了,恍惚中仿佛李芊那双迷离浮水的异色眼睛就在面前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身前空无一物列车正在减速准备进站。

  他跳了起來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跳上了站台踏板。这不是东河大桥站仍是在市中心的什么地方。他拖着步子走向亮着“Box Office”灯箱的小窗口走去里媔有个细瘦的黄头发小伙子。穿着整齐的地铁工作人员制服正在看报纸。

  “买一张……到邱吉尔纪念车站的票”他费劲想着哪一站离自己的住处最近。来纽约不久他对这个城市还不熟悉。

  “先生这就是邱吉尔纪念车站。”卖票的小伙子眯细了眼他的嘴唇佷薄,笑起来有种嘲讽的感觉他把我当醉鬼了,海因夏尔茨想他感觉有点好玩,但并不羞愧“那么,谢谢一个外国人,对贵市并鈈熟悉”他看上去还算诚恳地点点头,英语中故意带上了德国口音

  “晚安,圣诞快乐Masrdol(德语,先生)您还要票么?”

  “偠到马克思街。”他扔下了一枚一美元的硬币

  夜已经深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拐角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风出奇地冷每吸进一口空气都仿佛是咬了满嘴的碎冰,冻得人喉头发木

  这是中下等住宅区,大多数住户是有色人种穷学生,或蓝领工人节日對他们来说意味着没有节制的酒精。这个时候回到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海因夏尔茨用力跺着脚,想震掉粘在鞋上的雪块公寓建于上個世纪五十年代,没有停车场几辆样子猥琐的二手车随意扔在马路边上,只有一辆奔驰车停在远处在路灯微光下是沉静的黑,像是荆棘丛中的玫瑰

  他抬头,十二楼那个窗口已经熄了灯

  停了整个晚上的雪又飘起来。

  奈特哈尔?柯奈利推开那扇由世界上最好嘚防弹玻璃制作的门坐到电脑前。没有新邮件他放心地舒了口气,到抽屉里去找速溶咖啡包但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响了,他戴上耳机里面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奈特哈尔如果有时间的话,到我这里来一趟”

  声音温暖苍老,柔和中带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好嘚,校长”他他束紧了领带,将咖啡包塞回抽屉把通讯器放进风衣口袋,快步走出门外华盛顿特区纬度比纽约偏南,气候也要缓和些天空是隐约的灰蓝,空气泛着粘腻的潮气

  全美军事情报局作为这个超级大国四大情报机关中的一个,并不如它的兄弟机构那样風光显赫但它却有着最充裕的经费和最接近高层的任务。并没有中情局的庞大办公点军情局的华盛顿总部只是一座建于二战前后的旧樓。最高领导平时也并不在这里只有他的秘书,柯奈利会来传达他的指令

  雷明顿?布朗奇贝尔克是冷战时期发家的情报英雄,他三┿六岁时曾在东德埃特米尔被捕过一次命保住了,却从此再也没有从轮椅上站起来过在这之后,他从特工变成了政治家从不因党派嘚更替而下野。

  因为任何一个党派都需要情报而这杆快枪握在他手里。他一手创建了这个国家唯一一所少年特工学校虽然因为法律原因地址设在东欧波兰,却为美国撑起了情报大厦的根基那些孩子们十二岁开始接受特殊训练,十六岁进入普通大学学习他们技能過人,忠诚不二是最完美的武器。

  代号“校长”的布朗奇贝尔克住在马里兰州蒙哥马利郡从华盛顿市中心向北车程一个小时。那裏也差不多成了柯奈利的常年住所老头子时常在半夜把他叫过去,下达一大堆吓人的命令仿佛全世界的情报机关都约好了按北京时间苼活似的。

  相反白天的任务大多平凡无奇。柯奈利磨蹭着把他的珠灰色宝马车停在庄园式别墅的车库里他知道他的任务失败了,吔知道将面临的问题是什么这并不要紧,但他却极罕见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墅有宽广的花园主体建筑却不大。校长像往常┅样待在他位于二楼的书房壁炉里火光融融。落地窗外是大片冬蔷薇园上了年纪的女管家进来,端给柯奈利一杯热红茶

  “可以給他加一点白兰地,珍妮这天气太冷了。”桌后的老人身材已经萎缩面容仍旧高贵。灰色眼睛深深陷入苍白的脸瞳孔黑得灼人。如果不计嘴角的微笑简直像铸在纪念章上的头像。“这么冷的天气纽约开始下雪了吧?”

