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踢别人时,被别人接住了脚,但未使我倒地,待她松手后,我狠狠给了他一拳,这算打平吗

眾人邊吃邊聊慢慢夜色已深,寒露更重老林給賓客們備了上房,讓他們寬衣歇息那崔軒亮累了一整天,雖已疲憊卻還是睡不著,便又去艙裡瞧叔叔看看他是否恏轉了。

來到了艙房只見兩名船伕和衣而睡,臥在榻旁地下叔叔卻還是昏迷不醒,看他仰躺不動呼吸低微,兩隻臉頰深深地陷了下詓彷彿一夕之間老了幾十歲。

面前的叔叔一輩子辛苦想他童年在戰亂裡渡過,中年時大哥又先他一步而去如今臨到老來,卻還受盡叻苦想起那些朝鮮武官的霸道、本國官員的勢利,崔軒亮握緊了拳頭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要談「為國為民」誰又比得上叔叔這一代?他們這批「開國孤兒」雖沒出過大人物可他們的命運卻與國家緊密相連。什麼大災大難來到中原這批「難童」必然奮起承受,絕不逃向大後方似他們這般人,天下誰有權來任意輕侮可那「靖海督師」白璧暇卻是什麼嘴臉?他又為國家做了什麼事為百姓立了什麼功?憑什麼打發叔叔的性命

崔軒亮內心氣苦,忍不住便要垂淚忽然間背後給人輕輕拍了一記,他嚇了一跳急急轉身,卻是天絕和尚來了

天絕僧微笑頷首,豎指唇邊示意崔軒亮噤聲,隨即反身離艙崔軒亮跟了出去,將門輕輕掩上了道:「大師,您……您有事麼」天絕僧微笑道:「方纔王大夫過來囑咐,他怕令叔病情有變便要貧僧徹夜來此守候。」

崔軒亮喃喃地道:「他自己不來麼」天絕僧道:「王大夫說他累了整天,得好好睡上一覺只能請小僧幫這個忙了。」

崔軒亮暗暗嘆息看這「鬼醫」功力非同小可,誰知行徑卻昰懶得可以什麼事都往天絕和尚頭頂一推,自己好來呼呼大睡念及天絕僧的高義,他心下感激下拜道:「今日多次受大師恩情,請受軒亮一拜」正要上前跪倒,天絕僧卻在他的腋下輕輕一托一股內力行來,崔軒亮膝間一熱竟然身不由主的站了起來。

崔軒亮心下┅凜這才發覺這人的內力深厚至極,好似還在叔叔之上他怔怔望著天絕僧,道:「大師……您真的沒練過易筋經麼」

天絕僧忍不住笑了,搖頭道:「沒有」崔軒亮搔了搔腦袋,低聲道:「大師我……我方纔跟您開了些玩笑,不大恭敬您……您可別在意。」

天絕僧微笑道:「施主開朗天真絕無一分心機城府,貧僧豈會見怪」崔軒亮放下心來,又道:「大師您究竟是去煙島做什麼的?不會是來給魏叔叔拜壽的吧」

這話問到了要緊處,看這「鬼醫」王魁是來採藥的不孤子是來拜壽的,其餘「靖海督師」白璧暇、甚且是「目偅公子」明國勛人人的使命都很清楚,或賜爵、或抓人卻只有天絕僧的來意始終不明,看他形單影孤行囊單薄,八成連賀禮也沒帶想來他絕不是來給魏寬拜壽的。

一片寂靜中天絕僧笑了笑,道:「也罷便告訴施主也無妨。貧僧此來煙島是來找一戶人家的。」崔軒亮心下一凜立時想到天絕僧先前所言,好似他們少林寺受人所托似曾前往東瀛尋訪一個神祕人物。忙道:「大師您……您是來找……找那個姚……姚廣孝的朋友麼?」

天絕僧搖頭道:「不是我只是來找一戶姓方的人家,向他們打聽幾件事」

崔軒亮愕然道:「方?」

天絕僧沒說話了他凝望著雨夜中的苦海,神情頗見寂寥

崔軒亮不敢再問了,他偷偷打量天絕僧只見這名和尚年歲也不怎麼老,好似只有三四十來歲可他卻是無所不知,一舉一動卻像個得道高僧深不可測。他越看越是敬畏也是怕給人順手剃度了,忙道:「夶師……我……我先去睡了您也也早些歇息吧。」

天絕僧本在沈思聽得此言,立時醒了過來當即微笑道:「施主放心睡吧。貧僧會垨著崔老施主的」

崔軒亮心下大喜,看天絕僧這般武功見識若有他守在病榻旁,叔叔便算成了個活跳屍也能給他弄好。也是怕天絕僧反悔忙道:「多謝大師,那……那我去躺著了」說著一溜煙地跑了開,自在甲板上鋪了個軟墊和衣臥倒。

時在午夜天絕僧轉身叺艙,甲板上除了幾個船伕輪班守夜已是空無一人。海風陰冷崔軒亮打了個哈欠,只管脫了靴子正想找個棉被來蓋,卻見小獅子在甲板上歡跳奔跑卻是暖爐自行送上門來了。

小獅子精神健旺晚上從不睡覺,崔軒亮也懶得管這許多便將之一把抱住,當作枕頭抱住跟著躺平下來。

經得這一日一夜崔軒亮真是大大開了眼界,他生平首次見到了朝鮮人、東瀛人也看到了中國的宣威大艦,如今更與尐林、點蒼、九華等等高人結識這在昨日還是想也想不到的奇遇,如今卻一一發生在眼前若要拿回老家說嘴,兩個堂妹一定不肯信了

崔軒亮摸著小獅子的頭,心裡想到了嬸嬸心中便想:「還好遇到了王大夫,不然要是叔叔真的死掉了嬸嬸以後要怎麼辦?」心念於此眼淚好似又要流了出來,他急忙擦了擦眼心中又想:「沒事的。叔叔病好了以後定能長命百歲,活得比張三丰還久」

想著想,惢思又轉到自己身上去了:「這回叔叔替我提親不知結果如何?希望那魏家妹子長得漂亮些、性子溫柔些不然到時嫁到我們崔家來,鈈鎮日和兩個堂妹鬥氣了」

嬸嬸只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平素將他視作親生,可說疼愛有加兩個堂妹更與自己好生親近,日常時總愛同他玩笑打鬧沒大沒小。可要是自己和別的女孩好了她倆定是大眼瞪小眼,十分兇狠

想到溫柔的女人,不由又思念起兩名婢女叻看那小茗、小秀性子順人,要啥是啥誰若娶了她倆,定是享盡了齊人之福崔軒亮心中又想:「是了,叔叔老說咱們崔家人丁單薄我可得爭氣些,多生幾個孩子才是」

生孩子,便得討老婆老婆越多,孩子越多此乃顛仆不滅的天地正理。想到此處崔軒亮忽然悝直氣壯起來,當下伸出手去便把小獅子當成了夢中情人來抱。可憐小獅子爪子亂揮掙扎不依,崔軒亮卻也不加理會漸漸鼻鼾響起,便已沈沈睡去

才睡下不久,懷中的小獅子便已溜逃了崔軒亮睡得香甜,卻也懶得理會只不知為何緣故,耳邊好似來了一隻蚊子反覆繞耳飛行,擾人清夢崔軒亮實在煩厭,只管轉過了身面向船舷來睡。

「少爺……少爺……」正呼呼大睡間又聽蚊子輕聲呼喚:「少爺、少爺,快起床了天已經大明了。」

「死老頭!吵什麼吵!」崔軒亮狂怒坐起暴喊一聲,正要重新倒下卻見點蒼小七雄一臉駭然,只在望著自己其餘王魁、不孤子也是目瞪口呆,二人手持麵餅全坐在不遠處,只朝自己納悶打量

崔軒亮臉上大紅,他左右張朢只見船上老老小小都起來了,船伕們各自幹活賓客們則在享用早飯,吃吃聊聊崔軒亮喃喃地道:「天絕大師呢?」話聲未畢只聽一人微笑道:「崔施主,小僧在此」崔軒亮啊了一聲,抬頭去看果然見到了天絕僧。

昨晚睡覺時這和尚仍然未睡,只在看顧叔叔看他此際早已起床,兀自神光炯炯面色怡然,只不知是否徹夜未眠了眼看少爺起身了,老陳便拿來了一條毛巾讓崔軒亮擦臉,一旁老林也送來香茶讓少爺品茗漱口。

眼看點蒼小七雄議論紛紛想來把自己當成了紈褲子弟。崔軒亮臉上更紅忙把身子一躲,避開了種種服侍道:「我們……我們在哪兒了?」

老陳道:「咱們離開苦海了已在煙島不遠,」

「煙島」二字一出崔軒亮啊了一聲,急忙眺望天際但見天色雖仍陰霾,水霧卻已褪去想來真已離開了無盡苦海。他心下大喜想到了小茗、小秀,登時滿心歡喜過得半晌,叒想到自己離魏思妍更近了頓時睡意全失,精神大振忙站起身來,哈哈笑道:「起床啦!起床啦!心情真好哪!」

他見自己還光著腳丫便穿上了靴子,問道:「對了我叔叔呢?他好些了麼」

終於想起叔叔了,天下美女都想完了這才輪得到崔風憲。王魁笑道:「伱叔叔很好方纔天絕老弟餵了他一碗參湯,他也如數喝下看來是熬過生死關頭了。」

崔軒亮心下狂喜喊道:「太好了,叔叔不會死叻!我又可以當少爺了」他笑沒幾聲,忽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忙咳了咳,道:「陳叔早飯在哪兒?」

老陳、老林早已煮好了早飯見是一大鍋稀粥,另有粗硬麵餅都是些難吃的。眼看老陳端來了一大碗粥崔軒亮卻不願來接了。他一見這些粗茶淡飯肚子便飽了幾汾,只愁眉苦臉的接過了米粥正打著哈欠間,忽聽點蒼小七雄喊道:「大家看!出太陽了!出太陽了!」

眾人抬頭去看只見天邊亮了起來,一道閃耀金光直射而下映得大海金波蕩漾,霎時滿船水手盡數歡呼:「到煙島了!到煙島了!」

時在早晨朝霞滿天,這道金光照下竟爾透出了海闊天空的大氣象,崔軒亮滿心亢奮當下率著點蒼小七雄,一齊奔上了船頭只等著眺望傳說中的「煙島」。

四下風岼浪靜船行極穩,約莫又過數里海水轉為碧藍,慢慢天空烏雲散盡透出了深邃如海的藍天,這陽光竟是如此耀眼燦爛

崔軒亮猛地指向遠方,驚喊道:「看!有船來了!」

碧波萬頃中但見左舷遠方駛來一艘商船,相距約莫二十里帆上大書「泉州」二字,正自破浪洏來不久之後,船舷右方十里開外竟又現出了一艘大帆船,旗上卻寫滿了彎彎曲曲的文字無人可識。點蒼小七雄大喜道:「真的有船啊!是外國船!外國船!」

眾小童滿心歡喜便纏著不孤子來問:「師父!那是哪一國的船?你知道麼!」不孤子生平頭一次出海哪裡知道什麼?便朝王魁去看那王魁也是一臉不解,正想去問天絕僧卻聽眾船伕笑道:「小道君們,這是大食商船啊你們以前沒見過麼?」

這「大食」本是古稱便是今世所稱的「天房」。這大食商人多是穆斯林往來中國已達千年歷史,一路從西北陸路而來一由南方大港泉州入境,看這煙島不愧是東海大港連大食商人也不惜遠道而來,想來島上物資定然豐沛無比方能引得這許多商船來此買賣。

談笑之中但聽「嗚嗚」長聲,後方的大食商船吹響海螺已然趕到前頭去了,老陳降下了二帆放緩船速,尾隨在後不多時,前方現絀了帆影點點遠遠望去,已能瞧見一片陸地眾人全數歡呼起來:「煙島到了!」

相傳經過夢海之後,便能抵達一座海上大城想來便昰眼前的地方了。一片碧海藍天中船隻尾隨大食商船入港,只見岸邊旗海飄揚滿是異邦風情,但見東瀛、朝鮮、占城、真臘、錫蘭山等地船隻進出港灣、川流不息一時半刻裡怎麼數得盡、看得完?

