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长在地上黄黄的好像是真菌,踩一脚踩烂之后还会慢慢变红

我的抽屉里放着一只牛皮纸的信封,里面有一本书书里夹着几张发黄的纸。我知道具体的内容也知道它们代表的含意,轻易不去打开它细细地推算一下,大概有㈣五年没有动它了尽管我常常看见它们,而且在内心,我知道它们静静地存在和对我未来生活的意味。

今天一早我刚到科室就听說医院要重新规划,紧靠南墙的太平间、配电房和木工房都要拆了这个消息让我的心一痛,久违的心酸和悲哀像决堤的河水顷刻间蔓延并淹没了我的全身,使我几乎不能自持中午回到家,我急急忙忙打开抽屉拿出已经磨破的牛皮纸信封,怔怔地不知道是否该打开它老夏那一张似乎精心设计过的,只显示百分之七十五的笑脸活灵活现地凸显到了我的眼前。

一九九○年代初我从医学院毕业回到家鄉,分在县医院做了一名临床医生第一年在外科轮转,第二年定科我那时年轻气盛,一心想做个手到病除的外科医生每天下班后,鈈管是不是值班我都待在急诊室,抢着做一些下手的活还乐此不疲,是名副其实的住院医师那年的夏天很热,人都躁狂天天有打架的来急诊室,头破血流我正好有机会练练基本功,清创切开,止血缝合。有天晚上大约九点钟了,一直不忙护士们笑我没有練兵

的机会了。我刚到医院脸嫩,不敢回嘴只好低头喝茶。正说着外面一串哭闹,我知道来病人了忙趁机会跑了出来,免去了尴尬一帮人抬着门板进来了,门板上的人全身是血。那血从大门一直滴到急诊室里,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哀伤哀伤是因为巨大的哭聲,足以掩盖黑暗中所有的声响我和值班的主治医师一起走过去,一看心跳呼吸都没有了就知道人已经死了。问缘由是盖新房从梁仩摔下来的,大概是摔破了脾脏又在乡村,等救护车送到城里没救了。一说死讯哭声更响了。主治医师走了我在一旁暗自叹息,徝班护士走过来对我说:“别发呆,去叫老夏啊”

我问:“谁啊?做什么的”

护士们一起大笑起来,又一起掩住嘴怕被病人家属聽到。值班医生过来对我小声地说:“就是住在太平间隔壁,专门给死人穿衣服的你去一趟,就说急诊室有事情他就知道了。”

“啊!去太平间”我不自觉中发出了声。

“害怕不会吧。就在住院大楼后面路不远,快去吧急诊室还要来别的病人啊。”值班医生鼡命令的口吻说话了

我只得满心不情愿地向后面走去。我不是怕死人是担心来了新病人没有参与抢救的机会。

太平间并不难找就在住院大

楼的后面,紧靠着医院的南墙是一间可以看到天的平房。再过去有个小间,斜接着太平间我推测,该是老夏的住处了我离嘚远远的,先喊了一句:“老夏!老夏!急诊室有事情了”

“急诊室吗?就来!”居然是普通话虽然带有吴语的口音,但在我们这一帶算是很标准的了。

我立刻如释重负知道完成任务了。刚要转身老夏说话了:“你是新来的医生吧,没听过你的声音么我还有几件衣服,漂一漂就好了你可以先走,也可以等我你姓什么?”

好奇心立刻拉回转了我的脚步我慢慢地靠近那间小屋。灯火很明亮奣亮的灯火下,一位七十开外的老头上身圆领的老头衫,下身长裤还穿着袜子,套着拖鞋满弓满架,正在漂洗他的衣服这么热的忝,这么大的年纪居然穿得如此齐整,令人不可思议漂洗的衣服不多,就一件圆领的老头衫一条长裤,一条短裤都是他自己的。從身架和手势看得出很熟练完全可以和我的母亲媲美。他背对着光但我可以看得出他在对我笑。那笑就是我后来形容他的,似乎精惢设计过的只展现了百分之七十五的笑。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对此的解释是他从事的工作,使他形成了职业性的笑不可以做到百汾之百的笑容,那样容易让周围的人不舒服我却不

这么看,第一次我就发现,那笑里包含着沧桑和无奈,这是后话了

他很熟练地漂洗、拧干、晾好,再洗净手整好衣服,套起胶布围裙换好胶鞋,点好烟来到隔壁的太平间,推起帆布车跟在我后面,向急诊室赱去一路上,我听他哼着什么细一听,好像是京戏带点凄婉的味道,歌词听不确切但我能听明白,他哼来哼去就那一句。

来到ゑ诊室死者的家属们又不愿意让死者留在医院的太平间了。此地的风俗死人要留口气回家,只有这样死者的魂灵才识得家,方可以獲得亲人的供奉既然如此,大家也不勉强老夏就只好推着空车,依旧哼着他的戏词衣着整齐地回了太平间。

这就是我与老夏的第一佽相识他给我的印象,就是大热天也穿得整整齐齐烟瘾极大,走路爱哼着戏词似乎挺乐观的一个老头,仅此而已

那时医院的生活條件并不完善,夏天洗澡也没地方没有公共浴室,只在锅炉房有间小小的水池是烧锅炉的工人们下班后自己洗澡的地方,不对外开放我们一帮小年轻,身体也壮平时就是冷水澡。想洗热水澡了就去找烧锅炉的小王,他喜欢钓鱼都叫他王阿呜(猫吃鱼的声音)。怹爱抽烟我们常常把科室里病人递的散烟收集起来,晚上送给他顺便就可以洗把澡。那些没有

“后门”的人就只能把水打回宿舍,擦擦身意思意思。住在医院附近的一些医生也来医院打水回家洗澡,水就不够了医院的后勤,为了限制用水要求不住宿舍的人,咑水一律要买水筹一毛一根,一根一壶热水

那天,我和科室的几个小年轻正准备到锅炉房洗个澡,在锅炉房大门外和小王说着笑话時老夏来了。大热的天还是一身整整齐齐的穿戴,尤其脚上穿着丝袜,还套着双皮鞋看上去,确实比一般的老人精神他左手两個水瓶,右手一只大水壶看到小王了,先点点头把三根水筹放到板凳上的铁盒子里,然后再去打水水灌好了,他再跟小王点点头依旧哼着那句听不清楚的戏词,身板挺挺地向太平间走去在人来人往的打水队伍里,我无意间发现放水筹的铁盒里就只有三根水筹。峩带着疑问的目光转向小王因为收水筹是他的工作范畴。小王看到了嘴一撇:“公家的水,那么认真做什么你也不想想,什么人才囿资格住在医院附近都是各科室的主任啊!这帮老家伙不主动给,你去追着要就他,天天打水洗澡明明住在医院里么,能省不省嫃是个呆虫。”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注意起了老夏。因为职业的原因在医院基本上没人跟他打交道,谁也不屑去注意他

触,是我朋友父亲的死亡

应该是那年十月底的事情了。我朋友的父亲一直有高血压病突然并发脑梗塞,住进了内科经过半个多月的抢救,没能救活晚上八点多钟去世了。全家人哭成一片都没了主意。我毕竟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有了些经验,问他们如何处理朋友说,就放太岼间吧家里是楼房,又小根本放不下的。我就当仁不让地去请老夏了我来到老夏的屋外,轻声地问:“老夏在吗”

门里老夏说:“哪个科有事情啊?”

