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丹药炼制方法和魔药有什么区别?

cp:上官鸿信x缺舟一帆渡

原著背景衍生,接元邪皇和缺舟一帆渡大战,有私设!

出于自己的私心,想给缺舟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想让大雁心中光明重现。

实际就是讲述一个缺舟入世,大雁出世的故事。(入世渡人,出世渡己)

北极圈自娱自乐无逻辑爽歪歪只为圆一个小心愿的产物。

缺舟的意识渐渐消散,千年共修之路已到尽头。

没有遗憾,没有悲伤,亦没有直面死亡的恐惧。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周而复始,自然之道,方有始终。

意识涣散间,一个人影缓缓向他走来。是元邪皇吗?来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原本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似乎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看清了来人。

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了,如一片秋叶般凋零,向着崖底坠落。

一刻钟前,两道人影顺着悬崖峭壁疾驰而下。

这处悬崖拔地千尺,寻常人如若登至崖顶,光是探头往下看只怕就会心生胆怯,害怕不慎跌至涯底,摔得粉身碎骨。

眼前这两人却是神态悠闲,那女子一双高跟鞋踩在陡峭的岩石上却是如履平地。

高跟鞋往上,是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引人遐想。

奈何她身旁的男人,却是个心冷如铁的瞎子。不禁意间释放的魅力被人彻底无视,凰后倒是完全不在意,开口道:“魔兵没有追来。”

若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她旁边那人步伐更快,真正是身姿潇洒飘然。上官鸿信道:“不难猜到是谁阻挡了魔世的脚步。”

凰后会意地轻笑一声,朱唇微启:“你觉得谁会赢?是传说中的元邪皇还是通晓千年的大智慧?”

“无所谓。”上官鸿信轻描淡写道。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已然稳稳落于崖底。

凰后紧随其后,她刚站稳,便听见上方传来一阵响动,抬头去看,就见一人影从崖顶直坠而下,摔落在前方,后脑撞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人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身上多处受创,早已昏迷不醒。

上官鸿信看向那人的脸,血迹斑斑,容貌依稀可辨,沉声道:“这人是……缺舟一帆渡。看来结果已经揭晓。”

只闻一声轻叹,凰后用琢磨不透的语气道:“缺舟失败了,魔世入侵已成定局,你安排的后手似乎没有使用的机会了。”

“一局未尽,一局又来,总是有机会。”上官鸿信走到缺舟跟前,摸了对方的脉象,“没死透,还有一线生机。”

凰后给出了一个建议:“你可以帮他一把。”

这句“帮他一把”意思就是“帮他解脱”。

上官鸿信并未回话,轻轻闭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片刻便重新睁开双眼,弯腰抱起重伤濒死的人。

这并不是准备动手杀人的举动,凰后抬眸,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要救他。”

她可太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怎样的怪物。若是换成其他人,可能恻隐之心发作,好心施以援手。但上官鸿信从来就没有好心这种东西,不,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不出她所料,上官鸿信轻笑:“这局游戏,多一个变数,会比较有趣。”

“猜猜看,他醒后看见你会有什么反应,我猜是……”凰后挑起一边眉,“杀你。你不怕玩出火来?”

她望着前方人的背影,上官鸿信一袭玄衣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人却稳步前行。半响,她听见一句描淡写的回答被冷风吹来:“我不在乎。”

出手救人,仅仅是为了增添游戏趣味,上官鸿信自然不会太上心,将人带回丢给墨者中懂医术的人,留下一句:“治好他,人醒了通知我。”然后就一转身,衣袍一展潇洒离去。

直到一星期后,躺在床上的伤患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上官鸿信闻讯而来:“终于醒了吗。”

对方循声望向他,一袭白发散落在肩头,脸上伤痕未愈,脑袋上也包扎着纱布,虽说仍然无损其俊美,却是不见昔日无水汪洋上,飘然出尘的世外高人之姿,反而透着一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以前那双沉静的眸子如今透着茫然,对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无从开口。

这反应……这个人并不认识他。

上官鸿信立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直接了当地问:“你还记得多少事?”

被问话的人微微蹙眉,随即面露茫然,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记得了?这失忆失得还真是彻底,上官鸿信想起那日缺舟落地时,后脑磕在了岩石上,看来是脑部受损影响了记忆。

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吧,当初大智慧洗去别人的记忆,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承受同样的结果。上官鸿信感到有些好笑,他也毫不遮掩地笑出了声。

“先生为何发笑?”缺舟想坐起来,谁知,身体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脸色一白。

“你伤势不轻,最好别乱动。”这是一个陈述句,语气中没有丝毫关切之意。

缺舟道:“我有些口渴……”

起身是想去倒水,然而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连想动一根手指头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上官鸿信捡到缺舟那日,他离死也就差一口气了,如今能醒过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托了千年根基的福,想要动弹,还得再躺上十天半个月。

