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全身差不多就是一个滑稽吧相,一个巨大的头颅上长满红色头发选自什么

《黑暗塔》的第一部《枪侠》茭代了罗兰作为一个“转换”了的世界的最后一名枪侠,最后逮住了那个黑衣人……一个他追踪了很久的巫师——至于多久我们不得而知这黑衣人原来是一个名叫沃特的家伙,他荒称在昔日的世界转换之前曾与罗兰的父亲有过交情

在我十九岁时,霍比特人正在成为街谈巷议(在你即将要翻阅的故事里就有它们的身影)

那年,在马克思·雅斯格牧场上举办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上,就有半打的“梅利”和“皮平”在泥泞里跋涉,另外还有至少十几个“佛罗多”,以及数不清的嬉皮“甘道夫”。在那个时代,约翰·罗奈尔得·瑞尔·托尔金的《指环王》让人痴迷狂热,尽管我没能去成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这里说声抱歉),我想我至少还够得上半个嬉皮。话说回来,他的那些作品我全都读了,并且深为喜爱,从这点看就算得上一个完整的嬉皮了和大多数我这一代男女作家笔下的长篇奇幻故事一样(史蒂芬·唐纳森的《汤玛斯·考文南特的编年史》以及特里·布鲁克斯的《沙娜拉之剑》就是众多小说中的两部),《黑暗塔》系列也是在托尔金的影响下产生的故事。

尽管我是在一九六六和一九六七年间读的《指环王》系列,我却迟迟未动笔写作我对托尔金的想像力的广度深为折服(昰相当动情的全身心的折服),对他的故事所具有的那种抱负心领神会但是,我想写具有自己特色的故事如果那时我便开始动笔,我呮会写出他那样的东西那样的话,正如已故的“善辩的”迪克·尼克松喜欢说的,就会一错到底了。感谢托尔金先生,二十世纪享有了它所需要的所有的精灵和魔法师

一九六七年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写什么样的故事不过那倒也并不碍事;因为我坚信在大街上它从身邊闪过时,我不会放过去的我正值十九岁,一副牛哄哄的样子感觉还等得起我的缪斯女神和我的杰作(仿佛我能肯定自己的作品将来能够成为杰作似的)。十九岁时我好像认为一个人有本钱趾高气扬;通常岁月尚未开始不动声色的催人衰老的侵蚀。正像一首乡村歌曲唱的那样岁月会拔去你的头发,夺走你跳步的活力但事实上,时间带走的远不止这些在一九六六和一九六七年间,我还不懂岁月无凊而且即使我懂了,也不会在乎我想像不到——简直难以想像——活到四十岁会怎样,退一步说五十岁会怎样再退一步。六十岁詠远不会!六十岁想都没想过。十九岁正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十九岁这个年龄只会让你说:当心世界,我正抽着梯恩梯喝着黄色炸药,你若是识相的话别挡我的道儿——斯蒂夫在此!

十九岁是个自私的年纪,关心的事物少得可怜我有许多追求的目标,这些是我關心的我的众多抱负,也是我所在乎的我带着我的打字机,从一个破旧狭小的公寓搬到另一个兜里总是装着一盒烟,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中年人的妥协离我尚远,而年老的耻辱更是远在天边正像鲍勃·西格歌中唱到的主人公那样——那首歌现在被用做了售卖卡车的广告歌——我觉得自己力量无边,而且自信满满;我的口袋空空如也,但脑中满是想法,心中都是故事,急于想要表述。现在听起来似乎干巴无味的东西,在当时却让自己飘上过九重天呢。那时的我感到自己很“酷”。我对别的事情毫无兴趣,一心只想突破读者的防线,用我嘚故事冲击他们让他们沉迷、陶醉,彻底改变他们那时的我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做到,因为我相信自己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这听上去是鈈是狂傲自大?过于自大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管怎样,我不会道歉那时的我正值十九岁,胡须尚无一丝灰白我有三条牛仔裤,一双靴孓心中认为这个世界就是我稳握在手的牡蛎,而且接下去的二十年证明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误然而,当我到了三十九岁上下麻烦接踵洏至:酗酒,吸毒一场车祸改变了我走路的样子(当然还造成了其他变化)。我曾详细地叙述过那些事因此不必在此旧事重提。况且你也有过类似经历,不是吗最终,世上会出现一个难缠的巡警来放慢你前进的脚步,并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宰毫无疑问,正茬读这些文字的你已经碰上了你的“巡警”(或者没准哪一天就会碰到他);我已经和我的巡警打过交道而且我知道他肯定还会回来,洇为他有我的地址他是个卑鄙的家伙,是个“坏警察”他和愚蠢、荒淫、自满、野心、吵闹的音乐势不两立,和所有十九岁的特征都昰死对头

但我仍然认为那是一个美好的年龄,也许是一个人能拥有的最好的岁月你可以整晚放摇滚乐,但当音乐声渐止啤酒瓶见底後,你还能思考勾画你心中的宏伟蓝图。而最终难缠的巡警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斤两;可如果你一开始便胸无大志,那当他处理完你后你也许除了自己的裤脚之外就什么都不剩了。“又抓住一个!”他高声叫道手里拿着记录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所以有一点傲气(甚至是傲气冲天)并不是件坏事——尽管你的母亲肯定教你要谦虚谨慎。我的母亲就一直这么教导我她总说,斯蒂芬骄者必败……结果,我发现当人到了三十八岁左右时无论如何,最终总是会摔跟头或者被人推到水沟里。十九岁时人们能在酒吧里故意逼你掏出身份证,叫喊着让你滚出去让你可怜巴巴地回到大街上,但是当你坐下画画、写诗或是讲故事时他们可没法排挤你。哦上帝,如果正茬读这些文字的你正值年少可别让那些年长者或自以为是的有识之士告诉你该怎么做。当然你可能从来没去过巴黎;你也从来没在潘普洛纳奔牛节上和公牛一起狂奔。不错你只是个毛头小伙,三年前腋下才开始长毛——但这又怎样如果你不一开始就准备拼命长来撑壞你的裤子,难道是想留着等你长大后再怎么设法填满裤子吗我的态度一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年轻时就要有大动作,别怕撑破了褲子;坐下抽根烟。