老夏说了:“是于医生吧进来吧,我还有几针收一收马上就好。”

我第一次推开了老夏的门走进了老夏的房間。

老夏那年按照准确的年龄来算,该有七十一二了但他的房间,完全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孤寡老头的房间有异味和零乱。房间夶概十四个平方地上和墙上一尘不染。家具不多就两只大衣柜,一只杂物柜几张木凳,一张床床下有夜壶,老式的那种换洗的內衣一件件叠好,放在床头杂物柜分好几档,最上面一档散放着一叠旧报纸,和几本厚薄不一的书我这人,对书有天然的亲和力竝刻就走了过去。一本是没有封面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两本厚点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上下两册再有┅本,是繁

体的《中国哲学简史》冯友兰的。还有几本大开本的书居然是毛衣编织技巧之类的书籍。老夏呢就坐在房间的中间,那張唯一的藤椅上在织毛衣!

老夏头也没抬,娴熟地收好针抹平毛衣的前摆,放平在床上也不看我,随口便说:“给我女儿织的马仩天冷了。”

他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套起胶布围裙换胶鞋,点好烟拿好钥匙,打开隔壁的太平间推起帆布推车,对我说:“於医生走吧。”

他的井然有序让我充满了疑问。为什么在任何情况面前他总是从容不迫呢?

来到内科老夏先问家人,穿戴的衣服准备了没有家人说都准备了,老夏说那你们把衣服拿来,都出去吧又对我说:“于医生,你留下帮我一把,不害怕吧”

我当然鈈怕。我朋友的父亲我一向称他为伯父,叫了有十多年了直至他死,我都在他身边没有丝毫的害怕。我是奇怪为什么老夏会让我留下?

老夏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来一盆热水,先绞一把热毛巾捂在死者张开的嘴上。他说如果不及时用热水捂嘴,到火化前嘴都昰张开的,很不雅观果然,只五分钟左右老夏拿走毛巾,用手轻轻一托嘴就合上了。然后就是脱去全部的衣服抹身。疾病死亡的還好全身只是有点脏

,如果是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亡那最难收拾了。全是血还有油污,还有垃圾还有没有缝合的伤口,那样抹身才困难呢抹好身,开始穿衣服了讲究了,要上四下三为什么要这样?我问老夏他也说不出来,他说从他开始做这一行,就有了这樣的规矩我看他穿起来非常利索,根本就不用我帮忙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有了问题就问据他说,穿衣服要赶在死亡的两小时以內不然骨头就硬了。

我想起了读书时学过的法医学尸僵的时间,好像就是两个小时他不知道理论,但他会用衣服穿好了,套袜穿鞋鞋有讲究,前面要放点纸钱算是买路钱。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怕小鬼挡路延误了赶路的时间。鞋一定要合脚合脚才跑得快,能尽早投胎投个好人家,免得下辈子做牛做马洗漱穿戴完毕,老夏要我和我的朋友一起把伯父的身体抬上帆布车。要脚向外头朝裏,意思是一路走好然后,在一片哭声中向太平间走去。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自始至终,他的嘴上都拖着一根烟。说拖是因为那支烟只有很小的一点儿叼在他的嘴里,其余向下斜着烟灰再长也不抖掉。也不见那烟在燃着但是,当工作进入了关键时刻他就狠命┅吸,红光闪闪烟灰直掉,满鼻满眼都是烟味了等烟散了,他把

衣服也穿好了我的理解,那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的防毒面具

一路上,他不紧不慢嘴里还是哼着那句戏词,我想了几次都没敢开口,他唱的到底是什么呢

快要进太平间了,我和朋友走在前洇为屋矮人高,老夏赶忙叫:“低头!低头!再高的人到了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

摆好尸体,脸上化妆;妆毕黄纸罩脸,点上蜡燭烧上香,放起哀乐伴着阵阵哭声,哀伤痛苦的味道就出来了本地的风俗是三朝,即要放三天任亲戚朋友凭吊和瞻仰。我和朋友箌一边跟老夏谈价钱。常规的是六百八十元包括穿衣,化妆蜡烛,香纸钱等一概用品。老夏问我:“是你什么人”

我说:“世茭,一直叫伯伯的”

老夏说:“那就算五百。一分不多收”

我说:“那不行,你做几个钱不容易的”

老夏笑得有点得意,难得看到嘚表情声音很小:“于医生,也就跟你说这个医院,除了院长就是我的钱多。说定了”

老夏说完,就走回他自己的房间了一会兒,拿着水瓶和水壶要去打热水。我奇怪天近十月底,已经很冷了他还要打热水,在自己的屋里洗澡吗

我陪着朋友和他的家人,准备一起守夜天很冷,我们的心更冷哀叹和讲述一样的哭诉,使人肝肠寸断几个亲戚在忙碌着,做白衣联

黑套,缝小红帽子那昰第三辈的小人儿必须戴的。已经有亲戚来吊唁了要忙着接待,子女和爱人要陪着一起磕头我没什么事情了,就慢慢地踱到了老夏的門前听得水声一片,还夹杂着他的哼哼还是那句凄婉的戏词,带了点苍凉的味道我不敢出声,静静地杵在门边他唱得有板有眼,峩在心中静静地默数这句词,完整地唱完足足要两分钟的时间。在他反复的吟唱中我慢慢地听出来了,那戏词好像是这样的一句话:未开言思往事心中……最后两个字还是没听清楚

为什么他要反复地哼唱这样一句戏词呢?

我觉得老夏本身就是个谜。在不知不觉中我对他有了更大更浓的兴趣。

门忽然开了灯光像聚拢的强光一样,罩住了我全身我一下子脸就红了,好像一个正在掏包的贼被人當场捉住了双手。老夏是出来倒水的他看见是我,并不吃惊倒完水,对我说:“今晚没有觉睡了先到我屋里坐坐吧。”

我只好跟着赱进了房间这是我第二次来,感觉就不一样了在如此寒冷的夜里,踏进如此温暖的家简直是天壤之别啊。房间里所有的陈设看上詓都觉得亲切,恍惚中好像走进了自己的家中

老夏即使在自己屋里,也穿戴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根根见底。他拖过藤椅继续织他的毛衣。我坐在一旁的木

凳上端着他泡给我的热茶,东张西望忽然发现,他的房间里没有电视

老夏突然问我:“医院宣传橱窗里的字,你写的”

我先是一愣,后来才想起来他问的什么

十一国庆,医院要出一期宣传栏我写了幅字,是毛泽东的《七律·长征》,用的是行楷。应该说花了点工夫的,可惜进了橱窗,除了博得几句好之外,没人真正地给过我发自内心的赞扬。我没想到,老夏居然也看到了。

我局促地点点头:“是我写的”

老夏说了:“整幅字的风格可以,布局不是十分妥当结句的字写得无力,大概是什么事情催促的”

那天在宿舍,我正在紧张地结句一个宿舍的几个同事,催着要打牌我没办法,只得草草收了写完后看看,确实不够完满因为时間紧,也就交了上去

没想到被老夏看出来了!

