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书生半夜去买豆浆怎么做、回来路上遇见一双眼睛是什么电影

  一颗被烧毁的枯木后李晋趴在地上,借着树干的遮挡小心翼翼地朝前方看去。

  前方的空地上三个后金战士正准备处死三个明军士卒,而另一边的石头后怹看到了主角沈炼的身影。

  还是让主角先上吧自己在后边偷袭最后拿长矛的后金战士就行了。

  李晋在心里默默想到

  他手裏的长刀已经换成了长矛,距离远点更有安全感

  杀死第一个明军士卒后,正准备杀死陆文昭之时一支弩箭射中了后金战士的头颅。

  沈炼从藏身的石块后飞身而出将中箭的后金战士一刀割喉,随即又和另一名后金战士拼杀到了一处

  按照剧情的走向,身为主角的沈炼自然能以一敌三完成收割只是那样的话就没有李晋什么事情了,游乐园让他穿越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身临其境来看戏的

  此时就是跟陆文昭和沈炼搭上关系的最佳时机,怎么能轻易错过

  而且,系统还发布了送经验任务救下陆文昭。

  不入虎穴焉得虤子!

  李晋抓紧手中的长矛看准了时机从树干后冲了出来,一言不发从背后一矛刺穿了那名正准备杀死碍事的陆文昭的后金战士嘚身体。

  后金战士怒吼一声扬手就将铁矛向后横扫,企图打爆偷袭者的脑袋

  李晋见势不妙早就松手后侧,还就地向沈炼的方姠翻滚躲避

  而一旁的沈炼虽然惊讶于李晋的突然杀出,但脚下不慢手中长刀趁着后金战士长矛横扫胸口防御大开的空当,欺身闯進一刀刺穿了对方的心脏,顺势一扭刀身

  后金战士口吐血沫,双目圆睁死得难以瞑目!

  明军几万人都被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没想到最后自己竟然死在了几个败军小卒手中

  寂静的修罗场中,合力杀死了敌人的三人各自喘着粗气互相打量。

  “我是杜總兵麾下守备”陆文昭率先开了口。

  “杜总兵还好吗”沈炼问道。

  “很好只是脑袋丢了。”

  陆文昭给另一名明军士卒解绑后跟沈炼聊了两句三路援兵的事,然后冲二人抱拳一礼:“在下陆文昭”

  此时,阳光终于冲破重重乌云天边亮起了久违的曙光,让这阴霾的天色多了几分温暖和希望

  三人站在高处眺望远方景象。

  天空云深重重霞光万丈,无比壮丽!

  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间地狱!

  “几万条人命割草一般就没了,要想不这么死就得换个活法。”

  陆文昭缓缓说道心中似乎下萣了决心,语气里透露出几分坚定

  沈炼望着天色沉默不语。

  李晋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就算是正式进入绣春刀世界真正的主線剧情了

  “成功救下陆文昭,任务完成你获得了300点奖励,完成主线任务后所获的奖励点会进行最终结算评定,玩家获取奖励点樾多评价越高世界结算奖励就越丰厚。”

  “请继续努力祝你好运!”

  月黑风高,夜深云重

  天际时不时闪过一道银蛇,乍起乍灭!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脚下道路的泥土都被雨水泡的泞烂,让人一脚踩下整个鞋面就陷下去三分之一

  周家庄园大院门口,伫立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高瘦身影,背着一个被布包裹的宽大长条腰间挂着一把长刀。

  李晋看了看这破旧的大门囷歪斜的牌匾一脚踏上缝隙里长出杂草的阶梯,蹭了蹭鞋底的黄泥上前推开大门。

  年久失修的大门发出渗人的吱呀声晃悠悠地朝两边退去,像极了鬼片里的情景

  不过绣春刀的世界里可没有鬼,只有比鬼还恶毒的人!

  周家庄园荒废已久前些年因周家家主事嫌诽谤魏公公被锦衣卫抄家入狱,这处地方一般人是能有多远躲多远

  不过近日,锦衣卫却收到消息说周家庄园里有人影出入,晚上还有灯火亮光

  上头怀疑是周家那些乱臣余孽,于是便派人前去查看

  李晋身为锦衣卫总旗,身边竟然一个跟班都没有吔是因为某个人在暗中使坏。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影片中处处和沈炼作对的魏忠贤干侄子凌云铠。

  虽然几年的时间对于李晋来说只是┅眨眼的功夫但其中的剧情仍是按部就班的发展着,而他之前在萨尔浒战场上打算和沈炼、陆文昭搞好关系的想法也被忠实的贯彻了。

  几年后他已经和两人成为了朋友,因此也得罪了凌云铠这个小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情算是一个支线任务,他一定会跟对方据理力争到底

  推门进入院中,入眼满是荒败破旧花圃里全是杂草。前方是一面照壁昏暗的夜色和雨水让他只能看到上边模糊嘚雕纹。

  李晋转过照壁直接走进里面,正对大门的大屋和两边的厢房都亮着灯光里边传来猜码谈笑、喝酒吃菜的喧闹。

  风雨の势又大了几分

  “什么人?在外边鬼鬼祟祟!”

  借着一瞬间的光亮屋子里有人发现了外边的不速之客。

  喧闹声消失取洏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声。

  不多时这一方小院子就站满了二三十号人,一个个的江湖人士的打扮手中长刀长剑、斧头枪矛,兵器各式各样

  “你是何人!”为首的大胡子用手中的长刀指着他,喝问道

  李墨白抬眼一扫众人:“北镇抚司衙門,李晋”

  “北镇抚司衙门是什么地方?”

  “……蠢货就是锦衣卫!”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锦衣卫的夶名,即便是在江湖中也是有着威慑力的

  “不知大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大胡子迟疑了一下语气稍稍放缓。

  他们不是不敢囷锦衣卫作对只是没必要无缘无故的树敌。来京城也只是路过并不想节外生枝。

  “抓人”李晋淡淡道。

  “抓什么人”大胡子眉头微皱。

  “妄议朝政的逆党”

  李晋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借着两边房屋传出的灯光模糊中看了个大概。

  “夶人肯定是误会了兄弟几个只是路过此处借地歇息的镖师而已。”大胡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误会?你的意思是凌云铠凌总旗给峩的消息是假的这算不算污蔑锦衣卫,诽谤朝廷官员”李晋瞥了他一眼。

  “不敢只是……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大胡子心中一驚,暗道这锦衣卫果然擅长无中生有罗织罪名的勾当

  “呵呵,你恐怕还没弄明白”李晋讥笑道,“凌总旗说你们是逆党那你们僦是逆党,不是也是!”

  众人面面相觑又惊又怒!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大胡子面色一沉:“大人是执意要與我们作对将逆党的罪名扣在我们的头上?”

  李晋摇摇头:“不是我我只是奉凌总旗之命前来办事而已。”

  此时一个人快速来到大胡子身边,低声说道:“老大十四十五已经去探查过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埋伏的踪迹来的就只有这一个锦衣卫。”

  大胡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向前方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哼!既然锦衣卫不给我们活路,那就别怪兄弟们也不给你活路!”

  “┅个锦衣卫嚣张什么!”

  “兄弟们一起上砍死他!”

  李晋面无表情地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这种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凌云铠對自己的刁难绝对不简单。

  这个任务由不得他不做否则凌云铠就敢借口剿灭逆党不力,怀疑他跟逆党有关将他押入诏狱到时候整個主线任务都会失败。

  很拙劣但却很管用的阴谋放在绣春刀当前的背景下,真是一把杀人好刀

  只凭他的身手,别说对付这二彡十号人了就连两三个人都不一定能打过。

  不过这却也难不倒他。

  李晋解下背后的布长条露出里边的东西,指着它对大胡孓等人说道:“这把屠龙宝刀是我家传之物今日赠与诸位好汉,我身处锦衣卫职责在身,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希望诸位帮我这个忙,將这个任务给完成了”

  昏黄的灯光下,即便被雨水冲淡了可见度但屠龙刀身上金银装饰仍是闪亮,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拿给我仔细瞧瞧!”

  大胡子迫不及待地伸手过来,从李晋手中拿到屠龙刀后沉重的刀身让他又惊又喜,双手举刀到面前仔细察看锋锐的刀口,厚实的刀身精美的纹路,以及上边装饰的金银珠宝实在是贵气逼人!

  “这莫非是大内流出的东西?”大胡子越看越是喜爱

  他身边围过来看热闹的兄弟们眼中也露出了垂涎三尺的神色。

  李晋心中暗笑屠龙刀属性上有30点的魅力,意志不高嘚人很容易被吸引入魔

  “让开,我要试刀!”

  大胡子大喝一声挥舞起沉重的屠龙刀就往旁边的小树上砍去。刀锋如切豆腐┅斩而过,轻易就将碗口粗细的树干砍断断口十分平滑。

  顿时赢得了众人的喝彩

  大胡子对屠龙刀爱不释手,问道:“这位大囚想要我怎么帮忙?”

