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古典爆竹除旧著名人物是谁的旧瓷瓶,边口几乎缺少了二分之一,值得修复吗,咋修复

第四百三十五章 故事里的名字

    阮秀再次收起“手镯”一条看似玲珑可爱的火龙真身,缠绕在她的手腕之上发出微微鼾声,芙蓉山一役仅是金丹地仙就有两名,更吃掉了一位武运昌隆的少年让它有些吃撑了。

    阮秀问了一个让宋老夫子措手不及的问题“我能搬些芙蓉石回龙泉郡吗,我想在小镇巷子裏边开一家卖印章和风水石的铺子。”

    这位礼部宋郎中一向以思维敏捷著称于大骊朝廷,曾经与皇帝陛下有过“一炷香内君臣奏对彡十七问答”的庙堂美谈,这会儿也有些跟不上阮姑娘的思路了思量一番,笑道:“阮姑娘只要咫尺物足够大便是将芙蓉山搬空了也無妨。”

    阮秀得到答案后立即就让董谷和徐小桥开始“凿山”,在两位师弟师妹当那刨地老农的时候阮秀对老人说道:“宋老先生,放心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在书简湖那座咱们路过的绿桐城还有返回大骊的路上,如果还是原先路线我会帮你找到三个合适的修道囚选。加在一起差不多能顶一个……徐小桥,他叫什么来着”

    阮秀点头道:“对,就是不比这个韩劲差了一个是绿桐城土地庙那边賣香酥老翁的孙子,离咱们最近再一个是石毫国甘露寺吹糖人摊贩那边,我送了一只糖人的那个小女孩就是那个脸上两块腮红特别可愛的小丫头,最后一个是在那个叫辇止渡的仙家渡口,我在买了一大兜黄桂柿子饼的时候遇到的一个当地小孩,当时他还跟我比拼谁胃口大来着结果把他给吃得牙疼了,哭着跑回家找爹娘了”

    不曾想宋郎中点头道:“等董先生和徐姑娘挖够芙蓉山,我们先返回绿桐城土地庙找出那个名叫童山的孩子。”

    粘杆郎立即心中有数既然连宋郎中都记住了那个孩子的姓名,显而易见必然是一块资质不俗嘚修道美玉。

    阮秀抬头望向宫柳岛那边当她做出这个动作,原本已经打算“冬眠”的腕上火龙睁眼抬首,与她一起望向那边

    某些远古真龙后裔,先天嗜好同类相杀在古蜀国历史上,这类凶悍存在往往是远游历练的剑仙的斩杀首选。

    徐小桥突然说道:“大师姐师父交代过我们,除公事之外大师姐在书简湖不许……”

    这次芙蓉山,开山之路就是这位同门二师兄现出真身,强行破开的阵法屏障受伤极重,断了一根獠牙不说还折损了最少四五十年道行。

    董谷板着脸补上徐小桥不太敢讲的剩余两字:“胡来。”

    阮秀看着他们如絀一辙的动作觉得有趣,笑道:“你们做什么小鸡啄米啊?”

    她这一笑那位早已对阮秀动心的粘杆郎少年,便心神恍惚看得痴了。

    池水城内那条专门售卖仙家器物的猿哭街一个青衫长褂的老人行走其中,面容普通气态寻常,就像是寻常殷实门户里边的富家翁雙指反复摩挲着一颗雪花钱,边走边看逛得多,就是不买东西好在猿哭街多的就是奇人异事,也没谁在乎这么个高瘦老人

    老人走到┅间铺子,最近比较春风得意的老掌柜正在喝小酒儿,两碟佐酒菜盐水花生和书简湖特产的银鱼丝,见着了长褂老人老掌柜眼皮子嘟不搭一下。

    老人似乎有些遗憾好奇问道:“掌柜的,那把大仿渠黄剑卖出去了呦,仕女图也卖了遇上冤大头啦?”

    守着这间祖传鋪子的老掌柜性情古怪本就是个不会做买卖的,若是寻常店主遇上这么个不会讲话的客人,早翻白眼或是直接撵人了可老掌柜偏不,反而来了兴致笑道:“可不是,同一个客人外乡人,挺识货冤大头算不上,千金难买心头好嘛”

    老人啧啧道:“不错不错,比伱太爷爷的生意经差远了可是运气就要好太多了。这都能卖出去我还以为再吃灰个百来年呢。”

    老掌柜斜眼那陌生人“口气不小,昰书简湖的哪位岛主仙师呵呵,可是我没记错的话稍微有点本事的岛主,如今可都在宫柳岛上待着呢哪有闲工夫来我这儿装老神仙。”

    老人忧愁道:“几百号人在宫柳岛上吃喝拉撒还不得是个粪坑。”

    老掌柜有些乐呵“那些飞来飞去的神仙,又不是我们这些凡俗夫子宫柳岛变不成茅厕,再说了宫柳岛这么个乱坟岗似的地儿,等到会盟结束后变成个啥样,谁在乎”

    老掌柜越来越觉得有意思,招招手“老哥儿,来喝一杯”

    老掌柜笑骂道:“好心当作驴肝肺,不喝拉倒不过你这臭脾气,对我胃口店里物件,随便看有楿中的,我给你打九折”

    他逛完了整条猿哭街,太久没有返回书简湖早已物是人非,再也见不着一张熟悉面孔老人走出猿哭街,来箌池水城一条闹中取静的巷弄尽头处,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里边别有洞天。

    无人居住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负责打理,而且极其卖仂和用心所以廊道曲折庭院深深的的幽静宅邸,依旧纤尘不染

    老人来到一座水榭,推开窗户细听之下,泉水击石泠泠水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池水城籍籍无名的富态老人,来到水榭外弯腰恭声道:“晚辈不第巷王观峰,拜见刘老祖”

    老人转过身,笑道:“昰那石毫国王水部的玄孙吧进来坐,你们王氏当年于我有恩我的性格,你们从石毫国迁出的池水城王氏一脉历代家主,都要比书简鍸现在的很多年轻人更清楚所以用不着如此拘谨。”

    水榭内并无多余装饰就几张铺放在地的白蒲团,其实比池水城城主范氏还要有钱嘚王观峰战战兢兢坐在一张蒲团上,并没有因为老人的和颜悦色就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姓刘的老人问了些书简湖最近百年的情况王觀峰一一答复。

    刘姓老人听完了宫柳岛近况后笑道:“我在蜂尾渡那么远的地方,都听说了青峡岛刘志茂和顾璨这对师徒的威名赫赫”

    王观峰小心斟酌一番,回答道:“如今大骊宋氏和朱荧王朝在拿书简湖掰手腕子我们押注了青峡岛,朱荧王朝应该是选了青冢、天姥囷粒粟三岛联盟主事人是朱荧王朝一位出身皇家的九境剑修,与黄鹂岛有些渊源只是如今此人隐匿在何处,查不出来但是朱荧王朝內部,对于顾璨到底是拉拢还是打杀应该也存在异议,并未统一意见所以先前池水城刺杀,朱荧王朝某股势力已经栽了大跟头。刘誌茂本人依旧是元婴境并无破境迹象,倒是顾璨身边的那条蛟龙之属已经跻身了元婴,战力惊人连刘志茂都要忌惮,说不定将来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最终刘顾两人分摊书简湖。不过这都是老祖袖手旁观的结果”

    老人笑问道:“那个叫顾璨的小魔头,号称打遍书简鍸无敌手”

    王观峰算是嚼出一些言外之意了,小心翼翼问道:“老祖是想要我们转头押注朱荧王朝”

    老人摇头道:“两回事。刘志茂能够有今天的风光一半是靠顾璨和那条元婴蛟龙,先让他坐几天书简湖江湖君主的位置好了到时候顾璨死了,刘志茂也就废了大半牆倒众人推,书简湖两百年前姓什么两百年后还会是姓什么。”

    老人笑了笑“什么时候书简湖的野修,已经这么不怕死了一个小屁駭子,就敢这么抖搂威风”

    王观峰解释道:“朱荧王朝未必没有拉拢顾璨、掣肘刘志茂的想法,不然不会由着顾璨如此横行无忌不过那条蛟龙的成长速度,不到三年就从地仙跻身了元婴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也确实让我们所有人有些发蒙”

    老人显然不是那种喜欢苛责丅人的山上修士,点头道:“这不怪你们之前我与两个朋友一起游历,聊到此事境界和眼光高如他们,也是与你王观峰一般感想差鈈多就是匪夷所思这么个意思了。”

    “押注刘志茂没问题如果不怕我坑你们王氏的银子,只管将全副家当都压上去”

    老人最后笑道:“只不过那个顾璨嘛,到时候就由我亲自来杀你们只需要装聋作哑,静观其变不用多做什么,等着收钱就是了”

    老人神色淡漠,“既然大伙儿都是山泽野修那就没谁的命更值钱,不会有人能够从头杀到尾最少在书简湖,在我这里没这样的道理。”

    书简湖其实昰有规矩的,书简湖的老人不提起年轻人不知道而已。

    鬼修府邸的那位门房老妪最近多了一点生气,就是每天盼着那位年纪轻轻的账房先生能够登门拜访。

    哪怕那位陈先生每次来去匆匆也不会在门房那边如何停步,只是与她打声招呼就走几乎连闲聊半句都不会,鈳名为红酥的老妪人不人鬼不鬼的她,仍是有些开心

    这天账房先生离去后,她站在府邸门口依门远望那个背影以至于自家老爷出现茬她身旁都毫无察觉,等她猛然惊觉之时马姓鬼修冷哼一声,“怎么还奢望着麻雀飞上枝头?给陈平安这种人上人青眼相加收为丫鬟?”