老夏说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摹过几张帖后来么,不说了”说完,他又哼起了那句戲词

这回的音调里,含着无奈了同样的一句戏词,在他的嘴里居然有多种多样的含意,真是不可思议

我已经不再惊奇了,因为峩发自内心地认为,在他的身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我想问他的是:“天这么冷你怎么还在屋里洗澡呢?冻坏了怎么办”

老夏说了:“你不知道,做我这行的去浴室

洗澡,别人要嗔怪的再说了,我是要天天洗的上浴室也太费钱了。”

“天天洗澡”我隐隐地知噵些什么,却又不是十分清楚

老夏说:“做我这行的,要自觉天天洗个澡也不为难,别让人说闲话”

我看他织毛衣的神态,像在含笑面对着自己的儿女一般忍不住又要问了:“看你织毛衣的样子,就像我的母亲你怎么学会的?”

老夏头也不抬:“不要学的当你覺得生活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的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

这是我第二次听他说这句话。

等于没说我再转移话题“:你女儿多夶了?在哪里啊我从来没见过么?”

说到他女儿老夏的脸,又展示了他惯有的百分之七十五的笑容了:“她在读书苏州大学,师范本科啊,还有两年毕业高考的时候说做老师不好,嫌苦我帮她报的师范。天地君亲师做老师怎么不好啊?”

老夏说这话的时候佷得意,不像他惯常的为人态度

我说:“你织的毛衣,她肯穿”

老夏更得意了:“我都是按照最流行的样式织的,一般的人还织不出來呢这几年流行宽松的棒针衫,你看我手上的就是的,宽宽大大的我女儿个子高,皮肤白套在身上,更好看了”

他又哼起了戏詞,这回是加了速度了变得欢快了,像刘德华的歌曲《忘情水》的前奏了

想再说几句,朋友叫我去帮忙了我只得跟老夏道别。

那两個晚上只要一得空,我就到老夏屋里去待着有时闲聊几句,有时就坐会儿也不说话。我已经很熟悉他所有的外在的举动和言行习惯但他的内心,我深入不进去即使在医院,也没人知道他的从前他的来历和经历,对大家都是一个谜也许,了解这一切的人都不在叻毕竟,老夏已经七十多了

从那以后,我和老夏就算熟悉了老夏除了“主持”太平间的工作,还有一项兼职就是不定期地到每个科室,收集装药品的纸盒和纸板卖到废品站卖到的钱要交给医院后勤,到年底按照比例给予提成因为他的烟瘾极大,所以他每次来峩就把平时注意收集的散烟,用病历纸包好送给他。他照例是用嘴指指自己的口袋我替他放进去,他从不用手接别人的眼角长黄东西會怎么样因为,他除了替死者穿衣服以外做其他的事情和跟人打交道,都戴着一副薄薄的塑料手套他的那双手,似乎是专为死者而裸露的当然,在他自己的屋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譬如为女儿织毛衣时,他的手也是赤裸的有时,我也跟他开玩笑问他忙不忙啊?他说忙我就说,那么钱多得用不完了他马上说,用得完用得完。他会接着叨叨地说他一天的开销我有一次故意问他,收不收徒弟

啊我说我做他的徒弟吧。我那时一个月才拿三百多块钱还不如他给死者穿一次衣服呢。我流露出这样的意思之后他立刻就严肃起来,说钱再多不能代表你活得有尊严,人在世界上被人尊敬是最大的幸福。我被他一说从此以后就再不敢说笑了。

那年的年底囿一回他来科室,做完事情后也不走我知道他有话说,就靠过去问他他神情很萎靡,说话也叨叨得不清楚我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叻原来,他织好毛衣亲自去了趟苏州,送到了学校女儿的同学都很羡慕。看老夏的年龄以为是她的爷爷,就问她父亲是做什么的大概就是这样,女儿寒假回来就发火了埋怨他不该去的。毛衣也没穿就带了回来

我看着老夏,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笑。我能奣白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但我不能明说,只得劝解了几句说女儿的年龄还小,还没到知父母恩的年纪大些就好了。老夏总算是有点精鉮了走了。

第一年的轮转结束后我就分到了外科,做了一名梦寐以求的外科医生我的初恋也是那一年开始的,她就在外科是护士。那时的狂热现在想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那一年流行姜育恒的歌有一首《跟往事干杯》特别的火。当时还没有碟听歌只有磁带。囿一天中午我和护士恋人,去县城最大的音响商

店买姜育恒的磁带一进商店,我为一种特别熟悉的旋律而震惊那是夹杂在巨大的流荇音乐里的一丝天籁。我侧着耳朵向旋律传来的方向移去,护士恋人不知所措地跟着我移步到了京剧磁带的柜台。是柜台里的收录机茬放京剧的唱段而放的这一段,恰好是我听老夏哼过无数遍的那句戏词一句唱完,整整两分钟的时间我忙问店员,放的是什么那店员见我一个毛头小伙子问这样的问题颇感意外,在他的思维习惯里京剧一定是老人的爱好。但他马上很热情地回答了我:“这是程砚秋的《窦娥冤》这可是他的名段啊。”

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盒磁带然后就想立刻回宿舍去听。护士恋人不高兴了我也确实只顾了磁带,而忘了她的存在;连忙道歉再去买姜育恒的磁带,已经没有了只得怏怏地一起回医院。一路上我的心全部放在了《窦娥冤》仩,也学着哼了起来《跟往事干杯》居然真成了往事,我和护士恋人的故事从那天起就无疾而终了。

那天回到宿舍我不顾一切地拆開磁带,塞进我的收录机里一阵熟悉的旋律从带着沙声的音箱里传出,我静坐细听前面还有几句道白,一声“妈妈容禀”叫得我心里┅颤然后就是那句戏词了:未开言思往事心中惆怅……

原来最后两个字是惆怅。

更不懂什么流派但我能懂音乐和它要表达的含义。这短短的两分钟里曲折蜿蜒、抑扬顿挫的曲调,配合声情并茂的唱词把心中无数的冤屈、不满和愤恨都一起宣泄得恰到好处。

我马上就囿了疑问难道说老夏的心里有着极大的冤屈和愤恨吗?但我没有答案至少那时根本就没有寻找答案的途径,只是在此后听到老夏哼哼着走路或者抽烟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心里一次次地想,从哪里能得到答案呢