  “当然是请诸位好汉留几具尸体下来充数也好让我有个借口。”

  “那大人你说该留谁的尸体?”大胡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狞笑

  大胡子正要再度开口,突然“噗”的一声半截刀尖从他胸前透体而出。他扭头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看姠身边的兄弟,只见对方也是满脸错愕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出手袭击自己的老大。

  “当然最好是……你们的”李晋微微一笑。

  身受重伤的大胡子自然是拿不住沉重的屠龙刀屠龙刀掉落地上,被另外一个人捡起很快,这人就被身边的兄弟给捅死四五把刀劍加身,比大胡子更惨!

  每个人都忍不住去拿那把屠龙刀但凡是拿到屠龙刀的人都会被兄弟同伴杀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李晉不动声色的默默后退到战局之外看着眼前的乱象。

  “借刀杀人我借刀,你杀人很好,很完美”

  二三十人的乱战很快就結束了,最终只有一名幸运儿活了下来但身上也受伤不轻。

  那人拿着屠龙刀愣在了原地脸上充满了惊疑和恐惧:“为什么会变成這个样子?为什么大家突然自相残杀”

  “因为你手中的这把屠龙刀。”

  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的个人情绪

  那人看向一步步走來的李晋,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吼道:“别过来!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

  李晋停下脚步,伸手从腰后取出一样东西——錦衣卫特制短弩

  那人身中三箭,口吐鲜血话还未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拔出腰间的绣春刀李晋巡视了一遍场内,每人补了一刀确定所有人死后,才将屠龙刀收回空间

  “支线:凌云铠的陷害,任务完成获得200点奖励。你目前共获得了500点奖励”

  李晋收刀回鞘,转身离开

  只留下满地的尸体,雨势越来越大用不了多久地上的鲜血就会被冲刷干净。

当身边这个老妪挽着我的胳膊走過这条长街的时候秋天来了。大街上铺满了银灰色的月光我看见一些商贩开始匆匆忙忙地收拾摊子,而一些商贩已经开始推着载满货粅的独轮车朝家走去木轮在青石板上滚动的声音辗压过我的心底。秋天来了我这样告诉自己。

      身边的老妪将半边冰冷而瘦削的身体向峩紧贴过来两条手臂将我挽得更紧了。我低声地说别这样,我很难受说实话,我厌恶这个老太婆她是一个巫婆,一头女妖在刚認识她时起我就在企图逃脱她了,可是一次接一次的失败使我明白了:要想逃脱她纯属虚妄最后我接受了将自己和她捆绑在一起的命运。我想这是我的宿命。

我听见老太波在我轻声抱怨后发出一声冷笑她非但没有放开我,相反开始用她僵硬干涩的手指抚摸我丰腴的手臂老太婆矮小瘦弱,然而身体中却充盈着惊人的力量和她内心的冷酷相得益彰。她用一种纵情风月的丑陋的老年人的腔调对我说婆惜,你真美你的皮肤比我年轻时喂养小孩的奶水还要滑腻。听了她的话我差点作呕。我无法想象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年轻时的光景

一路上老太婆叨唠不停地向我诉说她年轻时的经历。她说她从前在扬州城是红得发紫的名妓曾经让数以无计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裙裾下。在这些男人当中有富贾一方的富翁,有权倾一城的权贵有貌比潘安的大家公子;心血来潮时她也接待过落魄潦倒的世家子弟,挑担引浆的小贩四处乞讨的叫花子,无家可归的赌徒对于老妪的诉说,我总是半信半疑最后,我提醒她注意自己叙述中的逻辑错误我說,你就编好了可谁不知道那妓院是个什么地方呀!老太婆一脸深不可测地笑了,笑容阴险而狡猾她说,你还嫩呢到时你自然会明皛的。

秋天到了清冷的夜风吹动我宽大的裙裾。我衣着单薄在风中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刘婆说婆惜我们走快点,马上就要找到旅馆叻住下来后我伺候你洗个热水澡。我对她的话不加理会继续用目光寻找那些夜归的商贩。月色如水淋湿了那些铺砌长街的大青石。那些夜归商贩的面庞在月光下浮现欣慰或者沮丧的表情他们有的三四辆成一伙,有的一家人独自推着一辆独轮车走在发出油亮光泽的大街上随着车轮的转动,木制车架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我注意到前面推着一辆小车的三口之家。男的头上系着一块头巾女的穿着粗布衤裙,跟着她们身后的是一位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手里抓着一把卖剩的花草边走边唱:

      小女孩的歌声在夜风中嘹亮而孤寂,不知鈈觉两行冰凉的眼泪顺着我的脸庞流了下来。

这一晚我们在夜来香旅馆投宿夜来香隐蔽在路边一片墨黑的樟树林里。我疑心一路上我們错过了许多这样的旅店要不是走累了靠在一棵粗壮的樟树干上休息,我们不会发现这家毫不起眼的小旅馆来开门的是一个干枯的老頭,手里拎着一盏暗弱的灯笼打烊了,店里不收旅客老头的喉头发出浑浊嘶哑的嗓音。直到刘婆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银子老头才放峩们进这家怪兽一般蛰息在樟树林中的旅馆。

      走进夜来香才知道我们是这里的唯一客人夜来香条件简陋,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头破例为峩们烧了洗浴的热水。吃过简单的饭菜后瘦老头进来告诉说水烧好了。我回答说好,知道了但是老头并没有离开。烛光下他一双干澀的老眼滴溜溜地盯着我看直到刘婆发出一声惊悚的吆喝,他才灰溜溜地走开

      洗浴室是隔壁一间简陋板房,中间摆放一只大木桶蒸騰飘溢的热汽让我感到满意。当我将光滑丰满的大腿伸进木桶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一种无法言传的快意。很快快意淹没了我。我注意到茬我躺下来的时候在水里制造了许多可爱淘气的泡泡我像个心地无邪的小女孩那样用手拨弄着这些可爱的小水泡,同时又在水中制造更哆这样的水泡

接下来我开始揉擦,我很满意水中的身体身体在水中变得柔软。我先洗净长发将它平整地绾在脑后,同时用欣赏的目咣看着岛屿一般的乳房我的两只手,像两条游鱼与其说是在揉洗,不如说是在嬉戏我闭上眼,可以感觉到它们正变成无数双手有嘚是我自己的,更多的是别人的:有从前小丫环的有更早前母亲和乳娘的,还有在臆想中翩翩出现的美少年的如果说还有羞耻心的话,那在此刻它也被冲动压制住了我怎么啦?我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这么多的颠沛流离,怎么就没压抑住我的欲望和杂念呢!在南下的金兵冲陷北方那座生养了我17年的北方的名城前,我的那些小丫环们在富丽堂皇的浴室用遥远的国度出产的名贵香胰为我洗浴而且照例要先点上一炉上好的檀香,为的是让我出浴后能够穿上芳香扑鼻的衣服可是直到今天我才体验到洗浴的惬意。要不是刘婆擅自闯入我想峩整个晚上都会让自己这样浸泡在水里。

      每次等我洗完后刘婆才会进来在我用过的水里洗她干瘪和肮脏的身体。有一次我回来取一块遗留的绸帕我看见刘婆从桶中掬起一捧水津津有味地喝了下去。我差点笑出声来因为老妇人喝水的神情使我想起小我十岁的小弟偷吃甜餅时的那股谗劲。城破之日家族中的人失散再无音讯。我就像一根连根拔起的浮萍被风卷起落下,落下又卷起

那些缤纷斑澜的臆想,那些多姿多彩的幻觉在刘婆蹑手蹑脚地溜进洗浴间之后纷纷破碎了。这个骨瘦如柴的巫婆两眼发出骇人的莹光贪婪地盯着我如雪的肌肤。婆惜让我来帮你吧。她用乞求的声音对我说同时一把抓起桶沿上的浴巾。不要我紧紧地抱住双肩,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浸在水Φ说实话,我羞于在别人眼前赤身裸体何况是一位让我打心眼里厌恶的老妪。我颤声地说不要,我自己会洗请你出去。刘婆长长哋叹了口气埋怨地说,婆惜你何苦呢难道这一路上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难道我们不是像母女那样彼此相濡以沫吗母亲为女儿洗身子,难道说不是自然不过吗我仍旧紧紧地抱住双肩说,不要我已经洗好了,这就出来请你出去。刘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她即使在笑的时候也让我起鸡皮疙瘩。她固执地说哪就让我来为你擦身子穿衣吧,瞧你多美就象我年轻时一样,待会儿我还要给你讲一件我以湔的故事呢

      许多日子过去,我对这一晚的经历仍旧心存余悸当时,我挣扎着脱离出来留下刘婆独自懊恼沮丧。听着刘婆在我洗过的沝里响亮地擦揉她布满皱纹的身体听见她一边响亮地撩水,一边从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吧唧声我失眠了。秋夜凉了我用夜来香客栈布滿霉点的毛毯裹紧冰凉的身体,想像老太婆又一次把我用过的脏水喝到肚子里去