“你现在还不能起身,想喝水,我去倒。”说话间,上官鸿信已经行动了,他一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将缺舟扶起,喂人喝水。

他出身王族,衣食住行都由下人料理,照顾人这种事更是从未做过。即使是喂人喝水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显得很笨拙,水洒出来了不说,还把人给呛了。

“咳咳!”被水呛到的人咳嗽了几声,脸上却不见丝毫不满,反而温声道,“抱歉,难为你了。”

“……”眼前人表现出的善解人意,让上官鸿信一时有些无言。

“说起来,还未请教先生姓名,我应该如何称呼你?”缺舟问道。

闻言,上官鸿信心中难得的浮现出一丝讶异。

站在缺舟的立场,他一觉醒来记忆全失,又身受重伤,若是换成常人,怕是已经崩溃,他却表现得非常平静。不仅如此,他的第一个问题是“先生为何发笑?”现在,问的又是别人的名字。

关于他自己的事,则是一点都没问,就连探究的欲望都没有。

上官鸿信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一派平静的人,似笑非笑:“吾名上官鸿信。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缺舟:“原来我与上官先生并不相识。”

“虽然素未谋面但却是故人,你曾说,期待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么,现在见到我,感觉如何?”

这番话意味深长,缺舟却好似没听出来似的,语气诚恳甚至有些为难地说:“我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些什么,对上官先生一点也想不起来,所以……”

“没关系,我可以讲给你听。”上官鸿信道,“你叫缺舟一帆渡,出身佛国地门,在你的意识世界中我们见过一次面,那次会面我们相谈甚欢。之后,一名叫俏如来的人算计于你,让你受了重伤,幸好我恰巧路过,及时将你救下。真是多亏上天眷顾,才让我们今生有缘一见。”

胡诌乱道的一番说辞缺舟毫无怀疑:“如此说来,我与上官先生是……未曾谋面的知己。”

尚贤宫中,一把椅子孤零零立在房间中央,凰后走至跟前,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这把属于墨家巨子的座椅。

“你,要坐吗?”一个低沉的声音自门前而来,凰后动作一滞,侧头去看,见上官鸿信负手立在门前。

“这个位置难坐。不过……”凰后勾唇微微一笑,一转身,翩然坐下,“坐着总比站着舒服。”

这番话上官鸿信之前讲过,现在从凰后嘴里说出来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她的相貌不若寻常女子,是妖娆的,妩媚的眉宇间渗出来的,都是算计。

上官鸿信不介意凰后算计他,只要,她能做到,这是自信,亦是漠然,他道:“缺舟醒了。”

闻听此言,凰后微怔了一瞬:“根据传回的情报,无垢之间已经崩毁,大智慧的意识应该散离了才对。”

消息传回的时候,她便判断出上官鸿信带回来的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不曾想……

“我说了,醒来的是缺舟。”

思忖片刻,凰后问道:“你如何得知?”

上官鸿信:“我自然有辨别的方式。”

凰后并未追问,翘起一只腿,姿态慵懒:“缺舟一帆渡是为了质疑和守护大智慧而存在,大智慧的意识既然已经消散,缺舟便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才对。”

“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上官鸿信道,“是什么,让他留了下来?”

大智慧是108名高僧的意识合体,而缺舟一帆渡并不是其中任何一名高僧,他是为了证明大智慧的错误以及守护大智慧而被创造出来的一个人格。

不仅仅是修为近神,他的心性也超脱人性,接近神性,无喜无悲地度过了千年岁月。

他的过去承载着108名高僧的记忆,但那不是他的记忆,他只是一个翻阅者,他的未来在被创造出来那天便决定好了,是为了质疑、监督、守护大智慧。

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个凭空出现、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存在。

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殊性,上官鸿信才能判断出醒来的人是缺舟。一个一觉醒来记忆全失却丝毫不关心自身的人,也就只有缺舟了,因为这个世界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是看客,而非参与者。

这样的一个人,在使命终结之后便该烟消云散。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缺舟一帆渡的意识并未随着大智慧的崩解而消散。他还有未完的心愿。

是怎样的心愿,让一个看尽千年日出日落的妖怪不愿安心入土呢?

上官鸿信感到一丝兴趣,凰后却并没有追根问底的闲情雅致,她话锋一转:“缺舟这张牌你作何打算,他会是你选择的下一个英雄吗?”

