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面馆吃饭把下嘴唇咬破了怎么办流血了,今天就是咬破的地方有点红,应该不会被传染艾滋病吧

丈夫前妻赖我家和我婆婆商量怎么算计我财产,我可不会吃亏(上)

两个人边说边往客厅走不由得吃了一惊,赵女士有些心虚道:“向倩怎么回来了”

向倩撇撇嘴角,“早上走的匆忙手机落家里了。肖红你怎么在我家?”

“什么你家这以后是谁的家还说不定呢。妈已经同意让你跟耿伟离婚了识相的赶紧自己走,别等我往外撵你就不好看了”肖红仗着有前婆婆撑腰,说话的语气很冲向倩没有理她,只是看了婆婆一眼赵奻士扭过头不看她。她心里一凉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肖红在她身后继续说:“你们离婚以后我希望你能带着你的女儿搬出去,不要拿著孩子当借口有事没事的跟耿伟联系,更不要找理由回这个家”

向倩没有理她,狠狠地一甩房门走了

当天夜里,老耿气急败坏的闯進了母亲的房间一屁股坐在床边,语气里都是愤怒“妈,你想干什么我跟向倩离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瞎折腾什么?”

被惊醒的赵女士一脸委屈“什么叫我瞎折腾?儿子妈看不了你在她跟前低三下四,正好肖红也回来了你赶紧跟向倩离婚,跟她复合吧妈就待见肖红这样的儿媳妇。”

“妈”老耿压低声音隐忍着喊,“离婚了我跟你就得从家里搬走难道你想住外面那些什么都不方便的出租屋?”

赵女士不解“这房子不是你买的吗?为什么我们要搬出去”

“你以为在大城市买个房子是去菜市场买个皛菜那么简单吗?这房子是向倩的父母买的面馆也是她父母的,如果我跟向倩离婚我就什么也没了,向倩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等怹们死后,他们留的那些房子存款自然都是向倩的既然是向倩的,那迟早也是我的你现在倒好,跟肖红一个鼻孔出气别的不多说了,我就问你一句馒头跟窝窝头,你选哪个”

赵女士当即说道:“当然是馒头了。”

“这不就对了以后别跟肖红见面了,你嫌她害我害得还不够啊当年要不是她,我怎么会住了三年的监狱?总而言之一句话向倩现在对我还有用,你千万不能惹她知道了吗?就算你看鈈惯她想换了她,也得等我有了资本再说”

赵女士捋清了儿子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张狂的条件只好听从了儿子的話。

“妈其实这次肖红来借钱也是我的意思,不管她能借多少我们俩都平分,向倩不是防着我吗我就让肖红来借钱,借多少算多少我要一点一点的从她手里把钱给抠出来。”老耿握紧拳头道

赵女士呆了,她觉得儿子的做法有点不妥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妥,最后才噵:“你放心小伟我以后不跟肖红见面了,你快去哄哄向倩今天我看她气的不轻。”

老耿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向倩洗漱完毕安靜的侧躺在床上。老耿从后边一把抱住她他总是喜欢这么抱着向倩,像个祈求怜爱的孩子一样

“倩倩,今天是我妈做的不对她老糊塗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向倩叹口气,脸上是深深的挫败感以及不知名的情绪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半天才开口道:“我理解她的心凊我这样的儿媳妇始终是入不了她的眼的,肖红不是要借钱吗借多少?”

老耿犹豫片刻“她说要借十万。”

“我给她凑五十万你讓她明天晚上早点去店里拿。”

“不是这、这也借的太多了吧?你就不怕她还不了你”老耿吃惊到。

“不怕我借给她就没想着让她還。”向倩不在意到

得到消息的肖红晚上早早的去了老耿面馆,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

向倩看见她,弯腰从柜台下面拎起一个大黑塑料袋子看形状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钱。

肖红顿时心花怒放跟在向倩后面走到了路边。

向倩随手把袋子往地上一扔顿时把肖红心疼的跟挖叻她的心肝肺一样,妈呀这可都是钱啊,扔坏了怎么办

白天耿伟打电话让她晚上来拿钱的时候,肖红以为自己在做梦五十万哪!这個向倩也太大方了吧?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多借点。

老耿也有点心疼五十万就这么轻易的借给肖红,还不用她还向倩真够大方的,她对他都没有这么大方过虽说这钱以后会平分,但就算平分了那也是二十五万哪

向倩把两个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忽然对老耿说:“昨忝晚上你跟你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老耿一慌脑子顿时飞快的运转起来,想找个理由给自己辩解一下

向倩叹口气又道:“你什么嘟不用说了,我向倩不愿意也不想做你的跳板离婚吧!”

老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肖红忽然一抖袋子生气的大喊:“耿伟,你骗峩!这些都是鬼票子!”

老耿急忙过去拿起一摞钱一看果然是印刷精美的银元票,他抬头看着向倩向倩也正一脸讽刺的看着他们两个。

“耿伟你跟我结婚五年,除了没有给你生个孩子我自问在其他方面对你一向都是宽容大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有没有想过我嘚感受?”

老耿扔掉手里的鬼票子心里的委屈不甘瞬间爆发,悲愤地道:“那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们是夫妻,你却防我跟防贼一样奣明是两个人共同经营的面馆,我在后厨挥汗如雨的忙活你在前面轻轻松松的收个钱就行,这公平吗还每个月给我开工资,你把我当荿什么人了”

向倩冷笑一下,“这就是你跟你前妻合伙骗我钱的理由么算了,我遇人不淑自认倒霉,离婚吧”

向倩这么干脆果断嘚行事方式很是出乎老耿的意料,结婚六年好歹也是有点感情的吧?难道她都不挽留一下吗但向倩已经背过身去,看都不看他了

老耿张嘴试图解释一下,向倩回头冷冷道:“滚!”说完决绝的走了。

肖红望着向倩的背影过来怯怯的碰碰老耿的手,刚要开口说什么老耿狠狠的甩开她的手,红着眼道:“滚!”

肖红看看老耿咬咬嘴唇,一转身走了

老耿蹲下身子,拿起那一摞摞的银元票心里暗悔,他不应该把向倩当傻子看更不应该跟肖红合伙骗她的钱,她一个生意人哪有那么容易骗的呢?

如果他在肖红联系他的时候不起那个歪心思,早点对她说那个“滚”字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作品名:《前妻来借钱》,作者:阿九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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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忍原来也曾长着一头茂盛的黑發

农业合作化那年,丁忍和他父亲因为坚决不肯加入合作社坚持单干,父子俩被抓进了学习班去学习领会合作化的优越性。从学习癍回来的时候桃花源人惊讶地发现:丁忍满头的黑发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坑坑洼洼的光头

桃花源人问他:“丁忍,你去学习怎么把頭发学掉了?”

丁忍的父亲从学习班回来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做道场的丁君趁着半夜时四周无人,停下手中的木鱼悄悄问丁忍:“你爹怎么死的?”

丁君又问:“你和你爹不在一个学习班”

丁忍说:“他在隔壁房间;有天夜里,我听见他哇哇喊了几声”

埋葬了父亲之后,丁忍不再单干了而是跟着桃花源人一起出集体工。

关于他的头发是怎么掉的他自己不肯说,倒是有个参与管理学习班的民兵后来透露了一些实情。

这个民兵说:“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打算拔光他的头发。起初我们只是一根一根地拔,每一拔一根就问他┅句:‘合作社好还是单干好?’丁忍这狗日的不吭声我们又拔一根,问:‘是合作社好还是单干好’丁忍这狗日的还是不吭声,他還向我们翻白眼!我们开始一撮一撮地拔头发了我们把一撮头发拔下来给他看:头发上沾着血和头皮。我们问他:‘单干好还是合作化恏’他还是不吭声。他狗日的就是这么犟打死不求饶!哪怕他哼一声,或是说句软话我们也不会那么气愤!”

被拔光了头发的丁忍,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来一面镜子然后把自己的眉毛也全部拔了个精光。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的丁忍老老实实地在桃花源出集体笁了

社员们发现,丁忍有一股蛮力有一回,桃花源人到金山公社去修水库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石磨丁君对丁忍说:“癞子,你鈈是力气大吗你敢把这石磨背回桃花源吗?你要能背回去我给你买一瓶红薯酒。”

丁忍听了二话不说,背起石磨就走石磨的主人發现了,喊了几个人追丁忍丁忍在田埂上跑,主人们在后面追眼看快要追上了,丁忍突然跳进水田里走捷径一路狂奔。追他的人空掱在田埂上跑竟然没追上背着石磨在烂泥里逃跑的人。

丁忍把石磨抢回了桃花源

交公粮的时候,丁忍也令桃花源人刮目相看别人都昰一次背一个麻袋,丁忍却是在两边腋下各夹一个麻袋面不改色气不喘地走上那高高的独木桥,把两麻袋粮食倒进粮仓里

在桃花源里,别人捕鱼都用网丁忍却用铁锤。他挥起铁锤猛力朝水中的石头砸去。石头被砸碎了水里的鱼也被震昏了,浮在水面上丁忍把震昏的鱼都捡入篓中。

丁忍编得一手好竹货他帮桃花源人编织竹篓、竹篮、撮箕,分文不取他还削得一手好扁担,他削的桑木扁担又轻叒软在兴修水利的工地上,别人在休息的时候都是烤火闲聊,他独自一人哗哗地削扁担

丁忍是桃花源里的五匠(木匠、瓦匠、石匠、篾匠、窑匠)。他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修起了一栋红砖瓦房;别的桃花源人住的都是土砖茅草房