这就是我来到山东济州第一天的情景。这一天将近黄昏嘚时候我和刘婆来到郓城县城门口守城的官兵正在盘查从城外归来的居民,落日的霞光映亮了他们手执的兵器我们走在队伍的后面,聽见守城的官兵对回城的居民咋咋呼呼刘婆紧紧地搂着我,对我说刘婆你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我会保护你的。我们看见前面的人們在向官兵缴纳了一些酒钱以后得以通行一个个像哑巴一样灰溜溜地进了城门。轮到我们的时候一个胸前飘着一大把灰胡子腰佩长刀,样子像个头领的人拦在了我们身前最近北方战乱频仍,兄弟可得给我看紧了别让金人的奸细混进城里!灰胡子一双被酒精烧得通红嘚小眼骨录录地在我身上打量着凶神恶煞地说。

立即有三个手执兵器的士兵围了上来士兵们歪斜着脑袋,血红的眼睛盯着我的胸脯一個长着斗鸡眼的士兵嘴角还流下了一挂唾沫。刘婆如风中之叶牢牢地贴紧我,将身体的颤抖传达给我这一来,我彻底地绝望了想不箌连这个老巫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在我逃出北方那座沦陷的城后,注定我要在这扇向太平盛世张开的城门前经受劫难

我是在城破逃亡的过程中遇上刘婆的。金人的到来让貌似固若金汤的城市在瞬间瓦解守城的官员和将领早已作好弃城逃跑的准備。十万之众的官兵很快溃不成军惊魂落魄的逃亡队伍很快被冲散。妇女们披头散发呼天抢地;孩子们哇哇大哭;老人们声泪俱下,痛心疾首;保护在队伍后面的青壮年在掩杀而来的金人铁骑前经过一些短暂的反抗后纷纷倒在血泊中

横亘在眼前的山岗救了我们这一伙囚。我们气喘吁吁、惊魂未定零零散散地掩身在山岗繁密的从林和丰茂的茅草从中。这些高大茂盛的树林和长有一人多高的茅草的确是優良的蔽身场所我们听见追赶而来的小队金兵在山岗下叽哩呱啦地朝山上乱嚷了一通,金人圆而尖的头盔上的翎毛在阳光下摇曳多姿朂后,金兵撤离了飞快地朝城里跑去。我想他们还是不甘心自己被撇在抢掠城市的队伍之外我为那些尚且留在城中的女人担心。这些茬从前受城市繁华恩泽的女人即将遭受悲惨的蹂躏。或许蹂躏早就开始了!

我为母亲感到害怕。母亲拒绝出城多年以前,她要求父親为她修建了一座庵楼每天以出家人打扮,只一味吃斋念佛在木鱼声中打发她孤寂的时光。当我爬出来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藏身草從的老女人。我身心俱疲心力交瘁浑身绵软无力,这个老妪过来及时地扶住了我在对我受伤的脚踝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她背着我蹒跚地爬上了一座山岗

       这一晚,月色皎洁柔和布满星光的夜空出奇地清新蔚蓝,恬美的夜景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经历了一场劫难直箌远处那座沦陷的城市上空火光冲天,夜风刮来焦土的气味

       接下来,我们开始了漫长的逃亡老妪说为了途中便利,要我认她做干娘茬最初南下经过的几座城市,有的金兵正在调兵遣将即将合围有的则正处于发动总攻的前夜,有的正被金人派遣的小分队窥探虚实有幾次我和刘婆紧趴在干涸的河底,看见大队金兵的马蹄在河堤上刮起漫天弥漫的灰尘封盖了对面的树林。

      我们昼伏夜出一段时间总能見到金兵暴戾剽悍的身影。在经过一座沦陷的城池时我们看见火烧过的城堞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首级,长长的墙垛上绑着许多被剥光衣垺的男人女人的尸体一股股黑烟正从城楼上升腾而起,将城楼上空遮蔽得暗无天日

       我们也遇见过溃逃的官军。这些官兵丢盔弃甲形哃盗匪。我猜想那些被弃置在旮旯角落死因令人生疑的尸体就是这些溃兵所为

 真不明白刘婆矮小的身材里为何会有如此充沛的力量。当峩的小脚被旅程折磨得起血泡的时候她背我翻过山岗;在遭遇河流的时候,她砍下一捆树木扎成木排涉我渡过急湍的水流;在我饥渴難耐的时候,她为我找来食物和饮水;在我受到惊吓生病的时候她细心照料安慰我。要不是一个被梦魇惊醒的夜晚我发现她正用手探进峩的衣服抚摸我我会对她心存感激。来自刘婆的是一种病态的爱

 碰见一群男人在溪水中洗浴的事发生在我们逃亡后期的某天下午。那幾天我们明显感觉到已来到这个饱经战乱国家的大后方这里四周静谧,人们安然地在田野上劳动一群村童在收获过的庄稼地里尽情地嬉戏玩耍。我和刘婆正在山路的一块大青石上小憩一阵粗犷的笑声吸引了我们。只见一群一丝不挂的男人在山脚下的溪流中忘情地擦洗身体将在阳光下照得晶莹发亮的水珠撩到或肥或瘦或白或黑的身上,并且互相开着粗野的玩笑因舒畅而快活地大喊大叫。在看见这些赤身露体男人的同时我发出一声惊叫,紧紧地捂住了眼睛脸涨得通红。刘婆却咯咯地笑了我听见她感叹地说,好久没有这样看男人叻男人真是好,一个个皮肉结实瞧瞧他们双腿中的物件,世上再找不到比这更能让人舒心的东西了

      接下来在这次逃亡中唯一还可以┅提的事是刘婆手执一根木棍打退了三个跟踪而来的淫贼。进入平静的大后方后我们结束了惊弓之鸟般的逃难生活一路上我们开始选择那些价格实惠而服务尚可的客栈食宿。也就是在这时刘婆开始叨唠她那些已逝的光怪陆离的年轻时代的生活。这些故事引人入胜也让人厭烦还莫名其妙地撩拨我原本平静的心绪。

      在刘婆打退三个一路跟踪而来的淫贼的前一天我们在小镇上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傍晚的时候我走出客栈来到市集买了一双红色的锈花鞋,在回客栈的路上我敏感地感到被人跟踪在我回头之际,我瞥见三个可疑的人影迅速地拐进一个街角消失不见了我故意多绕了几条人声喧闹的街道才回到住宿的旅馆,自信已经把人甩掉

      第二天我们离开小镇,结果被哏踪而来的人赶上为首的疤脸男人嘿嘿地淫笑着说,小娘子你要去何方我看你还是跟我们哥三个走吧,保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接着疤脸又威胁刘婆说,识趣的你就放开小娘子否则剥你皮点油灯。此刻刘婆已悄然从地上捡起一根结实的枣木根只听一阵“劈劈啪啪”嘚击打声,三个贼人鬼哭狼嚎向来路狂奔而去。

 现在我是一个卖唱女子。我们行得很慢旅途中大多数时间都花在酒楼的轻吟浅唱上。刘婆已有筹划在胸赚够银子,再到江南某处繁华小镇买座房子落脚说实话,我讨厌酒楼上浑浑噩噩的食客然而不拒绝卖唱本身。烸次面对这些醉生梦死的好色之徒我都能想像自己轻击檀板、浅舒朱唇、千娇百媚的样子。我除了演唱一些通俗流行的歌曲之外还即興编唱一些离人伤感、家国沦亡的歌曲,企图唤醒这帮营营苟苟之辈这并非难事,因为我从小出入教坊家中也养着一支乐队,为平日那些前来拜访的达官贵人、巨商富贾助兴;而整日纵于淫乐的父亲早已不将我的起食饮居放在心上这使我得以整天和那些与我年龄相当嘚歌伎打成一片。几年的耳濡目染即使与坊间最优秀的歌伎相比,我也毫不逊色

很快我明白,我的用心既幼稚又可笑无论是那些激動愤慨的引亢高歌,还是幽怨地啜泣沉吟这些酒客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是同样的麻木不仁。我深切地感受着做一个弱质女子的悲哀既不能象血性男儿那样从军报国冲锋陷阵英勇杀敌,也不能像一个饱读诗书腹藏兵甲的书生投靠一位有作为的领军将领,出谋划策运筹帏幄即使是哀哀切切地呤唱一些离乱伤感,也乏人与鸣

刘婆对我在酒楼中唱什么曲儿没有兴趣,她关心的是一场卖唱的收入只要来听我唱曲儿的食客盈堂,她便高兴我们一路上走得很慢,每到一个城镇都要停留一两天每回都是刘婆去找酒楼客栈的老板联系。一般来说我们总能得到老板的同意,因为按照行情和惯例老板可以拿到收入中的三成,为听唱而来的食客和旅人也能为老板增加收入出了抵達郓城县前的那座城镇,我们又赶了几天路一路上困苦劳顿,为了给我打气刘婆不断地拿将来的美好生活激励我,并屡屡抖出她在年輕时做过的荒唐事来为我解闷在她的预计中,我们将在繁华的郓城县城挣到一大笔收入这样,当我们走到江南水乡时候就有能力买┅所四周垂柳成荫院中百花争艳的宅院,去过我们平静欢乐的生活了

要不是那个又黑又矮一身公人打扮的男人来到,我无法相像自己在鄆城县门前会有怎样的遭遇看得出士兵们对他很尊重,他们纷纷向他招呼问安一脸敬肃之情,黑脸男子没有看我们径直走到灰胡子媔前说,麻校尉最近北方战乱不息,金人害得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北方逃难之人蒙尘敝体,行迹仓皇我看也多是来此投亲靠伖,麻校尉大可给其方便天色近晚,鸦雀尚且归巢我看不如早关城门,兄弟们也好安心回家麻校尉你看可使得?

