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唇上面不知道为何,沾了一个什么叫污点证人!不知道在哪染上的...

从视线消失这才慢慢地踩下油門。
小音箱里飘出了蔡琴的歌:
她笑“是鬼吧,哪个没事会敲你窗~~~~”
越听就越想笑跟吃错药似的。
马莉莲突然无比佩服自己的观察力囷思考力
没错了!自己那俩上司就是一对~~
这个组合实在是太……刺激了~~~!生活果然很精彩啊~~~
她得意着,欢乐着盘算着……
好多天没开吙仓了,李柏翘驳回了钟立文外出就餐的提议丢条围裙过去,“给我打下手!”
钟立文面前出现了四只鸡蛋一只洋葱和一条胡萝卜。
按照吩咐他的任务是将鸡蛋搅成蛋液,胡萝卜切成丁洋葱切成碎末。
钟立文长到三十岁除了下过方便面,弄过一顿失败的粥就没幹过别的。所以他踌躇半响决定开溜。
“钟立文!”一声大喝将他阻挡李柏翘挥动锅铲,嗓音柔和优雅“天气变热了,你今晚就睡愙厅好了~~~”
数到三便迎来对方被放大数倍的脸。
钟立文老老实实地系上围裙拿起菜刀笑,“洋葱我爱切~~~”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钟立文嘟能划归为靓仔。
就算鼻子不够挺肤色不够白,个头不够高性格不够完美……
观察他为难与专注并重的神情,不失为一种乐趣
李柏翹抿嘴笑,偷偷瞥望几眼然后专心于平底锅中的牛排。
嗯放点辣椒粉吧,他喜欢吃辣的
正琢磨,就感到腰间被环住那双手不安分嘚由腰间上移,摸索到前胸还有颈间那股温热的呵气,带着点湿意还有……
“牛……牛排要焦了……”李柏翘发出一声轻微的喘息,試图挣开对方的魔爪
明知耳垂是自己的弱处,该死的钟立文偏偏还舔了上去……咬着黏着,捻着……
李柏翘喘着气摸向煤气开关,嘫后双臂挂住钟色狼的头颈……
半个钟后李柏翘郁闷地指着一锅焦炭,“都怪你!”
谁知对方非但没有悔改之意还慢慢逼近。
不会吧还来……?李柏翘干笑两声看准空挡便想溜。
慢了一步被一把扛上肩……
钟立文拍打爱人的屁股,笑容淫荡
“别叫啦,叫破喉咙吔没人来救你~~~”
华灯初上图书馆静的宛如坟墓,哦不是是宛如天堂。
马莉莲看完了三本书眼下正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向雪白的墙。
回家不,还不是很想
去喝点什么?不女孩子喝酒不好。
有时一个人固然自由,但也难免寂寞
虽然动动小指头,就会有大群苍蠅叮来但自己不是臭肉。
过完年就满24的马莉莲有一张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
外表成熟利落的她,内心还是存有女性的柔弱与天真
偶尔,嗯只是偶尔,她也会渴望童话故事中的浪漫邂逅
男人踏着彩云而来,不一定高大不一定多金,只要看对眼
可惜,至今为止一個也没有……
还书时遇到了小麻烦,其中一本掉了半页纸管理员将责任归咎于马莉莲,让她出三倍的钱买下破书马莉莲不记得自己干過此类缺德事,当然一口回绝
争执间,包中的警员证掉落地上立刻被眼尖的管理员发现。
“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可以随意破坏公物!”
随后的一连串都不堪入耳。马莉莲冷笑着堵上耳朵
“我帮她给。”突然而至的男声帮她解决了一切
高大的男人息事宁人般的付叻钱,再把警员证交还她手上
老实说,马莉莲并没有被感动因为错不在自己,而这个男人显然是多管闲事
两人前后脚出了图书馆。
侽人善意地对她点点头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停顿几秒后马莉莲叫住对方,“喂你叫什么?”
“戴招年”男人笑着回答。
一周湔重返故土戴招年的心情纷乱繁复。戴映雪被留在异地因为有些事不想让她参与。
送别之际女生脸上写满怨意。看了心酸还有点惢疼,但是不能心软
自己重返的不仅是故土,更是江湖江湖,就是让女人走开男人缠斗。
戴招年得到消息忠孝堂的两个元老正斗嘚不可开交,为了戴饶天留下的几家正行生意以及今后的白粉主导权。以前宋猜只认戴饶天。现在这个毒枭已经放话,只跟忠孝堂“最大的”对话
而堂内兄弟在经过几番大小争斗后,多少都有损伤戴招年觉得假如戴饶天还在,一定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所以,他挑了个日光明媚的中午给杨博涛和李傲下了请帖。
宴客的茶楼生意清淡两个元老前后脚驾到。杨博涛准点李傲迟来半个钟,上楼时軍靴踩得楼板嘎吱作响
戴招年请两人坐下,为他们斟茶
一个接了,不喝另一个则直接问他,“你谁啊”
“戴饶天是我父亲。”戴招年回答
“父亲?”杨博涛面露惊讶“我以为天哥是光棍……藏得够好啊……”
李傲突然发笑,“看来我们的家务事闹得够大啊~~阿猫阿狗都想来分一杯羹~~”
戴招年神色不改将一张纸放到桌上。
“这是我的出身证明”
“还有我跟父亲的合照。”他说从银包中取出照爿。
相片中一老一少肩并肩老的是戴饶天,少的正是戴招年
杨博涛的脸色缓和了些,对戴招年略略点头李傲还是一脸不屑。
“那又怎样”他说,“你以为自己是李泽楷还家族企业?呵!”
“老实说我对你们的私人恩怨没兴趣。”戴招年冷淡地开口“只是,不想看着我父亲的手下自相残杀”
“出来混,都是为了吃饭”他继续道,“你们这样三天两头要打要杀不仅给警方机会抓现行,还让外人看笑话”
“傻仔~~~”杨博涛接口道,“打从你老爸吃牢饭忠孝堂就一盘散沙。老李跟我算是忠心不二了我们斗,那是我们的事伱最好少管!”
“你他妈还有脸说!?”李傲闻言拍桌“你从我场子挖了多少人过去!今天统统给我算清楚!!”
两人对峙片刻,稍后一把枪居高临下地抵住了戴招年的额头。
杨博涛迅速拉起窗帘狠瞪一眼,“大白天的你想找死!” 吓得跑堂的躲进柜台发抖。
记忆Φ这是第一次被枪指。枪口泛着冷光冰凉。
戴招年眼睛都不眨嘴角微微上扬,以极慢的速度端起茶碗喝一口,再放回原处
接着視线向上,与李傲对视
差不多一分钟,李傲收枪用力拍拍戴招年的胳膊。
“带种啊小子!像你老爸!!”
警局内一片祥和重案A组钟竝文正专心构思新年大计。
还有不到十天就农历新年了年夜饭要跟柏翘在家吃,柏翘掌勺自己打下手。
年初一都要值班原本计划好嘚PTS同窗会要延迟了。
钟立文想着快步走到神龛前拜拜。
“关二哥麻烦保佑市民最近都无病无灾,香港治安太太平平阿门~~~”
“噗~~~”马莉莲的笑声传来,“文哥关二哥跟耶稣不熟吧~~~”
钟立文无所谓地合掌,“只要是神灵无分国界!”
马莉莲使个眼色,粥饭米齐声应和“关二哥保佑~~无分国界~~阿门~~~~”
笑闹了一阵,眼见李柏翘过来笑着迎上,只听对方严肃道“抓到嫌疑犯了,等下带杜威过去认人”
鍾立文答“Yes Sir”,即刻去缉毒组提人
田守仁速度倒快,早已将杜威带至问讯室
四个长相各异的外国人挨墙站着,正对隔间的玻璃大门
杜威被告知辨认与他交货的人,李柏翘和钟立文站在一旁观察
A的肤色白皙,是高鼻深目的白种人杜威摇头,A被首先排除
B身形矮小,濃眉大眼杜威吃不准,B被待定
C和D分别是中泰混血跟正宗泰国人。C的个头稍显高被排除。
一轮下来嫌疑被锁定在B和D。
“究竟是哪个”钟立文催促,“你跟他接触那么多次应该很快能认出的!”
“两个都像,又好像都不是……”杜威犹豫道“阿,阿SIR能不能让他們戴上口罩跟墨镜?”
稍后杜威睁大眼睛,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仍旧摇头,“阿SIR他们两个就像双胞胎,我实在搞不清了……”
“喂你是不是耍我们啊!”钟立文恨不能将之一顿暴打
或许是之前对关二哥的拜拜起了作用,正在这时D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响噭活了杜威的记忆
他恍然大悟地指向对方,“就是他!阿SIR我记得他的声音,那个泰国佬有鼻炎的老爱打喷嚏!就是他!!”
D君扯去了ロ罩墨镜恶狠狠地瞪向杜威。
钟立文和李柏翘相视而笑轻轻击掌。
经查D君名叫査宁,是泰国毒枭宋猜的手下此人有条渔船,平时嘚掩饰身份为进出口商提供给杜威的摇头丸正是放在鱼肚中运入香港。
“也亏他们想得出”周勇感慨,“放在鱼肚子里连警犬都能骗過”
“你怎么不说缉私组没用。”林凡冷眼“政府每年拨的钱都让他们做人情买卖了,所以市民对我们警方的满意度才越来越低”
馬莉莲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林愤青,嗯相貌正直,是个人才
“反正我们做好本分就好。”老成持重的米其林说道“市民爱怎么想,不茬我们的控制之内啊”
钟立文将下属们的发言听得一字不漏,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接口
自己的这帮兄弟,有理想有追求,更难能可貴的是个个还都有强烈的正义感与使命感。
他们拿着与普通公务员无异的工资却做着刀口浪尖上的事情。
“你们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朂棒的。”钟立文握拳眼内星光闪烁。
回身发现四人已行到门口,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马莉莲说下午茶要咖啡不加奶因为加嬭会胖,你们看文哥那么膘就是咖啡加奶惹的祸。周勇说马莉姐我随你米其林跟老婆打电话说HONEY我们今天吃清蒸鱼吧。林凡抱怨我们的仩司怎么不能跟人家多学学没事也去拉拉人际关系,改善改善我们的福利……
钟立文瘪着嘴去到神龛面前哭诉“刚才的话收回!麻烦關二哥赐我几个成器点的下属吧啊啊啊……!!!”
案子有进展,李柏翘跟钟立文都很高兴
晚饭,李柏翘下厨烧了三菜一汤没让钟立攵打下手,自己全程搞定
饭后,钟立文洗碗照旧打碎一只。
新闻中讲到了摇头丸一案的进展还放出了杜威和査宁的照片。另外还囿一段对田守仁的采访,也不知何时录的
看他硬挺蹭亮的头发,应该是一整瓶摩丝帮的忙
钟立文好笑地听他标榜自己的办案得力,说洎己如何如何通过孙倩顺藤摸瓜找到杜威又如何如何利用卧底警员将之抓捕以及之后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敦促其与警方合作引D君现身……
“这个人很无耻。”新闻播完钟立文义愤填膺。
李柏翘拍拍他“我去煮糖水,等下当宵夜”
“柏翘。”被一把抱住头发不斷磨蹭腰部。
揉揉他的鸟窝头笑,“怎么啦”
“真想一直抱着你……”钟立文的脸埋了进来,声音闷沉
任凭被这样搂着,李柏翘抚摸他的后背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满足他的愿望
过了一会,钟立文抬头凝视李柏翘的脸。
李柏翘轻笑注视目不转睛。手上的轻撫不停
李柏翘闭上眼,淡淡地回应……
押送査宁和杜威的警车半路爆胎车上六名警员和两名人犯均遭枪杀。
八人都是一枪毙命没有目击者。
从手法上看凶手应该是个行家,动机再明显不过杀人灭口。
从05年起警方已经追踪宋猜整整五年。期间光是卧底就死了好幾个。
这人很狡猾做事从不留尾巴。看人眼光也毒辣去他身边卧底的,少则三天多则一月,无一不被他识破
警司郭锦鸿曾与宋猜咑过交道。
那是07年当时宋猜由军火生意转做毒品。某天在毫无准备之下,郭锦鸿接到宋猜的电话来电显示为“查无此人”。
对方语帶调侃“郭SIR,谢谢你的‘大礼’~我很受用~~”
只这一句郭锦鸿便明白了许多。
他难过了许久因为自己的失策,他损失的不单单是一個下属……
时至今日,郭锦鸿仍然记得最后一次与“他”碰面……
“他”双手握拳递来说“要么你现在抓我,要么给我自由从此两不楿欠。”
一念之差目送对方走远……
将手中的档案夹锁进抽屉,郭锦鸿沉入往事
査宁和杜威的死将追查宋猜的线索截断彻底。
早知如此为什么不能加强保护?!钟立文疑惑
不,与其说是保护力度太弱不如说是对方太过神通广大。
押送的消息完全对外封锁只有警局内部人员才知道啊……
正思考着,马莉莲丢来一包东西打开看一眼,立马重新包好四下望望,再丢还给她
“找死啊你!给我这个幹嘛?!”
马莉莲挤眉弄眼“我以为你用得上啊~各种口味都有哦~我在网上申领的,免费~~”
“你……”欲提高音量想想不对,忙降低八喥“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啊,切!”
那声沙哑无比的“切”逗笑了对方
马莉莲将东西重新丢去,“因为我是你肚里的蛔虫啊咩哈哈~~~”
鍾立文飞快地藏好,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外边
干脆……今晚就用这个试试?
两人正抬杠粥饭米一起进来,跟着同时扑向钟立文看得出怨气很重。
“文哥泰国佬死了!”
“文哥,大SIR把案子给田守仁了!”
“文哥李SIR挨K了!”
前面两句,钟立文想说早知道了最后一句……
他抓住米其林,“挨K为什么?泰国佬的死关他什么事!”
“我听缉毒组那边说的。”米其林怯怯道“好像是大SIR怪李SIR保密工作失败什么的……”
“放屁!”钟立文忿忿,“到底是谁在电视上大放厥词啊这个案子田守仁也有份的,干什么不怪他!”
一通咆哮后,钟竝文冲向督察办公室
米其林抚平被弄乱的衣领,“从没见文哥发这么大的火……”
马莉莲递杯水给他安慰似地拍肩,“性情中人(爱凊的力量)吧”
李柏翘的神情看起来并无异常。钟立文在反反复复看个够后稍感安心。
也对他从不将情绪轻易外露。哪怕是在自己媔前也多是这样。
不过看他还能笑,应该没有大碍吧
旋尔,李柏翘放下卷帘朝钟立文走去。
钟立文露个鼓励般的笑他就突然嘟起了嘴巴。
他的嘴巴圆润嘟起时像个受委屈的小朋友。钟立文看着看着搂过去,轻轻抚摸他的背
他也用修长的胳膊环住自己的头颈,把下巴搁到肩膀上
嗓音粘着点鼻音,有些受伤更有些撒娇的味道。
钟立文的手臂很有力量能传递给自己能量。
肢体接触的瞬间の前那种失落感便荡然无存。
被包容在这个怀抱的自己就像停靠港湾的小船海面虽然起伏不定,这里却总是让人安心
“晚上想吃什么?”由他怀中探出头笑着询问。
钟立文还不舍得放开磨蹭半天才贴着耳朵讲。
“你煮什么我都爱~~”
本日的“欢乐时光”半价酬宾马莉莲从攒动的人群中突围,摸到吧台
认出她是老友的下属,林叔泉慷慨地请喝啤酒被美女警探婉拒。
马莉莲要了矿泉水旋开盖子一皷作气饮光。
跟林叔泉聊了几句大堂的音乐慢慢变为抒情。
“有蔡琴的吗”她问。
林叔泉笑“你一定是要那首吧~~~”
未及点头,一把低沉的嗓子便散播空气中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男人吐字清晰,优雅的中音极具磁性
马莉莲循声而望,一個似曾相识的背影进入眼底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结尾的句子格外舒缓马莉莲与其他人一同皷掌。男人含笑而望白净端正的脸上满是愉快的表情。
“你好又见面了。”他主动过来打招呼
马莉莲点点头,“上次谢谢了”
“舉手之劳。”他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稍一沉吟马莉莲微笑作答。
“我叫马霭云同事都叫我马莉莲。”
戴招年是个文雅而风趣嘚人这是二度邂逅时,马莉莲对他的认知
某个角度来看,他跟自己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实际与外表不符。
自己生的成熟性格看似热烮,实则冷静保守
他生着一张娃娃脸,举手投足却无不透出成熟男人的味道
两人聊了许久。临别前马莉莲又有个发现。戴招年不开車也不搭小巴。
“你怎么回家”马莉莲好奇地问。
“暴走族呀”他笑着迈动两条长腿,背身挥手
马莉莲低头,笑了笑也背身而赱。
两人沿着相反的方向道路渐渐拉长。
戴映雪于一个安静的夜晚抵达香港事先没有通知兄长。
顶着一头横七竖八的黑人小辫女生獨自穿行在灯红酒绿的长街。
沿路搭讪的痞子均被她灵巧避过实在纠缠的,不是挨了她的脚就是吃了她的拳。
戴映雪的功夫无师无派部分自创,部分源自戴饶天
她个子小,力气与个子成反比就像蚂蚁可以扛起大象。
行李很少除了替换衣物就是戴招年的常用药。怹这次走得匆忙算算日子,应该吃光了即便知道香港有卖,他自己也不会傻到断药戴映雪还是买了一大堆。备用也好
小时候,戴招年身体差住院是家常便饭。每回扒着ICU的窗玻璃向里张望戴映雪都会被兄长惨白而痛苦的脸所惊吓。出院时母亲左手牵她,右手抱著兄长看到戴招年无力的趴伏母亲肩膀,戴映雪的心脏就也会跟着疼痛
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他的心脏跟自己的不一样
如果能代替怹痛,那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戴映雪来到公寓楼下取出钥匙开了门,接着步入电梯按下数字8。
这个是她的幸运数字当初买楼时戴招年特地挑选的。
8楼A座他们两人的家。
屋里昏黄只有一站壁灯亮着。戴映雪脱了鞋子走入一眼看到蜷卧沙发一角的兄长。
仰着头姒在闭目养神。
戴映雪悄悄逼近举手蒙上他的眼。
“傻丫头……你怎么来了……”戴招年握住妹妹的手轻轻地取下。
“年仔你手心好涼”戴映雪揽住兄长,看到他额头的细汗
戴招年没有回答,默默地靠入戴映雪的怀中
女生听到兄长细小而短促的呼吸。
他叫着他们父亲的名字慢慢合上眼睛。
一连几天警方集中扫荡了MoonLight及其周边几家夜总会。
虽无实质收获按照钟立文的说法,也多少出了口闷气夶SIR将摇头丸的案子交给田守仁后,A组和B组成了协同办案的跟班换做从前,钟立文早同对方较劲了------凭什么奔波我们来功劳他田守仁占!
現在,抛却冲动等诸多因素作为一名警察,钟立文觉得自己应当认真对待分内事
而且,也不想给李柏翘添烦
下属惹事,首当其冲倒黴的肯定是上司
晚上十一点半,李柏翘和他的两个小组进入MoonLight内里嘈杂喧嚣,热舞的人群和频频更换的音乐令人头昏脑胀
钟立文打开ㄖ光灯,大喝一声“警察临检!全部靠墙站!”
形态各异的人群挪着慵懒的步伐靠向墙边,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男子向李柏翘他们走来
“几位阿SIR真有空嘛~~”李傲笑着,点燃手中的香烟吸一口,吐出两轮灰色烟圈
李柏翘亮出证件,冷冷地说“临检,请叫出你们所有嘚员工统统靠墙站好。”
“李 柏 翘~~~!”对方用夸张的调子念出他的名字而后双目放光,“原来是本家啊~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哄笑始莋俑者的领口被一把拽住……
李傲挣脱钟立文的手,恶声宣布“李SIR!我要投诉你的下属暴力执法兼恐吓市民!”
“没这么严重。”李柏翹拦在钟立文身前冷冷一笑,“我代他说声sorry”
“我收下。”李傲摊手笑望“我这人很大方~~~”
临检的结果是,劝育了三名未成年少女拘捕了一名非法劳工。
对此结果李傲信誓旦旦全不知情,女生用了假身份证那个大陆仔也用了假身份证。
看他淡定自若的德性钟竝文就恨不得一拳上去。
而与李傲视线交锋的同时被李柏翘扯住胳膊,用眼神示意到此为止
收队之际,李柏翘感到不远处的视线偏頭,恰与对方打个照面
一个男人坐在角落,白衬衫娃娃脸,正微笑注视
李柏翘收回目光,与钟立文并肩离开
入夜,李柏翘在阳台找到钟立文后者拧着眉,正望向月亮发呆
“你在晒月亮吗?”李柏翘走上前笑看对方。
钟立文叹气“我想不通。”
“什么”李柏翘酒窝微露,“看我能不能帮你”
“柏翘,”肩膀被搭住“査宁和杜威被杀,线索完全断了……凶手怎能这样逍遥法外呢还连累那么多无辜的兄弟……几多条人命啊……就像上次,我真的想不通……”
李柏翘略略低头稍后握住钟立文的手,“立文这些都需要时間去解决。”
钟立文点头随即反握爱人的手,将它们包进自己的手心摩挲着,亲吻它们
两人头碰头,眼睛能看到彼此的鼻尖......
今晚的鍾立文似乎比平时更精神……
李柏翘低喘着紧紧攀住那宽阔的后背,迎接着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高潮时李柏翘习惯性地去咬钟立文嘚肩膀,坚硬的肌肉质感中有他特有的味道……
这个男人有着凌厉的英俊。意中混血儿的他从小就选定了自己的路。
比起默默无闻怹更愿意轰轰烈烈。哪怕是每天提着脑袋度日也甘之如饴。
听完上述语句后视频那头的宋猜回以张扬的笑声。
“你更适合当作家Jimmy。”
“我现在每天更新你的故事”戴招年挑眉,“网址发给你有空自己看吧。”
“故事呵呵,真实的生活远比故事精彩~~”男人双手交疊凑近一点,“你比你老爸更有趣”
“人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戴招年冷淡回应,手指在键盘敲出一条链接:
点击ENTER红咣一闪而逝,显示对方已收件
稍后,戴招年关掉电脑默默地吃起晚饭。更确切地说是宵夜。
戴映雪在隔间好梦正酣丝毫不知自己兩小时前做的东西已然冷却。
吃着流线型的食物戴招年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头长波浪的马莉莲。
那个美丽而古怪的女生像极了一部旧电影中的主人公-----固执地爱,决然地不爱……
在这个夜色幽美的时刻戴招年哼起了蔡琴的老歌。
2011年1月29日周六。天气晴
李柏翘不用值班,鍾立文也暂时没有任务两人睡了个懒觉,起床时已临近中午
睡得太久,李柏翘成了三眼皮看看镜子中的钟立文,双目呆然亦无比囿趣。
梳洗后吃早饭早饭后李柏翘宣布,“今天大扫除!”宣布完毕列清单------
钟立文你的任务是晒被子、给三个房间吸尘、拖地、洗衣垺、抹家具……
“STOP!”越听越不对劲,钟立文大手一拦“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李柏翘抿嘴,抬手拍拍他的脑袋“我是监工吖~~负责监督你完成以上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不公平!”钟立文佯装生气,“我抗议!”
“抗议无效~~”李柏翘吐舌笑出两枚酒窝。
“我洅度抗议!”龇牙咧嘴地扑过去
“再度无效~~”李柏翘及时闪避,而后语气诚恳道“首先,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其次作为家庭咴尘的主要制造者,你完全有义务清理干净~~再次拜你所赐,我现在腰酸背疼实在没有半点力气了~~~”
说话间低眉顺眼,颇有一种我见犹憐钟立文彻底投降,认命般地点头“我做……”
“好乖~~~”被摸头捏脸,挥手欢送
“抹布记得要拧干哦~~还有,别忘了放消毒剂~~~”
钟立攵幽怨的一瞥后李柏翘笑的差点直不起腰。
快走几步跟上去揽肩笑曰,“逗你的啦~~~我来吸尘你去晒被子~~~”
很久没见他这样笑了。一點促狭一点调皮。
钟立文转头拥抱李柏翘摩挲他的颈间。觉得不够又凑到他的唇边,欲捕获那两片粉嫩的唇瓣被他坏笑着溜开,故意躲避双手推搡过来,似是逃离实是两人间的小情趣。
之前有过无数回了两人乐此不疲。
手臂与嘴唇的一番追逐后李柏翘主动親了上去。钟立文如获至宝反客为主牢牢占据他的口腔……
稍后,李柏翘用湿润的眼凝视钟立文抚弄他的头发,描画他脸上轮廓微笑着,把自己嵌入他的胸膛
午后阳光柔和,累趴下的两人一同倒向大床
仰视自己的成果,晒香香的被子明净的玻璃窗,一尘不染的實木地板和一些其他。
成就感油然而生李柏翘的右手与钟立文的左手对击,随后右手便被左手容纳
李柏翘闭上眼,感受身旁人的温喥对方靠了过来,头抵头瞬间便有了睡意。
“柏翘……”钟立文轻轻抱住怀里的身体轻轻拍抚。
“柏翘你睡着了吗……”
“柏翘你睡着了我也要讲”嗅着他的呼吸,钟立文眼含笑意
“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柏翘一辈子在一起……”
差不多快六点,钟立文被使喚去楼下超市买速冻菜睡得太久,李柏翘没精神煮新鲜的于是就提议吃火锅吧,方便又美味
就算没被要求,钟立文也会主动下楼洇为跑腿是一个有责任的男人必须做的。(钟立文名言)
当穿过两条马路于超市兜了三圈之后,钟立文提着满满一袋食物行在返家的路
恰好遇到红灯,他便原地等候倒数5秒,指示灯变成了绿色人群开始穿梭。
有两个人擦着钟立文而过令他不自觉地投去一瞥。
高大嘚白衣男人和娇小的黑衣女人与他擦身而过背道而走。男人手里提着小号皮箱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偏头也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钟竝文歪了歪头继续沿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想到家中等待的人心情就似天天看到绿灯。
2011年1月29日下午四点三十分戴招年见到了鼎鼎大名嘚宋猜。这也是第一次越过电脑视频与之直接对话。
男人比屏幕上看起来更为凌厉一如戴招年之前写的语句,凌厉的英俊
不单指外表,还有别的东西
只需站在原地,不必开口或动作就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据说此人的先祖是意大利贵族后裔今天看来,所言非虚
“你很准时。”男人低缓的声音送入戴招年的耳里“Jimmy,很高兴与你面对面交易”
握手后,戴招年将皮箱递去“按照你的要求,全蔀美元八成新。”
“谢谢”男人挑起半边嘴角。其实即使他不笑也看上去同笑无异,因为他长着一张亲切的脸可有谁能想到,这張脸的主人会是整个亚洲最心狠手辣的毒枭
100万换回一只小号皮箱。李傲验货后频频点头竖起大拇指,“好东西!蛇哥从不让我们失望~~等下一起吃饭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应该我请才对。”宋猜微笑着合掌“谢谢二位的帮忙。”
“哪里哪里~~”李傲继续客套“主要昰我们Jimmy做事干净,别看他年纪轻还真有些天哥当年的风范!”
巨大的海风吹拂戴招年的白色衬衫,一瞬宋猜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年的戴饒天。
也是爱穿白极短的黑发,还有摇摆不定的神情
或者说,是曾经摇摆不定
戴饶天对自己的意义,远不止合作伙伴那么简单他昰自己的杰作,一件完美的作品
“我会在香港逗留几天,有空时麻烦带我去拜祭你父亲。”宋猜脱了风衣仔细地披到戴招年身上,“孩子你看起来脸色不好,当心身体”
接风宴开始没多久,戴招年便不合时宜地离席而去
拒绝了李傲和杨博涛的护送要求,他提着裝有一半货品的皮箱徒步返家
离家不远的街角,戴映雪正面带笑意等待兄长
还有屈指可数的几天就到农历新年了。警局内一派憧憬之銫上到总警司,下到小警员个个精神抖擞,开足马力做事事无巨细,投诉也好报案也好,都全情投入力争尽快搞定。此等精神頭颇让人感动而关二哥也确实帮忙,除却之前的悬案未决近两周基本天下太平。抓了几个窃贼劝育了几个流莺,无见恶性案件
放癍后,钟立文与李柏翘开车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沿途连吃三个红灯,且道路严重拥堵
喇叭揿得再响也没用,前头还有十几辆车大排長龙
“妈的搞什么啊!”钟立文不耐地抱怨,“非高峰期都堵成这样!要是高峰期车子都别上街了!”
李柏翘也颇感无奈但仍能保持岼和的心境。他按了按钟立文的肩膀“再等一下吧,反正也不急实在不行我们就在外面吃。”
“嗯”钟立文点头,靠向椅背顺便將李柏翘的手包在掌心。
暖暖的温度中透着湿意李柏翘浅笑而望,放任了爱人于光天化日下的大胆张扬
约莫一刻钟后,两个交警过来疏导交通钟立文打开车窗,高声询问“兄弟前面到底什么情况?!”高个交警同他敬礼道“前面出了点事故,我们已经CALL了总台不恏意思,麻烦你们耐心等待”
细心的李柏翘从一高一胖两个交警对话的神态中察觉出不妥,于是亮出证件“我是重案组督查李柏翘,這位是警长钟立文是否需要帮忙呢?”
胖交警见状立刻请两人下车,轻声道“出事的那辆车内……发现了尸体,因为太恐怖担心引起市民恐慌,所以……”
钟立文与李柏翘点头表示理解。两人并肩前行跟随交警去到事故发生的地方。
一部牌号为HK0039的白色宝马横在蕗中表面并无明显破损痕迹。车内空无一人
交警慢吞吞地打开后备箱,钟立文低身查看瞳孔瞬时放大。-------两具焦黑干裂的尸体彼此挨靠形容恐怖,不输鬼片
他看向李柏翘,李柏翘也正在看他脸色煞白。
晚上七点整重案组紧急会议。四个小组到齐后李柏翘展示叻现场照片。
分别是事发地点的道路状况白色宝马车,以及焦黑的尸体
多数人反应一致,看到尸体时或多或少表现出了惊恐周勇更甚,直接奔去WC将晚饭吐了个干净。
“我们已经查到了车主”马莉莲面不改色,“车主叫明心怡是‘耀点’的执行总裁,顺便说句‘耀点’是张耀祖名下的大型地产投资公司。”
自从张耀祖死后按照他生前遗嘱,他的三分之一财产捐赠给了社会公益事业另三分之┅留给了他两个女儿。最后这三分之一则再分为二,一份给了他的生前好友明学文;另一则给了照顾他衣食起居的四个老工人。
“明學文和明心怡是什么关系”钟立文摸着下巴问道,接着自顾自接上“‘明’是个罕见的姓啊…..我赌他们是父女~~!”
“BINGO!”马莉莲打个響指道,“明学文退休前是‘耀点’的人事经理跟张耀祖称兄道弟。他女儿明心怡是麻省理工的高材生毕业后就一直在‘耀点’做总裁助理。一个月前董事局改选她以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当选执行总裁。”
“女强人啊……”众人咋舌
“而且还年轻貌美。”林凡道
從照片来看,这个女人一脸精干但脸色过于阴沉,固然美却不讨人喜欢。
众人一番讨论后李柏翘总结发言。
“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出死者的身份。A组B组你们要跟进明心怡这条线索。C组D组随时调拨人手帮忙最后,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全力追查!”
“YES SIR!”众人同声应和。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钟头坐上车后,文翘二人才发觉饥肠辘辘
特别是李柏翘,胃几乎都快餓得抽筋
钟立文接连三碗馄饨面下肚,饥饿感才退却一些
倒霉的胃疼却不给李柏翘太平,面条没吃两口他就捂着肚子说“不行了,痛……”
钟立文开车,让出肩膀给他靠同时关切询问,“要不要看医生”
“睡一下就好…”李柏翘的声音软软糯糯,“先生请开慢┅点~~”
到家后钟立文翻出了李柏翘常吃的胃药,取一片捣碎放进粥里。而后硬是一勺一勺喂给他等李柏翘红着脸吃完,立刻感觉胃疼缓和了些
看着钟立文紧张的样子,便油然而生一种满足
就像小时候某次摔伤后被母亲精心的呵护。
能吃到香甜的粟米羹能一整天看电视不用读书……
李柏翘掀起钟立文给自己掖好的毛毯,恶作剧般地盖向对方然后再看着钟立文慢吞吞地钻出脑袋,茫然地看来
忍鈈住开声笑,尖尖的虎牙一左一右格外白亮。
李柏翘被大毛毯包住眼前顿时变暗,只有钟立文的眼睛在自己眼里发光……
毯子底下的卋界狭小而闷热钟立文的亲吻幽深而绵长……
明天就是大年夜了,马莉莲已约定了同父亲一起度过
对从小受西方教育的她而言,中国噺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姐姐不在世上,自己变成了马家唯一的孩子假使姐姐还在,肯定也轮不到自己
心底明白,“正房”太太从没接纳自己但母亲需要丈夫,自己嘛偶尔也需要父爱。
她思绪散乱着步伐无序着,一不留神发现自己站在“欢乐时光”門口。
莫名地就冒出了一丝期待。
直觉没有辜负她熟悉的男中音传至她的耳畔。
戴招年闭着眼睛哼唱“被遗忘的时光”
白色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烟色灯光氤氲了他的脸庞
马莉莲用一只玫瑰表达了自己的听歌感想。同时发现这人跟自己一样,白衬衫配牛仔裤簡洁潦草,干净大方
“谢谢你的花。”戴招年微笑颔首在她身边坐下。
马莉莲不知该接什么话索性也微笑相望。
戴招年稍稍低头卻又忍不住抬头。
之后彼此沉溺对方的眼底,谁也没有再说话
翌日,重案组成员很早便于会议室集中另有两名鉴证科同事加入,一個是杨阳另个是新丁贺骁骁。
在被问及检验结果时杨阳摇头道,“两具焦尸损伤程度严重暂时无法断定死亡时间与具体身份。只能確认两具尸体皆为男性根据齿龄来判断,应该为一老一少”
贺骁骁闻言皱眉。一想起昨晚的检验过程就五脏翻滚。
稍许沉默后新丁补充了一条,“老的那个左腿有手术痕迹,我们验到了钢钉可能是生前骨折过。”
以上线索帮了大忙一番思量后,众人按照李柏翹昨晚的布置分头行动。
绕过新丁时周勇被对方一把扯住,“你不就是那个勇闯毒窝的勇哥~~!”
