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最保护眼睛的颜色哪个最重要?

母 - 论坛 - 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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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给了我黑色的惊悸,让我注定唯有悲泣。岳母一老式德国床和高低柜相互猜疑着心事,布满血丝的眼神暗淡晦涩,床边菱形框架内镶的几块玻璃画,已有不同程度开裂,民间雕匠水墨线条勾勒出的农妇纳鞋、老人纺织和牧童放牛等却依然可见。透过午后的阳光,从斑驳的油漆里似乎能嗅出往日沉淀的气息。岳母是个节俭的人,平时吃不完留下的一点点剩菜剩饭,她都舍不得倒掉,回锅热一热下顿继续吃。她穿的是老三样,老土的衣服裤子,常年的老土布鞋,连晒出的内衣都是旧了吧叽七补八补的,款式也全老样式。子女们给她买的新衣服,她不是说过几天再穿,就是说旧的还能凑合,依她的老观念,就是还没到必须得扔掉的时候。再催她,她索性撂下一句话,“等破了实在不能穿再说吧!”可一转身,新衣服最后全进了大衣柜歇凉。岳母对自已抠的要命,但子女们结婚,手上再怎么紧巴,每人一个金戒那是肯定的;子女们小孩上学及过年压岁给钱那是必须的;子女们置大样家什,比如彩电、冰箱,甚至买房子、盖房子贴点钱那更是少不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自已盖房子的是大舅子,当时他手里有叁万来块钱,买地皮虽便宜,却也花了一万多。刚开始大舅子不好意思麻烦岳母。他仅靠着剩下的不到二万块钱,就懵里懵懂动手盖房子,期间大舅子到几个兄妹那也挪了点,可当时大家都不宽裕,能借给大舅子的钱少得可怜,所以房子盖到途中,大舅子口袋没钱了,为了不停工,他只好自已当小工,而石匠、木匠工钱欠着,材料也只能赊账,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夫妻俩心力交瘁,整天愁眉苦脸,束手无策。事情被岳母知道后,她立即把家里仅有的一万元积蓄给了大舅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就这样大舅子的房子虽然盖的有些艰难,但最终还是建成了。在大舅子乔迁的酒席上,岳母借着酒兴,当作子女们的面说,“今后只要你们盖房或买房,我都给你们一万块。”或许是太高兴,抑或是太不容易了,大舅子当晚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沙发上大发感慨,说到动情处竟呜呜大哭,一方面是盖房子太苦太难;另一方面是岳母倾囊相助让他渡过难关。大舅子说,如果不是岳母在关键的时候撑他一把,这房子建不建得起来还真难说,他说这一辈子都会记得岳母的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时岳母和岳父的工资加起来也才五六百块钱,要存一万块就是不吃不喝也得两年哪!由此,大舅子对岳母感激涕零也就不难理解了。记得婚后头两年我手头拮据,夏天天气热想买个冰箱,到同事那七拼八凑还差些钱,妻子回家无意中提及,岳母不声不响给了两仟;铜矿集资购房,我和妻子想买,但钱凑不齐,岳母知道后,私底下又偷偷塞给我们叁仟,而集资房款总共只要两仟多。每次妻子从岳母手里接过钱都面露难色,“妈,现在我们手头紧,等有了钱我再还。”岳母听后面带微笑,赶忙安慰,“不用急,不用急噻,等你们日子好点了再说吧。”其实子女们从岳母手里拿的钱,有时名义上是还了,过段时间岳母又借着各种法子拿回给子女,护犊之情可见一斑。而她自已房间里黑白电视都老掉牙了,一开机图像老晃动不说,声音时有时无,还老跑台,这个台看的好好的,突然说没就没了,象风筝断了线。即使这样她也舍不得换掉。子女们叫她换彩电或买台新的,挂在她嘴边总是那句话:不就是麻烦些多调台噻,多转动转动天线呗,它总还可以看的哩,干吗非得换呢?是啵?!到最后显像管坏了,她也只是把我淘汰的旧彩电要了去,并一直看到现在。到了岳母房间,环顾家里的大摆设,全是大杂烩――洗衣机是小女婿破旧的不好用了拉来的,卧室里的沙发和客厅里的冰箱也是二女婿搬新房后不要了送来的,连厨房里的碗橱也是小女婿扔掉后,她搬回家洗洗整整拼凑的。所以岳母家最奢华时,同时有两台冰箱、两套沙发,甚至两台洗衣机就不足不奇了。其实有的已经修不起来或早没了修的价值,可她就是舍不得扔掉。她解释说,坏是坏了,它总有好零件吧?到时哪个坏了,还可以拆下来顶顶用,如果扔了就可惜平日里岳母厨房总堆放些破烂,如废报纸、废纸壳和各类废旧瓶子,这些破烂有的是她从路上捡来的,有的是她从子女家翻来的,最后积攒的差不多了,她把它们收掇好买到废品收购站,每次仅能卖个几块钱。子女们见她每次捡东西回来买不了几个钱,有时就劝她不要捡了,说又不缺那几块钱,干吗那么费时费神?她说能攒几块是几块,反正又不用花什么力气。过日子,天晴要防着下雨哩!岳母还是个热心肠,街坊邻居、亲戚间有什么难事,小到下水道堵了帮忙、乡下亲戚到银行存钱及小孩就读找学校;大到亲戚在县里买房子、邻里间婚丧嫁娶,她都会尽力去跑腿忙活,花精力不说,甚至要倒贴些钱,却从不让人言谢。二每次疾病来袭,像似又拧紧了一圈痛苦螺钉。按理说岳母很有福气,她生育六个子女,前面三个儿子,后面三个女儿,依本地风俗讲,续香火和小棉袄全有了,而且配得忒齐整。我是大女婿在铜矿工作,二女婿和小女婿都在县里上班。经过多年的努力,六个子女虽没大富大贵,总的来说家里都搞的还不错。可有一点最让子女们头痛,就是岳母平时对身体不太注意,哪儿不舒服,照她的说法就是早上出去溜达溜达,松松筋骨、出出汗。实在扛不住了,才到药店随便买点药吃一吃。如果忍几天不怎么难受也就完事了。从来不说去医院诊断诊断,或做个全身检查什么的。住在一起的街坊邻居背后常议论,说她和岳父都有退休工资,又有那么多子女,自已生了病不去看,真是有钱不知道用,有福不知道享。岳母闻后嘿嘿笑笑,尔后跟邻居们解释说,不是舍不得几个钱,而是怕麻烦子女们,他们工作那么忙,我一个老太婆整天闲着没事,除了早上走走路,晚上散散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能有什么病哟?!别看我七十多岁,身子骨硬朗着哩。性格爽朗的她,有时还故意在子女们面前伸胳膊动腿,兀自乐着,“我是天天伸伸腿,弯弯腰,气不喘来腰不酸,浑身轻松血气旺。”子女们见岳母的滑稽神态,捂嘴直想笑。见她这么开心,存心逗她玩,故意扳着个脸,个个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不予理睬。她见子女们无动于衷,以静制动,无奈只好扔掉盔甲,举手投降。最后怏怏不乐的她,奚落起子女来,“你们别不服气,个个把腿抬起来试试?腿还没我抬的高呢,谈走路那更是没法比。再说了,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忒结实的机器,螺丝螺帽不也会松嘁!”不过,岳母平时人挺精神,平时走路都带着风,干活也忒麻利,一般的体力活,有时我还真不如她。大前年,我门口的铁树背阳,任凭我怎么浇水,枝叶总蔫巴巴的打不起精神,我寻思着把铁树移到楼下过道见见阳光。我弯腰试了试铁树挺沉,手上感觉最少有一百多斤,而且树盆边沿很窄,手不好抓,我下意识摸了摸腰,心里有点发虚。岳母瞅见二话不说,蓦地卷起袖子,马步一蹲,干吼一声,“嘁,我来!”就和到我家串门的妹婿抬了起来,我刚想伸手帮忙,岳母眉眼一挑,“你有腰肌劳损,歇着别动,别动,这点事用不着你动手,我俩抬就行了!”话音刚落,蹬,蹬,蹬,就抬到了向阳的位置。她那力拨山兮的架势,让我自叹弗如。近段时间她突然腰痛,同往常一样,她没当回事。觉得自已年纪大了,身子骨肯定不如往年,抵抗力差了些,有点病痛正常的很。于是,岳母每天擦擦红花油、贴点止痛膏药什么的硬扛着。这两天,她晚上睡觉转不了身,半夜甚至被痛醒,她仍强忍着。还对一直唠叨叫她上医院的岳父嗔怪说,“这病痛啊,跟人打仗差不多,你硬它就软,你软它就硬。没事,我的病呀,挺挺、磨磨也就过去了,千万不能任由它牵着鼻子走,更不能见风就是雨!听到么有?”而实在难受时,她仅躲在被窝里痛苦地呻吟,连窗外的夜色都不禁眉头一皱。三落寞的晚秋,揣着稻穗的芳香蜷缩成一抹金黄,像个闯祸的小皮孩四处涂鸦,冷不防把岳母的病痛藏进踽踽步履中。早上走路是岳母多年养成的习惯。虽然现在腰痛,但每天走路还是雷打不动。这天,天刚蒙蒙亮她就独自一人往县郊外走。走着走着,她感觉今儿走路与前几天大不相同,越往前走感觉腰越痛。她眉头一蹙,心里嘀咕,“怎么回事?前几天腰痛的厉害,压压腿,蹦哒蹦哒,不是好点了吗?这痛还能杀回马枪不成?!”她放慢脚步转而又想,“出来了不可能又返回去吧?”“不行!我还得坚持走!要不然先前流的汗、受的累可全白废了。”性格倔强的她,想着想着,自认为没事,忍着痛继续往前走。深秋的早晨已有丝丝凉意,路上三三两两晨练的人,有的跑步,有的走路,但像岳母这么大年纪出来锻炼的却很少。走到凤来桥头,岳母的身子已变了形,背驼的吓人,特别是腰上面那抽筋似的痛,让她实在无法承受,站在桥上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打了退堂鼓。原路返回时,总共不到三百米的路程,她竟停歇了六次。她一坐下来,身子像被胶水粘住似的,手再怎么起撑都没用,腰就是不听使唤,人一时半会很难起来。岳母住县水利局宿舍二楼。她走走歇歇好不容易走到楼下,一不留下神,脚碰到个大鹅卵石差点摔倒,情急之下,她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待缓过劲来后,她用眼扫了扫水泥台阶,心里不禁发怵:今天这不争气的腰,走平路都困难,这上楼梯行吗?她转而一想,可不走不行啊,天已经亮了,被左邻右居瞧见总有点尴尬,想到这,她左手用力抵着腰,右手紧紧抓住楼梯扶手,佝偻着身子硬着头皮抬腿往上走。每走二三个台阶,她都要停几秒钟,歇一歇。而越往上走,她感觉腰像断了一样,有一种钻心的痛。但她又不敢坐,怕万一坐下真的会起不来。只见她浑身憋着劲,抬起僵硬的大腿,如木偶般往上走。二十几个台阶,平常走也就十来秒,今天她却足足用了五分多钟。到了家门口,岳母额头已孵出一层层细汗,她喘着粗气,微闭着眼,把头抵在门上定了定神,感觉腰稍微能伸会儿时,才抖抖嗦嗦开门。