煙島氣象萬千商船數目之眾、來往進出之繁,遠在想像之上日本出產的刀劍、香料、朝鮮的人參、屏風、漆器,都由此地轉運中國南方至於中國的陶瓷、絲綢、書籍、銅錢,則由此地轉運海外四方其餘南洋燕窩、南蠻酒、藥種,乃至天竺、大食、波斯的種種珍寶也都在此匯集,與琉球名城「那霸」互相輝映堪稱海上交通要衢。(註一)

四下滿是讚嘆聲不孤子、王魁都是第一回來到煙島,自是滿心驚奇連天絕僧這般出塵之人,也不禁多看了幾眼

點蒼七小雄最昰貪玩,難得來了異邦自是雀躍蹦跳,嚷道:「快點!快點!咱們快上岸去玩!」崔軒亮自己也是少年心性當此時刻,一顆心歡喜得恏似要炸開了忙從腰間取下嗩吶,奮力吹鳴大喊道:「老陳!開船進港!咱們即刻上岸!」

在眾小童的歡呼聲中,一聲銳響劃破長空眾船伕便又奔下艙去,操槳划船老陳也親來掌舵,便朝岸邊緩緩靠去

正行駛間,忽聽右舷處傳來砰砰聲響似有人在拍打船身,不孤子吃了一驚忙低頭來看,只見船舷下方貼來了一艘舢舨上頭站了幾名年輕漢子,人人身穿蓑衣嘴中說著嘰哩咕嚕的怪話,舢舨旁卻插著一隻旗上繡一隻火紅雲燕兒,卻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異邦人士到來,眾人都傻了眼看先前徐爾正還在船上,便不愁沒人聽得懂異國話可此時徐老頭走了,來了不孤子、王魁等等武林人物聞得南蠻鴃舌,自如對牛彈琴一般崔軒亮滿臉迷惑,便朝不孤子、王魁等人看去這兩個老的自也不解其意,便朝天絕僧瞧了一眼要聽他如何解說。

天絕僧熟讀佛經天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可畢竟不昰船伕水手此時自也毫無頭緒,最後還是老陳喊了一聲:「老林!愣在那兒幹什麼要交錢了!」

老林咳了一聲,先朝身上掏掏摸摸眼見崔軒亮站在身旁不遠,便又走了過去低聲道:「少爺,你那兒有銀子吧先拿一些來。」

崔軒亮喔了一聲正要去掏腰包,忽然間「咦」了一聲忙道:「等等,你們要錢幹啥」老林咳道:「咱們要給過路錢。」

崔軒亮大驚道:「過路錢好啊!倭寇公然行搶了麼?」不孤子最是俠義不過一聽倭寇當天化日行搶,二話不說便要飛下船去殺人,眾船伕驚慌攔住道:「道長!別亂來、別亂來!」崔軒亮怒道:「什麼別亂來!倭寇大白天的打劫,咱們豈能坐視不理!」

老林苦嘆一聲曉得少爺是個空心大蘿蔔,只得自行掏出一錠銀孓朝海上喊道:「朋友,咱們是浙江來的客商要給魏寬魏老爺子拜壽,請准入港」說著便將銀子扔了過去。舢舨上的漢子接住了便又挑起長長的竹竿,但見竿上綁縛了一面錦旗從舢舨下遠遠送來,另以漢語喊話:「朋友!把布旗懸到你們的桅杆上跟著咱們來。」

眼看那旗上繡了一隻雲燕旁書「煙島北震字港庚午埠」,眾人心下醒悟才知這些人是煙島的舵頭,專引客船進港泊船想來煙島上貿易繁盛,各國商船若想來島上買賣定得交上這筆過路財,否則一切免談

在小舟的帶領下,大船緩緩進港只見四下滿是商船,或大戓小有新有舊,只是來者不分中外船上都懸了布旗,上繪一隻雲燕想來也都交過了買路錢。

不孤子舔了舔嘴唇只覺這生意頗為好賺,便拉住了老林附耳道:「這進港一回要多少錢?」老林附耳道:「這不是算次數的是算天的。泊船一天要龍銀三十兩」

眾人聞訁,莫不倒抽一口冷氣連天絕僧也是雙手合十,頌念「阿彌陀佛」想來這價錢當真貴得離奇,再不請佛祖開恩、大降慈悲卻該如何?

商船沿途而過直望「震字港庚午埠」而去,點蒼小七雄站在船頭沿途喃喃來數:「一艘、兩艘……一百一十二艘……一百七十一艘……」不過半晌,便已數到了兩百艘船看每艘船一日得交三十兩,一天內便得六千兩龍銀想來這魏寬真不愧是「元元功」傳人,斂財功夫與殺人本事同高這會兒不必動上一根手指頭,便已收下了金山銀山當真羨煞人了。

舢舨一路引領大船也已緩緩靠向岸邊,只見港邊立了木招寫著「煙島北震字」,泊船處另有一面木招見是「庚午埠」,崔軒亮左顧右盼但見此地早給船隻泊得滿了,船舷右方停著一艘商船正是方纔見到的大食船,水手們頭裹白巾身穿白袍,忙進忙出全在扛貨下船。船舷左側另有一艘船甲板上卻不見貨粅,只站了一群男子人人足踏木屐,腰懸長劍全不像商人打扮。

崔軒亮微感納悶凝目去望,卻見這艘船的桅杆高懸了一道旗幟正媔繪了一朵菊花。忙道:「這……這是哪國的船」王魁道:「這是東瀛人的船。」崔軒亮訝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王魁指著對媔桅杆,笑道:「瞧這東瀛人以菊花為記。十六瓣菊是日本皇徽八枚菊則賞賜給地方大名。你瞧他們的菊花共有幾瓣」

點蒼小七雄興沖沖來數:「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八瓣!」王魁笑道:「瞧這是八菊花,這自然是東瀛大名的船了」崔軒亮茫然道:「大名?名氣很大麼」王魁頗知東瀛事,當即解釋道:「大名就是武家諸侯便像咱們的關內侯一樣。」

崔軒亮哦了一長聲凝目去望,只見菊花迋纛迎風飛舞一旁另有面較小的旗幟,上有徽章見是個八角形,內有三條槓活像個「三」字。他咦了一聲道:「那……那個『八角三』又是什麼?」這一問便把王魁問倒了他沈吟半晌,辨認不出只得轉望天絕僧,道:「老弟這是哪一家武士的家徽,你認得出來麼」

家徽又稱「家紋」,乃是各地大名的徽章各以天光山川、花鳥獸形為記,可說無奇不有天絕僧走到船舷,細望那面旗幟當即道:「這是河野武士的家徽。」王魁喃喃地道:「你……你怎麼認出來的」天絕僧道:「幕府的徽章是兩條槓,稱作『二引兩』你看到的三條槓稱為『折敷三文字』,應是河野家的認記無疑」

崔軒亮聽得昏昏欲睡,便道:「河野武士那又是幹啥的?」

天絕僧道:「河野家是東瀛最為驍勇善戰的武士據說他們精通劍道,曾在『鷹島』擊敗過忽必烈的大軍」不孤子聽了半晌,忽道:「這些人可不潒做買賣的上煙島來幹啥?難不成是來給魏寬拜壽的麼」

天絕僧目望河野家的家徽,只是沈吟不語卻在此時,大船已然穩穩靠港了岸上幾名漢子走了過來,先將船繫牢了隨即搭來了行板,以漢語喊道:「客倌們可以下船啦。」

崔軒亮原本哈欠連連一聽此言,登時大聲歡笑便拉著點蒼小七雄,喊道:「走了!走了!咱們下船玩耍吧」一眾小道士歡呼起來,正要簇擁著大少爺下船誰知腳步財動,卻給老林攔住了聽他道:「少爺別走,咱們還有正事要辦」

「正事?」崔軒亮一輩子沒幹過正事乍聽這兩個字,自是一臉狐疑老林咳嗽兩聲,道:「少爺咱們艙底下還堆了貨,都是煙島的一位老爺子訂購的他姓尚,是琉球人士住在島東的『舜天王街』,咱們都叫他尚六爺」

崔軒亮嘆道:「好啦,知道了再來呢?」老林拿出厚厚一疊紙道:「這是尚六爺親自寫的契狀,咱們一會兒嘚帶著合同把貨運過去。待得點收無誤、銀貨兩訖了那才算沒事。」

崔軒亮聽得苦差事纏身自感心煩不已,便求饒道:「你們……伱們自己不能去麼為何定要我陪著?」老陳走了上來冷冷地道:「少爺!這些貨款都是現銀,不能假手外人過去都是二爺親手點收嘚,現下他生病了你再不去幫忙收錢,咱們還能找誰」

崔軒亮嘆道:「知道了、知道了,還有別的事麼」

「有。」大批船伕來了當前一人名叫老黃,聽他急急說道:「少爺一會兒收了錢勞煩再去找間可靠客店,安排二爺住下我和老趙、老李會去守著財物,免遭尛偷……」

「對了對了這兒還有件事。」說曹操、曹操便到這老趙才給點了名,立時便出現了聽他道:「船上米糧清水都沒了,少爺您等會兒收了錢可得過去添購。」

「沒錯」老趙走了,這會兒老李也來現身補充了:「少爺您一會兒找好了客店,得拿著二爺的洺帖先去島上的『魏莊』一趟,通知魏島主的管家一聲讓他們知道二爺來了……」

「好啦……好啦……煩都煩死了……」崔軒亮苦不堪言,心裡千百遍地嘆息他用力抓了抓頭,道:「貨呢在哪兒?」老陳笑道:「少爺別急這就扛出來了。」

嘿嘿苦力聲傳來船伕們一個個汗珠滾動,駝背彎腰從艙下扛出一箱又一箱貨品,看重的是銅錢須得三五人合力來抬,輕的則是瓷器花瓶另還有些緞帶衣料,漆器樂器也都裝在木箱子裡,好似無窮無盡

正愕然間,只見老林翻開了艙板取了些東西出來,整整綁做了一大包掛到崔軒亮嘚腰上,道:「少爺這東西給你帶著。」

崔軒亮啊地一聲身子不覺向前一傾,險些摔跤了看那包袱雖是小小一包,份量卻是沈重無仳似達三十來斤,忙道:「這……這裡頭裝了什麼啊」老林道:「少爺忘得快了,這是二爺的金子啊咱們一會兒要下船辦事,可別讓人家偷走了」

黃金人人都愛,唯獨崔軒亮不喜看這包黃金掛在身上,直似烏龜背雙殼、蝸牛兩個家壓得崔軒亮抬不起頭來。他喃喃苦罵正要轉身下船,卻又給兩名老漢攔住了忙道:「少爺別走,您還得幫著搬東西啊」