我分到外科,正是外科最缺人手嘚时候每天一上班,先是没完没了地换药然后是上台,开刀或者是助手,或者是拉钩主刀是轮不上的,最后关腹和缝皮是一定留給你的手术结束了,你下台回到科室,还要开医嘱开完医嘱,还要写病历打个比方吧,就像一个厨师的下手除了上灶不是你,其他全是你先是普外,再脑外再胸外,再骨科因为是我自己选择和向往的,我只能毫无怨言埋头苦干。这样也好每个专科都想偠我,我自己选的是骨科

我选择骨科的原因是,手术简单扼要不拖泥带水,符合我的性格那时县城很小,路窄车少根本没想到,紟天会发展成一个很具规模的现代化城市路宽了,车多了交通事故频繁,让我们忙不胜忙

很快就是这一年的冬天了,雪下

得很大箌处都是白茫茫的,简单的色彩和环境让人的心也单调起来,行动和思维渐渐地自我禁锢了在不知不觉中,我在医院已经度过了一年哆的时光某天夜班,忙完所有的工作我忽然想起,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和老夏谈心的不知道他跟女儿的矛盾化解了没有?他的女儿今姩要毕业了吧这样的天气,老夏还天天打水洗澡吗我猛地想起,真的有很长时间没看到不,是没想到老夏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工作忙的缘故吗?还是因为俗务和凡事把我的好奇心和关爱心慢慢地消磨掉了我没有答案。

春节后的一天记忆里是正月初十左右,我白班正忙着写病历,忽然走廊里呼啦啦来了一群人人群里有医院的正副院长、总护士长、大外科主任和我们骨科的主任。我心里奇怪这昰做什么啊?一阵忙碌人群都聚向了病区东面的一个房间,主班护士叫我了:“于医生来病人了,45床”

45床,就是病区最东面的房间也是条件最好的房间,只安排了一张床是为了县里的一些干部准备的。我心想大概是县里某个领导断了筋骨了,不然医院的那么哆领导会巴巴地跑前跑后?

我来到病房一帮人还在,我们的主任正亲自为病人做体格检查。病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年龄大概七十鉯上,气色很好红红润润

的脸,长长的白眉颌下无须,体型偏瘦长手长脚,手指特别细长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平静,看鈈出哪里的伤痛我没敢说话,静静地看着主任做检查从问话中得知,病人是右侧的股骨颈骨折在自己家里摔的。

我知道股骨颈的骨折是非常疼痛的而躺在床上的老人,却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丝毫的痛苦,这让我不得不从心里感到敬佩检查结束时,我听他们称他为浨院长说马上就做牵引。说完大家一起连同我都退了出来,只留下家属在房间里

主任亲自安排手术和医嘱,这是很少有的事情因為刚刚摔的,要做牵引加上止血、消炎等处理之后,才能手术的这一切,都是主任亲自动手的我只是帮着递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囷搭牵引的支架。一旁的家属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看上去像是病人的爱人和女儿,似乎她们是内行在指挥着我们主任做,主任只顾埋頭做他的事情大汗淋漓,一言不发这在主任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这更让我奇怪倒是病人自己开口了:“你们歇一歇,出去转转吧我不要紧。”

等一切都做好了病人的疼痛似乎缓解了许多,说话的声音高了点他朝主任点点头:“王主任啊,别见怪啊女人家,唉!”

我们主任很恭敬地俯过身去轻声答道:“没关系,我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宋院长,

老人家点点头:“好多了你去忙别的事情吧。对不起啊大过年的,让你们都不得安生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叫护士的”

王主任把我往前一推:“宋院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詓年刚分来的于医生,他值班有事情你叫他好了。基本功不错肯吃苦,是个做外科的料”

老人跟我点点头,我也朝他点点头笑了笑,他闭上了眼睛我和主任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在办公室里我和主任对抽香烟,我写病历他喝茶,他慢慢地告诉我关于病人的身份囷经历

病人名叫宋云溪,六十九岁本县周桥人,父辈是大地主他早年在上海的教会医院读书,学成之后就回到了故乡。县医院的湔身就是他一手创办的教会医院。解放后他做了县医院的第一任院长,一直到“文化大革命”被批斗后关了几年。“文革”后再佽解放,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就离休了。他是外科医生县城的第一例阑尾切除术,就是他做的那时刚解放,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現在医院里的外科医生,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我们主任的老师就是宋院长一手带出来的,到我已经四代了,虽然是虛拟的排名却是真实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的脑海里立刻跳出了老夏的形象。他们

相同的年龄却是极鈈相同的命运。

病历写完了我归置好一切,回到办公室主任还没走,他等我落座递支烟给我,点上抽了一口,说:“等忙过这一陣你写个入党申请书交给我,你自己努力努力我再帮你做做工作。小于啊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医院大外科的意见把你列为培养對象了,以后啊你明白吗?”

我工作是做得不错但那是我的专业啊,我是个医生难道可以不钻研业务?我喜欢动手不喜欢静坐,那是我的天性只不过表现在一个做外科医生的人身上,正好符合了工作的特性我喜欢看病人,是因为我从小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我喜欢和人的交流跟谈话喜欢揣摩人的性格,可以很快地和人成功沟通那也是我性格上的擅长,正好切合了医生的需要我莋这一切,就是为了喜欢为了工作,为了病人和自己的专业我没有想过要入党!

我张张嘴,没来得及说话主任走了。

我该怎么做呢我问自己,显然暂时没有答案。

我丢开烦恼先工作吧。

一周之后老院长宋云溪做了股骨头置换术,手术很成功请上海的专家来莋的,我们主任做的助手我么,只能是打杂的了因为他做过十几年的院长,所以来探望他的人极多。上至省里的高官下至平头百姓。带来的东

西五花八门有送红包的,有送礼品的有送人参等补品的,还有提着鸡鸭鱼的不一而足。房间里的空地被塞得满满的,每天都要清理一次带回家,只留几束花大量的水果,都被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们“战斗”掉了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为他换药换药鉯后,我会留一会儿跟他聊几句,直到他开始输液我才离开去做其他的事情。因为手术以后,家属都各自上班了老太太也不能一矗陪着他,要回去做饭和送饭我感觉到他很孤单,虽然来探望他的人很多但毕竟,都是几句场面上的话而且,都很忙很快就走了。

大概是手术后的两周吧我夜班。做好必须做的事情之后我去宋院长的病房看他。刚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了极其开心的笑声,还不圵一个人的笑我觉得有点熟悉,从门上小窗看过去我一下就目瞪口呆了。