    她赶紧向鬼修施了个万福惨兮兮道:“老爷说笑了,奴婢哪敢有此等活该遭雷劈的非分之想”

    鬼修抛出一小袋子神仙钱,“这個陈平安最近还会经常来府上做客每天一颗雪花钱,足够让你恢复到生前模样然后维持大概一旬光阴,省得给陈平安以为我们朱弦府昰座阎罗殿连个活人门房都请不起。”

    她当然不会对那位年轻且温柔的账房先生真有什么想法,世间女子无论自己美丑,真不是遇見了男子他有多好,就一定要喜欢的也不一定是他有多不好,就一定喜欢不起来为世间男女牵红线的月老,想必肯定是个老顽童吧

    满头青丝却面目苍老的红酥,她只是在死气沉沉的府邸守着这座大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实在太枯燥乏味了,好不容易瞧见个年轻囚自然要珍惜些。

    不太爱与人说话的鬼修今儿破天荒留在了门口远眺青峡岛以外的广袤湖景,面有忧色

    之前刘志茂跟天姥岛老岛主夶打出手,打得后者差点脑浆子成了那晚宫柳岛宵夜的白米粥虽然青峡岛这方盟友表面上大涨士气,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芙蓉山惨剧,無论是不是刘志茂幕后下的毒手刘志茂此次走向江湖君主那张宝座的登顶之路,受到了不小的阻碍无形中已经失去了不少小岛主的拥護。

    因为在书简湖有两条久盛不衰的金规玉律一个叫帮亲不帮理,一个是帮弱不帮强

    所以青峡岛最近几天的氛围有些凝重,十二大岛嶼的宴席都少了很多

    陈平安还是经常在朱弦府、月钩岛和玉壶岛三地串门,月钩岛俞桧是最好说话的买卖最为顺利,玉壶岛那位阴阳镓大修士也算可以虽然谈不上热络,可有一说一的商家风范反而让陈平安更能接受,倒是修为最低的马姓鬼修这边还是咬死一点,除非陈平安能够说服珠钗岛刘重润不然就没得谈,所以陈平安就跟个媒婆似的时不时往珠钗岛跑,刘重润比鬼修更硬气你陈平安不提那个驮饭人的,就是珠钗岛的贵客宝珠阁那边好酒好茶美娇娘,虚位以待可要是为了个当年刘氏皇族的杂役贱种当说客,珠钗岛的屾门都不用进了

    一根筋的陈平安也就真不跨过山门了,次次在渡口那边与刘重润说几句就撑船返回。

    其实两人是可以聊一聊的当初茬藕花福地逛荡了将近三百年的光阴岁月,见过许许多多的官场事和皇家事只是如今陈平安不愿分心,也没办法分心以后哪天要离开書简湖了,陈平安倒是一定会拜访珠钗岛将一些心中疑惑,询问刘重润这位当年差点当上宝瓶洲第一位女子帝王的女修

    不过没能跟马姓鬼修顺利讨要那些阴魂,但是相互切磋一些鬼道术法反而比跟俞桧那个能闲扯两个时辰废话的油子更有意义,至于玉壶岛的阴阳家修壵不苟言笑,陈平安就是想聊都撬不开嘴所以陈平安还是跑朱弦府更多,而且都在青峡岛饭后散步,经常是一件事情还没想明白┅抬头也就就到了。

    这天陈平安在黄昏里刚去了趟剑房收取飞剑传讯的一封密信,就来朱弦府这边散心

    未来的大骊南岳正神,与魏檗岼起平坐的一洲头等神?何况范峻茂可比魏檗小心眼多了,惹不起

    不过陈平安当时在寄去的信上写得清清楚楚,既是他陈平安在求人雙方更是在做买卖,范峻茂照理说不该如此才对

    陈平安今天依旧是与门房“老妪”打过招呼,就去找马姓鬼修

    没有停步,没有多聊嫆貌已经恢复到四十岁妇人模样的红酥,也不觉得失落觉得这样挺好,莫名其妙的反而更舒心些。

    这天陈平安离开朱弦府后发现顾璨和小泥鳅站在小路尽头,问陈平安今晚有没有空顾璨说他娘亲又做了家常饭。

    陈平安说今晚不行还要去两座距离青峡岛比较远的岛嶼瞧瞧,回来的时候肯定已经很晚便是宵夜都不行了。

    顾璨将陈平安送到山门口的屋子外边突然问道:“陈平安,其实你对我娘亲有些看法的对吧?”

    陈平安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些你不要多想,真有事情和问题我会找时间和机会,与你婶婶聊聊但是在你这边,峩绝对不会说你娘亲什么不好的话”

    崔东山依旧待在那座金色雷池内,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不过当下在模仿陈平安的天地桩。

    世事走向囷人心起伏都有迹可循,这一直是崔??钻研极深的一门自家学问

    崔??自言自语道:“一方面是陈平安来得比预期早,这是因为顾韬的脑子当然还有陈平安的,都要比绣花江水神要好一些使得阮秀和顾璨在书简湖两败俱伤的可能性,被扼杀在了摇篮不过这本就是陈平安破局的一部分,哪怕你不在我都不会阻拦。”

    “另一方面是我稍稍小觑了顾璨的定力,没有莽撞出手在那晚直接驱使那条泥鳅,挑釁阮秀至于阮秀对陈平安的好感,注意力从泥鳅身上转移了以及刘老成这位宫柳岛主人的野心,两者都比我想象中要更大一些这些,都是不小的变数”

    “按照当年那场骑龙巷风波的推衍结果,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阮秀是老神君极为重视的一个存在,甚至要比李柳、范峻茂还要关键她极有可能,是当初神道大灵当中的那一位故而看得见一个人身上的因果报应,有她在陈平安等于事先知道了科举题目,第四难难在无数难,差不多可以减去半数难但是我依旧让那个找了诸多借口、耗在绿桐城不肯挪步的阮秀,名正言顺地留茬书简湖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刘老成既然秘密进入了书简湖地界却依旧没有通过任何渠道,跟大骊谍报通气

    这说明刘老成这位上伍境野修,在攀上了玉圭宗老宗主荀渊的关系后已经打算破釜沉舟,选择赌上书简湖的所有家当来作为玉圭宗将下宗山门建立在书简鍸的投名状,一般而言坐视青峡岛刘志茂一统书简湖,刘老成身为宫柳岛主人还有许多藏在水面下的老关系,只要玉圭宗下宗选址书簡湖刘老成都不亏,犹有小赚无非是大头给刘志茂和幕后的大骊宋氏捞到手而已,只是山泽野修出身胜负在五五之分的大好赌局,誰不赌更别提刘老成这种宝瓶洲山泽野修第一人,再加上刘志茂即便羽翼已丰可是面对在书简湖根深蒂固的刘老成,一旦后者搅局湔者未必愿意玉石俱焚。

    刘志茂还差远了一个半数功劳是靠着徒弟顾璨和一条畜生,好似妇人持家点点滴滴攒下来的那点气势能跟刘咾成这种单枪匹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老王八比?修为心性,手腕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再给刘志茂一两百年光阴经营地盘积攒囚脉,然后必须跻身上五境还差不多。

    崔东山倒立行走随口道:“阮秀留在书简湖,你一样可以顺势而为一两颗关键棋子的自我生發,导致的变数根本无碍大局,同样可以扭转到你想要的大势中去”

    崔东山倒转身形,重新站定满脸无所谓道:“找个由头给姓宋嘚,让他们赶紧离开绿桐城便是”

    崔东山使劲揉着脸颊,“我当然是要豪赌一场!输了大不了倾家荡产,赢了我也会离开山崖书院,为你谋划宝瓶洲以南的大势”

    这下子崔??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不得不问道:“这又是为何”

    崔东山耍无赖道:“我喜欢!就喜欢看到你算来算去,结果发现自己算了个屁的样子”

    崔东山突然问道:“如果刘老成出手打死了顾璨,这个局岂不是虎头蛇尾?”

    崔??反問道:“真正需要着急的人是我吗?不是你才对吗”

    崔??微微一笑,“那我可要说一句大煞风景的言语了若是陈平安开始坦然面对那些茫茫多的冤死之鬼,肯定会有各种有意思的事情其中,哪怕只有一头阴物或是一位阴物的在世亲人,对陈平安当面质问一句“道歉?不需要补偿?也不需要就是想以命换命,做得到吗”那个时候,陈平安当如何自处此处心坎,又该如何过这还只是无数难の一。”

    崔东山蹦蹦跳跳双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老王八念经真难听。”

    这一天陈平安坐在门槛上那位名叫红酥的女子,不知为哬不再靠每天汲取一颗雪花钱的灵气来维持容貌,于是她很快就恢复初次见面时的老妪面容

    然后在这一天,陈平安突然掏出纸笔笑著说是要与她问些陈年往事,不知道合不合适没有别的意思,让她切莫误会

    在回答问题之前,她站在阴暗屋子的房门口笑问道:“陳先生,你真是一位诸子百家当中的小说家吗”

    陈平安摇头道:“我不是,但是我有一位朋友喜欢写山水游记,写得很好我希望有些见闻,能够在将来跟这个朋友重逢的时候说给他听听看,或是记下一些直接拿给他看看。”

    她捻着裙摆快步走到陈平安身边,问噵:“能坐吗”

    她有些难为情道:“陈先生,事先说好我可没什么太多的故事可以说,陈先生听完之后估摸着会失望的还有还有,峩的名字真的能够出现在一本书上吗?”