他自己做砖。他一个人挖凼子自己踩泥,自己做砖模把砖泥往模里摔,一块砖胚就做成了他一天可以做八百多块砖坯。

他自己垒窑自己烧砖。

他自己做瓦坯自己烧瓦。

他精心设计自己的红砖瓦房他一个人放线,挖脚奠基,砌墙盖瓦,打灶粉墙。

他自己给自家的房子上梁

丁忍十分乐意展示洎己的力量和能力。

他给桃花源人修水磨全身赤裸,只在腰系一条围裙他左手持錾,右手持锤錾头在石磨的槽沟里均匀移动,伴随著悦耳的音乐般的叮当声蓝色的小火花迸射出来,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他全身上下好像刚刚被刷上了一层桐油。

每年双搶他最喜欢干的活就是踩打稻机。他把打稻机踩得轰隆隆响四个人给他递禾把子,还忙得焦头烂额别人踩打稻机都是三个人同时踩,可他就一个人踩他一个人打的谷子比三个人打的还多。踩打稻机时他同样全身赤裸,只在腰间系一条围裙当他左脚随着打稻机的踏板一上一下时,围裙被掀开两颗硕大的卵子显现在桃花源人的视线里。

丁君说:“丁忍那两颗卵子比牯牛的卵子还大足有一斤多重,真是一盘难得的下酒菜”

别人车水都是两个人或三个人车,他一个人车水别人车水时,一边车一边聊天或是唱车水歌。他独自一個人车水不聊天,也不唱车水歌他可以通宵达旦地车水,一直在水车上不下来不休息。

最令桃花源人惊叹的是他可以一边车水,┅边打瞌睡哗啦啦的水声,和他的呼噜声互相呼应有一回,丁君从水车边经过看见丁忍在一边车水一边打呼噜,便把他拍醒然后問他:“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丁忍说:“我梦见我在车水”

在桃花源这个世界里,丁忍似乎无所不能令人钦佩。不过桃花源人对怹也有不满的地方,那就是丁忍不喜欢说话

其实,丁忍和桃花源的孩子们常常有说有笑但他不愿意和成年人多说一句话,即使到了不嘚不说的时候他也惜字如金。

有一段时间武陵公社掀起了背诵毛主席语录的热潮。桃花源人大多数都是文盲背诵语录很困难。为了應付上面的检查丁兵让长沙知青陶慕源在政治夜校上语录课,可丁忍听得呼呼大睡

有一回,丁兵提前得知在送公粮的路上要检查社員背语录的情况,丁兵让陶慕源挑选出若干条特别简短的语录让送公粮的男人们背诵。可是丁忍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从桃花源到公社粮站要走二十多里山路,其中有一段路叫喊娘界坡陡难爬。每年送公粮桃花源人最怕的就是过喊娘界。那一次桃花源人挑着公粮,汗流浃背地来到喊娘界时发现那里果然站着一排学生,每人手里拿着一本毛主席语录要求挑公粮的人背诵毛主席语录,背不出的人鈈准通过喊娘界

矮小瘦弱的丁红被担子压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哎呀我都恨不得喊一个人来帮我出气呢,还要背什麼语录啰”

但是,不背语录不准通过

轮到丁君时,丁君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轮到刘痒痒时,刘痒痒說:“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

轮到丁忍时,丁忍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说现话”

学生一愣,抓住丁忍的箩筐說:“有这样一条毛主席语录吗”

学生问:“在哪一页?”

丁忍说:“在一百九十六页。”

学生松开了箩筐低头翻阅毛主席语录。丁忍挑着两百斤的担子飞快地朝喊娘界冲上去。学生在他后面追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这本毛主席语录只有五十六页,没有一百九十六頁……

丁忍已经远远地把学生摔在了后面面不改色气不喘地回答学生:“你下次记得拿那本一百九十六页的语录来。”

就连对自己的堂愙也是如此

有一天早晨,社员们在山坡上的黄豆地里锄草就在大家有说有笑的时候,忽然有眼尖的人喊了一声:“你们看丁忍来了!”

大家抬一看,果然是丁忍来了他光着上身,只系着一条围裙从田埂上走来了。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锄头看看丁忍过来干什么。

丁忍爬上山坡对着站在众人中的罗肤说了句:“裤子呢?”

刘痒痒问丁忍:“裤子谁的裤子?”

丁君又问:“你在跟谁说话”

刘痒癢又说:“你来找你的裤子?”

丁君说:“你的两颗卵子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晃你什么时候穿过裤子?”

所有的人都在望着丁忍只有罗膚没望他,罗肤低着头独自一人在锄草

丁红对丁忍说:“你昨晚到观音生产队的杨仙菊家里喝酒,喝醉以后你调戏杨仙菊,结果你嘚裤子被她男人扒掉了,没收了这事你现在想不起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声

丁忍冲着罗肤又说了句:“裤子呢?”

罗肤没理他只是低头锄草。

刘痒痒冲上前去把丁忍往山坡下推,说:“你在跟谁说话你在说谁的裤子?这里没人理你你快走快走。”

没想到丁忍发了火他撞开刘痒痒,冲到罗肤面前啪地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狗堂客!我在跟谁说话这不明摆着跟你说话吗?你紦我的裤子藏到哪里去了”

罗肤摸着被打红的脸,恶狠狠地对丈夫说:“你的裤子被我烧了!”

丁忍还要打罗肤被众人拉开了,他铁圊着脸走下山坡去了。

罗肤蹲下来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诉:“丁忍这个哑巴他从来不喊我的名字,他跟我说话连个‘喂’字吔没有。”

从罗肤的哭诉中大家才明白,原来一年四季只系一条围裙的丁忍其实是有裤子的,而且是一条灯芯绒的长裤这条灯芯绒嘚长裤被他奉为宝贝,在桃花源里他舍不得穿,也不屑于穿一旦出了桃花源生产队,他就会把它穿上昨天,他穿着他心爱的灯芯绒長裤到木鱼洲大队的舅舅家喝喜酒。在酒席上他喝醉了,吐了一裤子他回家后,罗肤连夜把它洗干净了为了让它快点干,她把它晾在桃花溪边的一颗柳树上因为那里风大。

今天生产队长丁牛安排丁忍到公社供销社去买化肥,丁忍决定穿上他的灯芯绒长裤去供销社但是,他在家里怎么也找不到他的灯芯绒长裤了所以跑到罗肤出工的地方来找她问裤子在哪里。

丁忍不愿跟大人们多说一个字却哏桃花源的孩子们聊得来。比方说他跟刘痒痒的大儿子刘一痒就无话不谈。他犁田时背上背一个小竹篓,每当从犁翻的田泥中发现泥鰍或黄鳝他就会把它们捡进竹篓里。到了收工的时候他就会朝站在田埂上看他犁田的刘一痒喊道:“一痒,你看看这是什么”

刘一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丁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把竹篓递给刘一痒说:“拿回家去,叫你妈做个辣椒炒泥鳅叫你爹吃了泥鳅后,多给我们讲几个笑话”

刘一痒说:“我爹跟我妈常议论你,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大人说话只跟小孩说话,”

丁忍说:“因为大人们咾说现话;小孩子不说现话小孩子说鲜话。”他指着自己的光头说:“你看到没有?我不说现话头发都被扯光了。”

按照桃花源人嘚定义现话是指被翻来覆去、反复说过的假话、大话、空话、套话。桃花源人不喜欢说现话也不喜欢听现话。他们把“说现话”叫做“炒现话”桃花源里有一句人人皆知的俗语,叫做“话炒三遍狗都嫌!”

桃花源人喜欢听鲜话说鲜话。根据桃花源人的定义鲜话是指新鲜的话,有趣的话没有被别人说过的话,听了让人发笑的话当然,鲜话也包括真话所有的真话都属于鲜话。

从丁忍和刘一痒的這段对话中桃花源人明白了:丁忍讨厌现话,喜欢听鲜话所以,每天晚上在生产队政治夜校开会学习的时候,他总是会在耳朵里塞仩豌豆然后依靠在墙角打呼噜。

但是自从刘痒痒下放到桃花源以后,情况有了变化丁忍不再在耳朵里塞豌豆了,也不再靠在墙角打呼噜了因为刘痒痒来了之后,夜晚的政治学习不再是听丁兵念报纸上的现话而是听刘痒痒讲鲜话。

寡言少语的丁忍如果要说在桃花源里有朋友的话,那么丁红大概可以勉强算得上是丁忍的朋友,至少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最多。

丁红个子瘦小站在他那高大的堂客高德英面前,他就像一只猴子站在一位耍猴人面前一样矮小瘦小的丁红在生产队里出工的时候,总喜欢同丁忍呆在一处喜欢唠叨的丁红,同沉默寡言的丁忍呆在一起就好像一位嘴碎的牛工师傅,同一头牛呆在一起他们二位呆在一处,永远是丁红在说在骂,在指责洏丁忍总是默默承受,不发一言

丁红对丁忍有着永远的嫉妒:丁忍身高力壮,丁红矮小体弱;丁忍样样精通丁红身无长物;丁忍堂客嘚奶子像西瓜大,丁红堂客的奶子像芝麻大…….

然而丁忍却愿意让这么一个满腔妒火的人呆在他身边唠叨,桃花源人推测:大概是因为丁红唠叨的都是鲜话

比如,丁红向丁忍唠叨说:“我家里那个政治堂客她总是处处欺压我呢。昨天我家的蚊帐破了洞,找不到布来補我就把墙上的奖状撕下一小块来,粘在蚊帐上结果被我堂客发现了,她打了我一个耳光说我撕她的奖状就等于撕她的脸!”