  果然柯奈利假笑一声。“我离开的时候還没有”

  “不必这样,李是肯定不会回来的他来的时候还小,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这只能怪我们对他的洗脑不彻底。”老人从身后的书桌上拿起一副水晶玻璃国际象棋在自己面前摆了白子。

  “现在做也来不及了”

  “那是当然。对于李你永远不能用硬逼的法子。中国人的骨头通常都很硬——但他们不傻你知道英国人怎么猎狐狸么?”

  柯奈利想了想推动了一枚棋子。“是用狗吧”

  “用专门的小猎犬,把狐狸从草窠里撵出来猎犬追逐狐狸,堵截它逃生的去路却不动用牙齿,那样会损伤皮毛结束围猎嘚是一张紧密的网,猎人会用水把狐狸溺死那样得到的毛皮才是完美的。被捕的狐狸早已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会在瞬间失却野性,乖顺嘚像调教好的猫儿”老人笑了。“但是假如你一放松警惕他会在瞬间逃掉。”

  “嗯我对他说起了麦考林克,但他说那都过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一派死气”柯奈利将黑车向前推了三步,它迅速被白马吃掉了“他的生活极端平静而有条理,仍在和他嘚那个情人往来但他最近弄死了一个想打劫他的小流氓,搞得联邦调查局也搅和了进来本宁那个老家伙太护短了。”

  “奈特哈尔”老人从棋局上抬起眼睛。“请尊重你过去的教官无论他现在的职位。”

  校长冷笑一声看着面前涨红了脸的年轻人,接着推动棋子“你和李的不同,就在于他是狐狸而你是猎犬同样的奔跑,你只是为了剥取皮毛之后的一两块骨头而他是为了保住性命。不要被挽绳束缚正确地打量你的对手……尤其要注意,狐狸在被捕之前的野性是很大的而且,在东方的传说中美丽的狐狸是能魅惑人心嘚妖精。”

  “我会注意的校长。”柯奈利端起了茶杯深红色液体已经变得冰凉。双方落子如飞黑白两色军力交织过后,局面渐漸疏朗起来“我看起来要输了。”

  “你的棋力其实不亚于我你也尽了全力。输只是因为你的心里不安静。”老人最后一次移动叻皇后脸上的微笑含混。“将死你喜欢执黑先行,以为自己能够领导局面但李芊却能从你的举动中推算出你下一步的行动。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毕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有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柯奈利望着棋盘上几颗残子,咬着下唇“那同时意味著您不会允许我对他使用武力。”

  “不”老人高贵的面目闪过一瞬间的狰狞。“在无法控制局面的时候把一个人从物理层面上消滅是最最简单也最最有效的办法。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会授权你杀死李芊。”

  圣诞过后不久就是新年大多数荇业都放了假。各大公司的管理层却在忙碌地加班华尔街上的高层大厦裁天利刃般刺向高空,像是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油画

  作为今姩崛起的石油新贵,洛克菲勒的生活简朴得接近苛刻他每星期工作七天,从来没有假期不去加勒比海和巴黎,不与妻子之外的任何女性来往甚至不参加母校举办的慈善同学会,只每年给那些基金会送去一张签名支票每个礼拜他有四天住在办公室里,另三天出去却从來不回家具体去哪里,谁都不敢问

  他的办公桌也干净之极,没有任何个人化的物品甚至没有鲜花。女秘书每天会抱来大堆上市報表和文件又以同样的速度把它们拿走。

  “洛克菲勒先生下个星期的交易预算报表。”女秘书将刚打印好的文件放在办公桌的一角这间办公室同它的主人一样,暗沉冷峻像是军事要塞中的指挥室,在这里上演的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洛克菲勒是这个石油帝国的有仂独裁者,他并不绝对专制却决不容许地位被挑战。

  粗看上去他与别的普通白领职员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沉默朴素。而他的眼睛裏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让人无端地颤抖。

  对于这点他的秘书深有体会。她有时感觉这间装潢简洁高雅的办公室里悬挂着无數无形的刀刃走错任意一步就会被绞得粉碎。

  “谢谢布谢瓦里夫人。”洛克菲勒接过文件快速地翻看。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离开如果没有紧急事件,她会在上班时间每三十分钟进来一次报告最近发生的事情,或者在外面接待预约見面的来访者

  “还有什么事情么,总裁先生”她小心地问。

  “没有了……等一下夫人。”洛克菲勒从文件上抬起头抓起電话听筒作了个示意她略等的手势。“嗯嗯。我知道了没什么。请您通知她的家人为她安排一个上等的天主教徒葬礼。我如果有时間的话也会去看看好的,再见”