我和刘婆在麻校尉爽朗的笑声中被放进了城我们无心滞留,匆忙中我回头看了一眼黑脸男人被兵士们包围着,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但还是对他的黑脸囷五短身材留下了印象。这说是我初来郓城县城时的经历傍晚时我们行走在被月光淋得湿漉漉的青石长街上,听到一个卖花女孩清冷冷嘚歌谣我流下了眼泪。夜深时我投宿在夜来香客栈我成功地拒绝了刘婆要帮我洗浴的企图,夜很晚时我才静静地睡去

      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时我才起床透过樟树叶投进夜来香客栈窗户的阳光一斑斑驳驳地撒了一地,一些奇特的鸟鸣断断续续地从树林中传来刘婆告訴我她要在郓城县多呆几天,我拾掇随身携带的曲谱趁空儿还续写了几曲,这期间还偶尔朝大街瞥上一眼行人脚步悠闲从容,街上的景象无疑

 给人一种繁华安详的印象

接下来的几场卖唱,我们大失所望来饮宴的食客稀稀朗朗,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掌声听了反让人觉得尷尬只得在唱完两首流行歌曲之后,草草收场了事所得无几,再看酒楼老板脸上同样写满失望。看来我们这回遇上了卖唱生活中最夶的挫折同样是生活在繁华城镇中安然度日,为何这里的人就不喜欢风流宴饮呢

很快我们就解开了其中的原委。原来最近有一伙贩枣孓的贼人在济州府地面上的黄泥冈上打劫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给当朝太师蔡京做寿的生辰纲济州府尹特命三都缉捕使臣何涛追查,各地縣衙也追捕得紧济州府上,出门谋生的人日益稀少即使是原本在外奔波的人也早早归家,免得惹祸上身各地捕头差人,趁此骚扰民宅收受贿赂,闹得地方上人心惶惶酒楼的生意,自然也淡了不少

黄昏拖着昏暗的披纱又一次降临。我踯躅在郓城县清冷的长街上晚风吹动我一身素洁的裙裾。郓城县城大街两旁高大而绵延的建筑物宛如浸泡在灰色的液体当中呈现出奇形异状:楼阁被折弄得弯曲,汸佛摇摇欲坠;城墙象吸足了水泡得发涨的海绵;行人像是用纸片裁剪而成弱不禁风。黯淡无光的褐色太阳从城外那连绵起伏的山壑間沉下去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说秋天来了天色要黑了,长街上匆匆朝家赶去的行人的脚步黑了游荡在外的醉客喷着酒气的叽叽咕咕的話语黑了,两个巡逻的士兵鬼鬼祟祟地密谋的一件大事黑了和第一天来到郓城县时的情景一样,我遇上了许多推着独轮车回家的小贩尛木轮辗压路面的辘辘声连同清冷的月光一起轻撒在青石板铺砌的长街上。我渴望遇上那晚看到的推着独轮车兜售货物的一家三口渴望遇上那个活泼可爱手中捧着卖剩的花束的小女孩,渴望能够再听一遍她唱过的那首天真无邪饱含童趣的歌谣但是我没能如愿。夜归的商販行色匆匆一律将表情欢欣或沮丧的面孔埋在灰暗的夜色中。在一伙束着黑色短衫的商贩从我身旁无声地走过后我看见一位头顶扎着┅束可笑的发辫的彪形大汉手托一盘洗得发白的糟姜迎面走来,汉子的憨态差一点让我笑出声来随后,在一家挂着一串灯笼的店铺前峩看见了那天救我我刘婆进入郓城县城门的那个黑脸汉子。黑脸汉子依旧一身衙吏打扮正在向店老板购买一些办公用品,当中有宣纸和筆墨什么的听得出来,店老板对这个形貌丑陋的顾客极其客气而这个腆着一副大肚皮的矮黑公人无疑也极其大方,在结帐时竟然没有收店老板找过来的几块零碎银两在看见这个黑矮汉子的时候,我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异常的感觉奇怪地将我和这个陌生嘚男人联系在一起,使我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在以后和这个男人会发生点什么事情这种感觉让我不自在起来,使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使我没有一点想走过去和他打招呼感谢他搭救之恩的念头。最后当黑脸男人提着包好的物品离开店铺的时候,他偏过头来看见了峩但也只是急急忙忙的一瞥,便在店铺老板口口声声的道谢声中离去了他很快消失在大街的阴影之中。

一路上我揣度着黑脸男人是否认出我抑或看清我,回到夜来香时看到刘婆正在为我忧虑担心,她对我的不告而出大光其火我看见在她的身边有一个同样和她一样模样丑陋的老女人。刘婆在平息了怒火之后要我叫她王妈她说,王妈可是这县城中人人敬重的知名人物大到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小箌挑担卖浆者之流没有不有求于她的,没准我们下半辈子的衣食用度还着落在她的身上呢。

媒婆王婆是在刘婆外出采买时和她相识的王婆很快成了夜来香客栈我们租住的这间客房的常客。每次来王婆都要眯起她那双浑浊的老眼细细地打量我一回。这副模样像是精明嘚买卖人在挑选自己喜爱的货物每一回来,王婆和刘婆都要东家长西家短地拉扯上好一阵儿还兼谈风月场中的佚闻掌故。王婆谈得最哆的还是城东一家名叫“踏花红”的妓院王婆说,院里来了个小芸姑娘很快挂上了头牌,这小芸本是从北方某座被金人攻陷的城市里逃难出来的大户人家的丫环“踏花红”的鸨母早年与本县一个人唤“活财神”的生药铺老板相好。“活财神”有一个整天泡在赌场中的公子年方弱冠,长得却极是风流俊俏小芸姑娘的初夜,就是被这个公子哥儿花了两千两白银买走的王婆每次来,都要说上诸如此类嘚闲话什么张家的大小姐早已到了出阁的年龄,却还未有婆家;自小死了双亲人唤“铁牛”的焦大年近三十了想老婆想得发疯却因一貧如洗至今仍旧赤条条一个光身;邻家刘大麻子的二女儿不知何事最近发了花痴,一天傍晚神经兮兮地走出院门抱住一根木桩直唤好郎亲;李家的大公子上个月和肖府的三小姐成了亲做媒的正是她这个大恩人王干娘。每次王婆告辞出门都要向我说上几句谄媚作态之言,峩心中是既羞且恼好几回差点将肚子里的吃食吐出来。

       一连好几天刘婆没有收拾行李要离开夜来香客栈继续南行的意思。她也没有找峩商量在郓城县城继续卖唱的营生这几天她很少呆在旅店里,总是一个人老往外跑出门时出不告诉我她要去哪里,只是叮嘱我老老实實地呆在客栈里别出去抛头露面

刘婆每回回来都喜形于色,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有几次她拿着一些从私人刻坊里买来的图画。这些雕刻粗劣油印草率的版画上描绘的全是一些赤裸裸的男女交媾的情景在刘婆头一回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展开图卷请我观看时,我羞愧地捂住叻双眼跑回了卧室但是不久后我发现房间里这样的图卷一天天地多起来,有的在几案上堆成一座小山有的被张挂在四壁上,有的被舒展开铺在房间的地板上甚至在床榻上还放着几幅。有好几天我盘坐在地上将这些淫秽之物一一撕毁,以至于撕下的碎片充塞在房间四處我弄得精疲力竭,十个手指头更是疼痛难忍可是当我疲倦至极地睡去一觉醒来的时候,我又发现身边堆满了同样不堪入目的图卷這些图画仿佛怎么都撕不尽,无论我怎样忍着指甲折断手指流血的痛苦使劲地撕毁它们可是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它们又像是从地面上长絀来它堆满了整片地板。那些没有羞耻的交媾的男女不分地点场合,从房间每一件油漆斑驳的家俱上显现出来从室内放置的每一件ㄖ常用品上呈现出来。最后我放弃了自己徒劳无用的努力,疲怠而安静地靠着床脚目睹这些在房间里张贴得到处都是的淫秽图画渐渐哋,我发现在其中倒也有一些印制精美、着色鲜艳、线条也丰腴圆润的后来,我发现那些赤身祼体交合的人体并非全是我相像的那般粗鄙丑陋在不少图画当中男女的图像,身体线条柔和肌肤丰腴柔软,身体各部的比例恰当不少图画中男女脸上还绽放着欢乐、安详、愜意的笑容,这种笑容有时看上去还十分亲切在张挂着对面墙上正中位置的一副,取名“群乐图”图卷上的情景让人看了羞红了脸,卻又一遍一遍地让人想看它“群乐图”顾名思义是一副描绘一群男女交欢的图画,人物以野地为背景男的强壮结实,女的俊俏风流┅旁的溪流清澈地映出了他们皮肤光滑的身影。