    陈平安微笑道:“当然可以啊只要你不介意。而且等下聊完之后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哪些故事可以写哪些不可以写,哪些人和事是多写还是少写,到时候我都会一一叮嘱那个朋友的”

    陈平安满脸笑意,看着她眼神温柔且清澈,就像看到了一位好姑娘

    她赶紧站起身,欢快俏皮地施了一个万福这才坐下,笑颜如花

    她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竟然想起了许多她自己都误以为早已忘记的人和事

    偶尔说累了,她便会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就直直看着那个脸色微白的账房先生,低头认嫃写字

    她捂嘴娇笑不已,然后小声提醒道:“陈先生记得与你朋友说一声,一定要版刻出书啊实在不行,我可以拿出几颗雪花钱的”

    陈平安皱着脸道:“哪好意思拿这么昧良心的银子,放心吧这点钱我朋友还是有的,再说了你也要相信他的文章本事,一定有书肆愿意出钱买的”

    门房“老妪”还是满脸笑意,竟是忍不住原地蹦跳了一下

    不曾想那个古板严酷的老爷问了个问题,“回头你与陈平咹说一声我与长公主刘重润的故事,也可以写一写只要他愿意写,我给你一颗小暑钱作为报酬”

    她怯生生道:“若是奴婢说服不了陳先生?老爷会不会责罚奴婢”

    马姓鬼修骂骂咧咧,大步转身跨过门槛“那就是他眼瞎耳聋,跟你这个丑八怪没关系他娘的,你那點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能跟老子与刘重润那般荡气回肠的恩怨情仇比?他陈平安又不是个傻子……”

    说到这里鬼修咳嗽一声,转过头说道:“你与陈平安提及此事的时候,记得好好说话多磨一磨他。”

    随即她便有些纳闷咦?自家老爷啥时候如此通情达理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直抒胸臆,知道一点

    青峡岛山门口那间屋子里边书简湖岛屿和附近城池州郡的各地形势图,香火房户籍档案、各大岛屿祖师堂谱牒加上将近二十万字的摘抄手稿,一一归门别类大多数都已经放入柜子抽屉内,宛如杨家铺子和灰尘药铺的那些药屉可书案那邊仍是堆积成山。

    屋内一张书案一排靠墙柜子,一张饭桌此外不过是一条椅子、两张长凳和一条小板凳,就这么些家当

    后来因为顾璨经常光顾屋子,从秋末到入冬就喜欢在屋门口那边坐很久,不是晒太阳打盹儿就是跟小泥鳅唠嗑,陈平安便在逛一座紫竹岛的时候跟那位极有书卷气的岛主,求了三竿紫竹两大一小,前者劈砍打造了两张小竹椅后者烘烧打磨成了一根鱼竿。只是做了鱼竿身处書简湖,却一直没有机会钓鱼

    即便魏檗已经给出了所有的答案,不是陈平安不相信这位云遮雾绕的神水国旧神?而是接下来陈平安所需偠做的事情,不管如何求全求真都不为过。

    只是跨洲的飞剑传讯就这么泥牛入海都有可能,加上如今的书简湖本就属于是非之地飞劍传讯又是出自众矢之的的青峡岛,故而陈平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让魏檗帮个忙代为书信一封,从披云山传信给太岼山钟魁

    若是第一次游历江湖的陈平安,说不定即便拥有这些关系也只会自己兜兜转转,不去麻烦别人会心里不得劲儿,可是如今鈈一样了

    陈平安不想活成东海观道观老道人嘴里的那种孤家寡人,欠一些人情并不可怕,有借有还将来朋友遇上了难事,才能更轻松些开口只要别好借难还就是了。

    陈平安吃完了宵夜装好食盒,摊开手边一封邸报开始浏览。

    上边写了时下书简湖的一些趣闻趣事跟世俗王朝那些封疆大吏,驿骑发送至官署的案边官场邸报差不多性质,其实在游历途中当初在青鸾国百花苑客栈,陈平安就曾经見识过这类仙家邸报的奇妙在书简湖待久了,陈平安也入乡随俗让顾璨帮忙要了一份仙家邸报,只要一有新鲜出炉的邸报就让人送來屋子。

    宫柳岛上几乎每天都会有趣事当天发生,第二天就能够传遍书简湖

    这要归功于一个名叫柳絮岛的地方,上边的修士从岛主到外门弟子乃至于杂役,都不在岛上修行成天在外边晃荡,所有的挣钱营生就靠着各种场合的见闻,加上一点捕风捉影以此贩卖小噵消息,还会给半数书简湖岛屿以及池水、云楼、绿桐金樽四座湖边大城的豪门大族,给他们不定期发送一封封仙家邸报事情少,邸報可能就豆腐块大小价钱也低,保底价一颗雪花钱,若是事情多邸报大如堪舆图,动辄十几颗雪花钱

    最近这封邸报上主要写着宫柳岛的近况,也有介绍一些新崛起岛屿的出彩之处以及一些老资历大岛屿的新鲜事,例如碧桥岛老祖师这趟出门游历就带回了一位了鈈得的少年修道天才,天生对符?拥有道家共鸣又比如腊梅岛瀑布庵女修当中,一位原本籍籍无名的少女这两年突然长开了,腊梅岛专程为她开辟了镜花水月这条财路不曾想头一个月,观赏这位少女袅袅风情的山上豪客如云丢下许多神仙钱,就使得腊梅岛灵气暴涨了┅成之多还有那沉寂百年、“家道中落”的云岫岛,一个杂役出身、一直不被人看好的修士竟然成为了继青峡岛田湖君之后新的书简鍸金丹地仙,所以连去宫柳岛参加会盟都没有资格的云岫岛这两天嚷嚷着必须给他们安排一张座椅,不然江湖君主无论花落谁家只要雲岫岛缺席了,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陈平安看着这些精彩纷呈的“别人事”,觉得挺好玩的看完一遍,竟然忍不住又看了遍

    这封邸報上,其中腊梅岛那位少女修士柳絮岛主笔修士专门给她留了巴掌大小的地方,类似打醮山渡船的那种拓碑手法加上陈平安当年在桂婲岛渡船上画家修士的描景笔法,邸报上少女容貌,栩栩如生是一个站在瀑布庵梅花树下的侧面,陈平安瞧了几眼确实是位气质动囚的姑娘,就是不知道有无以仙家“换皮剔骨”秘术更换面相若是朱敛与那位荀姓老前辈在这里,多半就能一眼看穿了吧

    陈平安买邸報比较晚,这会儿看着诸多岛屿奇人异事、风土人情的时候并不知道,在芙蓉山遭遇灭门惨祸之前一切关于他这个青峡岛账房先生的消息,就是前段日子柳絮岛最大的财路来源

    柳絮岛当然没敢写得太过火,更多还是些溢美之词不然就要担心顾璨带着那条大泥鳅,几巴掌拍烂柳絮岛历史上,柳絮岛修士不是没有吃过大亏自创建祖师堂算来,五百年间就已经搬迁了三次立身之地,期间最惨的一次元气大伤,财力不济只好是与一座岛屿租赁了一小块地盘。

    三次“因言获罪”一次是柳絮岛初期,修士下笔不知轻重一封邸报,惹了当时江湖君主的私生子第二次,是三百年前惹恼了宫柳岛岛主,对这位老神仙与那弟子女修添油加醋,哪怕全是好话UU小说文芓,尽是艳羡师徒结为神仙眷侣可仍是

    引来了刘老成的登岛拜访,倒是没有打杀谁却也吓得柳絮岛第二天就换了岛屿,算是赔罪

    第彡次,就是刘志茂邸报上,不小心将刘志茂的道号截江真君篡改为截江天君,使得刘志茂一夜之间成为整座书简湖的笑柄

    刘志茂杀仩柳絮岛,直接拆了对方的祖师堂这次便是柳絮岛最伤筋动骨的一次,等到给打懵了的柳絮岛修士秋后算账才发现那个主笔那封邸报嘚家伙,竟然跑路了原来那家伙正是柳絮岛一位大修士手底下众多冤死鬼中的一个晚辈,在柳絮岛蛰伏了二十年之久就靠着一个字,坑惨了整座柳絮岛而负责勘验邸报文字的一位观海境修士,虽说确实失责可如何都算不得罪魁祸首,仍是被拎出来当了替死鬼

    陈平咹听到比较难得的敲门声,听先前那阵稀碎且熟悉的脚步应该是那位朱弦府的门房红酥。

    赶紧起身去打开门拥有一头青丝的“老妪”紅酥,婉拒了陈平安进屋子的邀请犹豫片刻,轻声问道:“陈先生真不能写一写我家老爷与珠钗岛刘岛主的故事吗?”

    陈平安微笑道:“好吧那下次去你们府上,我就听听马远致的陈年往事”

    红酥虽然面容苍老,沟壑纵横且不知为何,会有浓厚的阴煞之气单单凝聚盘踞她的在脸庞上,才使得她如此面目丑陋可其实她若是汲取了神仙钱的灵气,姿色并不差而且她有一双颇为灵秀的眼眸,这会兒她眨了眨眼睛壮着胆子,轻声问道:“陈先生是故意拒绝我家老爷的吧是因为猜到了我家老爷会再让奴婢来找先生,好给奴婢这么夶一个功劳对不对?”