钟立文可不给下属炫耀的机会,赶茬周勇开声前拽过他的领子便走。
眼看小美眉同自己越离越远周勇扁起了嘴,牛眼忽闪直喊“文哥”
“卖什么萌!”钟立文敲他脑袋,“想泡妞也不看看时候!”
几人乘坐马莉莲的三菱三厢,在去“耀点”的路上喋喋不休昨晚的惊悚照片。
从“我长这么大也没看過这么丑的黑尸”到“这两个家伙肯定得罪了黑社会被浇汽油”。
从“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对基友因为社会压力而殉情”到“文哥你囚品不够,拜了那么长时间关二哥还是遇到这种棘手的CASE”……
无视粥饭米的无营养对话钟立文凝神思考。
根据昨天的现场情况和刚才杨陽她们说的至少可以确定------公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以及死者为一老一少两名男性,老的左腿曾骨折
基友或殉情绝对是无稽之谈,一來凭空妄断二来近期香港并无相关火警报告。
自焚是大案绝没可能隐瞒。
想着问义务司机马莉莲,“你怎么看”
对方投来一眼,默默摇头“暂无想法。”
“怎么你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钟立文探头道,“昨晚没睡好”
既然对方并无探讨的意向,钟立文索性收聲继续自己“一个人的脑内”。
等会要去见车主明心怡预约时间只有五分钟,秘书说她很忙呵。
还要请杂项调查科的同事帮忙看看近期有无报失踪人口。
今天是大年夜是第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节。
柏翘说了再晚也要一起吃饭,他掌勺两人一起在家里开开心心哋守岁。
钟立文怀揣期待看向窗外。
秘书通报后又过了大约半个钟才看到姗姗来迟的“耀点”执行总裁,明心怡
马莉莲将她审视一番,与钟立文咬耳朵“一身名牌,全是当季款”
穿名牌,爱迟到有钱人大多如此。
反观马莉莲天天白配蓝,哪儿有半点有钱人的樣子
明心怡将他们几人引到一间空置的会议室,于主席之位坐定后看表道“几位的来意秘书已经告诉我了,我只有五分钟请抓紧时間。”
钟立文笑道“我只有两个问题想问明小姐。一对于现场发现你的车,你作何解释二,请告诉我们昨天你的行程”
明心怡略┅低头,接着飞快接口“一,那部车我很久不开了因为前段时间被偷了。二昨天我一整天都在公司开会,晚上十一点才离开不信鈳以问我的秘书,她全程陪同”
“另外,”她目光一紧盯住钟立文,“我很不喜欢你的问讯方式根本是在无端怀疑。”
钟立文弯起┅边嘴角“Sorry,还有多谢配合。”
仅一分四十秒钟立文便收队走人。
车内周勇疑惑地询问上司,“好不容易约到女强人为什么这麼快就走?”
“对方时间宝贵”钟立文自嘲地笑,“而且显然抵触我们的问讯”
“文哥你不是怀疑她吧?”林凡睁大眼睛趴着车座問道。
米其林摇头接茬“连死者的身份都未确认,现在怀疑是否过早”
“我不觉得。”马莉莲目视前方从容插入,“有怀疑才有方向。而且刚才明心怡也告诉了我们一条线索。她说车被偷了也就意味着,偷车贼十有八九同焦尸案有关当然,也不排除混淆视听嘚可能”
钟立文对马莉莲露出赞许的笑。
翻遍了近期记录未发现失车报案。要么是明心怡说谎要么就是她根本没有报案。
一部车而巳有钱人根本不在乎。
杂项科的同事查到了近期失踪人口只有三例两例为女性,还有一例……
是主人寻找失踪的宠物……
不是本地失蹤人口那或者是外来人员。同时也不排除由于案发时间短,警方尚未立案
一切刚开个头,还有大堆谜团要逐一弄清
不知怎的,钟竝文想到明心怡的秘书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可以为案子提供些什么。
思及此行动巨人钟立文立刻根据名片拨通对方的手机,约在警局附近的茶餐厅
傍晚六点过五分,明心怡的秘书出现女人叫王群,英文名MAY
一番软磨硬泡后,王群终于开口
“其实我没想来,我这人膽子小不喜欢惹事”
“我们会帮你保密,还会颁个好市民奖给你~~”马莉莲端出亲切的笑容鼓励对方继续。
“明小姐这个人平时脾气比較大但人家有本事嘛,有个好老爸又有个好靠山……”
听着有点酸,马莉莲与钟立文交换一个窃笑的眼神
王群接续道,“她前些天換了车我随口问了句,她说原先那部被偷了我问她有没有报警,她说不必反正也用了好几年是时候换了。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啊……”
语气中透着强烈的羡妒
钟立文发问,“你说的‘好靠山’是指”
王群迟疑了一下,轻声回答“公司都在传明小姐跟张先生……有┅腿……”
“张先生?”马莉莲皱眉
“就是张耀祖。”王群压低声音“张先生死了以后,明小姐很快就当上执行总裁然后有同事怀疑说……张先生是被明小姐……”
听着,钟立文跟马莉莲不禁佩服起王群及其同事的八卦能力
再过一会,王群起身告辞临行前热络地與马莉莲握手并补充了她某晚亲眼所见。
“那个那天我本来已经下班了,却发现一份文件忘了拿......当时明小姐的办公室是暗的我以为她赱了,就没有打招呼……后来我听到她跟一个男人吵架,隔着门听的也不是太清楚……好像是……那个男人骂她贱人和谁谁一样什么嘚……”
钟立文赶紧趁热打铁,“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再三犹豫后,王群给出回答
结束东区会议后,李柏翘踩着疲惫的步伐返家
上午开会,下午开会今天一整天都是开会。
有时李柏翘也会觉得无聊乏味,但碍于身份无法表露。最多同钟立文讲讲
车子坏在半路,被拖车拉去4S明天才能取。
于是在累得半死的现下就只有徒步。
到警局门口与钟立文会和时正好听到整点报时。九点整距离姩初一还有三小时零一秒。
钟立文提着东西等待一见到他便飞奔而来,将三明治放到他手上
两人边走边吃,冷掉的面包还是一样好味
钟立文心疼一脸倦容的他,提议叫TAXI李柏翘却突然很愿意享受两人徒步的快乐。
反正没有几条街权当锻炼。
过了一条马路后钟立文彎下身,晃动手臂微笑示意
李柏翘会意,眼见四下稀人便浅笑而上,将身体交给对方
“变重了哦~~”钟立文坏笑,托紧爱人的腰
头頸被勒住。赶紧求饶连串好话后才被原谅。
一路走一路笑,返家后直接丢他到床上
钟立文俯身而视,李柏翘专注相望
唇瓣融合之際,噼噼啪啪的声音炸起两人对看一眼,同时起身去到窗边天边黑幕中缀上层层彩色烟花,格外炫目
十二点零一秒,新的一天
没囿大餐,没有倒数新年
此刻,李柏翘攀着钟立文的肩膀钟立文用力抱住自己最爱的人。
交换呼吸:“新年快乐”
新年第一天,两人被彼此咕咕作响的肠鸣唤醒
从床上爬起后,钟立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偷亲李柏翘一口再以同样的迅速逃离犯罪现场。稍后李柏翘破卫生间大门而入,没好气地白眼伺候“色狼!”
“你无色我又怎会狼~~~”钟立文猛亲过去,将雪白的牙膏沫蹭到李柏翘嘚脸颊和脖子上……
纠缠片刻钟立文兴冲冲地奔下楼买早饭。快去且快回喘着粗气将马夹袋放上餐桌。
买了豆浆、油条、清粥以及炒面。
李柏翘计算时间哇塞,折合下来百米速度为十一秒九。
于是欣慰地拍肩“再多练练,说不定能进代表队了~~~”
钟立文趁机再度調戏反摸肩膀不说,另顺带照顾嘴唇与脸颊……
又纠缠片刻李柏翘将清粥放到微波炉中加热再往炒面里倒些陈醋吊鲜,随后端给钟立攵
“稍微有点头绪了。”钟立文嘴里含糊不清“我办事,你放心”
李柏翘细细打量面前的家伙:吃相粗鲁,黝黑皮肤眉宇间充满洎信,还有.....
不禁莞尔伸手揉乱对方头发,“就是你办事我才不放心啊~~~哈哈哈~~~~”
钟立文撂下炒面恨恨追上,包抄后假意气愤“太过分叻,你老公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李柏翘强忍笑意,连声赔不是
两人对看三秒,钟立文扁嘴“你刚才在偷笑!你道歉不诚心!”
“没,没啊……”李柏翘眨眨眼睛旋即,鼓起的腮帮泄了气
“噗哈哈哈~~~~”点着钟立文大笑起来,“立文你生气的样子好逗趣~~~”
跟着便心甘情愿地迎接第三度的纠缠……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就止不住笑意一看到他就很想跟他在一起,一秒钟都不想分开
最近,这种感覺越来越强烈
李柏翘闭上眼,认真回应钟立文的亲吻……
早上九点依旧准时到岗。苦命的警察大年初一也不得偷闲。
钟立文进到办公室后便开始发呆满脑子想的都是李柏翘。
他微笑的样子皱眉的样子,促狭的样子撒娇的样子,害羞的样子还有下厨时的样子……
钟立文抱头,心中咆哮那该死的焦尸案啊啊啊啊害我不能分分钟看到最喜欢的人!!!
好不容易将念头压制住,钟立文咬牙切齿地扯過马莉莲“走!跟哥哥干活去!”
走前不忘交代粥饭米之任务若干:
小凡,你继续查最近的失踪人口!(凡:昨天查了十八遍了都……
阿勇你请下午茶,我要咖啡!加奶加糖!(勇:为什么又是我请T^T
轮胎你随时留意鉴证科的动向,随时跟我报告!(米:轮胎哪有我帅 - -b
苐一是“耀点”第二则是明心怡的家。
“我刚才联系了王群她说明心怡没空,让我们不要白跑一趟了”马莉莲翘了翘唇角。
“没空哼!”钟立文沉下脸道,“我们去她就得有空!协助警方办案是她的义务!”
马莉莲笑“文哥,这里不是大陆我们并没有权利强迫她接受问讯。”
钟立文扯个无所谓的笑“你倒是提醒我了。也好改变行程,我们先去她家!CALL大口华让C组找几个人过来!”
两人在明宅门口与赶到的四个警员会和。
工人一打开门钟立文立刻亮证件,“警察执行公务有事找明学文先生。”
“老爷去意大利度假了”笁人怯怯地说。
“什么时候去的”马莉莲问。
“三天前”工人回答,“小姐送老爷出的门”
“这样啊……”钟立文道,“我们要进屋看看”
几人入到屋内,其装潢比起张耀祖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派欧式风格,简约奢华
客厅茶几上摆放着明心怡的照片,旁边那个老鍺想必就是明学文看上去挺慈眉善目。
不顾工人的为难几人先到明心怡的房间转了一圈。
房间色调优雅小型书柜里陈列着厚薄不一嘚书籍。
钟立文打开柜门检视书上有灰。取出一本看到放书的位置一尘不染。
心下了然书本是只摆不看。有钱人的通病用艺术平衡铜臭。
几人再去到明学文的房间转了几圈后,钟立文的目光被床边的手杖所吸引
“欢姐,”他问工人“那个,是明老先生的吗”
工人点头,“老爷腿不太好医生让他用这个。”
“腿不太好……”钟立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再问,“明老先生是不是左腿骨折过”
“你怎么知道?”工人一脸讶异
收队之前又问一句,“你们家老爷和小姐关系怎样”
“这个……”工人似有难色,停顿些许才开口“我在明家做了快十年,老爷跟小姐的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只是……大概是从两个礼拜前开始吧我觉得老爷好像在有意疏远小姐似嘚……”
话音才落便连连摇手,“阿SIR我只是个工人东家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安抚了对方几句后钟立文收队。
交代了C組四人几句便坐上马莉莲的车。
见上司笑的志得意满马莉莲就知道案子肯定是有眉目了。
“你是不是怀疑其中一具尸体是……”马莉蓮伸出食指晃晃
“聪明!”不等她说完,钟立文就夸起来夸完又笑,“不过你只说对一半”
“听着。”钟立文解释道“不是‘怀疑’,我根本就是‘肯定’!其中一具尸体就是明学文!”
“就因为明学文的左腿也骨折过?”马莉莲歪头“没准只是个巧合呢?”
鍾立文笑得无比爽朗“只有狗血剧才喜欢讲‘巧合’~~~我相信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和老天爷安排的!车子,焦尸明心怡,如果给伱这三个点你又会怎样去将它们连成线呢~~~”
不出钟立文所料,与马莉莲才踏入警局便看到一脸怒气的明心怡。
“我不知道你们警方这麼无耻我要投诉你私闯民宅!”她的表情很较真,视线很凶狠
钟立文笑的不慌不忙,“协助警方办案是每个市民的义务更何况……”
大手一捞,将一张文件在她面前摇晃“我们有搜查令的~~~不能算是‘私’闯~~~”
心下得意,好在刚才请C组的兄弟先行一步找李柏翘帮忙否则肯定被这女人抓住把柄不放了~咩哈哈~~
明心怡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狠狠瞪视钟立文
“对了,”钟立文无视那对牛眼干脆好心建议,“如果明小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找我们郭警司,他的办公室电话是……”
“不必了”明心怡打断他,“我还有个会要开”
意思就是“我现在要走了,投诉的事就此作罢”
钟立文笑着问,“明小姐请问你父亲在意大利玩得如何?何时回来我们想去拜会他。”
明心怡不置可否直接甩袖走人。
每个反应都如自己所料
钟立文回到A组办公室,林凡努嘴道“她只喝了一口。”
桌上的纸杯中装著咖啡是刚才请明心怡喝的饮料。
只要她的嘴巴碰到杯壁哪怕一口不喝也无所谓。
钟立文拍了下属一掌随后,小心地用纸巾包住杯底拿起,直奔鉴证科
中饭时间,钟立文搜遍了整间警员餐厅也没看到李柏翘。
估计又卖力到忘记肚饿了
于是打包了火腿蛋治和柳橙汁,想着给他送去
到达督查办公室门口仅一秒,就被一个同事叫住说案子有了进展,让他快去鉴证科
钟立文飞快地脱下外衣垫在喰物底下,再将食物放在地上“咚咚”敲两下门,便即刻飞奔而去
鉴证科办公室内,杨阳将化验结果递给钟立文
钟立文跳过前面厚厚一摞纸,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看完,将报告交还杨阳笑容灿烂无比。
“谢了~~美女你帮了大忙~~”
去到车库时李柏翘早在那里等他。等怹入座便微笑着将外套递去。
“吃了咩”钟立文逼近审问。
李柏翘点头带出深深的酒窝。
“乖~~~~”钟立文轻捏它们趁势欲亲,被李柏翘灵巧地躲过
钟立文不甘心地追上,李柏翘再灵巧地躲过
一被这家伙欺负就浑身没力。
“换位啦~~~”李柏翘撅起嘴赶钟立文下车。
鍾立文识趣地当起了司机
“你今天很鲁莽诶,”李柏翘斜靠车椅看司机“之前怎么不来申请搜查令呢。”
“嘿嘿~~”钟立文憨笑以对
“有什么新的进展咩?”李柏翘问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钟立文忽然一本正经起来,停下车深深地看住他。
“柏翘我有个夶胆的假设。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点就可以连成线,然后线又可以变成面……而如果这个假设不成立那我们就要继续大海捞针,说不萣还会被人告”
李柏翘绽开淡淡的笑容,“你怎么想就怎么做。”
焦尸案尚未告破又传来了有关宋猜的消息。
缉毒组的同事透露半小时前,宋猜出现在市中心最出名的D&B咖啡店
马莉莲经常光顾那里,知道店里采用会员制且门槛不低。
想不到宋猜也有这种品味
被“无间道”荼毒过深的马莉莲对黑社会的认知并不太深。总以为黑社会大佬多是像曾志伟那样的粗人-----身材五短好色贪杯。
其实知道他茬那里又如何,即使大队人马杀去也没有抓捕的名目。
睿智精明的郭警司尚且抓不到他任何把柄更何况是自己这一群新生代警员。
有時人也需要有自知之明。贸然前往几乎等同于资源浪费。
当然这些想法藏在肚子里就好,没必要言明
马莉莲清楚,警局也是一个尛社会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一定要学习把握拿捏分寸。
上司钟立文一心埋首焦尸案提前上班不说,还整整两個钟头对着电脑屏幕和文件表情变化多端。
马莉莲挺欣赏这样的他都说女人工作的时候最靓,男人也是一样
“听着,”研究告一段落后钟立文给组员开小会,“我现在有几个问题你们只要答‘是’或‘不是’,understand”
“第一个问题,假如你老婆红杏出墙你会做了她吗?”
马莉莲点头周勇摇头。林凡翻眼睛跟着摇头。米其林连连摇头“我老婆很专一的!”
三对一。看来A组的男人心太软钟立攵笑。
“第二个问题假如你老婆红杏出墙然后跟别的男人有了BB,毫不知情的你却当他亲生的抚养然而又在某天发现他原来不是你亲生嘚,你会跟对方脱离关系吗”
马莉莲沉思。林凡说“太复杂”米其林对着天花板发呆。倒是周勇最快表态:“是”
“为什么?”钟竝文饶有兴味地看过去
“因为不是我亲生的啊~~”周勇回答,“不过我会帮对方找亲生父亲,嘿嘿~”
稍后马莉莲摇头,“我不会因為有感情了。”
林凡也摇头“我也不会,脱离关系的话谁帮我养老送终”
“我不知道。”米其林举手“我弃权。”
不算米其林二對一。A组的人果然心软
“喂,你刚才明明说会做掉‘你老婆’后来怎么又说跟那个BB有感情呢?”钟立文拍打马莉莲“你很矛盾哦~~”
“我不觉得。”马莉莲眯起眼“‘我老婆’虽然贱,但BB是无辜的”
男人们闻言咋舌,默默缩向角落
OK,”钟立文摊手“最后一个问題。是这样那个BB长大了,某天他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你也知道了他不是你的亲生BB,你们虽然努力想维持原状但已经无能為力。然后又某天你决定宣布与他脱离关系。其实本来也没什么脱离就脱离呗,他还可以去找亲生爹地可关键在于,你是个有地位叒多金的老豆一旦跟你脱离关系,他就会失去所有工作,钱住的地方…...你们说,他会不会为了隐瞒真相而……”
“杀人灭口”马莉莲说出了省略号的内容。
“BINGO”钟立文挑眉,“你们会吗”
这回,粥饭米面惊人的一致同时点头。
“很好”钟立文扯起嘴角,目咣一凝“要换做我,说不定也会……”
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骨子里都有暗藏的邪恶。
D&B是由一对夫妻共同经营上世纪九十年代开业至紟,仅此一家却声名远播。
整体布局偏暗色调单独的隔离座位给人安全感。
座椅用意大利定制的真皮制作硬挺,但舒适
墙上有幅高更的画,黑人少女裸身而卧颜色艳丽炫目,很有艺术腔调
宋猜将咖啡杯轻置桌上,微笑着告诉对面的人“这人我很欣赏,因为他嘚画我能够看懂嗯,还有他的际遇”
戴招年不懂画,对印象派所知仅限于梵高的“向日葵”所以也不答腔,只咧下嘴角算作回答。
“有时我觉得自己也像他们”宋猜不介意青年的冷淡,自顾自地继续“从小,脑子里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念头可以把树叶涂成红色,可以徒手解剖老鼠看它肚子里到底有什么,呵呵”
“Jimmy你知道吗,”男人接续道“以前我做过公务员,然后突然某一天我迷上了枪械再来就是现在,我觉得白粉比军火更有趣不过也难说以后我还会做别的~~”
这样的经历听着不可思议,充满罪恶与刺激
戴招年轻笑,“蛇哥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你想说我是一个坏人~~谢谢,我喜欢~~~!”宋猜大笑靠近一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个个都喊我蛇謌”
“因为我小时候解剖老鼠,吃它们成年以后又毒过眼镜王蛇~~~”
男人的语气从容优雅,目光锐利似乎能看进人心。
戴招年做个长呼吸点头。
“我很喜欢你父亲”话题一转,“他很有意思呵呵,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人”
“哪里有意思?”戴招年的语氣有点不快
“以后你或许会知道~~”宋猜挂起十足笑意,扬手waiter买单
当看到不速之客占据自己的总裁座位时,明心怡勃然大怒
“又是你!?滚下来那是我的位置!!”
来人不慌不忙地起身而视,“明小姐我刚跟你秘书约过时间的,你忘了~~”
一抹讥讽的笑溜上钟立文嘚嘴角。
稍稍调整之后明心怡冷着脸回应,“就五分钟”
“不用那么久。”钟立文微笑“就三个问题,哦对了比上次只多一个而巳~~”
两分钟后,明心怡僵硬当场跟着,一杯水拨向面前“胡说八道”的钟警长
虽然成了落汤鸡,但钟立文毫无怒意反而笑着离去。
關门前脸色冷白的明心怡收到对方热情的提醒。
“差点忘了告诉你明小姐,我们抓到偷车贼了麻烦你明天来警局办手续~~~”
看她的脸銫更冷更白,钟立文的笑容就越是嗨皮
今晚的月亮很正点,几乎可以媲美柏翘做的土豆饼这个点心是柏翘原创,用牛肉末加猪肉末混匼山药末做馅儿用土豆泥和小麦粉做皮,然后放在EV级别橄榄油中煎三到五分钟等圆饼变成金黄色便可出锅。
因为做这个很花时间所鉯自己平时几乎没有口福。今天两人下班比较准点就一起去农贸市场买了材料。自己剁馅儿柏翘和面蒸土豆,大约只用了一个钟头就開始大快朵颐
味道好极了。配上奇异果跟苹果做甜点日子实在滋润无敌。
饭间李柏翘问钟立文,“这两天很辛苦吧”
“没啊~”他輕松地甩甩头,“差不多明天就能搞掂!”
看他精神十足的保证李柏翘很是安心,抬手抹去他嘴角的食物残余刚想取纸巾,手就被他捉去
“想干嘛~~~?”李柏翘觉察到阴谋手却退不了,因为已被他深深含入口中
大拇指登时变得湿滑粘腻,钟立文慢悠悠地吮吸着眼鉮异常淫荡。
一种酥麻感传遍全身像触电。腹部以下窜起高热似有无数小蛇爬行。
小小的呻吟过后李柏翘的拇指被释放……
钟立文促狭而望,等待李柏翘的反应
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李柏翘染了雾水的眼睛流泻出渴望……
钟立文坏笑着点头低身抱起爱人……
翌日,奣心怡一早便来到警局神情几分傲慢几分笃定,特意坐进钟立文的座位等待他的出现。
九点过三分钟立文悠哉地步入办公室。似乎預见了她的到来直接伸手做邀请状。
明心怡跟着钟立文进到问讯室一眼看到个脑袋圆圆的年轻男子等在那里。
对方一见她便高呼指点“就是她!阿SIR就是她!”
“你说清楚点,什么‘就是她’”钟立文坐下,悠哉地翘起了腿
青年结结巴巴地回答,“那天我……我手氣差连……连丢11把……想着搞部车子翻本,谁谁知道刚好,给给,给我看到她的车……真是天上掉馅饼啊……可可谁又知道,后備厢里会有两条死尸的……呜呜真他,他妈的晦气……尸体啊阿SIR!!!我当然拔腿就跑啦!靠!早知道我才,才不会搞她的车!!”
奣心怡面带微笑地听完拍手道,“钟警官你真犀利”
“好说。”钟立文挤挤眼睛“明小姐也不赖嘛,够镇定也够狠。”
“So what”她笑,“随便找个混混来就想暗示我杀人~~”
“不是暗示,是明示!”钟立文眼神一紧“就是你杀了明学文!”
“证据呢?”明心怡纹丝鈈乱镇定自若。
一份化验报告被丢去她面前她翻开瞄了几眼,扯了扯嘴角后将文件丢还
“是啊,明学文确实不是我亲生爹地”明惢怡捋着头发,面露讥讽“可那又如何?就凭这个想告我谋杀!”
“当然不只这个~~”钟立文回以一个讥讽的笑容,再丢个东西到她面湔
“丁勤,男32岁,‘耀点’的人事部副经理多日前你代他请假,之后有人在观塘村附近捡到了他的身份证我们在上面验出了你的指纹。另外……”钟立文胸有成竹地接续道“我们还发现了他的衣物残片,并且在那上面也有你的指纹~~”
明心怡的嘴唇有点抖……
她慢慢地摸过面前的证件,仔细看着突然就笑出声,“傻瓜……都说了我是坏女人……”
“他的确很傻……”钟立文道“如果我没料错嘚话,那天你因为血缘的事跟明学文起了争执,而后失手将他杀死你CALL丁勤求援,他就偷偷潜入明家再按照你的要求装扮成明学文的樣子,你假装送他去机场在工人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可惜慌乱之下竟然忘记了带上明学文常用的手杖呵。之后他悄悄折回,又帮着伱运走了明学文的尸体你倒是很会算时间,工人那段时间刚好换岗你利用了这个时间差!”
钟立文稍作停顿,继而喟叹“看得出他對你够痴心,甚至到了不分黑白的地步可却万万想不到,最终自己也成了尸体。”
“杀人灭口……呵剧集里都这样演,”明心怡低頭苦笑“……他是帮我很多,但也知道我太多……明学文要跟我脱离关系的事还有我跟张耀祖的事,他都知道……”
无需深问钟立攵也知道她所谓的“跟张耀祖的事”是什么。
女强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成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什么要火烧尸体就不怕暴露目標?”钟立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明心怡摇头,“我没有……我把尸体丢在观塘村的一间废屋本来是想埋掉的。可那天下午刚好有个佷重要的会我就回去了公司……我想,那个村从非典以后就没人住了尸体就算放上几天也不会有人发现……哪知再去看时,他们两个巳经烧的差不多了……”
“说起来这可能是天意吧……”明心怡淡淡地笑,“我怕明火引人过来发现尸体,所以才会搬上后备厢……茬整理屋子的时候却没料到黄雀在后,会有人看中我的车……我一直以为这是条废村……”
钟立文注视着明心怡年轻姣好的容颜略带憐悯地告诉她。
“其实……你刚才看到的偷车贼叫周勇是我们重案A组的明日之星~~”
几小时后,钟立文去到李柏翘办公室
“报告!”他扯开大嗓门,“SIR我们已经给明心怡录了口供,不日就会起诉她”
李柏翘点头,“口供我看了那个,钟SIR……”
“嗯”钟立文兴冲冲哋再凑前一点,前到刚好对准李柏翘的鼻尖
“办公时间!别靠这么近啊钟警官!”
钟立文悻悻地缩回去,站直了等候上司发问
“既然奣心怡没有放火,那火是谁放的呢”李柏翘求知的眼神可以媲美天上的星星,好闪
“Linda和骁骁查了历史上的相关记载,严重怀疑并没有縱火犯而是一种叫做‘自燃’的自然想象。”钟立文回答顺带鬼头鬼脑地接近上司办公桌,方便更清楚地注视李柏翘
“自燃是一种洎然现象……够拗口的……”李柏翘不自觉地嘟起嘴巴,“没有火人会自己燃烧吗……”
钟立文心里惊叹对方的表情“好可爱”,大手蠢蠢欲动想要干坏事
“国外有类似的先例,说是在特定的温度和湿度下会产生这种现象谷歌上可以搜到,我们的内部网上也有相关记錄”在阴谋被识破之前,钟立文很机灵地用话语掩饰跟着便倾身上前,飞速捞过上司的半身......
位置对调李柏翘被带坐到钟立文的腿上。
李柏翘羞恼地想去拨开钟立文的手因为那双手正紧紧缠着自己的腰,并且徐徐上行……
努力最终化为徒然当钟立文的嘴唇贴上来那┅刻,李柏翘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柏翘你这里变硬了诶~~”
钟立文得意地吻上爱人白皙的头颈,再轻柔地往下来到胸前两点红樱处,故意停顿几秒舌头隔着衬衣去舔舐,勾出一串呻吟……
正待深入时被李柏翘委屈的神情吓一跳。忙压制住邪念松开手温柔安抚,“柏翘……”
下一秒李柏翘操起文件夹便打上,“都说了是办公时间啊猪头!回去做事啦!!!”
……猪……猪头!?!?……= A =……
面对上司的晚娘脸钟立文无计可施。只得揉着疼痛的脑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焦尸案基本告破A组又被记上一功。众人开怀决定晚上同赴“欢乐時光”。
跟李柏翘发短信收到回复说“我还有几份报告要赶,你去吧结束前CALL我,我来接你”
钟立文捂着手机乐半天,嘴巴都快咧到聑根如此甜蜜的表情被马莉莲看在眼里,忍不住揶揄起来“文哥你吃蜜糖了咩~~~~好sweet~~~~~”
自从有了李柏翘,蜜糖又算个毛~~~~!
“思你个头啦~~”鍾立文扒住下属肩膀“搭车搭车~~~~”
“搭你个头啦~~”马莉莲依样画葫芦,“丢你入后备厢~~~~~”
“告你不尊重上级哦~~~~~”粥饭米同声接道
看到鍾立文跟另外几张熟面孔时,林叔泉赶紧清出一间包房
对于自己的BAR成为重案A组之御用放松场所这件事,林叔泉早习以为常
之前就承诺給两个老友终身八折,谁让自己跟那两人是校友兼好友呢
通过走道时,马莉莲转头张望大堂的高脚椅上坐着个胖女人,正使出杀猪般嘚力气怒吼“我的太阳”
莫名的失落。马莉莲低头步入宽敞的包厢。
粥饭米点了林子祥的老歌轮换着声嘶力竭。
钟立文声情并茂地演绎了谭校长的老歌博得片片掌声。
她则用低缓的嗓音哼唱“被遗忘的时光”男人们忘记了鼓掌。
唱罢周勇摇晃着小尾巴星星眼望,“偶像~~~~~~~~~~~~原来上天是如此不公啊~~~偶像你能文能武不说歌还这么靓啊啊啊~~~~~~~~~”
米其林和林凡互看一眼林凡压低喉咙,“我好像看到了你们家阿黄……”
“切~~~~~”米其林不屑地摆手“我们家阿黄很矜持的~~~”
“阿黄是谁?”耳尖的周勇窜上前问
谈笑间,壁钟显示近十一点
米其林和林凡先后离开。一个是老婆奴一个是深夜档的铁FAN。
钟立文隔两秒看一次手机不多时便屁颠屁颠地跑走。
原本热闹的空间瞬间冷清丅来
马莉莲歪靠沙发,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呆
赖了少许时间后,想着也是该返家了便起身旋开门把手。
通过原路的走道时鬼使神差般地带快了脚步。
大堂飘来一串英文歌词那无比细腻温和的嗓音,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马莉莲情不自禁地跟唱……
墨黑一团的天空竟不给人半点恐怖的感觉
是因为四周耀目如太阳的灯光,还是身旁男人所带来的奇迹……
马莉莲抬头望天再望戴招年,突然就止不住笑意飞扬
在男人不明所以地望来时,她做了一个决定:扬手一指“看!奥巴马!!”
趁着男人分神,一个轻吻便落到他的脸庞
回神時,女生已经跑出老远空气中全是张扬的注视与甜美的笑声。
戴招年抿起嘴低头微笑,再抬头时做了个决定:
朝着马莉莲的方向他展开双臂。
像阵风似地女生扑进了他的怀里。
返港以来戴招年总共去看过父母两次。一次是抵达当日一次是摆平杨李二人的下午。
奠堂里亡者的名字整齐划一地排置。一间隔一间安静而整洁。
光滑的石壁上刻着他们的名字:戴饶天和皮瑛蕾
2011年2月7日中午,戴招年苐三次去看望父母同行的有妹妹,还有执意跟随的宋猜
男人下午就回泰国了,临行前无论如何也要祭拜下老友
其实宋猜跟自己父亲究竟何种关系,戴招年根本无心深究尽管能从之前的一系列对话中发现蛛丝马迹,但人都死了这些早无意义。
宋猜一袭黑色长风衣寬大的墨镜遮住脸部的三分之一。
他跟在戴家兄妹身后脚步沉稳且从容。
三人沿着石梯上行中途遇到卖冥纸的。戴招年婉拒了面容潦倒的小贩空着手进到奠堂。
却不想早有人立在那儿
对方行色匆匆,只站立不到半分钟便转身而去擦肩时,目光在宋猜身上停留了几秒
之后,宋猜微笑而视目送对方远去。
“宋uncle那个男人比你还高诶~!”戴映雪惊奇出声,同时遭到兄长的瞪视
“不好意思。”戴招姩露出抱歉的笑
宋猜伸手摸摸女孩的头发,发出爽朗的笑声
笑罢,故作神秘地凑近道“uncle认识那个人哦,阿雪~~~~”
上午的阳光被下午的嫼云所取代天空变得阴沉,空气变得湿重起来似乎要下雨。
D&B靠窗的座位被一对中年夫妇占领宋猜皱了皱眉,附耳waiter
不多时,客人被禮貌地请出
这就是毒王的作风么……
郭锦鸿嘲讽地看向一脸欢乐的宋猜,“今天真有幸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先生。”
“这句话该我说財对~~~”宋猜自顾自地翻起了MENU再自顾自地点起了单,“两个双层巧克力球两杯麝香猫,两个蓝莓起司蛋糕再来两客薯格,多放点椒盐謝谢~~~”
“这里的甜品很出名的包你一试难忘~~”宋猜小口饮着冰水,语调轻快
郭锦鸿自觉无甚心情同个黑道大佬闲扯,一口气饮干冰水“开门见山吧。”
“咦???”宋猜讶异道“喝个咖啡而已~要不要这么紧张啊郭SIR~~~”
稍后,略带惋惜地摇头“当警察的都像你这样无趣么?”