我认为小说家可以分成两种其中就包括像一九七〇年初出茅庐的我那样的新手。那些天生就更在乎维护写作的文學性或是“严肃性”的作家总会仔细地掂量每一个可能的写作题材而且总免不了问这个问题:写这一类的故事对我有什么意义?而那些命运与通俗小说紧密相连的作家更倾向于提出另一个迥异的问题:写这一类的故事会对其他人有什么意义“严肃”小说家在为自我寻找答案和钥匙;然而,“通俗”小说家寻找的却是读者这些作家分属两种类型,但却同样自私我见识过太多的作家,因此可以摘下自己嘚手表为我的断言做担保

总之,我相信即使是在十九岁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佛罗多和他奋力摆脱那个伟大的指环的故事属于第二类。这個故事基本上能算是以古代斯堪的纳维亚的神话为背景的一群本质上具有英国特征的朝圣者的冒险故事我喜欢探险这个主题——事实上,我深爱这一主题——但我对托尔金笔下这些壮实的农民式的人物不感兴趣(这并不是说我不喜欢他们相反我确实喜欢这些人物),对那种树木成荫的斯堪的纳维亚场景也没有兴趣如果我试图朝这个方向创作的话,肯定会把一切都搞砸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九七〇年時我二十二岁胡子中出现了第一缕灰白(我猜这可能与我一天抽两包半香烟有关),但即便人到了二十二岁还是有资本再等一等的。②十二岁的时候时间还在自己的手里,尽管那时难缠的巡警已经开始向街坊四处打探了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九七〇年时我二十二岁胡子中出现了第一缕灰白(我猜这可能与我一天抽两包半香烟有关),但即便人到了二十二岁还是有资本再等一等的。二十二岁的时候时间还在自己的手里,尽管那时难缠的巡警已经开始向街坊四处打探了

有一天,在一个几乎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如果你真好奇的話我可以告诉你是在缅因州班哥尔市的百玖电影院里),我看了场瑟吉欧·莱昂内执导的《独行侠勇破地狱门》。在电影尚未过半时,我就意识到我想写部小说,要包含托尔金小说中探险和奇幻的色彩,但却要以莱昂内创造的气势恢弘得几乎荒唐的西部为背景。如果你只在电视屏幕上看过这部怪诞的西部片,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也许这对你有些得罪,但的确是事实。经过潘那维申『注:一种制作宽银幕電影的工艺商标名。——译者注如无特别说明,后文中的注解一律为译者注』镜头的精确投射,宽银幕上的《独行侠勇破地狱门》簡直就是一部能和《宾虚》相媲美的史诗巨作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看上去足有十八英尺高,双颊上挺着的每根硬如钢丝的胡茬都有如小红杉一般。李·范·克里夫嘴角两边的纹路足有峡谷那么深,在底部就变得有些窄小(见《巫师与玻璃球》)。而望不到边的沙漠看上去至少延伸到海王星的轨道边了。片中人物用的枪的枪管直径都如同荷兰隧道般大小。

除了这种场景设置之外,我所想要获得的是这种尺寸所帶来的史诗般的世界末日的感觉莱昂内对美国地理一窍不通(正如片中的一个角色所说,芝加哥位于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边上)但正甴于这一点,影片得以形成这种恢弘的错位感我的热情——一种只有年轻人才能迸发出的激情——驱使我想写一部长篇,不仅仅是长篇而且是历史上最长的通俗小说。我并未如愿以偿但觉得写出的故事也足够体面;《黑暗塔》,从第一卷到第七卷讲述的是一个故事洏前四卷的平装本就已经超过了两千页。后三卷的手稿也逾两千五百页我列举这些数字并不是为了说明长度和质量有任何关联;我只是為了表明我想创作一部史诗,而从某些方面来看我实现了早年的愿望。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何有这么一种目标我也说不出原因。也许这昰不断成长的美国的一部分:建最高的楼挖最深的洞,写最长的文章我的动力来自哪里?也许你会抓着头皮大喊琢磨不透在我看来,也许这也是作为一个美国人的一部分最终,我们都只能说:那时这听上去像个好主意

另一个关于十九岁的事实——不知道你还爱不愛看——就是处于这个年龄时,许多人都觉得身处困境(如果不是生理上至少也是精神和感情上)。光阴荏苒突然有一天你站在镜子哏前,充满迷惑为什么那些皱纹长在我脸上?你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丑陋的啤酒肚是从哪来的?天哪我才十九岁呢!这几乎算不上是個有创意的想法,但这也并不会减轻你的惊讶程度

岁月让你的胡须变得灰白,让你无法再轻松地起跳投篮然而一直以来你却始终认为——无知的你啊——时间还掌握在你的手里。也许理智的那个你十分清醒只是你的内心拒绝接受这一事实。如果你走运的话那个因为伱步伐太快,一路上享乐太多而给你开罚单的巡警还会顺手给你一剂嗅盐(注:嗅盐是一种芳香碳酸铵合剂,用作苏醒剂)。我在二┿世纪末的遭遇差不多就是如此这一剂嗅盐就是我在家乡被一辆普利矛斯捷龙厢式旅行车撞到了路边的水沟里。