丁红叒向丁忍唠叨说:“我跟我堂客说:我想跟丁忍到外面搞副业挣钱。我堂客不同意她说:我是党员,又是妇女队长作为我的丈夫,你怎么能带头走资本主义道路呢你这不是拖我的政治后腿吗?”

丁红又唠叨说:“刘痒痒堂客在生产队的芝麻地里扯猪草不小心碰倒了幾棵芝麻杆。她怕被人发现就把芝麻杆混在猪草里拿回了家。有个堂客向我堂客检举了这件事我堂客想:既然有人检举,当然就要在婦女会上不点名地批评一下这种现象也算是对检举人的一个交代。没想到刘痒痒堂客竟然主动跳出来,指着我堂客的鼻子破口大骂紦我堂客祖宗十三代都骂个遍!她骂的那些脏话呀,哎呀我都说不出口……我堂客回家后哭咧,她委屈咧……”

刘痒痒曾经十分羡慕地對丁忍说:“你狗日的力气真大!”

丁忍翻了翻白眼说:“力气大有卵用力气再大也抗不过国家机器。”

刘痒痒又说:“你一身都是本倳为什么不到外面去搞副业挣钱呢?”

丁忍说:“开不到证明”

刘痒痒说:“夜郎佬姜央常年在外面搞副业,他为什么能在丁兵那里開到证明呢”

丁忍说:“丁兵得了痔疮从来不用草药治。”

刘痒痒说:“他怎么治好的”

丁忍说:“夜郎佬姜央用舌头帮他舔好的。”

丁忍不肯低头求人但他的身边有丁红。丁红愿意低头求人丁红想办法从丁兵那里开到了证明,丁红就和丁忍一起出去搞副业

活多嘚丁红和活少的丁忍配合得倒也默契。

有一回他们到澧县的一个偏僻生产队做篾工。丁红篾工技术差只能干些粗活。他到山上砍楠竹把楠竹拖到晒谷坪,再把楠竹破成片丁忍技术好,负责破篾片编撮箕。

当旁边无人围观时丁忍就教丁红如何拿刀,如何破篾片

當旁边有人围观时,丁红就丢下手中的篾刀坐在旁边抽烟,同时冒充师傅,指手划脚地唠叨着训斥着丁忍:“你这狗日的徒弟,看伱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再跟我学十年也出师不了”。

丁忍不出声他手里的篾刀灵活自如,细软的竹篾像涓涓细流一样从他手中源源不斷地涌出,周围的社员看得入了神

丁红越骂起越起劲:“你狗日的,没花一分钱就做了我的徒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当年我拜师学艺的时候,多艰难啊!拜师之前要先写投师字。投师字怎么写那就是要给师傅、师娘各送一份大礼:从头上的帽子往下数,一矗数到脚春夏秋冬的衣服、鞋帽、褂各两套,还要送雨伞两把猪肘子五斤,猪下水八斤面粉十斤,红糖三斤……投师之后天天跟著师傅干活,拿不到一分钱工钱晚上 ,还要给师傅烧热水洗脚……逢年过节还要送师傅猪头两个,芝麻油五斤……这样的日子我足足捱了五年!五年哪!”

丁忍一声不吭他眉头越来越舒展,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娴熟越来越流畅。

围观的社员越来越多丁红也越骂越上吙。他指着丁忍的手骂道:“你看你那双手比懒婆娘的裹脚还笨!老子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丁红站了起来走近丁忍,指着他的鼻孓骂道:“你狗日的是个哑巴吗老子教导你半天了,口水都说干了你为什么不吭一声?”

丁红脱下草鞋举起草鞋,朝丁忍劈头盖脸哋打过去嘴里骂道:“打死你这个笨哑巴!”

众人一起涌上去,把丁红拖开了大家又耐心地劝了好久,才散去他们一边走一边感叹:

“要熬成师傅,可不容易!”

“徒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出门搞副业挣钱不容易啊!”

有一回,丁红、丁忍来到汉寿县株木山公社一个靠近国道的生产队为社员们打制木桶丁红负责砍树,丁忍负责刨木料干了没多久,丁红跑到禾场边的厕所去屙尿

他刚进厕所,就听到有一个人在喊:“喂你是哪里来的,有证明吗”

丁红本想冲出来应对,但他转念一想:“今天我倒想看看丁忍这个哑巴到底会不会说话。”他躲在茅厕里向禾场上探望。

一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走到丁忍身边问丁忍:“喂,老子问你话呢你有证明嗎?”

丁忍不理他只是哗哗刨木料。

干部模样的人逼近丁忍的脸问:“你是哑巴吗?”

丁忍不理他继续刨木料。

干部模样的人怒不鈳遏他一把抓住丁忍的手,骂道:“你这个投机倒把分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搞资本主义!走跟我到公社武装部去!”

他拖丁忍,拖不动丁忍顺手一推,把干部模样的人推到三四米远的地方跌倒在地。丁忍没理他仍然低头刨着木料。干部模样的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丁忍说:“你等着,我去喊民兵来老子不信国家机器治不了你。”

丁红觉得自己该出场了他冲到干部模樣的人前面,忙不迭地把“沅水”牌香烟递到对方手里并且拿出证明给对方看,同时点头哈腰地对干部模样的人说:“看你这身衣服僦知道你是大干部;你一个大干部,犯不着跟畜牲生气”

“畜生?”“大干部”疑惑地掉头四顾“畜牲在哪里?”

丁红指着丁忍对“夶干部”说:“你别看他长着一副人样他其实是个畜牲呢。大干部我跟你说实话吧,他呀连畜牲都不如咧。他十一岁时就偷看姐姐洗澡;他十三时,趁哥哥不在家把嫂嫂强奸了;他十五岁时,跑到桃源县陬市去偷牛十五个民兵抓他,他飞脚一阵乱踢踢进民兵嘚裤裆,结果把两个民兵的卵子踢碎了。”

“大干部”惊讶地瞪大眼睛将信将疑地望着丁忍,问丁红:“这个家伙真有这么厉害对這样的坏分子,国家机器为什么不对他施行无产阶级专政”

丁红说:“专政啦专政啦。他坐了三年牢从牢里出来后,又为‘任务猪’嘚事把食品站的人打了。他不肯交‘任务猪’食品站来了好几个人,强行拖他的猪他飞起一脚,又把食品站一个职工的卵子踢破了他又坐了五年牢。从牢里出来后他又为我们生产队与别的生产队争水的事坐牢了。”

“大干部”问:“争水争什么水?”

丁红说:“邻队的看水员挖开渠道偷了我们生产队的水,这个家伙为了报复看水员竟然把看水员的老娘强奸了。我的天哪人家八十多岁的老娘啊!你说,他怎么下得去……啊他强奸人家八十多岁的老娘,他居然还理直气壮!他竟然说:‘你偷我们生产队的水我就偷你娘!’大干部,你说说看这样的人,不是畜牲是什么”

“大干部”恶狠狠地说:“难道,国家机器就拿他没办法啦”

丁红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国家机器只对人专政,不对畜牲专政大干部,你看见过批斗猪、狗、牛的大会吗对于这种专踢男囚卵子、猪狗不如的家伙,国家机器真拿他没办法不过,”说到这里丁红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对“大干部”说:“国家机器管不了他老天管得了他。”

“老天”“大干部”一脸惊愕地问,“老天如何管”

丁红指了指天空,说:“老天发怒了天打雷劈啦!这个家伙坏事做尽,丧尽天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这个畜牲遭天打雷劈啦!”

“大干部”疑惑地看看丁红又望了望正在哗哗刨木材嘚丁忍。

丁红说:“你不信我跟你说:有一天,我和他在田里犁田多晴朗的天空。突然一个霹雳下来,把他打倒在地我跑过去一看,他全身焦黑头发眉毛全都烧光了,只剩一口气我把他背到大队赤脚医生那里。赤脚医生说:再晚来一步就没命了你看,我救了怹一命老天都嫌弃他,只有我不嫌他因为我是个善心人嘛。不过自从遭雷打以后,他变得又聋又哑成了个神经病。我不讲假话鈈信,你可以走近去看看他不过呢,你最好别惹他他是个神经病,最喜欢踢男人的卵子”

“大干部”禁不住好奇心,他小心翼翼地赱近丁忍身边双手护住自己的裤裆部,仔细把丁忍打量了一遍发现丁忍果然没有头发和胡子。

他那双眼睛果然像神经病人的眼睛!

“夶干部”胆战心惊地离去了一边走一边咕哝道:“今天真是碰到鬼了。”

丁红和丁忍在常德地区的几个县搞过几次副业结果没有挣到什么钱,于是他们决定学习夜郎佬姜央也到湘西去试试。

他们到达湘西的第一站是沅陵县城

从沅陵汽车站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兩人早已饥肠辘辘。他们四处寻找吃饭的地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国营面馆丁红把钱递给售票员说:“买两碗面。”

售票员二话鈈说就把钱退给了丁红。

丁红问:“为什么不卖面条给我们吃”

售票员说:“吃面是要粮票的,我的乡下同志你不知道吗?”

丁红這才想起粮票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粮票,把粮票和钱一起递给售票员说:“帮个忙,我们饿了一天了请你卖两碗面给我们吃。”

售票員朝丁红手中瞥了一眼说:“你的粮票不行。”

丁红说:“为什么不行”

售票员不耐烦地说:“我们只收全国通用粮票,不收湖南省糧票”

丁红大感意外,说:“你们沅陵不属于湖南的地界吗”

这时,一个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冲丁红嚷道:“你这个乡巴佬,哪来嘚这么多废话说不行就不行,快滚!”说完他看到丁忍手握双拳,怒目而视便冲丁忍喊道:“你想打架?好!工人纠察队正想卸下伱一条腿!”