岳父已年近八十,她不想惊动岳父。岳父比岳母大六岁,平常岳父全靠岳母照顾。上个礼拜岳父喝了点酒血压又高了上来,这几天正在县医院打吊针降压。岳母屏住呼吸,扭头斜望着卧室,轻轻地关上门,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声音吵醒岳父。还好,岳父耳背没听到,他仍在昏睡。岳母住的是栋二层旧红石房,因年久失修,房间里的墙面已多处开裂。不知是进门身体转动大,还是疼痛变着戏法折磨她。此时,更剧烈的痛一阵阵向她袭来,岳母手离开支撑物已不敢行走。她弓着背试着先摸墙、再扶桌子,接着又摸墙,一点一点朝阳台挪。到了阳台,她痛得实在受不了了,她迅即左手抓住阳台边沿,倏地重心全压在左手,头顺势靠在手背,然后右手握紧拳头轻轻敲打腰椎。足足敲揉了十多分钟,她感觉腰椎些许麻木了,才慢慢挪回房间,拉开写字台抽屉,找了张追风止痛膏撕开。贴膏药时,岳母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艰难地撩开背后的衣服,感觉出大概位置后才哆嗦着把膏药贴上。不一会儿,她长舒一口气,追风止痛膏带给腰椎一丝麻木的清凉。而瞬间的舒适之后,疼痛犹如开裂的墙,又露出狰狞面目。岳母本不想吵醒岳父,但现在她不能站久,不敢坐下,她知道,那钻心的痛,随时都可能使她瘫倒在地。她犹豫半天,最后想想还是要卧床休息,于是,她摸着墙往卧室挪。当她挪到卧室倒在床上时,整个人像一团泥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能是岳母躺倒在床上的动静很大,岳父从昏睡中惊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岳母很痛苦的样子,忽地掀开被子坐起,忙问怎么了?岳母幽幽地望着岳父,第一次说好痛,声音颤抖而无奈……岳母原想这个病和往常一样,只是个小毛病,硬扛一扛也就过去了。不曾想,这次痛跟以往截然不同。那是从腰椎弥散开来的痛,改锥似的,一阵一阵往骨头里钻。四早上岳父去县医院打吊瓶,想叫大舅子陪他去,岳母强打精神说让他忙吧,整天挨家挨户抄电费也累人。我没事,睡了一晚上,感觉好多了,还是我陪你去吧。岳父输了三个小时的液,岳母就床边坐了三个小时,期间还扶岳父上了二次卫生间。回来后岳母觉得腰又痛的不行了,走起路来腰几乎弯成六十度,屁股厥的老高。到了晚上痛的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大声喊叫。岳父拿起电话要打,岳母摆摆手,仍叫岳父不要告诉子女们。可能是感到岳母的病情严重,岳父这次没听她的,他首先给妻子打了电话。妻子听罢,顿时紧张起来,因为妻子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岳父不会打这个电话。她赶忙通知其他几个兄妹。当晚除了在紫溪工作的二舅子外,其他五个全赶到了。大家一看岳母病情严重,你一言,我一句,再三撺掇岳母去医院。岳母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什么事,去医院干什么,腰痛是个老年病,没事多平躺休息,再敲敲揉揉,贴几张膏药就行了。你们都回去吧,去不去医院我心中有数。”“见过腰痛的,也没有像你这样吓人的!你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了?哪怕去医院做个检查,把病弄清楚,如果没什么大毛病,买个放心也好呀!”“我都说了,我的病我清楚,该去医院的时候我会去的!你们不要一惊一乍,这样跑来跑去,弄得个个都不得安生。”说完岳母闭上眼,一脸的不高兴。见岳母有了抵触,子女们顿时噎住。看来强行是不可能了,子女们只好轮番劝说,就差跪下来作揖了。最终经不起子女们的软磨硬泡,岳母勉强同意次日去县医院检查。第二天,子女们把岳母带到县医院拍了CT。CT片出来后,看病的苏医生拿片子看了很久,眉头渐渐紧锁。子女们如懵懂的小孩,伸着脖子齐刷刷望着苏医生,像渴望得到甘霖。最终,他诡谲地说,“从片子上看,腰椎间盘有轻微突出。”说到这,苏医生停顿了一下,拿起片子又反复看了看,话锋一转,“但我建议,最好还是去市里去做一个磁共振,这样准确些也更保险!”见子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拿不定主意,苏医生又以商量口气说,“要不……今天先开点药回去,看看药使用的效果再说?!”最后子女们想了想,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也只能这样。我从铜矿下班回家,吃完晚饭,妻子说岳母腰椎间盘有轻微突出,叫我呆会儿一起去看看。我说那现在就去,反正离水利局有些路,顺便散散步。十分钟后,我和妻子到了岳母家。岳母见到我,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我连忙制止,叫岳母躺好不要乱动。可让我十分诧异的是,时节已是深秋,岳母竟然还在睡草席。我想,我一个月前就垫棉絮了。我摸了摸打着补丁的草席,鼻子有点酸,“妈,天气转凉了,你又腰痛,怎么还睡草席呢?不能再睡了,马上换掉铺棉絮!”岳母摸了摸腰下的小毯子说,“这不是垫了毯子吗?我觉得还好呀,不会冷啊,再说我睡草席睡惯了,它透气暖和,棉絮总感觉有点硬硬的。”我耐着性子说,“妈,你年纪大了,特别是腰又痛,你老叫我注意身体,说我腰不行,要保暖,要保暖,怎么你自已就不保暖呢?再说你年纪毕竟大了呗!”妻子好象也一肚子气,跟着嚷道,“早就叫他们换了,就是不听,今天等明天,明天等后天,唉,怎么劝说就是听不进,像小孩一样!”岳父岳母相互望了望,岳母有点不好意思,躲闪妻子的目光,扭头不作声。岳父怕妻子再发火,连忙应答,“好好好好,呆会就换行了吧?”我坐在岳母床边,从上到下细细观察,岳母的样子很糟糕。我问岳母这几天感觉如何?岳母说,“吃了药,下午还去推拿按摩,感觉比前些天好多了,”岳母对按摩人手艺倒赞不绝口,“她推拿按摩手法很轻哟,按摩完以后全身舒服多了,我这几天都去。”这时妻子埋怨道,小女婿说她这个病不能推拿按摩,她偏不听。叫她去市里做磁共振也不去。天天就是擦红花油贴止痛膏药,现在连下床都困难了。她躺着痛,转个身更痛。你看你看,还说好多了,尽骗自已!妻子扯了扯我的后襟示意要我劝劝岳母再去医院好好看看,实在不行,哪怕住院观察观察也行。我突然想起我的一个战友原来也得过这种病,是铜矿一个祖传草药医师研制的药酒治好的,既然是同样的病,岳母不妨也可以去试试。我沉吟片刻,对岳母说,“妈,我们铜矿有个祖传草药医师,治腰椎间盘突出效果很好,我的战友跟你是一样的病。她可比你严重,走路都走不了,而且躺没法躺,睡只能佝偻着身子睡。喏,真神了,喝了那草药医师一个月的药酒就好了。抽个空坐二女婿的车到我矿里去让他给你好好治治。”岳母用手揉了揉眼睛,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说是推拿按摩几天看病能不能缓缓再去吧。过了几天,我又催岳母去铜矿,“妈,要不……晚上就坐车去铜矿?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没事,立马就回来。反正有二女婿的车来回接送。再说,你担心什么呢,就是没效果也不碍事,又不是去动手术,纯粹的中草药,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坏处。何况你这个病,这样拖着总不是个事呀。”可能是我的反复唠叨起了点作用,岳母终于答应晚饭后坐车去铜矿。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的好朋友老右,叫他跟祖传草药医师联系好,因为那位医师就住在他楼下,我怕晚上去,草药医师不在家。长相知,不相疑。一个挤字,压榨出几多情愫。谁也没想到,这当口岳父不声不响说他也要去铜矿。我心想,我和妻子、加上二女婿俩口子,岳母坐前面,车子坐五个人正好。岳父人比较胖,这要是去了……车也坐不下呀。我怕伤到岳父,细声细语对他说,“爸,你高血压还没完全降下来,去铜矿坐那么久的车,我看……就不要去了。”岳父一听不让去,马上变脸,眼睛斜瞪着我,犹如两团火。那架势,恨不得把我给吞了。我心里不免犯堵,你这不是添乱吗,这里去铜矿那么远,光来来回回照顾岳母,我们几个人已很难了。你去倒好,我们既要照看岳母,又要关照你,万一在路上你血压高起来怎么办?去年10月的一天,岳父从辛弃疾广场回家,半路上血压上来了,走路身子变形,嘴也歪了,他硬撑着走了回来,进了门想喊岳母却呼噜呼噜说不清楚,岳母当时吓了一大跳,立马叫几个子女把岳父送到医院,幸好去的及时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医生说如果当天不来医院,耽误了病情,一旦中风可不得了,治疗难度大不说,人要是瘫痪在床上,那照料起来可就麻烦大了……到现在子女们还心有余悸。而退一万步说,我想,你去了也没啥用啊?!我觉得岳父不理解我们的难处。人老了,尽耍些小孩子脾气。见我们不搭理他,岳父瞟了瞟躺在床上的岳母,像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岳母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在我们身上来回瞟了条美丽弧线,最后定格在我身上,那意思,你们看着办!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岳母开口倒好,不说话更难为我。我刚想说,妻子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不要再说了,让岳父去,你不懂,他去了才会安心,要是让他一个人在家等,倒反而不行。二女婿看看我,又瞧瞧岳父,最后一拍大腿,“行!那就挤挤吧!但是要把降压的药带上,以防万一。”听到这句话,岳父的脸这才慢慢放下来。岳父老了,他和岳母相濡以沫几十年,辛辛苦苦养大六个子女,对岳母的牵挂和依赖无法用言语描述,感情之深可想而知。如今对岳母更多的是无声的、默默的关心,甚至用温柔的眼神久久注视她,似乎一刻也不愿离开她。午后的阳光暖融融,我拿着小板凳坐在卧室的大衣柜旁晒太阳,只见岳父靠在沙发上,痴痴地望着岳母,眼神里饱含的浓浓情愫,让我五味杂陈。五晚饭后,岳母颤颤巍巍坐进副驾驶室,刚坐下就象触电一样直喊痛。