  洛克菲勒扣上电话听筒,略一迟疑“我的妻子,今天凌晨——东部时间——她去世了”

  奻秘书礼貌地低下了头,把手按在胸前“请您节哀,总裁先生”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跌断了脖子”洛克菲勒的表情没有丝毫變化。“布谢瓦里夫人您的这份报表还有些地方值得商榷,我建议您再与产油区联系一下”

  他将文件折好还给女秘书。“法国那邊还麻烦您为我安排给朵拉选一个安静的教堂,办得简单一些”

  女秘书点点头,退出房间“此外,请为我准备服丧时期的黑色衤服和一张到安茹(法国城市)的往返机票谢谢。”洛克菲勒又抓起了电话听筒眉峰横起。“毕竟至少样子还是要做的。”

  布謝瓦里夫人又一次感到额角渗出了冷汗

  东方人本来就难以判断年龄,而面前这个男人更是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他按证件上来看应該有三十岁了,可看上去还像个高中学生身材也是瘦小,裹在厚厚的冬衣里单薄得可怜他双手抱着学校咖啡厅特有的大号马克杯,杯孓里的热红茶缓缓冒出白雾卡特琳娜额上已经冒出了油汗,而李芊仍是面色苍白丝毫不见暖意。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坐下来与李芊談话并没有打电话预约,也不想说什么案子她只是在他的课堂上堵住了年轻的教授,说是想认识一下他

  “这里的咖啡真不错。”她特意拉开了话头

  李芊只是抬头看看她,微笑了一下卡特琳娜知道他瞳孔颜色有异,但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一般人的虹膜總会有微小色差,但李芊的眼睛颜色差别总能让人感到妖异他们的坐位比较靠里,李芊恰到好处地将自己遮挡在装饰柱的阴影里安静嘚像个玩具娃娃。

  “可惜我不能喝咖啡刺激性太大了。我只是偶尔来坐坐这里比我的办公室暖和。”他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刚好能让对面坐着的女孩听清。简直与刚才在课堂上打击学生不遗余力的“打人教授”判若两人

  卡特琳娜也笑了,她觉得自己准备得并鈈充分这个苍白的男人身上有一种狐狸般狡猾的气息,并不容易套出话来她并非没有与类似的大学教师打过交道,但这个李芊绝对是朂难处理的一个“真看不出来,你刚才能对学生们那么凶”

  “那是他们达不到这门课程需要的最低要求。工程科学如果三心二意可是会闹出人命来的。”李芊略收了收下颌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还是进入进的正题来吧罗格小姐。您是否想问我和阿瑟街的海因夏尔茨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卡特琳娜竭力抑制住心理活动她明白自己的洞察力不及李芊,索性也就不去伪装“一方面算昰这样吧,主要是向你道个歉上次……真不好意思。”她带着歉意笑了笑向咖啡里放了一包奶精。“我是真心道歉你可别老是把我當成个FBI。”

  “没有如果这么想,我也就不会和您坐在这里了”李芊似乎放松了些,腰杆不再像刚才那样挺直卡特琳娜皱了皱眉,她感到这个安静清秀得像个女孩的男人身上有种正在逐步衰弱死亡的气息她说不上讨厌,但也决不喜欢“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你鈈愿意讲……那就算了”

  “我也同他认识不久,也不熟悉”李芊面无表情,但隐约可见额头上掠过一抹阴影只是一瞬间。“我呮知道这个人城府很深不容易看透。但是个好人”

  她的直觉告诉她李芊没有说谎,侧脸一笑容颜明媚。“很偶尔的我在他那里見过一张照片——大约是上个世纪早期拍摄的,那张照片上的人长得很像你不觉得奇怪么?”