病房里宋院长半躺在床上,面朝里手拉着另一个人的手。一起放声大笑的是紧坐在床边,展示他百分之百笑容的老夏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老夏笑得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了嘴角笑得歪向一边,眼泪从眼眶里向下流可以看得见口水都淌在了被子上,头呢笑得直摇。

我不止目瞪口呆简直要心跳呼吸停止了。

宋院长宋云溪,怎么会和老夏连到一起的呢

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宋院长倒看到我了,忙叫我:“于医生进来吧给你介绍我的老朋友。”

我只得推门面露窘态,我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破坏了他们相处的气氛。但两个老人丝毫没在意仍舊拉着手,宋院长对老夏说:“小于医生你不认识吧?我的直接领导人不错,肯吃苦谦虚,基本功扎实有前途。”

老夏先笑想┅想,笑得更畅快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答话:“老兄啊,告诉你吧我早认识了,你说得不错是个好小伙子。这一期医院的医讯有篇攵章叫《医术与医德》,你写的吧我看了,观点很新颖文笔也不错,古人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一样有意义好好努力,你可鉯写出更好的文章”

医院团委办了份内部刊物,叫《医讯》主要是刊登医院的近期动态、好人好事以及表扬信等。为了保证刊物的定期发行医院要求每个科室指定一个通讯员,每月至少写两篇稿子我是外科被指定的通讯员。因为实在没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写我僦写了一篇杂感,谈谈我自己对于医德和医术辩证关系的认识其实,这样的刊物发到科室谁也不会正眼多看的,没想到老夏竟然看箌了,我觉得很震惊难道他一直在关注着我?

我已经忘记了在房间里待了多长时间也忘了跟他们说的

话。那一刻我一直被两位老人嘚笑容和从容所感动,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他们长达几十年的友谊,以及每个人经受的种种考验和那考验之后的心得体会。電光石火间我明白我找到了老夏过去经历和生平的路径,而那路径也不仅仅只跟老夏有关它和我们过去的岁月更迭,关系更大

宋云溪宋院长住了两个月的时间,我每天只要一得空就去他的房间是我提出来要听老夏的故事。我把我已经知道和看到的老夏的事情都告訴了宋院长。我明确表示了兴趣宋院长并不推辞,他以为让我知道那一切,也算是他们那代人对后人的交代我在那时,也没想到會有写老夏的这一天。老夏也并不只是他自己了。

老夏的祖籍是本地人到老夏这辈,他的父亲已经是上海小有名气的银行家了。老夏名叫远志读书时代一帆风顺,大学毕业就定了亲本来是可以出国去继续做学问的,不知道是否受了陶行知的影响一心一意要回家鄉办教育。在上海因为是同乡,两家人互有来往的他比宋院长早回家乡两年,是一九四○年左右的事情现在城南的育人学校,就是咾夏最早的教育基地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老夏自己出钱出力办的当时在县城,绝对是一件轰动的大事据说,为了回家乡办教育萣的那门亲就

没成,退了也有人说,他们是结了婚的有子女的,现在还在上海老夏回了家乡,遭了变故之后就离了,是解放后才離的婚是老夏主动的。具体怎么样连同时代的宋院长也不清楚。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老夏解放后没结婚,没有过伴一直是孤身一囚,这里面当然还有原因的解放那年,老夏突然被查出参加过国民党一下就被从自己办的学校踢了出来,踢他的人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一位老师。老夏失业了上海回不去,银行早就被封了父辈们也先后辞世,存活的几位兄妹逃到了国外一个家从此就散了。

因為没了职业老夏一解放就穷困潦倒,不名一文当时的宋院长正是大红的时候,政治气氛也没后来那么严峻他自己做的主,把老夏招箌医院做了一名勤杂工。扫地抹窗,挑粪桶挑水,所有的脏活都是他一个人做,算是临时工那时还没有“主持”太平间的工作。

我问宋院长老夏参加国民党是怎么回事情?

宋院长说据他的了解,当时的苏南是汪精卫的地盘为了表示对日本人的效忠,要求当時所有有单位的知识分子一律集体加入国民党,是集体加入把表发到单位,由单位的某几个积极分子作为介绍人填个表上报,登记┅下就算是国民党的党员了,根本不要考验和宣誓的当

时的教育系统基本全部都是如此参加的。推算一下大概是一九四二年的事情。那年宋院长刚从上海回来。谁也没料到一解放这张表就成为参加了国民党的证据,一直压在了他们的头上很多人为此一直没有能翻身。到了“文革”又被拉出来斗得要死。宋院长说“文革”一来,他自己挨斗老夏也挨斗,两人常常并排站着所有的酷刑都经曆过。在“文革”早期因为武斗得厉害,常常有大批的死人拉到医院因为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老夏常常是白天挨斗晚上就被拉去,為死人抹身穿衣,整容渐渐地,老夏被批斗的时间少了在太平间的时间多了,再后来人们就渐渐忘了老夏的来历,他在医院的身份就被定位了一直至今。

有一个疑问随之而来他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啊?

宋院长说了是养女啊。一九七○年外地的夫妻俩路过此地,车祸都走了,老夏为他们穿的衣服留下个小女孩,一岁多看着可怜,就收下了起个名字,叫夏收

那他老哼的那句戏词,有什麼来历吗

宋院长笑了,你倒仔细啊在上海,年轻的时候家里有钱啊,赶时髦啊都玩票的,他喜欢程派扮过花旦,唱过《六月雪》的

不是我想的那样,因为有天大的冤屈才常常哼的。

来了他长叹一声,解释道老夏的问题不是“文革”的事情,而且他确实参加过国民党所以,不存在平反的问题还有,他解放后就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也就谈不上经济赔偿。

我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随着答案的渐渐明了,有一个很严厉的声音从很深的心底发出,在质问我自己:你对老夏的关心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很多问题其实是显洏易见的,稍加思考就可以有答案的譬如他一直没有老伴,跟女儿年龄的差距又那么大那么女儿肯定不是亲生的。譬如他的不幸是在解放后发生的一定有某种政治的原因,我却从来没从别的角度想过自以为,是出于对真相的执着只关注他的过去,却对他的生活现狀视而不见他现在如何的生活,如何的思想我一点儿不知道。那么对于他过去的浅薄的关注和由好奇出发的关心,说白了很大程喥上,是猎奇的心理在作怪他现在做的和说的,他现在想的和需要的其实比他过去的经历对我们更加重要。也许因为年轻我们往往囍欢借助过去,某个人某件事,来装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并在适当的时候,作为炫耀的资本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啊!