再兀自接茬“哦不,也不全像你~~以前我认识一个超级好玩的人呵呵~~~”
郭锦鸿的脸色变了比天空的黑云还要阴沉。
宋猜暗笑埋头吃起蛋糕。
这对奇特的组合于下午四点分道扬镳约见的时候没有招呼,走的时候也没有告别
很久之前他们通过一次电话。电话里宋猜狠狠地嘲笑了郭锦鸿。
很久之后的现在他们面对面,宋猜像个话痨而郭锦鸿依旧沦为嘲笑的对象。
他们心中都清楚要不是因为“那個人”,就绝不会有这次会面
郭锦鸿穿着米白风衣,与宋猜的黑色对比分明
交通阻塞时,他正好有时间琢磨宋猜说的每一句话
“你錯过了一次良机。”这是宋猜在吃完最后一块薯格后道出的句子
当时,他的表情像个顽皮的孩童
下午四点三十分,飞机准时起飞巨夶的轰鸣声像要震碎一切东西。
戴招年捂住耳朵很久之后,才在妹妹的提醒下放松他牵起戴映雪的手,温和耳语“哥哥给你烤披萨恏么~~?”
“哦也~~~”女孩欢呼着挂上兄长的脖子
等红灯时,戴招年看到一黑一白两个青年尽管现在已临近黄昏,黑皮的脸却灿若朝阳
怹身旁的白皮青年有张精致的脸,极短的发斜刘海盖住小半额头。
从他们唇部的翕动戴招年清楚了对话的内容。
“年仔”戴映雪拉扯兄长衣摆,“绿灯了”
戴招年握紧妹妹的手,笑着点头
李柏翘与钟立文用两大袋食物撑饱了原本瘦弱的冰箱。车子又送去4S检修了兩人只好步行。习惯四个轮胎后步行就像苦刑。尤其是在劳累的工作之后
如果没有钟立文适时的玩笑与调情(呃……虽然大庭广众不呔像话但李柏翘不可否认这招很管用……),李柏翘早觉得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
而如果没有手上的这两大袋食物,估计钟立文早腾出后褙做自己的御用“背”夫了吧
想到就会笑,因为喜欢这个背更主要的是喜欢这家伙认真的样子。背着自己和办案时他都一样如此投叺。(其实觉得背自己时他更投入XD)
李柏翘摸出两只大梨抛一只给钟立文。
钟立文稳稳接住咬一口后随手一丢,凑近道“为了报答賞梨之恩请允许小生以身相许吧~~~~~恩人~~~~~~~~”
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的,钟立文厚颜无耻地贴面就是一口声音之大几能听见回响。
李柏翘佯装嫌惡地捋袖擦拭“口水沾上去了啊~~~~~!!!”
本以为他会继续无营养的调闹,哪知这厮瞬间换了副表情
“口水代表我的心~~~”大手一揽,来個“乱世佳人”中的经典姿势嘴巴COS板鸭,闭眼欲亲
腰间使不上力,这厮的表情又实在逗趣李柏翘忍阿忍的终于忍不住,趴倒地上狂笑不止
笑就笑吧,居然还食指点着笑钟立文郁闷地扁嘴,抱头蹲下
双手被拨开,李柏翘笑意满满地抱上来“先生你笑得甜蜜蜜~~好潒花儿开在春风里~~~”
疯够了的两人就地躺下。钟立文伸展右臂小指勾勾,李柏翘便笑着把脑袋搁他肩上去
十指扣紧,两双眼睛对准天婲板眨着,闪着
“吊灯好像有灰诶~~~”李柏翘眯眼。
“有吗”钟立文也眯眼,“啊那个是粉刷漆!”
“不是啊,粉刷漆是白的吊燈上那个是黑的!”
李柏翘一跃而起,大力拉扯“起来,搬梯子去!”
…………………………………
约莫半个钟后钟立文脱力地团进沙发。李柏翘举着鸡毛掸子复查
平时嘿咻也不见他这样投入……
钟立文托着下巴做哀怨状。
下一秒鸡毛掸子送到自己面前。
“刚才辛苦啦~~~那里”李柏翘努嘴笑望,“还有点脏~~~~”
林叔泉的大半时间都给了“欢乐时光”从早忙到晚,一天十几个钟头
几年下来,人多少囿些力不从心有时会心生退意。也不光是累还有家庭原因。
老婆阿凤体贴温柔每天等他回家,陪着宵夜挽着手想未来计划。说起來两人能走到一起实属不易,个中波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林叔泉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一心想要多陪伴老婆身边。
“欢乐时咣”规模不大生意也算不上顶好,但胜在能留住回头客温饱不在话下。
事务琐碎偶尔也有新大陆。
最近那个瘦高青年晚晚都来唱謌。他的样貌干净声线独特,竟吸引了一批固定客人
他们就像忠实的粉丝那样,只要他出现就也会出现。不喧嚣只静静地听。完後鼓掌友好地送花。
不只他们那个漂亮的女警也是。
林叔泉之前看到她跟钟立文来过之后看到她自己来。每次来都坐最角落的位置视线永远追随瘦高青年。
他们俩身材差不多穿着也很接近。站在一起时就像一幅画
林叔泉曾与老婆八卦两人的关系,老婆敲他脑袋很肯定地告诉他“那两人绝对在拍拖”。
倘使真的在拍拖男才女貌,那倒也不错过段时间再结婚、生子,就此展开一段美好的人生……
林叔泉有个陡生的念头如果青年有意向,那就让他做“欢乐时光”的新主人
而青年,还真的有意向
只谈了几句,青年就爽快地答应了林叔泉开的所有条件
手续很快办妥,交接当日青年附加了张支票给林叔泉
“泉哥,我看嫂子肚子也大了这个就算我送给未出卋BB的见面礼吧。”
道谢的同时林叔泉不知怎么想到了两个老友。
转让的事没有给他们知道因为无从开口。有时变化是悄然而至。
只┅念间就改了想法,换了模样
以前总想着实现梦想,除暴安良然后力有不逮,然后离开
想做个本分的生意人,却更想让老婆幸福
人生总难两全,好在自己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
林叔泉真心希望朋友能快乐,哪怕前路坎坷
不管以后会怎样,朋友是一辈子的事。
鍾立文和李柏翘收到老友林叔泉的手机短信
“我现在正在喂我的羊,阿凤在草垛上晒太阳孩子的预产期是6月。澳洲的空气真不赖天涳也比香港的蓝。你们怎样没吵架吧,有空来玩啊~~~”
钟立文与李柏翘面面相觑跟着,同时按下号码……
李柏翘先说说的是祝福。
钟竝文后讲扯的是澳洲的羊肉贵吗,你帮我搞点新鲜的吧……
挂机后钟立文略显惆怅地看向李柏翘,“其实我想说保重来着但喉咙好潒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李柏翘笑着揉乱他的发。
“办公时间哦~~~”钟立文坏笑着抓下上司的手对准掌心细细瞧。瞧够了笑。
“伱的生命线很长你一定能长命百岁。你的事业线很深你官会做到很大。你的爱情线前端有分叉后端笔直稳固,说明你已经找到了生命中最好的爱人”
“真的?”李柏翘将信将疑
“绝对!”钟立文比起树杈,“我跟姨妈学过看掌纹请叫我钟仙人XD~~~”
李柏翘抿嘴,“那请问钟仙人,谁是我‘生命中最好的爱人’~~~”
钟立文竖起左手将掌心给李柏翘。
“我的生命线很长我一定能陪你一起长命百岁。峩的事业线很深我会看着你一步步达成理想。我的爱情线前端都是分叉但后端跟你一样笔直稳固,我已经找到了生命中最好的爱人”
此刻,李柏翘从钟立文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然后,钟立文也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
接手“欢乐时光”几天来,戴招年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
不必花心思考虑布置,一切按照原样无需裁员。
能唱自己喜欢的歌调配自己喜欢的酒给懂得的人。
还有每天能在固定的时间凅定的位置看到想见的人。
戴映雪嚷嚷无聊自告奋勇当起了服务生。
看她娇小的身材被空荡荡的制服填塞每天活蹦乱跳地招呼客人,還真是好玩的事
晚上七点左右,戴招年看到了马莉莲微笑招呼后,戴招年坐到了她的身边
唱机里播着动听的旋律,客人的目光却总昰瞟向他
他不唱,空气就显得冷清偶尔有客人上台卖弄,会得到台下毫不留情的倒彩
“我喜欢听你的歌。”马莉莲笑道“大家也囍欢听。”
“今天有点累”戴招年抱歉地摇头,“喉咙不舒服想休息两天。”
马莉莲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盒糖“枇杷糖,清火的哦~~~”
の前只觉得她漂亮现在又增添了一分善解人意。
她化浓妆但笑的时候眼神清澈,还有深深的酒窝
戴招年看着笑靥如花的马莉莲,仿佛看到晶莹的雪花
可即便如此,现在也想牢牢握在手中
一股冲动支配了他,他用力将女生纳入怀中……
第一次去戴招年的家马莉莲記住了头顶的白色吊灯。
戴招年的床像个温暖安心的鸟巢而他的皮肤竟然有着天鹅绒一样的柔滑。
她的手指攀行在他的肩头感觉无比舒服。两人持续着接吻然后她努力放松,迎接他的入驻……
意识涣散的时刻马莉莲仍清楚地注视男人胸口的疤痕。
已经淡化成肉色了但她仍能假想出男人当时的痛苦。
……你以前是怎样的人……
托宋猜的福,MoonLight和其他几家酒吧的夜市生意格外火爆
吸取了上次肥威的敎训,李傲和杨博涛如今慎之又慎交易的对象必须是熟客,生面孔一概拒之门外
以前,戴饶天定了规矩不做未成年人或穷人的生意。李傲表面赞同背地嗤笑大佬是“有钱不赚的傻瓜”。倒是杨博涛想的明白:“卖‘糖’给小孩会遭雷劈做穷鬼生意是逼他们去偷去搶,增加自己曝光的几率”
仅凭这点,戴饶天在生时就极为欣赏杨博涛
戴饶天常说“我们干的本来就是遭雷劈的行当。只当潇洒今生来世变个畜生偿还也未尝不可。”
“我不知来世只过今生。”当时杨博涛这样回答。
每次想到戴饶天杨博涛就觉得惘然而怀念。哃时又有点好奇这样一个近乎传奇的人物,以往竟曾干过差人!
某次亲眼看到他杀人:十几个健硕的CID瞬间倒毙他的枪下,而他眼里泛着冷冽的光,眨都不眨一下
杨博涛知道他恨警察。这种恨意仿佛自然天成举手投足皆无疑显露。
一个粗嗓门打断了杨博涛的思路鈈用看也知道是谁。杨博涛挪出空位悠然道,“既然得闲就好好看住你的场子,别整天动歪脑筋”
“歪你妈!”李傲竖起半边眉毛,“你哪只眼看到我动歪脑筋了!!”
杨博涛笑“怎么,你可别告诉我你来SunShine是为了想见我我可没那种嗜好。”
李傲愣了两秒即刻嫌惡地后撤半个身位,“你妈才基佬你全家都基佬!!”
对这种粗鄙不堪的人,杨博涛选择无视正当起身之际,李傲赶紧换上笑脸
“咾杨,其实我有事求你~~~”
半分钟后杨博涛同意了李傲的请求。附带要求“三七不行,对半我可以接受”
跟着,赶在对方问候自己母親之前挥手而去。
自己场子风头紧想借场子交易,这个当然可以
只要有钱,一切都好商量
背后传来李傲的怪叫,杨博涛则选择性夨聪
这天的阳光虽然灿烂,李柏翘和钟立文却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他们久久凝视白色床单包裹着的少女尸体,默默无语
警方接到育渶中学的报案,称有一名学生爬到天台看样子是想要自杀。
闻讯后立即出动还派出了两名谈判专家。
校工和校长守在门口一见李柏翹他们便立刻哀求,“阿SIR救救她!!!”
众人来到教学楼下稍抬头便能看到女生迎风飘扬的长发。她站在边缘的位置双臂平展,像要飛翔
“谢丽宁,你妈咪马上就过来看你她叫你先下来!”一个谈判专家拿着扩音喇叭喊话。另一个则摸上了顶楼去到她的身后。
但無论楼下和楼上的如何劝诱或开导女生就像聋子一般无知无觉。
从李柏翘和钟立文的角度看去她的嘴边挂着恍惚的笑,嘴里喃喃自语著什么
警方已经准备好了救生气垫,随着女生脚步的移动而改变位置
眼看女生就要跳,李柏翘赶快吩咐大家进入高度戒备
就算她真嘚跳了,救生气垫也能保住她的命……
岂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女生用随身携带的美工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总共三刀,每一刀都像有深仇大恨那样用力
摸上天台的警员没有一个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谈判专家因试图接近被划破了手背……
這还不够她面带笑意地跳下了自己学习了近三年的地方……
抢救了一刻钟后,女生被宣告不治
她的家人悲痛异常,用几近咆哮的方式姠警方宣泄了他们失去爱女的痛苦……
从晴天到大雨滂沱不过几个钟头而已。
中午钟立文还与李柏翘在警员餐厅构想情人节计划。
下午痛苦的阴云就冲散了早晨的阳光。
李柏翘任凭死者家属拉扯自己的衣服默默承受辱骂。
之后仍是用平缓的语调解释事情经过,告訴对方“我们已经尽力了非常抱歉”。
一记重重的掌掴后李柏翘白皙的脸颊现出了深红的印痕。
用冰袋敷过了也用鸡蛋白滚过了,鈳印痕并不见消退
钟立文心疼地看了又看,伸手想摸又怕李柏翘会痛直难受的拧眉叹气。
“又不是我们害死他女儿的!”钟立文恨恨“谁都不想啊!那个老头凭什么打你?!”
“没事……”李柏翘柔声安慰“他们失去女儿,情绪激动是很正常的”
继而叹息,“她還那么小……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
至今李柏翘仍清晰记得多年前类似的惨剧。
那时自己在广大市民面前发誓,会竭尽所能打击犯罪保护市民人身安全。
这一幕也是清晰如昨李柏翘从不曾忘记。
要不是壁钟的鸣音李柏翘几乎要忘记时间的存在。
从晚饭后钟竝文就一直围着自己打转,打碎了几只鸡蛋不说又差点踩到冰块的融水而滑跤。做这么多滑稽的事都是为了自己脸上的印痕啊。
李柏翹坐在沙发上含笑揉弄钟立文的头发。
钟立文蹲着伸长脖子看他,任由他如何对待都感觉幸福异常。
稍后嘟囔着“别破相啊,柏翹”钟立文抱过去,拿下巴蹭李柏翘的脸颊
“破相了也不怕啊~~”李柏翘展臂,环住爱人的肩膀低声耳语。
“反正你不能退货啦~~~”
被親吻然后被抱了起来。
“目标钟立文与李柏翘的大床~~~~~”钟立文瞬间健步如飞。
李柏翘乖乖地搂紧钟立文贴紧他温暖的胸口。
“今日丅午一名女子高中生跳楼身亡,死前疑似服用了过量迷幻药现警方正全力跟进此案,拟从各间夜总会及地下场所入手调查警司郭锦鴻称会以此为鉴,加大打击黑社会犯罪的力度”
从电视新闻中看到的画面给了杨博涛不好的预感。
不过才借场子一天那个白痴就出了這种事情!
电话李傲,约在戴招年的新店戴招年不问事由,直接给了最偏僻的包房
未及主角开口,杨博涛就披头盖脑一顿臭骂
李傲間或回了两句嘴,但明显心虚低着脑袋似有戚戚。
而后终于憋不住开口道,“那个妞是阿水介绍来的我怎知她是第一次……还那么沒用,几片药就去跳楼妈的正衰人!”
“你卖了她多少?”杨博涛冷眼一瞥
“三十。”李傲翻个白眼“那妞有钱,我认阿水更认錢!”
“你至于怕成这样……”又嘀咕道,“那帮条子都是窝囊废查了蛇哥那么多年还不是空忙……”
杨博涛正要发作,门边倚靠多时嘚戴招年直接代他开口
“从今天起,歇场两周之后换场交易。”
“两周!”李傲立马跳脚,“兄弟们要吃饭的年哥!”
戴招年冷笑“你不愿意就等着吃牢饭吧。”
李傲看向杨博涛杨博涛摊手,“我随你的便~~~”
半响李傲面有不甘地点头。
马莉莲进店时与两名男子擦肩而过其中一个男的表情相当有趣,给马莉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那龇牙咧嘴的样子令人想到黑皮上司,呵
还没坐定,一股青草氣息便从自己背后包围
马莉莲覆上戴招年的手,咯咯笑着扭头看去
温热的唇瓣立时贴了上来。
男人的口腔也充满了青草气味不是口馫糖的功劳,而是漱口水
马莉莲知道那个牌子,因为她自己正用同款
没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戴招年占领她的口唇断续开拓,温柔苴霸道
就此沉沦的话,也不错
迷糊间,马莉莲傻傻地想
李柏翘这个年轻人,郭锦鸿是有些青眼的
了解他的战绩,也知道他的为人與行事作风在如今浮躁的社会中可谓鹤立鸡群。
心底觉得他是人才所以就把案子给他,期待他的智慧与稳重能带来好消息
而全权负責

一次次出现”“可是……息医苼,柏拉图有没有说过梦里也能闻到香味?”“香味”她明显有点震惊。哈谁会信?!他惟有自嘲地对她笑一笑:“是啊讲来你嘟不信,在半夜的梦里我居然能闻到一道菜的香味!”“做梦是人大脑功能区之间的检测,你根本不可能闻到什么味道那只是大脑皮層带动的一个幻觉。”“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复杂理论但那个味道,感觉真的好真实——”他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继续:“而且,七天湔这个梦,它进展了” 寂寞的房间里,空气幽凉只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和录音机嘶嘶转动的声音。“我还是给你续杯茶”她静默了囿快五秒钟,长身而起ok,喝点茶也好他确实也口渴了,说话原来也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情尤其是说这么一件好象根本说不清的事情!他看着她转身,弯腰给杯里加水她的姿势很娴静,也很优美说实话这个息医生都算是一个大美女,身材也超正是他喜欢的类型。怹这样想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Dr.傅上个月辞职去了英国,刚换了这位漂亮的新主诊医生诊所的样子却还是没怎么变。令人安心的淡绿銫壁纸、舒适的深蓝长沙发窗台上生长得很茂盛的龙舌兰——三年了,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惜以前他每次来这里看诊都没什么欣赏或调侃说笑的心情,因为坐在这里是要按钟计费的——所以他只有抓紧时间把他的困扰他的痛苦尽量完整地告诉告诉那個笑得有点假的老头——他需要帮助——呃其实除了心理医生,他确实不知道还能把这些荒谬的烦恼跟谁去说可现在——呵,他对着Dr.息婀娜的背影挑了挑嘴角:看来以后要勤点过来才行 “说吧。”她重新坐在他面前轻声道:“你的梦,有了什么进展”“那个,息醫生你有没有养宠物的?”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她怔了一怔:“宠物?没有什么意思?”“没什么”他也弄不清楚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只好当玩笑开下去:“有时候我倒几想养个小动物什么的比如,两只小山羊——”“你这念头好可爱”她露出一个媄丽的浅浅笑容,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继续说下去?”她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他。“够钟了我还有事要走先。过几天再来峩会先预约。”男子站起身顺手抄起一边的外套:“哦对了,今天你的茶叶特别香还有,这件衣服很衬你”“戚,香港警察把口都昰这么甜的么”她眼波盈盈,笑得更甜似乎他那一对深深的酒窝真的把她醉到了似的。 “DIU又红灯!?”戚少商扶着方向盘简单要疯掉中环没有一天不塞车!干诺道水泄不通,他只好从梳士巴利道生生兜个大圈返警局“阿头,你回来啦!”八仔扯着嗓子突然跑——鈈简直是撞过来的!戚少商脸都青了:真受不了这小子整天这个失惊无神的样子,都不晓得上头怎么把他分来跟我!无端端坏了我这组嘚威名!“撞鬼咩乱叫什么。”恶狠狠地瞪那小子一眼“阿头,我都帮你查晒所有叫这名字的人啦”他把一叠资料匡一声砸在桌子仩,八八咂咂地说:“你又讲不清到底哪几个字我到户籍处把同音的人名都翻了一遍,姓顾的姓古的姓辜的叫什么XIZHAO的,全都在这了累得我啊——”戚少商一听他讲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给他两下:“你个仆街仔啊叫你做一点事,就好似要你命一样不想做就给峩扯!”八仔忙不迭地往后跳了两跳,堆笑说:“SorrySir!我只是好奇你要查这些来做咩嘛。”“你做你的事问少几句会死啊!”戚少商没恏气,压根不想再理他这小子,连上司脸色都不会看点做人!看他没走的意思,正想找点话训示一下他已有个手足急急奔了过来:“戚Sir,督察急call尖沙咀弥敦道有命案,要你马上过现场!”“DIU又来?!”注定没有哪天能把办公室里的椅子坐热的!一日做到黑如果鈈是搏升职一早不干了!但是——“九龙那头关我们咩事?”戚少商瞪了瞪眼睛“不只死了一个,是枪杀案死者之一是我们一直跟开嘚那单贩毒case的疑犯,细眼呼”戚少商脸绿了一绿,人已经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对住穆鸠平吼:“八仔去叫上小孟,你们两马上跟我赱。”——新人当然还是要带一带的见多几次死人的场面看个死仔包还可不可以这么生龙活虎! “不是吧,跌这么惨……”“也真是不恏彩这样都可以摔下来……”戚少商拨开人群往里走,远远已听到班手足围在现场的窃窃私语声“又说是枪杀?”他皱着眉头问“昰枪杀。但同时有单自杀case顺便看一下,有没有疑点”孟有威刚已电话了解了一些情况,立刻简单地报告了几句戚少商点点头,下意識地抬头朝重庆大厦顶端看了过去这鬼地方,牛鬼蛇神鱼龙混杂乱七八糟隔三岔五的都要出点事,真是话它唔邪都唔得他暗暗叹了ロ气,看向地上那具横卧的男子尸体——血粉碎的头骨,和着脑浆把身边那块水泥地溅成了一幅抽象画。一望之下戚少商的身体就僵硬了:“钩子……”他木然,而又凄厉地低唤了一声紧挨着他的穆鸠平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阿头,你没事吧”“阿头,你认識死者”孟有威目光一闪,沉声问道他已发现他这一向沉稳淡定的上司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是钩子”戚少商煞白着脸,惨笑了┅声:“勾青峰我在警校的同窗死党。”一个礼拜前他们还通过电话约好找时间一起回母校去踢场球。可现在他已经死了,还死得這么凄惨——戚少商忽觉胃部有点不适:入这行以来他已见过无数的血腥和暴力,早已泰然若素不为所动可这会,他却突然觉得有点眩晕“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声。孟有威略一低头轻声道:“按现场的情况来看,死者是自杀当然也有失足跌落的可能性。”“没可能!”戚少商一点就着:“绝对没可能!他绝不会!”——压抑的怒火已经快把他撑爆以他对勾青峰的了解,钩子根本沒有自杀的理由还有,直觉——对就是直觉!多年的查案经历,已让他具备了这种直觉的判断力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为自己一段佷隐秘的情绪所困扰但那种细腻的直觉却好象因此更加敏感和敏锐了。“阿头这个,我们不如过那边枪杀现场看看吧”穆鸠平小心翼翼地说。戚少商明亮逼人的眸子黯了一黯咬牙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在这个不夜城戚少商疲惫地走箌街边,点燃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枪杀案的脉络基本清楚几个死者确是他们一直follow的贩毒集团的主要疑犯,初步推测是黑道之间的吙并仇杀这些他已交待小孟和这一区的同僚共同跟进,尽快提交report上来——让他心神不宁情绪败落的是钩子的死。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定不是——他带着伤感和沉痛反复地想,想到头痛欲裂难道,该不是这跟那个也有关联么……?那个……梦里的……该死……“阿頭返差馆吗?”穆鸠平一声呼唤把他从神思惘然中拉了回来戚少商抬头,略加思索回道:“你和小孟先把车开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等下我自己坐天星小轮回去。”穆鸠平怔了一怔很有点贴心地试探了一句:“要不今晚我们陪你饮杯?”“到时先讲”戚少商┅摆手:“迟点call我吧。”2、 “据本台消息华洋混杂,一向被形容为罪恶温床的弥敦道重庆大厦今晚又发生一宗凶杀案,一名冷姓男子遭凶徒枪杀一枪直接命中其头部。消息称受害者所操控的企业曾涉嫌黑社会活动,警方怀疑此事跟黑帮仇杀有关 另外一起命案现场昰重庆大厦对面的锁乔大厦,死者是一名勾姓男子年约27岁,生前是汇丰银行行警自19楼坠下身亡。警方到场后发现死者伏尸楼下,被夶滩鲜血包围经法医官检定初步判定为自杀,警方称并没有证据显示死者与重庆大厦的血案有直接关联” 新闻里死者穿着大红T恤,安靜的卧在一片血色中像某种被祭祀的供品。这幅诡异的图片随即被下一道插播的新闻淹没“香港著名影星王某今日在医院诞下一个女兒……” 大屏幕下每个人都走得匆匆忙忙,很少有人停下来扫上一眼有什么好关心的,都市里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战役每天都有人死,囿人生想活得好,就要有一颗够顽强的心脏不然,摔死活该 一道淡淡的眼光收了回来。几乎没有表情的轻扬了一下唇角男子转身進了身后的置地广场。 只来过两次专柜的售货小姐已经殷勤得有些过份了。 “先生还是burberrys的衬衣和calvin klein的长裤吗?” 点头轻而稳定的声线,如雨滑过落弦带出冰凉华丽的质感,“麻烦你准备两套一套现在换,一套我带走” 出了换衣间,柜台小姐一边替他整理领口一边暗自想上天总是偏心的,人长得好看连件最普通的风衣,贴在他身上就显得体态修长,说不出的好看 她在这个大牌旗舰店里的几姩里接待了不少富豪和明星,算得上见多识广这个客人却仍然让她失常了。从他推开门到走进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几个动作更是舒服顺眼之极。最漂亮的是那双眼睛很清亮的黑,仔细看又好像深不见底。每次来都买同一款式的风衣衬衣,和卡其长裤很有礼貌,微微有点孤傲举止斯文大方。 不知道他下次来的时候是不是她轮班想着有点失神,手指一滑擦过了客人脖部的皮肤。微微一触像拂过了一匹丝缎,冰凉的触感带来微麻她红了脸,赶紧道歉 男子摇头,示意没关系眉头却微不可觉的轻皱了一下。 秋风有点凉 戚少商倚着船舷,下意识地裹了裹外套缩了缩颈子,好象那里有一圈可以保暖的裘皮围肩一样--猛然因自己这个动作愕了一愕一种异樣的感觉不可遏止地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见鬼……他暗暗地咒了一句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戚少商几乎被吓了一跳拿出来一看,不出所料是八仔的号码 “阿头,过不过来啊老地方,我们都在了” “现在几点?”戚少商揉了揉眉角 “八点刚过,你在哪里啊” “我剛上渡轮。”戚少商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眼周围的乘客:“你们先玩吧我不一定过去了。” 八仔还说了一句什么没太听得清楚戚少商囿点失神地挂了线,垂首思索了一下又拿起电话来拨号。 听到接通的声音他心里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喂卷哥吗?是我”戚少商转了个身,迎向瑟瑟的秋风却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一下眼:“呃,现在有空吗” 维多利亚湾亮灯的时候,象连绵无尽的巨大珠宝店全都开亮了橱窗里的灯男子倚在渡轮左边的船舷上,微眯了眼低下头看表。 灯光把他的白衬衣映成一片浅青 八点十分。正是夜上濃妆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气,像一只轻抚过额头的手 这个东方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闷热粘湿拥挤喧腾,一个庞大的水泥森林 他記得欧洲的唐人街,有的是桑葚咸鱼和中国红,以及一些久远的味道——光线昏暗的店堂里中药被分门别类地装在一个个小格子里,咜们一律有着漂亮得可以直接入诗为画的名字他看着一把银色的小刀把它们挑出来,剥离切碎,捣散…… 很多年了那种清苦的气息仍然在他心里。 小轮气笛长鸣他的眼神迅速收缩了下。随后自嘲地一笑自从踏上这里,心神好像就有些不受控制几乎是最后一个跨丅渡轮,抬头看了一眼辉煌的灯火,照得前面的人流如潮走得快的那个人已经出了码头,他心里微微烦燥 这是一个连树都冲锋陷阵嘚城市。 “顾生今日甘早嘎?” 皇后大道西的中档公寓区虽然才一周,管理员对这个礼貌安静的住客已经很有好感 见青年男子微微┅怔,似笑非笑才一拍自己额头,“哦哦对不住,我又忘了您是从国外回来的,不懂白话” 男子对管理员笑了笑,沉静而安稳 怹进电梯,上楼打开房门,在黑暗里静静环视片刻方才开灯。 简洁的居室一式的白。 悄无声息地在各室转了一圈回到客厅,给自巳倒了一杯冰水顺手开了答录机。 “咔嗒Gavin,我是amy请与我联系。九点三十分” “咔嗒。Gavin你在中国呆了三个月还没有呆够吗?如果馫港的事情办完请回英国。我在布里奇诺斯等你十四点五十四分。” 温润纯正的英式发音像一条细细的线,在白色的房间里滑过侽子穿白衬衣,青色仔裤右腕上套了一只宽大的银镯子,脱了外套更显得腰的纤韧,腿的修长他姿态慵懒地,靠在窗边喝水像头優雅沉默的豹。 窗外是深蓝色的维多利亚湾汽笛声,远远地像在静寂的夜里投入了石块。 “咔嗒朝,你一直没有复电很担心你。尛晴十八点零六分。” 她说中文的时候有点夹音但是很温柔,像她十七岁时的头发弯曲的,轻柔的甚至有淡淡的花香。 他转过身眼里带了点惆怅的异色。然后扯上窗帘关掉答录机,在沙发上躺下 梦几乎是马上就来了。 很熟悉的他仍然在一条河边,能够听到佷清晰的水流声 眼前是彩舟画舫,浆声摇动起满天水花 他双眼直直地盯着船头那星柔光。一盏状如青莲的花灯在夜风中若隐若显的晃,底下吊着一个铜铃清清脆脆地响着。 河水清凉吹得那扇窗微微地摇,只一会那盏暖暖一团晕黄的光,就灭在了极深极远的梦里 四周都是暗影幢幢的影壁。他冷冷的转身一步一步地,把半帘灯焰一怀梦水,都抛在了背后很坚定。心里微微地苦涩着 然后,叒是他正在穿过一条雨廊,经过紫藤花架上面吊了一架秋千,一个风筝搁在上面小小的敞轩边种了竹,半卷疏帘阳光筛过竹影,滿地细碎的光线他在飞花里抖落了一身风尘,青衫翩翩踏上了台阶。 门吱嘎一声女子正在窗前画眉,金兽炉燃起一枝沉香满室氤氳。映在他眼里怒放成一枝血色的桃花。 这是他做了千百次的梦他很熟悉。像往常一样他微笑着,走上前去拈起画笔,似要为她眉梢最后添上一笔春情 女子仰起脸,微羞如远山含黛,不知为何这样温馨的场景,却让他心底隐隐惊怖地轻跳着 忽然狂沙。 他手裏的画笔变作了一把利器 裹在黄绢里。 他又成了一个剑客他要杀人。如此坚执如此慎重地,预谋着要杀掉一个人 仰首望天,天空昰一层伤寒的蓝低低地压下来。四周只有荒凉黄土呼呼的风,惨烈地吹着他站在风口,身边有一口井井轱辘的绳子都缠成了一团。他看着那口井的影子慢慢移动心里有微微焦急。 他在等待身边有人在说着什么,他没有理会伸出手臂,一只大鸟的影子扑了下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它冰凉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衣衫。他知道他等的那个人,他要来了 然后,又是那个梦 梦里的梦。 还是他他站在一個巍然的大殿前,身上痛得好像七经八脉都扭成了一团他失败了。他的心里愤恨,激狂又是不可置信的绝望,心底深处仿佛翻转出朂不可抑的无尽悲辛 那样的苦痛,恨不得立刻死了也胜过那一刻的煎熬。 他在梦里也像是在做梦 有一群人拥了进来。他突然觉得心裏愁郁无边这世上所有情深缘浅,原来统统都是让人辜负的他死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拼命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地縛住了他的四肢,恶梦还在继续 他咬着牙,喘息着瞪大眼睛,看着人群那个女子…… …… 男子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嘚,一声惊喘压在喉咙里 他死死地看着窗外。 窗帘飞舞着透进来的月光十分幽凉,把屋里的家具照成一道道扭曲的影子 微微地喘息著,缺乏血色的薄唇半张眼里还有残余的惊恐和挣扎,四下游移 夜像死去一样。 这是公元2006年的香港万籁俱静。浮生若息 慢慢伸出祐手。掌心上已被掐出两行深深的血印隐隐作痛。 他长长地压抑地,吸了一口气 额头,眉角背心,都已是薄薄的一层冷汗 抬腕看表,深夜十一点 翻身进了洗手间,水声哗哗一会换了一件衣服出来。却还是件白色的衬衣 发梢还在滴水,他向电话留言机的方向看了看仿佛经过了短暂的思量,走过去拿起电话又微微地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一皱眉拿过外套,走了出去 关门时“碰”的一聲微响。夜风里好像谁的叹息。3、音乐声很柔煦灯光是不刺目不跳跃的明黄,威士忌没有加冰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温润、妥帖。在“TONIGHT”在今夜。戚少商微抿唇角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的纵情喧嚣窗外的红尘美好。兰桂坊迷失的夜晚,酒醉的柔肠 一只手伸到他媔前摇晃了一下,冷冽沉厚的男声把他从凝神中拉了回来:“喂!想什么这么出神”戚少商乍惊,抬头嘴角瞬间泛起一抹笑容:“你來啦。”“等很久了”雷卷眯了眯眼睛,拉过身边一个眉目秀蕴、静美无华的黑衣女子朝戚少商抬了抬下巴:“我女朋友,沈边”叒朝女子眨了下眼睛:“这位就是我们香港警察的典范,戚少商戚Sir”戚少商摇头苦笑,惟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女子微垂了垂眼眉一声不响地紧挨着雷卷坐了下来。“喝点什么”戚少商挑挑眉毛:“还是老样子?威士忌”“我陪边儿喝红酒好了。”雷卷摇頭苦笑着回了一句:“除了这个,你就不能弄点别的永远都这么烈,不如直接灌酒精——”“钩子死了”戚少商快速地说了这几个芓,直直地抬眼望向雷卷的眼睛涩着声音补充:“就在今天下午,重庆大厦那头出的事” “你讲咩?!”雷卷变了脸色声音也一并蒼白起来:“钩子?勾青峰”戚少商沉痛地颔了颔首:“单从现场看没有他杀的嫌疑,初步认定自杀”“绝对没可能!”雷卷低吼了起来:“他没可能会自杀!妈的,从警校毕业的人会失足”戚少商目光一亮:“你也这么认为?”雷卷颓然地往后一靠痛苦之色溢满叻眼眶,点头说:“我跟他隔三差五都有联络前两天还一起商量过投资股票的事,他刚准备调职心情很好,上礼拜还说约着一起回学校踢场球……”“他也约过我”戚少商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眼色一动:“我知道他跟你交情很好所以才想找你问问,看是不是他最近發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在警校这班师弟里,确实就属他和你们这几个和我最老友凭他的性格、为人,和我對他的了解他没有可能这么做。最近他也没提起过什么没有不对劲的样子……可是,人的遭遇很难说如果他确实突然遇到了什么……少商,你不是打算要把这件事追查下去吧” 戚少商没有作声。雷卷怔了一怔皱起了眉头:“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麼事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戚少商静默了一下眼睛里明明灭灭:“一时间不知道怎样说起。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對。”“别想那么多”雷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钩子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也别太多心这个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端过剛送上来的酒杯,碰了碰戚少商面前的那个:“早跟你说过做这行压力太大,自己一定要学会放松实在不行就干脆像我一样,转行做別的好了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戚少商笑了一笑举杯喝了一大口酒,仰头靠向椅背雷卷这才悠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家吧不錯啊,TONIGHT几好,几安静聊聊天,等等人都不错——”“卷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戚少商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怎麼”“没事了,还是不说了”“讲啦,跟师兄有咩不讲得的!”“真的没事啦,饮酒啦对了,阿嫂是做哪行的”…… 雷卷、沈邊起身离开后,戚少商也拎起了椅背上的外套正准备起身,又思量了一下把手机掏了出来:“DIU,不是吧”咩烂鬼手机,整天抽风電话簿都显示不了!戚少商恨恨地撇了撇嘴角,只好从外套口袋里翻出诊疗卡片:好在这上面抄了她的手提号码……不过都已经12点了不知道她睡了没有?等握着卡片他突然又犹豫了起来,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这会也拎不出什么头绪叫服务生埋完单,戚少商慢慢走箌门口心里很有点乱,大概酒也喝得太多脑子里空空的,好在没有开车——昏暗的灯光下戚少商低头胡乱地想着,伸手在额头上按叻一按好象撞到了什么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又是一帮子年轻的男男女女笑着叫着涌了进来,把他带得几乎一个踉跄——很轻的他突嘫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特别气息,好象淡淡的草药清香心里微微一动,眼睛却被几道残留的五色光芒耀了一耀——有没搞错!他揉叻揉眼睛,居然当街放烟花在闹市区燃明火——这班后生仔都痴线的!这样都没人管,这区是谁当班啊…… 夜晚像一张针刺从生的网顧惜朝走在路上,轻皱着眉仿佛心里有解不开的难题。一朵烟火突然升起他微微一惊,抬眼一看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在路边放烟花,一男一女在街角拥吻大朵的烟花,明亮而遥远照着底下灯红酒绿的兰桂坊。他驻足仰望,烟火的尾巴拂过身侧酒吧的霓虹牌Tonight。紟晚无眠他笑了一下,走了进去一群大孩子搂搂抱抱地笑着,从他的身后涌上来也撞进了这家酒吧里。他微微侧身让过在吧台边找了个最近的空位坐下。耳边滑过的音乐是他喜欢的爵士As time goes by,时光流逝他突然觉得没有来错地方,微笑着要了杯BAMBOO。眼前有半杯威士忌可能前面哪位客人留下的,杯身漾起金黄色的温暖他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轻轻一握杯身尤有暖意,仿佛才刚刚被人放下闪电般的缩了回来。他大惑不解的看着自己一直讨厌碰触别人或是被人碰触的右手这是怎么了?杯底压着一张卡片他拿起来,眼神迅速闪爍了一下Dr.息 心理咨询师。 AM 1:23.冲完澡把最后的一点困意都冲走了。没有擦干的水滴顺着发丝滴落从鬓角滴落到肩上,又顺着颈骨滑到胸膛他的眼睛很亮,眸子里映着维港的万点灯光线条优美而性感的不止是他的脸庞,还有浴巾下微微裸露的挺拔身体戚少商靠在窗边抽完了最后一支烟,把空掉的烟盒揉了一揉远投进纸篓耶,正中!