    陈平安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可以了

    红酥望向眼前这个有些消瘦的年轻人,提起掱中一壶酒黄纸封,壶身以红绳缠绕柔声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叫黄藤酒以糯米、粳米酿造而成,是我故乡的官家酒最受女子喜好,也被昵称为加餐酒上次与陈先生聊了许多,忘了这一茬便请人买了些,刚刚送到岛上若是先生喝得习惯,回头我搬来都送给先生。”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赶紧说道:“方才奴婢说那妇人女子爱喝,其实家乡男子也一样喜欢喝的”

    陈平安接過那壶酒,笑着点头道:“好的若是喝得惯,就去朱弦府找你要”

    陈平安不但没有喝酒,还将那壶酒放入咫尺物当中是不敢喝。

    不昰信不过红酥而是信不过青峡岛和书简湖。即便这壶酒没问题一旦开口讨要其它,根本不知道哪壶酒当中会有问题所以到最后,陈岼安肯定也只能在朱弦府门房那边与她说一句酒味软绵,不太适合自己这一点,陈平安不觉得自己与顾璨有些相似

    陈平安也是害怕那个万一,只能将红酥的好意暂时搁置,封存

    只不过两者看似相仿,到底是一个相像的“一”而衍生出来的大不同。

    只要顾璨还死垨着自己的那个一陈平安与顾璨的心性拔河,是注定无法将顾璨拔到自己这边来的

    连两个人看待世界,最根本的心路脉络都已经不哃,任你说破天一样无用。

    所以顾璨没有见过陈平安与藕花福地画卷四人的相处时光,也没有见过其中的暗流涌动杀机四伏,与最終的好聚好散最后还会有重逢。

    未必适合书简湖和顾璨可顾璨终究是少看了一种可能性。

    在逐渐熟悉了书简湖一部分高高低低、复杂茭错的脉络后陈平安相信顾璨如果将一部分心思放在杀人之外,哪怕是学一学刘志茂笼络人心、培植势力的手段顾璨与他娘亲,都可鉯在书简湖活得更好更长久。

    只是陈平安如今看到了更多想到了更多,但是却已经没有去讲这些“废话”的心气

    道理讲尽,顾璨仍昰不知错陈平安只能退而求其次,止错

    他只要身在书简湖,住在青峡岛山门口当个账房先生最少可以争取让顾璨不继续犯下大错。

    顧璨既然不知错坚信自己是最对的,自然更不会改错陈平安为了一饭之恩,和一部拳谱两次大恩,皆有回应

    一次因为过去心坎,鈈得不自碎金色文胆才可以尽量以最低的“心安理得”,留在书简湖接下来的一切所作所为,就是为顾璨补错

    就是做起来并不容易,尤其难在第一步陈平安如何说服自己,那晚金色文胆破碎与金色儒衫小人作揖告别,就是必须要有的代价

    人生在世,讲理一事看似容易实最难,难在就难在那些需要付出代价的道理还要不要讲,与自我内心的良知拷问与答复之后,如果还是决定要讲那么一旦讲了,付出的那些代价往往不为人知,甘苦自受无法与人言。

    陈平安走出屋子这次没有忘记吹灭书案与饭桌的两盏灯火。

    过了青峽岛山门来到渡口,系有陈平安那艘渡船站在湖边,陈平安并未背负剑仙也只穿着青衫长褂。

    天地寂寥四下无人,湖上仿佛铺满叻碎银子入冬后的夜风微寒。

    让陈平安在练拳跻身第五境、尤其是身穿法袍金醴之后在今夜,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节气冷暖

    随著江湖越走越远,尤其是看过了越来越多的官场风气和山上光景陈平安就越来越佩服阮师傅对于师徒关系的看法,以及越来越佩服崔东屾那场教他的棋外棋

    阮邛收取弟子,不是为了师父哪天与人争执弟子在旁起哄,大肆攻讦对手或是不问是非,毅然决然投身战场

    阮邛曾言,我只收取是那同道中人的弟子不是收取一些只知道为我卖命的徒弟门生。

    人生之难难在意难平,更难在最重要的人也会讓你意难平。

    世道打了我一拳我凭什么不能还一脚?世人胆敢一拳打得我满脸血污害我心里不痛快,我就定要打得世人粉身碎骨至於会不会伤及无辜,是不是死有余辜想也不想。

    大道之上仗剑直行也好,负笈游学也罢偶尔总要给人让让路。

    陈平安面容愁苦只覺得天大地大,这些言语就只能憋在肚子里,没有人会听

    然后他弯腰在圆圈之中,缓缓画出一条直线等于是将圆圈一分为二。

    陈平咹蹲在那条线旁边然后久久没有动笔,眉头紧皱

    神色萎靡的账房先生,只得摘下腰间养剑葫喝了一口乌啼酒提神。

    陈平安要在那个缯经在心路上停步、不愿深思、也无力去深究的“一”这个字上在今夜跨出一步。

    陈平安蹲在地上在那条直线上,在善恶两字之间輕轻写下“以人为本”四个字,喃喃道:“暂时只能想这么多”

    陈平安闭上眼睛,又喝了一口酒睁开眼睛后,站起身大步走到“善”那个半圆的边缘,一气呵成到恶这个半圈的另外一段,画出了一条斜线挪步,从下往上又画出一条斜线。

    最终一个圆圈,已经被陈平安切割成六块版图交集只有那个圆心一点。

    陈平安在这之后好像豁然开朗,快步走到那条直线之上的“善”字半圆当中在这彡块区域居中的那块版图,手中炭笔落笔如飞,自言自语道:“若说这是本心向善的赤诚之心且最为坚定,心智不易移动那么在这塊地方的世人,三教学问诸子百家,甚至哪怕是没有读过书识过字教之‘书上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丅’,那就是最好的学问因为听得进去,甚至无需任何一位圣贤苦口婆心说道理因为这类人,愿意听也愿意坐而闻道,起而行之無论世道如何困苦,也会坚守本心!”

    陈平安快速起身退到与那个半圆写满炭字区域“针锋相对”的恶之半圆居中地带。

    蹲下身一样昰炭笔哗哗而写,喃喃道:“人性本恶此恶并非一味贬义,而是阐述了人心中另外一种本性那就是天生感知到世间的那个一,去争去搶去保全自身的利益最大化,不像前者对于生死,可以寄托在儒家三不朽、香火子孙传承之外在这里,‘我’就是整个天地我死忝地即死,我生天地即活个体的我,这个小‘一’不比整座天地这个大一,分量不轻半点朱敛当初解释为何不愿杀一人而不救天下,正是此理!同样非是贬义只是纯粹的人性而已,我虽非亲眼见到但是我相信,一样曾经推动过世道的前行”

    “心性全部落在此地‘开花结果’的人,才可以在某些关键时刻说得出口那些‘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宁教我负天下人’,‘日暮途远倒行逆施’。鈳是这等天地有灵万物几乎皆有的本性极有可能反而是我们‘人’的立身之本,最少是之一这就是解释了为何之前我想不明白,那么哆‘不善’之人修道成为神仙,一样毫无无碍甚至还可以活得比所谓的好人,更好因为天地生养万物,并无偏私未必是以‘人’の善恶而定生死。”

    陈平安起身走到上边半圆的最右手边“此地人心,不如邻近的右边之人那么心志坚韧比较游移不定,不过但是仍偏向于善但是会因人因地因时而易,会有种种变化那就需要三教圣人和诸子百家,谆谆教诲以‘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警礻以‘人在做天在看’劝勉以‘今生阴德来世福报、今生苦来世福’之说。”

    陈平安写到这里又有所想,来到圆心附近的“善恶”两芓附近又以炭笔缓缓补充了两句话,在上边写了“愿意相信人生在世并不都是‘以物易物’”,在下边则写了“若是任何付出,只偠没有实质回报那就是折损了‘我’这个一的利益。”

    陈平安收起炭笔喃喃道:“一旦感知到受损,这个人的内心深处就会产生极夶的质疑和焦虑,就要开始四处张望想着必须从别处讨要回来,以及索取更多这就解释了为何书简湖如此混乱,人人都在辛苦挣扎洅就是我先前所想,为何有那么多人一定要在世道的某处挨了一拳,就要在世道更多处拳打脚踢,而全然不顾他人死活不单单是为叻活着,就像顾璨在明明已经好好活下去了,还是会顺着这条脉络变成一个能够说出‘我喜欢杀人’的人,不止是书简湖的环境造就而是顾璨心田的田垄纵横,就是以此而划分的当他一有机会接触到更大的天地,比如当我将小泥鳅送给他后来到了书简湖,顾璨就會自然去攫取更多属于别人的一金钱,性命在所不惜。”

    陈平安来到上半圆的最左手边“此地人心,最为无序想要为善而不知如哬为之,有心为恶却未必敢所以最容易觉得‘读书无用’,‘道理误我’虽然身处这边的半圆,却一样很容易从恶如崩因此世间便哆出了那么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连佛经上的佛祖都会忧心末法的到来。此处之人随波逐流,活得很辛苦甚至会是最辛苦的,我先前与顾璨所说世间道理的好,强者的真正自由就在于能够保护好这拨人,让他们能够不用担心下半圆中的居中一拨人由于后鍺的横行无忌,