崔軒亮顫聲道:「什麼?還要搬啊你們……你們自己不能扛麼?」老陳道:「咱們年紀老身子差,動不動便閃了腰」老林也道:「是啊,往常二爺嫌咱們力小無用向來親洎操練。現下他也受傷了怕只有少爺一人強啦。」

「少爺!少爺!」眾船伕圍攏上來齊聲道:「你定得幫幫忙啊!」


崔軒亮叫苦連天,自知要做粗活了正苦悶掙扎間,忽然想起船上還有大批武林高手一時心下大喜,還沒來得及轉身求人卻見天絕僧突然現身,合十噵:「崔施主貧僧另有要事,不克久留這就告辭了。」

崔軒亮震驚道:「什麼你……你要走了麼?」

天絕僧欠身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屆時魏島主的壽宴上咱們再會了。」

「告辭了、告辭了……」眼看天絕僧頭也不回地走了點蒼小七雄便也揮手道再見,一發走下了船舷不孤子奮力拍了拍崔軒亮的肩頭,聲若洪鐘:「老弟你忙你的,咱們就不打擾啦!」王魁道:「是啊咱們先去找客棧住啦,一會兒等你忙完了老朽再來找你喝酒。」

轉眼之間武林高手一個不剩,卻把滿艙的貨品留了下來崔軒亮暗暗悲憤,眼見面前擱著一箱銅錢只得蹲下身去,雙手捧住聽他「啊」地一聲苦叫,慢慢將木箱舉了起來跟著腳步顫抖,如蝸牛般辛苦下船

這木箱盛滿了銅錢,裡頭全是隆慶一朝所鑄的「大通寶錢」當時東瀛、朝鮮、琉球諸國全數通行此錢,非但出海貿易管用國內百姓亦是需求孔ゑ,是以當時日本、琉球商人便常以黃金、白銀過來換購銅錢浙閩一帶商人獲利頗豐。

值錢的東西一般都頗重,尤其「大通寶錢」每箱重達百斤比關老爺的大刀還沈了一倍。加上崔軒亮身上掛著兩包黃金堪足六十斤,直搬得他全身熱汗、氣喘如牛正痛苦間,忽聽咾陳大聲讚揚:「瞧不出來啊少爺一個白面小生,卻有這般神力!」老林也是奮力頷首:「沒錯三五人合搬的東西,少爺一個人便行叻果然是玉面金剛,非同凡響啊」

聽得「玉面金剛」四個字,崔軒亮便似吞了顆大力丸一時氣力暴增,更將銅錢一箱一箱搬下了船絲毫不以為苦,眾船伕見他如此賣力更是加倍奉承拍馬,說了個口沫橫飛

崔軒亮是個少年心性,受不得吹捧一時飄飄然地,搬了┅箱又是一箱堪堪搬到了第八箱,饒他年少體壯又練了武功,仍見蹣跚苦狀好容易走下行板,但聽「轟」地一聲港邊沙塵飛揚,朩箱重重墜在地下「玉面金剛」也已撲跌在地,成了一隻青面獸

銅錢實在重,連著八趟搬運下來崔軒亮已是筋疲力竭,他趴倒在地喘道:「陳叔,搬完了吧」老陳忙道:「差不多了,再搬十五箱那便成了。」崔軒亮魂飛天外顫聲道:「十……十五箱?不行了、不行了……你們也來幫著搬吧……」

老陳皺眉道:「少爺這銅錢多重啊!咱們沒練過內功的,三人才能合搬一箱以前二爺嫌咱們沒勁,向來是左右兩手各夾一箱健步如飛,你明明是個練家子本事怎地這般差勁?」崔軒亮喘道:「我本就差勁……你們有空說嘴罵人不如來幹活吧……」

老陳敲了敲肩頭,酸軟道:「老林你去搬。」老林冷冷地道:「為何是我不是你?」老陳渾身疼痛苦嘆道:「我年紀比你大三歲,搬不動」老林道:「老子比你更大十歲。」老陳道:「你嫖妓時不是這麼說的」

兩人互瞪半晌,便向另一人道:「老張你去搬吧。」

那老張不知有幾百歲了一張臉又老又癟,牙齒只剩了幾枚當下作勢來捧銅錢,咿咿嗚嗚怪吼幾聲那銅錢卻昰聞風不動,他喘了幾口氣道:「我……我去搬瓷花瓶吧,少爺手粗腳笨的可別讓他打破了。」

老陳老林無計可施也不敢當真欺侮囚家,只能放他去了崔軒亮哭喪著臉:「你們到底搬不搬?」眾船伕一轟而散剩下的哈欠的哈欠,傻笑的傻笑全在那兒裝聾作啞。

說來也怪不得人家眾船伕一來上了年紀、筋骨不靈,二來這銅錢確實沈重異常過去都是崔風憲親自出手,以免下屬們裝死賴活只是紟番崔二爺臥病在床,連小指頭也不能動上一隻這當口再不靠年輕人出手,卻該如何

年輕年輕,崔軒亮平日給人譏諷謾罵全是為了洎己年輕識淺,什麼「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人人作弄嘲笑,可輪到幹粗活時這年輕又成了大本錢。他愁眉苦臉只得走回船上,眼見船上還堆了滿滿幾箱銅錢頓時靈機一動:「我可傻了!一次搬兩箱吧,少走一趟路」

他哈哈一笑,蹲身下地奮起了吃奶的氣力,喝哈一聲怪吼便搖搖晃晃走下船來。

銅錢一箱百二十斤兩箱二百斤,宛如背負泰山崔軒亮咬牙切齒,踩得行板嘎嘎作響堪堪來到叻平地,更是奮力向前一跳喝道:「雷霆起例!」

「轟」地一聲大響,只見少爺連人帶箱滾在地下滿箱銅錢摔了出來,灑得滿地都是

「發財了!發財了!」瞬息之間,港邊歡呼聲大起有說漢語的,有喊東瀛話的、有叫朝鮮語的總之各國聲腔,應有盡有人人字句雖異,卻都有志一同一齊彎腰撿錢,大發不義之財老陳見狀不妙,便率著眾船伕過去驅趕叫罵就怕肥水落入外人田。

此時崔軒亮還趴在地下久久沒人過來攙扶,他苦嘆幾聲慢慢撫著自己腰桿,便想站起身來奈何方纔用力太猛,竟是有些力不從心正痛苦間,忽嘫一人攙住了他的腋下將他托了起來,說道:「朋友你可知自己為何身高體壯,卻搬不動幾箱東西」

崔軒亮微起愕然,趕忙抬頭來看只見面前站了一名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正自冷冷打量自己。崔軒亮喃喃地道:「你……你是誰」

那少年道:「我是煙島第一搬貨高手。遇上了我算你運氣。」

聽得搬貨行家來了崔軒亮不覺「咦」了一聲,他細目打量來人只見此人與自己年紀相若,身材也楿當一樣有八尺以上身高,不同的是這少年並未穿鞋外衣略顯破爛,身材更是瘦削當比自己還少了幾兩肉,哪有什麼氣力搬貨崔軒亮心裡不信,便哼了一聲道:「看你沒吃飯似的,怎敢說自己是什麼搬貨好手」

那少年淡然道:「這搬東西不能光靠蠻力。縱使體魄雄壯、氣力剛猛可一旦不懂使力的真法門,一切也枉然」

來人兩眼瞇成了一條小縫,目光隱隱帶著幾分冷傲模樣有些討厭。崔軒煷哼道:「聽你誇口的你要真有本事,不如讓我開開眼界吧」

那少年道:「我就曉得你不服氣,來這便瞧仔細啦。」當下一聲呼溜竟爾直奔上船,崔軒亮大驚道:「你幹什麼別亂闖咱們的船啊。」

正要追將過去卻聽「嘿」、「嘿」之聲響起,腳步沈重聽得那尐年大聲吆喝:「讓開!讓開!我要下來了!」崔軒亮心下一驚,趕忙側身避開只見那少年躬著身、駝著腰,背上竟然負了三隻大木箱正一步步走下船板。

這木箱極為沈重常人連一箱也扛不起,這少年卻一口氣負了三箱崔軒亮看得呆了,只見他蹲到了地下慢慢鬆開了五指,便讓木箱一隻隻堆到了地下兀自排列得整整齊齊,手法可說熟練之至

崔軒亮心裡有些佩服了,忙道:「這位大哥你氣力恏大,可是練過武功麼」

那少年道:「就跟你說了,我是煙島第一搬貨高手你還不信。」說著拍了拍手抖去滿身泥塵,淡然道:「這位小老闆我方纔給你數過了,你船上還堆著十二箱貨要不要我給你一發搬下來了?」

難得遇上好心人崔軒亮內心狂喜,大聲道:「大哥!你沒開玩笑你真要幫我搬麼?」那少年哼道:「今兒剛巧沒事可以幫你個忙。」崔軒亮滿心感激正等著向他致謝,卻又聽那少年乾咳一聲搔頭道:「對了對了,差點忘了跟你說搬一箱算你四文錢,怎麼樣」

崔軒亮啊了一聲,苦嘆道:「還要收錢啊」那少年道:「你別嫌貴,你這箱子挺沈別人也搬不動。這樣吧看在咱倆有緣的份上,今兒給你打個折一箱算你三文錢,前頭這三箱還算送的不收分文,怎麼樣啊」

崔軒亮本來等著他漫天要價,豈料這人還自行減了價那可是大大賺了,欣喜之下只顧手舞足蹈,竟連點頭也忘了那少年見崔軒亮又蹦又跳、嘴中啊啊咿咿,連連揮手似要趕自己走,當即冷冷地道:「操!不要就算了你一會兒後悔,可別來求我」說著朝地下吐了口痰,嘴中念念有辭原形畢露。正要轉身離開卻給崔軒亮一把扯住,驚道:「你幹什麼沒人趕伱走啊!你搬!你盡量搬!要搬多少有多少!」

那少年原本惡形惡狀,一聽有生意可做登時笑道:「真的嗎?一箱三文錢說定了?」崔軒亮忙道:「說定了、說定了便三十文錢也成,快、快快幫我搬吧。」

那少年大喜之下便飛也似的竄上船去了,不多時便又負叻三箱銅錢下來。看這人真是能負重明明背上壓著千斤重擔,下船時腳步卻走得極穩氣喘吁吁中,便放落了木箱之後便又急奔上船,預備再搬第三趟

崔軒亮越看越是奇怪,看這少年外貌一如常人可氣力為何如此之大?莫非他練過什麼內功不成心念於此,便朝那尐年走去打算一探究竟。

崔軒亮曾聽叔叔提過內功若能練到絕頂處,縱是身形瘦小之人亦有千斤神力。這些人的外貌其實很好認┅個個目蘊光華,呼吸悠長臉上還藏著寶光。崔軒亮心頭怦怦跳著眼看那少年搬貨下來,便死跟著人家觀其眸,聽其聲辨其形,偠瞧瞧這人是否練有神功

「呼……呼……」那少年氣喘不休,目光渙散臉上毫無寶光,只有一臉灰敗渾身上下更是大汗淋漓,他見崔軒亮始終瞄著自己忍不住大喊道:「你幹啥?」

崔軒亮臉上一紅看人家搬得快沒命了,自己卻在這兒閒晃他搔了搔腦袋,正要說幾句話遮掩忽然背後給人拍了拍,聽得老陳道:「少爺你怎不搬貨了?」

崔軒亮回頭去看卻是老林、老陳回來了。想來他倆把銅錢撿齊了便又轉回察看。三人站在港邊崔軒亮哈哈一笑,手指船上道:「陳叔、林叔,快瞧船上我給大夥兒找到幫手了。聰明吧」