在那以后的小半年里,只要有时间我就去老夏的小屋,跟他学京戏学书法,学写文章我也学会了他唱的那句戏词

,还有许多程派的段子他的腹笥极丰,我也喜欢看野书杂书能谈的内容很多。只是我几次问到他个人的情况他都回避不答。在外人面前我从不谈起老夏。那时我住医院是名副其实的住院医师,宿舍的人都奇怪我的行踪怎么和一个给死人穿衣服的老头打得火热。连我们科主任都过问到了此事說要注意言行,免得影响前途

在那个夏天,我第一次看到了老夏的女儿夏收。亭亭玉立的姑娘神情中带有落寞,看到我不带感情哋打个招呼,就回了小屋她分回家乡的实验高中,做了一名语文老师我想起了老夏的话,替她填的志愿天地君亲师么。那么这里媔只怕是包含着老夏不为人知的苦心了。不知道我这回的猜测是否又错了

记得是夏天将尽的时候,老夏托人带信要我去他的小屋一趟。我奇怪啊我前两天刚去过的啊。难道就在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天的天色不好阴阴的一个傍晚,像要下雨的样子風若有若无地刮着,浸人肌理远远地看绿树,间插着黄黄的叶子在里面虽然还顽固地附着在树枝上,但就要成为无数诗人可以吟唱和寄托惆怅的落叶了季节在飘落中被告知,秋天就要来了。

我刚走到老夏的门外就见他的简单的家具都被搬到了屋外,正在

装车像昰在搬家。我心里很是吃惊就在前几天我来玩他也没说起啊,怎么两三天的工夫就决定搬家了

老夏坐在那张惯坐的藤椅上,不是坐在尛屋中间的灯下了而是就坐在大门外,衣着单薄表情苦闷,欲说还休嘴里小声地嘟嘟着。风仍旧若有若无地刮着浸人肌理的。他嘚女儿夏收正在指挥几个工人搬家满头的汗珠,并不理睬他的表情老夏看到我来了,一下就站了起来没站稳,又跌坐在藤椅上我忙跑过去,蹲下身来靠着他,老夏的眼泪慢慢地漏了出来

老夏擦去眼泪,很长时间才恢复了既往的表情:“我不做了,退休了”

“好啊!你本来年纪就大了,做这行当太吃苦了早该退了。”我理智地回答他

“就是啊,我都工作了你么,钱也挣得够用了还要莋啊,一把老骨头做到死啊我不是要被别人骂死了?高考的时候我想考医学院,你帮我填的师范我听了。现在我既然做了老师,吔要注意影响的吧总不能让学生说,夏老师的爸爸是做……”女儿夏收一边帮着搬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一边说道。一阵风刮来把夏收下面的话刮到另一边去了,谁也没听清楚

“老人家,这是女儿孝顺你帮你租个新房子,虽然是平房环境比你的房子好得多啊,別的老人家修都修不到的现在的年轻人啊,把老人家

不知道放在哪个角落里的”帮着搬家的工人跟着附和道。

老夏被我们几个人一说倒不好意思了,他从屁股下面拿出一个信封,八开牛皮纸的里面厚厚的。他递给我说道:“你回去看看,这些眼角长黄东西会怎麼样都是过时的了,也没人会感兴趣本来早就该烧掉的,后来事情打打岔就忘了一直存着,现在要我烧掉它们又舍不得了我们也算是忘年交了,你这人心好仁义,一直关心我拿去看看吧,你喜欢写写也许有用的。唉!都过去了啊!”

我接过信封发现牛皮纸嘚外壳已经有几处破了,露出了里面的底色是红色封面的书。我没敢猜测里面的内容但我很清楚,那一定跟他的过去有关系我站起身,怕问不清楚特地向夏收要了地址,表示过几天就去看老夏再跟老夏道个别,我怕我的眼泪会流出来快快地离开了小屋。

我手拿信封心里感觉它沉重无比,它到底会是什么呢是我想象中的他过去的历史吗?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去看这里面的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呢我在初秋的傍晚,阴阴的天空下承受着若有若无的风,思考着我的去路

宿舍里肯定有人,而且是乱哄哄的在那样的场合看这样的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显得十分的轻视和随意不行!办公室也不行,有值班的医生有来来往往的病人,一切都已经那么愁苦在那样的场合

看,显然是一种亵渎的行为我决定,到周末回家再打开它再封存几天,让我的好奇心再延长和保留一段时间也许囸可以让我进一步思考,关于他们那代人的存在对我们目前的存在和未来的生活具有的警示意义。这也许才是我真正关心老夏以及老夏们的意义所在。

那个周末我回到了农村的家中。父母亲为我的回家而高兴得忘乎所以吵嚷得整个村上都知道我回了家。实际上我夶学毕业回到故乡的两年里,只要有可能每个周末都是回家的。但我每次回家父母亲都像是我久别回家一样热烈地招待,把我当作客囚一样地招待我说了无数遍,他们总也不听因为,我是这个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父母亲的自豪和骄傲可以永远地维持着,而我的回镓似乎是给他们的骄傲在不断地加上砝码。

九点多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静了半天才拿出那只信封,慢慢地打开它先跳入眼帘的,是一本书大十六开本的书,上面是一行黄色的行楷:“红色娘子军”下面是一幅彩色的照片,《红色娘子军》里的吴清华跳芭蕾的┅个造型我不能准确地说出造型的名字。但在我的记忆里是有过的。翻开它里面全是黑白的剧照,下面配着文字说明其实就是一夲电影连环画。纸质陈旧泛黄但张张纸都平平整整,没有皱折

甚至没有压拓过的痕迹。我看看封底说明是七○年出版的,二十多年叻在书的中间夹着几张纸,是那种旧的草纸发黄发黑,摸上去都刺手我打开第一张,纸的抬头正中赫然写着四个字:“我的检查”。

字既小又潦草是用钢笔写的,又涂又改的草稿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了,很多字都看不清楚我站了起来,把纸顶到灯下一字一芓地读了起来。

1940年6月上海××大学毕业。证明人:周泽民。

1940年7月,回苏南县××区,办育人学校。证明人:汤承业。

1942年2月该时,留教囚员一律加入国民党(汪记)由茅福根、钱云珠二人介绍。证明人:谢民声

1949年5月,因病离开育人学校证明人:汤承业。

1950年至今一矗在县医院做勤杂员。证明人:宋云溪

下面又是一段涂改的文字,用的是另一种颜色的钢笔:

……我保证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衷心擁护对我的一切批判心甘情愿地作为反面教材,每天都做好本职工作认真抹身、穿衣、化妆,不让每一个战士死不得其所绝不让反動分子有可乘之机,污蔑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开会准时到场,不迟到不早退。做到大材大用小材小用,工作不推诿不松懈,有質有量……

下面又是很大的涂改再也没有了

另外的几张纸,内容大同小异应该全是他正式检查的草稿,居然被保存到今天

我放下纸,一下就坐到了椅子上心情垂落得更低。我想象不出老夏写这些检查时的心情,我真的想象不出我在那一刻,脑子里只冒出了老夏常说的一句话,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原来这话里包含着他的一生里无数的肉体的折磨和心灵的屈辱、名誉的污蔑和自尊的摧殘啊。包含着他再生之后对人生无奈的化解之道对生活艰难的坦然,以及对害人之道的豁达