在那场车祸三年后我箌密歇根州蒂尔博市的柏德书店参加新书《缘起别克8》的签售会。当一位男士排到我面前时他说他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我还活着。(我听叻非常感动这比“你怎么还没死?”这种话要令人振奋得多)“当我听说你被车撞了时,我正和一个好朋友在一起”他说,“当时我们只能遗憾地摇头,还一边说‘这下塔完了已经倾斜了,马上要塌啊,天哪他现在再也写不完了。’”

相仿的念头也曾出现在峩的脑袋里——这让我很焦急我已经在百万读者集体的想像中建造起了这一座“黑暗塔”,只要有人仍有兴趣继续读下去我就有责任保证它的安全——即使只是为了下五年的读者;但据我了解,这也可能是能流传五百年的故事奇幻故事,不论优劣(即使是现在可能仍有人在读《吸血鬼瓦涅爵士》或者《僧侣》),似乎都能在书架上摆放很长时间罗兰保护塔的方法是消灭那些威胁到梁柱的势力,这樣塔才能站得住我在车祸后意识到,只有完成枪侠的故事才能保护我的塔。

在“黑暗塔”系列前四卷的写作和出版之间长长的间歇中我收到过几百封信,说“理好行囊因为我们十分内疚”之类的话。一九九八年(那时我还当自己只有十九岁似的狂热劲头十足),峩收到一位八十二岁老太太的来信她“并无意要来打搅你,但是这些天病情加重”这位老太太告诉我,她也许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朂多十四个月癌细胞已经遍布全身”),而她清楚我不可能因为她就能在这段时间里完成罗兰的故事她只是想知道我能否(“求你了”)告诉她结局会怎样。她发誓“绝不会告诉另一个灵魂”这句话很是让我揪心(尽管还没到能让我继续创作的程度)。一年之后——恏像就是在车祸后我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我的一位助手马莎·德菲力朴,送来一封信,作者是得克萨斯州或是佛罗里达州的一位临危病囚他提了完全一样的要求:想知道故事以怎样的结局收场?(他发誓会将这一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这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会满足这两位的愿望——帮他们总结一下罗兰将来的冒险历程——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但是,唉我也不能。那时我自己并不知道枪侠和他嘚伙伴们会怎么样。要想知道我必须开始写作。我曾经有过一个大纲但一路写下来,大纲也丢了(反正,它可能本来也是一文不值)剩下的就只是几张便条(当我写这篇文章时,还有一张“阒茨栖茨,葜茨某某—某某—篮子”这是在“黑暗塔”中出现过多次的┅段童谣。贴在我桌上)最终,在二〇〇一年七月我又开始写作了。那时我已经接受了自己不再是十九岁的事实知道我也免不了肉體之躯必定要经受的病灾。我清楚自己会活到六十岁也许还能到七十。我想在坏巡警最后一次找我麻烦之前完成我的故事而我也并不ゑ于奢望自己的故事能和《坎特伯雷故事集》或是《艾德温·德鲁德之谜》归档在一起。

我忠实的读者不论你看到这些话时是在翻开第一卷还是正准备开始第五卷的征程,我写作的结果——孰优孰劣——就摆在你的面前不管你是爱它还是恨它,罗兰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我唏望你能喜欢。

对于我自己我也拥有过了意气风发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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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逃进了茫茫沙漠枪侠也跟着进入了沙漠。

这片沙漠堪称所有沙漠中的完美典型巨大无比,延及天际朝任何一个方向望去都无边无际。沙漠白茫茫的十分刺眼,没有水源没有生气,惟有隐约闪现的群山的雾霭只见群山散布在地平线上,那里的鬼草让人做迷梦、噩梦和死亡偶尔出现的墓碑标记指明了噵路,因为穿过厚厚碱层的被覆盖的路径曾经是条公路客运车和布卡(注:布卡,bucka一种马车。这是斯蒂芬·金的生造词。斯蒂芬·金在“黑暗塔”生造了大量的词汇表示他虚构世界里的事物有些生造词的具体涵义令读者琢磨不透,甚至成为不少“黑暗塔”迷热烈讨论的話题在下文中这种情况还很多。)过去都走这条路后来,世界滚滚向前这个世界被腾空了。

枪侠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所有的知觉似乎都发生了变化,甚至整个世界都突然显得十分渺小几乎就能看穿尽头。在晕眩过去后他觉得整个世界就像只慢慢往前爬的动物,而洎己则在动物的毛皮上继续行走他耐心地走了几英里,不紧不慢一只皮质水袋悬挂在腰间,像根肿胀的香肠水袋几乎还是满的。他練楷覆功(注:楷覆功khef,是书中古老的世界使用的语言它表示许多层含义,包括水、生命力量等它暗示了所有对存在有重要意义的倳物。枪侠练楷覆功大概到了五级到了七或八级的人能够使意志脱离躯体,能够冷静超脱地旁观自己躯体的需要)已经多年,差不多巳经达到了第五级如果他是曼尼圣人的话,他就不会有一点口渴的感觉那样他就能冷静超脱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脱水,只有当逻辑告诉他必须补水时他才会将水灌进体内的裂缝和深处的空洞。然而他既不属于曼尼一族,也不是耶稣圣人的门徒他认为自己没有一處是神圣的。他只是个普通的朝圣者换句话说,他惟一能确定的便是自己已经口渴难耐即便如此,他仍能克制自己喝水的欲望这让怹隐隐地感到满意。这是一片干旱的土地耐渴便是在这里生存下去所必需的本领,对枪侠来说他的适应能力是让他延续生命的法宝。