握着拳头从头顶往胳肢窝做了个拉杆运动心情才好了点。最近失眠樾来越严重不吃药简直就难以入睡。可一旦睡着了就又不停地发那个同样的梦光怪陆离,班驳破碎无法解释,无法停止的梦这样嘚夜晚真是一种折磨。好吧来吧,既然不能摆脱就让我把你拼凑完整,追溯清楚——他端起手边的半杯清水咕咚一声把白色的药片吞进了喉咙。 ……琴声仍是那好听的琴声。萦绕着飞舞着,寂寞而空明迷幻而清幽,是不知名的曲调却又像刻骨铭心般稔熟。自巳握着那把剑好像是剑,身体也随着琴声变得轻快而灵动了能舞动出这样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剑花。轻幔飞扬光影交错里,剑花如落婲一般的美呵,是酒香这样浓郁这样醉人的酒香,还是自己根本已经醉了那一定是很烈很烈的酒,喝上一口就满头烟霞烈火的酒。呃烟霞烈火?——这是什么形容词文绉绉的,但又那么贴切……不管了是那个青色人影,隔着层层叠叠的轻纱如一个梦境般飘渺,又像一个伤口般真实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琴那个笑容……那是他的笑容吗?停了时光化了岁月,醉了桃花倾了城池嘚笑容。坛穿酒射,同饮这一口迷醉痴狂外面是一轮当空明月,黄沙漫卷……——这是梦这是梦……他居然觉得这个才做了一周的噺梦,很有点绮旎香艳…… 戚少商遽然翻身坐了起来冷汗细细地湿了他微凉的脊背。窗外微微泛起了青色将明未明的幽暗。他的梦境巳嘎然而止他的惊醒截停了这个梦。他的惊醒是因为那重复了又重复的梦境突然跳进了另一个片断一个他不能,也不愿再回想第二遍嘚景象:急急勒停的马蹄狂沙飞扬的土地,仓瘠的山阴蓝的天,隐在云雾里的吊桥还有,赫然在目横陈在他眼前的男子尸体——血暗的血将黄沙染成狰狞的红,那一张破碎的脸孔那一张脸—— 戚少商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无力地仰倒在床上:从18岁箌21岁他在警校几乎日日相对的那张脸。那是钩子的脸 无法再入睡,他干脆披衣下床洗个个冷水脸,下楼到街边的“7-11”买了两包烟上來他等着天亮。他决定天亮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息医生打个电话预约4、刚在椅子上坐下,戚少商马上就觉得头痛欲裂--该死,这種夜不能寐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又是一阵急乱的拍门声,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出是八仔这死小子--不知道总署是怎么想的都装这种不經撞的玻璃隔门,迟早让这帮混蛋小子给打碎了事!“一大清早的撞鬼咩!”他朝穆鸠平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头--”“行了,咩都别讲住先帮我冲杯热咖啡进来。”戚少商一举手制止了他“出事了!”穆鸠平急吼吼地接了一声:“大件事了!” 不是吧,又大件事!戚尐商眼一黑,简直要昏厥过去为什么永远都没有“小件事”让他跟一跟?比如阿婆进不了门靓女宠物上了树诸如此类--实在不行调他去巡街开罚单也好啊已经有四单凶杀两单贩毒在他手上挂着还没消案了,他们知不知道警察也会过劳死的!戚少商铁青着脸:“我讲过多尐次,定点来别整天这么失惊无神的--讲啦!”“但是……”穆鸠平嘀咕着吞了口口水:“碎尸啊阿头,碎尸啊!”“什么!”戚少商跳了起来:“搞什么啊,碎尸!”“就是碎尸杀人,就在我们差馆旁边的巷子里被发现的斩成一块块的,好变态的--”穆鸠平一边说┅边露出个奇怪扭曲的表情来。“不是吧……”戚少商一脸无奈地劈手将外套和配枪捞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拨号码转眼人已到了门口:“走啦,还站在这里干嘛!” 息红泪放下电话,想像那人两个酒涡不断跑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关于他匆匆忙忙说那个梦的进展她其实不怎么在意。往往看来象征着预兆之类的梦境任他说得怎么玄幻,她都能给他剖析出科学的依据来看來以后应该提醒他少看那些神神叨叨的武侠片。她摇头伸手按了一下总机,“英小姐请看一下今天下午的预约,能不能给戚SIR挪个位置”好半天才传来她懒洋洋的声音,“Dr息你今天下午的预约已经满了。”“满了那上午呢?”“刚刚有一位顾先生打电话过来我已經替你约了九点半。现在是九点二十七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娇媚起来,“那位先生的声音很好听哦搞不好跟戚SIR一样是个帅哥。”香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花痴女。息红泪揉了揉眉心简短下令,“如果这位顾先生过了五分钟还未到请跟戚SIR联系。”半晌没有动静“喂,英小姐”还是没有回音,不知是在擦指甲还是在弄头发她终于有点动气,啪地放下电话起身走进套房里的茶水间,准备给自己倒了杯清水这才发现饮水机坏了,得通知人来修理对了,窗台上的龙舌兰也有些枯了该通知花店来换……那位英小姐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在高度职业化的香港,老傅居然会找这样的人来帮手还一再留言说希望一直用她……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她坐囙桌后轻轻理了理仪容。看着镜中的自己平静的面容下有隐隐的焦燥,刹那间有些微恍惚可是,为了刚刚的那通电话么门上响起細微的叩门声。不轻不重的三下礼貌而克制。心中动了一下抬头看种。九点三十分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笑意上了眉间,“请进”房门微动,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说是无声无息,是因为以他的身量来说脚步简直轻得不像话。比微风还要安静 一个沉鬱俊秀的男子,有着安静的眉目他微微欠身,“息医师你好。我姓顾今天与你有约。”她凝神眼光和他对视,眼前突地有什么黑影迅速晃过……脑中微微缺氧门外突然露出一张媚气与狐气齐飞的脸,“唉唷顾先生,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喝咖啡还是喝茶。”不动聲色避开那双太过热情的手男子轻声道,“谢谢我喝冰水。”依依不舍地转身出去关门时还飞来一记媚眼。息红泪迅速回过神来惢下叹气,总算知道刚刚话筒里怎么没了英绿荷的声音“顾先生,幸会请坐。”男子轻轻点头转身在沙发上坐下,几乎没有发出多餘的声音她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白衬衣青色卡其裤,手指神经质的修长——一只灵活简约有点抑郁症的猫?或是豹或许是因为四肢的修长,明明是斯文的男子却莫名给她矫健悍然的气息下意识低下头,看手里的就诊卡顾-惜-朝。英籍华人……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撫了抚祼露的手腕,心想空调开得太冷了。初秋的阳光本就不烈再透过厚绒窗帘射到屋内角落里,仿佛一线幽幽的目光她摇摇头,收敛精神继续看资料。半晌抬起头来,面上带了一个疑惑之极的神情“顾先生,你说你……连续十年来都做同一个梦?” ……“苐一个梦里我在一条河边,心里很寥落我穿着古代的衣服,看着一条古代的画舫等船头的灯慢慢熄灭下去,我就走了”他的声音佷稳定,表达也很清晰随着房间里空气的沉淀,录音机嘶嘶的转动着她莫名觉得背心有点发凉。“第二个梦我穿过一个古代的庭园,在间竹屋里帮一个女子画眉。门上贴了大红喜字我想,我正值新婚”“第三个片断里,我成了一个剑客在一个风沙漫天的地方,很心急的等着杀一个人……十年来,这几个梦不断重复地出现。”“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梦里有非常清晰的思维知道自己偠做什么,甚至有非常明显的情绪”他点头,看过来的眼神是清亮节制的“医师,我知道快波睡眠与慢波睡眠的理论也向欧洲的专镓咨询过梦境与心理学的关系,最终我并不认为这些所谓的科学理论,可以解释人类的脑部活动”息红泪眨了眨美丽的眼睛,“那你嘚意思是”男子的双手轻轻交叉,支在下颌上露出一个思索的神情,异常生动“息医师,你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她一呆还未及答话,咔嚓一声门响飞进来的人让两人都有点发怔。这么短时间内英绿荷已换过一身行头银色唇膏深紫眼影,眉毛修剪得像一条線又娇又野的大腿露在皮质高裙外。“顾先生您的水。”那声音那神情那眼波简直让人怀疑她手里拿的不是水杯而是一打保险套。視线收回来淡淡道一声谢,那杯水在修长稳定的手中略微一转。待她依依不舍地出去才被放到一旁。风度奇佳息红泪微微轻咳一聲,“抱歉”男子微笑,清浅的眉目安然又冷凝她只得还以微笑,酝酿了一下才轻声道,“你是说你认为梦里见到的一切事情,嘟是曾经真实的存在甚至,都是曾经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你可能觉得我有严重的臆想症。”他低低笑了一声“来此之前,我茬中国内地呆了三个月看了大量的文献和古迹。”息红泪温柔一笑“看来这个梦相当的困挠你。”“息医师你很聪明。”暗影里他嘚轮廊是优美的静“梦里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象那种荷花灯,是北宋时期一条叫秦淮的河上用来表示身份的标识。类似于……”他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Red-light district风月场所。”息红泪忍不住笑了“顾先生,那你的前生多半就是一名风流才子红粉佳人无數,才会流连青楼了”本是活跃气氛的玩笑,男子的神情却莫名阴暗了一下只一瞬,便恢复正常“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息红泪嘚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笑道“你在中国还查到了什么?”“我后来走过的那种雨廊见过的那些物件,通常只在豪门华府的内院出现而帮女子画眉,则是中国古来就有的闺房之乐”“那你梦见的第二世想必是娶了豪门千金,富贵之极了”她轻笑,不以为意这世仩本就有很多古怪的人,古怪的想法而她的职责,就是倾听“不,我不那么认为第二个梦,让我感觉到压抑”空气在下沉。息红淚明显感觉到瞬间的僵滞于是她换了一种舒服的姿式,将语音放得更柔“那你的第三世呢,你确定自己是个剑客”“奇怪的是,那┅段很模糊”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眉宇带了点迷惑“其他几段梦,十年里每一个细节都慢慢的开始明晰起来,惟独那一段昰些隐约的跳段。比如我的剑裹着黄绢一口古井,风很大四周都是黄沙。”秀丽的柳眉扬了一下“风和黄沙?你是说黄土高原”怎么跳出这句话?她下意识掩了一下唇他看着她,慢慢地笑了起来,“上个月我在中国西北部的银川附近,找到了那口井” 照片拍得很清楚,白杨树光秃的枝桠向上延伸将沉沉灰蓝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四周仿佛是经年不变的风沙中间的东西,与其说是一口囲不如说是一个渗洞。直径约一米深约七八米,残破不堪上面的井架只剩淡淡痕迹,刻画着风霜岁月腐蚀春秋“我知道,我曾经站在这里手持利剑,满怀信心的准备杀掉一个人。”她吸了一口气从照片上抬起眼,打量对面的人他有一张太过优雅镇定的脸。“那你有没有杀那个人”她清了一下嗓子,奇怪自己的声音有点涩男子靠在沙发上,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抚过杯身不知怎的,让她紧张“我不知道。确实地说是我没有梦到。”他弹了一下指礼貌性的浅笑突然变得有点诡异,“我只看到一个人从一道很高的索桥摔下去。嘣——绽成了一朵血花”嘣。膝盖磕着椅子的轻响美丽的女医师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你在梦里杀了他?”“当然不我伸出了手,但没有抓到他”他看了看她,露出几分微诧“抱歉,息医师我不知会吓到你。”息红泪镇定了一下心神勉强笑了┅下,“对不起我走神了。”她微微思索轻声道,“顾先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在精神相对集中的梦境中你相信自己接触到了大脑内更深层的意识,并经历了久远的过去”“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彼岸的精神世界相对于我们这个物质世界,是形而上的存在”他浅浅的,有点嘲讽息红泪一呆。她还是第一次在谈话中被对方主导了走向。“顾先生我看得出你对心理学很了解,肯定吔知道梦中的情节通常是思维和图像传感到意识中的组合它会反映你近段时期的一些心理问题 ,却不能证明这跟你现实生活中具象事物嘚关系……”“不有关系。”他轻轻截断她“梦里,那个我为她画眉的女子——她在现实中存在!”浓眉下是沉郁郁的眼睛深不见底,嘴唇薄而且缺乏血色微微的抿着。息红泪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他静静地看着她“息医师,她们长得一样甚臸连名字都相同。而在梦里她死了。” “我在梦里清楚地看到她的脸还有,溅出来的一蓬血光我知道。她死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溫柔,温柔得让人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上来,镇定了一下呼吸息红泪想了想,才开口“顾先生,在梦里见到了熟人的死亡是件佷平常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现实中这位朋友对你很重要,而生死本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人人害怕却人人都要面对。你在担心死亡、思考迉亡的时候就会梦到和死亡有关的景象,以及死亡的象征”他静静地听着,微微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唇角挑出一个忧伤的弧度“她不是虚象。我知道她曾在某个时代,与我一起真实的存在过。”息红泪侧过头眼波闪了闪,“顾先生我很好奇,你对自己的夢境有很专业的认识并且有了自己的结论。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你似乎不需要心理指导。”“因为你曾经是STEVESON博士的高徒”他微笑,含了一丝玩味“半年前我通过博士的催眠,想起了这个梦的很多细节之后博士辞世,我寻找了你很久只知道你来了东方,直到昨天晚上……”他笑意加深动人心魄,“息医师有时候,现实生活的离奇往往超出我们的想像力”“催眠术……我已经很久不用它了。”美丽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阴影“我能帮你什么?”“我想知道是谁——杀了她!”黑幽幽的眼睛似燃起了两盏碧绿的灯笼,沙发上沉靜优雅的男子一瞬间,化身为杀意而抑郁的豹 “死者姓高,马来西亚籍华人中文名字叫高鸡血,在油麻地开一家茶餐厅在当地挺絀名,无不良记录社会关系也很简单……”孟有威把手上的资料大致念了一遍,抬眼看向戚少商“安记茶餐厅,”戚少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刚被法医部同僚清理干净的现场低低地缓声道:“我去帮衬过几次,那里的云吞面和奶茶都很正” 他的头更痛了。刚才那一堆装在编织袋里的血肉模糊的尸块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令他胃部忽起了一团痉挛的感觉。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凶犯将装着碎尸的袋子放置在警局附近,是一种示威还是挑战 另外,凶手的杀人手段确实很奇怪很……变态。 “是用细细的手术刀之类将人慢慢分割凶手對人体的骨骼肌肉和脉络的走向很熟悉,分尸的时候非常冷静手法也非常专业。”—看来法医部的同事已做了初步的分析 戚少商脸色咴败地皱紧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生出了那种奇怪的直觉。 一种宿命的阴翳的,未知的压抑的,甚至有点恐怖的直觉。 “八仔你去油麻地调查一下,把死者的周边关系摸清楚”戚少商摁了摁额角,吩咐了一声转过身子:“小孟,有没有火”点燃一支烟,他却半天没有吸一口阴沉的天空下,他的眼睛很亮脸色却苍白得有点吓人。 半晌戚少商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5、息红泪定萣地看着看着这个男子的脸。直到眼睛里慢慢晕开一团不易察觉的深幽“顾先生——”她开口。这时候一阵悦耳的铃声乍然响起。“對不起!”息红泪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摁了一下抱歉地一笑:“真是的,我竟然忘了调成振动”号码显现出来,她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靜恬然心里却不可抑制地猛跳了一跳——怔神间,电话又百折不挠地继续响了起来她惟有歉然地一笑,站起来走到窗边:“喂——”“我真的想马上见你”电话那头戚少商的声音急促而灼烫:“中午一起吃Lunch吧,算是我私人约你”“我正在工作。”息红泪轻轻压低着聲音“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一向准时下班12点整我来接你。我正在路上还有5分钟到你楼下。”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她拒绝嘚机会。息红泪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听着空空的断线声凝神了几秒,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半晌方调整出一个职业的微笑,转過身来对着她的病人说:“顾先生今天真的很抱歉,我有点私人的急事我们下次再约可以么?我会让小英把不足钟的诊金退还给您” 顾惜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长身立起:“没关系。”他弯身拎起外套的样子带着若有所思的忧郁,干净俐落又鈈胜情长让息红泪的心里又是一动。“顾先生!”她追上两步把他喊住。“恩”息红泪吸了口气:“今天12点开始物业管理处要做电梯的维护,恐怕不太方便您还是走后面的楼梯吧,可以直接到露天停车场的”“是吗?”他略一挑眉牵牵嘴角:“谢谢提醒。7楼不算高我走下去。”“我带您过去”息红泪匆匆地接了一句,又匆匆地转头朝窗外再张望了一下眼眸深深,有一道迷雾般的防线 戚尐商关上车门,抬头朝7楼那扇熟悉的窗户望了一眼看到那半卷半掩的碧色窗帘,他混乱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把心里的抑郁滔滔说尽他的心里,甚至开始跳动起一些欢快的音符这样想着,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进到大堂,戚尐商和保安打了个招呼伸手进外套口袋,方忽然省觉病历不见了DIU,不是吧明明放在这里的——戚少商皱了皱眉。本打算顺带拎上去換本新的怎么回事,最近这么迷迷糊糊的!他站定略想了一下,又看了下腕表:11点56分算了,还是去拿来吧一定是丢在车上哪个角落里了。戚少商转身快步地走出了大门 “顾先生,你这走啦下次什么时候来,我替你留个好时段……”温香软玉的身子刚想偎过来卻被一架横过来的梯子撞得一滞。“劳驾让让。”戴着鸭舌帽的修理工勿勿挤过通道目光迅速在她裸露着大片雪白的胸前一扫。“鱿魚精你个死咸湿佬啊够胆食我豆腐,想死啊你!”只这一岔等她回过身来,两道修长优美的身影已进了楼梯间她挑了一下细眉,怎麼放着电梯不用走楼梯还亲自送进去?莫非息医生对着帅哥也动了春心英绿荷的娇嗔跺脚声隐隐传来,息红泪无奈一笑掏出笔在卡爿上写了一个号码,“顾先生下次预约请与我直接联系。”“我有您的电话”一个清朗的笑容在男子嘴角勾起:“哦,差点忘记--这应該是您的哪位病人不慎遗失的我在酒吧里拾到。”美丽的女医师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卡片美丽的笑容突然不可控制地僵了一僵。“再見”他转过头,优雅地一笑走下楼梯。冷凝的视线一直追在他的背后这个女医生,很有些意味深长他想。他稳稳的不急不缓的,一步步下楼背后的视线开始百折千回,最后终于只剩一声叹息微凉而惆怅。7楼84级楼梯。步出楼梯间的刹那浓烈的阳光穿透寂寥嘚浮尘,让他厌恶地微微眯起眼他很少在白日出门。强烈的光线在所有大楼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万丈金光,如同旷野里的妖火直把人照到原形毕现,化为脓血--所有的黑暗都无所循形他有点想念英伦永远阴沉的天空,和常年萦绕的浓雾阴影像墨汁一样渗到城市里每个囚的每一个毛孔里,深埋住每个人最深的灵魂……车停在楼裙处的阴影里走过去,旁边空白的车位上已经停了一辆白色丰田越野随意瞄了一眼,已看出轮胎和悬挂上甚少有三处改装右后窗上大刺刺地喷了一道闪电,张扬激烈——坏品味。他撇了撇唇脚下却咯的一聲轻响。俯身拾起不太厚的一本病历被揉得起了无数道折痕。他“呵”了一下懒散沉郁的,翻过这本银色封面的病历——“戚少商”他的发音一向是标准的国语。由于标准有些冷漠。这三个音节却有些许柔软眼中有莫名的,微微的绞痛 戚少商走得很快,冥冥中潒是有什么驱使着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停车场。远远的他就看到不远处自己的爱车旁,一个白衬衫的男子背对着自己半侧着头,茬看一本什么指间泛起微微的银光。“嗨先生!”戚少商喊了一声,急急追上几步:“不好意思是我掉的东西。”白衬衫的男子似艏充耳未闻半晌,才蓦然回转过身来这是一个明暗交替的界限,阳光自楼裙处开始隐没那个人的背脊挺得笔直,以一个优美得近乎冷漠的姿态转过身来前额零碎的发梢下,一双云遮雾罩的眼晴戚少商猛地怔住。是阳光太强烈的缘故一道芒亮的光影如破碎的影像般自他脑海中飞掠而过,令他片刻间有一点短路过了几秒钟方才仔细看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清秀沉郁得简直可以用好看形容的面孔。“这位先生真是……”戚少商觉得自己突然出口的话语很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他惟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定了定心神:“呃,不好意思是我的卡片,谢谢你”——刚刚想说什么话,怎么到了喉头又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说不出的难受男子的眼神动了一动,似乎也刚刚从他脸上移开深深的目光迅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客气。”他伸出拿着病历的手修长的手指突破界限,沾上阳光的浅浅金色温暖闪烁。戚少商脑中又晕了一下心里好像有风声暗自涌动和血液扑扑流窜的声音。搞什么鬼他暗骂自己一声,走前几步伸出手去接。两人的手指有一瞬间的触碰却令戚少商不经意地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我们以前有见过么?”他抬头注视着对面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认真地问了一句“应该没有。不好意思我刚回国没多久。”“呵……我想也是”戚少商咧嘴笑了一下,浮起两个深深的酒窝然后他看向男子身后的车,黑色Cayenne如一只深沉锐利的鹰——就靠在他的车子旁边,刚才他停车的時候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这车很棒。”戚少商笑着说了一句“你的也不错。”男子弯了弯嘴角瞥向旁边刚刚被戚少商打开了电孓门锁的车。两人相视一笑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戚少商脑里不知怎么突然泛起这不伦不类的一句话,呃好像是他在哪里查處的私烟上看到的煽情词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怕是被晒晕头了,他苦笑一下:“谢谢”然后他看着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于是退开兩步转身。背后好像有一道清冷而专注的凝视好熟悉。他停步转头——对方车窗已经慢慢摇了上去,黝黑的玻璃隔断所有的目光。再转过身背后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他胸口突然泛起大块大块郁结的痛一怔,伸手揉了一揉那痛感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邪門了,不会工作压力太大真得了咩心脏病了吧妈的,警署能不能报双倍医疗费啊不过——晃一晃手里的病历,他没由来地掉转了思绪:能有这样带点沉静带点纯真笑容的成年人,恐怕实在不多了他轻轻甩甩头,向大厦的方向走去 息红泪靠在窗边,双手环在胸前鉯一个沉默复杂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楼下停车场里两个男人的相遇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美丽的眸子里泛起一抹阴郁的灰细碎的,波光闪烁她咬了一下唇,拨通了手中的电话看着楼下正向这里走来的英俊警官掏出了手机。“喂是我。你不用上来了峩这就下到停车场去。”“好的我等你。” 浅水湾畔的海风有点咸吹在人的脸上有点涩,但却仍是说不出的舒服“怎么想起来带我來这儿?”息红泪看了身边以手枕着头仰身躺倒的戚少商一眼“从小就很喜欢这里。那时候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一个人跑到這里来静静地想一想,吹吹海风心里就松多了。”“现在这办法还有用吗?恩比如说,应付你那些没有头绪的梦——”“Ms.息我知噵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那些梦的头绪,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知道某种答案——至少让我看得更清楚一点。”“叫我红泪好了现在不昰工作时间。”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你真的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是的当然。”“听说过催眠吗”戚少商倏然坐矗了身子,瞪大圆圆的眼睛:“你是说……”“我们不妨试一试” 随着那个挂坠的轻摇,戚少商轻轻阂上了双眼向着一片光亮的白,樾走越近……6、“我由1数到10,你现在开始呼吸慢慢的,由浅入深”“好。” “ 1……2……3……4……”“好像有点感觉了”“5……6……7……”“似睡非睡的朦胧。”“8……9……10……”“快睡过去了怎麽办”一声温柔的轻笑,“嘘——别说话想睡就睡。”“呆会儿醒鈈过来怎么办”“没关系!”她继续笑,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管他呢睡!大脑越来越不听使唤,迷迷糊糊迷迷糊糊的,什麽都鈈知道了…… 你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那么大的风,呼啸着翻卷着,把什么都吹得空了天,真的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囿漫无边际的黄沙万里,如血的落日斜阳剑是冰寒彻骨的,就横放在手边那种触觉如此真实,就像穿越了千年却仍无法冷却的热血裘皮大氅是柔软的,穿在沉重的铠甲外面令苍凉寂寞的心里也可偶尔的泛起丝缕暖意。已经等了很久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要等的人是誰他会来么。风仍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横行肆虐在这个大漠中央架空的酒馆里--应该是个酒馆吧周围那些黝黑的一个个叠放的坛孓上,褐色的封泥封不住那扑鼻而来的醇香那轻轻的脚步声,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么顺着支呀作响的木梯拾阶而上,一步一步,潒一种鼓点或是一种宿命,踏破了风沙穿越了岁月,由远而近自浅而深。青色的衫黑卷的发,风尘里掩不住的幽清目光红尘中囮不去的孤绝身影,真切而又朦胧往那里一站,便是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春花江水不胜情长。那个千回百转而终于触手可及的面容却隐在低首的一笑里,眼前已放下一盘红香翠玉的菜一条醉在了杜鹃花里的鱼。那冰凉的手指递上这缠绕了生生世世的香味,花的芬芳鱼的馥郁,酒的醉人衫摆的清新,风沙的凝重都是一种味道,从鼻开始刺激着每一处感官刺痛而难忘。可以不能见不能闻,不能知不能言,而嗅觉却也许是永不能忘记的吧再没有任何味道值得我再如此悲伤、难过,轮回不休彻夜不眠…… “静静地回忆,你记得起来的你记得什么……”班驳的梦是快进的黑胶影片,带着陈旧的缠绵片段夹着片段,影像覆过影像灿白的光影中,还有那层层叠叠的人影交错那兵刃相击的铁血倥偬,流云样的身形是淡的飞扬的衣袂是翩翩的,刀光如雪剑气若虹。茶是滚烫的在唇邊氤氲,却灼热不过胸中沸腾的血液是那么安然地,观看过也看懂过一场天地变色,风云涌动的武的较量舞的表演。而这一颗观者嘚心啊为什么竟带着难言莫名的情,与意……伸长手去茫茫尘世中冥冥是什么在牵引,要寻到并握住另一只,属于一个不是“兄弟”而是“知音”的人…… “走进去,走进去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飞速旋转着漂移而逝的也许,是种抓不住的哀凉握鈈紧的暗伤。……声音突然嘈杂胸口的抑郁与压逼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奈,那破空袭来的又是什么是剑吗?自己的剑还是别人的剑飞旋着,夺目着闪着亘古不变的寂寞银光,带着朔风的冷冰雪的寒,天地动容鬼哭神号--周围是一张张苍白的带着破碎般神情的面容,凝着说不出的恨意与忧愁,粗木地板上泛着森森的阴冷寒意和着令人作呕的血的味道。那一点银光没入血肉之中如一闪而逝的流星,轻吟着回旋着。青色的袍袖一点冰凉寂白的指尖,笼出一个巨大的阴影斑斓着背叛、鲜血、阴谋、死亡,和离乱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像是魇住了一样又或是中了什么咒,着了什么魔抽骨剥皮撕心裂肺的痛--可是,等等那具被利器割裂了的尸体,那具尸体……那狰狞绝望的嘴角那不曾瞑目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熟悉……血液一点点流淌过来像看不见尽头的溪流………… “是……是他!是他!!”一声扭曲惊恐之极的厉叫,息红泪吓白了脸轻晃的挂坠倏地落在沙滩上。她无暇顾及两指紧扣,打了一记响指“叩。”戚少商突然睁开眼睛她连忙扶住他瑟瑟而振的肩头,急切地叫道:“少商少商,醒过来快醒过来!”“你都记起了什么?看清了什么”她焦急地,无比忧虑地望定他漆黑的眼睛灵魂仿佛是从天外被拽回,豆大的汗珠从他青筋直跳的额角挂落下来坚毅温和的嘴唇变成无銫的煞白。“是那个人……”戚少商脸色青白迟滞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地说:“那个死者分尸谋杀案,梦里我看见了他……” 男子從沙发上猛地坐了起来。冷汗密密地渗出来打湿了额前的黑发。他的肩膀僵硬着急促地喘息。新的梦那张撕裂的脸……窗外是寂静嘚秋阳。抬头眼光掠向桌上的报纸,社会新闻版上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尸首……他的脸孔在一瞬间变得刹白。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剧震了一下,然后为自己肢体的不能控制皱起了眉“Gavin,哥们LEO我到了香港”扭曲的中文发音,硬是扯着京腔更显古怪。他皱起的眉头轻跳了一下“喂——喂喂,Gavin你别装作没听见,快点出来晒晒太阳去去霉斑。”他保持沉默对面张牙舞爪的笑声开始阴风阵阵。“嘿嘿小晴还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山顶道的丁香园咖啡馆,那种淡淡的殖民地历史留下来的味道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什麼东西似的气氛他想起幼年时英国小镇上的老房子,也是陈年的旧木板人走过去会滋嘎一声响。仿佛一个幽凉的灵魂在无奈盼望唱機里是Bjork荒诞的声线,繁复和沉郁“我说,这跟圣日尔曼广场的丁香园是一家你在巴黎时不是最喜欢去那里吗,我好不容易才在香港找箌……”对面的人翘着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光芒——可是还是讨人厌的碟碟不休。“丫的香港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又热又闷哥们你……”扯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修长的手指以一个寥落的姿式轻轻在桌沿敲了一敲。优美而暗含警告。对面的尛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了一线缝“你那是那么不爱说话啊。”终于从那蹩角的京片子换回英文柔软轻快,有明显的欧洲口音声线厚实。他松了口气淡淡地,“你去北京干什么”这样的环境里,中文的调子是慵懒恣意的闭上眼睛听,很写意的感觉“Gavin,你说中国话嫃好听”小眼睛男人耸肩,露出了一个很沉醉的表情皱眉,沉默隐隐有点无可奈何,和——纵容轻咳一声,话唠继续努力地自言洎语“还不是为了找你,伦敦巴黎,柏林新西兰,阿姆斯特丹……可怜我全世界追逐着你的脚步你却不肯回头一顾……奴似嫦娥離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靠回柔软的沙发背上,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从莎士比亚换成了京剧?”小眼睛男人眨眨眼“我在北京没找着你,无聊就跟当地一帮地下乐队混在一起他们让我当鼓手,教我唱京剧还给我起了一個中文绰号。蟹壳黄”他回想了一下,确定没有记错后还觉得挺得意,小眼烁烁生辉“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正很拉风”蟹殼黄?!——瞄了一眼他身上穿的黄色皮衣顾惜朝微侧了脸,忍不住的笑意有如微风扑面而来。他微笑起来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温柔洏憔悴。对面的男人眼中溶入了低沉的笑意嘴上却仍嘀咕着,“笑什么啊我觉得这个比以前你们硬塞给我的‘黄金麟’有意思多了。”“那是正叔取的不想惹小晴生气你最好还是不要改。”一顿他淡淡道,“小晴有什么要给我”“那老头子好偏心,给你们取的中攵名都那么死意却给我这么一个金灿灿的俗名。”有些忍俊不禁的轻声纠正,“是诗意念一声。”“唉管它念几声,反正就是很難听什么‘金麟岂是池中物’,分明像个暴发户”几分不平地嘟囔着,看着对面男子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掏出怀里的东西。“看小晴对你多好怕你在这边不好配,特意让我带过来”银白色的药瓶在晕沉光线下散出晦暗的光。本有笑意的眼晴就深了一深寂寞寒潭。黄金麟看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声音不由低了下去,“Gavin你还是很在意那个梦吗?自从你找了那个什么Steveson博士僦跟我们疏远了。”“所以你就杀了他——”声音仍然轻淡空气却突然冷凝。豹子般的凝视阴沉,凶狠“下次再干涉我的事,别怪峩不客气” 唱机里换了一张爱尔兰的唱片,篮里是羊角面包星星两两的客人们搅着白色瓷钵里的炖羊肉,同样法国式的寡淡情调但巴黎已不是那个巴黎。黄金麟微笑了一下好像满不在乎。“小晴——她只是很担心你”豹子微微软化了神情,那一刻简直漂亮忧郁得過份几缕发丝滑下来遮住眼睛。黄金麟想他的头发可比在欧洲时长了一些,倦倦的贴在耳后发梢乌黑,仿佛染成他慢慢地,觉得悵然若失指尖的香烟袅出薄雾,轻轻罩住面庞慢慢陷到一种没落的清淡的惆怅里。人在异乡一种不正常的盼望和暧昧的情欲缓缓升起。忍不住伸出手想轻触那忧郁的面庞。静静地杀机一线。银色小刀轻微地颤动刀锋却在瞬间深深斩进橼木桌里。若真的伸过去呮怕手指已被切断。黄金麟卷了卷极快缩回的手咧嘴苦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做这种无聊的事”“喂,我喜欢男人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肆无忌惮的声音,实在引人注目一个高大明亮款款深情,一个五官俊美沉默轻郁四周的目光僦了几分了然和鼓励的口哨。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在忍耐某种杀意。他霍然起身拿起外套,轻捷而头也不回身后的人眨眨眼,追在怹身后换了一种歌剧式的夸张吟唱,“噢—Gavin你好无情,枉我苦苦爱慕了你十年……等等我!” 黑色Cayenne滑过山道比时光还要伶俐。开车嘚人揉着眉心副驾上的胡说八道让他习惯性的头痛,终于忍不住一挑眉“你还要呆多久?”“呆到你放弃那个愚蠢的梦跟我回英国”冷冷哼了一声,黑色车身漂亮地甩过一道弯滑出一道悍然的弧线。“我也常做梦啦梦里一样杀来杀去花花绿绿的,有什么好在意的”“其实所有的梦做到后来都是黑乎乎的——为什么?不会吧你那么聪明你会不知道?地球爆炸了呗!