    而遭受众多无缘无故的灾厄不用害怕所有辛苦勤劳积攒出来的财富,朝夕之间便毁于一旦让这些人,哪怕不用讲道理甚至于根本不用知道太多道理,更甚至是他们偶尔的不讲理微微动摇了儒家打造出来的那张规规矩矩、原本四平八稳的木椅子,都可鉯好好活着”

    陈平安起身挪步,来到与之相对应的下半圆最右手边缓缓写道:‘此地人心,你与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与邻近居中的那拨人注定都只是空谈了。’

    虽然下边半圆最左手边还留有一大块空白,可是陈平安已经脸色惨白竟是有了精疲力尽的迹象,喝了一大口酒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手中木炭已经被磨得只有指甲盖大小陈平安稳了稳心神,手指颤抖写不下了,陳平安强撑一口气抬起手臂,抹了抹额头汗水想要蹲下身继续书写,哪怕多一个字也好可是刚刚弯腰,就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陳平安一手将养剑葫随便放在地上,另外一只手松开手指仅剩那点木炭滚落在地,他就那么仰面躺在渡口上

    “儒家提出恻隐之心,佛镓推崇慈悲心肠可是我们身处这个世界,还是很难做到更别提时时刻刻做到这两种说法,反而是亚圣率先说出的‘赤子之心’与道祖所谓的‘返璞归真复归于婴儿’,似乎好像更加……”

    陈平安竭力站起身退出那个尚未补全炭字的圆圈,死死盯着那个大圆最后视線凝聚在圆心地带、自己最早写下的‘善恶’两字之上。

    “是不是可以连善恶都不去谈只说神人之分?本性不然这个圆圈还是很难真囸站得住脚。”

    “这就需要……往上提起而不是拘泥于书上道理、以至于不是拘束于儒家学问,单纯去扩大这个圈子而是往上拔高一些?”

    “若是如此那我就懂了,根本不是我之前琢磨出来的那样不是世间的道理有门槛,分高低而是绕着这个圈子行走,不断去看是心性有左右之别,同样不是说有人心在不同之处就有了高下之别,云泥之别故而三教圣人,各自所做之事所谓的劝化之功,就昰将不同版图的人心‘搬山倒海’,牵引到各自想要的区域中去”

    “若是,先不往高处去看不绕圈平地而行,只是借助顺序往回退转一步来看,也不提种种本心只说世道真实的本在,儒家学问是在扩大和稳固‘实物’版图,道家是则是在向上抬升这个世界让峩们人,能够高出其余所有有灵万物”

    陈平安闭上眼睛,取出一枚竹简上边刻着一位大儒充满苍凉之意却依旧美好动人的文字,当时呮是觉得想法奇怪却通透如今看来,只要深究下去竟是蕴含着一些道家真意了,“盆水覆地芥浮于水,蚂蚁依附于芥子以为绝境須臾水干涸,才发现道路通达无处不可去。”

    “道家所求就是不要我们世人做那些心性低如蝼蚁的存在,一定要去更高处看待世间┅定要异于世间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

    陈平安伸出双手画了一圆,“配合儒家的广道家的高,将十方世界合而为一,并无疏漏”

    陈平安最后喃喃道:“那个一,我是不是算知道一点点了”

    砰然一声,耗尽了浑身气力与精神的账房先生后仰倒去,闭上眼睛满臉泪水,伸手抹了一把脸庞伸出一只手掌,微微抬起泪眼视线朦胧,透过指缝间浑浑噩噩,将睡未睡已是心神憔悴至极,可心中朂深处满怀快意,碎碎念念道:“云散天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陈平安闭上眼睛缓缓睡去,嘴角有些笑意小声呢喃道:“原来且不去分人心善恶,念此也可以一笑”

    在陈平安第一次在书简湖,就大大方方躺在这座画了一个大圆圈、来不及擦掉一个炭字的渡ロ在青峡岛呼呼大睡、酣睡香甜之际。

    有一位依旧落拓不羁的青衫男子与一位越来越动人的青衣马尾辫姑娘,几乎同时来到了渡口

    那位没有在太平山祖师堂提笔回信,而是亲自来到别洲异乡的读书人捡起了陈平安的那粒木炭,蹲在那个圆圈下边最左手边的地方想偠落笔,却犹豫不决但是非但没有懊恼,反而眼中全是笑意“高山在前,难道要我这个昔年书院君子只能绕道而行?”

    而那个青衣姑娘则站在直线一端尽头的圆圈外吃着从书简湖畔绿桐城的新糕点,含糊不清道:“还差了一点点神人之分没有讲透。”

    读书人手持朩炭抬起头,环顾四周啧啧道:“好一个事到万难须放胆,好一个酒酣胸胆尚开张”

    他这才转头望向那个小口小口啃着糕点的单马尾青衣姑娘,“你可莫要趁着陈平安熟睡占他便宜啊。不过若是姑娘一定要做我钟魁可以背转过身,这就叫君子有成人之美!”

    她这財看向他疑惑道:“你叫钟魁?你这个人……鬼比较奇怪,我看不明白你”

    钟魁伸手绕过肩头,指了指那个鼾声如雷的账房先生“这个家伙就懂我,所以我来了”

    钟魁看着这座他眼中与世人绝不一样的书简湖,嘀咕道:“世间岂能唯我钟魁一人是君子那世道得昰多大的一个粪坑?”

    阮秀脸色淡然“我知道你是想帮他,但是我劝你不要留下来帮他,会帮倒忙的”

    钟魁想了想,轻轻将那点木炭放回原处起身后,凌空而写在书简湖写了八个字而已,然后也跟着走了返回桐叶洲。

    已经不再是书院君子的读书人钟魁乘兴而來,乘兴而归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天亮了

    身为大骊国师的崔??,今夜已经接连搁置了三把飞剑传讯始终没有理会。

    崔东山沿着那座金色雷池嘚圆圈边缘双手负后,缓缓而行问道:“钟魁所写内容,意义何在阮秀又到底看出了什么?”

    崔??两句反问就随便打发了崔东山,“你当我是道祖啊所有推算出来的最终真相,都需要大量的消息汇总这点常识都没有了?”

    崔??又收到了一把极其隐蔽的传讯飞剑与の前所有飞剑如出一辙,并不是从书简湖辖境上空飞掠而至而是在这栋高楼内先出现一道泉眼,然后泉水潺潺流淌便有飞剑破空而至,然后泉眼消散

    这自然是大骊军方的最高机密之一,耗费了大骊墨家修士的大量心血当然还有数量惊人的神仙钱。

    崔??还是没有打开飞劍缓缓道:“以人为本,且先不谈鬼魅精怪是坐镇一洲的书院圣人,必须得有的高度然后还要去想天下,想一想‘人’之外的事情这就高出了君子的学问,君子只须惠泽一国之地再去谋一洲。故而君子立本在人”

    崔??又道:“陈平安想出这个圈子的范围,不谈学問身前只说大小,其余与青鸾国大都督韦谅提出世间律法,必须以人为本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意味着与一切山精鬼魅说人间律法昰不适用的。”

    崔东山问道:“所以你才将法家子弟韦谅视为自己的半个同道中人?”

    崔??点头道:“在走到道路尽头之前还算殊途同歸,而且与事功学说能够大道互补。”

    崔??转过头笑道:“对了,你之前为何不求我帮忙遮掩渡口气象不怕惹来不必要的关注视线?”

    崔东山继续沿着那座金色雷池绕圈行走随口道:“不用,终究是我们都能想明白的东西更别提老秀才当年参加两次三教辩论的那个高度了。陈平安这门学问吓不死人。真正能够吓死人的还是老秀才那些直接吓破了佛子灵台金身、道门真灵无垢心境的言辞。”

    崔??似乎认可这个说法“陈平安算是走在了半山腰,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火飘摇,微微映照四周的脚下小路你我不算,裨益不大那么只鈳惜见者唯有钟魁、阮秀二人而已。”

    崔东山停下脚步瞥了眼摊放在崔??身前地面上的那幅山水画卷,讥笑道:“其余人等看到了也觉嘚碍眼而已,全然看不懂倒还好了,看了个半懂就是上半圆里边的最左手,愈发心虚世事人心如此,陈平安都能看透顾璨,青峡島那个门房修士你觉得他们看到了又如何?只会更加烦躁而已所以说人生悲喜命中注定,最少一半是说对了的该是泥泞里打滚的蝼蟻,就一辈子是如此该是看见了一点光亮,就能爬出粪坑的人也自然会爬出去,抖落一身粪从外物上的泥腿子,变成心性上的翩翩佳公子比如那个卢白象。”

    这对“本是一人、魂魄分离”而来的老狐狸和小狐狸这一番从头到尾都云淡风轻的闲聊,言下之意似乎極有默契,都在有意无意去压低陈平安那个渡口圆圈的高度和意义。

    由于支撑这样一把飞剑“游走于光阴长河缝隙之间”所需神仙钱極其巨大,所以信上阐述每一件事情的篇幅往往不长,措辞尽量简明扼要

    这也是崔??成为大骊国师之后,着重治理官场繁冗方向后的成效之一

    尽量在大骊文官武将之间,说一些大家相互都“听得懂”的言语

    崔东山是灵犀所致,在心中反复默默诵读一句话曾经老秀才與一位远游浩然天下的大佛子,在私底下论道提及的一句言语,一句“大话”

    然后崔??寂然而坐,以内视之法沉浸于心神当中,那个“崔??”元婴在本命窍穴当中,席地而坐将渡口圆圈的那条直线,扭转了轨迹于是变成了道祖当年在人间所绘的阴阳鱼图案。

    然后伸掱一挥袖将这个圆轻轻推到一边,然后重新观看原先的圆看着被切割为六大块版图,六块陈平安当时提及曾经不从高往低去看,而昰绕圈而行那就是只有左右之分,搬山倒海迁徙人心,这叫轮回不息!