二女婿赶紧调整坐椅,尽量让岳母半躺着,使岳母舒服些。开车前,见岳母咬着牙十分不安的样子,二女婿安慰岳母,说他会慢慢开,不会颠簸到她。叫她先闭上眼睡会儿,等到了铜矿再叫她。从县里到铜矿有二十多公里,二女婿的广汽本田开的很慢,岳母只要动一身子或发出啧啧叫痛的声音,他就会再放慢车速。由于这段时间在修路,到处尘土飞扬,一路上,来往的车不多。我闭目养神,岳母对我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而且随着车的颠簸而在我眼前跳跃。黑夜涂上柔美的灯光,漂白成蝴蝶,飞到大车发动机上,找不着花蕊,却撞痛了我的青春。1988年我退伍分配到铜矿,在铜矿采矿场干大车电工。那时候年青,俗话说,愣头青屁股上都有三把火。因为着迷大车电工技术,干活特别有力气。忙的时候,每天处理大车电路故障不说,还要换几台、甚至十几台发电机或马达。可说来也怪,整个人就是不觉的累。几十斤重的马达,一只手随便拎起,快步如飞,毫不费力。碰到换大车马达,从拆到装,顶多也就三十分钟。其实,铜矿别拉斯540A大车的马达比较难换,当时那种车型控制档位靠排档杆操作,也就是机械控制。拆卸马达,首先要拆排档杆,装好马达,又要把排档杆复原,不能装错,否则就无法正常挂档。马达不但外面有排档杆挡着,还有些油管、线路。所以干活的空间很小,人钻到发动机里面,干活不好用劲,换马达工序又很烦琐,车子到处是油污,干完满满一天活,浑身脏兮兮的,却从不感到疲劳,回到宿舍,我把汗津津的衣服一脱,照样洗冷水澡。而晚上弹吉他唱歌、写朦胧诗,仍精力充沛,不知疲倦为何物。冬至过后第三天,早上起了霜,地上白花花的。虽然我穿了棉衣,但手脚还是觉得很冷。电工班长和往常一样照故障单派工,有台别拉斯540A大车起动不了,停在洗车台,班长派我去处理。我穿上工作服,打开工具箱,拣了几样干活的工具去了洗车台。洗车台离电工班不到一百米。那台故障车,可能是早班大车司机洗完车起动时,马达没反应了。我走到车右边打开电瓶箱,顺手拿上木条撑住,看了看电瓶,外表看起来很干净。我拿起充电夹检查每格电瓶,火花很足,这说明四个电瓶都有电。我再爬到驾驶室按起动按扭,电压表有放电,但马达就是没反应。为了保险起见,我又钻进发动机里直接用充电夹搭电源和马达转子,火花很大,马达纹丝不动,却闻到一股线圈烧焦味,我判定马达已坏。回到班里,我从备件房挑了台新马达拎到洗车台。当我换好马达,装回排档杆时,由于手有油污又冷,加上用力过猛,扳手嗖地被被甩掉,可能是条件反射,我竟鬼使神差伸手去接,顿时,我重心一偏脚一滑,人唰一下子掉到横拉杆上。我感到腰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两眼直冒金星,人瞬间软耷下来。幸好当班的大车司机到洗车台看车子,见我这样,马上回来告诉班长,班长飞一样跑了过来,这时,我人已慢慢挪到地上。班长问我伤到哪里,我指了指腰。班长说,“你别动,就坐在那,我马上打电话叫调度派车子送你去医院。”调度很快派了辆130把我拉到医院,骨科医生不顾我一身油污,给我做了仔细检查,幸好天气冷,我衣服穿的多,只是肌肉严重拉伤,骨头没伤着。医生给我开了些外用药,叫我卧床好好休息。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我才完全恢复。可说来也怪,也就是从那时起,我阴冷天腰酸痛不说,平时干重活不太敢用劲了。碰到一次最严重,我发现自已怎么也起不了床,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走路却不能伸直腰,像个大猩猩。而且坐也不是,睡也不是,人折磨的够呛。该想的法子全想了,按摩、电疗、蜡疗和治腰痛各种好药膏用个了遍,捣鼓了半个多月,就是不见好。妻子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岳母后来知道我的病以后,在县里给我找了个退休的老中医。岳母说这位老中医是中医世家,在县里看病很是了得,慕名找他看病的人很多。由于名气大看病厉害,老中医退了休在自已家开了诊所。接到岳母托人捎来的信,妻子赶忙催我去县里看看。刚好班里头我还有好多天存休可以调剂,就答应了妻子。我和妻子一到岳母家,岳母简单寒喧了几句就带我出门。数九寒天,天下着小雪,地上湿漉漉的,我、妻子和岳母打着伞,转了好几个巷子,才到了老中医开的诊所。老中医首先叫我把病因说说,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摔了一跤好了以后就这样,反正每年都要发个一到二次,有轻有重,轻的时候还好些,只是腰有些痛,你不管它,隔个几天它又好了。重的时候却连床都起不来。老中医掀起我背后的衣服,摸了摸,问我具体在哪痛,我说反正是腰上,具体在哪也说不准,只是觉得腰背后全不舒服。接着他又问了些我日常生活的问题。这才给我把脉,前后不到十分钟,老中医就开了药方,“你这是严重的腰肌劳损,仗着年青,干了活,汗还没干,经常去洗冷水澡,而且不注意休息,直到受了一次伤,把原来的湿气和伤全抽出来了,它不折磨你才怪呢。我给你开六副药,回家用田七掺着喝。”我怯怯地问,“这点……药……能治好我的腰吗?”经历过多次治疗失败的打击,我有点不相信医生和药了。老中医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笑笑说,“小伙子,你还年青,吃上这些药,应该很快就会好的,不用担心。但以后注意,千万别着凉!”见老中医这么有把握,岳母很高兴。临走时,岳母再三对老中医表示感谢。回到家,岳母叫妻子扶我到床上休息,自已到厨房给我熬药。在岳母家静养这些天,她每天冒雪到菜市场买些腰花、排骨等好菜给我吃。吃完六副药,又在岳母家调养了个把星期,我的腰才渐渐好转。岳母这些天为了我忙里忙外,经常下冷水,手指长了冻疮,粗得像红萝卜,又痛又痒,十分难受。妻子买来雪花膏让她搽,岳母却说这点冻疮算什么,每年冬天我都会生,我的皮肤就这样,没那么娇嫩。可终拗不过妻子岳母还是搽了,我看见岳母手指痒得难受时,双手不停交叉挠痒痒,有时甚至还抓破了皮,心里油然而生莫明的感动。回家前,岳母又偷偷拿钱给妻子,说回去买些营养品给我吃,并再三叮嘱我注意休息,下班后千万不要再洗冷水澡。还别说,那老中医真是妙手,我的腰后来一直竟没腰痛过。直到前些年我有轻微的腰椎间盘突出,腰才感觉不舒服。所以,我一直感激岳母。几年后,听岳母说老中医得了直肠癌去世了,我不禁惋惜……过了老玉平水泥厂,可能是躺着难受,岳母突然气若游丝地冒一句,“铜矿快到了吗?还有多远啊?”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下意识甩甩头回过神,倾身安慰岳母,“别紧张,马上就要到了。”不知不觉,二女婿的车离铜矿不到两里路了。不知怎的,离铜矿越近,我的心也变得复杂起来――岳母的病能看好吗?应该可以吧?要是铜矿的药在她身上不管用呢?不可能,战友比她严重的多都能治好,岳母怎么就不行呢?哪……要是万一不行呢?那该怎么办?不会白跑一趟吧?!蜿蜒的坑坑洼洼公路,把我的疑问也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岳父不知是担心还是紧张一只手扶着前排的靠背,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我,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像是要把车灯下的柏油马路看穿。而岳母半躺着,那神态像个重病的婴儿,显得脆弱而无助。六矿区两边的路灯时明时暗,像我忐忑的心,掺杂着急迫与焦虑。晚上铜矿一矿区散步的人很多,路灯下的身影重重叠叠。车子开到祖传草药医师家门口,草药医师早早在门外等候。我和二女婿小心翼翼把岳母从座位里牵出来,岳母用手扶着车门,想自已站起来走,可刚一迈出腿,就听岳母叫了一声哎哟。岳母走一步,身子就往下坠,很显然她根本就走不了。我们只好搀起岳母,半抬着她往前走。草药医师见这情形赶紧带路把我们引进屋。岳父毕竟年纪大了,坐那么长的车,病又没痊愈,从车里出来,他双脚微微颤抖,有点站不稳的样子。看得出,他心有些不安,甚至紧张。平时不苟言笑的岳父,这会儿显得更阴郁。见我们几乎架着岳母走,生怕岳母有什么闪失,他不让妻子搀着不说,还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甩开妻子的手,执拗地跟在岳母后面。而妻子又担心岳父,双手扶掖他紧随其后。犹如呵护小鸡一般,随时防备岳父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恍若间,宛如一层层爱的围脖,在夜幕里飘来荡去。草药医师看病的屋子很小,两个人转身都困难。妻子和二女婿俩口子只好出来站在客厅等候,而岳父却在门外一动不动。屋里很亮,摆放着好几个药柜,柜子里面全是玻璃瓶,大小不一,装着各种各样的药,每个瓶子上面都写着什么药、治什么病,有擦的,有喝的,甚至还有药丸子。占的面积最大的就是一张看病的床,唯一的写字台,桌上堆放着一沓沓与病人有关的记录,看样子草药医师给人瞧过很多病。突然,一只飞娥不知从哪窜出,漫不经心地在屋里盘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我的心也被提着飘浮起来,心里又开始纠结:岳母的病能治得好吗?要是万一治不好,该怎么办呢?!七推拿得了干瘪生硬的筋骨,却揉动不了深情的目光。草药医师先让岳母躺下。接着问我,“片子和病历带来了吗?”我赶忙应答,“带来了,带来了。”我从准备好的塑料袋里拿出岳母的病历和CT片子递给他。草药医师戴起老花眼镜,拿起病历翻了翻,接着讳莫如深地在他记录本上记着什么。看CT片时,不知是看不清,还是看不准,草药医师的老花眼镜片几乎挨到了CT片,他拿起,放下,转个角度拿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最后,他像个老专家似的轻吐一句,“呦,腰椎间盘突出,还蛮严重的咧!”我和岳父倏地睁大了眼,等待他下文。草药医师语气一缓,“不过,吃了我的药慢慢会好起来,这一点请绝对放心!”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忙上前套近乎说,“去年,我一个姓曾的战友就在你这治好的,你应该有印象吧?”他拼命眨眼睛,然后挠挠后脑勺,想了半天,才抿着嘴说,“噢,噢,我记起来了,他当时严重的很,比你岳母还严重,床都上不了,天天晚上弓着腰趴着睡。