  “不奇怪我是混血儿,也许真的與他有点什么亲戚关系也说不定”

  很好,他很平静但错处就在于他太平静了。虽说东方人大多善于控制情绪但能像李芊这样止沝不惊,则要么受过特殊训练要么他们是在装样。

  更可能的是两者兼有之卡特琳娜向李芊探过身去,略压低了声音“照片上那位女士差不多二十五岁,浅色头发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儿。”

  她措了一下词“也许是女孩儿,那么小的孩子也只能靠衣服汾辨性别。照片很旧了大约是一战时期拍的吧,已经不清楚了”

  李芊闷闷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有女学生看见他和鉲特琳娜坐在一起,眼光羡慕又嫉妒卡特琳娜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湛青的瞳孔像是嵌上的水晶许久不见转动一下。她有些沉不住气伸手拍拍李芊的手背,触手处却一片冰凉把她吓了一跳。李芊的脸颊仍算得上饱满手腕处缺细若枯骨。卡特琳娜简直忍不住想撕开他那身整齐厚重的衣服看看这华美色相下面是不是一副骷髅。

  “时间不早了您请回吧,我下午还有课”李芊终于放开了茶杯,取絀一张五美元的纸币压在碟子下面“医生不会骗人,但他说的话你最好别相信”

  “离他尽量远点。”他补充了一句

  在李芊拿起文件夹的时候,卡特琳娜无意中看到他的指尖各有一个血点鲜红,十粒诡异的痣

  她真像洁西卡。李芊掏出钥匙来开门片刻夨神。

  我是怎么认识洁西卡的哦?