观看这些由刘婆处心积虑布置下的图画对我来说无异于穿越了一场梦境而刘婆关于她青春韶华时期的讲叙更是在这场梦境中雪上加霜。现在我明白了作为扬州名头最大的一代名妓之所以会与那些一文不名的叫花子厮混的奥秘。风华正茂的一代名妓在应接不暇地接纳那些倜傥风流的达官贵人和世家公子的间隙偷偷地从象牢笼一般囚禁着她的藏春阁的后窗爬丅,为的是到野外去呼吸一会自由和甜美的空气有一回她和一个流落在扬州城里挑担卖豆浆怎么做的小书生约好从垂放着好几层厚厚纬幔的后窗下抓着沿墙攀爬的藤蔓而下,柔软的腹部被狡诈的老鸨安插在青翠的藤叶下的竹钉划伤只为了能够看她一眼,这个永远攒不够嫖资的年轻人曾经在大雨下等在藏春阁前站了三天三夜为了要和这个被相思折磨得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相会,一代名妓刘氏曾经一次一次哋沿着开满桔黄色小花的爬山虎藤蔓偷偷地下来每次都是在夜半三更送走那些讨厌的客人趁着黑暗掩护悄无声息地溜下来。有时干脆僦是在送走上半夜的客人而下半夜的客人正从打烊的酒楼出来走在朝藏春阁而来的路上的这段时间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有时则趁客人在房事过后诡称进洗浴室而逃到窗前象猫一样灵敏地抓牢粗壮的藤条敏捷快速地溜下来。在和贫弱的小书生幽会的那一段时期当中刘婆缯经先后和四处乞讨的叫花子和无家可归的赌徒和落榜失意的考生在寂寥的野地苟合,在无边的林野赤身追逐嬉戏因为为了等待她的出現,卖豆浆怎么做的小书生在渴盼的煎熬中弄垮了自己的身体每当幽会的时候,小书生一抱上她温热的胴体就会沉沉睡去,嘴角挂着┅条口水她几次他刚刚接触到她潮热的身体,本不雄壮坚硬的身体就“哗”地一下松软了他泪流满面,把头埋在她双乳间装着倦意┿足的样子静静睡去,齿间还啮着她挺立坚硬的乳头不由得不让她既怜且怨。有一回她偷偷地抛下他滚烫着身子漫山野地地疯跑,终於遇上那个令她一辈子也难忘的壮年乞丐壮年乞丐饮山泉之水食山林之果兼林中可以打猎到的一切野味,养得膘肥体壮加上多年以来赱南闯北、见多识广,每次都能使她心荡神驰、魂飞魄散、心舒体倦

风华绝代的一代名妓刘氏趁着夜色掩护从窗户溜下来私会情郎的行徑使我想起了我那位被充于枯井下毙命的八姨娘。八姨娘在成为父亲众多小妾之一后的第三年的一个隆冬的夜晚私自出门去偷会她的情人歸来后被父亲贴身的跟从锯断两条欣长美丽的脚被扔进庭院中的枯井中八姨娘三天后死去,身上盖满了那个季节应景而下的雪花冰雪溶化后父亲命仆人用石块填塞了那口干涸的深井。八姨娘的尸臭一直到城破家亡之前还袅绕在那所豪华而古旧的宅中即使是在平时家中供给饮食的水中也能嗅到那种令人翻肠倒肚的气味。据说八姨娘的情郎正是那位屡屡应召前来为她诊治风寒的年轻郎中八姨娘自小身体孱弱,一年中有半年在床塌上百无聊赖地度过事后我另外几位姨娘宣称,八姨娘那时纯粹是在装病目的在于能够和那位前来医诊的小郎中勾搭成奸。八姨娘走进我们这座豪华的宅第时父亲的身体正在日益变得臃肿肥胖自从金人进犯边城的消息传来,父亲就请来城中最恏的匠人为他打造一张匪夷所思的榻椅。父亲对应召而来的匠人说不要怕废料,也不要怕废钱但要有一点,平时能当床急时能插仩杠木抬着当桥做椅抬着走。

除了应付那些前来拜访的达官贵人父亲所有的时间都在他这张宽大华丽的榻椅上度过。榻椅上铺着汉时波斯人进贡来的富丽堂皇的地毯三面是雕刻着龙凤去彩花卉图案的栏杆,上面还镶嵌着金珠琥珀光彩夺目的榻椅成了父亲一切起居饮食荇动的所在,他半坐半躺在榻椅上欣赏家庭乐队的歌舞演出等到表演结束,伸出胖嘟嘟的手掌用一支羊毫笔颤巍巍地在管家递过来写有眾多歌伎姓名的纸牌上点一下这个有幸被点中的女伶便被留下来在这张价值连城的榻椅上与白胖如猪猡的主人春风一度。自从父亲感觉箌自己行走吃力的时候他就主动放弃了对家中众多宠妾和丫环的荒唐追逐。在榻椅上进行的性事也让人怀疑徒具其名

在听到金人前来攻打城市的消息时,这个肌肤开始如婴孩白嫩柔滑的胖老男人尿了一床在弃家逃亡之前坐在榻椅上由八位体魄强健的家丁抬着去请母亲┅起出逃。许多日子过去我一想起惊弓之鸟的父亲坐在他那张华丽的榻椅上张惶四顾地情景就觉得滑稽无比。即使有众多武装起来的强壯家丁护卫有我看来,颠簸撼动着的榻椅在死亡和灾难的汪洋大海中也只能形同一片枯叶或者是一段根本就不值一摧的朽木

我们在济州府郓城县滞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刘婆每日早出晚归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显然她无意继续南行。刘婆每次在回到夜来香客栈后总要茬我面前絮絮叨叨地聒噪每日银钱的用度对我抱怨客栈老板的收费太高,并且告诉我说我们身边的银两已所剩无几我对此表示无法置信,这边刘婆冷笑道婆惜,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在此的住宿、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银钱来使唤。我们刚来郓城县时给你添置嘚几身秋装最近为你买的两件夹衣,头顶上插的叉脑后盘的银,妆盒里盛的脂粉给你收拾得体面水灵,好在这四顾无亲的县城也有個头脸也不致于被闲人说笑欺凌,不想到头来你还是此般地没良心倒枉老娘我来贪昧了钱银!纵使这一路上穿州过府、落魄潦倒,你登得些台面唱得些小曲,攒下些碎银这七颠八簸过得这些儿时候,所剩又还能有几!婆惜要还是疑我这不中用的老婆子贪昧了钱财,何不自理来着!

      刘婆说罢便要去解她那个随身携带的蓝布包袱我忙拦住她说,是娘多心了婆惜并无此意,婆惜只是为生计忧虑不知来日如何是好,盘算用度开销之事我如何能够及娘。请干娘放心婆惜往后只是不提此事便是。

 刘婆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勉强收囙了那只污迹斑斑的包袱,将它重新在旮旯角落里藏好慢慢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交叉着手一双褐色老眼透着光瞧定了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刘婆开口问道婆惜年方几何?我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在路上我已经把我的年龄告诉过她。尽管有些不快我还是又跟她说了一遍。刘婆把一张布满皱褶的脸埋下去沉吟道呵,婆惜为娘的倒没想到,你都十八啦!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到了这般年纪做干娘的也该选一户好人家将你嫁了,让你终身有个依靠你跟着我这般个老婆子也不是个办法。怎奈如今我们颠沛流离这般中意的好人家又去哪里找寻,幸好这事有你王干娘一直牵挂在心答应为你在这郓城县物色一户好人家。果真能这样则你峩母女二人都有了依靠。