吃了我一个多月的药酒才好!”我顺着又说,“正是这样,我才叫我岳母从县里来这找你看。病历和CT片你也看了,你分析分析,看她的病究竟重成什么样?然后再开点好药……”草药医师见我性急的样子,摆摆手,“莫急,莫急,你岳母腰椎间盘突出是蛮严重,但还没到治不了的地步,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的药肯定能起作用。药呢,我等会儿在配,现在我给你岳母推拿按摩,让她的病痛先舒缓舒缓。”说完让岳母转身平趴着。为了不影响他,我只好抽身从屋内出来,好让草药医师给岳母推拿按摩。而此时,岳父仍呆呆地站在门外,我怕他站时间长了人受不了,顺手拿了条大方凳让他坐着。岳父就这样坐在那,倚靠门口,直勾勾地望着岳母。我的心像被谁用力揉了一下,顿时蹙成了一团。我知道内向的岳父其实心里装着对岳母深深的爱。他比任何人都担心岳母。说起来,岳母与岳父相识颇有戏剧性。在当时真的顶着很大压力。原来岳父是早年铅山共大的教员,而岳母是岳父的学员,按照现如今时髦的说法,可谓是师生恋。岳父当时二十四岁,广丰县五都乡人,岳母才十八岁,家住铅山县新滩乡湖塘村上徐家。岳父长得一副福像,天庭饱满,耳根硕大,显得憨态可掬。岳母人长得漂亮,人又很活泼,性格内向的岳父动了心。这样岳父平时就多了心眼,有事没事,半天劳动他俩经常在一起打帮手;半天学习他也借辅导文化之名,找机会跟岳母接触。岳母刚开始蒙在鼓里,还认为这个教员真好,自已的文化底子薄,可遇到好老师了。可凑巧的次数太多了,渐渐也看出了端倪。正值青春做梦时,只是未到情深处。时间一长,俩人关系持续升温。可碍于师生的关系,为了躲避别人的眼光,夜幕降临了,他们才偷偷在草丛中窃窃私语;炎热的中午,别人午睡,他们却在小河边漫步,最惬意的就是夏收时,俩人累了一整天,晚上他们躺在草垛旁数天上星星,就像数自已的未来一样高兴,那时生活很苦,劳动也很累,但有爱情的滋润,一切苦累都溶化了。或许是岳父的善良、诚实和博学打动了岳母,而岳母的善解人意及性格开朗更被岳父所钟情,一年之后,没人撮合,自由恋爱,俩人结了婚。这在当时媒妁之言的习俗下,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师生。从那时,俩人都把对方装在了心里。岳父知道这份感情来之不易,年纪相差不说,光凭他一贫如洗,岳母不嫌弃跟他过日子就已经让岳父格外珍惜了。从县共大出来,岳父进县水利局当了科员,岳母分到铜矿,但只挂了一个月的名。因子女年幼,为了照顾家里,熊掌鱼翅不可兼得,只能二选一,不得已岳母放弃了铜矿的正式工作,进了县大集体的菌肥厂,做蘑菇和笋干罐头。每天岳母早早起床,先煮好稀饭,安排大的读书,小的就带到上班的地方照看。遇到做罐头忙时,加班加点到很晚才能回家,累的腰酸背痛刚想躺下休息,见孩子们一大堆脏衣服,叹息一声,又咬着牙起身去洗洗刷刷。日子过得平淡而艰辛……凭着微薄的工资,岳父岳母省吃俭用,含辛茹苦拉扯六个子女长大。听妻子说,岳父也很疼孩子,不管小孩犯什么错,他从不打骂。记得最清的是岳父工作忙了一天,每次晚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子女们的房间里,看看被子盖好了没有,会不会着凉,幼小的有时还抱起来把尿,直到六个子女们全看完,他才上床睡觉。岳母有时说她已看过了,不用看了。岳父嘿嘿笑笑,“看一下,他们睡好了,我心里头才踏实。”舔犊之情溢于言表。而岳母性格外向,做事干练,家里大小事大都她张罗,可谓家里的主心骨。上班,做家务,带孩子,管孩子,岳母就像就陀螺,整天连轴转,过度的操劳,岳母皎好的容貌渐失去了光泽……岳父和岳母风风雨雨近五十年,那份浸入血液里的爱,旁人无法体会,甚至子女们都难以理解。爱如酒,越陈它越醇香。情如蜜,越久它越弥足珍贵。八棕色的药酒瓶,照得出腰椎间盘突出,却看不清更大的隐忧。或许是年纪大了,肌肉、筋骨都生硬了,草药医师的手稍用点劲搓一下,岳母就喊痛。他只能像哄小孩一样,边按边对岳母说,“呆会儿就不痛了,刚开始都会有一点,忍一下,再忍一下。”看得出岳母始终强忍着痛。草药医师依照他的手法不停地给岳母揉搓,岳母难受的嗷嗷叫,巴不得快点结束。我心想,会不会他下手太重了?看他的那样子不像是太用力呀,岳母怎么觉得那么痛呢?我反过来又想,如果穴位不用力,病人没感觉,这说明按摩没到位,但下手太重,有时病人又受不了,这个度,每人病人不一样,有时还真难拿捏。我腰痛过,曾经也找过人推拿按摩,其实真正治病的推拿按摩相当不舒服,甚至是很痛的。好不容易推拿按摩结束,岳母终于松了口气。草药医师让岳母转身,再慢慢把她扶起来。然后,问岳母感觉怎么样?舒服点了没?可能是麻木了,抑或是痛过了,明知仍很难受,岳母还是点点头,“嗯,蛮好,蛮好。”看得出岳母只是客套,连笑容都不加掩饰。岳父坐在那,眼睛始终跟着岳母转,见岳母一个劲喊痛,几次想说什么,又忍住。岳母叫的厉害时,他紧咬嘴唇,眼眶几度湿润。最后,草药医师开了六瓶药酒和几包热敷的药。药酒装在普通的医用玻璃瓶里,呈深棕色。热敷的药倒像是田七粉,每包二十克左右。草药医师把药酒和热敷的药放进塑料袋,扎好后对岳母说,“这是六瓶药酒,一天喝三次,每次喝十毫升,塑料袋里面有个杯子,大半满就可以了。热敷的药用水调好,调成稠状,再用纱布包好放在电饭煲里蒸,然后放在腰上热敷。注意,为了不烫伤皮肤,热敷时药包下面放一块毛巾。每天坚持热敷二次,早晚各一次。”他见岳父在门外很担心的样子,又笑笑说,“我的药,你放心,用了几天她就会有反应。”或许是精神上受到了安慰,从房间里出来,岳母像卸掉一身包袱一样,神情轻松,眼里闪着光。上车后,她咂摸咂摸嘴,“这酒我一定坚持喝,看来我这病是找对人了。”她虽然仍半躺在座椅上,但人有了精神。我们都觉得今天没白来,终于找到治腰椎间盘突出的良方,岳母的病有希望了,最起码这痛会慢慢减轻。而岳父坐在车里,跟来之前一样,依旧沉默不语,不时扭头望着岳母,只是皱起的眉头渐渐散去。回到家,岳母按照草药医师的方法喝酒、热敷。每天准时去盲人按摩店推拿按摩,可腰部疼痛还是不依不饶,而且愈发严重。这些天病痛折磨得岳母晚上根本无法入睡,除了叫,还是叫。考虑再三,子女们觉得还是去住院治疗稳妥些。于是,劝岳母去医院治疗,最起码住几天院,观察观察。可岳母就是不听,而且理由十足,“这才刚刚喝了酒,热敷了药,就是神药也没那么快呀!我就不信,住院就能马上不痛啦?”妻子见劝说去医院不行,就劝岳父岳母去我家住,一可以照顾岳母,二岳母有什么事也能及时掌握。因为我是复式楼,上下两层,又在三楼,岳父岳母住很方便。可能是岳父实在照顾不了岳母,过了两天,岳父岳母终于同意住到我家。当晚妻子在楼上听到岳母痛的近乎哀号,心急如焚,赶紧跑下楼打电话叫住另一个单元的小女婿过来。小女婿到房间一看岳母的痛苦状,惊的眼镜差点掉下来,“都痛成这样……怎么还硬撑啊?”他当即转身开门往外跑,他边跑边说,“我这就去叫医生!”到了楼底下,恰巧在弄堂里碰到正回家的县中医院朱医生,小女婿急忙把他拉了上来。朱医生在中医院看的是骨科,他见岳母很痛苦样子,很有经验,马上回去拿了几片止痛片给岳母吃。临走时,他跟妻子交待,“一片如果不行,等过了三小时可以再吃一片。不过明天必须去医院!”拍片室与病房的距离,就是岳母与担架的距离,而担架的帆布太薄,抬得动岳母的身体,却抬不走她身上的病痛。二女婿开车从我家接岳母到县中医院。上二楼住院部,大家是强行将岳母硬托上去的。朱医生见我们来了很热情,点点头说,“先住院。”然后问护士长住几床,护士长看了看墙上的病床安排表,马上回答,“就十八床吧。”接着朱医生和气地对我说,“护士会马上把床铺好,现在你赶快把人扶进病房,记住,待会让你岳母平躺着。不过,千万得慢慢来,尽量小心点,别弄痛她。”我们刚把岳母安顿好,朱医生就拿着检查单子进来,“谁先下去办住院手续?办好后马上去做B超。”我说我去,便快步冲到楼下,不巧,交费处计算机出了故障,一时办不了住院手续。幸好工作人员见我比较急,就跟我商量,“要么,我给你打个收条,你先住院,该看什么看什么,等机子好了以后,再给你补办正式的收据好吗?”我连声说谢谢。等我办好住院手续,交好押金,回到病房,此时,岳母整个人状态很不好,哎哟哎哟直喊痛!我见小女婿、大舅子和大嫂低着头围在病床旁,满脸的忧虑,妻子趴在床边安慰岳母,空气仿佛被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妻子起身时,我看见她遮掩着抹眼泪,我的心倏忽间有丝丝缕缕沉重蔓延。而要岳母去做B超,她躺在床上,下,下不来,抱,不能抱,背又背不了。而县中医院的B超室又在对面二楼。这可怎么办?我只好问朱医生有没有担架?我说我岳母走已没办法走了,不能抱,也没哪个抱的动,背就更别提了。朱医生说,“用担架抬当然好,那……别急,这里有一个担架,不过前几天有人拿去用了,不知道还回来没有,你跟我去找找。”朱医生带着我找了几个房间,终于在一个骨科检查室找到了那副担架。可担架拿到病房,要想用抬岳母,远没我们想像那么简单,最大的难题是我们根本无法将岳母弄到担架上去,最后试着让岳母自已慢慢一点一点挪到床边,然后我们把担架靠在床沿,妻子和大嫂使出浑身的力气,才把岳母整个身子慢慢拖到担架上。岳母痛得如刀割似的大声嚎叫,没办法,检查要紧,这时已顾不得岳母大声喊痛了。等岳母慢慢躺稳后,我、妻子、小女婿、大舅子和大嫂一起抬着岳母,五个人都憋着劲,却越走感觉越沉。到了对面二楼B超室,医护人员示意将岳母抬到B超室的工作台上。在B超室,妻子和大嫂帮着医生给岳母翻身,我们便从B超室出来,在外面,我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歇息,屁股还没坐稳,朱医生又递过一张做CT的单子,语气不容商量,“去交费,顺便再做个CT。”我有些不解,迟疑地说,“县医院已做了。”朱医生回答很干脆,“别问了,就按我说的再做一次。”等岳母B超做好,我们一行人又把岳母抬进CT室。我们抬着岳母楼上楼下,反复进出,岳母折腾的够呛,CT照完,到最后她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煞白的碜人。抬岳母上楼回病房,岳母满脸是无奈和痛苦的表情,不时还咬着牙用力地摇着头,眼神暗淡无光。很显然,疼痛令她苦不堪言。我看在眼里,抬起的腿越来越重,像灌了铅一样。回到病房,朱医生过来给岳母做检查,他问岳母哪痛?岳母说腰上的筋拉着痛,朱医生让岳母侧身,用手轻轻敲打岳母的腰椎,轻声问,“痛吗?”岳母马上尖叫起来,“哎哟,痛哦……”朱医生又抬起岳母的两条腿问,“痛不痛?”