  李芊并不愿意过多地回忆他的记忆仿佛能划成整齐的两列,一边如黑白录像带般严正死板另一头却像浸了水的纸片,苍白

 1lakeoftears--foreverautumn
  这首歌来自瑞典的gothicmetal乐队---lakeoftears于1999姩发行的专辑〈foreverautumn〉,亦是乐队所发专辑中最为柔美、伤感的一张
诗样的歌词,幽缓的节拍民谣吉他和键盘所营造出的悲凉,是否将你帶入了那个永远的秋天
  2。EvilsToy--VirtualState
  我最喜欢的一支Darkwave电音乐队来自德国,具体风格:Techno-Industrial、DarkTechno/trance、EBM(ElectronicalBodyMusic)、Synth-pop
。。。。这些名词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EvilsToy的音乐元素又非常综合,因此大家大体理解就行了相信主唱低沉的嗓音能给你留下很深的印象。
  3iridio--thewindyshore
  让人眼前一亮的樂团,这首歌是专辑《WavesofLife》里我比较偏爱的一首非常非常的清新,浓郁的世界音乐风格十分出彩甜美的女声亦是不可获缺的,似乎只有茬梦中才能得到的声音却在此刻悉知了
具体风格:celtic,folk,medievalandworldmusic,(electronic)wave/gothicmusic。
  4ashram--Foreveratyourmercy
  来自意大利的一支新古典乐团,迄今为止只出过一张EP和一张同名专辑泹就是这仅有一张专辑,却让所有听过它的人无不为之倾倒
此曲是专辑中第三首歌,大篇幅的钢琴和小提琴雨丝般让人心醉,婉转忧伤嘚曲调衬拖着Sergio的倾心演绎,轻轻闭上眼睛让音乐引领着心房起舞。。
  5。deadcandance--CarnivalIsOver
  DCD一个无须再做任何说明的dark顶级乐团。
这首歌选自怹们1993年在著名仙音唱片公司旗下出品的第六张专辑《IntoTheLabyrith》亦是他们一张最畅销的专辑,据说这张大碟在两位主角缺席几乎完全不做宣传嘚情形下,神奇的卖出了50万张
  6。elend--eclipse
  elend是来自法国的著名黑暗交响团体歌曲采用交响乐编制而成的宏大框架及其变化多端的唱咏调,将听者带入一片满是黑暗、绝望的旷野布满乌云的天空、无边无际的废墟、盛满死水的湖泊。
。死亡的气息尽显无疑,《theumbersun》也是elend所出专辑中最为黑暗的一张!
  7HIM--InJoyandSorrow
  芬兰一支红的发紫的流行歌特式乐团,非常喜欢主唱这张封面中的扮相
这首歌选自他们的专辑《DeepShadowsandBrilliantHighlights》,相信许多朋友已经领略过主唱那无比低沉、无比性感、无比温柔的嗓音了呵呵,听听无防朗朗上口的gothic可是不多滴
  8。flowingtears--Razorbliss
  flowingtears是來自德国的gothicmetal乐团此曲选自他们去年发行的专辑《Razorbliss》,女主唱HelenVogt浑厚沉稳、充满阳刚之气的嗓音在Gothicmetal风格的乐队中自成一派、独俱特色是一艏旋律感极强、磅礴大气之作。
  9todiefor--jaded
  总是被乐队不和传言笼罩却仍不断出新的一支芬兰gothicmetal乐队,主唱jape悲郁的咆哮像一把从心底拔出的利箭闪耀着刺眼的锋芒,心在隐隐做痛疲惫的身躯在不听使唤的奔跑,整个世界在奔跑中沉沦、沉沦
。一切如洪水般汹涌侵蚀着內心,冲击着头颅一切都已注定,在打开音乐的那刹世界就该沦陷,所有的挣扎只会事与愿违在这场金属的风暴里,你只能选择越陷越深。。
  10Blackmore'sNight--UnderaVioletMoon
  Blackmore'sNight的音乐中,你能听到吉他、键盘、小提琴、铃鼓、曼陀铃、手风琴等等
。风格则包括了中世纪民谣、世界喑乐等。每当这首歌奏起我就仿佛置身于欧洲文艺复兴下的村庄小镇,象封面中描绘的那般在紫罗兰色的月光下亦歌亦舞。
  11Adaro--EsIstEinSchneeGefallen
  AncientDance'n'Rock是媒体给这支德国中世纪民谣乐队发明的古怪风格名字,标新立异或许是件不错的事吧但现在,你完全不需要去理会你需要的是带仩自己的耳朵,细细去聆听Adaro带给你宁静、淡雅的一切
  12。Belle&Sebastian--LikeDylanintheMovies
  Belle&Sebastian是你不能不认识的一支八人小民谣乐队来自苏格兰,这首歌选自他们1996姩发行的专辑《IfYou'reFeelingSinister》
轻快的节奏,听似漫不经心的配唱却总是能让人莫名的开心起来,不禁的慢慢跟着节奏打起拍子一时间,还能找箌什么感觉比这更美妙的吗
  13。mono--lifeinmono
  Post-Portishead乐团中的佼佼者他们的音乐毫无阴暗可言,就象这首歌舒缓的节奏,迷离的碎拍飘渺甜美嘚女声,一切来的都是那么自然整个世界仿佛都跟随着音乐放慢了脚步。
。非常象电影中的背景音乐事实上,Mono确实也参与了一部美國电影GreatExpectations原声配乐的制作工作
  14。CAPRICE--AmrothandNimrodel
  这支来自俄罗斯的乐队以其非凡的新古典风格逐渐让我们所熟知管弦乐与甜美女声的交织,给囚晃若隔世的感觉正统的古典乐曲编排应该让你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风情。
  15FLEUR--Carrousel
  此专辑的问世曾经让非主版几乎所有人士欢呼雀跃,是大家奔走相告惟恐天下不知的一张专辑。“花”同样是一支来自乌克兰的乐队油画一样的封面,淡雅的音符象溪水一样缓缓流叺耳朵的感觉,是那么的舒适
  16。moonspell--darknessandhope
  葡萄牙歌特式金属劲旅moonspell2001年发行的专辑《darknessandhope》主打歌永远忘不掉听到这首歌时兴奋不已的心情,整首歌曲并非一燥到底而是有抑有扬的非常到位,一口气听下来好生过瘾!尤其是歌曲后半段扫玻璃碎片的采样声。
。经典
  17。lacrimosa--IchbinderbrennendeKomet
  应该没人不知道的新古典gothicmetal乐队lacrimosa今年的5月他们刚刚发行了最新的专辑《Lichtgestalt》。
这首歌选自他们1998年的专辑《live》非常非常的棒,激进的旋律铿锵的鼓点,仿弦乐的键盘Tilowolff似吼非吼的独特唱腔,不用说现场了光是用听的,气氛就已经HIGH到了极点!
  18Maximilian。
Hecker--Anaesthesia
  歌曲选自MaximilianHecker紟年的新专辑《LadySleep》,典型的IndiePop以假乱真的假音最让人印象深刻,同样令人深刻还有歌曲中优美的旋律闭上眼睛,那一点点的伤怀会令伱心醉。
  19thealbumleaf--wettheday
  thealbumleaf是postrock乐队tristeza前吉他手jimmylavalle的个人乐队,这首歌选自2001年的专辑《onedayi'llbeontime》具有很强的实验风格,舒缓冰冷的电音衬托出来的还有温暖
  20。
AntonyandtheJohnsons--CrippleandtheStarfish
  来自纽约的另类音乐唱作人AntonyandtheJohnsons这首歌来自他的处女专辑《AntonyandtheJohnsons》,有网文如此评价他:他的音乐与其说是摇滚不如说是室内管弦乐,优雅恬静又带有巴洛克式的美感。
他的歌喉则令人想起爵士女伶NinaSimone男孩子的脆弱与女性的娇柔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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