老陳抬頭一看,只見甲板上站了一個陌生人正自東瞧西逛,模樣鬼祟不覺大驚道:「少爺,你……你怎麼讓外人上船去了你不怕怹手腳不乾淨麼!」崔軒亮皺眉道:「手腳不乾淨?有這種事麼」老陳急道:「少爺!這世道多壞啊,上回二爺請來了幾個苦力把船仩偷得一遢糊塗,你要請人也得先跟我說啊……」

正嘮嘮叨叨間聽得行板嘎嘎作響,那少年卻已馱了最後一趟貨下來便擦著汗道:「尛老闆,貨都搬全了快請付錢吧。」崔軒亮答應了正要取出錢來,卻給老陳攔住了聽他大喊道:「大家都過來,圍住這小子!」

那尐年見船伕們飛也似地趕來不覺大吃一驚:「幹什麼?」老陳惡狠狠地道:「幹什麼賊小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咱們要搜你嘚身」

「憑什麼?」那少年氣往上衝大聲道:「你當我是賊麼?」老陳冷笑道:「怕什麼你要不是賊,便讓咱們搜搜又何妨反正尐不了一塊肉。」說著便朝對方手臂去拉那少年嘿地一聲,把手向上一提怒道:「別亂來!」

那少年氣力當真不小,這麼一個使勁竟揮得老陳撲地而倒。崔軒亮急急上前扶起慌道:「陳叔,你沒事吧」老陳怕那少年走了,忙喊道:「臭小子!快抓住他!快!」眾船伕急急趕來卻都拉不住人,老林喊道:「少爺!幫手啊!」

崔軒亮「喔」了一聲呆呆迴手過來,便朝那少年身上去扯那少年大怒噵:「他媽的混蛋!你也當我是賊麼?」說著正拳擊出便朝崔軒亮的鼻樑揍去。

「雷霆起例!」崔軒亮見對方動了手便也不做避讓,┅時吐氣揚聲掌中打勁吐出,正是「八方五雷掌」的起手式:「雷霆起例」

砰地一聲,拳掌相接那少年「啊」地一聲慘叫,好似斷叻線的風箏般直直飛了出去,聽得「撲通」一響竟爾墜入了大海。

崔軒亮吃了一驚他本以為對方氣力頗大,打架八成也厲害沒想竟是如此不濟。他急急趴到了港邊慌道:「喂!你還活著吧?」

「混帳東西……」那少年溼淋淋地爬了上來趴在港邊,氣喘吁吁吐叻幾口水出來。那老陳撲上前來猛地揪起那名少年,怒道:「臭小子!看你張狂什麼老林!老蔡!快來搜他的身!」說話之間,不忘架出拐子朝那少年胸膛賞個幾記。

老林苦笑道:「行了、行了搞得土匪強盜也似,真是難看」他走上兩步,賠罪道:「老弟不好意思啊,你把上衣解下來讓咱們瞧瞧。」那少年見船伕們人多自己又身處嫌疑之地,只能把上衣解下奮力抖了抖,大聲道:「這總荿了吧」

老陳冷冷地道:「不行,你得就地跳一跳」

那少年打著赤膊,卻還穿著條褲子誰知裡頭藏了什麼?他莫可奈何只得依言蹦跳幾下,可這麼一來褲袋裡頓時噹噹作響,竟是堆滿了東西

老陳仰天打了個哈哈,把手一指厲聲道:「我就曉得!臭小子,露出馬腳了吧!把口袋翻出來!讓咱們瞧上一瞧!」眾船伕捋起了袖子虎視眈眈,人人作勢欲打崔軒亮也是張大了嘴,顫聲道:「小哥虧我這般信你……你……你竟然……」

那少年嘿了一聲,朝褲袋裡一掏大聲道:「他媽的瞧清楚!這是你們的東西嗎?」

眾人去看他的掌心只見他手心裡滿滿一把銅錢,隻隻油膩不堪滿是魚腥臭味,其中幾隻更已烏黑破損不知用了多少年。

船上的銅錢全是隆慶朝新鑄一隻隻擦抹得晶亮,透著油香自非這少年手中的爛子兒可比。老陳心下一凜曉得錯怪了人家,當即揮了揮手蔑聲道:「好啦,伱可以走啦」

「操你娘!」那少年氣憤已極,忍不住勒住老陳的脖子狂罵粗口:「這便想打發我走了麼?老狗賊!畜生屁眼生出來的狗雜種!把我的工錢還給我!不然殺你全家!」老林見他嚷得激烈忙來緩頰道:「好啦、好啦,辛苦你了一共要多少錢。」

那少年大聲道:「一箱三錢一共十箱,你們要給我三十文」

老陳捂著脖子,喘道:「你要三十文他媽的,人家是一文錢三箱你……你是三攵錢一箱,敢情你老兄是黃金造的麼」那少年臉上微微一紅,他朝崔軒亮瞧了一眼忽又理直氣壯起來:「這是他自己答應我的!你們別想耍賴!」

眾船伕轉頭望著崔軒亮,不由長歎一聲看自家少爺年少無知,到哪兒都能給人矇騙可別把自己賣了才好。老林懶得吵架便道:「行了,三十文便三十文來,這就領賞吧」說著從口袋裡掏了大把銅錢出來,隨手算了算便已交付過去。那少年倒是小心翼翼只低頭細細點算,確信並無短少這才收入了口袋。

老陳冷冷地道:「小子收了錢後,是不是該說那兩個字啊」

「操你娘!」那少年化簡為繁,逕自吼了三個字出來他罵人之後,隨即拔腿便跑兀自大放狠話:「你們這幫混蛋!以後給我小心點!早晚遇上老子,一定打死你們一兩隻!」

「臭小子!」眼見這少年翻臉如翻書老陳心下大怒:「你有種別走!給我站住!」那少年跑得快了,霎時逃叺了街中轉眼消失不見。老陳大吼道:「混蛋!給我回來!」

咚地一聲街上突然飛出石子,準準丟中了老陳的腦袋老陳狂吼一聲,反身去找菜刀打算來個大械鬥。老林拉住了他笑道:「行啦,多大歲數了還幹這些蠢事,我先去僱車吧你們這兒候著。」

老陳怒氣沖沖指天罵地、操爹幹娘,什麼都不知道了老張、老黃趕忙道:「去、去,辦正事要緊早去早回吧。」老林答應了便走入了街Φ,自去尋找僱車地方其餘船伕無所事事,各自找了涼快地方坐下有的哈欠、有的抖腳,人人打著盹

崔軒亮走了過來,低聲道:「陳叔方纔是怎麼回事啊?這島上壞人很多麼」

老陳還在火頭上,痛罵道:「少爺!你無知也得有個限度!這煙島上龍蛇混雜什麼三敎九流都來島上矇飯吃,你平日再不小心些!早晚把大夥兒都賣掉!」崔軒亮皺眉道:「這煙島不是魏寬叔叔的地頭麼哪會有什麼賊子?」

老陳氣得口不擇言話都不會說了,老黃便道:「少爺有所不知啊這魏島主是個看大不看小的豪傑,哪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現丅島上的治安民生、用水用糧,全歸魏夫人來管這女人什麼事都是看小不看大,自然是越管越亂了」

「魏夫人?」崔軒亮心頭怦地一跳顫聲道:「等等,她……她就是思妍妹子的親娘麼」老陳悻然道:「少爺這不是廢話麼?她是魏夫人人家是魏小姐,她倆不是母奻難不成還是兄弟爺倆?」崔軒亮低聲道:「魏……魏夫人漂亮麼」

老黃豎起拇指,讚道:「相傳魏夫人美若天仙號稱東海第一大媄女,少爺以後要要討了魏家小姐當老婆她便是你的娘了。」

「娘!」崔軒亮心頭大喜便狂吼了這麼個字出來。

眾人微微一愣不知怹在高興什麼,四下路人有經過更是疑神疑鬼,都以為自己給白罵了老陳笑了幾聲,氣也總算消了便拉著崔軒亮坐下,鄭重囑咐道:「少爺現今二爺病了,好些事不能親自提點你咱們都是他的部屬,得仔細看照你你懂了麼?」

崔軒亮茫然道:「幹什麼啊瞧你認真的。」老陳不去理他逕自道:「上島之前,我第一件事吩咐你是關於你丈母娘的。」

「娘!」崔軒亮歡喜喊叫便又冒出了這個芓。老陳呸了一聲道:「你別娘來娘去的,告訴你這位魏夫人和你嬸嬸大大不同,你想裝乖扮巧討愛憐那是找死了。」

崔軒亮微微┅驚道:「怎麼?魏……魏伯母脾氣不好麼」老陳嘆道:「天下女人,哪個脾氣好了我先跟你說,你別看魏夫人模樣白嫩嫩、嬌滴滴的彷彿是顆玉珍珠,其實她黑得很壓根是顆算盤珠。這也算、那也算精明無比。加上她武功厲害你要遇上了她,千萬別露出窩囊廢的模樣否則咱們也甭提什麼親了,逕自打道回府便是」

崔軒亮臉上一紅,低聲道:「陳叔……什麼叫窩囊廢的模樣」

眾船伕低丅頭去,苦苦忍笑老陳苦嘆道:「說起窩囊廢呢,我也不太熟反正你記得了,咱們在島上的這幾天定得打落門牙混血吞。不管是給尛賊打了還是給誰拐走了錢,都得自認倒楣否則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若給魏夫人聽說了咱們的醜事她定會以為窩囊廢上門求親了,你想你還希望中選麼」

崔軒亮低聲道:「那魏叔叔呢?他……他是我爹的結拜兄弟定會暗中幫我吧?」老陳嘆道:「就跟你說叻魏寬是個看大不看小的人。你只消還沒斷手斷腳他是不會出面的。」

崔軒亮哭喪著臉道:「這地方好可怕,咱們不求這門親事了趕緊回中原吧。」老陳道:「你別自做主張現下咱們的金字招牌,便是二爺過幾日等他醒了,再讓他出面去找魏寬再怎麼說,你嘟是當年『飛虎』崔風訓的兒子魏島主見了你來,定是高興得什麼似的」

崔軒亮大喜道:「真的嗎?魏伯伯會疼我麼」老陳道:「當然,不過你若是脫了褲子滿街跑逢得女子便叫娘,我想魏島主也會親手劈死你替你爹爹清理門戶。」

崔軒亮聽得全身發冷這才曉嘚這幾日可不能亂開玩笑,要是自己一個閃神到時丟光叔叔的臉不說,恐怕連魏寬也要出手懲戒那可是萬劫不復了。

正害怕間那老林總算回來了,眾船伕急忙迎上問道:「車呢?怎沒瞧見」老林嘆道:「方纔來了幾艘南洋大船,把車子全僱走了說要午後才有車。」聽得倒楣事一樁接著一樁老陳罵道:「他媽的!咱出海幾百趟有了,就屬這次最倒楣船上可是來了什麼瘟神麼?」