岳母却说不痛,朱医生两眼疑狐,然后把腿再抬高,岳母还是说不痛。朱医生像似找到了病因所在,嘴上却没说。常规检查完后,朱医生对我们说,“马上打吊针。”我见朱医生出门时神情比较严肃,像是有话不方便说,我想了想,转身跟在他后面。走到住院部服务台,我问朱医生岳母的病究竟如何?朱医生愣哑,看了看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这个病我总感觉不像腰椎间盘突出……这样吧,先吊两天药再说,如果你岳母的痛止住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假如……还是痛,肿瘤的可能性比较大,必须立即到市里做磁共振。”护士很快给岳母打好了针,挂上了药水。她临走时交待,吊了半瓶的时候,就按呼叫铃,第一瓶药水只能吊一半。我想问护士原因,话到嘴边没说,我琢磨医生自然有他的道理。吊了一会儿,岳母还是喊痛,我快步走到服务台叫朱医生。朱医生过来看了看岳母痛苦的表情,右手习惯性推了推眼镜,“没事,我马上叫护士打一针。”并安慰岳母,“打了针就不痛了,药水起作用没那么快哟,而且这瓶药水只能吊一半,吊多了人会受不了。”护士给岳母打了止痛针,岳母痛才减轻了许多,她似睡非睡,脸上时不时做出各种难受的表情。听护士说,岳母今天的药水只有四瓶,上午就可以吊完。我望着曾经棒槌都打不倒的岳母,突然变得那么孱弱,简直是判若两人,我一时无语。岁月锋利,病痛犹如刀刃,须臾间,直叫人伤痕累累,痛苦难当。上午吊完针,岳母虽然叫痛,但感觉似乎比住院前要好点。岳母说了很多话,精神状态还不错,就是吃东西没味口。三嫂便到外面买了清汤给岳母吃。岳母只吃了一点点,说吃不下,便半躺着闭目养神。临近中午三嫂因为要带小孙女早早回去了,小女婿叫我先回去吃饭,他守着岳母。等我吃完了饭再换他。这时,岳母对我说,“你回去吃完饭把草药医师配的药酒拿来,等会儿我要喝。”我吃完饭把药酒拿来,便叫小女婿回去。我把药酒放在床头柜,“妈,你先不要喝,呆会儿我问下朱医生看能不能喝。”岳母说医院只是吊药水,又没吃的药,喝酒有什么关系。我说还是稳妥点好。见我说的也在理,岳母没再坚持。可能是躺久了不舒服,岳母说要坐起来,我急忙去抱她,岳母摇摇头说,“不用,我自已来。”她双手撑着床,一点一点挪动身子,慢慢坐起来,我拿起她的衣服塞紧她的后背。坐好后,岳母叹息道,“近段时间肚子不太舒服,搞不清怎么回事老便秘。”我想起电视上有个养生节目说吃苹果对便秘有用,我对岳母说,“电视上说吃苹果对便秘效果挺好,但必须在饭前吃才有用,而且要吃皮。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去买。”我走到古镇街口的水果摊,买了几斤最好的红富士苹果放在岳母床头。“妈,我先去给你洗两个。”我抓起苹果准备去洗,岳母却说,“不要洗,我等会儿吃。”岳母难得住院,在床上用便盆不习惯,想方便在床上又解不出。见大舅子、二舅子来到病房,岳母说想解小手,嘴里嘟嚷,“我不在床上解,在床上老解不出来,你们扶我下来。”大舅子、二舅子和我把岳母扶下床,便盆就放在床沿,憋了老半天岳母就是解不出,起来时,她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后来才知道,其实岳母解不出来并不是在床上或床下的问题,而是岳母的病使泌尿系统遭到严重破坏――想尿却尿不出!我知道岳母不是憋的太难受是不会叫我们扶她下床的,以前她是那么爱干净,病痛使她淡漠了一切。看见岳母无奈又无助的样子,我忽然感到衰老及病魔的可怕,我抽了抽鼻子尽量掩饰自已的情绪。下午我去问朱医生岳母能不能喝药酒,朱医生说可以喝,但要注意量,我说就一小杯。他说那没关系。回到病房,我还没张口,岳母就说终于解出小手来了,一副如释重负样子。我把朱医生说的话告诉她,她很高兴,“我说了不要紧么,来,你现在就给我倒一杯!”我从塑料袋里找出小杯子,倒好药酒递给岳母,岳母咕隆咚一口就把它喝了。我顺手给她餐巾纸,岳母擦完嘴对我说,“你的腰椎间盘突出啊,我看也要注意,不要到了我这个程度再吃药,平时你就要学会保养。”我说我知道,我只要感觉到腰不舒服我就会去锻炼,譬如吊单杠、打篮球和跑步啊,尤其是注意保暖。岳母咂摸嘴又说,“在铜矿做事时也尽量少用腰劲,如果这个药酒我吃得好,到时你也去弄几瓶喝喝。”岳母知道我不会喝酒,又叮嘱,“喝不来酒没关系,每餐不多,就一小杯,如果感觉头晕,喝完就睡。”我连忙应答,“哎,如果你喝了有效果,到时候我一定喝!”岳母病成这样,还老挂着我,我心底泅出一股暖流。晚上大嫂与二姨子陪岳母。我和妻子回家照看岳父。当我把朱医生担心的话告诉妻子时,她可能尽往好的方面想了,当时没太在意。第二天我赶回矿里上班。突然,岳母的腰痛得更厉害,朱医生建议妻子立刻带岳母去市里做磁共振,并且说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妻子一听慌了神,再想想我给她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打电话给二女婿,慌乱中,妻子已言不达意:“把车开过来,快!快!马上去上饶!去做磁共振,快点咧……”打完电话,妻子拿着手机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二女婿随即开车送岳母到市肿瘤医院。磁共振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原来岳母腰椎上长的是恶性肿瘤,并且有两个。所谓恶性肿瘤也就是癌,根本不是最初判定的腰椎间盘突出。回到县中医院,医院给岳母做了全身检查,子女们都在医院焦急等待最终结果,当朱医生拿到最后诊断报告说,岳母是肺癌晚期,并转移到了腰椎。我们怎么也不相信,平日看起来那么活蹦乱跳的岳母竟然得了这种病,而且是晚期。大舅子联想到岳母想尿却总尿不出来,问朱医生是否跟她的病有关?朱医生说那因为她的泌尿系统已受到癌细胞的侵袭,想尿尿不出,这样的话人很痛苦!接着朱医生惋惜说,“她最多有三个月时间,太晚了,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尽管减少她的痛苦……”天,仿佛瞬间坍塌下来。没有任何预兆,哪怕是丁点心理准备,倏忽间,最残酷的现实摆在了面前。谁也想不到,生离死别是那么遥远,却又近在咫尺。妻子哽咽着打电话告诉我岳母的危重病情,说一定要带岳母到大医院去治。不管付多大代价,花多少钱都要去治!放下电话,我如掉冰窖,怎么也没想到岳母的病情急转直下,变成这么个绝症。我火速从上班地方回来到家,换好衣服我正准备出门。我突然想起市肿瘤医院的表哥方兆阳,他现在是市肿瘤医院的副院长,可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联系方式。只记得二哥去年乳腺增生切除,是在市肿瘤医院做的手术,好象是表哥方兆阳亲自安排的,听二哥说他人很好,二哥肯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我跟二哥打了个电话说明了岳母的情况,二哥随后发信息给我告诉了他的手机号码。不一会儿,二哥又给我打来电话,“你直接打给他,方院长他人很热情,如果遇到什么难事,他会帮忙的。”我试着给方院长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告诉了他岳母的病情,方院长说,“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很不凑巧下午我没空。”于是,他给我商量,“能不能明天到医院来?”我说家里已经商量好了,决定下午去。方院长想了想说,“不过下午你一定要去也没关系,我会跟你联系好医生。你去之前最好给我打个电话。”有了方院长帮忙,我心里有了底。我想省得我们去医院两眼一抹黑,东南西北也找不到,当然,最主要还是怕耽误了岳母的治疗。随后我包了辆车从铜矿往回赶。车行驶到江村时,妻子又打电话叫我直接回家。原来为了不让岳母觉察到异样,我们照顾她还是和平时一样,大家照轮陪护。并且已商量好,下午就送岳母去市肿瘤医院。因为岳父在家需要人照顾,妻子只好先行回家。我急急忙忙回到家,进了门,岳父问我怎么回来了?我撒谎说,碰巧铜矿一个便车来县里办事,我就顺道搭来了。岳父将信将疑,眼睛盯了我几秒钟,似乎想嗅出点什么。我和妻子表现的很平静,虽然心情沉重,仍装得跟没事一样,时不时还假意笑笑。妻子劝慰岳父,“妈的病在慢慢好转,甭担心。”岳父窝在沙发里,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显得心事重重。九高速公路奔驰的汽车,宛若一只只笨拙的甲壳虫,机械而有序地与路边风景擦肩而过。车里的人都有目的地,他们怀揣着不同的心事,有平常的,艰辛的,欢乐的,也有痛苦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似乎都带着火急火撩的希望。哪怕有的希望很渺茫,甚至微不足道。动身之前,我从方院长那了解到,市肿瘤医院下午两点上班。鉴于岳母病情的严重,在家里妻子和我商量,这次去市肿瘤医院,算来算去,再怎么都有十来个人,二女婿的车显然坐不下。我突然想起,我的发小张有新的车,不知道有没有空。我试着给他打了电话,张有新一听我岳母生病,满口答应,“正好我下午没事,说吧,我先开到哪?先到你家,还是直接去医院接你岳母?”我叫张有新先到我家带上我们,然后到医院接岳母去市肿瘤医院。十分钟后,他在楼下打喇叭示意我们下楼。我、妻子、小女婿俩口子坐上车直奔县中医院。到了住院部,二女婿的车已停在院子里。大舅子、三舅子和二女婿俩口子站在车边,个个脸色凝重。进了病房,我、大舅子、二舅子、三舅子和小女婿,小心翼翼把岳母从病床上牵下来,刚开始我想用担架,但又怕到了楼下,担架放在地上,岳母自已爬不起来,而我们又没办法抱她。想来想去,我们只好扶掖着岳母慢慢走下来。楼外的阳光似乎和大家心情一样紧张,透过铝合金玻璃窗,躲躲闪闪地晒在楼道台阶上,我们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温度。唯有下台阶时,脚下地板砖发出的咯得咯得声响,使我们感到莫明的压抑与沉重。岳母很坚强,看得出她特别难受,连步子都迈不动,全由我们扶掖着,但她仍强忍着慢慢挪动。为了安慰岳母,我边走边对她说,“市里住院的条件、设备更好,你的病已经查出来了,蛮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到了市肿瘤医院,那里药好,机器先进,恢复起来容易些。