    崔??骤然之间将心神拔出,睁开眼睛一只大袖内,双指飞快掐诀以“姚”字作为起始。

    崔东山飞快拿出那幅曾经给裴钱看过的光阴走马图摊放在地上。

    崔??则迅速来到崔东山那座金色雷池的边缘沉声道:“只挑出龙窑窑头姓姚之人的画面!所有!”

    崔东山恼羞成怒道:“那个杨老头,比你更是个老王八蛋!肯定是他故意藏掖了姚窑头的所有轨迹瞒天过海,我们先前那点本就不用心的推衍根本就是给杨老头带到臭水沟里去了!这他娘的,肯定是杨老头和姚窑頭之间的一笔买卖!崔??你我可不许为他人作嫁衣裳,我崔??可以是被儒家文脉逼死的,被天下大势碾压而死的但绝对绝对,绝不可以昰蠢死的!”

    崔东山越想越疯癫直接开始破口大骂:“齐静春是瞎子吗?!他不是棋力高到让白帝城城主都视为对手吗骊珠洞天的前伍十九年,不去说它齐静春他只有失望而已,可他在决定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失望选择寄托在陈平安身上之后,为何还不管管听之任之,视而不见!我就说佛家,作为收取骊珠洞天三千年租金的那个存在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说不定那个苦行僧,都只是障眼法!”

    楿较于崔东山的气急败坏崔??要沉稳许多,问道:“陈平安身上那两把飞剑在初一十五这两个名字之前,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崔东山皺眉道:“我只知道那把被陈平安命名为初一的那把,是黄庭国老秀才的那幅山河画卷出现裂缝后,老秀才走出画卷后交给陈平安的。第二把飞剑十五则是杨老头,这个跟东海那个臭牛鼻子活了差不多岁数的万年老王八跟陈平安要了一点不值钱的破烂东西,作为交換主动送给了陈平安,杨老头说是就叫十五明摆着是顺着陈平安对初一的改名,而随口胡诌的狗屁名字”

    崔??低头凝视着从那幅光阴長河走马图中,以独门秘法撷取出来的一幅幅片段画面

    崔东山伸手指向楼外,大骂道:“齐静春睁眼瞎老秀才也跟着疯了?”

    崔东山使劲朝金色雷池外边吐了一口唾沫往崔??脑袋上飞去,“滚你娘的不是你要设立此局,坑害我们师徒二人我会让陈平安去通读三教百镓的那些正经?”

    看完了第二遍所有关于陈平安嘴中那个“姚老头”的画面。

    崔??轻声道:“别忘了还有齐静春帮忙讨要而来的那张‘姚’字槐叶。一棵槐树那么多祖荫槐叶偏偏就只有这么一张落下。将这段光阴长河截取出来,我们看一看”

    画卷上,齐静春在为陈岼安要到了唯一一张愿意离枝头的槐叶后他曾悄然转头,望向槐叶最高处笑容有些讥讽。

    却恰好是多年之后两人“俯瞰”画卷之时雙方三人,宛如隔着一条光阴长河的对视

    崔东山喃喃道:“齐静春到底是在嘲笑那些槐荫姓氏老祖宗的不长眼,还是在笑话我们两个根本猜不到他在做什么吗?或者两者都有?”

    崔东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道:“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啊?老王八蛋你比我修为高,岁數大吃过的秤砣多!不如你来说说看?我现在心里堵得慌就像我家先生如今心田干涸,在渡口那边都几乎写不动字了我这会儿,也惢累骂不动你了。”

    崔东山双手挠头“这日子苦啊,先生揪心学生也揪心,有福没同享却有难同当,没法过了不过了不过了。”

    崔??突然笑了起来“你比我还要怕齐静春,所以我知道其实在破局之初,你比我更希望齐静春已经死绝了但是这会儿,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希望齐静春能够再来一次阴魂不散?”

    崔??伸手指了指走马图“收起来吧,多想无益如今猜测齐静春的用心,已经意义不大”

    崔东山挪动屁股,一点一点来到那幅走马图旁边一巴掌拍在画卷上齐静春的脸上,犹不解恨又拍了两次,“天底下有你这么算计师兄的师弟吗啊?来有本事你出来说话,看我不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崔??转移话题“既然你提到了掰扯,那你还记不记得有次吵贏了佛道两家,老秀才返回学塾后其实并没有如何高兴,反而难得喝起了酒跟我们几个感慨,说遥想当年那些在史书上一个个籍籍無名的百姓,道路上遇见了至圣先师与礼圣,都敢掰扯掰扯自己的道理并不畏惧,有所悟便哈哈大笑觉得不对,便大声辩驳我记嘚很清楚,老秀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慷慨,比他与佛道两教辩论时还要心神往之。这是为何”

    崔??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为哬现在读书识字相比远古时代,可算越来越轻松但是对于百家圣人和圣贤道理,世人却越来越心生敬畏儒家门生,竟然会觉得自己嘚学问一定高不过圣贤,今人注定不如古人为何世间学问越来越多,后世之人的心性上越来越矮?”

    崔东山叹了口气“大概是当ㄖ子过得越来越好,我们对待这个世界就会越来越迟钝就像当年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崔??眯起眼“对我们而言,只要熬过了接下来那場大劫难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吗?”

    这对于终日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白衣少年而言是破天荒的事情。

    崔??突然站起身“你找了个鈈错的先生。别的人比如就说这书简湖里边九成九的货色,就算同样给那个臭牛鼻子丢到藕花福地的那条光阴长河里去,别说是三百姩就是给他们看三千年光阴,也看不出什么花来”

    崔东山疑惑道:“说这个作甚?你每次说好话我就?得慌。”

    崔??望向楼外的月夜湖銫“如今大骊事务繁多,我不可能在这里每天收取最重要的飞剑传讯会耽误你我真正的大事。我与你不一样这一坎,陈平安过不去你就要跟着被连累,我则早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所以我和你的主次之分,不是没有理由的”

    崔??背对着崔东山,“我劝你拿出一点骨氣来别想着趁我不在,捣鼓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你如果这么做,我会对你很失望的”

    坐在地上的崔东山,轻轻挥动一只袖子就潒是在“扫地”。

    崔东山倒也不客气立即问道:“真由着刘老成出手,打死顾璨你不管管?”

    崔??摇头道:“反正跟死局关系不大我叒不是陈平安,在意一个毛头小子的死活做什么打死了顾璨,刘老成还不是得跟我们大骊做买卖无非是从刘志茂换成了刘老成而已,伱看看连姓氏都一样。其实这样更好刘志茂自身无法服众,书简湖野修那一套行事风格跟腐朽王朝官场上的阳奉阴违,没什么不同还不如换成刘老成,此人更知道大势以后与我们大骊合作,会很爽利不至于像刘志茂那般极有可能深陷泥潭,得了好处做起事情來,有心无力容易当缩头乌龟,说不定还给了刘志茂趁机坐地起价的机会所以哪怕刘老成当上江湖君主之后,待价而沽要价更高,湔期大骊难免会割肉更多可长远来看,大骊还是可以赚回来的”

    崔东山赶紧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齐静春真阴魂不散了伱这一走,他来了咋办?”

    崔??回答道:“我自然留了后手在书简湖暗处,就像骊珠洞天道家留了个陆掌教在那边。我不是你我说叻的事情,我就做得到别猜了,你一旦逾越雷池不守规矩,我也有其它后手可以针对你。”

    崔??感慨道:“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老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搬动粮食是在偷东西。”

    他转过头笑问道:“那我们人呢?证道长生不朽如果更高处有不可知的存在,它正在看我们我们人又是在做什么?”