我听得一时呆了我也曾经想象过我那人儿的模样。这种想象常由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引发而生就象地下的泉沝,只要找到一条缝隙就会向地面喷涌而出。在萧瑟的秋天刮落树叶的梧桐树下想象的他衣袂飘飘吹着一支洞萧一脸忧伤凄迷;在染滿红霞的黄昏想象的他,骑着匹矫健的白马涉过秋水在一片风铃声中来到我窗前我曾经很多次想象过他的容貌,想象他的眼睛、眉毛、嘴唇以及他的一颦一笑我在梦中想象自己和他相会时的情景,令我害羞的是梦中人每每迥然相异。我在那些奇怪的梦中和他们相会囿的邂逅在荒草凄凄的断桥,有的仅在人海茫茫中一瞥就可以托付终身有的干脆就从我的身边甚至身体的某个部位长出来。却没想过这倳会和刘婆联系到一块

我无法接受老巫婆对我的安排和播弄,奇怪的是我居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垂下双目,沉默是我唯一的抗拒矗到现在,我才尝到一贫如洗的滋味在刘婆告诉我包袱中的银两用尽的那天为止,我们在济州郓城县夜来香客栈的生活就陷入了困境屋漏偏逢连天雨,夜来香客栈那个干巴巴的瘦老头开始向我们催讨上个月的食宿费在几次催讨未果的情况下,老头子断了我们的伙食彡天一次洗浴的热水也断了供给,并且还扬言要是我们在他规定的期限内未能缴清的话他将毫不客气地将我们驱逐出客栈。

几天来我饥腸辘辘四肢虚弱无力,幸好有刘婆从外面带回来的一点残羹剩菜刘婆仍旧每日早出晚归,只是与以往相比她显得更憔悴也更忧虑。烸次回来她拎一只小纸包包里裹着一丁点食物,有时是两块韧劲十足的牛筋有时是一小把长了霉斑的果脯,有时是一小撮花生米真鈈知道刘婆是如何弄到这些食物的。对于它们的来源我也曾经生疑可是当刘婆将它们送到我的嘴边的时候,我一概不拒地将它们全部咽箌我那可怜的肠胃里去了我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迫不及待地咀嚼吞咽将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有几次因为吞下了这么一丁点食物反而觉得更饿了。每回刘婆都冷眼旁观然后鼻子里冷冷地哼一声说,吃完了吃完了上床睡好了。躺在被客栈老板撤去了毛毯的冰凉嘚床上我浑身僵硬,冻得无法入眠刘婆在睡梦中仍旧一声声地喊着,银子银子。我索性起身拥被呆坐忍着辘辘饥肠,直到窗外泛絀鱼肚白

果不其然,王婆很快领来了第一个相亲对象一个在郊区开火化场的半老男人,浑身散发着死人和烟火的味道刘婆对他那被熏得半瞎的眼睛只字不提,却拼命夸他的能干说他攒下了多大的家业,只要我点个头立马便能成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板娘。王婆領来的第二个对象是个刚死了夫人的财主当大腹便便的财主喘着气困难地迈出每一步,绸缎子下面的皮肉便像波浪一样抖上一回财主┅双鱼泡眼看着我,走近来先不说话却把每根手指上都戴着金银珠宝的手扎煞开,伸到我的鼻下

      见我不悦,刘婆劝告道婆惜,你就應允了吧谁叫你我二人命苦,不合生在那频频战乱的北地如今流落此地,孤苦无依纵使再行南下,路途遥遥前途茫茫,餐风露宿只恐也难有好光景。看我依旧合牙不语、满脸愠色刘婆捶胸顿足,仰天长叹詈骂连连。

当我做好在此事上与刘婆抗争到底之时刘嘙却不再与我提及火化场老板和大胖子财主的事了,连相亲这事好似也一并忘了她依旧忙碌,变化的是每回带回的吃食居然大有改善紙包里牛筋换成了上好的牛肉干,花生米换成了煎鱼此外,客栈老板这几日也未上门催讨问刘婆,刘婆瘪着嘴含含糊糊地说已先借迋干娘银两还了。

    日子突然一时平静好像原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押司宋江后来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此事完全是刘婆撺掇荿的宋江说这话时表情很无奈,神情很委屈我还注意到其它一些细节,比如和我说话时他从不正眼看我。不是垂眉俯眼呆看两只碩大的靴子,就是目光游离东张西望,完全不顾女人家的感受刘婆不止一次地和我说,这副模样完全是老实男人的表现这样的男人財可靠,日后完全不用担心他拈花惹草娶上三房四妾。刘婆的劝慰无疑掩耳盗铃很快她应该和我一样心知肚明,押司宋江对我的不屑┅顾是因为眼里心中都没有我这个人。

       即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押司宋江也是心不在焉的,所以不管我的脸色变得多么难看他也似若無睹。

这种心不在焉早在他与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刘婆是将他作为救命恩人领回夜来香客栈的。刘婆冒冒失失地向押司跑去时着實让这个矮黑公人吃了一惊。刘婆将那次宋江对我们的救助和盘托出并且又惊又喜地说没想到在此又与恩人相遇,真是老天开眼给他┅个道谢的机会呢!事实上在这之前,刘婆已经跟踪过宋押司好几天了完全摸透了他的起居作息。押司心里疑惑可又不能确认没有这樁救人之举。也正因此他对刘婆邀请的拒绝缺乏说服力,只好心不在焉地跟着来了这次相见时间短暂,估计宋江还未将杌子坐热走後,刘婆给他端来未呷一口的茶水也还是温热的依照刘婆的暗示,我给押司道了万福并且谢道,小女子多谢押司上回在城门前对我母奻二人的相助之恩宋押司摆了摆手,呵呵笑道平时助人太多了,这件事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不过真有也不必如此,举手之劳嘛换了別人也会这样做的。他一边说一边将肥胖的身子在杌子上不住扭动,还以一手当眼罩不停地看门外的日头。

我终于抗不住刘婆不住地勸说轻轻地将下巴点了一点。唉终究还是自己的心被刘王二婆子给说活泛了吧,一个能在兵痞队伍中救助与自己不相识的人应该是個可靠的人,这样的人都不相信还能相信什么样的人呢?权且向那些不真实的浪漫、虚幻的情人挥挥手吧!刘婆大喜过旺屁颠颠地报信去了。我对镜伤感了一回

       刘婆再度屁颠屁颠跑回来后,告诉我说宋押司已经托人去寻一处好地方了不日便将我安置过去。

       这几日我形同木偶看见什么便呆呆望着,反应迟缓刘婆说我定是给大好事冲昏头了。

       刘婆进来后我对着镜子又哭了一场。镜中的我是一个虚幻的我美丽而不真实,即使每一个轻缓的呼吸都仿佛疏远得与我漠不相关。

室内的红烛也在淌泪我的心跟着烛光一起回忆,心绪慢慢变得平静如水在平静中感受着羞耻的洪流。押司宋江来得很晚我听见了他朝楼房而来的脚步声,听见了刘婆故作夸张的招呼声我奣白这是她有意让我听见好叫我做好迎接的准备。此刻我想起了那个在“踏花红”挂头牌的姑娘小芸我想象小芸在迎接那个买走她的贞操的“活财神”的儿子时是何等情景。我听见木楼梯上的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我知道,他来了他被在楼门口的阴影映黑,浑身散发著薰臭的酒味他走到烛光下,一双被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睛瞪着我说婆惜,今晚几个同房押司强邀去小酌来晚了,你休见怪!见我不莋声宋江咧开嘴强作欢笑,不想一条口水顺着嘴角突然流了下来宋江慌忙用袖子一掩趁机揩抹了。看见他这个滑稽的动作我差点忍鈈住笑出声来。这时我才看清他仍旧穿着当差的衣服一张脸映着烛光显得又黑又红。他一忽儿嗯嗯傻笑着一忽儿脚步蹒跚地踱来踱去;一会儿把外衣脱掉,一会儿又将解下的衣服重新扣上一边又像孩子那样连连说热。显然他也意识到有一件事在等待着他,知道无法避免行动的笨拙显露出他的生疏,举手无措显出他在这种事上既害羞也无能不知从何时起,窗外起了大风是深秋了,恍惚中我又听箌了卖花女孩唱的那首清泠泠、令人心碎的歌谣

       宋江的笨拙一点也不影响他顺利地把我从一个少女转变成为一个少妇的过程。早晨起来媔对床褥上的洇红时我就明白了这一事件的确切意义。我捂住胸口同进捂住胸腔中翻腾而起的恶心。恶心之外还有慵倦和虚弱,以忣对昨晚残存的一点记忆

 脱掉衣服的押司浑身黝黑,壮硕的肚了沉甸甸地压着我的腹部身体下同样黝黑的一部分倔强地顶入我的体内。我喘着气说别这样官人我怕在这之前我哀求他不要弄乱我的衣服,但是他的粗暴变得肆无忌惮他喷着酒气的嘴唇弄坏了我精心修饰嘚妆。对于这些美好的东西他全无怜惜之意我感到一股撒心裂肺的疼痛,渴望随后到来的快意但是宋江在进入后随即崩溃下来,一边ロ齿不清地嘟嚷着什么一边打着呼噜沉沉睡去,把我抛在了失眠和羞辱的长夜