省得在这打了吊针没什么用,还老痛,你说是啵?”病痛催人老,岳母从发病到现在,仅仅个把月时间,她就衰老的不成样子――脸色苍白,眼神呆滞,憔悴不堪。听我这样劝说,她木讷地点点头,似乎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妻子在楼下早早把车门打开,我们几个让岳母自已一点一点把脚放进车内,然后几乎抱着把她放到座椅上,并把座椅调整到半躺状态。出了县中医院,张有新说往高速更快,路也好走。我说那就往高速走,路上不要太快,尽量让岳母感到舒服就行。上高速前,我给方院长打了电话,“方院长,我们已经在路上了,到了医院我们先找谁?”方院长在电话里说,“直接到三楼放疗科,就找金主任,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到了三楼,把你的名字跟他说一下,就说是我介绍来的就行了。”方院长虽然未曾谋面,但人很热心,“金主任在大学是专门学放疗的,人很不错,肿瘤医院就数他技术最精湛。万一遇到什么问题不好解决,你再给我打电话。因为下午实在是有个会我必须参加,所以我不能过来看你了,很抱歉。不过没事,你找到他,他会尽全力的!”听方院长这么说,我心底一热,忙说,“那太谢谢你了!”方院长回答,“不用!哎,别不好意,有事尽管打电话!”高速公路车流量很大,我时时刻刻注意岳母的反应,张有新车开的很平稳,我叫他尽量不超车。还好,一路上岳母除了偶尔呻吟以外,并没有太大的不适。很快,不知不觉下高速了,就在收费岗亭拦杆提升的瞬间,我猛然想:高速公路出口很多,哪一条才是岳母生的出口呢?!十张有新经过市区将车开到市肿瘤医院,时间正好,医生刚刚上班。我们好不容易把岳母弄到三楼。因为还不知道几号床位,我让岳母暂时坐在过道长凳子上。我得先找到金主任,才能让岳母躺到病床上去。我问护士站的护士金主任在哪?护士指了指主任办公室,我快步走了进去。金主任一听我是方院长介绍来的,微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方院长已跟我打过招呼了。我先安排你岳母住院。呆会你再把相关检查的东西拿给我看。”金主任从办公室出来,对护士长说,“赶快安排一个床位。让病人先住院。”然后他扭头问我,“你岳母在这住院肯定要人陪护,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搓了搓手说,“当然,最好有单间。这样我们照顾方便些。”金主任摇摇头,两手一摊,“单间我们这没有。只有二人间,而且现在还都住着病人,等有人出院了再给你岳母安排,现在只能住三人间。”我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推而求次,“那就弄两个床位,要紧挨着。这样我们陪护也有休息的地方。”金主任点点头,“那行!”这时,护士长过来说,“金主任,只有32、33床暂时没人住,他们陪护的人有32床,病人就睡33床吧。”金主任点点头,带我去看病房,“走,我带你去看看病房!”进了病房我一看,33床紧靠卫生间,后面来有一个过道,旁边32床空着。虽然不是两人间,但还凑合。我说那就住这床吧。等护士把床铺好,因为岳母坐的时间稍长了点,她一下起不来了。我们只能搀扶掖着她,让她自已慢慢地一点一点起身,最后直起身子时,岳母痛得忍不住哎哟哟直嚷嚷。我们把岳母搀到33床,岳母上床又成了难题,没办法,我挟着岳母先坐到床上,大舅子爬到床上小心拉,三舅子在床边上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才让岳母躺到床上。在病房外,我悄悄跟金主任说,“我岳母还不知道自己什么病情,我们没敢告诉她。希望你们也能保密。”“哦,是这样啊,”走到护士站,金主任低声对护理岳母的护士交待,“病人还不知道自已得了肺癌。不要告诉她,再一个,护理时注意方式方法。”女护士轻轻点头。金主任转身又对我说,“你去把你岳母的相关资料拿来,我要马上看。”我赶紧往病房跑,刚要进门,妻子却叫我在外面等等。原来岳母自从在县中医院住院就没洗过澡,妻子想,到了这里还不知道会住多久。本来岳母忒干净的人,总不能让岳母身上老有味道吧,于是,妻子、二姨子和小姨子就在被窝里给岳母换了里面的衣裤。换好后妻子才叫我进去。我从妻子手里拿过岳母的病历、CT及磁共振片,又急匆匆返回金主任办公室。金主任对岳母检查出来的东西看的很仔细。我站在那注视着金主任的表情,祈祷他能给岳母一线生机!金主任看完后,他表情严峻,“跟你实话吧,你岳母情况不太好哇。”他拿起岳母的CT胸片,“她是典型的肺癌晚期症状,你看,你岳母左肺已经长了一个很大的瘤,这个瘤只要稍微长一点点,病人就有可能无法自主呼吸。最后造成窒息死亡。”金主任把CT片递到我眼前,“你看,她两边肺全长满密密麻麻的小瘤子,两个肺都长满了,像一串串黑色葡萄。”我心头一紧,再看片子,确实是很多串在一起的小黑点。金主任接着说,“最难办的就是那个大瘤子,看起为有拳头那么大。”“我岳母她又不抽烟,平时身体很好,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呢?”我大惑不解。金主任又拿起磁共振的片子,“这个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平时没有征兆,一旦有症状就是晚期了。你看,她这个肺癌已转移到了腰椎,并且长了两个恶性肿瘤。她为什么会感到腰痛,是因为瘤子越长越大,它拼命地往腰椎顶,如果把腰椎顶断,下肢就会瘫痪,那就更麻烦了。”听到金主任恐怖预测,我想,我应该有个心理上准备,不管怎么样,都要做最坏的准备和打算,“金主任,你实话实说,我岳母这个病,到底能够撑多久?”金主任点了支烟,猛吸一口,“这不好说,因为你岳母已经到了晚期,并且癌细胞已经转移了,按常规来说,最多也就三个月左右吧。不过,这只是最坏的结果,我们先放疗一段时间看看,如果通过放疗,药物能起到作用,最重要的是肺部大肿瘤要得到控制,如果控制住了,身体各项指标都从好的方面转变,那么你岳母也可能延长个二到三年。”我一听岳母仍有延长生命的希望,心里不由得一震,猛抓住他的手,“金主任,你不管怎么样,要想尽一切办法延长我岳母的生命,请你用最好的药,一定得把我岳母的病情控制住。”“我尽力吧。”“那放疗费用大概需要多少?”“做一次放疗也就二三万块钱。”刚说到这,妻子突然推门而入,声音急促,“金主任,你快去看看吧,我妈痛的受不了了,躺在床上一个劲喊痛。”金主任眉头一皱,“那先打支杜冷丁止了痛再说。”他快步走出办公室,对护士站的护士长说,“赶快给33床病人打止痛针。”随后,我和妻子紧跟着他到了病房,金主任见岳母特别难受的样子,倾身上前安慰,“等一下护士打了止痛针就不痛了,噢,不过止痛针打了后,会有一点反应,人会想吐,这是正常的,不要紧。”岳母什么也听不进,只是拼命地摇头。牙齿咬的咯咯响,像是要把浑身的痛甩掉似的。大舅子、二舅子和三舅子站在床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护士跑了进来,给岳母打了止痛针,岳母这才渐渐安静下来。从病房里出来,我又跟金主任进了办公室,金主任叹了口气,咂吧咂吧嘴说,“交两仟元,先做个全身检查,哦,对了,你们是农保还是医保?”我说,“是医保。就是职工医疗保险。”金主任看了看我,明白我在这方面不熟悉,“那你还要到你们县里办转院手续才能报。不过,这个呆会再说,现在你去交押金,交完钱,我会开检查单子到对面去做磁共振和心电图。”我心想,怎么还做磁共打振?金主任见我一脸疑惑,“这个磁共振是为做放疗做准备的,给你岳母放疗,我们需要你岳母腰部的模型。”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舅子、二姨子和二舅子在病房里照看岳母,三舅子、小姨子和妻子坐在过道椅子上。我说金主任叫岳母先做个全身检查。现在我去交押金。小女婿抢过话说,“交钱的事我去!你在这里,看看金主任还有什么事要交待的。”妻子也认为行,从包里拿出钱给小女婿,让他跑腿去交。小女婿交好钱回来,医院的护工推来了担架车。担架车到了病房门口,由于门太窄,担架车推不进去。我们一合计,决定用担架把岳母先抬出来。然后再放到担架车上。而此时,岳母因杜冷丁反应,她总反胃想吐。而且隔一两分钟就想吐。大舅子和二舅子不时扶起岳母,三舅子把垃圾筐拿在手上,随时让她慢慢吐。我们把担架放到床沿,大舅子站到床上半抱着岳母,不敢太用劲,怕把岳母弄痛了,半推着让岳母自已感觉小心挪到担架上。岳母上了担架。我们把她抬出病房,然后放到担架车上。出了病房,我们和护工一起推着担架车,到了楼梯口,护工说,“坐电梯下去。”到了楼下,护工说因为楼下的水泥地路面凹凸不平。如果推车,病人会颠的受不了。我说那就抬吧,反正我们人多。我、二女婿、小女婿、大舅子、二舅子和三舅子六个人便抬起岳母,直奔对面一楼磁共振室。虽然抬的人多,但是担架上的岳母的确很沉,抬了一段路后,我明显感到腰隐隐作痛。进了磁共振拍片室,岳母又吐了起来。我们好不容易把才岳母摆好位置。做完磁共振,我们又马不停蹄地把岳母推进心电图室。而照心电图遇到了小麻烦。我们忘了拿岳母心电图的检查单。那位做心电图的医生坚持原则,不见检查单,就是不肯给岳母做。任凭我们怎么解释就是不行。他说一定得看到检查单。我看了看医生桌上电脑,灵机一动,医院里的电脑肯定联网,电脑里一定有岳母就诊的信息。于是,我耐着性子跟医生解释,“麻烦你查一下我岳母的名字,她住在放疗科三楼,这是金主任开的心电图单子。”医生见我们言词凿凿,查名字也不过分,就暂且相信了我们,便在医院的局域网上查,最终查到了岳母的名字。医生还是不放心,“我给你们做心电图可以,但是检查单子还得送过来。”见医生终于通融,我心才落了地,连声应道,“一定,一定。”岳母检查完回到病房不久,金主任就拿到检查结果,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你岳母心脏、肾都还好,”见我站的时间长了,金主任挥挥手示意我坐下,“她平时要喝酒吧?”我说是,而且酒量还蛮大。“她有脂肪肝哟。这样,做放疗的方案需一些时间,但最晚明天下午可以做。你们先交两万元做放疗的费用。”从金主任办公室出来,我把交两万元钱的事跟妻子说了。妻子打开手提包一看,下午匆忙没带那么多现金。妻子说只带了卡。可现金还差一万多。我说不行就刷卡呗!我跑到医院交费的地方,收费员却告诉我没有刷卡机,不能刷卡。