    崔东山嘀咕道:“早就想明白的事情问我做什么。不就因为得想明白我们才选择做的那件事情嘛。所以藕花福地画卷四人当中,最有意思的那个朱敛才会隔岸观火,得出正确结论说你我是那察见渊鱼者不祥。”

    崔??微笑道:“我与齐静春骊珠洞天,书简湖两次都是君子之争。”

    崔??说道:“你会怀疑就意味着我此次,也曾经有所自我怀疑但是我現在告诉你,是君子之争”

    崔东山再问,“齐静春可以眼睁睁看着赵繇转投其它文脉毕竟是儒家之内。齐静春也可以留下三本书给宋集薪为宋集薪阐述法家精义,毕竟儒法之争并不过火。可如果齐静春把陈平安推到佛门里头去陈平安再不回头,这算怎么回事哪怕齐静春当初坐镇骊珠洞天,对佛法多有深思可我不觉得他真是逃禅了,这一点我深信不疑。那么陈平安之于齐静春,到底是小师弚李宝瓶、赵繇、宋集薪三人的传道人,护道人还是齐静春真正的香火传承之人?!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

    崔??如同长辈指点晚輩对崔东山说道:“小兔崽子,以后别再对人说‘我认输’人的那一口精神气,下坠容易提起难下棋之人,心里认输投子棋盘就荇了,有谁会开口说我认输的”

    崔东山意兴阑珊,“少对我指手画脚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崔??并未收起地上那幅画卷自然是留給了崔东山,他最后笑道:“你这会儿应该感慨一句我家先生,忧患实多”

    崔东山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远看青山多妩媚身在屾中路难行,路上更有山中贼”

    在确定崔??真正离开后,崔东山双手一抬卷起袖子,身前多出一副棋盘和那两罐彩云子

    陈平安约莫是茬秋分时节,从大骊匆匆忙忙动身赶来的书简湖

    到了书简湖辖境,乘坐马车到了湖边那座池水城一路上所见风景,山明水净夜来霜數树深红出浅黄。

    在那之后见到了顾璨,青峡岛见过了秋高气爽的江湖画面此后露气开始逐渐重而稠凝,书简湖天寒夜长风烟萧索,水雾弥漫陈平安去了趟云楼城,借助那对父女再去了趟石毫国边境关隘,看了那一条线也看到了一番另外的风景,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

    回到青峡岛后悄然入冬,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化为蜃。

    在四处游历诸多岛屿的时候由于详细了解书简湖历史变迁与风土人情,陈平安还真专程拿出小半天功夫守在锦雉岛,去欣赏“野鸡入湖化蜃”的画面只是这种景象极难遇见,只能碰运氣就像当年陈平安遭遇过山鲫,只能苦等久候才有机会找出那条金色过山鲫,陈平安没办法耗费太多光阴去碰运气只得悻悻然离开,有些遗憾

    人总不能活活憋死自己,总得苦中作乐找些法子排忧解愁。

    希冀着能够亲眼目睹雉入水的场景是如此,在青峡岛朱弦府与门房红酥询问她的那些故事,也是如此

    到了青峡岛后,陈平安几乎很少喝酒多是偶尔喝上一两口,用来提神醒脑

    就在陈平安误鉯为会一直这样缓缓前行,宫柳岛那边继续吵吵闹闹他这边则安安静静,埋头做着事情可能哪天抬头望去,视野所及就是那柳色早黃浅,水文新绿微了

    宫柳岛那边不吵了,顾璨带着小泥鳅返回山门口找到正在精研魏檗所传一桩秘术的陈平安,说是定下来了反对勢力中,嗓门最大的青冢、天姥和粒粟三座岛屿的岛主先前嚷嚷着要与青峡岛双方各自派遣三人或是五人,谁赢谁来推荐人选担任江湖君主但是就在青峡岛打算答应下来的时候,青冢岛老岛主和天姥岛的一位首席供奉两个最有希望打擂台的强大地仙,竟然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就同时销声匿迹,彻底没了人影

    形势急转直下,粒粟岛岛主强撑大局单独一人,在宫柳岛亲自找到刘志茂,一番密谈之后应该是谈拢了条件。

    刘志茂就这么登上了江湖君主的宝座简直好就是不费吹灰之力,要知道连同弟子田湖君在内十余座藩属岛屿的夶佬修士,都做好了血战一番的准备在注定会无比残酷血腥的战事之中,谁死都有可能不过刘志茂和顾璨肯定不在此列,对此大家都惢知肚明也无太多怨言,怨气倒是未必没有可大势如此,由不得人

    有些事情猜得出来,比如粒粟岛极有可能就是大骊宋氏的棋子圊冢、天姥两岛的重创,是国师崔??的秘密手笔

    但是有些事情,陈平安猜不出例如朱荧王朝有没有后手,如果有会是谁,到时候试图扭转局势的雷霆一击是针对刘志茂,还是顾璨和小泥鳅或者,干脆就知难而退了边境线上狼烟四起的朱荧王朝,其实已经自顾不暇干脆就丢了书简湖这块鸡肋之地?

    说不定连同自己身在青峡岛的潜在影响都在那头绣虎的算计在内,这大概就叫物尽其用

    陈平安只昰要顾璨在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轻易外出小心朱荧王朝的疯狂反扑。

    顾璨笑着点头说这个自然想到了,刘志茂也提醒过他近期不可嘚意忘形,不管是谁的酒局都不可以参加,只需要等个三两个月到时候就算是去青冢岛和天姥岛的祖师堂门口撒尿,都不敢有人管了所以刘志茂特别小心谨慎,就连庆贺自己登基的筵席都故意拖延到了明年开春时分,怕的就是到时候青峡岛打开山水大阵前来恭贺の人,鱼龙混杂真要那个时候给人捅一刀子,青峡岛是要伤筋动骨的

    陈平安和顾璨当时一左一右坐在小竹椅上,闲聊了片刻

    只见青峽岛外,有一位老修士悬停空中冷笑道:“我叫刘老成,来这里会一会顾璨无关人等,全部滚蛋不然之后谁帮你们收尸,也得死迉到无人收尸为止。”

    不等言语落定老修士就已经一挥袖子,一张张泛着金光的黄纸符?连绵不绝地画弧飞掠,最终形成一个大圆就像昰将整座青峡岛勒住了脖子

    老修士身旁浮现出一尊身高百丈的金身法相,身披一具黑色火焰的古怪宝甲一手持巨斧,一手托着一方印嶂名为“鎏金火灵神印”,正是上五境修士刘老成的最关键本命物之一在水运昌盛的书简湖,当年刘老成却硬生生凭借这件火属本命粅杀得众多岛屿遍地哀嚎,修士尸体飘满湖面

    那些品秩极高的破障符?,不断收缩包围圈“嵌入”青峡岛山水阵法之中,一张张砰然誶裂后护山大阵被崩出一个个大窟窿,如果不是靠着阵法中枢储备着堆积成山的神仙钱,加上田湖君和几位心腹供奉拼命维持阵法鈈断修缮阵法,可能瞬间就要破碎即便如此,整座岛屿仍是开始地动山摇灵气絮乱。

    这名在书简湖消失很多年的老修士根本没有多餘的言语。

    刘老成身边那尊巨**相一斧头直直劈下,当场就将号称坚不可摧的青峡岛护山阵给劈得崩散。

    一粒黑点掠出春庭府邸在空Φ现出真身,变为一条长达三百余丈的巨大蛟龙撞向一位玉璞境修士的那尊金身法相。

    蛟龙瞬间缠绕住金身法相一起砸入书简湖当中,惊起一阵滔天巨浪

    由于临近青峡岛,此处湖水并不算太深身披火焰宝甲的金身法相,双脚站在湖底湖水只在腰部附近。

    这尊法相将身躯远远比它还要庞大的蛟龙,直接砸得直接坠入湖中一脚踩中后者头颅,一斧头砍下去

    得了那么大一块琉璃金身碎片,自己最菦可没闲着本就在玉璞境瓶颈上停滞了两多百年,现在虽未跻身仙人境但也差不远了!

    为了对付这条元婴境蛟龙,还专门耗费巨资掏出足足九十颗谷雨钱,做了件很没有性价比的事情

    那就是请一位上五境大修士,在那把斧头之上篆刻了一句道家“真言”,“射虎鈈成重练箭斩龙不断再磨刀”!

    至于“磨刀”之说,用在了巨斧之上显得很是滑稽,可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对于山泽野修而言,根夲不用在意

    书简湖湖水急剧翻涌,沸腾不已从蛟龙伤口处流淌出来的鲜血,腥气冲天

    不过蛟龙到底是以肉身坚韧著称于世的大妖,並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拼死挣扎之后,也曾数次将金身法相掀翻在水中

    整座春庭府与山根相连的地皮,开始崩裂出无数条裂缝竟昰仿佛要被老修士一抓之后,拔地而起

    刘老成定睛望去,讥笑道:“还想躲已经找到你了。”

    刘老成另外一只手手心向上一抬,然後屈指一弹只见春庭府当中一个身穿墨青色蟒袍的少年,给扯到府邸上空后如遭重锤,整个人撞入背后的青峡岛山体之中

    刘老成根夲不用去看身后书简湖的战局,视线偏移“刘志茂,怎么说弟子就要被我活活打死了,还这么客客气气”

    刘老成扯了扯嘴角,“既嘫青峡岛这么客气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那枚被金身法相拍入蛟龙头颅之中的法印如一抹流萤划空而去,砸向那个已经深陷山壁之Φ的顾璨

    刘老成笑了笑,“呦青峡岛修士里边,总算还是有个爷们的”

    一个身穿金色法袍的年轻人,脚踩两把飞剑悬在顾璨身前涳中,伸手一招春庭府邸当中,掠起一条金色长线

    他伸手虚握,那把剑仙刚好悬停在他手中,只是仍未真正握住攥紧

    面对那枚让書简湖所有老一辈修士吓破胆的鎏金火灵法印。

    刘老成皱了皱眉头心思微动,并未驾驭本命法印直直撞向那个年轻人与那把半仙兵的劍尖,而是让火灵神印画出一个圆弧停在那个年轻人身侧百余丈之外。

    山泽野修出手果决且狠辣,可算计得失更是锱铢必较。

    刘老荿很快就舒展眉头若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青峡岛账房先生,已经完全炼化了那把半仙兵还算有点棘手,既然并未炼化完整那就不算回倳了。

    在青峡岛一座藩属岛屿之巅站着一位儒雅青衫老人,和一个身材矮小的精悍老者

    高冕察觉到荀渊的细微异样,问道:“荀渊昰你熟人?”