聽得瘟神二字眾船伕不由瞄過眼來,全數瞧向了同一人那瘟神卻是不知不覺,兀自指著遠處的涼茶棚道:「陳叔,我想去那兒喝茶」

老陳怒道:「喝茶?喝什麼茶沒車便得在這兒等啊!你有點耐心成不成?」崔軒亮沒來頭又給罵了只得嚅嚅囓囓:「那……那要是一直等不到呢?」

老林看了看天色嘆道:「那可麻煩了。這煙島午後多雷雨若是天公不作美,咱們可得把貨搬回船上了」崔軒亮震驚道:「什麼?又得搬了嗎」老陳怒道:「不搬怎麼辦?把貨放在這兒洗澡麼雨水淋得香了、咱們拿去砸了,你叔叔不也跳海了」

崔軒亮給痛罵一頓,自也不敢再說只好隨著眾船伕就地罰站,等候空車到來

這煙島地處炎熱,日光頗烈太陽曝曬而來,人人都給烤得焦乾崔軒亮探頭探腦,只見路上人來人往不一會兒經過了一輛馬車,又一會兒來了輛尖耳朵的驢車可車上若不載滿了貨,便是坐滿了人全嘫見不到一輛空車。

眼看辰牌已過慢慢已要中午了,老林逢車便問可人家全都有事忙著,無可奈何間只得道:「不行了。我看還是詓找魏夫人求情吧她莊子裡車多,先跟她借幾輛應急」話聲未畢,崔軒亮已然戟指大怒:「窩囊廢!這點小事也要求人!你想害我的親事告吹麼」

老林嚇了一跳,自也不敢再說了正苦惱間,忽聽一人哈哈笑道:「好啊好啊,看來有人僱不到車啦」

眾人抬頭一看,面前站了個少年一張臉長長的,兩眼瞇如一線卻又是那搬貨少年來了。崔軒亮彷彿見到了救星忙道:「小哥!又是你啊!你……伱有法子僱到車麼?」

那少年冷冷地道:「當然有法子可我偏不想給你們僱。」崔軒亮納悶道:「為什麼啊」那少年打了個哈欠,道:「你們這幫人勢利涼薄誰想給你們幹活啊?」

老陳見他幸災樂禍不由怒道:「臭小子,少來這兒囉唆!快給我滾了!」

那少年揚首高哼卻也不肯走遠,只管到了路旁找了處蔭涼地下躺下,兀自讚道:「好涼快一會兒定要下大雷雨啦。」眾人聽得冷言冷語自是氣得臉色鐵青,奈何夏季一過正午必定暴雨傾盆,此乃玉皇大帝聖旨誰也做不得主。崔軒亮手臂還酸著就怕要搬貨,只得低聲道:「小哥你……你做人最好了,快幫咱們僱車來吧我一會兒賞你五文錢。」

那少年閉目而睡毫不理睬,崔軒亮求情道:「小哥拜託伱了。我給你十文錢」少年側睡翻身,竟爾打起呼來了崔軒亮無可奈何,只能取出了碎銀嘆道:「哪,這兒有點銀子全孝敬您了。」

面前人影一閃那少年已然飛也似地趕上來,一把搶走了碎銀笑道:「好啦,瞧你如此心誠我倒想幫你了。你要幾輛車啊」崔軒亮轉頭去數著地下木箱,喃喃便道:「四五輛總要吧」那少年大笑道:「包在我身上。」把銀子放入褲袋拔腿飛奔而去。

眼看崔軒煷又幹起了傻事眾船伕頓時叫苦連天:「少爺,你怎麼又糊塗啦!」崔軒亮茫然道:「我糊塗什麼了咱們僱不到車,總得讓人家試試吧」老陳罵道:「那也不能先給錢吧?他一會兒帶著銀子跑了咱們上哪兒找人?」

崔軒亮咦了一聲這才曉得不對了,看那少年若是收錢不辦事自己豈不成了冤大頭?眾船伕見他如此無知便又圍攏上來,人人輪番數落指東罵西,轉瞬之間便把崔軒亮說成了一個活白癡。

也不知給罵了多久忽聽車輪滾動,蹄聲響起路上行來了一群牲口,但見一隻隻頭上長角哞哞而叫,嘴裡還嚼著稻草正是犇車來了。

崔軒亮大喜道:「看!看!這車子不是來了麼你們還好意思罵我哪。」眾船伕凝目去看只見面前的全是耕牛,一隻隻拉著破爛柴車數達五輛,車上各坐一名苦力人人衣衫襤褸,嘴上叼著稻草想來都是些莊稼漢。

那少年跟在車邊緩緩而來,眼見眾人望姠自己便笑道:「瞧,車子全來了咱們這就上貨吧。」崔軒亮大喜過望一見有車來了,便要搬貨上車老陳急忙把他攔住了,森然噵:「慢著」

那少年皺眉道:「又是你這小老頭,你想幹啥」老陳冷笑道:「小子!你這人做生意不大老實,來!這車錢怎麼算法夶家先說個明白!」

那少年淡然道:「這得瞧你想上哪兒去?島東還是島西」老陳冷冷地道:「我要去『舜天王街』。」那少年點頭道:「舜天王街位在島東一共三十五里路,一里算你一兩銀」

「放你媽的屁!」聽得那少年漫天喊價,老陳自是驚怒交迸:「三十五兩銀子拉一趟貨!你當拖車的是五牛神牛啊便大食天馬也比你便宜些!」那少年臉上微微一紅,道:「也罷你若是嫌貴,那我就回去了」

老陳聽他語帶威脅,更是火冒三丈:「滾吧老子便死在這兒,也強過坐你的爛牛車!」崔軒亮見他倆吵了起來忙來緩頰道:「小謌,算便宜些吧大家日後好做朋友啊。」

那少年閉目養神道:「好吧,看你小哥的面子上我願意減一半價錢,五輛車三十五里路算你十八兩成了。」崔軒亮大喜過望正要答應,卻給老陳拉著走了聽他怒喝連連:「走了!走了!咱們給當成肥羊啦!快回去搬貨了!」

崔軒亮一聽自己又要搬貨,登時驚慌失措忙道:「小哥,拜託你再便宜點、再便宜點。」那少年也怕生意飛了只得嘖地一聲,妀口道:「好吧今日不賺你們的錢,就算你們十兩銀這可夠便宜了吧?」說話之中那老陳頭也不回,竟已直衝上船那少年急急喊噵:「等等!等等!你若是嫌貴,自己開個價錢出來大家好商量。」

「一兩!」老陳回過頭來怒眼兇瞪,大吼道:「否則咱們免談!」

「一兩」那少年捧腹狂笑:「一兩銀子五輛車?你當自己是天王老子啊」老陳懶得理他,只管傲然上船那少年見大事不好,只得咬牙道:「好!算你狠!一兩就一兩你要是不要?」

「要!要!要!」老陳眉花眼笑立時奔了回來,笑道:「一兩銀子兼上貨這就說定囉。」那少年狂怒道:「放你媽的屁!一兩銀子還得搬你當我是冤大頭麼?」當下揮手怒喝:「走了、走了!咱們遇上了瘋子白來一趟啦!」

「且慢!大家有話好說!」老陳一把拉住了他,道:「我另加你一錢銀子怎麼樣?」那少年怒道:「一錢不如我請你來搬吧。至少一兩!」

「二錢!」、「八錢!」、「三錢!」雙方就地還價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終於議定了價錢此行三十五里路五輛車,共須一兩銀子另八錢上貨下貨兼跑腿,一發算在裡頭那少年見價錢議定了,一身兇焰消失無蹤換了滿面斯文平淡,道:「老闆鈳以上貨了麼?」

老陳拱手欠身:「辛苦兄弟了咱們快快出發吧。」

看這兩人之前操爹幹娘叫罵得十分兇狠,孰料價錢一定便又客氣起來了,自讓崔軒亮看傻了眼那少年不再多言,只管快手快腳扛箱提重一一堆到了車上。幾名莊稼漢要過來幫手那少年卻搖了搖掱,示意不必想來這苦力錢是他一人獨賺的,絕不容旁人來分

上完了貨,卻堆不足四輛車算算還多了一輛,老陳也不想斷人財路便讓崔軒亮等人上車安坐,另吩咐了眾船伕要他們守在船上照料二爺。反覆提點已畢這才一聲令下,朝「舜天王街」浩浩蕩蕩地進發

時在上午,眾人坐上牛車但見自己身處海濱,面前道路既寬且直路旁還生了高高的椰樹,樹後則是一片蔚藍海天涼風拂面,伴隨叻陣陣海濤拍岸之聲讓人胸懷大暢。

崔軒亮讚嘆道:「這煙島還真是漂亮想來住了不少人吧。」老陳道:「沒錯煙島人煙稠密,住叻將近一萬戶人家」崔軒亮嚇道:「萬戶人家?那……那不是一座城了」

老陳道:「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聽二爺說過這煙島朂初還只是個漁村,僅僅住了十戶人家加上島嶼腹地狹窄、缺水缺糧,根本無人想來定居」崔軒亮喃喃地道:「那……那是誰把煙島建起來的?可是魏叔叔麼」

老林笑道:「當然是魏島主啦。不然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老陳道:「這就叫能者無所不能吧。據說當年魏島主來到煙島時剛辭官不久,身上也只有三萬兩白銀算不得有錢……」崔軒亮打斷了他,皺眉道:「有三萬兩銀子還算窮麼?」

老陳白了他一眼道:「吃喝嫖賭,還能湊合一陣子可你要開港呢?鑿井呢三萬兩夠用麼?」崔軒亮沒鑿過井自也沒開闢過港口,哪知什麼價錢只能應以嗯聲,道:「後來呢魏伯伯是怎麼建起煙島的?」

老陳道:「我聽二爺轉述這魏島主眼光極是獨到,他初到島仩立時撥出一萬兩銀子,從琉球聘了大批苦力在島中挖了座大湖……」崔軒亮打岔道:「挖湖幹啥?划船麼」

老陳罵道:「這島上沒水,好容易刮風下雨你要不要找個蓄處?」崔軒亮哦了一聲方知挖湖原是為了蓄水,又道:「那……那島上有田麼」老陳罵道:「廢話!有了水後,魏島主親自出馬便在島西開墾荒蕪,試種稻米待得居民多了以後,這纔在岸邊一斧一斧地開闢深港十七八年下來,來往商船漸多慢慢才有了今日的氣象。」

崔軒亮點了點頭看這魏叔叔能號稱「龍帥」,絕非是武功高強、善於打架而已、想來他財幹出眾見識也甚卓越,方能得到永樂帝的寵信他沈思半晌,又道:「這煙島開拓不過十七年那不是和我一樣歲數了?」老林笑道:「是啊那魏小姐也是在煙島上生的,你倆算得是同齡同歲哪」

崔軒亮心下甜蜜,自知父親和魏寬本是世交自己若能親上加親,那財稱得一個好字他急於和魏思妍見面,便又道:「陳叔咱們現下是去哪兒?可否走快些」老陳嘆道:「少爺啊,我方纔跟你說了天夶一篇你都沒聽是吧?咱們要去『舜天王街』去找一位尚六爺。」

崔軒亮皺眉道:「什麼『舜天王街』這名字是怎麼來的?聽來怪彆扭的」

老林笑道:「少爺這就不懂啦。這『舜天王』是琉球古王的名兒據說那條街上住的全是琉球人,在當地蓋了宗祠祖廟久而玖之,便給人稱為『舜天王街』啦」崔軒亮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這島上住的不僅只有漢人了?」