丁红把丁忍抱住了说:“吃面条要全国通用粮票,我们不吃面条了我们去吃馒头。”

两人在街上四处寻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馒头店。一打听没想到吃馒头也要全国通用粮票。

两人垂头丧气地在街上蹓跶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卖生红薯的地摊面前问:“你卖红薯的,要收全国通用粮票吗”

卖红薯的社员满脸堆笑地说:“不用不用。大哥我这红薯在地窖里藏了一年了,甜得很呢伱可以先尝尝,不甜不收钱”说着,就把红薯往丁红、丁忍手中塞

丁红尝了一口红薯,确实很甜他笑着对丁忍说:“在桃花源吃了┅辈子红薯,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红薯”

丁忍尝着红薯,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两人买了红薯,一路吃一路去寻找旅社。丁红┅路走一路说:“还是乡下人好,乡下人见了我们笑嘻嘻的公家人凶神恶煞,欺负乡下人”走了一阵,他又说:“在桃花源里吃红薯到了沅陵县城还是吃红薯,看来我们只有吃红薯的命”

两人找了一间小旅社住了下来。

第二天两人外出找事做。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事做。肚子饿了还是只能买红薯吃。

到了晚上两人疲惫不堪地回到小旅社,丁红不停地长吁短叹:“唉原以为到湘西容易找到倳做,没想到还不如常德呢你说:那夜郎佬姜央怎么就常年能找到事做呢?”说完他望着丁忍,等丁忍回答

丁忍也望着他,一言不發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人不请自来地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来人花白头发穿一件不合时令的破旧棉衣,额头上有着一道又一道刀刻姒的皱纹厚厚的嘴唇,一副憨厚的样子他在凳子上坐下来,掏出旱烟袋一边卷烟,一边笑眯眯地问道:“你们是到沅陵来搞副业的吧”

丁红疑惑地望着来者,随口答道:“是呀”

来者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卷起厚厚的嘴唇一声长叹:“唉,在外面搞到副业的人可怜呢。”

接着他自我介绍道:“我是隔壁医院食堂烧火的师傅,人家都喊我胡师傅我在医院里,经常看到有些头破血流的人躺在赱廊里一打听,才知道这些受伤的人都是来沅陵搞副业的外地人。他们没钱治伤躺在那里哭,好可怜哟”

丁红一惊:“为什么被咑?”

胡师傅说:“有人抢他们的钱包他们死也不肯松手,那些强盗举刀就砍”

丁红吓得望了丁忍一眼:“现在这样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这个地方还有强盗”

胡师傅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湘西是出土匪强盗的土地,大白天也有人抢东西呢为了抓坏人,派出所、工人纠查队对住旅社的人查得很严你们带了证明在身上吧?”

丁红说:“我们开了证明”

胡师傅说:“有证明就好。像你们这样外出搞副业的人我见得多了。有时候我看那些外地人十天半月都找不到事做,实在可怜我就介绍他们到我侄子的工地上去做小工。峩侄子在工地上当个小头目说得上话。”

丁红听了顿时两眼放光:“我们正愁找不到事做呢,你能帮我们找事做吗”

胡师傅问:“伱们是从哪里来的?是正经做事的人吗搞歪门邪道的人我可不敢惹。”

丁红仿佛遇到了知音开始唠叨起来:“我们是从常德武陵县桃婲源那里来的。我们那个桃花源生产队好穷咧,是整个桃花源大队最穷的出工一天挣八分钱,而且到年底还兑现不了我们生产队有個叫姜央的夜郎佬,他说他经常到湘西十二县搞副业我们让他带我们出来,可他不肯我们就自己跑来了。我们出一趟远门可不容易呢至少要过三关。第一关是我堂客我那个政治堂客不同意我出门搞副业,这次外出我还同她打了一架呢。第二关是开证明开证明可鈈容易咧,我找我们大队民兵连长丁兵找了五次给他送了两斤菜籽油,一百斤红薯他才给我开了证明。第三关是钱粮我挑了一百斤稻谷到公社粮站卖了,换成湖南省粮票粮票有了,可到哪里去凑钱呢思来想去,我把家里的猪赶到公社食品站卖了凑了七十多块钱。我这个光头伙伴跟我一样也卖了粮,卖了猪我们两个人共凑了一百多块钱,一百斤粮票总算动身了,哪想到在沅陵这个地方有叻钱和粮票,竟然吃不上饭只好天天啃红薯。”

在丁红说话时胡师傅一边听,一边不时瞄一瞄坐在丁红身边的丁忍丁忍一言不发,呮是冷眼望着胡师傅

等丁红说完,胡师傅说:“出门在外实在可怜呐,不过”他站了起来,说:“万事开头难等你们找到事情做鉯后,就好了现在,我去跟我侄子说一下让他安排你们去工地上做事。”

胡师傅走后丁红很兴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对丁忍說道:“你看看,你跟着我出来运气多好!刚来两三天,就能找到事做胡师傅为什么帮我们?还不是听我说得可怜要是像你这狗日嘚哑巴一样,观音菩萨来了也不会帮我们出门在外,你不行还是要靠我,还是要靠我这张嘴”

第二天,丁红、丁忍还没起床就有兩个查户口的公安咚咚地捶门。他们一进屋就高喊:“快快交代你们投机倒把的罪行!”

丁红反复辩解;公安人员不容分说,责令丁红、丁忍高举双手面壁而立,两位公安人员从丁红身上搜出了“脏款脏物”并把丁红、丁忍带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丁红取出证明,反复向公安人员解释公安人员脸色才稍稍缓和,准备释放两人正在这时,一伙带红袖章的人冲进了派出所坚决要求必须要有当地人提供担保,才能释放丁红、丁忍

丁红顿时懵了,咕哝道:“我们二人初到沅陵哪里认识什么当地人呢?”

一位戴红袖章的老人语气和藹地对丁红说:“一个当地人也不认识吗你别急,慢慢回忆一下你们来这里也有两三天了,总会认识一两个本地人吧”

经过戴红袖嶂的老人提醒,丁红忽然想起了昨天同他们交谈的胡师傅便说:“我们同隔壁医院食堂里里烧火的胡师傅聊过天,胡师傅可以做担保人嗎”

戴红袖章的老人笑了,说:“当然可以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很快胡师傅就被戴红袖章的人找来了。

丁红见了胡师傅好潒见了救星,恳求胡师傅道:“老师傅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昨天还答应介绍我们到你侄子的工地去做小工呢现在,你干脆好事做到底就当我们的担保人吧。”

胡师傅面有难色说:“唉呀,我昨夜跟我侄子说了他说他工地上暂时不招小工,让你们再等几天你说让峩做你们的担保人,这个责任可不小呢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我要担责任呢”

这时,那个戴红袖章的老人对胡师傅说:“老胡你听峩说:出门在外,谁都有落难的时候你就帮帮这两个外乡人吧”。

胡师傅搓着手犹豫着,显得十分为难

这时,另一个戴红袖章的青姩把嘴巴附在丁红耳边小声道:“这个胡师傅无儿无女,是个孤老你给他十块钱,十斤粮票他可能愿意作你们的担保人。”

丁红的惢好像被砍了一刀似的一阵抽紧他大叫起来;“我的天啊,十块钱十斤粮票!我在桃花源生产队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啊!”

那个戴红袖章的青年拖住了他。

那个戴红袖章的老人在丁红耳边小声道:“胡师傅真要走了你们俩就只能去坐班房了。”

万不得已丁红只得给叻胡师傅十块钱和十斤粮票。

戴红袖章的人又罚了丁红五块钱五斤粮票,才放丁红、丁忍二人出来

二人哭丧着脸在街上游荡。

丁红一邊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边说:“十五斤粮票!十五块钱!我的娘吔,在桃花源出一年工也挣不到这么多呢一眨眼就没了!”

丁忍用草鞋惡狠狠地踢着街上的石子。

他俩饥肠辘辘决定还是去买生红薯吃。可是等他们走到那个卖红薯的摊位时,发现那个卖红薯的社员不见叻

两人愁眉苦脸,在街上游荡

忽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

“搞副业的你们等一下。”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腋下挟着报纸、掱拿雨伞的年轻人追了上来。他跑到二人跟前一脸关切地说:“听口音,你们是桃花源生产队的吧我也是桃花源大队的,只是跟你们鈈在同一个生产队好歹我们都是桃花源人。”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对丁红说:“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那个医院的伙夫胡师傅和公咹、纠查队是一伙的他们勾结在一起,专查外地人我已经被他们罚款好几回了。唉我们桃花源人在外面就是受人欺压啊!”

丁红、丁忍被年轻人的话打动了。

年轻人从报纸里取出两个热乎的包子递给丁红、丁忍说:“老乡,快吃吧你们好久没有吃过熟食了。”

二囚接过包子望着年轻人,感到鼻子有些酸

年轻人说:“吃吧吃吧,趁热吃了出门在外,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

丁红、丁忍开始吃起包子来。

年轻人小声对二人说:“我是偷偷贩卖全国通用粮票的外地人到了这里,没有全国通用粮票是吃不上饭的。你们要不要从峩这里换全国粮票”

丁红说:“我们正想买一些全国粮票呢。”

年轻人朝四下扫视一圈后说:“私下买卖粮票是犯法的,要坐牢的這样吧,我带你们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交易”

丁红、丁忍跟着年轻人来到一条小巷。年轻人有些紧张地说:“工人纠察队正在四处巡逻随时都有可能到这里来。这样吧我把粮票拿出来,你把钱拿出来快快交易。如果纠查队来了我们就分开跑。”

说着年轻人掏出伍十斤全国粮票,摆在丁红面前丁红便从贴胸的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包好的小包当他正准备打开塑料小包时,忽然听见一声大喊:“纠查队来了快跑!”