“英雄,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上官鸿信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毫无暖意,“为了大义,自愿牺牲自己的人,才是英雄。”

凰后接着这话,往下说:“缺舟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此人心性非人而近神。一个没有我执的人,即使牺牲了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他根本没有‘自己’这个概念,并不能感同身受的明白什么叫自我牺牲。”

上官鸿信又笑道:“但他失忆了,如同一张白纸,别说功力如今受伤到连床榻都下不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凰后瞬间便对缺舟彻底失去了兴趣。失忆又毫无功力的人,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并没有价值。不过,上官鸿信显然不这么想,她发现这人今日去见完缺舟后,心情似乎变得不错,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

这往往预示着有人要倒霉了。

旋即,就听上官鸿信道:“人在绝望时会求助神,而神若感到绝望,则会……成为人。”

既为人,就能明白何为自我,何为牺牲自我。

“看来你已经有了打算。猜猜看,我会选择将你的目的告知缺舟,破坏你的计划吗?”凰后说罢,纤纤玉手抚过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他们是随时会翻脸的合作者,没有真心,只有利益,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试探。上官鸿信淡淡瞥了凰后一眼,漠然道:“无所谓,你可以试试看。”

凰后深知,对方最使人忌惮的不是武力,亦不是智慧,而是对任何事都能肆无忌惮。

凡是人都有弱点,但上官鸿信并不算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一个纯粹的黑暗,没有底线,没有意义,只为了制造冲突和混乱。现今,这个怪物企图将神拉下神坛,染上凡间淤泥,而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凰后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但此刻也不免在心中感概了一番,当初缺舟如果摔死了还能一了白了,如今被这怪物盯上,指不定会遭什么罪呢。

缺舟被安置在尚贤宫附近的一处别院,这个病号十分让人省心,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要求,睡醒后也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始终是一副谦逊温和的模样。

半月后缺舟伤势渐愈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不过他的右腿在掉下悬崖时摔致骨折,还未痊愈,只能依靠木棍行走。他也不乱跑,非常懂得量力而行,每天就在屋里看看话本,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屋外的院子,偶尔会坐在那里观赏花草。

这日,院子里的杜鹃花开了。一条小虫正顺着枝条往上爬行觅食,爬了一段之后掉了下来,它便从头再爬,一阵风吹来,将它又吹了下去。

缺舟见了,并未伸以援手,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虫再一次往上爬。

这一次,它终于爬到了绿叶上,刚张嘴咬了一口来之不易的食物,忽地一只飞鸟自空中而来,一口将其吞入腹中。旁观的缺舟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上官鸿信来到时正巧看见这一幕,沉声道:“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在得道之前,遇见一头鹰要吃鸽子。释迦牟尼不忍鸽子丧命,但救了鸽子,鹰就要饿死,所以他割了自己的肉来喂食鹰。阁下若是于心不忍,亦可效仿此法。”

闻言,缺舟将视线转向来人。他并不意外对方的到来,对方闲来无事时便会来这里陪他坐上一段时间,他道:“佛经或是典故已然不存于我的记忆中,但我认为佛法万千,一种人,一种法,释迦牟尼割肉喂鹰那是他的悟,并非所有佛门弟子的悟。割肉喂鹰之举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却不能永久根除问题,那只被救的鸽子很可能会被下一头鹰吃掉,而那头鹰亦不会从此不再食肉。”

上官鸿信:“无此必要,这便是阁下不施以援手的原因。”

他旋即话锋一转:“那在阁下眼中,现下元邪皇想要一统九界,开启战争造成的生灵涂炭也无阻止的必要?”

元邪皇率领魔军四处开战的事情,这几日来缺舟听上官鸿信说起过,知道个大概。缺舟道:“那是元邪皇个人的行径,只要将元邪皇这个首恶诛杀,战乱可止。”

上官鸿信在崖下捡到缺舟那日,缺舟便是这样做的,为阻止元邪皇一剑荡尽十万魔。

一个人即使失忆也改变不了本性,更别说像缺舟这样的,丢失的对于他而言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只是信息。因此,他的回答和此前所做的别无二致。

缺舟的慈悲是与生俱来的,他怜悯众生,但他对众生的理解和佛门另一位尊者一步禅空却有所不同。

如果说在一步禅空心中,千个人是众生,百个人是众生,一个人亦是众生。那么缺舟眼中的众生,则是一片汪洋大海,而非一滴水滴。

“这世间像元邪皇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却并不少。如阁下所说要彻底解决问题,莫不是要把这些人通通找出来,然后杀之?”上官鸿信这么问,却并没有等对方回答的意思,顿了片刻,接着便道,“在下闲来无事欲在附近闲逛片刻,阁下可愿同行?吾也好将上一次魔世入侵中原的事,讲给阁下听。”

缺舟同意了,借着手中木棍的力站了起来,跟在前方人的身后。

前方上官鸿信配合着他的步伐,走得很慢。边走边给他讲上一次魔世入侵中原的事,是墨家九算玄之玄为了权力与魔世勾结,陷中原于战火之中,最终玄之玄也自食恶果。

“即使首恶已除,灾难已解,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朋友、挚爱的人们,所受到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他们将终身被这段痛苦的记忆折磨。”缺舟轻叹了一声道。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此时正穿过一片树林,树叶飘落,有一片恰好落到了缺舟肩上。上官鸿信上前一步伸手替对方将树叶拿下,这才看向缺舟,指了指他手中的木棍,似笑非笑道:“你现在自己也深陷苦难之中。”

上官鸿信前往走这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缺舟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对方,近看之下,那俊秀的眉眼间却隐隐透出一股凌厉之意,如利刃出鞘,竟令人难以招架。迎上他的目光,缺舟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道:“可我并未感受到丝毫的痛苦,也许是因为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所以,忘却是脱离苦海的一种办法?”上官鸿信随口问道。

缺舟微微一愣,道:“你怎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站在他对面的上官鸿信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还未说话,忽然,地面传来一阵剧震。

两人身子晃了晃,缺舟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身旁的上官鸿信,不是因为他自己站不稳,而是担心对方会摔倒。

这个举动的用意上官鸿信自然明白,他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一个瘸子还想来扶我?”