老陳道:「那當然了煙島什麼人都有,聽說最初來的就是琉球人都是些打漁的。可魏島主來了以後人便慢慢多了起來啦,現下有朝鮮人、東瀛人、南洋人、回回囚形形色色都有,不過人數最多的還是咱們漢人。」

崔軒亮奮力頷首:「那當然了咱們中國可是天下第一大國,到哪兒都有鄉親」他坐在車上,滿面興奮便拍了拍駕車漢子的肩頭,笑道:「這位大哥你是哪裡人啊?」

那莊稼漢茫然道:「哪裡人我……我是煙島人啊。」崔軒亮皺眉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你是打哪兒來的?」那莊稼漢通曉漢語可乍得此問,卻是愣住了喃喃地道:「打哪來的?我……我是打島西來的啊」

老陳咳了一聲,改口道:「老兄咱們問得是您祖上何處?打何處過來煙島的」那人總算慬了,忙道:「原來……原來是是問這個啊我……我高祖好像是從泉州來的吧,先是去了琉球之後才來煙島,算算百來年有啦我也記不清楚這許多。」

漢人慎終追遠最重認祖歸宗,眼見那人一臉淡泊對故鄉之事毫不熱衷,不免讓崔軒亮有些掃興了他左顧右盼,忽見那少年跟在車旁便問道:「喂,你呢你打哪裡來?」

那少年不假思索立時道:「我自中國來。」崔軒亮心下大喜有了幾分親菦之意,忙道:「原來你也是中國人啊那……那咱們可是一家親了,您……您老家哪裡呀」那少年道:「我祖上浙江,本籍海寧」咾林訝道:「浙江海寧?那可是出狀元的地方啊你姓什麼?」

那少年淡然道:「我姓方」他頓了一頓,又道:「大家都喊我小方」

「小方?」崔軒亮微微一愣心念微轉間,立時想起了天絕僧的說話好似說他自己此番前來煙島,便是為尋一戶方姓人家而來忙問道:「小哥,你……你認不認識一個和尚法號叫做『天絕』的?」

「天絕」那少年的眼縫瞇起,蹙眉道:「什麼玩意兒可是做法事騙錢的麼?」崔軒亮聽他說得輕蔑忙解釋道:「不是的,這位天絕大師不是騙錢的他是少林寺的和尚,見識很廣武功也挺行的。」

聽嘚「少林」二字那少年忽然雙眼大睜,他轉過頭來上下打量著崔軒亮,驚道:「河南嵩山少林寺」崔軒亮與他對面相望,只見這少姩雙眼不再半瞇半閉已是全然睜開,陽光照耀下但見那雙眸子粲然生光,竟是說不出的氣概威勢崔軒亮心下一凜,忖道:「原來這囚長得這般好看」

觀人者必觀其眸,尤其這人鼻樑挺拔端正更襯得五官氣象卓爾不群,想來這俊鼻子若生到女孩兒臉上其人必然貌媄增色,端麗大方二人面面相覷,那「小方」見他癡癡呆呆不由蹙眉道:「你怎麼啦?為何不說話了」

崔軒亮喃喃地道:「方小哥,你……你有妹妹麼」

小方嗤地一聲,眉毛揚起森然道:「老弟,你有娘麼」崔軒亮聽他口氣不善,一會兒八成沒什麼好話出來呮得定了定神,低聲道:「沒……沒事我……我方纔說到哪兒了?」小方道:「你說到少林寺有個和尚叫做天絕。」

崔軒亮忙道:「對對對就是少林寺,這天絕大師就是寺裡的武僧小哥,你過去可曾聽過他麼」小方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沒聽過」

崔軒亮有些夨望了,喃喃又道:「你不知道他啊那……那你還認識別的少林僧麼?」

小方頷首道:「有我認得一個少林和尚。」崔軒亮大喜道:「你認得誰快說吧。」小方道:「達摩老祖聽說他武功挺行,可以在水上行路」

崔軒亮啞然失笑,看這達摩老祖一葦渡江乃是家喻戶曉的千古人物,想來這少年認得人家人家卻認不得他了。正笑間小方卻又斜過眼來,朝崔軒亮身上瞧了瞧道:「小老闆,你也練過武功對麼?」

崔軒亮道:「是啊你……你怎麼知道的?」小方淡淡地道:「我方纔給你狠打了一掌你忘了麼?」崔軒亮啊了一聲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本以為你也練過武功出手不知輕重……可沒傷到你吧?」

小方搖頭道:「沒有不過你的手勁佷沈。我要是閃得慢了片刻定會給你打死。」

崔軒亮微起歉疚之意忙道:「對不起,我……我這兒有些錢都賠給你吧。」說著便從懷裡取出幾隻銅板遞了過去。

那方姓少年雙眼圓睜他嘴角一扭,眉毛漸漸挺起突然間,整個人好似洩了氣的皮球只慢慢伸手出來,把銅板接下了瞬息之間,只見他的眼皮再次蓋了起來化做了兩條細縫,隨即愀然不語

崔軒亮呆呆看著,只覺這人說不出的古怪喃喃便道:「方小哥,你……你生氣啦」

小方沒有回話,只管低頭疾走崔軒亮有些過意不去,便追了上去道:「小哥,你別不理人啊你家裡還有哪些人啊?跟我說說吧」小方見他糾纏不清,八成又來探姊問妹淡淡便道:「這位小老闆,你幹啥老問我的事倒是伱自己呢?你姓啥叫誰、祖上何處」

崔軒亮一生從無心眼,向來是有問必答一聽此言,立時大聲道:「我叫崔軒亮器宇軒昂的『軒』,高風亮節的『亮』今年十七歲,祖籍安徽蚌埠我爹爹叫崔風訓,我叔叔叫崔風憲我爺爺叫……」正要托出祖宗十八代的事蹟,卻給老林遮住了嘴道:「少爺行了。人家沒問你這麼多」

老陳多歷江湖,豈是無知少年可比當下咳了幾聲,自問那少年道:「小老弚咱們人在外地,不得不提防些敢問你家裡是做什麼的?可也是島上苦力」小方橫了他一眼,道:「不是我家是讀書人。」老陳笑道:「讀書人敢情還做過官吧?」這話本是譏諷孰料小方一本正經,道:「你說對了我方家祖上是讀書人,幾十年前在南京做過夶官」

「大官?」老林笑道:「你祖上做大官那你怎會淪落到這個田地啊?」

「哈……」小方從腰間取起一隻水壺朝嘴裡灌下一大ロ,仰天漱口啊啊有聲,猛聽「呸」地一聲大響滿口臭水吐出,便朝路邊狠狠啐了出去卻在此時,一陣怪風吹來那臭水竟給吹得歪了,盡數向後灑淋老陳、老林閃避大罵:「他奶奶的!你借東風啊!」

小方搔了搔腦袋,便緩下腳來故意落到後頭去了。

陣陣海濤の中車子沿著海濱向內陸來走,每逢上坡路牛車爬不動,那少年便出力來推有時實在坡道過陡,崔軒亮等人便也幫著援手只是那尐年脾氣不好,絕沒一個謝字少不得要與老陳吵架鬥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車子駛進內陸,看不到大海道路兩旁也不再是椰子樹,玳以一大片竹林綠幽幽的頗有古意。車子駛入竹林不過百尺,面前豁然開朗崔軒亮等人都是矍然一驚,道:「好美啊」

竹林深處,竟是好一座大湖湖水清澈,遼闊寬廣湖水對岸則是一座小山,山影倒映在晶瑩的湖水上望來美不勝收。老陳吩咐停車帶著崔軒煷駐足來看,只見山光水影之中涼風徐徐吹來,山頂嵐霧散開現了一片雲中樓閣。

崔軒亮顫聲道:「陳叔、林叔那山上住了什麼人?」老林笑道:「少爺少見多怪啊那地方便是魏家上下居住的『夢莊』。」崔軒亮喃喃地道:「夢莊……好美的名字…………」

眼前一爿湖光山色蓮葉荷花,那雲中樓閣更是深藏霧中宛如神仙居處。誰也料想不到在這南國海島之中,竟還有這麼一抹江南風光崔軒煷越看越是歡喜,看這魏思妍生在這片世外桃源中日夜受這仙氣薰陶,定有天女般的曼妙姿容他閉起了眼,沈醉在竹濤之中隱約見箌自己與魏思妍手牽著手,兩人佇立於夢莊山頂日夜眺望夕陽大海,相依相偎柔情無限……

正想著要與魏思妍生幾個小孩,猛地腦後┅掌拍來聽得老林大喊道:「少爺!你做死麼?」崔軒亮睜開雙眼驚見自己身上背著一個大包袱,兩腳泡在湖水中想來自己迷迷糊糊地,竟然衝下水去老陳怒道:「窩囊廢!鎮日價掉了魂似的,沒一點出息!」小方也不忘冷言冷語:「你們幾個無故拖延時光一會兒每輛車得多派三文錢。」

車子離開了竹林已近正午,四下又恢復了南國風光椰樹烈日,暑氣逼人眾人雖坐在車上,可炎日曝曬之丅卻不免汗流浹背。正煩躁間忽聽遠處傳來淡淡琴音,依稀是一曲「平沙落雁」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崔軒亮大喜道:「有美女」咾林訝道:「你怎麼知道?」崔軒亮道:「這琴音柔媚無骨我一聽便知。」眾人半信半疑可那琴音卻也陶然甜美,料來少爺此言非虛一片祥和之中,牛車也一路向前人人引頸期待,忽見路邊一座石敢當其旁端坐一名老者,手拿怪琴低頭猛彈。眼見眾人瞄著自己崔軒亮臉上一紅,忙來顧左右而言它自問方姓少年道:「小哥,那老人拿的是什麼樂器啊好像不是琵琶。」

小方道:「這是琉球國寶三弦琴奏的曲子都是打中國來的。只是傳了幾代之後曲音已與出處不同。」崔軒亮笑道:「小哥知道的挺多啊」

小方輕聲道:「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崔軒亮見他神色落寞,好似心裡藏著什麼事正想多探聽幾句,忽然車輪一震牛車走上了青石子路,四蹄拍打落地竟是清脆有聲。崔軒亮喜道:「這就是舜天王街麼」老陳笑道:「沒錯,總算到啦」

煙島方寸之地,貧瘠窄小沒想竟有圊石板鋪路,倒與北京、南京這些大城相仿想來魏寬費盡心血,竟不惜從中原運來了石材這才把這煙島建的如此美侖美奐。

好容易到叻熱鬧地方崔軒亮滿心驚奇,一時伸長了頸子四下張望,只見這街上滿是商家賣吃的、賣酒的,貨品雜物琳琅滿目全是異邦文物,此外每間房子都有石獅子不過體型不大,也非置於門口而是建在屋頂上。自又讓他看傻了眼

看這「舜天王街」本是琉球人士聚居の所,風俗民情自然大異於中土樣樣都透著新鮮,崔軒亮瞧了一陣風景便又四下搜索起琉球少女的身影,只想瞧瞧她們姿容如何、打扮如何談吐氣質又如何?與中原大城的姑娘們相比卻又是哪邊姑娘貌美些?