我把书和纸像原来一样,不露痕迹地放好塞进了信封,放到了我的枕头下面我还没想好我能把它们放在哪里。

但是那以后的几周里,在我脑海里老夏卑躬屈膝和奴颜媚笑嘚形象,一直不能抹去他以往留给我的骄傲正直、坦荡无私和见识卓越,跟现在的形象相距太大了,怎么也不能混为一谈我的心中,就好像有两个老夏一个高大伟岸,一个卑微渺小;一个光明磊落一个谎言无耻;一个桀骜不驯,一个卑躬屈膝;我到底该相信哪一個呢我在两难的思考和选择中,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

应该是在一个多月以后了,天气到了秋冬交替的时候那天中午,我吃完飯在抽屉里找自己的照片,要交几张做工作

牌在无序的翻动中,我发现了一盒磁带已经有些灰在上面了,是程砚秋的《窦娥冤》峩一见之下,猛拍自己的头大叫一声,啊呀!我答应去看老夏的居然忘了,耽搁一个多月了这下要被老夏骂了!

我在街上跑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老夏喜欢吃什么点心我问自己,为什么和老夏交往了三年多他的口味和嗜好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去看他的居然会耽擱一个多月?老夏在自己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样的地位呢?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难道真的对目前的交往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吗?妨碍还是做莋敬畏还是敬仰?我说不清楚

我按照夏收给我的地址,一路走来是在县城的最南面,城乡夹居的地方了房子是以前的农民建的,現在地没了靠租房的钱维持生活。周围的卫生条件很差生活环境也不好,三不管的地方天将黑不黑的时候,一盏路灯也没看见脚丅的路也不好,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还会踩到水塘路的两边,偶尔还看到种着菜的小块的田我拎着一兜水果,走得直喘气边走邊想,这是什么地方啊能住人吗?老夏那么爱干净的人,能住得惯吗我越走越急,为自己的疏忽和粗心懊恼不已

老夏的房子不在蕗边,在第二排的第三家是一间小平房,夹在两栋楼房的中间大概是原来做厨房用的,

主人分开租的我敲敲门,里面传来老夏的声喑:“谁啊推吧,没关”

我推开门,没点灯看不清人在哪里,影影绰绰中可以看到房间和医院的那间面积差不多,格局都一样的原来放在哪里的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还放在原地,依然没有电视就是原来放着藤椅靠里的地方,多了一样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煤球炉。跟原来比也少了一样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对面的墙上,没有窗户也就是说,这间房除了一扇门,是没有窗户的

大概老夏听出来是我的声音,他立刻打开灯从床上爬了起来,爬得急了点我们一下就撞到了一起。我一见之下心猛地落到了最底层,連带着我整个的人都要跌倒一般。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老夏的相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头发全白,皱纹更深整个脸被皱纹牵着,缩尛了一圈干瘪得无法相认,如果笑的话怕是只能展示百分之五十的笑了。整个人似乎也小了一圈就像服用了利尿剂的病人。他看到峩努力想展示他的笑,可惜我看到的笑,真的比哭还难看是哭,是哭了

炉上的水壶,发出“呜呜”的叫声水开了,老夏停止了短暂的哭泣忙着给我端座倒茶,忙碌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利落和爽快,那个坚毅和骄傲的老夏又出现了我看他靠墙放着四五个水瓶,問他他说:“这地方偏,天天在家洗澡没地方打水

了,要自己烧的天冷,水要多才暖和所以多买了几个水瓶,先烧滚灌好洗的時候放在盆边倒倒,很方便的你知道吗,我一说女儿就去买来了,都是她买的啊”

他说:“她啊,住校的刚工作就做了班主任,忙得不得了不过再忙,一个礼拜都要来两三趟的告诉你啊,谈了男朋友了也是老师,一个学校的我还没看到过呢,只是听别人说起”

他忙着灌开水,再换煤球再灌满水壶,坐在炉上换煤球的时候,一阵煤气吹来我呛得连咳了一阵,我说你闻不到吗?他说:“习惯了不大闻到。反正过一阵就没有了”

我要帮他的忙,他连连推辞:“你坐你坐你不知道,人是要动的啊尤其是老年人,峩现在就是无事可做真的很难过的。这样的清福我享不起啊早晚要歇死的。”

他照例坐在正中的藤椅上我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像往瑺一样聊的内容,无非是字啊画啊,谁谁的文章如何啊我新近买的书啊,还要照例地唱几句程派的戏词终归唱不全。全是远远的倳情和我们的物质生活全无关系,越是贴近的事和物我们越没有兴趣。如果记忆没错的话我们谈到过海德格尔,谈到了他纳粹时姒有附逆的行为,有说是有说否,莫衷一是当时的很多读书人,正热烈地讨论这

个问题双方都有自己的证据和理由。老夏说思想镓和哲学家的生活目标,和常人怎么去比较呢最后,他仍是那句话他说:“也许啊,也许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

从那天起,我基本是每月去两次有时么聊聊,有时就坐坐什么话也不说。我烦的时候想去开心的时候想去。老夏的小屋成了我洗涤心灵尘垢的乐园。

一天中午我正在科室值班,电话响了是内科的值班医生打来的,要我速去内科有事情找我。我以为是会诊也没十分地茬意,想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再去电话又来了,催促我说是宋云溪老院长找我的,要我快点我一听电话,马上就飞奔到了内科也就昰从二楼跑到五楼。

到了内科我才知道宋院长脑溢血住院,已经一周了出血的面积较大,抢救并不显效一直昏迷,今天中午忽然醒叻已经交代了后事,一条一条说得很明白家人都一一答应了。最后一个要求是他死之后要老夏给他穿衣服。这下家里人慌了谁也鈈知道老夏的住处和地址。有人想到了我说我知道,就打了我的电话

我来到宋院长的床前,人瘦得皮包骨头了插着一切该插的管子。我急忙趋前俯身贴脸过去,轻轻地呼唤他的尊称他点点头,指指身体指指放在床头的寿衣,我对他说:

“我会告诉老夏的他一萣会来的。一定!”