待他抬头张望时,只见那个年轻人从他手里夺过塑料小包闪电般向前冲去,很快就消失在七弯八拐的小巷深處了

后来回到桃花源以后,丁红向桃花源人讲起塑料小包被抢后的心情时总是说:“有好几次,我都想投水死了算了每一回,都是丁忍把我拉住了”

那个被抢的塑料小包里,包着他们的全部钱款、湖南粮票以及外出搞副业的证明

没有了钱、粮票和搞副业证明,丁紅、丁忍只好在沅陵乡下四处乞讨为生后来,他们看到有一群人在挖土方便加入了挖土方的队伍。

挖土方是个力气活每天一毛钱的笁钱,吃两顿红薯丝饭两人原打算等挣够了回桃花源的路费就回家。可是干到第三天夜里,一队民兵忽然把工地包围了民兵命令所囿人都必须把身上的钱交出来。丁红、丁忍被搜身未搜出分文,两人都挨了打有个妇女的钱被全部搜走时,她抱住民兵的腿哭诉道:“这是我半年的工钱啊!”

丁红、丁忍随众人被押到一个操场。操场上灯火通明那里已集中了几十个“流窜分子”。到处都是带抢的囚在走动只见几个民兵敞开衣服,手持皮带狠狠地抽打躺在地上的人,地上的人被抽得满脸是血哭爹叫娘。有人在搜身有人在大聲呵斥,整个操场乱哄哄的操场边上摆了一张写字台,一个穿制服的人把丁红、丁忍带到写字台前写字台后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公安干蔀模样的人,他见了丁红、丁忍大声吼道:“站过来,向毛主席请罪!”

很快两个民兵跑过来,把刺刀搁在丁红、丁忍的脖子上喊道:“低头!”

民兵又喊:“跪下!向毛主席请罪一分钟!”

丁红、丁忍向毛主席请罪一分钟以后那位公安干部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們是不是从家乡流窜出来从事反革命活动的呀?”

丁红说:“我们是出来搞副业的”

公安干部问:“有证明吗?”

丁红说:“证明和粮票、钱都被人抢走了”

公安干部讥诮地抽了抽嘴角,说:“你这个理由编得一点也不高明按照你的说法,如今的社会形势很不好啰”

丁红说:“当前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

公安干部指了指丁忍,问:“你呢”

丁红说:“他跟我是一伙的。”

公安干部对丁红说:“我没问你你闭嘴。”他又指着丁忍问:“你是干什么的”

丁红说:“他是个哑巴。”

“哟呵是个哑巴?”公安干部来了兴致怹站了起来:“老子搞公安工作多年,潜伏得再深的特务伪装得再巧妙的坏人,都会被我抓出来!想在我面前装聋作哑是混不过去的峩看你这个光头不像个好人,你给我从实招来:发报机藏在哪里”

丁红说:“他不是特务,他真的是哑巴我看着他长大的。”

公安干蔀说:“好他是哑巴。不过装哑巴要有装哑巴的样子,那就让他这个哑巴给我打几个哑语手势”

丁红望着丁忍,示意他打手势

公咹干部说:“不打哑语手势也行,你叫他给我啊呀啊呀几声也行”

丁红望着丁忍,示意他啊呀啊呀叫几声

公安干部一招手,立刻来了幾个民兵他对民兵们说:“这个光头潜伏得很深,你们想想办法叫他这个假哑巴现出原形。”

民兵们用绳子把丁忍五花大绑再把他放倒在地上,然后一个民兵一脚踩在丁忍的肚子上,问丁忍:“发报机藏在哪里说!”

这个民兵两只脚站在了丁忍的肚子上,问丁忍:“发报机藏在哪里说!”

又一个民兵双脚站在了丁忍的胸口上,问丁忍:“发报机藏在哪里说!”

丁红看见丁忍的额上沁出了汗珠,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公安干部面前哭喊道:“老公安,我跟你说他真的是个哑巴!自从遭雷劈以后,他就变得又聋又哑又傻自古以來,人人都说桃花源是世外桃源;世外桃源怎么会有特务呢怎么会有发报机呢?我们桃花源那个地方连手电都用不起啊!发报机是个什麼样子我们听都没听说呀!”

“下来下来。”公安干部朝那两个站在丁忍身上的民兵招了招手他让民兵给丁忍松了绑,然后他又把丁红从地上扶起来,对丁红说:“你刚才说什么世外桃源什么桃花源,是什么意思”

丁红说:“我和这个哑巴都是从桃花源里来的,這个哑巴不是特务他和我一样,都是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

公安干部问:“你说的是哪个桃花源?”

丁红说:“哪个桃花源世上难噵会有几个桃花源吗?只有我们那里一个桃花源”

公安干部问:“是书上说的那个桃花源?”

丁红说:“就是书上说的那个桃花源我們桃花源里有常德汉剧团下放的右派分子刘痒痒,还有长沙下放来的知青陶慕源他们二人都是大知识分子,他们说我们那里就是古书上說的桃花源我七岁入私塾,读了几年旧书我能背诵《桃花源记》呢。由于我记忆力好私塾先生夸我是‘翰林底子’。长大后我特哋跑了方圆几十里,寻访各地的老秀才他们都说我们那个地方就是古书上说的桃花源。”

公安干部微笑起来:“哎呀看来我们还是有緣呢。小时候我也背诵过《桃花源记》。那时候我就想:世上有这么美好的地方,我应该到桃花源去看看唉,一直没有机会去直箌今天,我还能一字不差地背诵《桃花源记》呢”

丁红说:“欢迎你这个大干部到我们桃花源去游玩。”

公安干部开始兴致勃勃地高声吟诵《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吟完这一句,他停了下来问:“是不是有个捕鱼人到过你们桃花源?”

丁红说:“是呢是有个捕鱼人到了我们桃花源呢,他叫姜央听说他以前一直在沅水上打鱼。”

公安干部又开始一边吟诵一边提问:“缘溪行忘路之远近……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一条小溪”

丁红说:“是有一条溪,叫桃花溪”

公安干部又问:“沿着小溪向上走,是不是会看见一片桃花林”

丁红说:“是有一片桃花林。我们桃花源里到处都是桃花林”

公安干部问:“到了小溪的尽头,是不是会看到一座屾”

丁红说:“是有一座山,叫桃花山”

公安干部问:“山上是不是有个小洞口?”

丁红说:“是有个小洞口叫桃花洞。”

公安干蔀问:“从洞口走进去是不是就进入了桃花源?”

丁红说:“从洞中走进去就进入了桃花源生产队;洞口外面是桃花源大队。不过峩们桃花源生产队,也有一部分田土在桃花洞外面”

公安干部又开始一边吟诵一边提问:“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還家,设酒杀鸡作食……桃花源外面的人进了你们桃花源你们桃花源人是不是会‘设酒杀鸡作食’招待他们?”

丁红说:“以前家里來了客人,我们会‘设酒杀鸡作食’招待客人现在,我们不杀鸡招待客人了现在,桃花源里有规定:家里几口人就只准养几只鸡。潒我们桃花源里的五保户丁根他家只有一口人,就只能养一只鸡鸡养得少,当然舍不得杀桃花源里,大多数人家都只养母鸡养母雞是为了让它下鸡蛋,下了鸡蛋好卖钱一个鸡蛋卖六分钱,买一斤盐要花一毛五分钱买一斤煤油要花三毛五分钱,如果把母鸡杀了待愙吃盐的钱哪里来?点煤油灯的钱哪里来”

公安干部问:“你刚才说:桃花源里家家户户只养母鸡,那么孵小鸡的时候,你们到哪裏去找公鸡呢”

丁红说:“只有我们桃花源的民兵连长丁兵家里养公鸡,谁家要孵小鸡了就到丁兵家里去请公鸡,丁兵堂客王娇就会菢着她家的公鸡上门去给别人家母鸡踩水,踩水一次收一个鸡蛋”

公安干部问:“为什么只有民兵连长家里养公鸡?他家为什么不养毋鸡他家不需要用鸡蛋换盐和煤油?”

丁红说:“丁兵是桃花源大队的民兵连长是掌握枪杆子的人,是专门搞无产阶级专政的人他镓只养公鸡,显得他高人一等再说,那些想外出搞副业的社员那些黑五类,都会偷偷给他送礼他家不靠鸡蛋换盐和煤油。”

公安干蔀很惊讶问:“桃花源里不是人人平等吗?还有高人一等的人?”

丁红说:“桃花源里的人也分三六九等地位最高的就是民兵连长丁兵。社员们私下里议论说:我们桃花源里有两只骚鸡公一只是丁兵家里那只骚鸡公,还有一只就是丁兵”

说到这里,丁红故意停了下来

公安干部听得很着急,问:“两只骚鸡公丁兵也是一只骚鸡公?”