如今缺舟功力尚未恢复,加上腿伤未愈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哎呦!”

两人上前一看,见一名约莫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坐在地上,眼角挂着泪珠,手掌和膝盖都破皮溢出了血。想来是刚才的地震让她站立不稳,摔在了碎石上。

缺舟出声询问:“小姑娘,你家在哪?我背你回去。”

小女孩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缺舟虽然腿脚不便杵着根木棍,但他生得好看,说话也温文,有一股能迅速赢得人好感的气质。小女孩只犹豫了片刻,便支支吾吾报上了自家住址。

缺舟看向上官鸿信,意思再明显不过。

上官鸿信一挑眉:“我记得你刚才说的是‘我’。”

“你可以是我,我也可以是你。”缺舟道,“我想上官先生并不是爱计较的人。”

失忆了还如此伶牙俐齿,呵,该说是本性难移吗?

上官鸿信当然不会计较背一个小女孩回家,但关键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乐于助人的事情?

见他没有动,缺舟轻叹:“若是上官先生不愿意,那便让我这个腿脚不便的伤患送小姑娘回去吧。”

果然,活了千年的妖怪即使记忆全失,也不会纯良到哪里去。

“担忧”腿脚不便的“知己”的上官鸿信上前抱起女孩,道:“走吧。”

女孩叫做小依,是百里村的村民。上官鸿信将她送到家门口时,她姥姥见孙女受伤,又心疼又气急:“死丫头,让你一天到晚到处乱跑,这下受伤了吧!”

“要不是突然地震,我也不会从树上掉下来。”小依撇撇嘴,一脸委屈地辩解。

“你还有理了!”老人家伸手作势就要打,视线落在孙女受伤的膝盖上又觉得心疼,手硬生生顿在了半空。

缺舟腿脚不便走得慢,姗姗来迟,正巧看见这一幕,便出言相劝。

这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转而对上官鸿信和缺舟道,“谢谢你们送小丫头回来,进屋里来坐坐吧。”

缺舟礼貌拒绝了,因为没有必要。老妇人也不强求,转身进屋拿了好几个现烤的大饼塞给缺舟,让他们路上吃,表达谢意的方式直接而真诚,缺舟含笑接过了这份好意。

这笑容的弧度并不大,但为这苍白的脸染上了一丝暖色,边上的小依红了耳根,偷偷抬眼去看他。

“死丫头,还愣在这做什么!腿不要了?快进屋去,我给你包扎。”老妇人拉起小依往屋里走,又忍不住唠叨道:“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地震。我看就是魔世那群魔带来的灾祸,你以后少出去,就在屋里给我呆着,若是不小心被那个喜欢吃小孩的魔物……”

不知为何说到此处,老妇人硬生生止住了话头,似乎有所顾忌。

女孩并不畏惧威吓,反而高声反驳道:“我才不怕呢!我要成为像玄之玄盟主那样对抗魔世的大英雄!”

闻听此言,缺舟愣了一瞬。

玄之玄?上官鸿信不是说他是勾结魔世入侵中原的阴谋家吗?怎么又变成了女孩口中的大英雄?

缺舟带着毫不掩饰的疑问看向上官鸿信,问:“这其中存在隐情?”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缺舟正想解释说明,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上官鸿信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怎么不猜,是我在骗你?”

骗他?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缺舟还未说出口,上官鸿信便道:“嗯,确实没这必要。”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重伤初醒的自己也是一句话都未说,对方就立刻判断出了他的情况,直接问他还记得多少事情。

缺舟的思绪还在蔓延,就听见边上那人轻描淡写来了一句:“这不难吧。”

这个人果然是会读心术的!

缺舟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心思有这么好猜吗?

测度现在的缺舟一帆渡对上官鸿信来说,不仅不难甚至可以说是太轻易了。失忆前的缺舟虽说并不是心思深沉的人,但他历经千年岁月看尽沧海桑田,无喜亦无悲,就连那慈悲之情也不是由心发出,更像是一份责任,一份担当,任何事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哪怕一丝涟漪。

如今这个缺舟却有些不同,偶尔会流露出一点一个人应该有的感情,而他还没学会如何隐藏,全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上官鸿信淡漠地盯着眼前人,对方接二连三被他戳破心思也不见恼怒,只是微微垂着头,眼里闪过一抹挫败,模样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可怜。有一瞬间,上官鸿信甚至反省了一下,自己此刻是不是像个欺负人的恶霸?