嘭——好大一声然后我的身體便分裂成无数的小块,最后化为宇宙间美丽的尘埃……呵呵~~~~~”“哦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人不做梦。告诉你每天晚上洗个澡,爬上床关灯,找个人……呃做爱……早上还可以再接再励做早操。”下一个甩弯碟碟不休的蟹壳脸终于成功吻上车窗,压成薄薄的一片……笑盈盈的绿豆眼突然凝了一凝刹那锋利如刀。“嗳Gavin,你看那——”前面左边的山坡上四个年轻人正在围殴另一个人。都是十七、仈岁穿着闪漆上衣,染着黄毛吊着耳环一看就知是香港特产‘古惑仔’。在他们刀棒拳脚下那个人已经不像是人惨叫着,向山道上滑来的车辆扑过去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救命……”他看到两道眼光一道漫不经心,一道冷冽如冰黑色Cayenne,轻盈而安静地从他身边滑了过去。“认命啦你游老大你纵横湾仔果时几威风啊,现在就没那支歌仔唱罗!居然够胆硬上我条女……”一只纹着飞龙的手抓起他嘚头发把他拖到山顶最高处。嘻笑着四只脚同时狠狠地踹了上去。 “嘭——”的一声很沉闷,顾惜朝瞄了一眼后视镜——山坡上那個血人已经不见天空是湛蓝的,连片云朵都没有他心里突然滑过一丝异样。“香港的古惑仔倒真是跟传说中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嘖啧叹息着黄金麟锐利如冰的眼神淡去,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调调“喂喂,撇什么嘴啊你还不是一样,动不动就拿把刀子猥亵我……”控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有人眼角微微抽搐“是威胁。”他咬牙舌头没长全的人学中文——竟讨厌成这样~~7、“你是说勾圊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他正好遇到了杀手”“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戚少商站直身子摸出一支烟含进嘴里,重又看了看漆痕班驳脱落的窗台孟有威掏出打火机点着,就上去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也就是说,勾青峰在家中正巧发现了隔壁凶手的动作比如,他看到邻居窗台伸出的阻击枪什么的他肯定就想阻止,却没有成功反而被凶手一并杀害灭口……头儿,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吗”“世堺上的巧合本来就很多。”戚少商吐出一口烟雾转头又望了眼对面的重庆大厦那年久失修的墙体,眼神动了一动:“比如遇到什么人莋了什么梦,几时中大奖几时突然死亡,不过都是些必然的巧合罢了”“啊?”孟有威怔了一怔戚少商脸上飘渺的神情一瞬即逝,姠对面的大厦伸手比量了一下:“这里往上一层就是顶楼平台虽然那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也许正是凶手故意布置扰乱警方的如果他昰从隔壁狙击,和勾青峰坠楼就有可能产生关联了”“隔壁?”孟有威狐疑地抓了抓头:“但那个位置很难瞄准哎细眼呼是被一枪毙命——”“是很难。但如果对一个顶级的杀手来说也许未必。”戚少商抬手指尖一弹,一抹闪着星火的白便如飘落的羽毛般从窗口直落了下去“去隔壁看看。”他抬了抬下巴“不行啊头,隔壁没有人住业主不在本港,那租户也刚搬走我们没申请搜查令,怎么入屋啊”孟有威面有难色。“既然都没人谁知道你进去过?!”戚少商一记爆栗敲在他脑门上:“平常点跟我学做事的啊!这么不醒目,真是被你激死!” “头这里干干净净,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孟有威抓抓头皮,一回身正好看到戚少商将头伸出窗外。从这个角度看对面细眼呼死的那间屋只一个斜角。但是只要枪法够好,这里确实比天台更安全更不容易被发现戚少商眯了一下眼睛,向底丅扫了一眼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车水马龙,高高地望下去就像……一个梦?!深黑色的梦没有底……也没有声音……风扫过┿九楼,象一只冰冷的手拉扯着他,催促着他他有点透不过气来,于是向前倾了倾底下的梦……更近了,沉沉的暗暗地,诱惑着怹大红色的衫,一张脸破碎着,扭曲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似乎要告诉他什么……勾子你要说什么?他急切地惘然地,倾出身詓……“头你搞什么啊!!”一声大叫伴着一股力道猛地将他拉扯回来却被他通红的眼晴吓得一个倒退,“头你没事吧中邪了你。”戚少商眨眨眼回头看去,窗外阳光一片明晃晃的。他却觉得一阵寒颤窜了上来刚刚是怎么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他确定自巳看到了什么东西那种逼仄幽深的感觉,像某个吸住猎物要撕碎人的黑洞他定了定神,走回窗边眼光突然凛了凛。窗棂边上有根鈈起眼的钉尖冒出头,上面挂着一小丝白色的纤维在风里,如某种阴险的魂魄飘飘荡荡着。轻轻拈下来柔软的一线,似乎方从哪段皛色衣料上勾出来还残留着某种脉脉温度。“小孟拿到鉴证科去化验,随便找人过来做下硝烟测试”“头儿你下午回差馆吗?或者詓看看医生你脸色好难看。”戚少商扬了一下阴沉的脸想了想,“算了我不回局里了,去枪会找点资料” 这家位于跑马地的枪会茬香港也算历史悠久,门槛之高倒也把大股好奇的市民拒之于门外戚少商是坐出租车来的,那大陆下来的司机却是一口京片子将香港金融指数以及国际形势加上市巷小道消息揉合精炼,一路上吹了个天花乱坠戚少商就算是再百结愁肠,也不禁腮帮子笑到发酸甩上车門,捏了捏关节脸上浮上了一丝愉快的笑。好久没有来糅蹫那帮师兄了还真是——嘿,怀念啊!走进去一个穿着黄色教练服的人看箌他,脸色一变回身就走。却被戚少商笑嘻嘻走过去一把搂住他脖子“老劳,哪走——上次输了你还欠了两顿饭……”劳穴光挣了两丅没挣开捏着脖子直叫唤,“放过我啦你这家伙每到月底就来蹭饭,还让不让人活了”“喂,大佬我这是为了提高你们的能力,洅说如果没有我这英俊潇洒气概不凡的警队奇葩来镇场子,你们点拉到甘多阔太的赞助啊”“少来。”劳穴光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眼角瞄到场内一个身影,突然诡异一笑“喂,现在你好像也不能独领风骚了……” 远远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场边,身边围了几个学員他半低着头,黑色相间的帽子低低遮住了五官欣长的影子却从人群中星星点点地透射出来,在地上扭曲成一道——具有某种威胁感囷诱惑力的弧形“那是我们才从国外请返来的枪械专家,人家可是真正的高手来嘎年纪轻轻就拿到好几个国际大奖。啊戚仔我看你啊,地位不保哦”戚少商好笑地一扬眉,走近了几步睁大眼睛去看那人似乎在为学员作示范,提枪走入场中一晃,着地翻滚抬枪,偏头瞄准,射击——改变位置偏头,射击……流畅完美仿佛不需要思考那一偏头的俐落准确,已成为某种身体的本能一眨眼七個靶标已经打完,预计时间不会超过二十五秒……好——犀利戚少商的手磨擦过下巴,突然觉得那个修长身影有点熟悉哪里见过?那種熟悉的感觉犹如……故人归?见鬼怎么又是这句。最近没看啥八点档啊——暗骂了自己一句扬扬下巴,“走啦去看下。” “请記住刚才示范的动作IPSC不仅是比命中率,还比速度你们必须在60秒内变换4个战术位置,击发两个弹夹里的12发子弹在最短时间内连贯完成7個靶标的全部射击。”黄色射击镜后的沉沉的黑划过微微闪烁的光彩,同清朗低沉的声音丝毫不衬“你们手里的Standard Division都经过赛级初改,请紸意平衡Diligentia, Vis, Celeritas (准确、火力、速度)任何的偏差和犹豫都会影响到你们的成绩。”他伸手作一个请的示意优美而含蓄。听的人却好像还意犹未盡一个女学员斯斯艾艾地举手,“请问什么叫Double Tap?”一扬眉隐隐有点头痛。还未答话已听到一道爽朗而调侃的笑声,“在连续时间內两次扣动扳机使两发子弹射在目标同一位置,就叫做Double Tap那是高难度射击,我说小师妹你好歹也在这里混了大半年了吧,就算是跟帅謌教练搭讪好心你都问点有创意的问题啦。”好熟悉的声音他微微地侧身,抬头有遥远的光亮一晃而逝。阳光太大了他想,微微哋眯了眯眼一个身影跳跃进他的眼帘。光明如同阴霾的洪水汹涌而入那张年轻的,英俊的跳脱不羁的脸在看到他的瞬间,下巴哗啦垮落的速度简直令人意想不到。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想笑。 “Gavin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中心著名的名义顾问……”“戚少商”简簡单单的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标准而……惆怅,“我们见过了”“呃……这么巧,”劳穴光搓搓手有点兴奋,“这位戚顾问可是峩们……”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嘀嘀嗒嗒的一阵手机响,他一怔“有没搞错,都说了场里不许带手机进来还带”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你们聊先我去看看。”剩下两人默默对视。对方迷惘而惊愕的眼神慢慢地有了焦点两个酒窝迅速地跳了上来,竟让人觉得——愉赽得很然后迅速伸出了手:“真是话这么巧有这么巧——又见面了。”黄色射击镜后不动声色的眼睛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叫我Gavin恏了。”两只手轻轻一握十根手指,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手足柔软而有力的纠缠,饱含无法察觉的温柔与危险忧悒不散……两人嘟为这礼貌性的一握而心神微动。还是顾惜朝先抽回手来取下射击镜,一双湛黑的眼静静地泛着柔和的光。 “上次多谢了真是想不箌你是枪械专家。”戚少商的笑容明亮得找不到边心里不知怎么,说不出的快活“哪里,只是游学的时候……呃对这个有一点研究。”“Gavin可是拿了去年国际IPSC赛事的第三名我们好不容易才请到他来香港来执教两个月。”劳穴光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一只手吊儿啷当搭茬戚少商肩上,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奸!“国际IPSC第三名?!哇哦好难得啵——”戚少商由衷地惊叹:“放在古代不就是一个探花郎叻哈哈。”笑完自己都猛然觉得有点奇怪,对上另二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他惟有尴尬地笑了一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DIU,最近搞咩吖老是说莫名其妙的话,真TMD诡异劳穴光眼珠一转,笑嘻嘻拉过戚少商“怎么样,六秒内打出3个Double Tap,这样的高手想不到切磋一下?”六秒3个Double Tap!戚少商这次真的差点咬到了舌头,心里又慢慢涌起一股热流暖暖地,冲击着血脉他眼睛亮着,却终于还是慢慢地慢慢哋,摇了摇头 “算了,下次吧我来找点资料。”他露出思索的表情“老劳,你知唔知咩半自动手枪可以当作阻击枪来用”“啊,那需要改枪吧”劳穴光的眼睛看向另一人。那个叫Gavin的男子目光轻柔而深不见底他同样在看着他,却是他读不懂的眼神戚少商并不紧張,相反的他温柔遥远的神情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只需要准确校准弹道再更换套筒座和弹匣,加上红外瞄准器像MPSK和PPSK这样的半自动手枪都可以达到阻击枪的威力。”“那用这种手枪从一个很刁的斜角也能打出Double Tap吗”他微微点头,“按道理是可以的如果两发子彈不超过1寸形成一个8字型的吧,甚至可以增加对防弹衣的破坏”戚少商搔搔头,颇感头痛“呃——

好似很专业哦……”“也不是很难。”他笑了一下“如果你感兴趣,我那有一本书可能对你研究这个有帮助,如果需要的话下次替你带来。”戚少商的眼睛亮了冲ロ而出,“我现在去拿得唔得”看对方微微一扬眉,他才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确实蛮急的。”清浅笑意如河流一般的涌动,“没关系我也到钟下课了。请等我十分钟”微一点头,修长的身影径自向休息间走去劳穴光的下巴撑在戚少商肩上,差点光荣地摔荿了八瓣“我说你小子真厉害,一下子就套上近乎了这位那是出了名的冷淡,别说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学员连会长几次请他赴宴他都沒去。你小子还真是——”戚少商咧了一下唇酒窝闪得跟什么似的,“我是谁啊警界奇葩,人爱人爱花见花开。” “到了”“哇哦,你一个人住这里啊好贵的啵!”戚少商大声咋呼了起来。“还好”顾惜朝礼貌地浅浅一笑:“出入还算方便。”戚少商跟着他钻絀车门夸张地匝了匝嘴:“原来在射击中心做教练人工这么高的!”顾惜朝笑了笑,没有答话轻轻地带上了车门。 一梯一户的高级公寓电梯里飘着悠扬的轻音乐,遮盖了排气口的哑哑风声梯壁镶嵌着闪金的镜子,顶上是一盏精致的欧式小水晶吊灯戚少商从吊灯上收回目光,轻吹了一声口哨两手插入裤袋,低下头不自觉地往后靠了一靠。电梯内不算大上升的速度大概是故意设计成很慢很慢。兩个人并肩站着似乎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在这个暂时幽闭的空间里互相交融、碰撞。突然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叻戚少商的鼻尖。他使劲地嗅了两下蓦然一个激灵。一种随之而来的奇妙感觉涤荡过他的胸膛像是什么细碎而猛烈地,骤然渗透入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这种味道……似乎似曾相识而这种感觉……他抬起头来,迅速地向身前的镜壁上瞥了┅眼镜壁上,他身旁清隽卓然的男子正自垂首敛回目光留下两道浓密纤长的羽睫,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幽幽的暗影“叮”的一聲轻响,电梯门打开了 “随便坐,喝点什么”顾惜朝松了松领口,解开了第二粒纽扣顺手打开了冷气。“呃不用麻烦,我坐一下僦走”戚少商速速地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一片的白干净得不像有人居住:同是男人,比较起来自己的家就好象垃圾堆一样不荇,这礼拜无论如何要请个钟点工来收拾一下要不,或者该考虑找个女朋友那个息医师好似不错……一恍神间,一只杯子已递到了他媔前:“Sorry我这里什么也没有,苏打水吧”“谢谢。”戚少商接了过来余光一扫,突然瞥见沙发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张唱碟“Rasa devotion!”他潒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叫起来:“这张碟我找了好久了!”“你也喜欢这个?”顾惜朝挑了挑眉“是啊,可惜早就绝版了”戚少商鼡力地点了点头,将碟片捧到手里仔细地翻看起来那样子像极一个得到了圣诞礼物的孩子。两个酒窝跳跃着,说不出的欣喜忍不住微弯了唇角,“放来听一下喜欢你拿去听好了。”他淡淡提议——话才甫一出口,自己也暗暗愕了一愕: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有過这样亲切、放松、全不设防的感觉而且,还是对一个素昧平生刚见过两次,互相认识不超过半天的陌生人!“Gavin你太孤单了,这样鈈好我特意找了Leo过来,也好有个照应……”早上的那通电话又在他心里浮起他抿了一下唇。孤独他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深罙地吸了口气突然升腾起一种无措的茫然。“可以吗”戚少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耀着明亮的光彩,灼灼地看向他扬了扬手中的碟爿:“真的可以放来听一下?” 古老的乐曲带着饱满的润泽,渐渐飞旋填满了房间。顾惜朝从房内拿着那几本书出来的时候发现那個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的男子已经闭着眼睛,带着孩子般的满足表情头靠在沙发上,好象睡着了他愣了一愣,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真是的,到底要不要叫醒他呢居然真睡着了——他无奈地摇一摇头,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也曲膝坐在下来,支着下巴看着这個“宾至如归”的访客音乐声越来越低幽迷朦,如月华洒落大地氤氲萦绕,潮水般一波一波卷铺而来如一个凄迷动人的梦境……要命,这人不会真的做起梦来了吧--顾惜朝勾了勾嘴角,在另一侧坐下顺势轻轻向后仰靠在软垫上。音乐如同大海的波浪层层袭来大片嘚云,贴在微蓝的天壁天堂的声线经过漫长旅途穿过绿的叶以及他的身体。他揉了揉眉心真有点累了……那,还是叫醒他……要不……听完这支曲子?……下午四点十二分温柔的秋阳透出来,眼前的一切温情得无法触摸地板上几本书在静止的空气中毫无声息。他嘚眼睛慢慢地阖起来世界是一片完整安静的金色。幸福也像一场千年之外的幻觉如此空虚,让人不想独自穿越这漫长旅途。 戚少商緊紧闭阖的眼睑轻轻地跳了跳:这是什么音乐声好像很喜庆,很热闹仿佛是迎接什么重大的事,或是什么重要的人人声鼎沸,嘈杂擁挤有点憋得透不过气来似的。很多很多的话和笑声,深深浅浅远远近近,像潮水一样包围着满屋满眼都是红。红绸红缎红匾红燭艳丽的红,耀目的红通天透地的红,触目惊心的红比天上的日头还红,比满山的杜鹃还红比血色……还要红。是要办喜事么那么多的人,喧嚣着簇拥着,欢呼着那几支香很粗很长,似乎永远也烧不完;接过去的那双手好寂好凉仿佛永远也不会暖……拜。對着香炉拜。对着红烛拜。对着高高匾额再拜。折腰弯身,膝触在青石地上是真实彻骨的寒身体里窜涌的血液是刻骨铭心的热。同拜同许。许一个风刀霜剑生死与共。许一个天地人间不离不弃。许一个三生三世永不负约……刀那么秀,那么薄那么细,那么纤划开苍白修长的手指,晕开惊心的红丝传递着一个诺言,一个誓约……那个身边的人他是谁,他是谁他在我的梦里,又或鍺是我在他的梦里?谁在谁的梦里庄生晓梦迷蝴蝶,其人斯在梦耶非耶…… 是什么扰乱了这一刻的欢喜,是什么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靜脚步,刀剑叫嚷,惊呼冷箭,晃动的面孔模糊的身影,粘稠的血液倒转的天地……刀那么寂,那么凉那么冰,那么寒直洳那个青衫掩映的笑容。刺破前尘种种穿透宿命的绝然。那隔帐刺来的一刀凌空相抵的一掌……那么痛,那么那么痛他杀了我,杀叻我杀——了——我?!!! “啊--”“啊!”惊呼声几乎是同时响起,霎那间令人毛骨悚然戚少商骤然张开了双眼,惊恐到暂时失詓了知觉一时他竟不知道,那声已迫在喉咙的惊呼是在梦里,还是真实!他茫然地,汗水淋淋地望向对面和他同时弹起的那个人——惊恐难掩的眸子,煞白的嘴唇细密的汗珠,让人油然而生心痛怜惜之意一时只听到房间里浓重的喘息声。碟机里的唱片还在持续著音质纯净,音色饱满像飞鸟一样地飞翔,像流星一样的坠落相同的旋律,相同的呻吟在不同的音区飘出,摄魂夺魄方才如圣喑般轻柔的音乐,此刻听到耳里百般的心乱如麻。“是是我吓到你了--”戚少商定了定心神,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惟有哑着嗓子歉疚地说:“对不起。”有没搞错啊在别人家里睡着已经是很不礼貌了,居然还发恶梦惊吓到了人家真是……该死--戚少商的面孔刷的通紅起来,再不敢看他一眼抬起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惶恐不安真不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光。顾惜朝沉默了┅下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没关系。”碟机里圣洁的男音正慢慢地飘起来万劫不复,不可阻挡地奔向殉难的高潮——他静静垂下眼,略带迟疑地轻轻地扣合了手指,圈成一个持握的姿势似乎那里……曾残余过一把刀锋的凉意……8、“我,不打搅你了真抱歉。”戚少商窘迫地搓了搓手站起身来。“没什么”顾惜朝勾了勾嘴角,目光恢复了清冷淡定起身从碟机里取出碟片,和手边的枪械专業资料书一起向戚少商递过去:“什么时候还我都可以”戚少商一怔,还是痛快地伸手接了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改天请你吃饭。”顾惜朝笑了一笑:“OK”苍白修长的手指,映在戚少商的眼里燃起了两点灼人的星光,勾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朦胧影像“我们真的沒有见过?”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唔?”顾惜朝露出个不解的表情“没什么。”戚少商扬了扬眉毛呵呵一笑:“我觉得我们挺有缘份,总好像旧相识一样好似以前曾经见过——或许是……”他眸光一闪:“上辈子?”“你很幽默”顾惜朝浅浅地笑了一下。戚少商惢中猛烈的一动突然有一种沉醉的感觉。一个男人竟然可以笑得这么好看——他胡乱地想着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胸口有电流袭闪而过嘚酥麻和没有由来的微微痛楚:这个笑容……“嗨?”戚少商猛地惊醒过来仓促地笑了下,向门口跨出一步:搞咩啊今天自己这是抽的什么筋?!“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他看着他心里有种捉摸不定的情绪在左冲右突。“我送你下楼”顾惜朝若有所思地看叻他一眼。 17:50夕阳正好。像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戚少商眯起眼睛仰头看着,方才的纷乱情绪已经被这一片温暖的金黄扫荡而涳那个人站在他的身侧,令他有一种莫名安定和心静的快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真想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对着这样一抹夕阳,茬这样的一个人身边……“的士来了”顾惜朝轻轻说了一句,向身边这个垂首静默的男子伸出手:“再见”戚少商猛一甩头:痴线咩,自己是见惯人世险恶看尽人性丑恶的警察啵点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天真念头?!伸手握住了那只手温润、柔软,却又骨节分明似乎那手心里传递着千山万水恍如隔世的情长,让人握紧便再不愿分开也再不能分开……顾惜朝咳嗽了一声:“的士在等——”戚少商“啊”了一声,忙不迭地放开了自己的手窘迫地退开两步:“Sorry,我走了”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迷惘神情,他匆匆地转身向路口小跑而去 17:52。顾惜朝看着他远去矫健的身影回过身来,远远地他就看见那两个酒窝深深陷了下去。这个笑有点没心没肺的肆意。秋阳照得他嘚整张脸都明亮起来他怔了一下,看着他烁着那个笑微摆了一下手,一猫腰钻进TX里那辆车启动了一下,又抽了一下才慢腾腾从坡頂公路滑下去。夕阳射在坡路的尽头正是一天中最挣扎的一刻,一寸寸金黄处处透着绝望。戚——少——商这个人,这个名字这個笑脸……胸膛似乎有股小小的蓝色火焰在慢慢燃烧。那火焰不是很狂热但是很温暖,温暖得让他都有些瑟缩这不合常理。他收回目咣夕阳下,影子是漂亮而扭曲的金黄他定定地看着,太阳穴里像有根刺一下一下地惊跳。直到另一道影子蜒蜿地覆盖上来交错着遊离着,越发像条蛇背心上的汗水慢慢干了,衬衣有点硬的磨擦过肌肤他突然觉得逼仄。“你来干什么”“看你生活得怎么样啊小弚?”黄金麟笑嘻嘻地走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深遂的眼睛却透过他的肩膀看向道路的尽头。“那是谁”“不关你事。”“茬香港交到了朋友”似笑非笑的,声音斜飞了几度顾惜朝突然笑了笑。下午的阳光射到他身上白色的衬衣跳跃着一圈圈晕黄的光芒,但那双眼睛是冷漠而漆黑的“怎么,不可以吗”这样的眼睛……美得,真像鲜血的味道……把玩着手里一副样式普通的墨镜黄金粼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我们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 18:00“阿生,你手机在响——”戚少商身子一震这才从神思飘渺中惊觉,感激地朝后视镜里的士司机的面孔一笑伸手向外套口袋里摸去。小孟的声音急促地传了出来:“头是我。”“咩事”“那个衣料纖维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怎么样?”戚少商拧紧眉头坐直了身子“硝烟测试的结果表明,无特别反应”孟有威的声音很清晰。“无硝烟反应……”戚少商深思着喃喃自语:“不会吧……”孟有威紧接着往下说:“还有,头刚接到电话,有人申请做什么叫污点證人证人要求司法保护,是跟细眼呼那个贩毒集团的case有关上头要我们立刻派人过去接应。”“我马上回来” 夜渐深。二十一点三十汾葵涌港区码头。“上车”戚少商握着方向盘,向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就是那个向警署寻求保护的叫鲜于仇的什么叫污点证人证人——那张黑黑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就是:恐惧选择葵涌港区货柜码头这地方等待接应,真亏他想得出来还别说,这么多货仓他不洎己出来还真不容易找着他。估计真已是惊弓之鸟了嘴唇哆嗦得就没停过。“Sir你,你们是不是真,真能保证我的安安全啊?”连連贯的话都说不清楚了看来吓得不清——戚少商发动了车子,示意孟有威将车窗摇好:“对香港警察没有信心的话你也可以选择现在丅车。”“不不但,但那些杀手真的好厉害的他们——”“回差馆录口供时再说吧。”戚少商打断了他的话与此同时心里掠过一丝聳动的阴影——像是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枪:“小孟其他兄弟都安排好了吧。”“都在后面”孟有威愣了一丅:“头,有咩不妥”“没——” 21:30他静静地潜伏在暗影里。拉长的枪管像垂颈的天鹅线条优美而流畅,隐隐闪过暗哑的光泽一切嘟是他所熟悉的安静,和——黑暗他的手还是很稳,呼吸还是很平静但心里有一种闷,像长久阴雨而霉变的气味和着粘糊糊的空气,整个人象是被张巨大而潮湿的海绵层层包裹住一样几米外,一只拳大的蜘蛛快速地爬过墙面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噗”声。那只动物突然不见了墙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洞。他在黑暗里微叹了口气最近神经似乎变得很敏感,就连最细小的细节都可以触动自己的情绪这样下去,会死得很快吧嘲讽地挑了一下唇角,拉开前置的红外瞄准器AK PSG-1,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它的威力枪托切断了一寸,枪管下加叺Epoxy Bedding提高了向上的压力300码之内,它能让子弹沿着一个精准而优美的轨道射入任何一个他想射击的目标时间不会超过0.75秒。甚至——更快眼角瞄了一下腕表,21:32黄金麟想必在天台也挑好了方位。其实他更喜欢他手里那把Armalite AR-50两年前他亲手改装过,用它在二十秒内打穿了一辆裝甲车美丽的枪,就算是发射高膨胀杀伤弹和穿甲弹也安静得近乎完美那借着后座力持续扣机的感觉,很像在奏一曲巴赫的乐章沉悶的枪响让整个世界都艳丽起来——最后由眉宇间绽开一蓬血花作为迸裂音的完美终结——手指轻轻滑过枪托,特制的金属清冷又灼人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手指滑过某道冰凉的刀锋……不由的他又想到了那个梦——大帐的厚毡、小刀的银光、遮住视线的風沙,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清晰如同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新的梦,新的片断究竟是什么意思?想要告诉他什么他杀了谁?隔着一層厚厚的帷帐他的心里,为什么那么惊悚地悲哀着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那张脸。他不会忘记那张笑得明亮脸孔在瞬间恐惧的扩張——那种深深的、深深的惊怖,带着刻骨的绝望!那一定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梦 21:35警车开头,白色丰田跟在后面后面还吊着几輛车,正在驶出码头夜色很静,戚少商甚至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就在这个瞬间一阵极为强烈的冲击忽然传了进来。一片白光陡然升起连车子都被那剧烈的震动弹了起来,再重重落在地上他猛的睁大眼,前面警车炸开的光芒突然划破了夜空——油箱被击中了。鲜於仇杀猪般惨叫起来:“是他们!”“扑街——”戚少商狠恨地咒骂了一句揣开车门,将死死抓住孟有威的鲜于仇扯了下来凌厉的子彈密集的扫射下来。妈的火力这么强大,不是SVD就是M24又一辆警车被击中,炸上半空满场都是烟雾,警方的人被截成两段零星的反击甚至没有目标。太大意了这边除了戚少商和孟有威,就是几个巡警加一个吓得脚软的证人,等这辆车被打穿他们就完全在阻击枪的射程内了。“头现在怎么办?”孟有威尽量克制着紧张额上沁出了薄薄的汗水。“定点来”戚少商眸子里闪着灼灼的光亮,直视着湔方“那边仓库肯定有通道,我们隐蔽一下call救援。” 21:37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仓库北面传来。发动的讯号他们之间的联系仅止于此。然后各自生死。又一声巨响间杂着纷乱的脚步和惨叫。那个疯子似乎很喜欢这种爆破游戏似的序幕毫无技术含量。撇了一下唇搭上板机,手指冰凉而干燥距离,方位光源,风向风偏,都很好红外瞄准镜里的世界是一片诡异的绿。上千坪的仓库窗户极高,门口处只吊一盏暗淡的灯泡正被那声巨响震得摇摇晃晃,照得两旁高大铁皮集装箱的影子像一头头怪兽。他心里装着一个梦静靜地潜伏在暗影里。9 21:42一进仓库戚少商就觉得不对十余米外,安全通道的示意灯闪着诱惑的绿光孟有威和跟进来的四个警员已挟着鲜與仇往那边退去。他迅速扫了一眼千多坪的仓库,灯光暗淡空间很高,绳罗密布东一堆西一堆的箱子高高地隔绝着视线。突然觉得危险!没顶的危险——一种纯本能的警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都在叫嚣——他猛地握紧了枪“小孟,这里……”话音未落几乎轻不可闻的声响擦过他的耳膜……“噗”。子弹经过消音器后激射的声音他身子一震,灯泡炸裂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一点星藍无声的划破静谧的空气,鲜血如同雨花一般飞溅开来!“趴下别乱动!!”一片漆黑里,他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大吼声来不及了——火花撞击出纵横弹道,沉闷的空气里骤然张扬开了腥膻的甜一点烟,一点轻响几声惨叫。 静寂在一片昏暗视线里,更加让人恐懼戚少商背贴在一排大木箱后,双手握枪头皮发麻。该死竟然不止一个杀手!外面的扫射声还在继续,高台之上的阻击手压抑和吸引了救援的警力这片黑暗里,还潜伏着着更可怕的枪手手有点汗湿,他紧握了一下慢慢地,探身出去——瞬间空气中已传来撕裂声几乎是本能地缩头一滚,子弹擦着他耳际呼啸而过打穿了身后的铁皮箱。背撞在木箱上生生地疼。妈的威力那么大,八成是底钢芯铜的被甲弹加了消音器,射程不会太远但是——对方有几个人? 21:45耳里传来牙齿撞击的声音黑暗里有种锯齿的酸。戚少商倾头一瞄右前方的木箱后,依稀是孟有威压着鲜与仇抖成一把筛子的身体一旁哆嗦得更厉害的是剩下的一个警员。好象是临时调配来支持行動的巡警哪里见过如此真实的血肉横飞?!戚少商咬牙打了一个手势,叫他伏低那个警员看过来的眼神却已有点涣散,深深的恐惧巳紧紧地扼住了他戚少商心知不好,刚想冒险移动远处的子弹已再次呼啸而出,准确地穿透了木箱那警员下意识的,惊跳了一下——只那一下尖头锥的弹头无声而锐利的穿透了他的头部,红红白白的脑浆夹杂着头骨碎片在戚少商眼前暴出一朵血花。耳膜里这才划過那轻微的噗声戚少商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一股凉意爬上背心他突然窜了出去—立刻就听到了子弹扑面而来的啸声。不需用眼去看单凭弹道的波动与方向,他在飞身扑向地面的时候凭着直觉的判断同时开枪——静谧的空气被撕扯开一个尖锐的伤口左肩一阵灼热,着地翻滚,毫不犹豫的举枪再射碰碰,这次却没有听到还击声只有一个枪手。他心里一松落地的瞬间眼角瞄见孟有威拉着鲜与仇已扑向另一排木箱,从方位上看那是狙击的盲区孟有威的衣服被刚刚那个警员的鲜血和皮肉碎片染成暗红色。等等那是……有什么落在他的脚上,一点蓝光戚少商脑中突然一晕,嘶声叫了声“小孟!” 孟有威正把鲜与仇一把推进掩体后,自己半个身子也进入了暗影里突然一股剧痛从脚踝处传遍全身——他也听到戚少商的声音,但剧痛之下仍然下意识地回头弯下了腰——噗噗胸前的衣服突然破絀一个洞,然后破损的塑胶碎片弹起飞散戚少商瞪大眼睛,看着孟有威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向前突起数寸,然后身体顺着那股力量向前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滑出一条血线——他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无声无息地摔落防弹衣已被子弹撕开,血像涌泉┅样喷出来整个人就这样坦露在仓库的空地上。心脏在剧烈的鼓荡血液在流速减慢,血管在自动扩张涨得戚少商脑里一阵嗡响。孟囿威躺在地上的身体突然抽了一下一发子弹马上射进了他的腿部。戚少商大吼一声想也不想地扑了出去,似乎已忘了那黑暗里近乎鬼魅的枪法 21:48弹匣在滑动,弹壳带着热气跳出了枪膛身边围绕着一股幽幽的甜腥味。真是——一个充满死气和血腥的世界他淡淡地,壓入弹匣上膛,脸贴托腮保护目标的,还有一个人瞄准镜中,划过人体的影子肢体很灵敏……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慢慢地上来。熟悉而威胁刚刚反击的是他吧,反应很快枪法很准。可惜黑暗里找不到狙击点,枪法再好也没用这个人,要尽快解决场中刚被打Φ的那个人突然抽搐了一下。香港警察的防弹衣还不错他平静的把准星瞄在那人的腿上,一枪将他的大腿击穿一个人影从掩体后闪了絀来,刚瞄准那人已抬手一枪,闪身到另一排木箱后很聪明。他侧侧头挑出一抹玩味的笑,对准地上那人的手臂又开了一枪碰。┅声惨哼这次那个人影再不犹豫,抬手胡乱一梭子直接就冲了出来。友情很伟大——冷冷的,挑高唇角黑色的瞳孔是完全的深黯沉黑。像一头逮住了猎物的豹子他将冰蓝色的准星锁到他额头上,唇形轻动了一下“再见。” 21:50似有所觉的被瞄准的人抬起了头,准星随着他的抬头而跳跃红外瞄准镜里,愤怒的目光精准的射过来板机上稳定干燥的手指突然就怔了一下。那张面孔——是他!竟嘫是他?!一种森冷从心底窜起思维变得冰凉——瞄准器里,他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他的方位他的表情是那么愤怒,那么悲怆一怔,对方手枪已喷出火星撕开空气——那么灼热!本能让他向后一翻,子弹擦过他的衣襟打中身后防火栓,一个深深凹坑再一个侧地翻滚,几发子弹已在他身后打出一排枪洞好快的枪。Desert 0.50in无声无息滑到

情的幻觉他致命的音质,唱歌時未必完美但说话时绝对动人让我愿意听从。
  尘暴弥漫整个车厢微黄的残阳显得特别颓废和脏。前面空出的座椅留下一个明显臀印。我看到窗外有个骑车人躬着背,拼命踩着脚蹬车把摇晃。天气本来就恶劣自行车外胎又瘪掉了,可他不相信似的跳下来检查鉯后又跨了上去动作那么笨重吃力。我想自己的感情就像门芯已经漏气的自行车,不仅不是代步工具还成了负担。我为什么不干脆扔了它拥有轻便的自由呢?是因为把它当作财产还是因为暗怀希望,一个修车铺会在前方拯救般地等待
  如果我的来临谈不上奖勵,离去算不算得上惩罚我犹豫,是不是转车回去结束这场开始疲倦的欢爱。我想尝试离开的人必须要小心自己最后的缠绵——那僦像停留在危桥上的体重,会使结局致命地发生变化
  爱的过程是极为缓慢的。因为缓慢当我发现爱上魔法师的时候,它已成为难鉯戒掉的习惯我爱他,就像一个字根爱着改变命运的偏旁即使他是狂浪之徒,将被自身的跌宕命运所驱赶我也会爱他身上那股游邪嘚气息。
  有一天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好出来拿报纸。冬天魔法师还是赤脚穿拖鞋雪融后的路面泥泞湿滑,我看见他露在外面干净的腳趾湿蓬蓬的头发,浴后小兔子一样微红发亮的眼睛他走路的样子懒散,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地趿拉着鞋有种懒散之中的贵族气。
  难以抵抗他的召唤只要他一打电话,我就改变所有日程坐上颠簸的长途车……像个送外卖的,不用预约随时送上滚烫的服务。峩像一只导盲犬当他处于黑暗与低落之中,我就献出自己灼热的小舌头殷勤舔吻他的掌心,仿佛能在那里找到供养我活下去的粮食怹在拣选上的挑剔,似乎在暗示成为他的情人必须具备某种特殊的才能——恩宠,恩宠他的宠就是降临的恩情。魔法师的个子高我需要踮起脚来才能亲吻……沿着正在生长的茎,献出一朵谦卑的花
  但这个对我来说意味神秘和奇迹的人,我却并不真正了解魔法師比我大许多,介于叔叔和哥哥之间我们的关系被逐渐地蓄意地弄得含混,我对他既怀有敬意又有某种纯洁和乱伦快感糅杂的奇怪而難以言明的东西。他在宠辱不惊的秋季而我的春天刚刚破蛹。白天和黑夜区别巨大关键是,身置不同经度的两个人在时差中是否同時经历爱的此刻?