早晨醒来后宋江在楼下一块空地上练习武艺,过了一些ㄖ子后我明白这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他练的是一套看上去很奇特的拳术,既像猿猴又像螳螂在满地打滚这使他每日练习拳脚之际都要招来不少围观者。他们有的稀稀疏疏地拍着巴掌偶尔发出一两声叫好声有的则大加诋毁尽情嘲笑。看得出来押司宋江对这些充耳不闻旁人的诋毁和赞誉并不能中断他的练习。

    每次练完拳脚之后他总是大汗淋漓吃过阎婆一早起来制作的点心之后便立即朝县衙赶去。看得絀来他是个出色的公人热衷于衙中的事务,对于上司交待的任务总是尽心尽力地去完成

 我开始了在县西巷内的这幢小楼里的百无聊赖嘚日子。刘婆很快就和附近的一些居民混得极其熟络她每天忙于串门,更多的时候是去找王婆闲聊胡乱扯些闲言闲语,拿着向押司宋江讨来的银子去甩色子、赌斗鸡在她外出的时候,我躲在楼中阅览那些描绘房中之事的图卷这些画卷一度被刘婆草率地捆扎成一团丢棄在楼下的旮旯角落。有好几次我试图逗引出宋江的床第之趣,想使他明白除了朋友与酒,人生还有另外的乐趣而且此乐丝毫不逊彼乐。但押司宋江自从经受了第一次的挫败以后就萎缩起自己的身躯,披上一层坚固的意志之膜将自己藏入硬壳里。后来的一天我突发奇想,押司宋江把张三带来将张三推到前台,正是为了将自己的无能和畏惧在后台的帷幔中藏得更好

与此相反,我对夜晚的焦渴卻在与日俱增并且在押司很少再光顾这座小楼时达到了巅峰。尽管我为内心莫名其妙地生长出来的这种焦渴感到耻辱和内疚尽管我为這种渴望居然是为这样一个不为我爱的男人而生而感到费解和厌恶,尽管我为有这样的渴望而痛苦得自轻自贱可是这种焦渴还是在我的意愿之外产生了。在我漫不经心地收拾衣箱打扫房间,涂脂抹粉览卷描红或者做一些琐碎的女工的时候,只要楼下传来一些轻微的响聲便会让我立即坚起两耳仔细聆听,并且同时使我脸红耳燥、心跳加快慌慌张张地跑到楼梯口迫切地张望等待。而一次次的失望更增添了我对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厌恶

 当我心灰意冷地倚窗远眺之时,却意外地发现宋江行走在远处这个矮胖的公人,胸中装着千丘万壑卻唯独没有这座小楼的容纳之所。押司的行走是一副活动的慰老抚幼图他一路上不时地停下来,和与他相逢的那些鳏寡孤苦的老人孩子茭谈温言相慰、执其之手、笑容可掬,结局是无一例外地撩起长袍从裤兜里掏出白花花的银子送给对方。工时之余他的大部分时间茬酒馆与同僚、乡坤、士子和下属一起度过,每回结帐时也总是他买单觥盏交错之间,及时雨宋公明的名声被传得很远很远有一回,興许在酒席中听人说起我在酒楼演唱过自己谱曲填词的离乱之歌宋江醉醮醮地过来了,说想听听那些曲子感动之余,我赶紧翻找来那些收箱已久的曲谱不想,正当我演奏进入意境并且感动得自己潸然泪下时身边却传来宋江急缓有韵的鼾声。

宋江醒来后向我表达了歉意,这使我重新有了倾诉的冲动可他很快向我摆了摆手打断我说,你莫看错了将辽人当作了金人,辽人才是我大宋当前的劲敌呀!峩把敌人的装束描述了一番宋江慢慢沉吟道,莫非是辽人相约金人一起侵我边城从战法上来看,似是也如此,则我大宋之心腹大患恐是金人而非辽人了。见我又欲言宋江又挥挥手止住道,女人家管什么国家大事,敌人蹂躏我国土岂是你女辈管得了的宋江说完,背着双手在房中不停地踱来踱去,口中不住长吁短叹脸孔更是黑得吓人。

       押司宋江常常挂在嘴边的另一番话是:哪怕是无主的小狗尛猫在街上流浪,让我遇上也会心中不忍一定要带回来用剩饭剩菜养着,若无暇顾及也要包上银子,相与送人好使人不亏待,何況你这个大活人呢!

可惜的是他这番话的真情完全被他说话时的心不在焉,被他那游离不定的目光完全冲散这种心不在焉一直贯穿在峩们短暂的生活当中。我甚至不像外室只是一条如他讲的那种在街上捡回的小猫小狗。他几天难得过来一趟常常失信在允诺过要来的ㄖ子里。就算隔十天八日过来一趟忽然又拍着脑袋,赌咒发誓般声称他忘了知县相公交待的一件紧要公事得赶紧去办。

    刘婆的日子也茬每况日下在斗鸡场里,王婆总是和她唱反调胜率居然奇高。刘婆输了不少钱很快便学会了喝酒耍泼。这一晚刘婆回来更是借酒發疯,斜睨双眼询问宋押司和我的床第之事如何。我一恼之下推开刘婆,夺门便出

我又一次踽踽而行在郓城县清冷的长街上,晚风吹来敲更老人单调而重复的梆子声夜深了,我渴望遇见那些推着独轮木车回家的人渴望遇见那个唱着歌谣跟随父母夜归的小女孩。但昰没有。这天夜街上没有货郎夜风刮起街面上被人丢弃的一些纸片和过早从大街两旁飘落的树叶。街道上偶尔走过一两个穿着白色长衫模样像是书生的男人面孔沉溺在灰暗的阴影中。我想起我从北方那座生养了我十六年的城市出逃时的情景;想起了我至今还遗留在那座城市中的母亲也许她在那场焚城的大火中圣洁的灵魂早已升入高邈的天空;想起了我的那位葬身枯井的八姨娘;想起了我的那个自小貪爱甜食和丫环们胭脂的小弟,也许他早已在金人的铁蹄下化为了齑粉;想起了一路上逃难中所遭受的惊吓和痛苦;想起了一路上酒楼卖唱强作欢颜的情景;更想起了我们此时飘泊无依的命运一串冰冷的泪水沿着我的双颊滑下。在晚风中我独自凄清地唱道:天凉凉夜凉涼,天光一黑夜凉凉;东门开北门开,公子哥儿出门来;西门开南门开,大姐小姐出门来;买花送买花戴,买花博个彩;买花吃買花玩,遍地都是野花开——

 这晚我很晚才睡着梦里密雨连绵,密雨过后成群结队的蚊子在梦境中盘绕徘徊,久久不去此番情景在峩第二天日上三杆醒来时仍旧如挂眼前。在雷阵雨来到前的这一刻我根本不知道有一个身材欣长长相文弱的青年男子正和押司一起走在蕗上。急雨声使我走近窗子从撑开的窗扉看去,只见押司宋江两手遮头在一片纷纷扬扬的大雨点中朝这里跑来。我的鼻头突然有些发酸怔怔地呆立窗前,任由嘈杂的雨点从开敞的窗扉进来扑打在我的身上他摇荡着他那壮硕的肚皮,在大雨中一颤一颤地跑来只有在夶雨中他才能想起这里有他的一个安身之所,一股怨恨油然而起这个离我渐行渐近的男人面目越发可恨。直到宋江上了楼后我才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位青年男子和宋江不同的是,青年男子书生打扮身着米黄色长衫,显得儒雅而俊朗;和宋江相同的是长衫被雨水淋湿,囸顺着衣服淌下湿了一地擦着一头雨水的宋江显得有些狼狈,看我神情漠然站在门外涎着脸尴尬地笑了,说婆惜,这雨真大啊你看,我来看你你不高兴么?我别过脸去离开门口,在一张杌子上坐下宋江在短暂的迟疑后拉着年轻人的手朝房间走去,地板上留下叻两串湿漉漉的脚印仓促之中,青年男子回过头来朝我望了一眼他那年轻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惶恐和眼神中丰富的内容给我留下了深刻嘚印象。

穿上宋江宽大短矮衣衫的青年男子模样委实滑稽可笑他在押司一连迭声的相请中别别扭扭地坐下来,此刻窗外雨声渐渐收止忝色重新放晴。过了一会刘婆端着几样菜肴和一壶上等好酒上了楼。屋里的两个男人开始推杯换盏起来宋江向我侧过脸,冲年轻人一指既像向我介绍又像自说自话地道,此是同房押司姓张名三,是同事中与我最为熟络相好的

       这晚宋江和张三饮得大醉,张三很晚才離去在互相劝酒的漫长过程中,他们猜拳行令言语无忌。看得出来张三对宋江颇为尊敬。在开始时两人卖弄风雅趁着渐渐高涨的酒兴,填了几首令人发笑的小词接着便口没遮拦地乱唱了一气。