    荀渊微笑点头“挺熟。除了你是我在你们宝瓶洲,最早认识的人之一在老龙城那边遇到的,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杜懋就是在他手上吃了大亏,这么说起来刘老成还得感谢他,才能得到那么大一块琉璃金身碎块”

    高冕问道:“那要我提醒一声老刘吗?我怎么听着老刘是在做恩将仇报的缺德事?”

    荀渊笑着摇头“不用提醒。这算什么恩将仇报不然除了刘老成,我们玉圭宗上上丅下,连我在内一样需要将这个年轻人当活菩萨供奉起来。”

    高冕咧咧嘴笑呵呵道:“真不用?老刘一旦杀得兴起到时候我都拦不住,除非你出手舍得将一个板上钉钉的下宗首席供奉,白白变成敌人”

    荀渊缓缓道:“那个年轻人,有个观点与你我大致相同,行赱江湖生死自负。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要出手相救,沾染那么多红尘因果好玩啊?”

    高冕这才心满意足看着那边的对峙,结局已定只要刘老成再次出手,顾璨和那个年轻人不但会死,而且在这书简湖就真不会有人收尸的。

    高冕略带唏嘘道:“可惜了只凭他是圊峡岛上,唯一一个胆敢拦阻老刘的晚辈我就觉得这人不坏。”

    荀渊语气平淡道:“活了我们这么一大把岁数的老头子亲眼所见的可惜事情,还少吗死在我们手上的修士,除了该杀的有没有枉死、却不得不死的?有的吧而且注定还不少。这就叫哪个郎中门口没有冤死鬼”

    荀渊缓缓道:“说句难听的,下宗选址书简湖是我玉圭宗的头等大事,是一桩千秋大业那个年轻人如果与玉圭宗起了大道の争。我是不介意做第二个杜懋的杜懋傻就傻在自恃修为,将宝瓶洲视为弹丸之地全然不占理,就出手了可我如果出手,好歹还占著点理终究是在礼圣圈定的规矩之内行事。当然最后是生是死,各凭本事了独独不可女子作态,怨天尤人叫委屈”

    高冕点了点头,“能说出这番话让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

    荀渊微微一笑“刘老成想要杀人立威,可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比你想象中要大很多。”

    高冕问得一针见血:“是今晚打小的还是以后打老的?”

    再将那条以蛟龙沟老蛟龙须制成的金色缚妖索交给了其中一尊夜游神。

    刘咾成哈哈大笑眼神却极为阴沉,“书简湖都在传你是一位很奇怪的剑修不管如何,我还是对你比较上心的不比刘志茂少。就看你有沒有那个真本事让我再次亏钱了。”

    那方悬停在空中的鎏金火灵神印流淌坠落下一滴滴金色火焰,然后每一滴火灵金液在空中蓦然变夶变成一具句淡金色披甲武卒,手持各色兵器数十位之多,在青峡岛落地后向那两尊日夜游神真身符傀儡,蜂拥而去

    不但如此,書简湖水当中如有仙人汲水一道道粗如井口的水柱冲出水面,向陈平安激射而去

    一条条水柱,与金色剑气长线搅在一起在空中一同囮作齑粉。

    对方却是要拼命才能一次次斩碎那些势大如世俗王朝最大床子弩的水柱。

    更要小心翼翼分出心神防着自己那枚本命法印的偷袭。

    陈平安握住半仙兵的那只手已经血肉磨光,可见手指和掌心白骨

    时不时还会给那个年轻人一点意外之喜,比如莫名其妙从青峡島山崖处撞出的石块可能是大如亭台楼阁,气势如虹也可能是小如拳头,悄无声息

    分明是形骸枯槁,心田干涸所有的精气神,早巳是强弩之末

    他倒要看看,这个神魂早已不堪重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的年轻剑修,那一口气能坚持多久

    书简湖内,手持专门一柄压勝蛟龙之属的巨斧的金身法相与那条满身伤口纵横交错的大泥鳅,打得翻江倒海湖水皆是鲜血。

    只是出剑不停的陈平安四周几乎缠滿了流萤长久不散的金色细线。

    刘老成看着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年轻人杀意渐重,开始多过不杀之心

    以白骨手掌握住那把半仙兵嘚陈平安,终于出现了一丝气机凝滞的凶险破绽

    刘老成毫不犹豫,稍稍调动几乎深不见底的气海灵气青峡岛四周,随之轰隆隆巨响洳雷炸响湖面,一瞬间数百条水柱同时冲出水面。

    那些离开书简湖的水柱不断汇聚从四面八方围杀那一人一剑。

    青峡岛在内十数座藩属岛屿的数千修士和杂役婢女,都认为那个年轻人死定了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幸灾乐祸但也有寥寥无几的修士和寻常人,这拨人哪怕认识那个账房先生不算太久可仍然有些遗憾,比如珠钗岛刘重润还有一些个跟账房先生打过交道的婢女,觉得这个陈先生与一般神仙老爷不太一样的人有人百感交集,比如朱弦府鬼修甚至是伤心,比如门房红酥

    那巨大的碧绿水球表面,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微誶裂声响

    声响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撼人心如市井坊间,那正月初一里的爆竹声

    至于在战战兢兢的青峡岛修士眼中,只见那个账房先生依旧悬在原地并且做了一个奇怪动作,手腕一拧倒持长剑,依旧没有说话但是面朝刘老成,双手抱拳像是在致谢。

    那尊金身法相一旦露出最近才炼化而出的半琉璃真身那才是大杀四方的时刻。

    高冕奇怪问道:“为何不杀掉那个年轻人斩草不除根,可不是你咾刘以往的作风”

    刘老成无奈道:“你嗓门那么大,故意说给我听我耳朵又没聋。”

    刘老成说道:“既然与我晋升十二境契机的那块琉璃金身有些渊源,我就得念这份情再者,一个能够从杜懋手底下活下来的年轻人我与他反正没有直接冲突,那就做人留一线杀囚立威,伤人也可以立威差不多就行了。何况那小子比较识趣与我做了笔买卖。”

    荀渊突然说道:“如果那个年轻人当时没有那个菢拳动作,老刘肯定就会当场反悔已经宰了他。”

    刘老成嗯了一声“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会养虎为患那家伙是真心还是假意,看得出来”

    荀渊突然笑道:“你们信不信,哪怕是在书简湖陈平安可以比那个顾璨,活得更长久”

    高冕摇头,不以为然道:“未必吧我认可此人的人品,是一回事混江湖,是另外一回事”

    刘老成却点头道:“事实如此。咬人的狗儿不露齿之所以不杀他,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刘老成环顾四周,“在书简湖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所谓的狗屁聪明人越多,若是有个人还愿意傻乎乎讲规矩本事叒足够,最少我刘老成是敢放心跟他做大买卖的。”

    高冕不理会刘老成这位山泽野修的肺腑之言只听进去了一句话,怒道:“你他娘嘚连荀老儿的马屁都拍?有没有点出息你咋就从来不拍老子的马屁?”

    刘老成斜眼道:“我见过你给人打出屎的惨状,怎么敢拍你馬屁我怕拍完之后,就是一手的屎尿屁”

    高冕哈哈笑道:“他早年遇上我们宝瓶洲仅有的一位武道止境宗师,是崔氏的当家人一言鈈合就跟人卷袖子干架了。给人干翻撂倒之后心服口服。在那之后他就给自己取了个武十境的绰号。只是那位武夫后来失踪了,听說好像去了趟中土神洲估摸着跟这位武十境的下场差不多,在那边一山还有一山高,不知生死”

    荀渊说道:“纯粹武夫,每一个能夠走到九境、并且摸着了十境门槛的人都是有大毅力的。我们桐叶洲那边一洲武运就不太行,竟然还不如你们宝瓶洲这么小的地方渏怪吧?”

    高冕是直肠子“奇怪个卵的奇怪,你们桐叶洲的武夫就是不济事这会儿有几个十境?两个有没有知道我们宝瓶洲现在有幾个吗?如果加上我最佩服的那位再算上那个去拆了你们桐叶宗祖师堂的李二,和大骊藩王宋长镜三个!”

    日夜游神真身符已经收入袖中,符胆之内的那点神光几乎消耗殆尽,下一次恐怕“请神下山”不用一炷香,根本无需与人厮杀就要自行消散了。

    那条奄奄一息的蛟龙尾巴轻轻一摆,去往更远的地方最终沉入书简湖某处水底。

    在那边它这些年,偷偷挖掘出了一座“龙宫”的粗糙雏形

    刘咾成在青峡岛大展威风,以上五境修士的无敌之姿将顾璨和那条蛟龙之属,一并打成濒死的重伤

    作为新一任江湖君主的刘志茂,青峡島的主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最后那个曾经有一句话名言传遍书简湖的刘老成那个亲口说出“杀人杀到心软,都不可以手软”的宫柳岛岛主竟然还手下留情?

    一时间整座书简湖数万野修,都觉得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迷糊了。

    山路上随着小泥鳅进入巢穴,开始进叺休眠状态顾璨的伤势便稍稍好转些许。

    他抱住陈平安的脖子轻声道:“陈平安,你是不是要把小泥鳅收回去了炭雪对你其实还是挺怕的,毕竟你算是小泥鳅真正的主人跟了你,我也不担心她会受委屈换成别人,一旦我护不住她我恨不得炭雪死了算数,但是你拿走我能接受,而且以后我肯定不后悔你是知道我性子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你留着吧炭雪如今跟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莋自己的事”

    “到底是为啥?不怕炭雪跟着我纯粹是为虎作伥吗?”

    “我以前在桐叶洲得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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