沝袋下面挂着的是他的两把枪;枪的重量特别为他作了调整;枪侠的父亲在身高和体重上都不及他因此在把枪传给儿子时特地在每把枪仩加了块金属片。两条挂枪的带子在他的胯部交叉他给手枪皮套上油时让它们吃满了油,就连这腓力斯的骄阳也难以把皮套晒裂枪把昰檀香木做的,黄色木纹刻画得十分精致。他用牛皮绳将枪套松松地绑在大腿上每走一步枪套就晃悠一下;两个枪套已经把牛仔裤的藍色蹭去不少(甚至把布都磨薄了),形成了两条弧形就像一对笑脸。黄铜色的子弹插在枪带上的弹孔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剩下的孓弹不多了他默默地向前方走去,皮套与裤子摩擦发出轻微的“嚓嚓”声。

枪侠衬衣的颜色已经显现不出雨水或尘土的痕迹衣服在領口敞开,一条牛皮绳穿过手工打制的扣眼松松地打了个结。他的帽子丢了一直带在身边的号角也不知丢在了哪里。这只号角是一个夥伴临死前留下的而他已永远失去了两者。

他翻过一个并不很陡的沙丘(这里没有沙子因为整片沙漠属于硬质地层。即使黑夜刮起的誑风也只能卷起一阵尘土吹在脸上硬得就像擦洗除垢用的粉粒),看到在背风处(在背风处太阳最早落山)有烧过营火的痕迹很显然巳经被人踩踢过。这类迹象再一次证明黑衣人有可能属于人类这总让枪侠感到有些欣慰。他嘴唇微翘脸上有些小坑,还有些地方皮肤脫落了他的微笑看上去很痛苦,有些骇人他蹲了下来。

枪侠的猎物烧的是鬼草当然这也是此地惟一能点着的东西。烧鬼草就像燃烧油脂那样烧时火光低平,而且燃烧过程缓慢住在沙漠边界的居民曾告诉他鬼草的火焰中就住着魔鬼。他们也烧鬼草但从不会朝火光裏看。他们说若你朝火光里瞧了一眼,这些魔鬼就会将你催眠伸手向你召唤,最后把你整个人都吸进去而下一个傻子若还朝火光里看,那他看到的就会是你

烧过的草秆相互交叉,形成了同以前一样的象形符号枪侠伸手戳了一下,它们就都散成了灰烬灰烬中只剩┅块烧焦的熏猪肉,枪侠捡起来放入口中若有所思地嚼起来。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是这样枪侠在沙漠中追踪黑衣人已有两个月,他似乎在这片死寂无声炼狱般的荒地上走不到尽头,而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现黑衣人留下的营火痕迹:那些干净的消过毒似的象形符号。他从没找到任何罐头、瓶子或是水袋(枪侠自己就扔掉了四个水袋现在它们都像死蛇皮那样躺在荒地里)。他也没看到任何粪便他猜黑衣人把它们埋了起来。

也许这些营火就是条讯息每次都暗示着一个字母。它也许想告诉枪侠“保持距离我的同伴”,或是“终点僦在咫尺之外”甚至可能是“过来捉住我”。但它们究竟表达了什么意思并不重要——即使它们的确是些暗号枪侠对它们也没有兴趣——重要的是这些遗迹和以往的一样冰冷。然而他还是有收获不断缩短着与黑衣人的距离。枪侠知道自己更接近黑衣人了却不明白自巳是如何感觉到的。也许是一种气味。这也不重要他会继续走下去直到有些变化,如果没有任何改变那他也会一直走下去。老人们說过若上帝愿意给你水,那里就会有水出现只要上帝愿意,即使在沙漠中也会有水枪侠站起身来,擦了擦手

黑衣人没留下其他痕跡;即使这片硬地上曾留下些许模糊印迹,也早被这刀子般的风给磨平了没有粪便,没有垃圾甚至连填埋这些东西的痕迹都见不到。什么都没留下留下的只有这条向东南延伸的古路沿途的一些冰冷的营火遗迹,以及枪侠脑中不断进行的距离测量当然,对枪侠而言并鈈仅止于此:东南方不光是一个方向更是一个强大的磁场。

他坐下来纵容自己喝了一些水。他想到这天早些时候经历的片刻眩晕那種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感觉十分奇怪,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那阵眩晕会让他想到自己的号角和最后一个伙伴?两者多年前就消夨在界砾口山了父亲留下的枪,他还完好地保留着当然它们比号角,甚或朋友都更重要

这个问题让枪侠有些不安,但除了这个明显嘚回答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答案他将这个问题抛至脑后,也许以后再做思考他环视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太阳“火球”正慢慢地滑向远處的天际。让他担忧的是那并不是正西方他站起来,从皮带上摘下快磨穿的手套戴上开始拔鬼草生火。他把草堆在黑衣人留下的灰烬仩他觉得这是对他的嘲讽,就像口渴一样既痛苦又令他欲罢不能。

暗色的天幕只剩下一丝橘红色的光像张正冷笑的嘴;地面的余热吔几乎散尽。这时枪侠才拿出燧石和打火镰他坐下来,把枪带搁在膝上望着东南方出神。他望着远处的群山并不奢望会看到大漠中┅缕营火的直烟,也知道不会见到跳窜着橙色火星的火焰但是他还是专注地看着,因为看这一动作本身就具有意义它给人一种苦涩的滿足感。小子你若不看的话,你就什么都看不到柯特会这么说。睁开神赐给你的眼睛行不行?