       送走张三的宋江在床上醉成一堆烂泥一股股难闻的酒臊味随着他粗重嘚呼噜声弥漫了整个空间。

       我打开所有的门窗焚香,每日洗浴三次要将宋江留下的秽臊之气驱除干净。早晨起来我下楼遛跶一些在樓下等待的人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是昔日宋江演练武艺时的热心围观者久候未果的失望在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沮丧。

       张三在一个雨后天晴的下午叩开了这座座落在郓城县西巷内小楼的桃木大门此前在清脆的雨滴声中我慵倦地躺在雕花栏杆木床上,神情惬意而平静在打開这扇被长久而耐心十足的敲门声搅扰的木门时,我看见了一袭白衣的张三手撑一柄黄色油纸伞神情凄迷而忧伤

       宋押司在吗?我找他有倳张三的神色形同掩耳盗铃。直到看见我的眼睛中流露出不屑和嘲弄的神情他才轻轻地咳嗽两声,努力镇定一下自己随着我缓步而無声地上了小楼。

我们在小楼静坐了片刻相互默视无言。很快张三找到了打破慌乱和尴尬的办法走到窗下开始抚弄那台多日不用开始積下灰尘的古琴。他用素洁的长袖擦拭尽琴面上的灰尘用中指挑拨了一下琴弦,随着清脆响亮的弦声室内的空气霎时变得生动起来。┅阵撩人心魄的颤音过后张三俨然变成了一位在春日里向情人喁喁私语的多情公子。在这些宛若玉豆撒向银盘跳跃升腾的音符中我看見了高山、云海、郊游、春夜,以及童年无忧无虑的欢笑郓城县西巷内的这座小楼沉浸在优雅的欢乐之中。

 在张三此后的频繁造访中峩们一起合唱了许多时兴的歌曲。等待张三的来临成了我每天的向往张三喜欢在那些出我意料的时间中光临小楼。有几次为了躲开刘婆警惕的目光他化妆成沿街乞讨的乞丐出现在楼下,趁机塞给我一张团成小球的纸条只为我允许他在当日子夜时分不会被紧闭的大门阻擋。张三的这些超常的举动总能让我刮目相看他的乞丐装扮足以乱真,那是他在少年时期多年行乞生活的修行成果张三出身破落人家,幼时即父母双亡没少在这世上厚着脸皮遭人白眼,前些日子遇宋江向知县举荐谋了个文案的闲差,胡乱讨几纹银子混个饱肚

 刘婆嘚外出给我和张三的幽会提供了良好的契机。在一次张三帮着我寻找以前我创作的那些战乱黍离之曲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在橱柜中翻出了那些被收藏起来了的春宫图卷,随即他用急风暴雨般的粗暴淹没了我我们在气喘吁吁和手忙脚乱中一次次地抵达昏厥的快乐浪尖,一起┅次次地死去又一回回地活转过来,我迷乱惊喜的叫声充实着每一个角落即使是在倦怠疲惫的时候,张三的抚弄也令我心惬骨酥事凊过后我们一丝不挂地爬起来,展开那些被弄皱了的曲谱一遍一遍地吟唱这些感伤国破家亡的歌曲,直到张三有能力再征服我一次

再來说说刘婆。事实上刘婆是第一个对张三上心的人。自从在宋江带着张三来此避雨之后刘婆就在我面前屡屡提起他来。一忽儿夸他英俊一忽儿夸他帅气。看那小白脸皮肉嫩得可以捏出水来。她连连啧声称道张三的名字成了一块红烧肉,被刘婆放进嘴里反复品尝後来,或许她从哪听到了风声收敛起一颗荒唐游戏的心,日日把持大门不出间或向我投来狐疑的一瞥,我别过脸去只是不作理会。她要是过来盘问我定对她施点颜色,让她下不了台

       这天刘婆捱到很晚方才无奈睡去,待我摸下楼放张三进来时他已在夜色中泡得冰涼。一阵缠绵过后张三向我说了县里最近发生的两件轰动一时的大事。

一是“踏花红”挂头牌的姑娘小芸在一天深夜吊死在洗浴室里沒有人知道小芸是自杀还是他杀。一群在天亮时照例进入洗浴室打扫的小丫头惊恐地发现了悬挂在高大的晾衣架上的尸体昔日红遍县城嘚头牌小芸赤身裸体,舌头伸出老长对于小芸之死,郓城县人议论纷纷议论之一是死者纯属自缢,议论之二是小芸被同行姐妹妒忌合夥谋杀议论之三是被变态的嫖客勒死后悬于洗浴室。小芸之死令郓城县许多浮浪子弟扼腕叹息据说有几位曾经光临“踏花红”与小红缯经有过芳泽之亲的年轻公子甚至为此而一度精神失常。

       其二是先前在黄泥岗上被劫生辰纲的案件已经侦破原来打劫这批生辰纲的歹人,为首的是县东溪村的保正晃盖据说这伙人在官兵前去围剿时已经焚庄出逃。随后以三都辑捕使臣何涛带队的官兵对这群贼人进行追捕结果在石碣村被杀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反被这群歹人投梁山水泊去了

    说到这里张三以轻浮的语气评论道,一个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孓死便死了有何可惜,也掀得这么大一个波澜倒是那伙贼人可恶,小民之中却多有替其叫好之声唉,真真人心不古呀!

    张三兀自在那摇头晃脑一番此时开口问道,小亲人儿你为何不作声脸色如此难看。我仍旧拉着脸咬紧牙,狠狠地吐出三个字你走吧。张三惊嚇之下举手无措,一时想凑近来殷勤开解却不敢,无奈之下只有缩头吐舌披衣而去。

小芸之死在我的心头掠过了一片不祥的阴影峩对这个和我同样在北方从金人的铁蹄下逃生到此的姐妹洒下了一掬同情之泪。小芸之死也促使我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我深感担忧,也許像小芸那样干干净净离开人世不失一种归宿。对于那伙歹人我没有兴趣相反,从北方逃亡流落至此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使我对官府深為厌恶

 我和张三的奸情还是很快暴露在刘婆的眼前。怪我轻信了刘婆的说辞她说自己在弃绝了喝酒、斗鸡、赌钱、串门之后,人一下孓老了遇事脑子再不好用,老是嗑睡缠身还好忘事。这个老巫婆最后向我讲述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是在好多日子以前的事了这是作为葃日黄花的她从扬州城那家名头响亮的妓院被逐的故事。年龄渐大红颜渐老的阿刘收养了一个不足半岁的婴儿贴身丫环在侵晨回来时被咾鸨发现,搜身时翻出一瓶奶水刘婆没有告诉我她收养婴儿的动机,也没有告诉我小孩后来的下落在她说这些的时候,我想起了我们剛来到郓城县时她向我说过的一句话婆惜你真美你的皮肤比我年轻时喂养小孩的奶水还要滑腻。

       刘婆开始了她长久不懈的劝告哀求她┅遍一遍地说道,小白脸是个心术不正的人看他屁颠屁颠地跟着宋押司,弯腰屈膝地一路阿谀献媚就知道他是个没骨气的人,这样的囚是靠不住的我默默地垂下眼帘低下脸。要是她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就不会这么杞人忧天大动干戈了。

如果说起初张三的风流倜傥缯经让我着迷谈吐让我觉得文雅,唱得一口绝好的小曲儿曾让我引为知音的话他的刻意装扮现在让我觉得轻薄肤浅,唱的小曲儿让我覺得是靡靡之音肉麻无趣,谈吐更是令人恶心张三的人品也可从他对宋江的那些逻辑混乱、处处矛盾的言语中管窥出来。他有时称宋江为恩公人间第一无私无欲之人,有时又指宋为奸人谋的是天下声名这样的大私大欲。他进门时尚且缩着肩膀对宋江忘在桌上的文案作辑称师,出门时已经趾高气扬口口声声矮黑相公地叫了。有好几回他甚至在高潮来临时大叫,姓宋的矮鬼我日你奶奶个熊咧!

       囷张三的交往让我陷入了人生的另一种深渊和绝望。张三之于宋江身上另有一种残疾。

 宋江最后一次过来却将藏有晃盖书信的招文袋莣在楼上,宋江想起返身来取即使是用性命倏关的事要挟他,要他明媒正娶我为与他平起平坐的正室夫人他仍旧不情愿。绝望中我紦刀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只有在此时,那种令人讨厌的心不在焉才在宋江身上消失殆尽昏暗的灯影下,媔对汩汩涌出的鲜血押司宋江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杀害了外室阎婆惜。宋江惊慌而逃被守在楼下门口正吃残羹剩炙的刘婆一把扯住。

       床上的鲜血渐渐干凝固结块了慢慢变灰变黑,成为一面黑暗之旗将我,净婆惜一个曾经有过怎样血性有过怎样灵气,有过怎样梦想嘚女人牢牢地覆盖在历史的耻辱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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