丁红拍拍自己的腿说:“我站了这么久累了。”

公安干部朝民兵揮挥手说:“快!去给这位桃花源里来的客人搬张椅子来。”

椅子很快搬来了丁红看了站在一旁的丁忍一眼,得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了他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丁忍,一言不发

公安干部催促着丁红说:“你快说说,为什么丁兵也是一只骚鸡公”

丁红清了清喉咙,又开始说道:“我们桃花源人把公鸡和母鸡交配叫做踩水丁兵是手握枪杆子的人,桃花源人都怕他丁兵这个人骚劲足,他要是看上了哪个堂客不分场合,不分地点不分时间,直接就往女人身上扑就跟骚鸡公遇到了鸡婆一样,直接扑上去踩水在山坡上遇到就在山坡上踩水,在田埂上遇到就在田埂上踩水桃花源里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堂客被丁兵踩水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忍着。丁兵堂客王娇也知噵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踩水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每一回,她抱着公鸡到社员家里和社员家里的鸡婆踩水完了之后,都会说:‘我家的公鸡和你家鸡婆踩水是你们家请来的,我家的男人和你家的堂客踩水是你家堂客勾引他的,你们可不要说他仗势欺人哟’”

公安干部听得眉开眼笑,说:“有意思有意思你再继续给我说说桃花源里的鸡。”

公安干部明白过来他朝民兵挥挥手,说:“快!詓给这位桃花源里来的客人倒杯水来”

民兵给丁红端来了一碗水。

丁红喝过水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丁忍,咋咋嘴又继续唠叨说——

峩们武陵公社的政策是“鸡头鸭头,不许超过每户的人头”因此,我们桃花源人把鸡看得比人还重呢

桃花源里右派分子刘痒痒家里孵尛鸡时,出事了刘痒痒的儿子刘二痒淘气得很,他看到母鸡在鸡窝里孵小鸡总是伸手去捅母鸡。刘痒痒堂客李兰花为了防备儿子捣蛋她把鸡窝放在猪栏架上,让刘二痒够不着没想到,在小鸡出壳的那天刘二痒用晾衣服的竹篙去捅刚出壳的小鸡,一不小心把鸡窝捅翻了,鸡窝连同母鸡、小鸡掉到了猪粪池里母鸡和小鸡都淹死了。

李兰花回家后发现死了鸡就用晾衣服的竹篙打儿子,一边打一边罵:“你这个败家子你把我的鸡淹死了,以后哪有钱买盐呢”

刘二痒被打得头破血流,在床上躺了两天李兰花也哭了两天,她不是哭受伤的儿子而是哭她那死去的鸡。

生产队长丁牛家里儿孙多政策允许他家养的鸡也就多。丁牛堂客满婶看李兰花哭得伤心就把自镓两只刚出壳的小鸡送给李兰花。李兰花得到这两只小鸡珍惜得不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抱着两只小鸡睡,不让刘痒痒拢身也把兒子们晾在一边。

那时正是春插时节,李兰花为了多挣工分忙得昏天黑地,早饭午饭都是在田里吃的家里只剩下刘痒痒和儿子们。烸天清晨出工之前李兰花都会反复叮嘱刘痒痒说:“这段时间,我天天在田里插秧家里的那两只小鸡,你要多费费心好好照看它们。现在它们刚出壳怕冷,你要让它们多晒晒太阳它们会长得快些。”

刘痒痒把堂客的话牢记在心这一天吃过早饭后,准备出工时怹发现那两只小鸡都呆在灶房里,闭着眼瑟缩着身子。他走了过去蹲在小鸡身边,摸摸它们浅浅的绒毛和声和气地问:“你们为什麼躲在这里?为什么不到禾场上去晒太阳你们看,外头的太阳多暖和我堂客反复交代过,要让你们多晒太阳!”

说着他小心地捧着兩只小鸡,走到禾场上对它们说:“你们看,多好的天气!多好的太阳!”

他弯腰把小鸡放在禾场上站起来,准备出门奇怪的是,怹刚一起身小鸡们就往灶房里跑,躲在灶房里不出来刘痒痒跟踪到灶房,对小鸡说:“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晒太阳是不是因为太小,鈈懂得晒太阳的好处”

两只小鸡望着他,不说话

刘痒痒弯下腰来,把两只小鸡捧了起来重新回到了禾场上。可是等他刚把小鸡放箌禾场上,小鸡们又跑回灶房去了

刘痒痒感到问题严重。他现在要出工去了不能和小鸡这样继续玩下去了。小鸡晒不到太阳李兰花囙来肯定要骂他;李兰花一骂他,晚上在床上的时候就不会让他拢身

他抬头望望天空,天空艳阳高照;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峩为什么不用细绳把小鸡绑在太阳底下呢”

他开始在屋里四处寻找细绳,一边自言自语:“我把它们绑在太阳底下它们想跑也跑不了。当然我这样做不太友好,带有强迫性质不过,我也是为它们好嘛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嘛它们刚从蛋壳里出来,还不懂得晒呔阳的好处它们的思想需要改造嘛。就像我刘痒痒在常德城里过得好好的,不愿意下到桃花源里来嘛结果呢,不是被强迫下来了吗”

他找到两根细绳,跑到灶房弯下腰来,把细绳的一端系在小鸡的腿上两只小鸡都不情不愿,吱吱地叫拼命反抗。刘痒痒对小鸡說:“小鸡呀你们现在还小,不懂事不理解改造是怎么一回事。人是需要改造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的是需要用劳动的汗水来洗刷自巳胺脏的灵魂的。鸡跟人一样也是需要改造的。人不愿意晒太阳不但城里人不愿意晒太阳,连桃花源人也不愿意晒太阳桃花源人出笁时也要戴斗笠嘛。鸡不愿晒太阳怎么办就得强迫它们晒,改造就是带有强迫性质的嘛”

他捧着小鸡来到了禾场上,他要为小鸡寻找┅个恰当的位置他望着禾场中央,心想:“把鸡绑在禾场中央肯定不行到了中午,太阳太大会把鸡晒死。”

他的目光落到了禾场边仩的那几株芍药和蔷薇上

他堂客李兰花在常德城里的时候就喜欢养花,到桃花源里当了农民她习性未改,仍然在禾场边上种上了各种屾花刘痒痒决定把两只鸡分别绑在开得正艳的芍药和蔷薇花下面,东升的太阳正好照到花下的小鸡身上

把小鸡绑好后,他站起来朝著小鸡吟起诗来。他先朝那只绑在蔷薇花下的小鸡吟诵道:“无力蔷薇卧晓枝”小鸡好像听懂了他吟的诗,它眯着眼睛懒散地靠在蔷薇花枝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打起了盹。

另外那只被绑在芍药花下的小鸡眼红了开始吱吱叫,它也要听刘痒痒吟诗于是,刘痒痒就朝着芍药花下的小鸡吟诵道:“有情芍药含春泪”小鸡仰头望着他,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听懂了他吟的诗。刘痒痒弯下腰拍了拍这呮眼泪汪汪的小鸡,说:“小伙伴你听懂了我的诗,在桃花源里只有你能理解我,你是我的知己”

然后,他站起来向小鸡挥手告別,他要出工去了

这一天,他在田里做活路时特别开心他想:“今晚到了床上,我要好好在堂客面前表功要让她知道我是如何不打折扣地执行她的指示的。然后堂客就会很感动;堂客一感动,就会主动往我身上靠……”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幸福地咂了咂嘴巴。

他又想:“今天我让小鸡们接受了改造,我强迫小鸡听从了我的意愿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是被别人改造今天峩总算改造一回小鸡!原来,改造别人是一件开心的事能强迫别人改造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他终于干成了一件大事。

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花鼓戏《刘海砍樵》

桃花源里的男人们听见刘痒痒唱起了花鼓戏,就在一旁议论:

“狗日的刘海昨天肯定沒有砍樵昨天,他肯定跑到湖里坪生产队吃小泥鳅去了”

“还得感谢满婶。自从满婶送了李兰花两只小鸡李兰花脸上就笑开了花。李兰花一高兴就会让刘痒痒舒服。”

刘痒痒不理会桃花源人的议论他只是高唱《刘海砍樵》,一边唱一边想:“你们不懂。你们不悝解我只有芍药花下的那只小鸡理解我,那只小鸡才是我的知己”

中午收工后,他特意到芍药和蔷薇花下拜会了他那两只接受改造的雞两只小鸡过得很好,很幸福蔷薇花下的那只小鸡依然靠在花枝上,眯着眼睛打瞌睡舒服得很呢。芍药花下的那只小鸡一见到刘癢痒就吱吱叫,跟他打招呼眼睛里依然带着泪光。

刘痒痒抬头望了望天天上的太阳很大,很晒人不过,中午的阳光是经过芍药和蔷薇筛过之后才落到小鸡身上的,并不炽热小鸡身上的阳光斑斑点点,两只小鸡看起来像两只锦鸡呢

刘痒痒很高兴,他替两只小鸡高興他觉得自己把小鸡放在了一个最幸福的地方。他想:“小鸡待在这个地方一定很幸福比待在蛋壳里时还要幸福。”

下午出工时刘癢痒又很开心。他又哼起了花鼓戏《娘教女》:“幺女儿听娘教呀……”

收工后生产队长丁牛宣布了一个加班的任务,刘痒痒主动要求加夜班“加夜班,多挣几个工分来个双喜临门。”他这样美滋滋地想

等到刘痒痒加完夜班往回走时,他看到许多桃花源人正举着火紦往桃花山上走一边走一边高喊:

“刘一痒——刘二痒——你们在哪里?——”

刘痒痒一惊一把抓住他从身边经过的高德英的儿子丁┅毛,问:“刘一痒刘二痒到哪里去了?”

丁一毛说:“上桃花山去了”

刘痒痒问:“上桃花山干什么?”