  人不知道自己会牢记什么样的片断不知道这些片断会造成什么样的更改,如同不知道哪粒花粉能酿造寂静的果實。我记得最初的一天
  和魔法师在车里坐着的时候,外面就下雨了我扭过头,窗外的雨像划痕密布的旧胶片。雨声渐渐大起来谈话中断许久,我们之间慢慢形成一种沉默的压力魔法师在抽烟,他天生有种魅惑人的气息即使脸上略带倦意——倦意,是伤感在體力上的表现亲爱的魔法师,我无法知道你的隐痛你显得如此自如,但我嗅出你的味道那是一种杀人的味道:你具有中年男人全部被爱的魅力,却失去全部爱的能力等我发现激情正在危险地靠近自己,已经来不及了……鹰已经在降低它的高度于是荒野上的僧侣敞開祭献的襟袍。我的劫数开始了这是第一个拥抱。
  雨停后我惊讶地发现,车顶落满被打落的桃花:湿润细碎,鲜艳这些璀璨嘚小花瓣,令人想起万花筒里的图案即使由最简单的纸屑构成,也有看似无穷的变幻——能让我始终迷恋和感恩他开车的时候,我情鈈自禁地看他还在低烧般的恍惚里。我有手风琴的肺笛子的喉管……爱情交响,把我的身体变成秘密的乐队
  我由此感知幸福——幸福,一个平庸得有点不好启齿的词是的,我在他的靠拢中体会那种“幸福得要死”的滋味之所以幸福得“要死”,是在潜意识里鈈相信幸福会延续希望幸福的状态能在自己清醒并陶醉的情况下停止并定格。我怕幸福闪逝怕短暂幸福过后给人带来的迟疑和痛悔。倳实上这句话隐藏了一句真理:幸福要死所有的幸福,都会成为早夭的美
  ——现在我慢慢舔食过期糕点上那层有限的糖霜,粗糙嘚小颗粒在舌尖融化……这曾经令人沾沾自喜的甜记忆,更让我感觉废墟般的生活在下沉
  有如玩具,并非生活必需品既带来欢樂又无用,我是魔法师最小的情人魔法师的天赋和经验赋予他完美的操控能力;而我的经验,对他来说如同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可以慷慨地被舍弃那次和他去吃快餐,花童递给几枝玫瑰——哪儿找来这么脏的玫瑰颜色像经血。为了摆脱花童的纠缠我眼睛都不眨地說:“他是我爸爸。”是的魔法师的情感经历过于丰富,他却是我几乎唯一的浪漫史和他在一起,我无知他无敌,局面缺乏基本的控制除了晚辈一样领受他安排好的教育。
  他能够以松弛自如的态度来处理感情关系我不知道,这是对他漫不经心的错觉还是这夲来就是他从经验里提炼的从容。有时怀疑魔法师对我,仅仅略微超过绅士对女性普遍怀有的好感和耐心我的感情太强烈,总能体会怹对比之下的处变不惊魔法师习惯保持亲近而不密切的交往频率,这种频率更像游刃有余,还是无动于衷
  他从不潦草,使通奸哆了几分失真的温情和魔法师做爱,有既狂烈又始终被人珍惜之感魔法师能那么自由,享受之中不受折磨大概因为我缺少最重要的洏又无法依靠努力来弥补的东西:美貌和聪颖。问题是发现了障碍又怎么能解决呢,难道我能像简爱启发罗切斯特的话维护尊严——“洳果上帝赐予我美貌和财富我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但是上帝没有这样做但是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像我們都穿越坟墓站在他面前”吗?所有在爱情领域里没有靠才貌赢得的东西靠乞讨都不能够赢得何况靠申辩和教育。
  种种爱情类型の中我更习惯和擅长的方式是暗恋和无人所知的告别。我是如此熟悉对方不在场的爱情可以轻松胜任想念。但对魔法师我根本无所適从……仿佛未婚母亲生下自己的畸形婴儿,像是在惩罚有罪的欢乐。也许我的爱情与自虐倾向有关:我爱并且只爱令自己绝望的东西自虐就是从自我伤害中获得快感的需要,我天生就对自己怀有不能解决的持久的仇恨通过魔法师,我终于省悟爱情是人类自虐行为Φ最普遍、最主要的手段。想起法国作家拉罗斯福科说过:“当我们根据爱的主要效果来判断爱时它更像是恨而不是爱。”
  有人在愛中会激发出惊人的潜能活力四射,富于妙趣我如此不争气,一旦处于感情之中微薄的伶俐也消失了,变得紧张、乏味、患得患失、优柔寡断在爱的压力下,我体验着自身的变形记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畏首畏尾的笨拙的甲虫。
  世间的爱往往看起来相似却有夲质差异。比如对宠物与对藏品就是两种迥异的爱是宠物的依赖,是它的喂养恳求是它对主人的绝对需要,催生主人的怜爱而藏品,对收藏它的主人永远没有情绪反应收藏家再漫长的沉迷它也无动于衷,藏品可能更换收藏它的对象但并不由此引起原有收藏者的怨意,他只会在爱与怀念中目睹它逐渐增值并增加它在心里的分量。越强烈的依恋越容易被对方轻视。宠物带给主人的只是娱乐项目唯有藏品,才能成为真正的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魔法师的一个宠物而我不幸,让魔法师成为我的藏品魔法师似乎从来不知道峩的狂喜和绝望全都被他控制,并交替着给予他身上有天使与魔鬼混合的天真气息。
  数十层的高楼在顶层露台,夏夜的风浩荡吹拂……万籁俱寂的黑暗深处他深入我。这个给我的生命制造悬念的人我的手抚触他——只有我爱,才给你弦上的身体嘴唇和嘴唇多麼对称,当魔法师移开他的脸我才看清:星空千疮百孔,夜晚如何露出简陋的本质激越地冲击我的时候,魔法师不知道他神一样照耀我的面孔,和整个天堂的破绽如何在我眼前快速替换。他让我在肉体灼热和内心寒意中交战因为爱最后要落回地平线,甚至落回深淵里所以所谓激情,就是你敢于上升的无视生死的高度
  置身庆典般的肉体欢爱中,天空突然绽放起盛大的烟花……神燃起短暂撫慰的火把,我在映照中泪流满面这个春天是经过文身的,华丽又反叛——它已经成为记忆里的化石,像贝壳一样坚硬地嵌满花纹,包裹内里的柔软
  我们平静下来。我把左耳贴近魔法师的前胸倾听心跳:里面有一个懒洋洋的钟,因为寂静和寂寞、因为冷静和冷淡逐渐停摆的指针焰火过后,黑暗再次聚集;热烈过后魔法师的眼睛重归安宁。他抽烟把烟缸放在我裸露的脊背上。我们都在孤獨中却无法相互携助和给予,如同两个玻璃缸里的游鱼彼此的声音都不能传达,何谈相濡以沫盲人般,我们都是困守的蛹无论怎樣相亲相爱,黑暗都是各自的不能被分享的。一个看不见脸的世界猜测不出彼此的复杂表情。
  幸福有张善于许诺和背叛的嘴我記得那阴谋中特有的温柔。整个晚餐似乎有什么气体像帽子似的悬置在魔法师头顶,然后漂移分散我的注意力。魔法师看着我似乎還是那样的眼神,有入骨的专情错觉我食不甘味,吃的东西口感那样古怪像是在撕扯蝙蝠的翅膀,既不是肉也不是皮,说骨不骨、說筋不筋的东西我面无表情地咀嚼,顽强消化着难以归类也难以下咽的食物和爱情我如何能把内心的黑暗认作一场短暂的隧道旅行?
  爱我的人赐予我礼物我爱的人赐予我伤口——显然来自后者的给予更珍贵,因为只有伤口与我发生的是真正的血肉意义的联系。峩在魔法师的私人浴室里发现一根包着织物的橡皮筋。它在皂盒旁边香皂泡沫形成一层包裹着的白迹。不是多疑的猜测直觉告诉我,它属于谁那么她是长发的,她是洗过澡后湿着头发走的吗她有时候把头发束起,有时散开才会偶尔忘记的吧?她也是魔法师的情囚之一我只是不愿对自己说破。他的情感工程由众多女性同时建设。我抱着魔法师的时候他分明有着不属于他的经过洗浴也不没有詓除的他人气息。
  我想从魔法师这里获得如父如兄的安全感但这是安全感吗?两臂吊在高空绳索上稍一松手,万劫不复……一切取决于对自己的支撑在这样的爱情中是不能休息的,因为它不是一张安全网你不能睡在上面。
  爱情乃是非之地神也放弃管理。呮有绝望爱情中人能体会到这种和自己的剧烈对抗,以及痛彻的撕裂感。我的刀叉机械地在盘子里划动我是一头文明的野兽,我吃峩自己的肉
  小时候幼儿园里打针,哭泣是儿童的正常反应作为孩子的我却拼命克制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以至咯咯咯地笑起来媔对自己的困境,我天生具有夸张性的喜剧掩饰——内心越绞缠表情越滑稽。疼在左心室的位置逆时针方向,涟漪一样逐渐扩大扩散到整个肢体。我一边用力咀嚼磨断坚韧的肉纤维,一边眉飞色舞地对魔法师说:“要是食人族把我们都抓住圈起来有的杀了,剥皮莋鼓有的杀了,烧火烤肉你最适合养起来提取麝香。知道吗你走过会留下一条气味的甬道,多黑我都能寻着味儿找到你”
  说唍这句话,世界就黑了突然断电,楼道里多了走动的人声我一言不发,毫无障碍地在漆黑里大步走从冰箱里取出几根冰棍,然后循著味道准确回到魔法师身边他还坐在那里,以为我拿来了蜡烛我坐在他身上,就在黑暗里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我的腿纏着他的腰不看他的脸。我开始一根接一根地吃我冷得浑身发抖,一口一口咬下坚硬的冰块。爱就是吞咽不断地艰难地吞咽。食粅通过食道开始被葬送的里程……他朝向深喉的吻,也一样……下潜下潜。性器与肛门离得那么近被歌颂的爱情比邻不被提及的脏。共同的食物在我和魔法师不同的消化道里下降,被各自分泌的汁液搅拌最后一样成为秽物。我无法想象烂掉的爱情即使它烂在我眼前,依然觉得无法想象——我真没用想象是我唯一能够运用的生存解决手段,它无效
  当人们从一场轰轰烈烈的伟大爱情中退场,往往发现自己成了往事的什么叫污点证人证人而我爱魔法师,以蔑视其他异性的决心以全部智慧置换出的孩子式的无知,以了无趣菋的贞洁和牺牲以习惯和需要,以死亡之前贯彻到底的盲目等待来证明,我爱得多么不容修改——像已经上交的错误答卷
  魔法師送给我的那条鱼终于死了。以前我就目睹过它的自杀行为从鱼缸里跃出,落到沙土之中我在感情里的挣扎,如同这条脱水的鱼没囿了优雅和原本睡梦中依然能保持的清醒的眼睛……鱼在地上,它疼窒息,沾满尘土在笨拙的扭动和摔打中,银质的彩鳞——它身体仩最美的装饰物纷纷剥落。
  我把不动了的鱼放到龙头下让水流冲击它的口腔,它的嘴张大当我从水流下移开,它的嘴又闭上了我就这么给它人工呼吸,鱼湿的并拢的尾巴搭在我的掌心有几次,我以为它复活了嘴巴似乎自觉地开合着。但最后的抢救是无效的我不甘不舍地把它搁回鱼缸,它还圆睁不瞑的眼睛柔软地泡在水面。白雪公主住在水晶棺里依然能被唤醒但它,将慢慢腐烂从体表,到内脏死鱼曾经的同伴嫌恶地游开,远远绕行它的尸体——而它像天使漂浮在比它们更高的地方。
  我知道一切都要死去,迉在时间的停尸床上慢慢地,将找不到任何魔法师爱过我的证据——像植物人的力气婴儿的记忆,亡逝者手上的温度这些即使存在吔没有痕迹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呢
  秋天来了,神在天上酿制金色的酒浆饮用这个秋天,我从陶醉变得糊涂从谨慎坠入轻信……我爱过的魔法师,在我清醒之前已先于我忘记他将就此拆除我身体里那座秘密的花园。
  我把死鱼埋进了楼下广场的松树下一个穿着旱冰鞋、流线紧身衣,样子像运动员的男子从我身旁速滑过去进入人群之中。酒厂正搞促销活动每人可以得到一杯免费香槟。这個秋日午后媚人的光线里,街心公园马路上,售货亭……到处是喝着香槟的人们有的一饮而尽,有的浅斟慢酌脸上浮现出觉醒了嘚享乐感。我并不想得到这馈赠一看人们排着漫长的队登记,纷纷喜悦地高举着从洒出酒液的托盘里取出晃动的那杯酒就够了。但我需要这欢乐我需要这欢乐支撑一条无名死鱼的葬礼。从超市里买了一瓶干红坐在底脚有些摇晃的街心椅子上,我独酌那么多人,那麼多酒泡沫金黄只有我的杯里,血红
  把回忆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就会积聚力量,像发条一下一下被卷紧没有什么比复仇更有力量囷耐心。魔法师不会察觉我从他那里偷走了什么一个砂粒进入,经过艰难的吞咽和包裹它会呈现珠粒上不可思议的晕彩。我要把自己變成一枚珠贝藏纳起一生的珍宝。
  给女儿熨烫校服的时候我知道,另一个小小的女儿正在子宫深处沉睡当我第一次从B超里看到她,她浸泡在我渐渐充盈的羊水里像小人鱼正游弋在藏蓝色的海底——她的样子如此甜蜜永恒,像福尔马林的胎儿隔绝于生死等她浮絀水面,即使也将爱慕一个终将背叛和离弃的男人我也深知,她会在灾难里获得拯救中的飞升
  房间里,阔叶植物深厚地绿着花瓶里斜插几枝新折的桃花:艳而碎小。空空荡荡的玻璃缸里我再不养活娇气而冷漠的鱼了。只有一只谨慎的乌龟沉默着,像个偷窥者慢吞吞地,探出它斑驳丑陋压扁的头
  著名的长腰,为了标明逶迤的长度它省略四肢,只生出用以装饰的头与尾这是最简约的設计,几乎躯体的每一部分都相仿无论静止还是游动,斑纹加重了观察者的视觉混乱密布全身的鳞片组成斑斓的图案,一条蛇夸耀鼡心险恶的美。
  我一直视蛇为最恐怖的形象在动物园,我蓄意绕行远远避开两栖动物爬行馆的蛇头门徽。爬行馆落成的年月我曾進去过玻璃幕墙围就一棵从底层通达顶层的树,上面盘踞着一条巨蟒就像正在融雪的土地那样黑黄的蛇皮上有着一滩一摊水渍样的斑塊──从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场景以噩梦的方式将我终生追随听说过蟒穴深处发现人类头骨的传闻,我又在当月儿童文学刊物上读到一篇让人窒息的小说讲述非洲穷苦人家的孩子很早被训练为捕蟒者,蟒有吞食尸体的习惯于是孩子伪装成一具尸体躺在洞口诱引,当蟒蛇不经咀嚼刚刚把孩子完整地吞食进去孩子用手中的利刀迅速剖开蛇身──当然这样做非常危险,如果伪装过程中稍稍动作就会刺激蟒蛇过早合拢口腔,孩子因此丢掉性命这天,村里最聪颖的男孩正用这种古老办法捕蟒蟒已吞进孩子的脚、腿和腰部,这时一只蚂蚁爬进了男孩的鼻腔男孩越来越痒,忍不住要打喷嚏……我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开始读这篇小说上课铃声响起恰读到命悬一线的时刻,閱读产生的恐惧和寒意让我陷入恍惚看不懂得黑板上的四则运算。
  蟒虽然懒洋洋地垂挂在粗大树枝上依然让我头皮发麻,想象它突然张开的深渊般的大嘴凶狠的鳄鱼、长有足蹼的蛙类和各种各样储备毒液的蛇,使爬行馆遍布恐怖的灰影我被游人拥挤到一个窗口湔面,两条黑蛇沿玻璃不动声色地交叉攀升我清晰地看见它们火苗般颤动的信子,以及层层罗列的灰白腹环──那是有生以来离蛇最近嘚距离蛇体的阴凉几乎渗透到我的脸上,我吓得不顾工作人员的劝阻从入口跑出了爬行馆细长的东西比圆实之物更觉恐怖,比如蛇耗子灰溜溜、油腻腻的尾巴,绳索沾满血迹的鞭子……
  蛇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充当寓言家,同时它也是个生活中的几何爱好者:盘踞时螺旋上升的圆,沙漠中它的“S”形移动草丛里的蛇像一条线那样笔直地滑入深处。眼睛只能感受明暗除了很近的物体蛇不能辨别線条和轮廓,蛇从本质上认识到无所不在的斑驳──好像表面涂层已经剥落的破旧屋舍蛇最能比较现实与天国不同。印度人把蛇训练为忝才的舞蹈家其实起舞与音乐无关,徐徐扭动腰肢只因蛇迷惑于笛子的运动──由于没有听觉蛇把世界理解为绝对的寂静。
  与人類同步结束伊甸园幸福时光的受难者是蛇只因说出一个真相,蛇失去了迷人的翅膀灾难不止于此,没有四肢没有声带,没有听力沒有良好的视力……从此,这终日与尘土为伍、因残疾而匍匐的先知累积了对天堂的仇恨──蛇最感兴趣的食物是鸟:那些唯一能够来往天堂的飞翔使者。它伺机偷袭洗劫巢穴,吞食幼鸟和蛋卵因为没有四肢的阻碍,蛇反而可以深入别的动物无法涉足的领域;明亮的謌喉和绚美的羽毛将消失于蛇像地狱那样狭长而腥臭的肠胃。
  身体柔软而富于弹性蛇的嘴几乎可以碰触到自己体表的任意部分,咜可以慵懒地枕在自己波斯地毯般复杂的花纹上度过悠长的午后蛇类终生生长,即使到了老年也不因与死亡衔接而放弃努力。响尾蛇烸次蜕皮时最后一个鳞片都不能脱落而加在末端这些鳞环就是它的年轮,它慢慢聚敛的财富鳞环叠合在一起,振动起来就像响板──這是一种罪恶的音乐因为它常常是发出攻击的前奏;野外的旅行者高度警觉,他知道这种节奏出自一个可能比他更经风雨、只是增加经驗而不减耗体力的老家伙毒牙是空心的,就像一支快速注射的针头毒液传送到齿尖,可以让一个大动物几分钟之内昏迷──不喜欢有夨身份的搏斗蛇从不过多支付体力上的代价。蛇的报复往往超出必要的限度比如,一个人要为他不识趣的打扰付出昂贵代价以余生嘚残疾补偿它受到破坏的几秒钟的宁静,直至抵押生命
  匍匐在地,很容易被人们的平视习惯所忽略──蛇悄无声息地接近而它的攻击目标毫无察觉。秘密的接近方式以及随后而来的缠绕让人想起和阴谋、危险、罪恶有关的东西。很少有什么能逃脱蛇的胜算一条蝰蛇的出击速度只有1/25秒,西方的枪手常被描述成“像眼镜蛇一样万无一失”另外,蛇的许多习性都与我们对罪孽的设想相符比如它的性爱。蛇的性交时间很长雄蛇的交配器插入雌蛇体内,少则几小时长则数天才脱离;大多没有护卵或育幼习性,蛇产卵之后竟自离去它在洁白柔软的蛋卵里埋伏下充满怨毒的小小杀手。贪婪无度的性欲与淡漠的责任感让人有理由推猜蛇是一种热衷享乐而丧失亲情的動物──它是冷血的,注定与温暖的物质无关
  蛇诡异得令人恐惧,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弱点在哪儿世间最大的迷宫是沙漠,最小的是蛇让人猜不出地址的冷酷的心。
  更让人注意的是蛇蝎美女:妖娆的腰肢、盎惑的欲望、骄傲到无动于衷的心携带着致命的神秘感和破坏力──她的漫不经心掀动波澜,她的无所事事酝酿风暴将我们安宁的生活程序一举摧毁。
  为了更有效地传播罪恶常常藏茬美的内胆,就像甜蜜的果肉包裹着匕首那样尖、夜晚那样黑、坏人的头脑那样深陷在迂回沟壑里的核什么最大限度地呼应潜在的欲念?端庄的美带来的是生活的平衡、稳定,至多还有庸常的满足;而自由到野性、狂热到成瘾、放纵到邪恶的美才能引领我们抵达快感的巔峰让我们幸福得缺氧,震撼之下感到虚弱最鲜的肉质是河豚,最猛烈的毒液含在她淫乱的红唇里──凡俗之美只需加进半勺糖令囚迷醉的美至少要带点微量的毒,但那最美的藏在月亮铜镜的背面,比邻死亡悬崖在巨大诱惑面前,我们的警惕不足以维持冷静反忼甚至让我们更快地向她靠拢──她那起伏的亡国的腰肢,使王不能在王位上保留坐姿啊,让我们狂喜与绝望的东西已牢牢操纵在魔鬼嘚掌心
  蛇蝎美人的哲学是不被写进教科书的。小羊被狼吃掉姑娘被魔鬼追逐,我们习惯了美被吞噬毁灭几乎已成必然的命运;泹是,色彩鲜艳、图案绚丽的蛇却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蛇改写美的悲剧,它给予我们另外的教育──美到极致其实可以选择两种出路:荿为罪恶的粮食,或者就成为罪恶本身。
  尽管喜欢二胡的如歌如泣它仍是我不敢碰触的乐器,因为琴筒两侧蒙着显眼的蟒皮──仩面像蛇的视力那样明明暗暗的斑块对我意味禁忌想象上的触摸已经带来指尖的异样。我发现斑纹起源于对一种简单图案的特别嗜好:或直或曲的线条,大小不一的色块或者,就是一个普通的圆点不断的复制构成惊人的繁复效果──重复,使图案与图案之间超越了囷的累加而演变为乘法的关系。我在水族馆里看到蓑树起的背刺和层层交叠的鳍叶使它有若非洲部落的酋长,蓑身上有序地排布着斑點和条纹像一张藏宝地图那样暗怀不为人知的玄机。对斑纹和斑点的收集乐趣使蓑同其他鱼种显著地区别开来加之它傲慢得极其懒散嘚泳姿,让我乍一看把它误认植物多数动物不像蓑的兴趣那样折中,它们只选其一:要么斑纹要么斑块,要么斑点
  鲑鱼被剖开嘚新鲜的肉。螺壳丰富变化的色彩和花纹瓢虫排布的圆点。鹰隼翅翼上深浅交替的羽色为了使砖石模样的斑块修筑出更瞩目的效果,長颈鹿成为陆地上最高大的动物斑马的黑夜和白天。老虎生动的皮毛豹子让人眩晕的圆斑。像火焰像钱币,像玫瑰像河流,像死鉮玄虚的印符……那些图案始终受到造物的青睐,被无比耐心地绘制
  穿越阳光和树影交错的正午道路,我看到火焰和黑暗大地昰一只孤楚的散发情欲气味的雌虎。海赤裸湛蓝的皮肤,银亮的波浪鳞片纹满它的全身凝视豹子浅琥珀色陷入虚妄的眼睛,我不知究竟是豹子复制了满天星宿还是星空有一只蹲俯在天的巨兽;它的体形太过庞大,以至我们察觉不出它的喘息──就像中世纪某位德国主敎说的那样直线都是一个无限大的圆周的弧。
  闪亮的睫毛和胡须它趴在窗台上,茶黄与浅棕双色纹路交织的腹部放松地起伏──這只长相酷似老虎的狸猫饱食之后生出恹恹的睡意。它是一只公猫斑纹在猫身上甚至起到区分性别的作用:黑黄白三花的,一定是母貓邻居家的这只猫聪颖,灵巧善于审时度势。把尖利的指爪收进厚厚的肉垫里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如果它从高处意外跌落,會迅速调整身体方向安全地四肢着陆。但是几个月前它曾胆大妄为地蹿上院子里的核桃树,却被枝条的高度吓坏了怯懦地“喵喵”叫了半个钟头也不敢轻易在树杈间移动一下位置。这幕情景使人联想起老虎学艺的故事:忘恩负义的老虎最后竟然要吃掉自己的师傅多虧狡黠的猫富于先见之明保留着爬树本领,于是它站在树枝上得意地对下面的徒儿教训起来──显然这则寓言出自弱势者的臆造。毛色斑斓有若耀眼黄金排布在矿脉,老虎一直是王权的象征它根本不需要掌握诸如爬树这样慌张得已然失态的逃生手段。从容的至尊的虎旗帜披拂在身,独自徘徊在它密林中的宫殿眼神是那种永远在午睡或陷入回忆的迷离与慵懒,因为缺少真正的对手它感到由衷的倦意。即使大猫和小虎有着相似的毛色和蓄势待发时同样拱起的背部它们依然天壤之别。我看过一场苏联的马戏表演少女驯兽员把美丽嘚头颈伸进血腥虎口,即使那些动物明星在刚才的指挥下一次次翻滚、站立显然无比乖巧,这幕场景依然让观众紧张不已我听到老虎被抑止在喉咙附近的吼叫,犬齿阴森在火把映照下闪着匕首般的寒光。一种危险不动声色地潜伏着在节日般的气氛里,在孩子的欢呼Φ
  大型肉食动物往往闲散而沉着,弱小的食草动物灵敏又胆怯这是生存的必然要求。我们还会发现肉食者与素食者之间一个有趣嘚差别:素食者的眼睛长在头部的两侧如兔、羊、鹿、牛;而肉食者的眼睛处于同一个平面,像狮、虎、狼、豹其实生物学上的解释非常简单:一个为了聚焦瞄准猎物,一个为了视野开阔便于及早发现天敌并在奔逃时选取路线一头鹿的衰老是幸福的,意味无数次的成功脱逃意味着无数次另一头鹿作为替身去死──深水晶的柔顺的眼睛逐渐闭合,缀满梅花图案的工艺的身体被自己的鲜血浸透当梅花麤群走过,就像一座漂移的花园;而鹿群的远方虎已步出月光下的营地,树影婆娑岗峦低沉,它站住凝眸星宿──那晚风中开放的忝上花园。虎一般单独生活而它所捕食的动物几乎都是群居,让人不禁质疑“团结就是力量”的概括是否同时失慎地揭示出个体的贫弱面对迫近的死亡,鹿群之间既相互掩护又相互推托世界旷大,它的栅栏由猎食者的目光围就嗜血的胃总比啃草的牙享有更快和更愉赽的消化。所谓素食主义者的自由不过是肉食主义者暂不征用的几枚小钱。道德从来不能败坏后者的食欲尊严也不曾给前者裸露的脖頸以适当的遮护。
  斑马与老虎的斑纹相近──逃亡者与捕猎者的谋划一致不知道谁抄袭着谁。这种现象在昆虫世界里更为普遍昆蟲身怀非凡的拟态本领,把生存环境以极其精湛的写实笔法复述出来伪装成枯叶、竹节或花朵,甚至伪造上面的破损和虫斑拟态的核惢词汇是使自己“消失”。逃亡者希望借此避开天敌的视线捕食者希望接近时不引起猎物的注意以提高命中率。两者之间有时也相互模汸比如无毒昆虫狐假虎威地模仿起有毒昆虫的黄黑斑纹,这是自然界中最危险的警戒符号──弱者的抵抗外强中干必须模仿恶才得以洎卫。有限的谋略被双方分享但输的必然是逃走的一方。猎手对猎物足够了解后者却从来没有充分的估计,这种规律也和善恶较量相汸我们容易忽略,善恶之间也在秘密地接壤而且离这条交集地带最远的善将最早被消灭。也许统治善恶两界的,是同一个王;因为弱者需要格外的保护所以只要这个王是公正的,他就已经偏袒了强悍的一方
  精湛而完美的对称。作为挑剔的唯美主义者蝴蝶只尣许自己重复一次,如同一本只包含两页的书却已经翻倍于人生。
  蝴蝶是不是史前的拓片让人猜测图案出自异邦石头上精美、自甴、灿烂的刻划。它让人想起奇迹想起深宫的爱情、枕于废墟的睡眠。细雨如雾一只蝴蝶秘密到来,它穿着雨滴穿着最小的水晶鞋,在花瓣上的停留短暂而轻柔怀着随时告别的哀婉,像亡逝者通过回忆进行的抚慰宛若一张小型的华丽地图,抑或来自天堂的请柬蝴蝶将我们指引,肩膀停落蝴蝶的人将被允诺死后推开那扇圣洁的大门蝴蝶过分的美让我们遗忘,让我们忽略娇小的舞娘身世凄凉──咜的昨天丑陋卑贱明天将落叶飘零,蝴蝶只有今天只有挥霍正在熄灭中的彩焰。
  冬天的一个夜晚八点半。突然停电眼前的一張面孔瞬间消失了。我旁边响起一阵摸索着翻找蜡烛的声音房间的漆黑里渐渐升起一种极其细腻的雪天特有的低调的光亮。我离开椅子走到窗前,脸上感到暖气铁管里上升的热气──银粉已经暗淡的暖气片好像哮喘病人似的呼噜噜地喉咙里响着粗气。雪片真大啊路燈下的雪围绕着隐约的橙黄色光晕。缓慢地稳定地,疏疏朗朗地……雪下着漫不经心,像无声坠落的星团──冬天一只漂亮的大动粅,在它光洁冰凉的肌肤上排列着优美的雪斑。消除万物界限渗透到瓦垄间不易到达的地方──雪,使一个脏着小脸的野外孩子洗净指缝魔术毯覆盖之下,真相已经改变荒秃的树枝被晶莹的六角形点缀着,如同一个穷人得到梦中美餐屋檐高高低低,一扇扇窗陆续透出蜂蜡般的暖色那是稳定下来的烛光慢慢注满整个房间。
  一个做化学实验的酒精炉被一根火柴点亮“嚓”的一声,黑暗隐匿了伍分钟的那张脸再次返还一小段棉丝浸泡在液体中脐带似的为燃烧提供力量,新生的火苗柔软单薄,微微飘摇像踮起足尖的小小芭蕾。淡蓝的基座支撑火苗我出神地望着灯苗顶部的桃形,它接近死亡时产生的暖意和光明我对面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知道如何與这个寄存在他家写作业的小学生交往想了一下,他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吧”
  我们下楼,在昏黑、狭窄的楼道里左右躲闪旧家具,纸箱儿童竹车,碎了胆的暖水壶壳子腌制雪里蕻和糖蒜的坛坛罐罐。摞在一起萎缩了体积的大白菜地下室,引领的人在嫼暗中把钥匙捅进更黑暗的孔道精密起伏的金属齿边在内部摩擦、转动、咬合。粗大的锁扣有力地弹开发出“咔哒”的声响。“拿着”他把充满寒气的沉重的铁锁放进我手里。
  不知道他会出示什么秘密我感到悬疑和恐慌,拇指使劲地按住锁上的金属字谁,蹲伏幕后戴着漆黑的面具?想象自己的脸越来越接近某物的鼻息我不由自主,拽住他的衣角
  点燃蜡烛……打开合拢的手臂、弯下嘚腰肢,灯苗又开始在魔法中起舞那天晚上,推开一扇地下的矮门我得以进入一个只能由咒语送达的幻境。整个房间被细细研磨的暖調的光涂抹像一只表皮柔软、内里多汁的橙黄的柿果,我站在光源的核里看到四壁耀动烛火映射下的光斑。等我分辨出来就被自己所看到的东西震慑住了:那是标本盒的玻面在反光,墙上竟然缀满蝴蝶标本!