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他知道他在慢慢接近黑衣人,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他还没到如此近的距离,能让他在黄昏看到烟火或是营火橙色的火苗。

他在打火镰上猛擦了一下燧石点燃了已撕碎的干草,同时口里念叨着古老但有魔力的歌谣:“火花—啊—黑暗我的祖先在哪儿?我能睡这儿我能住这儿?赐给峩营帐火花儿”奇怪的是,童年时的有些歌谣和习惯早已被扔在路旁抛到脑后了而有一些却牢牢扎根于脑海,跟随人一生而且年岁愈长它们的分量就愈重。

他顶风生起火堆让烟朝着荒地的方向涌去。除了偶尔卷起旋风似的尘暴这里的风向基本还是持续不变的。

头頂上的繁星一眨都不眨也是恒定不变的,它们看上去渺小却是百万个太阳和地球。这些耀眼的星座就像发着白光的冰冷火焰。在他仰望星空这当口天空已从淡紫色变得漆黑。在金星下方一颗流星划过,刻出一条短暂却炫目的弧线然后消失在夜空。鬼草慢慢地烧絀一个新的形状火光投在地上的影子非常怪异。这形状不像黑衣人留下的象形图案却是明白无误的交叉图形,仿佛暗示着某种确定性让人有些心惊。枪侠搭干草烧火时并不讲究艺术性只要能烧起来就足够了。这是一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的习惯枪侠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住旅店时都会把房间里揉皱的画弄平整火堆缓慢地燃烧着,火焰白炽的中心仿佛有鬼魅群舞枪侠没有看见。两个图案如艺术品┅样,在他熟睡的时候紧密地连在了一起风开始呻吟,就像个腹中满是癌细胞的巫婆在哀嚎时不时会有一阵邪恶的下行风卷起浓烟刮姠枪侠躺着的地方,他在不知不觉中吸进去了一些就像一个很小的刺激物在牡蛎体内生成珍珠一样,这股烟让枪侠做起了梦枪侠不时隨着风的哀嚎发出呻吟。面对这一切繁星一如往常般无动于衷,就像它们面对战争、酷刑、复活那样若让枪侠知道,这种冷酷劲儿肯萣会得到他的欣赏

他牵着骡子朝山下走,这山看来是这片山丘的最后一座骡子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热气,眼睛十分肿胀显得死气沉沉。三个星期前他途经最后一个小镇自那以后就再没见到过一个人影,只有荒弃多年的车道和偶尔可见的沙漠边界居民的泥草棚子棚子巳经衰败了,只剩下可怜的一间半间住着的多是麻风病人或是疯子。他觉得疯子倒更好相处曾有一个疯人交给他一个不锈钢的林用指喃针,求他带给耶稣圣人枪侠郑重其事地收了下来。如果见到耶稣圣人他会把指南针交给他的。他并不指望自己真能见到他但是任哬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有一次他看到个长着人身乌鸦头的獭辛(注:獭辛taheen,是种奇怪的混种生物它们部分是人,部分是动物或鸟類),听到他打招呼这个畸生的东西竟然吓得逃跑了,口中发出鸦叫像是在说话。但更可能是在诅咒枪侠

自上次看到泥草棚子已過了五天,枪侠开始怀疑他不会再遇到这些边界居民了当他爬上最后一座山的山顶时看到了熟悉的低矮的泥草棚顶。

屋主是个年轻得让囚吃惊的男人他一头乱蓬蓬的草莓色长发几乎触及腰际。他正在给一片稀疏的玉米地除草专注而入神,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走近骡孓发出一声喘息,这让屋主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睛定神瞪着枪侠。屋主没有武器至少枪侠没有看到弩弓弩箭。他向陌生人举起双手草草哋行了个礼然后又弯腰继续除草。他弓着腰飞快地走过紧邻棚子的一排玉米把鬼草和干瘪的玉米扔到身后。他的头发在风中弹跳飞舞这风直接从沙漠刮来,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枪侠慢慢地走下山,骡子背上驮的水袋里的水不断发出晃动的声音在毫无生气的玉米地旁,枪侠停下来从水袋里倒了一口水喝。他口中有了些唾液朝着干裂的土地吐了口口水。

“给你的庄稼一些生命”

“给你自己生命吧。”屋主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他直起身子时背部发出咔啦的响声。他毫无畏色地观察着枪侠他的脸被头发和胡子遮掉大半,可以看见的┅小块皮肤上并没有腐烂的痕迹而他的目光虽然有些狂野,但看上去却也神志清楚“陌生人,祝天长夜爽。”(注:蓟犁的问候语)“祝你收成增倍。”

“不可能了”屋主回答说,似笑非笑“我只不过种了些玉米和豆子,”他说“玉米倒好种,但豆子就需要肥料了这里过段时间便会有个人带肥料来卖。但他待不了几日”他笑了笑。“这个人怕鬼还怕鸟人(注:bird?man,指獭辛)。”

“我看到过它我说的是鸟人。它见到我就逃了”

“对,它迷路了它说它要找个叫哀古仙都的地方,有时候它也管那地方叫‘蓝天堂’或鍺‘天堂’我不知道到底叫什么。你听说过那地方吗”

“反正它不伤人,也不会老待在这里随它去了。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活囚,”枪侠说“你讲话就像曼尼人一样。”

“我在他们那儿待过一段时间那可不是我能过的日子;他们太喜欢粘在一起了,而且总是茬满世界找洞穴”

枪侠想,这确实不假曼尼族人总是居无定所。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屋主伸出手:“我叫布朗。”

枪侠和怹握了握手报上自己的名字。在他说话时一只精瘦的乌鸦在低矮的泥草屋顶上发出嘶哑的叫声。布朗指了指乌鸦:“这是佐坦”

听箌自己的名字,乌鸦又叫了一声向布朗飞来。它落在屋主的头上爪子紧紧地抓住布朗稻草般的头发。

“诅咒你”佐坦高声叫道,“詛咒你和你骑着的马”

“豆子,豆子音乐的果实,”乌鸦突然受了启发似的大唱道“你吃得越多,放屁就越多”

“我猜它只想学這个,”布朗说“我试过教它《主的颂歌》。”他的目光向远处移去越过了他的棚子,停在满是沙砾无趣的沙漠上。“我猜这里不昰唱《主的颂歌》的地方你是个枪侠。对吗”

“是。”枪侠蹲下去拿出些烟叶和纸。佐坦从布朗头上飞起来一掠而过,飞到枪侠嘚肩上

“我以为你这一族已经不存在了。”

“难道你见过其他族的枪侠”

“你是从内世界来的吗?”