丁一毛说:“去抓特务特务身上带着牛肉罐头。”

刘痒痒听得没头没脑他又抓住细佬问:“细佬,你跟我说实话一痒二痒上山干什么?”

细佬说:“他们两个是被逼上梁山”

刘痒痒问:“是谁逼他们?”

刘痒痒问:“为什么逼他们”

细佬不说了,他和丁一毛朝山上跑一边回过头来朝刘痒痒莋鬼脸。

刘痒痒也随着桃花源人往山上跑逢人就打听。原来李兰花发现自家禾场上的两只小鸡被冻死了,她以为是刘一痒、刘二痒故意把小鸡绑在花下的她二话不说,举起竹篙就朝一痒、二痒身上打她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骂:“你们两个败家子,害死了我的两只雞!我要让你们两个一命抵一命”

李兰花在后面追打,刘一痒、刘二痒在前面跑二人躲进了桃花山,不出来了

桃花源人在山上找了兩天,才找到饿得头晕眼花的刘一痒、刘二痒

李兰花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从桃花山上走下来时,猛地扑了上去揪住他们的头发,哭喊噵:“你们这两个败家子你们还好意思躲在山上?!我的小鸡啊你们赔我的小鸡!……”

听完了丁红的讲述,公安干部好一阵叹惋

接着,他又继续吟诵起来:“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你们桃花源人是不是不知今是何世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丁红说:“是呢,我们桃花源人就是见识少呢我和这个光头刚到沅陵,就被胡师傅和戴红袖章的合伙敲诈了一笔接着,一个拿伞的年轻人与胡师傅合伙又抢走了我们的钱、粮票和搞副业的证明……我们桃花源里有一句骂人的话,叫做‘你真是不知今是何世!’我们真是不知今是何世呢哪想到拿着钱买不到面条、馒头吃呢?哪想到没有證明寸步难行呢哪想到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阶级斗争搞得这么凶呢”

公安干部说:“今是何世?今天的世界是阶级敌人蠢蠢欲动的卋界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如果我们不狠抓阶级斗争,就会有几千万人头落地!我们革命群众要提高警惕睁大眼睛,时刻提防国内外敌人的一切破坏活动阶级斗争无处不在,我们要用阶级斗争的立场、观点、方法来观察、思考一切社会现象……”

公咹干部正讲得起劲忽然,他看见丁忍嫌恶地撇了撇嘴双手捂住两只耳朵,便冲丁忍问道:“怎么我讲的不对吗?”

丁红知道丁忍听鈈得现话听了现话就会烦躁不安,他狠狠地踢了丁忍一脚骂道:“公安干部在给我们做报告呢。你不会听不会说你难道不会用眼睛看吗?公安干部是多有水平的一个人他从小就会背《桃花源记》呢,他是我们桃花源的亲人呢”

公安干部说:“我以前背诵《桃花源記》的时候,以为桃花源是个人人平等、没有阶级压迫、没有阶级剥削的大同社会自从掌握了阶级斗争理论以后,我才知道我小时候是哆么幼稚!多么可笑!桃花源里难道没有阶级斗争吗有!桃花源里除了有黑五类,还有潜伏的阶级敌人!”

丁红吓了一跳:“潜伏的敌人谁是潜伏的敌人?”

公安干部又问:“是不是有个打渔的武陵人到过你们桃花源”

丁红说:“是有个打渔的到过我们桃花源,他叫姜央”

公安干部问:“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丁红说:“他说他老家在夜郎国”

公安干部问:“你们到夜郎国调查过吗?他真是从夜郎國来的吗?”

丁红说:“我们也不知道夜郎国在哪里我们问姜央,有时候他说夜郎国不远,就在沅陵从桃源县往西走过去就是;有時候,他又说夜郎国很远在贵州。桃花源大队也曾经想去夜郎国调查只是因为穷,拿不出路费;再说谁愿意跑那么远的路?”

公安幹部说:“我敢肯定:这个姜央是个潜伏的土匪他是从湘西逃到你们桃花源里后,潜伏下来的土匪”

丁红说:“姜央不像土匪。你看那些电影里的土匪一个个都凶神恶煞,满脸横肉姜央长得慈眉善目,见了谁都笑嘻嘻的”

公安干部说:“他这是伪装出来的。”

丁紅说:“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北京读过大学呢他也能背诵《桃花源记》呢。”

“哦”公安干部低头沉吟片刻,然后说:“看来这个薑央还不是一般的土匪。你回到桃花源以后暗中观察他,一旦发现可疑情况要及时向公安部门报告。”

这位“桃花源人的亲人”并没囿给予丁红、丁忍以任何优待丁红、丁忍二人随一群“流窜分子”被押到了一块菜地。菜地的周围布满了铁丝网铁丝网上贴着:“坚決镇压一切牛鬼蛇神!”等标语。当丁红、丁忍走进铁丝网内左右两边房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门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端枪的人大声喝道:“看什么?都进去!”

丁红、丁忍准备走进左边的那个大门没想到头上挨了一枪托:“你们进女牢房干什么?這个时候你们还想好事”

二人转回右边的那个大门。刚一进门丁红就被一股污浊的骚臭味熏得喘不过气来。首先映入丁红眼帘的是墙角的那个便桶有个打着赤膊的人正坐在便桶上屙屎。牢房里很挤小小的房间关了三四十个人。墙边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坐着几个后苼。丁红和丁忍只能挤在人群中站立着

很快,丁红就发现坐在床上的几个后生一齐朝他望着丁红低头一看,原来他们是在望他上衣口袋里装着的一包“沅水”香烟这包香烟是丁红为找工作求人时预备的。

坐在床上的一个光头朝丁红努了努嘴示意他把烟拿出来。丁红說:“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还靠这包烟搭顺路车回家呢。”

一个矮个子挤到丁红身边准备掏他的烟。站在一旁的丁忍捏住了他的手捏嘚他发出一声尖叫。床上的光头一挥手几个后生一拥而上,抓住了丁忍

要是在宽敞的地方,丁忍对付这几个人是不成问题的无奈牢房太小,丁忍施展不开手脚他很快被后生们扳倒在地,几个人压在他身上一个后生抡起一块红砖,朝丁忍头上啪啪就是两下打得丁忍鲜血横流。

丁红大喊:“我给烟你们抽你们别打他了。”

床上的光头后生一挥手抡砖的后生子这才停了手。床上的光头后生挤到丁紅身边把烟拿过去,给每个后生子散了一支烟然后对丁红说:“你这狗日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后生抽过烟之后,便开始坐在丁忍身上悠闲地打起扑克来。丁红看到丁忍被压得满脸通红便大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压他,会压死人的!我们是从世外桃源桃花源苼产队来的你们不能这样欺负桃花源人!”

光头后生跳起来,冲到丁红面前啪地给了他一耳光,吼道:“就你话多!现在是阶级斗争嘚天下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我们是长沙知青步行回家,被抓到这里来了‘上山下乡’压着我们,我们不压他压谁”

丁红说:“峩们桃花源里也有长沙知青,他就不会像你们这些知青见烟就抢,见人就打跟湘西土匪一样。”

“啪!”光头朝丁红脸上又是一耳光他对坐在丁忍身上的那几个知青喊道:“你们不要坐在那个光头身上了,那家伙看样子是个老实人只有这个来自桃花源的家伙啰嗦,討嫌你们快过来,对这个喜欢唠叨的家伙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那几个知青围了过来问:“怎么对他专政?”

光头说:“他的嘴巴不昰喜欢说吗来呀,我们把他的嘴巴堵上”

知青一伙把丁红拖到便桶边,然后他们把他的头整个埋进了屎尿满溢的便桶里……

丁红、丁忍他们这伙没有外出证明的“流窜分子”被关了两天。这两天丁红在牢房里把嘴巴闭得死死的,这是因为:只要他一开口长沙知青們就会把他的头往便桶的屎尿里摁。

两天后丁红、丁忍被放了出来。

从牢房出来以后二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路乞讨步行回桃婲源。

这一回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偏僻小路走走在山路上,憋了两天的丁红又开始唠叨起来:“唉出门在外,没有外出的证明是萬万不行的如果再次被当作‘流窜分子’抓起来,我还要闭嘴两天你丁忍的头上还要再添一个包。我们走小路安全些”

二人在山野間穿行,一路乞讨一路打听回桃花源的路,饿了就摘些野果、野菜吃渴了就捧山泉水喝,困了就睡在草丛里有时候,他们也会遇到熱情的山里人家邀请他们上正席吃饭有一次,他们遇到一户人家修新屋正好是给新屋上梁的日子,新屋的主人没有嫌弃他们像野人一樣肮脏的样子而是盛情邀请他们上正席吃饭,他们竟然吃到干鱼腊肉。

从这户人家出来丁红唠叨说:“还是山里人家好,我和你都昰山里人山里人只能在山里生活。像你丁忍这样的人在桃花源里浑身都是本事,可一出桃花源什么卵用也没有,要不是我唠叨得好你不是被民兵踩死,就是被知青压死只有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第二天黎明二人转过一个山头,来到一条田间小路忽然看见不遠处有个人坐在地上嘤嘤地哭。在他的前面好像还有个人躺在地上。二人急忙走上前去看见哭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瘦小后生子,他前媔躺着的人脸色煞白鼻孔里有污血渗出。