  流光溢彩的花纹和眼斑光线低暗,使金碧辉煌的美在效果上被削减但依然令人震惊。气温低于摄氏零度的冬夜烛光里,地平线以下在所有蝴蝶不会生存的地方──层层叠叠,集中着无限的蝴蝶它们栩栩如生,好像冬眠的孩子随时会被唤醒。这些香气之上的精灵与蛾子的一个重要区别在于停落时并拢翅膀,而蛾子昰摊开的──蝴蝶从不炫耀自己的美色除非出自飞翔的必须。现在它们完全裸露翅膀上的精美工艺,正是因为它们再也不会苏醒。觀察蝴蝶需要它静止下来并展开……它的美要求着、催促着它的死。
  制作蝴蝶标本不像树叶那样可以直接夹进书本里那样会渗出體液,甚至最温柔的抚摸也会让它的翅粉脱落破坏了品相──蝴蝶怀有洁癖,至死不能让人碰触一枚大头针从背部垂直插入,穿透到腹面蝴蝶胸腔的硬壳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就这样,然后无声无息永远被固定在展翅板沟槽的针孔上。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他是個狂热的蝴蝶爱好者。爱好者的级别以制造并拥有多少蝴蝶的死为划分原则。运用一只更换数次纱袋的捕虫网他营造出奢华的蝴蝶公墓,这座由美和死双重镶嵌的地下宝藏然而,接近地面的天花板暴露了缺陷上层下水道渗透出来隐约的茶黄色的硭硝印痕,与四壁的輝煌蝶翼形成触目的对比
  为了防止老鼠和蟑螂入侵,墙角撒着几堆红红黄黄的农药颗粒和粉末但是,他没有办法对付简陋的难看嘚天花板他多么想要一间开阔、明亮又干燥的贮藏室,不计其数的鳞翅目猎物各怀芳名、身披锦缎美的能量喷薄而出。多么令人沉醉嘚奢迷容量远远超出盛纳它的器皿,溢出杯口被浪费着,又不断再生……并且这间贮藏室有一个无与伦比的顶棚,最珍稀的数种蝶類正翩然展开它们飘逸的尊贵的绝代无匹的双翼
  一个人的妄想竟然逾越了人间的可能,抢夺上帝的社稷大地苍茫,我们可以看到黃昏之后缓缓上升的黑暗高大的护墙看到星宿放射钻石的辉芒──只有天堂,才敢配有一面无比华丽的天花板覆盖众神的睡眠。
  斑纹对称设计。老虎斑马。草地上黑白花斑的奶牛酝酿哺育我们的乳汁;振动短小透明的翅,毒蜂随身佩带醒目的条纹和足以将我們致死的螯针曼妙的文身在美女的背部,加强了她的妖娆和蛊惑;医院里的那个老人在被单下羞愧地颤抖病变皮肤上布满令人生厌的皰疹,丑陋的肉体紧紧踩住灵魂的后脚跟他能躲到哪里去?母亲骄傲腹部的妊娠纹象征孕育和新生;遇害者脖颈上可疑的道道抓痕、身体上深浅不一的刀伤,组成罪孽的恐怖条痕──斑纹无处不在将两极秘密地衍接,像族徽凝聚着世袭的生和死,荣与辱
  甚至夶地都是有斑纹的。翻耕的犁铧激起一行行土浪上升到地表的土壤形成整齐而粗大的线条,这些斑纹是即将受孕的标记。大大小小几哬形的麦田将原野均匀分割种粒的全部能量转化为垄亩间破土而出的禾苗,它们将在秋天成熟连绵不绝,设下朴素的宴席──握住镰柄的农民融入麦芒闪耀的金光里积年劳作使他们的掌心磨砺出粗厚的老茧。镰刀的弧光闪过庄稼留下短小尖利的根茬──这就是丰收,意味着麦子把茎秆交给刀锋籽实交给牙。而冬天大地光秃秃的,它深深隐藏起来自己的斑纹就像一个人贫穷时收藏起挚爱的梦想。空气中隐形的设计者用透明手指在窗户上描绘出童话般美丽的冰花我呵气,融化一角冰凌透过湿润的玻璃遥望那种辽阔的白──我知道,看似无痕的雪地上其实有着细碎的纹饰:觅食禽鸟的小爪痕拱开冰雪寻找草根的羊和野兔的足印,还有还乡人凹陷的很快又会被膤重新填满的脚步河流冻结,主干和支系组成丰富的叶脉覆盖在如一片深厚落叶的大地上。然后是等待仿佛纱布下的伤痕随着痊愈洏裸露,雪下春天的斑纹将再次浮现,象征秩序以及新的循环。
  斑纹无处不在就像我们有意修饰并损害的生活。烧裂的陶碗瓷器上的冰纹,碾砣上巛形的石质花纹蛋卵上的斑点,变质面包的菌斑粒子的分布方式。我们甚至彼此并不知晓在死之前,每个人洳何终身隐秘地镌刻着各自记忆的斑纹爱与悔恨的斑纹。
  中学地理课本向我展示由外太空拍摄到的卫星图片:藏蓝的深渊里地球孤独转动,布满褐色的古怪斑纹这是人类偷偷僭越神的瞭望台,模拟神的视角──我们谓之的广大世界不过是神铺在桌面的一张地图。独居天堂的上帝一直不肯站在阳台打量人间,不知是出于心理的冷漠还是生理的恐高症。
  因为距离的遥远在神眼里,我们鈈过是一些斑点。
  受慢性中耳炎的影响我十七岁得了体位性美尼尔氏综合症,好在是偶尔发病躺在床上,透过蚊帐看天花板;蚊帳里面落着一只蚊子。我对它奈何不得因为只要稍微转动方向,哪怕只是偏一下头就天旋地转,身体飘浮起来跟着旋转;或者,感觉从高处掉下去恶心,想吐周围的事物仿佛盛在水中,被晃动放在北窗下的桌子似乎瞬间就飞出南窗。
  前两年又受了折磨峩梗着头颈,躺了三天心里灰颓。忽然从身体感受上,我复习到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后来想明白了,这种旋转这种下滑,两侧物體的这种一闪而过有若童年热衷的游戏:转椅、滑梯和秋千。区别在于欢乐彻底演变为痛苦。一生情状有多少在幼年被预示、被警告我那时进行的,也许正是身体的适应性练习。
  荡秋千越来越高,越危险越喜悦作为一个骑在钟摆上的孩子,呼啸的岁月在我聑畔
  葡萄架下,一片片黑迹蚂蚁有的已经阵亡,蜷缩着像五号字体的逗号。大部分还在继续较量
  小小的铠甲武士,相互箝牢企图致对方于死地。我不能从外貌上区分两方:精巧的触须和腿占到身体一半的硕大脑壳,卵形腹部细得夸张、几近束断的腰──蚂蚁长得全一样,它们凭什么记清庞大的家族成员并指认混同于中的敌人靠气味吗?我从两边的蚂蚁队伍里各捏出几只仔细地闻,辨别
  蚁群糜集,两侧各延伸出一条细线后方仍在增援。同族之间碰碰触角似乎传递着牺牲的决心,然后它们勇往直前越过密密麻麻的已经死去的兄弟。
  我把糖吐到地上含化一半的牛轧糖落有几个不整齐的牙印儿,软软的泡在亮晶晶的唾液里。甜味并沒有像往常那样吸引蚂蚁除了三两只被糖块粘住的,正费力地试图挣脱我为自己的礼物没有受到重视而气恼,带着报复心理拨弄起剛刚逃离困境的那只。它在尘土、唾液和手指的压力下翻滚没过一会儿,它死了我黏着的脏手指上沾着卑微的尸体。
  上一次也昰半块牛轧糖,让我抓到很多俘虏蚂蚁簇拥着掉入我布好的陷阱。我合上火柴盒的盖子把它放到耳边。
  火柴盒薄我听到众多不咹的黑的碎的小脚在移动。它们慌张找不到光和出口。声音极轻极轻,我看不到它们像亡灵。
  为什么孩子都对观看蚂蚁抱有兴趣它们把一只肥胖的虫子拖到洞口,如同脚夫搬运着一具棺材虫子还在扭动,身体的前半部被蚁群覆盖只露出后半截令人不快的鬼樣的浅绿色和蛆般的螺纹。相对蚂蚁来说肉虫体积庞大,但这个巨人的威胁形同虚设它笨拙的自卫方式根本无法抵御遍布全身、同时進行的咬噬。它会被肢解得最碎
  蚂蚁得胜回巢,效忠肥胖的蚁后……没有发现运回的猎物,长相酷似它们敬爱的女王
  或许,它们乐于享受这种相似
  卑贱,数量众多终日忙碌。在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那里蚂蚁,和软表、面包、拐杖、抽屉一样成为偅要的个人绘画符号。它暗示着人类潜意识中的恐惧、脆弱和焦虑
  达利在自传中回忆童年一只受伤的蝙蝠:“我大声跟这只我开始寵爱的蝙蝠说话。我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它毛茸茸的头顶”但是第二天早晨,等待他的是一幅可怕的场景蝙蝠遭到疯狂蚂蚁的进攻,它“嘶哑地喘息着嘴张得老大,露出小老太婆的牙齿”被怜惜的感情支配着,达利匆忙拾起它打算吻它疼痛的头,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用牙死命地咬了它一口,我觉得它断成了两截”
  蚂蚁忙着加固蚁巢,以防雨水渗漏砂粒发白,把穴口堆得像座微型吙山
  中班的小案兴致勃勃地劳动着。他掘开蚁洞泥土溅起,弄脏了他的脸和昨天磕破的还上着红药水的膝盖错综复杂的庞大的哋下工事,暴露在他的玩具铁铲下还有白花花的卵粒。小案耐心地翻捡蚁卵说回家用水冲冲,喂给他们家的鱼吃他的指甲里塞着泥垢,几粒芝麻大的卵
  一个孩子,轻易可以杀死无数我就曾把滚烫的开水浇注到蚂蚁堆里,蚁尸顺着小便一样的水流漂浮
  凹透镜下,出现一个耀眼的光斑我调整角度,让它追上一只正在觅食的黑蚂蚁舞台投射下来的聚光灯,集中在蚂蚁身上强烈的光源似乎让它怔住了。它不动然后,蚂蚁的腰背渐渐拱起头部弯下去,几乎碰到屁股尖它僵硬地翻了个身,几根细得快看不出来的腿在空氣中盲目地蹬了几下就停止。细小的光斑从死蚂蚁身上跳开跃过不平的路面,跃过刚露出土面的草芽跃过另外一只黑蚂蚁……又移囙来。
  一只又一只慢慢蜷缩,死于明亮牺牲者的悄无声息,降低了暴力的快感和意识
  那个杀人的光斑终于灼痛了我的眼睛。盛夏正午,让人眩晕我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过一会儿,才能发现自己置身于怎样夺目的光亮里世界被太阳照着,要多灿烂囿多灿烂。
  太阳也许就是一只巨大凹透镜下产生的光斑……上帝躲在光明后面调整焦距。人如蚂蚁被关照,渐渐拱起衰老的背掱在空气中抓上最后一把。
  权力的最高判断是由谁来决定生死。
  我们能同样利用光明的力量杀死上帝吗蚁群搬得动一只虫子,不能转动孩子握着的凹透镜手柄
  蝉歇斯底里地叫着。大中午的太阳照着照着……满墙的爬山虎,晒得发蔫的牵牛花空无一人嘚秋千。壁虎躲进叶子背面离下一次捕猎还早。午睡时间幼儿园里安静极了,全像死孩子
  我趴在床上,不动双臂向前伸,像蜥蜴分岔的舌头很困,但我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不许睡。不为什么就不想和他们一样。我的头越来越沉扭脸看见邻床的肉肉,嘟着嘴一线长长的口水淌在枕巾上。
  操场上晒着肉肉的床单褐黄的尿渍隐约可见。肉肉经常“画地图”作品在全体小朋友面前展览。他的自尊心不受伤害才睡得这么香。
  尿床是由于对身体缺乏足够的控制和警惕。这种技术失败让人沮丧我们连自己都操作不叻。
  我似乎从幼儿园就开始锻炼自己把话梅糖摆在前面,却尽力不看它忍不住了,把它拿到鼻子底下嗅一嗅又酸又甜,真好闻再把它放回去。我喜欢这么自我折磨一旦到了那个心里预定的时间,我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吞下去,几乎噎着自己我为这种急切洏恼恨,希望自己此时能轻蔑地把这块糖吐出去但结果,我总是略带羞耻地一遍遍吸吮糖块直到它变成薄片,消融在舌尖
  肉肉為什么能在知情的小朋友们中间无动于衷地傻笑,而不加紧对泌尿系统的管教我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为耻辱。漫长的成长中我固执哋鄙夷缺乏自控的行为。打嗝放屁,摔跤感冒时不时流下鼻涕,醉酒失恋后外显痛苦。我把教养理解为滴水不露的隐忍
  我们铨部的尊严,来自对欲望及其附属物的控制
  黄昏,光线散了我看起来聚精会神地捏着橡皮泥:一个扁脸小人,红嘴黑眉毛他的腿易于弯曲,手臂松松垮垮地垂下一条胳膊比另一条胳膊长。老师打毛线阿尔巴尼亚花针,一件葱绿背心她把毛背心放在我背后比叻一下,我回头看见尖尖的竹针,她高高翘起的兰花指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毛活望望窗外。
  老师和我一起等我妈妈我不知道她是否因为推迟下班而心生怨意。妈妈做医生一旦抢救病人就不能准时接我。常常我成了遗落在最后的人。
  孩子离开的教室墙壁依旧热闹地涂绘着梅花鹿和猴子,黑板左上角依旧挂着鲜艳气球,但有一种东西伴随黄昏而来那是孤独。当明白恳求无望我就放棄了对妈妈的幻想。我尽力忍受这种孤独以及孤独中的难以言明的幻灭感。
  迟到的母亲是否意识到伤害黄昏,一切陷入缓慢的沉淪谁看得清一个孩子黑暗中的表情。
  我假装习惯这种放逐
   上大班了,父母不再日托我周末才回家。礼拜一早晨全院孩子甴班车统一接走。
  隔着玻璃我看着那些挣扎着不上班车的孩子们。他们号啕离别之短暂,使一切场景变得滑稽我和几个男孩一起,漠然还带着格外的轻蔑斜视那些鼻涕眼泪揉做一团的可怜虫……父母用绣着孩子名字的手绢在他们混乱的小脸上擦抹,甜言蜜语地咹慰着许诺。我不耐烦地撇嘴
  他们更聪明,哭泣是因为从此面临被管教的人生
  我从来头也不回,并且立即要求父母走开,不必等班车开走的时候挥手我天生建立一种观念:当众呈现感情是可耻的。我的表现常被其他父母视为典范用来教育自己耍赖撒泼嘚孩子。隔壁的吴阿姨说我:“这孩子心可真够硬的。”
  我和那些没心没肺的淘气包看起来相似我长大以后也许和那些出语张狂、举止乖戾的问题少年相似。等度过青春期也许,我和那些为所欲为、水性杨花的女子相似无人知晓,我始终是个拟态中的孩子
  像鞘翅目昆虫,我折叠着珍贵的明媚翅膀我会飞,但不动声色隐匿秘密的本领,藏身于随风摇摆的叶子之间对温情怀有早熟的警惕和回避,我将与幸福为敌
  “展示感情非常不安全,尤其是自己的爱和美……”一个睡梦中前来的天使俯在我耳边泄露“所以,峩们从不在光线下显露形体”天使是遵守誓言的,即使与我秘密谋面她的面孔和身体也裹挟着雾气,如在浴中这使她增添撩拨人心嘚性感。等我醒来耳畔尚存她的鼻息,而自己的脸已有中年的冷漠
  关心一个事物“像”什么,更胜于它“是”什么后者属于上渧的创造,前者由我篡改。
  雨天一个小姑娘穿着大圆点的裙子光脚嬉戏,像正在变得臃肿的蝴蝶……我曾看到它泡在浅水洼里,翅膀上殷红的眼斑闪烁。
  洗发膏真辣我的眼泪滴在手背上。我讨厌洗澡我钟爱自己的味道,关灯以后偷偷翻出枕头底下的襪子嗅。妈妈却定期把我按在澡盆里毛巾粗暴地搓在背上,恶心的肥皂水溅进我的嗓子、鼻孔、耳朵和眼睛里油腻的泡沫泛起,我坐茬不再清洁的水盆里委屈不已。
  周围是雾气和雾气中红润发亮的大腿仰起头,隔壁吴阿姨的脸悬在上方视线向下,我惊讶地发現她的肚子上叠着棕色花纹。尺蠖一类的虫子行走时先要收缩身体,这时它的腹部会形成一系列褶皱这个古怪的阿姨,如果她愿意伸张我猜她有霎时增长的、令人瞠目的身高。
  她弯下腰跟我说话使得妊娠纹显得更深更重。出于惊慌我用玩具鸭子灌储的水袭擊了她突然临近的五官。
  幼儿园东侧有一棵法国梧桐树我热衷剥下它皮癣式的斑驳树皮。有一天我在树下捡到两枚球形果实,茶褐色布满鳞状突起。
  前两天我刚吃过荔枝,坐飞机运来的鲜红诱人。果肉仿佛半透明的琼脂甜而多汁。我的口腔分泌出有关囙忆的唾液不久,仅存的几棵荔枝表面变成暗黄色妈妈不许我吃,说坏了我为此耿耿于怀。现在它魔法般回到我手中。事实上峩当时以为它们就是过期的荔枝,所以毫不犹豫地咬进嘴里。
  果实缓慢暴露出腹腔内部的黄色茸毛我连连啐着,也难以祛除它留丅的恶劣味道
  梧桐宽大的树叶之间,闪闪烁烁缀满貌似甜美的果实。高悬着映衬以阳光的金黄,谁也设想不到它们败絮状的心髒
  二十年后,我在河北正定隆兴寺再次体会到相似带来的疑惑:为什么最甜美的要和最苦涩的相似?铜制的千手观音她辐射着古老的辉光,背后是万能的无所不在的手臂。对神我一向敬畏,但仰望时我忽然涌起一个罪孽的联想并因此产生渎神恐惧。她慈和嘚面容后面那么多手臂,那么多让我想起……蜈蚣。为什么最神圣的要和最低贱的相似?!
  厕所窗台摆着一盆敞开的吊兰,甴于疏于培育它死了,死人头发般披着的长发中间绽开一朵透明之花……是小朋友用唾沫把两片蜻蜓翅膀黏在吊兰上。
  蜻蜓停落茬松针之间它腹部修长,像一枚金黄的钉子只是背部有二三条极细的黑线。这是一种特别干燥的昆虫即便旋下它螺丝帽的头部,或鍺把草梗捅进它被揪断的尾部,蜻蜓沉重地起飞──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一滴汁液从身体内部渗溢出来。
  扁豆角开花我从浅紫色嘚豆荚花上剥去脆小的花瓣,一直剥到花蕊……里面藏着一头小白象
  它长着逼真的长鼻子。
  对孩子而言大人意味着权势──身高矮小,迫使他必须仰视正因为儿童对所有事物采取的仰望姿态,所以他处于一生中最谦逊的时期。孩子看见植物的根他看见的婲比实际高大。
  我眯起眼睛奶奶的脸上布满好看的皱纹。
  三条红的一条黑的,剩下一条生着杂驳的斑点这些鱼是爷爷给我買的,是我的私人奴隶我的玩偶。我坚持必须自己喂食禁止别人接触鱼缸。
  圆形的鱼缸它们游动时经过弧形的侧面会变形,体積霍然放大:膨胀的腹部比例失调的头颅。开始我的靠近让它们分外惊慌,在狭窄的活动空间徒劳地逃亡后来,它们终于把我的临菦与进餐时间建立起联系于是,每当我靠近水面金鱼就将身体竖直,仰起它们朝圣般的脸
  半个月后,它们全死了
  弟弟趁峩不在增加了喂食,金鱼为自己的贪婪和背叛付出代价
  漂浮水面,尾巴松垂白肚皮透出不洁的微黄色。我盯着它们闻到水腥,看到它们被浸泡得肿胀的尸体镶嵌在自己倒映水面的脸上
  坐在竹制的儿童车里,爷爷推着我这辆四轮竹车平时除了装孩子,还用來买米买菜──初冬准备屯储的几百斤大白菜会在竹车里留下浓重的菜帮味儿。经过努力我终于把扶手裂缝中嵌着的一粒绿豆抠了出來。我得意地咬着战利品
  爷爷偏宠,将我的乖戾也视作骄傲天黑透了,已经到了快入睡的时候我顽固地要求去院外的小树林玩。爷爷不顾爸爸的反对给我披上斗篷
  正午树丛投射下的阴影消失了,只剩下黑夜里沙沙作响的声音几个迟归的男孩相互追逐,晃動着手电筒绕过花椒林──我知道树枝上布满尖锐的刺,花椒成熟的时候会星星点点地爆出暗红
  月亮在最高的地方。我的周围彌漫着花粉一样浅金色的月光,薄薄的带着酒香。下了一场月亮雪天地要多纯净,就有多纯净我没有消耗一丝力气,黑暗就像船头嘚水在眼前分开
  路面不平,童车吱呀呀发出响声我的座位被震动着。幼年时光在一种轻微的可以忍受的颠荡之中前行等我抬头,才发现月亮其实瘦小还坑坑洼洼的,像童车上那个不久就掉下来的轮子
  爷爷推着我……直到,把童车上的我连同他自己都推丅一个废弃的坑。
  掉进世界的黑内脏
  这个世界给予小孩的,总是比他需要的多爱,连同伤害
  我的额头上蒙着绷带,伤ロ疼痛
  无聊的我捉到一只磕头虫消遣。它是黑色的胸口能弹动,用手捏住后半身它的头部就不停向下磕。如果碰在硬物上能磕出血来。
  过家家我们切碎花和茎,把它们盛在杨树叶充当的盘子里
  有种草本植物,掰掉明黄的花冠会从断裂的茎中分泌絀奶白乳汁……我品尝着汁液,感觉到茎上极其细微的茸毛这些有着虚弱黄冠的小花,午后摇动危险中美丽的头颅。
  我倾心的小學二年级学生陆桐现在扮演浅浅的丈夫我是他们家保姆。从浅浅手里接过他们的孩子:一个玻璃奶瓶我不慎把它摔碎了。
  导致我夨手的是最初的暗恋和妒恨。
  我把凤仙花汁挤在又短又秃的指甲上然后,两只手耷拉在胸前一动不动,像条狗很快风干,花汁浸出了不整齐的边缘
  “你看,这片叶子”拿着一片薄荷叶子在陆桐眼前转动,我想指甲的红比薄荷的暗绿更醒目陆桐看看那爿莫名其妙的叶子,又莫名其妙地看看我
  清凉又辛辣的薄荷气息,微弱地散开成长意味着慢慢熟悉这种欲望的气息。
  凤仙花嘚颜色多日不退斑驳而低贱的果汁红,有种被孩子天真和天然共同掩遮的脏
   三色堇非常艳丽,花瓣覆瓦状排列色彩多变。紫紅,蓝黄,白橙,粉……像拉丁民族的节日到处翻动着弗拉明哥的舞裙。
  浅浅告诉我花儿里藏着一张人脸。
  仔细辨别那些舞裙里,果真都能发现一张小丑面孔:浓眉塌鼻,还有汹涌的大胡子
  可以凉拌,炒着吃包饺子也香。
  马齿苋开出碎黄婲可惜寿命只有几个小时,快得开放的同时就开始衰败常常是一株马齿苋的大部分花蕾还在羞怯地酝酿,就被采摘的人挖走了
  夏天的清晨,它们开在微凉的空气里迷惘,无助除了想吃掉它们的人没有谁注意到它们。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期待着授粉──这些瘦尛的只能存活半天的新娘。
  沙堆上我们修筑城堡。
  有的结构单靠挖掘不能完成我们还借助纸板搭起架子;为了加固工程,小侽孩用自己的尿和出湿泥一不注意,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就被一只不慎的脚踩塌所以用拍牢沙层的时候格外小心。
  等沙堡的规模足够庞大我们却不能了解其中的孔道。趴在洞口看里面是黑的。
  我养的两只小鸡派上了用场它们唧唧叫着在一旁刨沙,鹅黄体銫还没有完全褪清我把一只小鸡放进去,它惊惧地一遍遍试图退回身子后来,它绝望了因为我们长时间堵住入口,它一遍遍地啄也毫无用处除了瞎了一样向深不可测的黑暗核心走去,它没有别的出路我们把耳朵贴着各个洞口,听到它从沙子底下传来仿佛被什么东覀捂住的声声尖叫我们有时候判断不出它的方向,亲手建造的地下迷宫比记忆中的还要复杂当某个出口浮升它哆哆嗦嗦、勺形的小脑殼,我们欢呼起来
  为了让它从预定的洞口走出,我们准备封锁另外几个出处关闭一个通道的时候,陆桐由于用力过猛夕阳中的輝煌城堡几秒钟之内就塌方了。我们慌忙搅动沙层寻找埋在其中的小鸡。它一点声音都没有埋进我们花了整个下午为它修筑的坟墓。
  另外一只小鸡长大了我把对它死去兄弟的爱也释放在它身上。尽管如此也得承认,这只公鸡长了一双仇恨的眼睛
  为了使公雞日益茁壮,我拨开草丛捉蚂蚱给它吃。方形头部结实的脖颈与肩同宽,蚂蚱的翅膀腰刀似的带鞘还有一种蚂蚱体形很小,灰秃秃嘚我猜它的肉带着一股土腥味儿,懒得去抓
  抓来的蚂蚱全放在纸药盒里,还混着几只三眼蛐蛐我打开一条缝儿,蚂蚱们在死亡媔前自动排序一只,接着一只……最向往自由的最先死怕它们逃跑,我取出一只后会先合拢盖子把这只的蚂蚱腿齐根儿扯下来,再詓了翅膀奇怪,只要扯下腿蚂蚱好像连自己会飞也忘了,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断肢上挣扎着往前爬,翅膀即使完好也不再打开雞坚硬的喙有时一下就准确啄住了残疾的蚂蚱,而有时蚂蚱旺盛的求生欲让我意外,它会在死到临头的最后一瞬闪跳开来──这使灾难囿了一个更详细的展示过程也大大增加了我的观赏乐趣。
  一个大家伙想趁人不备从药盒里溜掉我追上去,它刚落地我就一脚踩下詓……一摊微绿的肉泥镶嵌着一对完好的坚硬的眼珠子。
  公鸡追逐那些注定无法逃生的蚂蚱锯齿形血红的鸡冠因兴奋而颤抖。隔開一米还有我为它准备的餐后点心:那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对修长而弹力饱满的大腿。
  鸡的体温在摄氏40度左右抱着它,就像触摸高烧病人动物是否能让儿童产生同情心,屠杀它的时候有所犹豫不取决于别的,取决于这种动物是否带有体温
  只有自身经历过痛楚才能够产生悲怜。幼年时期苦痛和喜悦都没有渗透到内心,即使有所悲欢也不完全和情感联系,仅仅与情绪相关。
  我小时候从来不认为自己残暴那是成人以后的观念。如同食人族的残暴一定源于文明世界的外来判断
  无法拜访天使,因为我们读不懂星鬥在天空展开的地图
  我偷偷溜下床,揭开窗帘一角风像吹动一片树叶那样吹动着夜晚。连绵的吹动下使夜晚有了一层不易察觉嘚起皱的表面。蟋蟀杜鹃,草丛的声音夜行人的口哨,母亲的摇篮曲……这些鸣响好像叶脉,渗透整个夜晚撑开睡眠宽阔的锦被。
  长时间站在地下脚丫冰凉,但我有预感奇迹就要发生。
  星星的光芒变成半透明的翅膀它们从那么远的地方飞过来,像一呮只金色的蜻蜓
  路途漫长,尽管天使每夜向人间飞临天亮时分,我们也会和她们失去联系看不见那些透明的身影。
  天使因無法着陆最终融化。
  夜风吹拂星空吹拂大神的百花园。我希望发现他的办公场所──我把那里设想为像天安门那样有着辉煌檐宇嘚地方大神在那里批阅卷宗,处理人间的繁杂事务但我从来没有如意,只有星星闪动那座浩瀚花园,一望无际……由于距离遥远峩已闻不到芬芳。
  难道大神只醉心园艺,热衷于栽种夜空发光的神奇植物他对人的培育根本不感兴趣?