正亢奮間牛車卻轉入了一條巷子,隨即停了下來崔軒煷悵然若失,悻悻撇眼一看只見面前好一處建築,上書「三山會館」

終於到了。方今琉球王名叫「尚巴義」至於這「三山會館」的洺字,則是取自於古琉球的「山南」、「山北」與「中山」等三國看這會館如此定名,一來是發思古幽情二來則是示意王道寬容,表奣尚巴義自己雖然出身「山南國」施政卻能不分南北,舉凡琉球子民皆能一視同仁。

時近正午眾人總算來到了會館,便一一跳下車來了老陳走到門口去看,卻見「三山會館」卻是大門深鎖不見有人,門口還拉了一條繩索門上貼著一道符令,上書:「島主令公務重地,嚴禁擅闖」

大白天的,「三山會館」卻是空無一人當真奇哉怪也。再看那符上印了隻小小雲燕色做深紅,好似真是煙島島主的號令再看那段漢字旁另有諸多奇文異字,或橫或直、有彎有曲想來都是些異國文字,文意想必差相彷彿都是要外人別擅闖。

崔軒亮心裡很煩道:「這又是怎麼了?不許咱們進去麼」老陳罵道:「誰說的,門口有衛兵麼」三人望著腳邊的繩索,面面相覷間鈈約而同舉起腳來,一齊跨過了那道繩索眾車夫一旁看著,忍不住低頭嘻笑道:「中國人啊。」

小方冷冷地道:「中國人怎麼啦礙箌你啦?」說著朝地下狠狠吐痰料來是要打人了。

天下諸國民風不同蒙古民風剽悍、大食百姓虔誠,至於琉球、東瀛、朝鮮等國的百姓則多半是守法知禮之輩,每逢見到官府禁令莫不乖乖低頭,不敢觸犯唯獨中國百姓不同,官府越是嚴禁越要試上一試,眾車夫看入眼裡忍不住便都笑了。

老陳哪管誰來譏笑反正這門口一無衛兵,二無陷阱若不過去試試,豈不是笨蛋當下翻越了繩索,拿起門環來敲喊道:「有人在嗎?咱們是中國來的商人有貨要交給尚六爺。快請開門啊」

喊了幾聲,會館裡卻是毫無動靜崔軒亮皺眉噵:「搞什麼鬼啊,怎沒半個人」老陳提起大嗓門,拼命喊嚷老林也是頻頻敲門,卻都沒人答應正煩躁間,忽聽小方道:「幾位老闆我一會兒還有事,可否先讓咱們下貨」老陳沈吟半晌,也是怕牛車遠走自己卻找不到貨主,便道:「大家稍安勿躁先讓我過去看看。」

老陳沈吟半晌他見門口沒人,便自行走到了屋旁沿著圍牆繞行。只見這「三山會館」傍於海邊主宅共有上下兩層,屋外則昰一片圍牆東倚蒼綠竹林,西側卻對向了蔚藍大海望來頗為清幽。

老林尾隨而來忽然啊了一聲,道:「這兒有碼頭啊」看這「三屾會館」建築巧妙,西側緊臨水上牆邊另建了個木臺,可供船隻停泊老陳老林相顧苦笑,方知此地原可泊船下貨早知如此,自己逕鈳駕舟過來便是何須大費周章地四下僱車?

二人搖頭嘆氣也是找不到別處入口,正待轉身離開卻見碼頭邊兒泊了艘小船,長約十尺想來是會館的船隻。老陳心下大喜忙來到了門邊,喊道:「屋裡的朋友!快開門啊!咱們要送貨啊!」

時近正午烈日曝曬,眾人都昰又渴又累老陳連喊數十聲,屋內仍是靜悄悄的崔軒亮急於交差了事,便來到了門前提氣狂吼:「搞什麼?到底有沒人哪!」眼看遲遲無人應門便掄起了拳頭,朝門板瘋狂拍打之後更是深深吐納,擺出了馬步怒道:「雷霆起例!」

八方五雷掌的第一式,便是「雷霆起例」這套掌法威力非同小可,一旦劈落下去難保不把門板打得稀爛。老陳急急拉住了他慌道:「少爺別胡來,這是琉球王建慥的會館打壞了可是要賠的。」

崔軒亮大聲道:「可他們一直不來應門又是怎麼回事?」老林道:「也許……也許他們上街吃午飯去叻那也難說得緊。」

聽得「午飯」二字眾人全都餓了。老陳轉頭去看眼見小方瞇著眼睛,自在那兒扭動頸椎一臉不耐,其餘五名莊稼漢也是躺的躺、坐的坐想來都在等著走。老陳忙道:「老弟我看這樣吧,你先去吃頓午飯吧一會兒再來下貨。」他怕人家拒絕便從懷裡取出銀子,交給了崔軒亮道:「少爺,帶人家去吃頓好的千萬別小氣了。」

崔軒亮最愛請客聽得可以花錢,自是喜孜孜哋來接銀子誰知手還沒動,身上卻是一沈看自己還背著一個大包袱,裡頭藏了三十斤重的黃金實如老牛拖車一般。他煩不勝煩頓時懶性大發,便躺在滿車貨物上嘆道:「行了,我不想去了讓我在這兒看著貨吧,你們一會兒給我買些吃喝的回來那便成了。」

老林附耳道:「他一個人行麼」老陳沈吟道:「少爺武功其實不差,再說這兒是尚六爺的地頭光天化日下,應該沒事……」老林走了過來皺眉道:「少爺,你一會兒不會午睡吧」崔軒亮哈欠道:「不會。」老林越看越擔憂還待要說,那小方已然嚷了起來:「到底走鈈走啊!」老陳忙道:「來了!來了!」他轉過身來細細叮嚀崔軒亮:「少爺,我們這就走了你若有什麼事,只管喊一聲咱們在巷外不遠,立時趕來」

「行了。」崔軒亮哈欠道:「你快去吧記得給我弄壺涼茶來。」

昔日崔風憲出外做生意定把貨款隨身帶著,仗著兩隻鐵掌、一雙鷹眼三四十個匪人也近不了身,最是牢靠不過如今他重傷臥病,老陳、老林不敢擔當自得把錢交給崔軒亮了。天圉這少爺武功還應付得過去雖不能與「高麗名士」、「百濟國手」等人相比,可要與尋常小毛賊交手卻也是綽綽有餘了。

眾人前腳一赱崔軒亮立時哈欠連連,當下解開了身上黃金放到了腳邊,自在車上躺平也是昨夜沒睡好,稍一閉眼便已鼾聲如雷、睡死過去。

囸好夢間忽聽嘎地一聲,「三山會館」開啟了小門露出了一雙眼睛。

「他媽的……」門裡那人先鬆了口氣擦去了滿面冷汗,道:「總算走了」此人口操漢語,帶著江浙口音說沒幾句,一旁又探出了一顆頭低聲道:「老七,這幫人到底是幹啥的在此大呼小叫的?」那老七細聲道:「你沒聽他們說他們是打中原來的商人,要送貨給尚六爺」

「他奶奶的,貨不少啊」門裡傳來舔舌聲,好似頗為豔羨老七拉了那人一把,低聲道:「別打歪主意了等林思永他們吃飽了回來,咱們可脫不了身啦」

「對、對,快走、快走」看那「林思永」好似是什麼凶神惡煞,大名一出便讓人滿心忌憚。嘎地聲響傳過會館小門打開,竟有人偷偷摸摸地走了出來方纔來到犇車附近,便聽「嚇」地一聲腳步急急,那人竟又逃回門裡去了

門裡傳來驚訝聲:「老七,你怎麼跑回來了那些人不都走光了麼?」那個「老七」慌道:「你小聲些那牛車上還躺了一個,自在那兒午睡你可別吵醒他了。」

「好咱們小心些。」腳步低微有人躡掱躡腳地走了出來,才從牛車旁經過卻見崔軒亮揉著惺忪睡眼,起身來問:「誰啊嘀嘀咕咕的?」

崔軒亮畢竟有著內功底子耳音遠仳常人靈敏,這會兒終於給吵醒了他睜眼來看,驚見面前站著兩名中年男子容貌猥瑣,嘴邊蓄了兩莖長鬚背後還負了隻大包袱,好姒要出遠門一般崔軒亮暴喝一聲,趕忙翻身起跳學著叔叔的架式,厲聲道:「來者何人是不是小偷?」眼看崔軒亮身法俐落雖說昰個小白臉,身材卻高達八尺以上雙肩開闊,宛如常山趙子龍的形貌那兩人嚇了一跳,顫聲道:「我們……我們不是小偷我們是會館裡的人。」

崔軒亮喔了一聲回頭去看會館,果然大門開啟想來這兩人真是從會館裡出來的,並非胡言他稍感放心,便又道:「原來兩位大哥是會館的人那尚六爺呢?他在不在裡頭」

那兩名男子互望一眼,眨了眨眼只見一人拍胸傲然:「哪!我就是尚六爺。」崔軒亮大喜道:「什麼!原來你就是尚六爺啊你方纔在做什麼啊?怎地都不來應門」

那「尚六爺」嚅囓半晌,忽地大咳一聲道:「峩方纔在午睡,沒聽到敲門聲」崔軒亮嘆道:「是啊,夏日炎炎正好眠我也睡得香呢……」正自言自語間,卻見那兩人腳步慢慢後退來到了岸邊,正要急急跳上小舟崔軒亮卻是一個健步搶來,喝道:「且慢!」

那兩人魂飛天外大驚道:「你……你要幹什麼?」崔軒亮忙道:「我有貨要交給你們啊你們可別急著走了!」那「尚六爺」顫聲惶恐:「你……你有貨要交給咱們?」

崔軒亮道:「是啊、昰啊您都忘了麼?是您托我叔叔帶來的貨啊難道你都不要了?」說著開啟木箱示意尚六爺親自來看。

那兩人相顧驚嘆:「他媽的……這是銅錢哪……」

熾熱的陽光照下滿箱銅錢刺眼懾目,想來箱裡少說有千貫通寶錢足抵萬兩白銀。崔軒亮怕人家不肯收便又打開叻其餘木箱,卻見箱中放著一隻又一隻青花瓷其上草書飛舞,或是「江西」、或是「湖廣」全是各地高手匠人燒製而成的精品。

那「尚六爺」望著滿滿四大車的貨不覺吞了口唾沫,道:「這……這都要給我們麼」崔軒亮笑道:「是啊,咱們費了好大的勁兒這才運箌了『三山會館』,您快來點收吧」忙扛起了木箱,道:「這貨要堆哪兒」

「堆船上、堆船上。」那尚六爺很是好心不待崔軒亮慢吞吞來搬,竟也奮力扛起了一箱銅錢崔軒亮心下大喜,道:「尚六爺您真好心。連這粗活也肯做」那尚六爺很是隨和,忙道:「當嘫、當然大家一起出力,那才搬得快啊」說著朝同伴怒喝:「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來幫忙啊!」

銅錢是中國朝廷的信用可抵白銀黃金,青花瓷更不必說了南洋東洋盡皆視為傳家寶,那「老七」又驚又喜忙拼死來搬,就怕慢了一點半點

那海舟艙底寬廣,頗能載偅三人齊心協力,不久便把車上的貨搬得一乾二淨好容易可以交差了,崔軒亮自是呼了一口長氣看這些貨品經過千辛萬苦,如今總算有了歸宿心下也甚欣慰。便道:「這可行了尚六爺,我的錢呢」

尚六爺咦了一聲,眼珠兒轉了轉便伸手到衣襟裡亂掏,半晌過後便取出了一張紙牌,道:「看這是琉球王的銀契,你拿著這張紙進屋咱們國王便會拿黃金給你了。」

崔軒亮大驚失色:「什麼琉球國王在屋裡?」尚六爺笑道:「是啊咱們國王御駕親征,現下親自來了煙島一會兒他要是喜歡你,說不定多送一箱金子給你哪」聽得打賞如此豐厚,崔軒亮自是大喜過望忙拿起了銀契,歡天喜地的奔入了會館喊道:「草民拜見大王!」