我只好回来跟妻子说只有去取钱,因为医院里没有POS机,刷不了卡。二女婿说我开车带你到市里去取。毕竟我对市里不熟悉,哪里有信用社还真不知道,二女婿说到处转找找呗,市里就那么大地方,应该很容易找到。还好,我和二女婿出肿瘤医院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家信用社。从信用社取了钱出来,已经快五点多了。我交好了钱。大家才在一起商议谁在这里陪护,三舅子因为要带小孙女没空陪护。最后商定,今晚暂时大舅子和二舅子在这里照顾岳母,以后大家还是轮流照顾。回家之前,我问金主任岳母能吃些什么,金主任说喝点稀饭吧。我想刚好我家有小电饭煲,我明天就把小电饭煲拿来,顺便带些米呀、碗筷什么的。而小女婿回去办岳母转院的事。和岳母打过招呼,除了大舅子和二舅子外,我们便坐二女婿的车子回来。一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用,二是岳父在家里需要人照顾。到了家,岳父就问岳母情况怎么样?我说,已经住院了,下午又做磁共振和心电图,医生说,明天就可以正规治疗。我说医生说这个治疗可能没那么快,岳母这个病恢复起来比较慢,再一个上了年纪,药物的效果也差些,但总体情况还好。岳父听到我这样说,好象放心许多。最后点点头说,能治就好,那就慢慢看呗!由于心情不好,二嫂虽然晚上做了很多菜,我和妻子却吃不下,但在岳父面前我们又不能显露。我和妻子便装着菜很好吃的样子,还连连夸二嫂排骨汤煮的好,可就是磨磨蹭蹭不扒饭。等岳父吃好下桌,在客厅里看电视了,我和妻子赶紧放下碗,像得到解放一样。说实话,我不想在客厅坐,岳父在那,我不愿看到岳父的无助眼神,那眼神,让我无言以对。我无法想像岳父知道岳母的病会是什么状况。我怕我会下意识流露些什么让岳父察觉。我刚想上楼,妻子叫我先别上去,在下面陪陪岳父。我只好泡杯茶坐在客厅,心不在焉地拿了本书乱翻。我、妻子、二嫂和岳父围着茶几相对无言,好像都在看电视,而每个人的心思却都不在电视上。终于挨到岳父吃药时间,我帮岳父吃完降压药,然后安顿他上床休息,才和妻子上楼。进了卧室,妻子实在忍不住,她哽咽着对我说,岳母不管怎么痛,每天都坚持坐起来活动,药酒也没停,她说这药酒不能浪费,一定得餐餐喝才管用。并且见妻子每天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她还安慰妻子,说她的病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我知道岳母的渴望,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谁不渴望自已的病会好起来、能好起来呢。妻子说她现在最痛苦的是不能在岳母面前有任何表露,还要尽量挤出笑脸,回家又要瞒着岳父,整个人有点恍惚。躺在床上,妻子不敢想,却不得不想,脑子里尽是些惊悚画面,带着冷冷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想着想着,她终于忍不住在被子里抽泣,被子抖动得直打颤。肺癌!晚期!!三个月!!!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已,到最后,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我怕楼下的岳父听见,赶紧关上卧室的门,并轻轻反锁。妻子的阵阵哭声,犹如鞭子抽打着我,我愣在那,呆若木鸡,随后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十一开了止痛的小窗户,却关上了岳母呼吸的大门。晨雾中的福惠路口,两家粉店跟往常一样忙碌,摞得老高的蒸笼和烧水、做汤的钢金锅冒着滋滋热气。虽然浓雾弥漫,视线不太好,但已有学生来买早点。有的买包子、茶叶蛋和豆浆,也有的打包米粉。粉店的热气与路上的雾气形成了温度落差。虽然热气显得势单力薄,但它们似乎谁都不服谁,憋着劲渗透着想争出了子丑寅卯,累得直呼粗气。使得周遭一切恍若身处云雾中。我站在金浚广告设计店门口等第一班客车。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才有路人稀稀落落从雾里冒出,大大小小开着灯的车辆也渐渐露出身子,像是刚从云朵里钻出来。雾仍很大,客车倒很准时。在雾蔼中我上了车。可能是太早的缘故,车上乘客并不多,我找了个单人座位坐下。因为驾驶员开了防雾灯,客车视线虽看不远,但车前路面还看得清,客车仍能平稳前行。由于昨晚没睡好,脑袋晕晕乎乎的,我试着轻揉太阳穴,稍感舒服后,我睁开眼望着客车前挡风玻璃,一团团雾气向客车袭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这时,我冷不丁联想到岳母:倘若肺癌是重重迷雾,岳母何时才能看清前面的路呢?!回到铜矿上班,我安排好手头上的事就跟单位请了假。我急急忙忙跑回家,刚把小电饭煲和碗筷用塑料袋装好,正欲出门买米,这时,妻子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医院?我说东西已收拾好,正准备去粮店买点米,之后就去车站坐车。再说早点去早好,赶在前头总没有坏处,即使有什么事耽误时间也来得及。妻子说小女婿在医院打不了转院证明。我问为什么?妻子说,“医院里要市肿瘤医院出据病情诊断书,才能到县里打转院手续。你把东西送到后,赶紧叫金主任出据病情诊断书。然后立马带回来。”听妻子这么一说,我想我得立刻去坐车,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我走的匆忙,生怕遗忘了什么没带,两眼扫了扫要带去的东西,想想,该带的都带了,那……还少了什么呢?最后才想起忘了带饭瓢,要不,二舅子他们盛稀饭没东西舀。于是我又带了平常盛饭的饭瓢,这才关好门,快步往车站走去。路过一矿区铁塔,我进小粮店买了五斤最软乎的泰国米。春运临近,这段时间交警路上查超载,我在汽车站等了很长时间才挤上有座位的客车。赶到市里已经上午九点多,我下车直接打的赶往医院。当我气喘吁吁跑到放疗科三楼,在先去病房看岳母与还是先找金主任之间,我纠结了几秒钟,后来我还是觉得应该先到病房里看看岳母,免得岳母知道我来了挂念。金主任那等几分钟倒没关系。进了岳母病房,我见二舅子坐在她床边。岳母闭着眼好象睡了,我对二舅子说,我带来了烧稀饭的小电饭煲、碗筷和米等一些东西,等会儿就可以煮稀饭给岳母吃了。“咦,大哥呢?”我突然发现大舅子不在,顺带问了一句。二舅子接过东西说,“他烟瘾上来了,说出去抽根烟,一会就回来。”他把东西放好,挠挠头说,“其实这些东西已经不需要了,我们办了一张卡,医院里有稀饭打。”我心想,既然带来了那就用呗!自已煮的稀饭肯定比食堂的更好吃噻。可能是我和二舅子的说话声惊醒了岳母,她突然睁开眼,迷迷糊糊叫了我一句。我赶紧走到岳母床边,“哎哎,是我,妈!我今天过来就是给您办转院证明。没有其它要紧事,办完了我得马上赶回去,你躺着安心休息。”我把岳母床被掖紧,不知岳母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她似答非答地轻轻哦了一声,闭上眼又睡了。岳母头发凌乱,样子很脆弱,她打着微鼾,像是几天没睡似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晓得我进病房的,条件反射?抑或第六感觉?我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岳母神智还算清醒,能这么清楚地叫我。我看着病床上的岳母,病魔已使她判若俩人,再回味她亲切的叫声,我喉头有些发哽。我寻思岳母能这么惊醒,说明她脑子还行,就跟二舅子说,“我去金主任那办转院的诊断书,小女婿在家急等要呢!妈这里就有劳你们……”二舅子不等我说完,摆摆手催我快去,“妈这里我们会照顾,你去忙要紧的事,早点去,等金主任那病人多了你又要耽误事。”幸好,我进金主任办公室这会儿没病人。金主任一听我要岳母的病情诊断书,他对这些转院手续的事早已轻车熟路,爽快应道,“我知道,你们县医院需要,你坐你坐,稍等一下,看完这个资料我马上就给你开。”原来金主任正用笔记本电脑上网,像是下载材料,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我不由得肃然起敬,“金主任你看的这些是什么?怎么全是英文?”金主任娴熟地操作键盘,并认真地看着,“这是最新的肺癌放疗的资料,我到网上搜到的,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全英文你都能看懂啊,真了不起!”“这也没什么,这些都是医学上的英文,何况我学的就是这个专业,看懂当然不成问题!”金主任游览完毕,才把资料保存到硬盘里。然后他推开笔记本电脑,从抽屉里拿出病情诊断书,对着岳母相关检查快速地写着。全部表格写完,他又认真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带我到另一间办公室,跟一位女医生说,我需要开病情诊断书,叫她盖了公章。“你回去拿给县医院就可以了。”“真是太感谢你了!”从金主任手里我接过岳母的病情诊断书,我想我不能久留,得马上赶回去,便客气道,“金主任,那……你先忙。我这就走了。”我刚想转身,猛然一想,不知道岳母的放疗准备的怎么样了?不妨先问问他了解了解情况,“金主任,我岳母的放疗什么时候做呀?”金主任很轻松地说,“放疗计划全做好了。只要设备正常,下午做绝对没问题,你就放心吧!”从三楼下来,正好碰到抽烟回来的大舅子。我跟大舅子说小女婿办岳母转院诊断书要的急,岳母那我就不跟她打招呼了,让她好好睡。醒来你跟她说一声。大舅子陪我下楼,我问大舅子岳母昨天情况怎么样?大舅子说,“现在就是止痛针一过,她就痛的受不了,我出来护士刚刚给她打了一针止痛针。”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洇生隐忧,我想起岳母做磁共振时吐的难受样,我知道岳母承受的折磨。不打止痛针岳母痛的受不了,打了止痛针虽能一时解痛,但副作用很大,反胃、恶心的让岳母时时刻刻想吐。那翻江倒海的痛苦,弄得岳母近乎崩溃。如果天天这样,岳母怎么吃得消?我心里想。“妈吃饭怎么样?”“她吃饭也不行。餐餐喝点稀饭。但是精神还马马虎虎,昨天晚上她还叫我们俩出去买酒喝咧。”