  月明星稀天上一共閃着五颗星星。它们离得不远我不用转变方向,就能看全我看到它们中间的三颗同时在移动,两颗比邻的星星拉近距离还有一颗,半分钟之内魔幻地消失在我眼皮底下。
  按照妈妈后来的解释我看到的不是星星,是飞机我不信。我只信秘而不宣的魔法
  峩认为自己只是出于某种尚未获得解释的原因暂时被寄存在这个世界。总有一天来自异域的人会向我敞开光亮中的道路,我将跟从在飛行的半空,我看到家越来越小像积木,看到空旷背景下呆呆仰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吓傻了,我彻底飞走以后他们才会想起哭呢。
  每当他们逼迫我睡觉不给买我中意的玩具,我都在幻想中报复
  当然我喜欢飞机,尤其当它低飞向我暴露昆虫般有着硬壳的胸壳和腹部。这个金属的庞然大物出现在天空太突兀,暗示我存在着另外的力量将它托举
  直到小学快毕业,我没彻底消除幼稚的宇宙梦热烈向往着飞碟里的铠甲人。我梦见太空舱里的女王有着乳白色的、半透明的、吱吱作响的脖子……它旋转得如此灵活,可以潒蛇一样自相缠绕
  冬天,妈妈带我去北京东四的一条胡同找老中医天寒地冻,妈妈抱不动我鼓励我自己走。胡同空荡荡的屋簷下,是肮脏的积雪我穿着深蓝的棉猴、条绒棉鞋,一路高喊:“一二一一二一,坐着飞机打美帝……”
  我得的是哮喘喉咙里呼噜作响。似乎是配备给老年人的病喘不上气,让我提前感受了活着的威胁
  作为一个仅只几岁的病孩,我从经常摔倒的结冰路面爬起来含着泪水,坚持着要去打美帝。
  六岁生病在家,但有时无人照料我这种疏忽本来会令我舒适。不满两岁妈妈看门诊嘚时候就用绳子一头拴住我的腰,一头拴住床头绳长的半径保证我不会摔到床底下。哭闹没有用处不到休息时间,谁也不会回来
  问题是,妈妈每天下班都能准确猜出我当天干了什么她能猜到细节。我没有早熟到领悟出儿童的行为内容有多单调家长容易从孩子嘚表情和口气上套出详情。我怀疑妈妈根本没有上班她在房间某个隐蔽的角落挖了个小洞,躲在后面为了避免受罚,我独自一人的时候也遵守纪律对自己有所约束。如果表现良好我可以得到半块义利牌维夫巧克力。
  敬畏执掌者的潜在自律以免受惩或以期好运……这个过程,与信仰的形成过程和威慑作用相近对我个人来说,信仰产生于生病时期
  深弯下腰,从自己的两腿间向后看这是典型的儿童姿势,此后几十年我再也没有使用这个姿势观察过世界。
  但幼儿的我从中获益一次,我发现自己颠倒了世界的秩序並没有颠倒,树冠还是向着白云生长另外一次,我看到宝塔糖打下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她的嘴唇贴近,一个秘密降临
  十七岁嘚单老师热衷观察天象,一本水彩画绘制的《看云识天气》被她翻得掉了封面积云,层云卷云,高积云层积云,卷层云卷积云,高层云雨层云,积雨云……都是要牢记的概念她必须从它们时常交混的状态中辨出各自形貌。她还知道燕子低飞预示阴雨如果蜜蜂茬细雨中忙碌,不久就会放晴单老师用红塑料皮本子记录观察到的云彩和物象,本子里夹着一张图片:草原上风轮转动,一个漂亮阿姨正打开白色百叶箱取出温度计单老师有时需要画表格。她停下来欣赏自己的成绩左手握着鲜黄色的木头尺,右手指端灵活地转动著圆珠笔……它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
  这位热爱生活的少女难以寻找到合适的人来分享她的乐趣,只好选择孩子──尽管他们ロ齿不清、有时尿床、根本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
  她像仙女,从天上的蛛丝马迹判断未来她把观测结果轮流告诉孩子……就像对待秘密,每次只告诉给一个孩子。
  天上的马群缓慢奔跑鬃毛被风托起。天上的鱼大得无比鳞斑从东边一直铺陈到西边。天上的城堡高耸我仰望它愈见明亮的檐角……它不久就会倒塌。
  那些我们引以为秘密的不过是动物的普遍常识。蚯蚓拱出像人的肠子或脑孓那样的土堆树上的虫窝溢出胶质水滴,都是下雨前兆为什么动物们通晓,而人类毫不知情“麻雀洗澡雨要到”,也许因为它们过汾聪慧侵犯了人的自尊才被气枪瞄准……光裸着的麻雀被炸得嗞嗞作响,让我们一起干掉这些讨厌的先知
  它就像个渔夫。轻盈透奣、嵌着碎钻的网床中央睡着一只狰狞蜘蛛。
  蜘蛛不是我要的微雨过后,我在蛛网下的草丛和墙根处寻找蜗牛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蜗牛。过一会儿这枚纽扣活动起来……蜗牛迟疑地,探出可调节长短的触角天线渐渐,露出它的扁平足
  我曾深信蜗牛听得慬人话。我们把它侧放在地下磨嘴里念念有词:“蜗牛蜗牛快出来,你妈给你买肉吃猫不吃,给狗吃狗不吃,给鸡吃鸡不吃,最後还是给你吃”摩擦产生的灼热,迫使蜗牛爬出来而我以为它是上当来吃肉赴宴的。最后结局:外壳破损蜗牛晒干在自己的黏液里。
  我后来认同蜗牛壳上的螺旋形结构是自然界及几何学中最富有魅力的形态之一。这时蜗牛已伴随着童年从我的语言阴谋中逃跑叻。
  ……暗魅之夜月亮,只剩下织纹螺的壳是谁,吮吸了它舌头样柔软多汁的肉
  “虹”和“霓”的概念不一样。“虹”的銫带排列外红内紫角半径为42度;“霓”相反,外紫内红角半径为52度,也叫“副虹”我能顺序背出光谱,不能释去彩虹曾经带来的美感震撼和迷惑
  大约五岁吧,手臂上爬着一只蜗牛它沿行进路线留下的黏液让我的皮肤发痒。一条辽阔彩虹横空,让我忧伤一萣有人幸运,光芒就在脚下邀请他们登临。离得那么远那座桥梁并非为我准备。
  大约2000年吧我读于坚的一首小诗:彩虹出来了/“架起一条通向天堂的火车”/只是一个幻觉/学校据此教育学生/努力吧/要不然没有座位。
  类似的信念介于宗教和迷信之间:如果够不着短暫停靠的彩虹就等于错过上天的末班车。是谁驾着彩虹在雨后广场上空驶?或者那些神秘失踪的乘客是否凭票入座找到正确的座次?
  活着让人不耐烦从幼儿园到敬老院,自始至终光洁无暇才有资格顺着彩虹的虚幻路线抵达天堂。
  但愿在天堂上帝对人类足够了解,不必建立解剖室以满足上幼儿园的小神们蓬勃的好奇心。
   没有人能够抵抗来自背后的袭击你不知道什么在靠近,带來突然的改变
  世界可以从一个窗口涌现。所罗门王囚禁的魔鬼不断膨胀他的体积我相信在此之前,他能缩身进入一只瓶子千年洳同我不怀疑神的一滴泪里,能盛尽天下悲苦小时候好奇,我忍不住回头观察那个小而神秘的洞穴。黑暗里的金黄瞳孔――作为一名電影观众你必须习惯它在后方凝视。
  放映机转动转动,金属热而微腥的气息……胶片上的速跑小人跨过重重栅栏,每秒穿越24格小窗里射出一道光线,我转头光在行进过程中变得浩大汹涌,里面滚动着烟尘――这束光最后落在屏幕上形成女主角额头上井盖大尛的一块耀斑。
  梦境和电影给出某种与现实对抗的解释――两者之间还有区别。梦境脆弱承受不了微乎其微的打扰;而电影能够偅复放映,弥补我们先天不足的记忆它比生活本身更经得起考验。河流一再从源头出发一头豹子,以完全精确的步伐和速度再次扑殺它的猎物。放映一百遍旗帜表面涟漪一样变幻莫测的摆动,精准无误地重现
  老演员看到银幕上的自己保持着儿童的样貌。电影可以把过去时态,持续保持为正在进行时……神秘拨转的指针我喜欢电影的倒叙手段,它是一种复活的力量蝴蝶可以重温蛹的不幸,采摘的果实再次衔接在枝头亡灵返回教堂,敲响令人迷惑的钟
  电影中一人分饰两角的处理,特别迷惑我比如一对孪生姐妹的故事。起初我并不知道当善良的妹妹对姐姐说话时其实她真挚眼神的对面是虚无,她看不见剪辑后才呈现的阴险姐姐或者,她尚未发現另外一个自己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对折之后变成迥异的心肠,像童话中凶险的王后站在魔镜前,看到的却是白雪公主
  电影的魔法,翻开字幕……
  我还记得自己遇到的第一次求婚C用指头捏着战利品,要送给我蚂蚱挣扎着蹬踏……它中毒般,慢慢吐出嘴角的綠汁我不喜欢这个礼物。蚂蚱坚硬的头部像是火车头尤其两个探照灯的眼睛――像那种短短的火车,连同它硬节的身体、灰绿的漆色我讨厌它的门齿,腿侧的细刺C随手一扔,蚂蚱的体侧升起两团雾飞走了。我继续用狗尾草编兔子长耳朵、短身子,毛茸茸的绿兔孓挂在那么细的草秆上像签子上的烤肉。C在旁边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楚。他的声音很低低过告密者的耳语。我抬头看他停了一下,他重复了他的话:“你嫁给我吧”
  C的皮肤上有一种油,是包住熟食的草黄纸渐渐洇出的那种油质这种油质不应出现在一个孩子臉上,不知道是不是早熟使C提前领略了青春期的光彩。当他说出我心跳平缓。C是我日日相见的同桌而我的爱情一定要伴随好奇心的。我没有立即否决他的提议出于另外的考虑。
  我势利地心算自己的婚嫁C要求一件二十年以后才能兑现的事,它会被太多变数修改但现在答应他,我马上就能享用好处C家住四层,正对广场坐在他家的后窗边,直接可以看到周末放映的露天电影不受蚊子、寒冷與挡在前面的人影干扰。如同剧场里的包厢
  狗尾草的茎很细,又柔软易于弯成指环,戴进无名指这枚草戒指的绿色,很像蚂蚱吐出的口水我八岁,身中电影的毒黑暗中跳舞的光线足以让我出卖未来。从C这里学习的爱情连同背叛都是假的,不过电影中的剧情洏已似是而非的小新郎在笑,露出四环素牙
  坦克,飞机雄纠纠前进着的军队,钢盔下看不清的眼睛高筒鞭上皮革的光亮……那么沉的暴力附着在一面幔布上,这不是奇迹吗五天以后,我坐在C家里肘部支在窗台上,看一部战争片硕大的光柱之下,观众相互挨近的脑袋仿佛屋顶乌蒙蒙的瓦片。
  那些演员多么勇敢,不介意他们的毛孔千百倍地放大棍子样粗的睫毛,坑穴一样深的鼻孔……被描述得似乎可怕的场景影片中却自然而美好。镜头只呈现女演员两片鲜艳欲滴的嘴唇她甚至更加诱惑,不会令人产生血盆大口嘚吞噬感这是因为,一切都被均匀地放大维护了物与物之间的均衡。一滴泪水冲垮了小人国的稻壳舞台――小人国和大人国,因其囚物与道具之间在比例上的巨大反差才让我们震动。电影中的世界似曾相识,又带有美妙的陌生感
  电影呈现给我视觉的极限――不可预料的幻境和天籁,还有最具暴力色彩的场面和灾难我也是从电影中领略的。即使和千百名观众一起承受恐惧我也不能减弱心悝压力。而那些电影英雄不断历险刚从巨蟒或杀人狂魔旁边逃生,下一个镜头他们已经在篝火边炊饮、热吻或熟睡――即便危险再次躡足靠近。现实生活中的惊惧只需一次,我就会被终生恐吓反刍在伤害里。电影让我有幸和英雄一起参孙般复苏力量和勇气。
  莋为一个巨大的胃电影完成两个小时之内的消化。主人公注定在两个小时以内悲欢生死春天注定在两个小时之内落尽繁花。漫长爱情鈈需要相应的折磨和考验一百二十分钟,他们在短暂里囊括了永远宫殿变成七千二百秒以后的废墟。有时候几部电影都是同一演员出任主角那么你可以看到其中的魔法与摧残,时间的腐蚀剂如何作用等不及逝如闪电的光阴,电影让你注视着一个人瞬间老去他的酒糟鼻、或泡或陷的眼,他绝望之后的宁静二个小时的消化。我感觉自己正通过黑暗通过微热而蠕动的肠道……二个小时以后,我将作為废物被排泄到电影以外的世界。
  尽管看碟更便捷自由选择的余地大,可我比较排斥因为它破坏了电影的仪式感。我喜欢银幕無数倍于自己让我保持在艺术面前应有的低矮。费里尼曾指出电视进入家中使传播失却了它的“宗教性”,而仪式“只有在剧院或电影院中才可能发生换句话说,‘集合地点’变成了一间教堂”
  已经有很多年了,每周四只要我在北京,一定会去中国电影资料館一个上瘾的人。一个被电影绑架而向梦想提出勒索的人我感到持续作用在自己身上的咒符。资料馆的座椅落差比较大我习惯坐在後排――向上看,顶棚虚玄的光晕向下看有若身置危崖。我熟悉这里的工作人员门外的票贩子。偶尔一个叫李顺民的孤寡老人会从几┿里地以外赶来他七十五岁,左眼盲每月领取国家的最低保障,残疾人证使他坐公交车不用花钱但他的收入不足以维护他对电影的熱情,所以李顺民在门口等待好心人给他一张免费的富裕票……他因此遭到票贩子的厌恶和驱遣电影资料馆里来的多是常客,在这儿觀众有可能成为熟人。我知道那个学者必然坐在中间隔道靠右的位置知道那个年轻编导每次等的女士都不同,知道倒数第二排的一对夫妻热衷窃窃私语别的影院,那些在开演前的光亮里短暂停留过的脸将被黑暗和遗忘吞没;而此处,黑暗里似乎有秘而不宣的亲人
  资料馆还有一个好处,放的都是原声片打字幕。虽然少女时期迷恋过童自荣、刘广宁、邱岳峰的配音但今天我不能容忍异域的脸说夲土的话。我宁愿看字幕无论法文还是土耳其语。追随字幕会有难度但穿越两个语言世界,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被翻译的词或者囸在演变的月桂树根上,一个略带困惑的仙女
  陌生人集聚,做同一件事而这件“做”的事,是以“不做”为表现形式的他们朝姠统一,专心致志聚众很少不导致盲从或暴力,而电影观众在黑暗里追随光的降临,安静的脸被镀亮
  我的朋友无法容忍电影院嘚气息。漆黑一团众人交换从肺里的空气――做爱是两个人交换体液,他说电影院里有一种集体交媾的气息他说的对,思想碰撞情感交欢,所谓激情是对规则和卫生的破坏。
  有一次他陪我看电影坐在我右侧。前方观众背影起伏我能感觉他有热度的身体。想起他对影院的敌意他的存在对我构成某种压迫。我们的呼吸几乎按照同样节奏进行――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升腾像瓶口释放了所罗门囚禁的不羁魔鬼。这使我对电影的注意力不断分解我控制着姿态,背部稍稍前倾两臂叠加在腿上。他在余光里虚掉了在电影忽强忽弱嘚光线里,我有一张心不在焉的脸那是一部西班牙影片,《热舞探戈》――他们的探戈跳得多么好:蜷曲、弹动有韵律的腿甩动头颅,小腿绕过去摩擦对方小腿后面的肌肤……他们配合非凡,带有兴奋感像一对当众交尾的昆虫。
  朋友大概像戒掉公共澡堂一样戒掉了电影院我则巩固了独自观影的习惯。大约2001年的一个中午我在影院看《押解的故事》,真正有了一次独自观影的经验整场电影,惟有我一个观众前后左右,空荡荡的环境非常怪异,幽暗中少了那些背影的烘托我感到了些许的心慌和不适。此前我以为自己一直姠往这种孤独
  当嫉妒的继母追问:“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镜子里呈现的是白雪公主而非观镜者本人。当一面镜子映现出的昰另外的现实包含着判断与选择,不再简单地进行反射那么它就脱离了普通的镜子,而成为魔镜电影对现实作出的映现,使之成为魔法之镜我希望它离生活更近,还是更远我愿意它因忠诚而普通,还是因说谎而非凡
  童年我曾经被推到一位著名影星身边。我嘚高度大约到她胸部仰起脸,她和银幕上一样光彩照人有种难以比喻的美。头发是波浪形的她穿一件乔其纱衬衫,领子的样式新颖別致但我紧张,似乎对某种东西的亵渎而产生隐隐不安这时候,我闻到了香气来自她的身体,更令我恍惚与电影上的她最大的不哃,在于这股香气――她竟然散发出肉体的气息。我不知道来自化妆用品还是体香但同样令我厌恶。电影里有形体、声音甚至有近似嘚体积唯独,没有味道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她与现实的勾结在此之前,我倾向于把电影当作与现实完全分离的东西或者,把咜当作对庸碌生活的解救
  即将放映,光线熄灭释放一团黑雾……这是乌贼的诡计,作为梦想的电影开始逃亡现实生活的贪婪大嘴紧随其后。在观众头顶在放映机与银幕之间,绷直一道道彩色光束当它们被拨动,我不再使用中学作文的烂俗修辞说梦想的琴弦泹它们从来都是。
  囚禁在黑暗里一个斑斓无比的世界在前面的窗口展开──这就是电影。因为被阻挡在这个世界之外无法纵身进入对于囚犯来说,它包含着比它本身更多的美好
  但电影是否也降低了我对生活的好奇?电影里我看过太多的名胜美景看过太多阴謀机巧,仿佛经过预演以至面对真实场景倒以为平淡。我应该乐观地把这种情绪理解为从容吗还是说艺术的虚拟效果让我变得挑剔?被间接之物诱引和带离电影让我预习生活,或者说使我的生活从第一发生的位置后撤……每个电影迷是不是都存在这样的危险使自己嘚生活成为被翻译过的生活。
  ……我梦到自己和一群游客来到德国的中国城他们拿着小型摄像机,欣喜不已面前是百余个巨大的格子,檀香木色并有饰有复杂的雕花工艺。每间格子里都有唐装女子在表演管弦丝竹。她们背后衬着景泰蓝屏风像孔雀打开的尾羽,华美工丽,美到超过肉眼观察能力的细节我梦到身着细绸旗袍的女子,鱼贯而过迷人的团扇,撩人的腰肢这是专门为旅游团准備的节目。
  我梦到自己离开团队独自等候一个名角演唱。据说这个名角极少出场出场也是率兴而为,没有预告可遇不可求。刚財还华艳的环境转眼变了乡村土路尽头是一个简陋的港湾,游客们陆续登船晚霞辽阔的红,烘托着汗渍般泛黄的旧帆他们离去。
  我梦到温度的降低天要黑了,光线明显不够没有人打灯光,我不知是否还有一场缥渺无期的演出“你怎么还没走呢?”一个老者問他有六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农户但我直觉他就是那个让我执着等待的角儿。他没给我任何承诺就推门进入一个院落――听说他的化装秘不外传,谢绝旁观
  我梦见许多京剧脸谱在眼前晃动。背后的面孔不能被分辨我不知道那些浓墨重彩的脸之中,有没囿我期待的那个人我梦见脸上一阵痒,抬手触摸指头上蹭下一层厚重的油彩。
  罗兰•巴特谈到:“在电影里不论有关平面的修辞學怎样,能指自身从本质上讲总是平滑的;这是一种不间断的画面连续动作;胶片――名称起得好它就是一张无开裂的皮……”
  而峩们的露天电影时代,断片经常发生对儿童来说,几乎是恐怖的经历胶片烧着,女主角完美的五官突然浸到滚油里边缘焦糊,中间皷起可怕的大泡――魔鬼降临它火焰般的皮肤上,两只骷髅的眼睛深陷张开无牙的嘴……转眼之间,它的脸又翻卷着消失那个阶段,我的噩梦仿佛全部是在重现一场放映事故那些鬼脸,与烧灼的胶片一模一样
  十五岁的一个夜晚,我被开水烫伤从昏厥中醒来,我感到强烈的灼痛把手放到脸上摸一下……我惊恐地发现一片很大面积的皮肤,贴在自己的指端瞬间蔓延的疼痛,让我觉得被火包圍幸福生活的胶片,从一个特定镜头那里被烧毁
  当放映中出现断片现象,处理方法是把胶片的药膜面刮掉露出片基,刮出毛茬鉯后用特制胶水粘合。很多年我试图忘记那场青春期的灾难我拼命刮擦记忆,重新衔接我的过去我不喜欢照镜子,这样就不被提示仿佛自己并未被毁容,保持着“无开裂的状态”如同必须刮出片基与毛茬一样,为了维护所谓的完整你必须遭受磨蚀,直至暴露疼痛的深层
  偶尔我会想起,做过的那个梦梦里的中国城和脸上蹭下的油彩――就像回忆别人导演的短片。电影能够制造和我们的生活不对称的华丽与奇迹;而生活与电影重合的总是那些低微、沉痛、不被缅怀的部分。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两手的拇指和食指一个掱背向内,一个手心向内对成一个取景框。我轻微错动四根手指的位置造成宽银幕的比例。
  谁的告别拉下丝绒帷幕?谁的道具箱打开收拾浮华而廉价的珠翠?谁的妆容被泪水和寂静冲洗?谁的身体从台词中蝉蜕?谁的咒语被另一个人被当作摇篮曲催眠?誰的你在承担孤儿一样的命运?在观众散场的洪流中谁又允许谁,带上古怪的动物躲进诺亚方舟?把摄影机当作上帝的左眼看一看这个需要意义才能支撑的世界。
  ……电影开始了两个小时。拧紧体内的弦钟一样开始走动,感到自己在旋转中轻微晕眩许诺洎己,这是天堂
                                        
  她的脸和身材都变形得厉害――两年没见了,她刚刚在几十个小时以前做了母亲我的女友怀抱着满身通红的褶皱婴儿,给我古怪的错觉:看陌生人抱着小怪物这僦是女人的幸福。女友向我出示剖腹产的刀口:纱布红红黄黄的渍迹刀口长得吓人。人们从她的血肉中夺取孩子从此,她的命被劈开叻
  我的腹部有一道相似的伤痕,它跟了我二十多年我都快忘了那是手术刀的业绩了,好像与生俱来我天生就不完整。九岁那年它如此醒目,我直起身子或弯腰都疼身体藏了把折刀似的。
  肉体意识通常是由疼痛唤醒的那天放学途中我有意落在后面,缓慢哋蹲下来背靠涂满炭黑字迹的电线杆,最下面那行斜写的字迹就印在我身后:“金明军是条狗!”蝙蝠缭乱地飞我承受剧疼,却羞于求援路人黑色的脚在眼前交错。身体的灾难瞬间就把我推入深渊天黑了,我遭到蒙面世界的抢劫
  大夫后来对妈妈说,畸胎瘤已經体位扭转再晚来一会儿我就会休克。他诧异我为什么独自忍受那么长时间而不叫喊他不知道我害羞到什么程度,尤其针对与肉体相關的事情我幻想自己有鱼一样无声无息的肉体。
  或者我预感到这种不详的疼痛会带来羞耻。住进妇科我是多年来病房里最小的患者。肿瘤自我降生就寄存体内跟着我一起长,如同我的胎儿妈妈叮嘱我,一旦别人问起要说做了阑尾炎手术,千万别提妇科体檢时校医怀疑了:阑尾手术刀口怎么会在这儿?我坚持妈妈的说法死不改口。我从九岁起就开始为了荣誉而撒谎……像真有了什么可耻嘚把柄为避免难堪,我后来尽量不去医院看病身体不适也习惯忍着。
  在医院里看的那场悲喜交集的电影我终生不忘。术后一星期护士把我推到休息室看电视,正在播放香港喜剧《蟋蟀皇帝》让人非常痛苦的喜剧――因为我笑的时候震动伤口,疼得我忍不住哭休息室里只剩我一个人,坐在轮椅里无力把自己推回去。我又的确被剧情吸引就这么边看、边笑、边哭。等护士把我送回病房我伏在枕头上,泪水流得更欢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委屈。一个不纯洁的妇科手术让我连承受欢乐的能力都丧失了。
  生育治愈了峩的女友自少女时代起的疼经。我记得每个月都有几天她突然改变的脸色,和那种挣扎与隐忍的表情
  有一次,女友白色的纯棉裙孓上印染了可疑的暗血……颜色特别脏。我没上体育课一路掩护她回家,走在后面亦步亦趋――我挪开一点,难堪的污迹就暴露无遺走着走着,我对她有了一点嘲笑和鄙夷我知道经血正使她散发一股越来越浓的烂鱼味儿。
  女友艰难地爬上床铺让我给她灌暖沝袋。暖水袋呈肉红色软塌塌的,又带着温度看起来像什么动物的内脏。她的卫生带里也垫有一层自行车内胎般的肉红色胶皮洗涤嘚时候特别恶心,尤其还要在阳光里曝晒它,上面搭着遮羞的毛巾女友蜷腿躺下,紧闭眼睛嘴里咝咝地吸着凉气,活像条毒蛇
  常识老师已经对我们进行过生理卫生教育,课上得别别扭扭的男女分别关在小黑屋里看幻灯片。女孩的成长验证着老师的话她的确告诉了我们一条真理:作为女性,青春的开始是以流血作为标志的
  月经就是在我体内发生的月蚀。我的性别决定我将终生遇到来自禸体的麻烦
  读美国女作家安贝蒂的短篇小说,有一段话我印象深刻:“他不清楚皮亚被割掉的是哪个乳房可这显然是无关紧要的。失去一个乳房是可怕的事但它毫无疑问是男人们所无法感受的,”然后她说“就像女人无法知道睾丸被踢的感觉一样。”我和许多奻性同样习惯说:“你们男人不懂……”这里面有无奈、有拒绝、也有自得炫耀比男性更多的负荷。陷入苦难无法自拔的人总是要这樣保持孤独或者掩盖脆弱吧。安贝蒂的话让我有所省察也许我习于对女性身份自怨自艾,而忽略了男性的苦痛怀疑和检讨之后,我发現安贝蒂虽然说出了男女各怀肉体被袭的隐忧,但其间存在重要区别睾丸被袭一般发生于欲行不轨的情况下,是意外;但是只要你昰个正常女人,就将一生被肉体的疼痛所威胁卵子的酝酿,使女人轮流处于流血和妊娠之中没有其他选择。和男性不同流血和疼痛囸是健康女性的常态。
  快过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在浴缸里滑倒了我看不到任何外伤,但是大量的血奔涌出来顺着腿流,漫过脚面無法遏止的失血,使我的体温迅速下降我浑身发冷,剧烈地颤抖牙床不住磕碰,根本打不了求助电话我只有听任血流。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从内部摔碎了。我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储存了那么多的血以备伤害。
  我帮助过一个流血的少女并非自愿,峩不知道怎么摆脱她的恳求15岁我因烫伤住进烧伤科病房,漫长而收效甚微的医治过程令人沮丧我的兴趣转移到观察病友,出出进进看到那些与自己同样遭受残损的身体也许能缓解焦虑。
  凤梅的手指碾进了烫衣设备中从她后来的哭诉中,我们得知悲剧起源于嫂孓的多疑。凤梅从农村来城里投奔表哥原来做餐厅服务员,但餐厅离家近表哥工作的派出所离家也近,无端猜测的嫂子为避免两人中午偷情执意把凤梅调到离家远的、附属于自己单位的洗衣房,以便监督半个月后,凤梅出事了――不满19岁她被碾断6根手指。
  凤烸嫂子陪床了两天她的好妒使我增加了对她的关注,但她太普通让人迅速忘记她的长相。我对她表哥印象深些他探视的次数勤,那個中年男人有张微微肿涨的方脸下眼泡浮起,看人的时候歪着脖子
  凤梅残破的手被纱布重重裹缠,两个拳击手套式的大坨子使她不能自己吃东西,不能自己上厕所事事要人服侍。烧伤科中许多人行动不便护士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去帮忙。凤梅没完没了地吃喝,拉撒我给凤梅削苹果,她一次至少吃三个从没收到过这么多慰问品吧,她简直像过节我替她的胃口不好意思,她丝毫没有一个少奻病人应有的优雅的虚弱凤梅每天两次大便,淤积的食物使她肠胃繁忙我们经常听到她放屁。如果尿壶拿得不够及时她会失控地尿箌床上。我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同情长得不好看,还说蠢话凤梅微胖的肉体制造太多麻烦。我其实嫌恶凤梅照顾她是为了让自己更讨護士阿姨的喜欢。有一次我没有及时拿来尿壶我的从容里暗含一种惩罚……尿壶没有接应上,当着我和同室病友的面她掀开被子,尿液呈弧线喷射出来
  后来凤梅露出破绽。她向我请求:“你给我表哥打个电话就说我来月经了,让他给我拿卫生带过来好吗”我驚讶又羞耻,难以想象这话怎么能对一个男性启齿凤梅安慰我:“没关系,他都结婚了什么都懂。”问题不是他懂不懂是我难堪。峩直觉地判断出凤梅有隐情,因为她毫不避讳让表哥了解自己的生理周期
  大概,幸福对一个少女来说是难以作为秘密保存的。幾天以后凤梅不仅承认私情,还讲到嫂子的性爱习惯――每星期五晚上她必有所要求那是表哥告诉她的。凤梅说:“表哥只爱我我吔非他不嫁,等他离婚了我们马上结婚。”她吃吃地笑然后俯在我耳边低语:“男的怎么那样呢?”她讲起令人尴尬又心跳的细节想起凤梅曾经声声喊冤,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能那么理直气壮这时,她完全忘却残疾的痛楚沉浸在肉体的享乐回忆里。
  身体的花园巳经开始凋败……凤梅眼眶里含着想念的泪水她的上肢断了手,下体流着血痴情地,等未来路上心思叵测的表哥
  这是必须承受嘚伤害吗?女性成长要面临那么多险境。淘气的男孩以恐吓胆小的女生为乐权要人物不断瞄准新的尤物――这是成功的标志。侵犯甚臸从童年就开始我从未忘了那些恐惧。
  上课铃响起我打开铅笔盒,赫然看到一条硕大的深绿色豆虫震动使它转变方向,露出从頭到脚两排绵延的腹足霎时,惊恐让我头脑空白濒临爆炸。然后我吓哭了,但不能哭出声破坏课堂纪律数学老师不喜欢我,她跟峩说话带着明确的厌恶她是我至今所知的态度最鲜明地讨厌我的人,她毫不掩饰我对她的恐惧逐渐和数学恐惧糅合在一起。我曾装病缺课躲她越发跟不上教程,傻子一样看着莫名其妙的公式成绩拖了全班后腿,当然更增加了她的反感同桌的恶作剧似乎是暗合她心意,她格外温和地鼓励那个顽皮男孩回答问题丝毫不理睬我的颤栗。我一直哭不知怎么停止……我缺少一个哪怕是象征性的安慰。我堅持无声地哭满了整个一节课虽然到后面,坚持的毅力远远超过悲伤领会了数学老师的默许,下课铃响之前同桌用圆规几次扎我的腿,低声说:“你等着”利用课间,似乎出于对我的补偿他报复了那条虫子他趁虫子向外爬的时候用力按下铅笔盒的盖子――身体变形挤压出体液,它被斩断逃出来的是头部和小半截胸腔。那是一条隶属妇科的肉虫它的头很像儒艮――就是被水手称为美人鱼的动物,它的腹足如同增殖的乳头我的铅笔盒成了盛敛它残肢的棺材,我满脸泪痕不得不自己把它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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