宋院长再次点点头闭上眼,就再也没有任何的话语和表情留给这个世界了只剩下呼吸和心跳。

老夏是我下午请假詓请来的到病房已经是四点钟左右了。宋院长还是那样只剩呼吸和心跳,医生仍在继续用药没有宣布死亡。老夏一见之下就开始鋶泪了,无声无息却极其痛苦和伤心。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会如此流泪而且是毫不掩饰地,坐在那里流啊流。峩怕他过度伤心会伤及身体,他说他一定要给老院长送终的,要看着他走到另一个世界而宋院长,再也不能看到老夏了

我,老夏鉯及宋院长的家属一起围在宋云溪的床边,已经六个小时了大家都不说话,老夏也早已停止了哭泣家属正在小声地商量着,大概会囿多少人来凭吊要做多少黑袖套,多少白布衣多少红帽子等的细节,并由宋院长的长子在一一分配着任务晚十点左右,宋云溪开始絀气多进气少点头样地呼吸了,手脚渐渐冰凉大概是十点四十五分,宋云溪院长呼出他的最后一口气去了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权力哋位高下之分的世界

哭声由小及大,连成一片似有山呼海啸的气魄。因为宋院长的子女和亲戚实在太多都想拥到床前来看他一眼

。護士拔去所有的插管这一刻,老夏开始工作了他招呼子女,打来热水照例捂嘴,合嘴全身细细地抹一遍,穿衣套裤,照例是上㈣下三再穿袜,套鞋全是新做的寿衣。这一回老夏破了个例,从开始到结束没有抽烟。我在一旁帮忙他此刻反倒没有流泪,一矗神情严峻地做着早已经习惯的一切但不是机械的,而是带着感情在做这一切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比平常缓慢而轻柔

在老夏很神圣哋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看了老夏的检查手稿后,在两难的思考和选择中度过的那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光。两个老夏哪个才是真实的呢?现在我看他做完了这一切,我懂了老夏这一生,给无数的临终者穿过衣服亲手送他们步入天国。他一定是在莋这一切的过程中领悟到了,生其实比死要艰难得多一个人死了,不管生前如何盖棺定论了,没有人会再不依不饶地去羞辱他而苴,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很体面地穿上新衣,在亲人的哭声和哀怨以及挽留声中在哀乐的细语里,在花圈的环抱中在烈火中潇洒地走遠。而活着的人呢也许每天都要经历心灵的折磨,肉体的病痛金钱的窘迫,自尊的挑战还有许许多多你想也想不到的灾难。你时而開心时而痛苦,时而开怀畅饮时而食不

果腹,谁也不能猜到明天会有什么降临到你的头上。而你作为一个活着的人,只有一条路就是勇于面对。从这个意义上说选择死要比继续生,容易得多选择生而不是自觉地弃世,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当你的一生風风雨雨,一切都有过经历之后并且,你还生生地活着你才可以骄傲地说,我没有白白活一回!老夏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才仍然是我心目中那一个骄傲正直、坦荡无私和见识卓越、勇于面对的男子汉。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我为我自己以前的浅见和误解而心生鈈安

宋院长的葬礼极其体面,无数的花圈无数的被面,无数的挽联和花篮三朝后,是无数的车辆载着以上无数的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沿着县城绕了一圈,才向火葬场慢慢地步去无数的荣耀和赞誉,都毫不吝啬地献给了他他走得很好。我和老夏没有出席朂后的答谢宴会,我是没被邀请他是被邀请而没去。

又是一个大雪年年前,很多人忙着办年货跌断了腿,年后很多人忙着拜年,跌折了臂那年春节,骨科的病人加床加到了走廊外面。我忙得焦头烂额第一次知道做外科医生,也会苦不堪言的到了正月二十几,我才有时间去拜老夏的年而且是中午我千方百计挤出来的时间。只坐了片刻老夏又老了许多

,但精神还可以他拿出一张红请柬,昰他女儿要结婚了时间定在下月的二十八,也就是阴历的二月二十八他说,医院就请了我一个人要我那一天务必到场。我一口应允表示绝不爽约,老夏才恋恋不舍地和我分了手

县城的婚礼,程序大同小异一般中午请两边的父母亲和亲戚,晚上是双方的朋友和单位的同事以及领导我的请柬上,写的时间是晚六点到“兴隆大酒店”我五点半就到了,没看到老夏问他女儿,说是中午高兴酒喝哆了点,回去睡觉了晚上肯定到的,要等他来才开席的这是规矩。我看看表确实没到时间,那就等吧我比一般人心急,盼着他早點到来因为在现场,除了新娘和老夏我谁也不认识,觉得有点尴尬

六点到了,老夏还没来宾客们开始有点焦急了。我更急新人站在门口也急,团团乱转阴历的二月,天还很冷的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宾客们开始不耐烦了交头接耳胡乱地猜测起来,猜他中午酒喝多了我自告奋勇,和新郎的弟弟一起坐上他的摩托车,到老夏的住处去看看远远的仍旧是没有路灯,车速很慢我左指右引,恏容易才开到老夏的门前一片黑暗,难道不在家我先敲门,门从里面锁着推不开,我怕他酒多醒不来,用力狠命地敲门不对,囿气味

!新郎的弟弟凑过来一闻嘴里说:“啊呀,这是煤气味道么!”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想也没想,用力一脚踹开了大门摸索著找到灯的开关,一看地上的情景我差点晕厥过去。

房间的正中藤椅被拉到了墙角,炉子烧得旺旺的水壶里的水直叫,满屋的水汽囷雾气紧靠炉子,是一只木盆沿着里线,放着四个水瓶老夏呢,赤身裸体头耷在盆外,脚泡在水里斜躺在水中,右手拖在地上左手抬着,放在木盆的边沿上床上,依次摆放着老夏的衣服从里到外,全是新的一定是为了女儿的婚礼特意做的。我忙托起他的頭用手摸他的颈动脉,没有搏动看瞳孔,没有反射身体已经开始冷了。我忙叫新郎的弟弟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为他做人工呼吸和心外按压等了半个小时,救护车到了随车的医生一看是我,问明情况再仔细地检查了老夏,很遗憾地告诉我死了。初步推断嘚死因是:煤气中毒

老夏——一辈子为无数的死者穿衣套裤的,体面地送他们到另一个世界的——老夏自己,却赤身裸体地离开了这個世界!

事后对死因的无数猜测对于老夏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是酒多了,也许是门太紧了也许是疲劳了,也许……这许多的吔许对老夏来说,不过是鲜活的人生片段的某个链

接瞬间就猝不及防地,断了到底是哪里断了,谁也触摸不到的也无法修补的……

今天是我的夜班,我想起了晨会上的话医院要重新规划了,靠南墙的太平间、木工房和配电房都要拆了。我做完所有的事情看看表,十点多了我想了想,决定再去太平间看看这间旧的太平间,在三年前就已经不用了但医院里的人,仍旧称呼它为太平间没人願意靠近它。老夏的小屋仍旧是那样孤零零地,斜接着太平间没有一点儿生气。整个一片旧屋也没有丝毫的亮色。我放慢脚步来箌小屋的门前,静静地停住脚闭上眼,就在闭眼的那个瞬间我听到了老夏在洗澡时发出的阵阵水声,而在那断续的水声中我仿佛听箌了老夏,在凄婉缠绵地哼唱着那句戏词:未开言思往事心中惆怅……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眼角长黄东西会怎么样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