大舅子、二舅子平时喜欢喝点小酒,岳母自己都痛成这样了,还想的那么细,让我不禁唏嘘。听说岳母精神不是太糟糕,加上下午就放疗了,如果药物能真正起作用,岳母的病情可能很快得到遏制。想到这,我心里才略感安慰。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这一走,竟错过了和岳母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中午回到家,妻子和岳父她们早已吃完饭。这些天我跑来跑去,加上岳母这个病像块石头压在心头,吃饭没什么味口。妻子见我不吃饭,拽着我硬要我吃点。逼的没办法,我想那就吃点泡饭吧。我盛了小半碗饭,倒了点开水,随意扒了几口就算饱了。上楼时,我见岳父呆呆地坐在房间里。我进去跟岳父打了声打呼,“爸,妈在医院没事,医生说情况很稳定,通过治疗很有希望,你不用担心!”岳父乜斜着眼盯着我,像没听见我说话。反倒把满腹的心事孵在脸上。下午铜矿有急事要我赶回单位。我只得跟妻子说,这段时间照看好岳父的情绪,他血压高不能激动,有什么事该隐瞒的还是要隐瞒。没事多陪岳父到外面走走,一来锻炼锻炼身体,二来也是散散心。很多事不能老憋着,说白了愁也没有用。妻子说她知道,就是岳父老刨根问底,好象他也知道点岳母什么,这几天他心情不太好。跟他说话也是愁眉苦脸。我说不管怎么样,岳父再不能折腾个什么事,到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妻子没再说话,只是无声地啜泣。忙完了单位上的事,下了班我直接到食堂吃饭。饭后我有散步的习惯,从垦殖场森林公园到城南路口,再绕一矿区一大圈回到家已近七点,我刚打开电视,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妻子打来的电话,心底一凛,“你快给方院长打个电话,求他想想办法,妈快不行了咧!”妻子哭喊着。听到岳母突然不行了,我脑袋嗡地一声,觉得血直往头顶上冲。连忙问妻子岳母到底怎么了?妻子哭着说,下午放疗的设备出了点问题,金主任说是工作程序乱了,需要重新调试。岳母的放疗只好等到明天做。可岳母总叫痛,五点多钟护士又给岳母打个止痛针。然而,谁也没想到,到了晚上岳母突然呼吸困难,想吐又吐不出来,值班医生开始认为是痰堵住了气管,叫护士立即吸痰,可护士吸了老半天,说岳母的喉咙里根本没有痰。拖到现在,病情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岳母的肺已衰竭,她无法自主呼吸,现在医院正全力抢救。我的心猛地拎到了嗓子眼,来不及多想,马上给方院长打了电话,告诉了岳母病危的情况。方院长安慰说,“你别急,千万别慌张,我现在就与值班医生联系,叫他想尽一切办法!”我知道妻子心急如火,立即回电安慰,“方院长已经在和值班医生联系,相信妈一定会挺过去的,你一定要冷静!再冷静!我马上也打车赶过去。”妻子说二女婿开车已过去了,现在正在去的路上。这时方院长给我回话,他已了解清楚,值班医生已经在实施抢救,岳母情况不太好,要我做最坏心理准备。他现在已叫金主任亲自赶过去了,看能不能尽最大努力让岳母度过这一关。我急得在房间里打转转,我无法想像,两天都不到的时间,岳母的病情会陡然突变。如果真的无力回天,这怎么得了啊!我想我得马上赶过去,一刻也不能耽搁!我随即打电话要出租车赶往市肿瘤医院。放下手机,我默默祈祷岳母能转危为安。这时二女婿突然打来电话说,岳母已经不行了,能不能让方院长叫辆救护车把岳母送回家里。再一个你不要来医院了,直接回水利局!接到二女婿的电话,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神情惶恐。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仅仅一眨眼功夫,岳母说不行就不行了?可二女婿又说的那么真切,怎可能假?我哽咽着打电话给方院长说了要救护车的事。他二话不说,“行,你等我电话。”一分钟后,方院长电话来了,“救护车已安排好,直接跟开车的人接洽即可!”“救护车马上到,具体怎么办,你跟开车的人联系就可以了。”这时出租车到了门口,坐上车我给二女婿打了电话。此时岳母已停止呼吸,只是二女婿在电话里没说而已。出租车到了县水利局宿舍门口,我还没进大门,只听见院子里传来阵阵哀嚎声。岳父坐在那默默流泪,妻子坐在他旁边护着他,两眼通红,眼里闪着泪花。岳母家乡湖塘村上徐家徐氏兄弟、妹妹都来了,很多亲戚、朋友知道后也全赶了过来。有几个帮工正搭建灵堂。我走到岳父身旁不知道说什么,看见岳父欲哭无泪的样子,我只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当岳母从救护车上抬下来时,乌央央哭成了一片,呼天喊地的号啕声顿时弥漫各个角落。妻子和小姨子紧紧扶掖着岳父,他撇着嘴,低声抽泣,两手握拳放在胸口微微颤抖,用力哭喊着岳母的名字:菊娥,菊娥……当晚给岳母上香,妻子问二舅子,岳母临终前交待了什么,二舅子说没有,他最后扑在岳母耳边,只听见岳母断断续续说,“爸爸,爸爸……”她弥留之际最担心的还是爸爸,她是叫我们要好好照顾爸爸啊……呜呜……说到这,平时寡言少语的二舅子早已泣不成声。轮到我上香时,二舅子在一旁对我说,我从走后,岳母几次问我人在哪?吃了饭没有?大舅子都跟岳母解释说,“他有急事回去了,你醒来他叫我跟你说一下。”她像似没听进大舅子说的话,醒来后又提及,而且深深地叹着气,像是责怪我的不辞而别。二舅子的话,触到了我最脆弱的神经,我愧疚,自责,临走时我为什么就不和岳母说句话,哪怕是看她一眼也好呀!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它成了我永远的遗憾!香在手上颤抖,我还是无法相信岳母不在了,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恶梦而已。岳母爽朗的笑声,温暖的话语,犹如天籁之音在我耳边回荡。她以菊的姿态凋谢,却以芳香示人――岳母平时把子女们疼在心里,她与人为善,一副热心肠。生命垂危时,她念叨我,甚至无法呼吸了,仍牵挂岳父。而唯独没想她自已。因为担心出现意外,悲痛欲绝的岳父已被二舅子和小女婿搀回房间歇息,缓过劲来的妻子又哭喊着岳母,她声音嘶哑,像淌着血。恍惚间,岳母的音容浮现在我眼前,又转瞬即逝。我脑子一片空白,双手举香,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垂下头,顿时,泪流满面……天渐渐亮了,悲痛、寒冷和困顿挟裹在一起,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几十柱香冒起的袅袅轻烟,一缕又一缕轻轻摇曳,犹如一个个哀乐音符,虽无声无息,却让人倍感空灵和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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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 11:4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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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绵长表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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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 13: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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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岳 母
问好,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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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 13: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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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岳
真情最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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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 16: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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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美文,楼主新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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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 16: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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