也许是良心发现,当然更有可能是上官鸿信认为眼前这个“大天真”根本听不懂他的暗示,这才选择了直接告诉缺舟关于玄之玄事件的完整始末。

这次的版本,过程与先前上官鸿信告诉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结尾发生了变化,在这个故事中阴谋家玄之玄被众人当成英雄敬仰。

玄之玄死了,是为了对抗魔世而英勇牺牲,他的名字将刻在中原历史的丰碑上,以英雄之名,永垂不朽,万古长青。

缺舟心里并没有愤怒,也不觉得讽刺,他不关心玄之玄是阴谋家还是英雄,也不关心世人是否愚昧,更无所谓正义是否要得到伸张,是否真相大白。他对这个故事的观后感依旧没有任何改观,着重点仍在那些受魔世迫害的百姓身上。

前有魔世入侵,现有元邪皇之祸。

“你想要助世人脱离苦海吗?”

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缺舟抬眼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鎏金色眸子,他的心思再一次被对方精准捕捉。

换成寻常人,只怕早已心生抗拒,认为上官鸿信太恐怖了,想着日后离这人远一点,免得惨遭算计。缺舟却并不介意被揣测,被测度,他缺少一种名叫“自我保护”的意识,甚至很难说在从前千百年的岁月中他存在“自我”。

从未有过“我执”的人,何来“自我”。

缺舟看了眼手里杵着的木棍,坦言道:“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上官鸿信似乎对这回答颇为满意,声音柔和了些许:“我可以帮你。”

在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和的嗓音中,缺舟却感到其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上官鸿信的声音仍在继续:“帮你阻止元邪皇,拯救世人,成为人人敬仰的……”

天空在此时由晴转阴,冷风袭来,上官鸿信一袭玄衣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他只是负手立在那里,便让人感到有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在那双鎏金色双眸的注视下,缺舟听见最后两个字从上官鸿信的嘴里缓缓说出

乌云黑沉沉压下,风雨欲来。

回程的路上,上官鸿信和缺舟途经一座小庙时,天空便下起了豆大的雨点,并且有越落越大的趋势。

羽族的身体构造和人族不同,轻盈的身体使他们即使在狂风暴雨中也能前行,但这并不代表上官鸿信愿意被淋成落汤鸡。何况与他同行的人功体尚未恢复,又是个瘸子,他总不能丢下“知己”自个走人吧。

权衡之下,两人选择走进庙里避雨。

小庙早已废弃,破败不堪,一推开门厚重的灰尘便扑面而来。缺舟微微蹙眉,回头看了一下上官鸿信,对方却一脸的无所谓,直径走进去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就坐下了。

缺舟当场便怔了。上官鸿信曲起一条腿,一手枕着后脑倚在墙上,身处破败的屋檐之下,他倒是仍旧一派泰坦自若之态。

上官鸿信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这倒让缺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归根结底,他们今夜会留宿这间破庙是因为自己行动不便,拖累了对方。上官鸿信的衣着算不上华贵,但材质却是极好,说话又谈吐不凡,加上之前喂他喝水时动作十分笨拙,想来是从未干过服侍人之类的事情。因此他判断对方必定是出身在富贵人家的少爷,从小衣食无忧,风餐露宿这种事情恐怕还是头一遭。

这么一想,缺舟便连声在心里道罪过罪过。

他上前,在上官鸿信身侧坐下,温声道:“连累你了。”

旁边的人冷淡回应:“无妨。”

两人一时无言,缺舟觉得此时应该再说些什么,但他却不知应该如何寻找话题。

他对上官鸿信知之甚少,只知这人来自羽国,外出游历来到中原,后来误入地门境界在意识世界中见到了缺舟一帆渡,那次会面他们两人相谈甚欢,结为知己。

当然,这些都是上官鸿信告诉他的,他自己对这些事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思索片刻,缺舟问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上官先生独自一人出门在外,可会思念故土?”

上官鸿信冷然阖目:“人们所思念的从来不是故乡的土地,而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 

说这话时,上官鸿信神色不变,声音平缓,但缺舟仍是听出了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在羽国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上官先生思念之人了?他们是离开羽国去往别处了吗?”

“这个别处有两种含义,暂时的分开或者永久的分离。”上官鸿信沉声道,“不知阁下问的是哪一种?”

缺舟一怔,立刻明白过来永久的分离代表着什么,他并没有这层意思,但此刻也隐隐约约猜到这恐怕就是答案了。

沉吟片刻,缺舟试探性问道:“他们都去世了吗?”