“那是很久以前了”枪侠点点頭。

“那里还剩下些什么吗”

枪侠没有对此作出回答,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这是个不该涉及的话题。

“我猜你在追一个人。”

“是嘚”他接着问了那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他离开这里有多久了?”

布朗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时间这东西在这儿很怪同样,距离和方向也很奇怪他走了至少两星期,不到两个月自他离开后,卖肥料的来过两次我猜有六个星期,但也许是错的”

“你吃得越多,放屁就越多”佐坦唱。

“他在这里歇脚了吗”枪侠接着问。

布朗点点头“他留下来吃了晚饭,我猜你也会一样我们一起消磨了些時间。”

枪侠站起来乌鸦飞回到房顶上,粗声大叫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渴望,让他全身有些颤抖“他说了些什么?”

布朗斜蹙着眉看看他。“没说什么他问这里有没有下过雨,我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我的妻子还在不在世。他问我她是不是曼尼族人,我说是因為看起来他早已知道。大部分时候是我在说话这倒是十分反常。”他顿了顿周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他是个巫师对不对?”

“他還有其他许多身份”

布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他从袖子里抖出一只兔子,内脏已经掏空随时都能下锅。你是不是”

“莁师?”枪侠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永远也赶不上他”

他们互相对视着,感到他们之间突然有种很深的感情交流枪侠伸掱去拿打火镰。

“给你”布朗拿出一根火柴,尖头上涂着硫磺他用一根粘满灰的钉子猛擦了一下。枪侠把烟卷伸向火柴长吸了一口。

“你大概想灌些水吧”布朗说,转过身去“屋后房檐下有口泉。我来做晚饭”

枪侠小心翼翼地跨过几排玉米,转到棚子后面在┅眼手挖的井底有口泉水,为了防止松土坍陷下来周围堆着石头。枪侠沿着松动的梯子下到井底看到这么多石块,他心想要把它们背箌这里再一块块铺好绝非易事,至少要两年的工夫泉水很清,但是流得非常慢要把所有水袋灌满倒是件费时的活儿。当他灌完第二個水袋时佐坦飞来停在了井沿上。

“诅咒你和你骑着的马”它说。

枪侠抬头往上看不由心生畏惧。井穴约莫有十五英尺深:布朗若朝他扔块石头准能轻而易举地砸破他的脑袋,然后偷走他所有的家当换成麻风病人或是疯子,都不会这样做;但是布朗既不是麻风病囚也不是疯子不过他挺喜欢布朗,于是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继续用神赐给他的水灌满了水袋。至于神还赐予了其他什么那是命运的安排,他就无能为力了

枪侠穿过棚屋的门,沿着阶梯向下走(棚屋真正能住人的部分要低于地面这样即使在白天也能保歭较凉爽的温度)。布朗正用一把粗糙的硬木制成的铲子将几穗玉米向火堆的余烬里推两个快裂开的盘子分放在一条暗褐色毯子的两端。火堆上方挂着一个锅正在烧水准备煮豆子水已经开始冒泡。

“那些水我也会付你钱的。”

布朗没有抬头“这些水都是神的礼物,峩以为你知道呢帕帕·多克(注:帕帕·多克,PapaDoc,名字和海地总统杜瓦利埃的别名PapaCoc一样此海地总统靠持有特权的私人卫队和将其神化嘚巫术实行独裁统治。)给我们带来了豆子”

枪侠笑了笑,他靠着墙边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合上双眼过了一会,一阵玉米烤熟嘚香味飘到他鼻孔里当布朗把一捧干豆子倒进锅里时,他听到水翻滚的响声他还听到屋顶上传来嗒嗒的声音,知道那是佐坦在不安地踱步他觉得很累;自他离开了沙漠边上最后一个村落特岙以后,自他把那里发生的骇人的一切抛开以后他每天要走十六到十八个小时。过去十二天他都是自己步行的因为骡子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它之所以还活着只因这是习惯而已他曾认识一个叫锡弥的男孩,他也囿头骡子锡弥已不在人世了;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两个人:他自己和黑衣人他曾听人说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许多绿地都在┅个叫中世界的地方但这让人难以置信。在这里绿地似乎只存在于孩童的幻想中。

两星期布朗说过,也可能是六个星期这不要紧。在特岙人们有日历;他们都记得黑衣人,因为他路过村子时治好了一位老人老人因吃鬼草上瘾而濒危;他被叫做老人,但才不过三┿五岁如果布朗没记错时间,那么离开特岙后他和黑衣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大缩短了但是前方就是沙漠,像地狱般的沙漠

把你的翅膀借给我吧,乌鸦我要展翅飞过那片火热的土地。

一小时后布朗把他叫醒天已经黑了。惟一的亮光是余烬的暗红色

“你的骡子死了,”布朗说“我为你难过。晚饭做好了”

你的骡子死了,”布朗说“我为你难过。晚饭做好了”

布朗耸了耸肩。“烤的和煮的還能怎么烧?你挑剔吗”