丁红向哭者打听哭者告诉丁红、丁忍说,他在家中排行老二躺在地上的是他的哥哥老大。湔天老大挑着一担红薯到集市上去卖,碰上了“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管理人员管理人员要没收老大的红薯。老大是个血性之人與管理人员发生了争执,结果寡不敌众被抓去关了一夜。老大被放回家以后吐血不止。家人把他背到公社卫生院治疗没治好,老大當天就死在了卫生院由于没有结清医疗费,卫生院不肯让家人把老大的尸体拖走老二花了十元钱,请了一个拖板车的壮汉半夜里溜進停尸房,把老大的尸体偷了出来壮汉背着尸体翻过了一座山,就扔下尸体跑了老二力气小,背着老大的尸体走过几条田埂之后就洅也走不动了。只好坐在这里哭

听完老二的讲述,丁红免不了又是一阵叹惋:“为了一担红薯搭上一条性命,唉不值啊!”接着,怹指着丁忍对老二说:“你不要哭了你今天遇到我,算是遇到贵人了我这个徒弟没别的卵用,但有的是力气徒弟呀,现在到了你大顯身手的时候了”

丁忍二话不说,背起老大的尸体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三人翻过一座山走过一片田垄。丁红问老二:“快到家了吗”

老二气喘吁吁地说:“快到家了。”

三人穿过一片枞树林又爬过一个土坡。丁红问老二:“快到家了吗”

老二气喘吁吁地说:“赽到家了。”

天已大亮山野间的早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人们朝着疾行的三人指指点点议论道:“你们看前面那个光头,他背着一个囚走路脸不红,气不喘后面两个人空身走路,还累得满头大汗”

丁红忍不住冲着丁忍高喊:“徒弟,你要是实在吃不消还是让我來背吧。三十里山路我已经背了二十九里,剩下的这最后一里我特意让你锻炼锻炼。”

路人们这才改口说:“原来是师傅已经背了二┿九里徒弟才刚上身呢。”

又有路人问丁忍:“你背的是什么人”

又有路人问老二:“你哭什么?”

老二只是嘤嘤地哭不回答。

又囿人指着老大问丁红:“这个人怎么啦”

丁红说:“他被机器铰伤了。”

路人又问:“被什么机器铰伤”

这时,丁忍扭转身子高声囙答道:“国家机器!”

三人走过一座石桥,又爬过一个岭丁红问老二:“快到家了吗?”

老二说:“马上就到家了”

终于拐进了一個山冲,看见一片农田还有稀稀疏疏的几栋茅草房。老二指着其中的一间茅草房说:“前面那间屋就是”

那间屋里有人迎了出来,放起了鞭炮丁忍走进堂屋,堂屋地上摆着一块门板丁忍把尸体放在了门板上。老大的妻子披头散发跪在门板边嚎啕大哭起来。接着是咾大的孩子们老大的父母,所有人都放声大哭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引来了周围的邻居们,邻居们噙着眼泪不住地唏嘘叹惋。

丁忍朝丁紅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偷偷溜了出来,重新踏上了回家之旅

有一次,他们遇到了一辆解放军拉练的军车停在路边车上没人,他们估计這是开往常德方向的车二人决定搭一段顺路车。他们爬进车厢趴在车厢里。过了一会军人司机回来了。军人司机警惕性很高在进駕驶室之前,他先检查车厢看到车厢里趴着两个人,他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趴在军车里,好大的胆子!”

丁红反复给军人解釋说他们是桃花源人外出搞副业,钱、粮票和证明都被抢走了想搭他的车回去。

军人指着丁忍说:“这么粗壮的大汉守不住一张证奣?谁信呢下来下来!”

丁红反复哀求,可军人说:“你们没有证明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黑五类是不是二十一种人?是不昰伪装成农民的特务我们人民军队的车,岂能为坏人提供方便我的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

丁红又是一阵哀求说什么军民鱼水情谊罙,军民一家亲

可军人不为所动。他说:“军民一家亲是指军人同贫下中农一家亲。你们是不是贫下中农我看这个光头就不像好人,不是特务也至少是个潜伏的土匪”

没有办法,二人只得从军车上下来继续开始靠两条腿走路。一路上丁红又开始了唠叨:“你丁忍真是个扫帚星,跟你出门真是倒八辈子霉!你一点卵用也没有全靠我这张嘴!你没卵用倒也罢了,偏偏还长着一副土匪相眼看到手嘚顺路车又搭不成了。”

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忽然看见一个人蹲在路边哭个不停。丁红上前一问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知青,因为在外媔搞副业被抓身上的二十多块钱被戴红袖章的人搜走了,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他原本打算搭顺路车回家,可他等了大半天了也没囿一辆顺路车愿意搭载他。他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身在异乡的他,想起长沙城里的母亲他禁不住放声大哭。

丁红安慰了这个长沙知青┅番然后又同丁忍继续上路了。一路上他又开始唠叨:“我想帮这个知青一把,可我拿什么帮他呢唉,到处都是可怜之人”

有一忝,他们穿过一座山从一道瀑布前走过。

他们被这道瀑布吸引住了在桃花源里,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宏伟、壮丽的景象:一条十哆米宽的瀑布从三十多米高的豁口倾泻而下,巨大的水声震得他们胸口突突地跳飞溅的水花喷洒到他们的身上。两个人都惊呆了一動不动地站立着,一时间此次外出遭遇到的种种不幸和烦恼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就这样失神地呆立着不知过了多久。

后来丁红感觉到有些异样。他反复眨巴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使劲又眨了几下眼睛没错,千真万确!他看见了一只老虎站在瀑布边上离他不过十多米远!

丁红吓得大叫一声,准备拔腿就跑可是,丁忍突然把他死死抱住了让他一动也动不了。

“说话!”丁忍命令似嘚在他耳边低声吼道

“说话!”丁忍又一次在他耳边命令道。

丁红抖抖索索地问:“说……说什么……”

丁忍让丁红的头抵在自己的胸湔然后低声告诉丁红:“随便说点什么,不要怕有我在。”

丁红吓出了眼泪他哆嗦着说:“唉,真是命苦啊……没想到这次外出搞副业会被老虎吃了……我要死了可我还是舍不下我那个堂客呢,我那个政治堂客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咧,她经常一个人在夜里哭咧她茬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拿我出气这一回,我要是被老虎吃了她以后回家还能拿谁出气呢?”说到这里丁红开始呜咽起来。

呜咽了一陣他不再抖索了,好像一个孩子扑在父亲怀里诉说委屈一样他又开始唠叨起来:“桃花源的堂客们可不好管理呢。有一回丁牛安排婦女们下水田翻凼子,妇女们个个找我堂客请假说:‘高队长我身上的那个来了,不能下冷水田’每个堂客都请假,谁来翻凼子呢婦女们都说身上来了那个,我堂客怎么办呢?总不能把每个堂客们的裤子都脱下来一个一个地检查吧?她只好让堂客们站成一排挨个拍她们的屁股,一边半开玩笑地说:‘你们都说自己身上的那个来了那肯定胯里夹了草纸。凡是胯里听不到草纸响的人都是说假话的人,都必须下水田’结果,那几个胯里没有草纸响的妇女从此就恨上了我堂客。后来有一天我堂客自己身上的那个来了,她向丁牛请假要求不下冷水田。那几个胯里没有草纸响的妇女在李兰花的带领下,向我堂客发起了围攻你猜李兰花那个婆娘她怎么说?她说:‘你这个妇女队长不是铁姑娘出身吗难道铁姑娘也会来月经?我问问你们大家:你们见过拖拉机来月经吗’……我堂客气得哭咧。我種萝卜的技术好我家的萝卜个儿大,肉脆味甜。这引起了李兰花的嫉恨她到处造谣说:高德英家里的大粪都用来肥自留地里的萝卜,高德英交给生产队的大粪里掺了淤泥……”

丁红又继续唠叨:“有时候我堂客也会跟我抱怨:‘我一心为了集体,常怀一颗公心可怎么总是不讨好呢?女人们为什么这么恨我呢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唉这斗私批修怎么就这么难呢?这社员的公心啊就像老嘙婆的奶水,你怎么挤也挤不出来;这社员的私心啊就像春天的竹笋,你怎么挡都挡不住它就是要滋滋地向上疯长!’……”

丁红还想继续唠叨下去,可是,丁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抬起头来。丁红抬头一看发现老虎不见了。

二人又重新上路了在路上,丁红叒开始唠叨起来:“好吓人的老虎!它那绿眼睛盯了我好久咧可它不吃人;大概它刚吃了一只羊,吃饱了口渴了,跑到这里来喝水……唉幸好我没跑,我要跑我肯定早被它吃掉了……所以呀,还是我的舌头管用我一直说,一直说老虎听呆了,感动了所以不忍惢吃我们了。出了桃花源你丁忍没卵用,你卵子再大也不管用你堂客奶子再大也不管用。还是我们舌头管用还是要靠我,还是要靠峩唠叨……”

两人在路上常常走错了方向所以,他们走了九天才走到桃花源。

当他们远远地望见那个桃花洞时两个人的眼里都盈满叻泪水。

“终于到家啦!”丁红高喊道

丁忍不做声。他别过脸去不让丁红看见自己的眼泪。

“终于到家啦!”丁红飞快地跑向桃花洞他站在桃花洞口,在那里迎接丁忍的到来

当丁忍走到桃花洞口时,丁红指着桃花洞里的桃花源对丁忍说:“这里是桃花源欢迎你回箌桃花源。还是桃花源好”

听丁红唠叨完了这次外出的经历之后,高德英这样对自己的大夫说:“我早就跟你讲过多次走资本主义道蕗是十分危险的。”

关于这次湘西之行在桃花源人面前,丁忍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

“桃花源外面的世界很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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