上官鸿信缓缓睁开双眼,淡淡扫了身旁人一眼,没有泄露任何情绪。缺舟却从这双波澜不惊的瞳孔中读出了答复,他不禁想,也许自己也是有读心天赋的。

缺舟安慰道:“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上官鸿信早已不知哀痛为何物。父王,小妹,策天凤这些亡者的身影在他第二次死去的过程中,就和他的心一起慢慢化为灰烬,只余残渣。

见他没什么反应,缺舟轻咳一声:“至少现在上官先生你并非孤身一人。”

上官鸿信:“你是想说,还有你吗?”

缺舟:“或者上官先生还有其他朋友。”

上官鸿信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缺舟,淡淡道:“没。”

缺舟微一点头:“那就是还有我了。”

下一刻,上官鸿信便指出:“但你刚才说了‘现在’。”

缺舟一时没能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问,忽然反应过来了,轻叹一声:“你也太敏锐了吧。”

这语气中分明透着些许无奈,缺舟坦诚道:“是,刚才我确实说了‘现在’因为……以前的我们并不是朋友吧。其实一开始我就感到不对劲了,再加上这几日的相处,实在很难想象以前的我是怎么和上官先生相谈甚欢的。还有你对我的态度也不像一个朋友该有的。虽然我失了记忆,但基本判断还是有。”

上官鸿信神色并不见意外,也没有丝毫的抵赖:“正确的判断。”

“是你完全没有想要认真骗我。”缺舟问道,“先前上官先生提过那名叫做俏如来的人,也并非害我之人了?”

上官鸿信直言不讳:“你是与元邪皇交战才受了重伤。至于俏如来,他是中原现今的武林盟主,身负诛魔之利,你若是想伏魔,大概会需要他。”

缺舟思索了一会儿后,忽然问,“那以前的我与上官先生,究竟是何种关系?”

他甚至想过也许未失忆之前他与对方是敌对关系,但他仍然愿意结交此人。

因为过去已是前尘往事,既然已在奈何桥前饮下一碗孟婆汤,忘记一切,那今生之缘,便由今生决定,不必过分纠结前尘。正因为此他才会说“现在”——现在他缺舟愿意结交上官鸿信这个朋友。

心中虽是有了定论,但缺舟仍不免好奇,以前的自己和这人是如何相处的呢?

上官鸿信立刻敏锐地意识到缺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竟是问了与自身相关的问题。这让上官鸿信有些意外。

他嘴角微弯,饶有兴致地把这个问题丢了回去:“我可以回答你,但你怎知我不会欺骗你?”

“……”缺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轻叹了口气,“上官先生啊,有人说过你性子很恶劣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天色已暗,上官鸿信抬手一挥,点燃了供桌上仅剩的半支红烛,屋里霎时明亮起来。

缺舟拿出之前老妇人给的饼,递了一个过去。

上官鸿信没接:“给你一个忠告,人世可是很险恶的,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要乱吃。”

缺舟:“我们与那老人家无冤无仇,对她孙女也算有恩,她没理由害我们。一番好意负了总归不好。”

上官鸿信不置可否:“我不饿。”

于是,缺舟又将饼掰成两半,说道:“不饿就少吃些,我猜上官先生平时就没有好好按时吃饭,长期以往这样是会生病的,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距离上一次有人劝上官鸿信好好吃饭,已经过去了八年。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一心想创造和平盛世的仁王,每天操心于羽国内乱之事,疲于奔命,常常连饭点也忘了,总是要霓裳在一旁三番五次提醒才会想起吃饭。

如今他不需要烦心任何事,或者说已经没有任何事会让他烦心了,但他依旧没有学会好好按时吃饭。

上官鸿信侧目,在摇曳的烛火中,他能清楚的看见面前人眼中的神情。与那个早已逝去的人……相似的眼神。

忽地他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稍纵即逝,无迹可寻。

见对方仍维持着递出的姿势,他也不再推拒,接过那半边饼,刚咬了一口,就听缺舟突然道:“我最近学会一种养生茶,有调理身体的功效,回去之后与上官先生分享一下。”

这话刚说完,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上官鸿信平生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就是不足三十岁的小年轻与活了千年的老年人之间的代沟吗?

缺舟也发觉冷场了,觉得有点郁闷,他可是真心实意在分享有用的小知识啊。

“想跟上官先生聊天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缺舟叹了口气,低头一口一口慢慢吃饼。

“聊天也要找准切入点,在不合时宜的时间说不合时宜的话,往往会弄巧成拙。”上官鸿信道,“相反,在恰当的时机做正确的事情才会事半功倍。”

这番话别有深意,缺舟想了一会儿,道:“那么,上官先生离开羽国便是在恰当的时机做了正确的事?”