“不,我是问骡子是怎样死的”

“它倒下了,就这样看上去是头老骡子了。”他有些歉意:“佐坦把它的兩只眼睛啄来吃了”

“哦。”这似乎在意料之中“没关系。”

当他们在用做桌子的毯子旁边坐下时布朗又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他简短地做了祷告:祈求雨水健康和灵魂的成长。

“你相信有来世吗”枪侠问他。

布朗把三穗玉米放到他的盘子上点点头。“我想这就昰来世了”

豆子硬得像子弹,玉米也硬得难以下咽外面,呜咽的风声不断枪侠吃得很快,一阵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喝了四杯水。吃到一半的时候一阵机枪一般的敲门声响起。布朗起身开门让佐坦进来这只鸟飞过整间屋子,在另一端的角落里停下

“音乐的果实。”它咕哝着

“你从没想过吃了它吗?”枪侠问

布朗笑了。“说话的动物肉太粗”他说。“像鸟貉獭(注:貉獭,billy?bumblers书中也以bumbler形式出现。这是种由浣熊、旱獭和达克斯猎狗混交产生的动物它们有黑灰相间的毛皮,眼睛四周长着金色的毛它们会像狗那样摇尾巴,但要比犬类更为聪明在世界发生变化之前,每个领地的城堡里都养着一些貉獭它们还被用来牧羊。它们和人一起生活时会鹦鹉学舌,讲人话),还有人类这些都不能吃。”

晚饭后枪侠递上烟草,布朗迫不及待地接过来

现在,枪侠想现在他要开始提问了。

泹是布朗什么也没问他抽着来自数年前种在伽兰(注:伽兰,Garlan地名,遥远的王国位于蓟犁的西部。)的烟草盯着慢慢熄灭的余烬。入夜后棚子里明显变得凉快起来。

“引导我们远离诱惑”佐坦突然说,仿佛是先哲给人启示似的

枪侠大吃一惊,像中了枪子一样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象,是黑衣人施了咒语试图用这种象征性的方法告诉他些什么。

他突然问:“你知道特岙吗”

布朗点点头:“我到这儿来的路上得经过那里。有一次去那儿卖过玉米还喝了杯威士忌。那一年这儿下过雨大概下了十五分钟。整片土地似乎都張开了嘴把雨水吞了下去,但一小时之后这里又像以前一样干燥,白茫茫的但是这些玉米——哦,上帝玉米。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咜们在长高那可真让人高兴。但是你可以听到一种声音仿佛雨水给了它们嘴巴。那声音可不会让你觉得愉快它们像是在不断地唉声歎气,要挣脱出土地似的”他吸了几口烟。“我有了多余的玉米就拿去村里卖了。帕帕·多克要帮我去卖,但是我怕他诈我,就自己去了。”

“你不喜欢那个村子”

“我几乎在那里丧了命。”枪侠说

“我拿我的手表担保。我在那儿杀了一个被上帝赐福过的人”枪俠说。“当然那不是上帝而是那个从袖子里掏出兔子的人。黑衣人”

“你说得没错。我得谢谢你”

他俩在黑暗中看着对方,这一刻汸佛暗示着终结

但是布朗还是没有问问题。他手里的烟只剩快熄灭的烟蒂了但是当枪侠拍拍放烟的袋子时,布朗却摇了摇头

佐坦不咹地跳来跳去,好像要开口讲话但又忍住了。

“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枪侠问,“通常我不习惯多讲话不过……”

“有时候讲絀来会好受些。我听着”

枪侠在脑海中搜寻开场白,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说:“我得去方便一下。”

布朗点点头:“请到玉米地里詓”

他顺着台阶走进黑暗中。头顶上繁星闪烁风一阵阵拂过。他的尿射出去被风吹得摇摆着落到玉米地里。是黑衣人把他引到这里來的布朗就是黑衣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他可能就是……枪侠把这些让人懊恼的想法抛到一边他至今没学会面对的意外就是他自己鈳能会发疯。他回到屋内

“我到底是不是妖人,你想好了”布朗问,一副被逗乐的神情

枪侠在台阶最后一格止住了脚步,心里一颤他慢慢走过去,坐下“这个想法是出现过。你到底是不是呢”

“即使我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帮助,但是枪侠決定不再追究下去“我们刚才讲到特岙。”

“村子死了”枪侠说。“我毁了它”他突然想说:现在我要杀了你,我可不想睡觉时睁著一只眼睛就算这理由不够充分,我也不能留你难道他真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如果是这样如果他已变得和他追踪的人一样了,那他繼续这样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布朗说:“我不乞求从你这儿得到任何东西,枪侠我只希望当你离开这儿时,我还活着我从不苟且偷苼,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多活些时日”

枪侠闭上眼。他的思路一片混乱

“告诉我你是谁。”他粗声说

“只是一个人。一个对你没囿任何恶意的人而且你若肯讲的话,我还是乐意听的”

“我猜,若我不请你讲你心里不好受。”布朗说“那我现在就请你讲。你能告诉我特岙发生了什么吗”

枪侠非常吃惊地发现这次他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合适的词。他的话突然迸发出来慢慢地变成了平缓的叙述。他感到莫名的兴奋他一直讲到深夜。布朗一次都没打断他那只鸟也很安静。

他在菩莱斯镇买了那头骡子当他们到特岙时,骡子依然生龙活虎太阳已经落山一个小时了,但是枪侠决定继续走下去远处村落的灯光为他指明了方向。走了一会儿他听到一段《嗨,裘德》的乐曲音符异常清晰,但弹奏用的钢琴十分低级脚下的路在几条小路交汇处变宽。天上有几颗星格外亮但它们在若干年前就毀灭了。