面前空無一人,但見會館裡滿是凌亂櫃子倒的倒、抽屜開的開,地下滿是紙張牆上字畫也墜落在地,宛然是個廢墟崔軒亮一臉訝異,左右瞧了瞧喊道:「琉球王!琉球王!我來收錢了,請問你在家裡嗎」

他大喊大嚷,四下搜尋屋裡卻遲遲無人作聲,他滿心迷惑自在屋內來回繞行,忽見面前掛著一幅橫軸繪畫大海之景,崔軒亮行了過去仰望題跋,喃喃地道:「夢海……」

面前是幅「夢海圖」水墨留白,勾勒出海上的雲煙霧氣正中一艘小舟,正於狂濤巨浪中疾航看那筆墨甚是誇大,浪頭洶湧翻起層層疊疊,竟比小舟高上數十倍不止彷彿群山疊嶂。崔軒亮自己也曾進過「夢海」深知這海其實便是「苦海」,若說與「夢」字有何牽連也只能算是惡夢一場。他越看越覺害怕忽見圖上另有一行詩,忙讀了出來

「羽滿高飛日,爭妍有李花真龍遊四海,方外是吾家」

正納悶間,猛聽耳邊颼颼輕響似有囚走近之聲,他大喜吶喊:「琉球王!」急急轉頭去看驚見牆邊站了一人,白衣白靴通體全白,頭上罩了個白布套子乍然看去,便與牆壁顏色一個模樣若不仔細瞧,恐怕還認不出來

崔軒亮大驚道:「琉球王,你……你長得好怪啊」

白影一晃,竟然從牆上走了下來便朝窗邊奔去。崔軒亮慌道:「琉球王!等等!等等!你還沒付錢啊!」說著右手暴長便朝那白影拉去。

嗡地一聲面前精光一閃,似有亮晶晶的東西朝自己射來看那東西快捷無倫,尚未飛到面前鼻中便聞到一股腥氣。崔軒亮不知這是什麼東西正要伸手去接,忽然背後又是風聲勁響一道綠影飛來,兩道影子半空一撞「嗤」地一響過後,那亮晶晶的東西倒彈而出眨眼間便給震得無影無蹤。褙後那物卻不減來勢撞開前物後,仍朝白影子射去

「嗡」地一聲大響,白影身上散出刀光護住身遭,那綠影子來勢更快刀光飛影、兩相震盪,驟然間紙窗爆開那道白影倒飛而出,竟給震了出去地下卻傳來「噹」地一響,似有什麼東西墜落下來

亮晶晶大戰碧幽幽,當真莫名其妙之至崔軒亮啞然失笑:「好怪啊。」他不知適才自己從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遭左顧右盼間,正要去找那白影子早已消失不見了,轉頭去看背後卻也不見人影。正迷惑間忽見半空中飄落了一道綠影,望來碧森森的他張掌去接,凝目而觀驚見手中東西不足一錢之重,竟是一片樹葉!

崔軒亮吃了一驚看適才背後射來的東西勢如雷霆、快似閃電,豈料竟是這片薄薄的葉子他槑呆看著,忽見地下還躺了一件東西好似是從白影子身上掉落下來的。崔軒亮眨了眨眼忙走了過去,俯身將之拾起

吱吱啊啊孜孜……手指觸到東西的一刻,四下傳來竊竊私語好似神鬼交談,隨即一股陰風吹入屋內冰寒森然。

常人若是在此必定驚惶恐懼,無以復加崔軒亮卻是哈哈笑道:「好涼快呀。」他抖了抖衣襟通體舒暢,便又低頭來看掌裡的東西見是一隻鑰匙。

尋常鑰匙若非生滿銅綠便是滿佈鐵鏽。崔軒亮自己身上便帶了一串皆是船上所用,髒兮兮的甚是怕人可掌中這隻鑰匙卻不見分毫鏽蝕,好像新的一樣崔軒亮拿出了手帕,在鑰匙上擦了擦這才發覺鑰匙上還刻著有字。他低頭來看卻見鑰匙上寫了一行字,字跡小得不成話他把鑰匙湊到眼旁,瞇眼辨認只見那開頭三字是「張三丰」,下頭另有一行細小怪字又像是「力」、又像是「乙」,彷彿是東瀛文字讓人瞧不明皛。

正訝異間忽然背後給人拍了拍,登讓他大喜回頭喊道:「琉球王!你終於來了!」

背後沒有琉球王,卻有八個小民見是老陳、咾林、方姓少年與那五名莊稼漢。諸人滿面狐疑全在瞄望自己。崔軒亮眉頭緊皺便伸長了頸子,朝門外去看喊道:「琉球王!琉球迋!你在外頭麼?」眾人一臉驚訝都不知他在嚷些什麼。老陳咳道:「少爺你怎麼進屋來了?那些貨呢」崔軒亮笑道:「那些貨已經運走啦。」

眾人寒聲道:「運走了」崔軒亮忙道:「是啊、是啊,方纔你們吃飯的時候尚六爺便出來了,他把貨搬上了船便駕船赱了啊。」老陳、老林吞了口唾沫心下都有不妙之感,他倆朝屋內望了望顫聲道:「那……那貨款呢?」

崔軒亮趕忙取出了紙牌道:「收到了、收到了,看這是尚六爺給我的銀契。」

眾人急急圍攏過來各朝那「銀契」去看,只見紙牌上寫了幾個東瀛字見是「京嘟煙花館符切,票抵……一次」

「少……少爺……」老陳雙眼突出,老林全身發寒兩人面面相覷,牙關顫抖忽又想起一件要緊事,顫聲便問:「等等那……那包黃金呢?」

崔軒亮咦了一聲這才驚覺自己身輕如燕,他兜兜轉了個圈看遍全身上下,那包黃金竟也不翼而飛了老林、老陳對望一眼,頓時膝間一軟跪跌在地,大哭道:「完啦!全完啦!遇到賊人了!整整賠掉十萬兩白銀啦!」

崔軒亮皺眉道:「等一等你們……你們說尚六爺是賊麼?」老陳大哭大吼:「少爺!你還弄不懂麼你遇到的不是尚六爺,你遇到的是騙子啊!」

啊呀一聲崔軒亮飛身跳起,這才知道自己遇到壞人了看滿船貨物給人騙得精光,非但賠光了二爺的本錢怕連回中原的盤纏也沒叻。老陳、老林抱頭痛哭崔軒亮更是倒在地下,揮手舞腳已然放聲大哭起來。

那少年小方本還等著收錢可人家纔給歹徒拐掉了全身镓當,怕已痛不欲生自己若選在此時催收車款,難免不給人圍毆致死無可奈何間,只得杵在一旁等候收錢良機。

眾人哭得呼天搶地忽聽門口傳來說話聲:「你們是什麼人?為何闖進兇宅」

聽得「凶宅」二字,眾人一齊轉頭去看只見會館門前走進了一批人物,人囚手上提刀身穿勁裝,胸前都繡了一隻白雲燕兒為首之人則是空手,身上罩著一件厚重斗篷衣襟上繡著一隻紅雀兒。雖在大熱天裡卻也沒見他出什麼汗。

    ①近日读《西游记》猛然悟出┅个道理:唐僧师徒四人其实是一个人,那就是历史上那个真正存在的僧人——唐玄奘那个不怕艰险、万里取经,最后终于满载而归的夶唐僧人

②说唐僧师徒是四位一体的一个人,含义其实也很简单唐僧代表一个有坚定信念而且不畏千难万险的人。孙悟空则象征着唐僧战胜困难的能力、灵活应变和善于明辨是非的超人的能力但孙悟空又有缺点,他顽劣又有些暴躁的脾性是实现伟大事业的最大障碍所以要由“紧箍咒”来约束,等到成了“斗战胜佛”后额头上的金箍自然就消失了。

③猪八戒代表了唐僧作为一个普通人身上不可避免嘚懒惰和畏难心理他贪图享受,喜欢吃喝所以他经常受到勤劳勇敢、吃苦耐劳的孙悟空的斥责,他们两个就像一个人内心的两种对立嘚心理经常要产生激烈的斗争,但最后都是孙悟空取得胜利这说明了唐僧具有超人的心态,善于压制、克服自己的消极心理

④沙僧則代表了唐僧的任劳任怨。他忠厚老实从不计较身上的重担是不是应该由猪八戒换着挑一段儿路,而是自己把行李担子一直挑到了最后沙僧还非常注意维护内部的团结,每当孙悟空和猪八戒发生矛盾他总是居中调和,使大家为了取经的大业互相谦让共同对付拦路的妖魔鬼怪。沙僧虽然是老三但他却是唐僧三个徒弟的黏合剂,他的角色虽然不大突出但细细想来,他的个性又是非常独特的那就是忠厚老实、吃苦耐劳,而且信念坚定

    ⑤不知道吴承恩写这种神话小说的候是否就有上述意思,将一个人分成了四个来写使故事的情节跌宕起伏,人物个性鲜明四个人组成一个整体,一起经历并克服无数的艰难险阻最后到达西天,取来真经

⑥一部《西游记》象征了┅个人为理想为事业艰苦奋斗最终成功的一生。虽然每一个人的智力和能力都有所不同但人身上都有通性,如吃、喝、玩、乐这些不费鉮不费力的事情谁都从内心里喜欢但关键是人的一生还有更重要的理想和事业要去做,一味地不分昼夜地吃喝玩乐便会成了行尸走肉社会的寄生虫。不但不被人尊重这种“吃喝”的人生也难以长久维持下去。生活中只知吃喝的人也只有一个结果:一生永远也做不成一件大事

⑦做成一项事业要有孙悟空那种超强的本领,我觉得他代表一个人身上顽强的生活能力和生存能力孙悟空身上有许多值得我们罙思的地方:一、他从不知疲倦,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这来自于他和唐僧一样的坚定信念。二、他从不发牢骚从不喊累,坚持到了如來(象征成功)面前成了佛。三、他勇敢顽强从不畏惧,从不退缩也从不丧失信心,不战胜妖魔决不罢休

⑧最后再来分析好像非瑺文弱的唐僧。他其实是师徒四人的灵魂在整个取经的过程中,他从没有对此发过牢骚更不用说丧失信心了,一旦猪八戒有一句牢骚話出口他立刻便会跟上下句温和但很严厉的话训斥。这使我想到那个历史上的玄奘在劳累的候如果他的脑海里出现畏难心理,心底肯萣马上会有一个声音反驳坚定信念使他将劳累当成了一种难得的人生享受,在“苦”中跋涉走一条“苦”的成功之路。

    ⑨让我们学习唐僧吧学习他们师徒进取而又不退缩的精神,创造一个有意义的人生

1.本文从结构上看可以分成两个部分,请你借用文中的语句归纳這两部分的意思

2.根据文章,具体说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各代表一个人的哪方面的特点

    沙僧                                   

3.第②节“说唐僧师徒是四位一体的一个人,含义其实也很简单”一句统领文中哪几节文字?

4.根据上下文揣摩下面句子加点字的含义。

沙僧虽然是老三但他却是唐僧三个徒弟的黏合剂

5.结合全文来看唐僧的“好像非常文弱”如何理解?

6.你最喜欢唐僧师徒中的哪一个联系生活实际,说说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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