这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在之前的对话中已经得知上官鸿信的亲朋好友全都离世了,是怎样的情况才会造成这么极端的结果呢?以及上官鸿信谈及羽国时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可见他对故土并不怀念。

缺舟有理由猜测羽国和中原一样,陷入了纷争之中,而在这场纷争之中失去一切的上官鸿信逃离了羽国。

缺舟惋惜道:“但很可惜,中原也并不太平。”

上官鸿信心中微动,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敏锐得多,但这样的推测还远远不够:“你认为我是为了避祸才来到中原,我要恭喜你,你猜错了。羽国陷入内乱不假,但那已是八年前的事情,现在和平已经降临羽国,在那片祥和的世界中住着一群……纯真善良的百姓。”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上官先生想说的不是‘纯真善良’,而是……”缺舟斟酌片刻,缓缓道,“愚蠢无知。”

二人对视,烛火微颤。上官鸿信一双鎏金色眸子在火光中影影绰绰,他道:“以朽为净,以香为臭,将罪恶当成施恩,将善意视为当然,这就是世人。”

缺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更没想到他竟对人性失望至此:“也许上官先生自认看清了人性的软弱、愚昧以及无知,但人性中也尚有光辉存在……”

话还未说完,缺舟猛地咳出一口血,胃里一阵绞痛,开口时声音很是虚弱:“这饼,有问题。”

上官鸿信神色漠然:“我要称赞你。若是换成寻常人食用了如此计量的毒粉,现在已是一具尸体。该说叛天族的肉身果然强大吗。”

因为疼痛,缺舟的面色渐渐难看,他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上官鸿信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要杀他,当初为何又救他? 死亡在逼近,缺舟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不知死亡为何物,亦不知恐惧为何物,更不会恨眼前这个取他性命之人。

疑惑之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这时的缺舟并不明白这种感情因何而来。

他坦然接受死亡。上官鸿信却在此刻递过来一粒白色药丸:“不必太过介意,就当做是吾带你入世的第一步。用思考代替发问吧。”

缺舟一怔,短暂犹豫后,还是伸手接过药丸服下,疼痛立即如退潮一般消散,这才有心力开始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上官鸿信的态度,以及提前准备好的解药,已经足够说明他和这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但上官鸿信并没有接触过饼,饼是由缺舟拿着也是由缺舟分的,所以上官鸿信不是下毒者,而是指使者。

缺舟道:“那对婆孙是上官先生的人?”

上官鸿信:“怎会。我只不过是费了几句话的气力而已。”

缺舟:“原来是威胁。”

“你又错了。”上官鸿信将手中只咬了一口的饼丢在一旁,漫不经心道:“这附近最近出现了一个喜食幼童的魔物,据目击者描述这个魔物一头白发。很不巧,阁下正好符合这个特征,于是我便告诉老妇人你就是那个魔物。我在你身边潜伏至今就是为了杀你为民除害,但很可惜你防范心很强,一直不信任我。随后再劝老妇人帮忙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祸害。”

缺舟:“她竟然会信你。”

送小依回家的时候,缺舟腿脚不便走得慢,慢慢就和走在前方的上官鸿信拉开了距离。等上官鸿信到达小依家门口,缺舟已经被甩得连人影都看不清了,想来就是那段时间上官鸿信对老妇人进行了诱导说服。

至于上官鸿信和他一样吃了饼却没事,唯一的解释就是提前服用了解药。

“你还没看清事情的本质。第一,毒是我给的;第二,你和她们无冤无仇,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就算不成功被发现,你的第一怀疑对象也不会是她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人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往往会不择手段。她宁可错杀你,也不愿自己的孙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受到伤害。”上官鸿信缓缓道,“我刚才给过你忠告,你却说那是好意,现在好意变成了恶意。亲身感受人心险恶与愚蠢的感觉如何?”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缺舟微微蹙眉,“让我知晓人心难测,然后变得和你一样对人性彻底失望。”

“我并不指望这点程度就能让你有如此深刻的体悟。吾说了,这是入世的第一步。阁下想救世,却从未亲身体验过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将自身放在世界之外独善其身,谈何救世?”上官鸿信冷冷开口,“既想救世,就要先入世。阁下说对吗?”

缺舟立刻想起不久前上官鸿信说要帮忙阻止元邪皇,拯救世人。虽是好话,却让他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所以当时并没有回应上官鸿信,现在,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入世吗……上官先生之前说要帮我,是打算如何做?”

“不急,时机还未到。时辰已晚,阁下该休息了。”说罢,上官鸿信缓缓阖上双目,这是交谈结束的意思。

这破庙自然不可能有床给他们睡,还是上官鸿信在角落里找到一些稻草铺在地上,这才有了个可以躺下的地。

缺舟躺下有一段时间了,今日发生的事令他思绪万千,难以入眠。

最终,他放弃般的睁开了眼睛,扭头去看上官鸿信,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

平日里上官鸿信一双鎏金色眸子中,隐隐约约透着一丝挑衅与嘲弄,压迫感十足,令人难以招架。但此时,他双目紧闭,敛了锋芒,面容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随即,缺舟便发现这人睡得并不安稳,上官鸿信双眉紧锁,即使在睡梦中神情也不见放松。

鬼使神差的缺舟伸手欲抚平对方的眉心,刚动了下手指便及时止住了这个念头。不行,这行为过于冒犯了。

缺舟转而伸手取出腰间白玉笛,刚吹奏了几个音符才想起自己现在无法运使内力,毫无内力的笛声根本起不到安眠的功效,只会把人给吵醒。他正欲停下,却见那紧皱的眉心有了舒展的迹象。

这让缺舟有些意外,于是继续吹奏。

八年前霓裳之战结束后,上官鸿信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父王向他投来慈祥的目光;小妹拉着他的手向前方奔去,转头看过来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在前方是一棵血色琉璃树,树下有一人手持铜镜,背对着他擦镜不语。

但很快这幅温馨的画面便被一阵厮杀声打破。父王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慈祥,而是满面哀愁,对他道:“本王不立你为王储便是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人民的幸福与你何干,为什么这么蠢要踏上了这条孤寡的不归路?”

他刚想反驳,他的父王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刀斩断了头颅。不远处,是小妹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染血的双手,眼中含泪,哀求着:“王兄……救我。”

梦中的上官鸿信如遭雷击一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血色琉璃树下,寻找自己的师尊求助,他才刚开口叫了一声“师尊。”

就被擦镜人神色淡漠地打断:“不准叫我师尊。不敢面对,你就是失败品。”

随后……他看见了尸山血海。

苍天被鲜血染红,大地被尸骨掩埋,尸堆之上是一座黑色的王座,冰冷又孤独。一山之隔,却是一片祥和喜庆的景象,一群百姓高举双手欢呼和平降临。

炼狱与天堂两分界。梦中的上官鸿信缓缓向王座走去。路途中,他看见了父王和小妹血肉模糊的尸体。

终于,他站在了王座面前,伸手触碰到了那把至高的权力之椅,是极度冰冷的触感。山峰另一面,百姓的欢呼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虚幻而遥远。

他失去了父王,小妹,最后连策天凤也转身离去,他一无所有。

人民幸福了,可他的幸福在哪里?

如果这就是和平的代价,那还不如让天下动荡。

上官鸿信知道这是一场梦,现实中的父王在得知他的抱负后并非一脸愁容,而是露出自豪的神色;小妹自愿作饵时目光坚定,毫无惧色,他的小妹,霓裳公主自愿投入死神的怀抱,无怨无悔;策天凤也不曾说过他是“失败品”,是了,师尊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连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

后来的梦虽然有所不同,但那些人总会出现,直到几年前,梦中的人开始模糊,父王,小妹,策天凤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如今他再也不会梦到这些人,或者说,他的梦中不会再出现任何人,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光源,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他在梦中下坠,不断地下坠,却始终无法落地。

但今日,梦中起了变化。一阵悠扬的笛声穿透无边黑暗徐徐而来,这是第一次,上官鸿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听见了声音。

笛音婉转缥缈,入耳不由让人心神一静。

其实他猜到了奏笛人是谁,却不愿睁眼醒来。只因笛声中并未蕴含一丝内力,感受不到任何威胁,反而在这洗尽尘俗之音中,蕴藏着温柔,一种能包容无尽深渊的温柔。

在这过于柔和的笛声中上官鸿信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上官鸿信睁眼醒来,坐起时发觉身上被人盖了一件白衣。

他转头去看缺舟,后者没穿外衣,坐在稻草堆上靠着墙就这样睡着了,左手半握着一支白玉笛。睡梦中的人手指微松,那笛子就掉到了地上,一路滚到上官鸿信脚边。

上官鸿信一下就记起昨夜在梦中出现的笛声,那让他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以及这件被盖在身上驱寒的白衣,显然来自那个没穿外衣的人。他心中微颤,涌起一丝极为怪异的情绪,聪明如上官鸿信也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这样的未知,让他感到烦躁。

与此同时,笛子落地的声音惊醒了缺舟,他缓缓睁开双眼,就看见上官鸿信冷着一张脸在盯着他看。

那双鎏金色眸子中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但缺舟就是能感觉出上官鸿信情绪不佳。

“早上好,上官先生。”

上官鸿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从前,有一只狐狸失足掉进了井里,不论他如何挣扎仍没法爬上去。这时一头口渴的鹿来到井边,看见狐狸在井下,便问他井水好不好喝?狐狸不安好心,极力赞美井水好喝,说这水是天下第一泉,清甜爽口,并劝鹿赶快下来,与他痛饮。一心只想喝水信以为真的鹿,便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缺舟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维,为什么大清早突然开始讲故事了?他在稍稍思索之后,这才明白其中之意:“上官先生是在说自己是那只不安好心的狐狸,而我是那头愚蠢的鹿。”

“聪明的人应当事先考虑清楚事情的结果,然后才去做。”上官鸿信站起身,将身上那件白衣丢还给缺舟,再开口时声音淡漠至极,“之前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阁下若是恢复记忆,一定会,杀我。”

——我与上官先生又是何种关系?

——若你恢复记忆,一定会,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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