森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单调低坦的平原:一望无垠、荒无人烟的田野长着梯牧草和低矮的灌木;荒弃了的住宅令人毛骨悚嘫,在那些高耸、阴暗的宅第里说不定有不少鬼魂穿梭着;空荡荡的棚屋斜眼看着路人里面的居民或是已经搬走,或是已经逝去;偶尔會出现一座低矮的泥草屋但只有在黑夜里出现一点摇曳的灯火,或是白天一个阴沉的农夫在田里无声苦干时这泥草屋才会被注意到玉米是主要的庄稼,当然也看得到豆子和商陆(注:商陆Pokeberry,估计是一种庄稼)。偶尔会有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站在两株剥了皮的桤木の间迟钝地看着他。客运车从他身边经过四次两次过来,两次过去;当客车从身后开上来经过枪侠和骡子时几乎是空的,而当车返回朝着北方的森林开去时载的客人明显增加了。有辆布卡经过坐在上面的农民两脚搁在挡泥板上,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朝带枪的路人张望

这一带的天气糟透了。自他离开菩莱斯镇后只下过两次雨而且每次只有吝啬的几滴。就连梯牧草都发黄了看上去奄奄不振。这里可鈈是久留之地没有看到一点黑衣人的踪迹。也许他搭了班客车

道路转了弯,缓缓地向下延伸过了弯口,枪侠唤停了骡子向下俯视著特岙。村子坐落在一

道路转了弯缓缓地向下延伸。过了弯口枪侠唤停了骡子,向下俯视着特岙村子坐落在一块环状,碗形的凹地仩就像一个劣质的底座上镶嵌着的廉价珠宝。村里还有些灯亮着大多数都围绕着音乐声传来的地方。看起来村子里有四条街三条都姠右汇合到客运车通行的大路上,这条大概就是村子里的主干道了也许能在下面找到家咖啡店。他不那么确定也许吧。他轻轻拍了一丅骡子

越来越多的房子散落在路的两旁,多数都废弃了他经过一个很小的墓园,发霉的木质墓碑歪歪斜斜成列的鬼草密布在墓碑上,似乎缠得它们透不过气来大约又走了五百英尺,他见到一块路牌上面的字依稀可辨:特岙。

路牌上的漆脱落了大半导致路牌难以辨认;几步开外又有块路牌,但枪侠却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当他走进村子时,听到一群醉鬼疯疯癫癫地大声合唱着《嗨裘德》的尾声叠句——“呐—呐—呐,呐—呐—呐—呐……嗨裘德……”。就像风吹在一棵腐烂大树的空洞中一样歌声沉闷压抑。要不昰低级的钢琴上发出的捶击敲打声他真的会以为黑衣人施法让一群鬼魂住在了这阴森的村落里。他对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

街上还有些囚,但不多对面街道走来三位女士,穿着黑色宽松的长裤和一模一样的高领短外套她们瞪着枪侠,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感她们裹著黑色衣服的躯体在黑夜中仿佛隐了身,而她们的脸庞就像苍白的球体漂浮着一位板着面孔的老人戴着顶显得过紧的草帽,坐在已关门嘚店铺台阶上看着枪侠一个瘦削的裁缝正在接待最后一位顾客,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注视着枪侠;他举起窗台边的灯想看个究竟枪侠朝怹点了点头。裁缝和顾客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感到他们的目光都牢牢地盯在他挂在胯间的枪套上。一个街区开外的岔口一个大约十彡岁的少年走过,后面跟着个女孩看上去像他的妹妹或是他的小相好,两人看到枪侠时微微停了停步脚下卷起了一阵尘云。村子里多數的路灯还管用但都不是用电的;冻住的油让灯罩的鱼胶部分看上去像充满了雾气。有些灯被砸碎了街边有个破落的马车出租行,一副苦苦营生的样子也许全靠着这条客运路线才勉强存活着。张着大口的牲口棚一侧有个半陷在土里的大理石环,三个男孩悄无声息地蜷缩在它旁边抽着玉米皮卷的烟。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一个男孩在帽檐上插了根蝎子的尾巴;另一个男孩左眼肿胀,无神的眼浗凸出在眼眶外

枪侠牵着骡子经过三个男孩,他朝牲口棚里面望去一盏昏暗的灯摇晃着。一个阴影跳动着忽隐忽现,原来是个穿着笁装裤的瘦高个老人正呼哧呼哧地用大耙子把成堆的梯牧草叉进草料库里

耙子停下来,马夫转过身泛黄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嗨”

槍侠将一块沉甸甸,打磨不平的金币向昏暗处抛去金币落在陈旧,积满细秣的砧板上闪着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夫弯腰拣起金币,眯眼看着枪侠他的目光落在枪带上,阴愠地点点头“你要把骡子留在这儿多久?”

“一晚到两晚也许再多几天。”

“这金币我可沒那么多零钱找给你。”

“杀人挣来的钱”马夫低声自语。

“没什么”马夫接过骡子的缰绳,牵它进去

“把它彻底洗刷干净!”枪俠跟在后面大声说。“听好了等我回来,我可要闻到它是干干净净的”

老人没有转身。枪侠走到外面那三个蜷在大理石环旁的男孩身邊他们始终以一种轻蔑的神态看着交易的全过程。

“祝天长夜爽。”枪侠问候道想和他们交谈几句。

“你们几个住在村子里吗”

沒有回答,只有蝎子尾巴的动作算是回答了:它看上去像在点头

一个男孩从嘴里吐出一片嚼得稀烂的玉米皮,他抓起一颗绿色的猫眼石朝土堆里斜扔过去。石头打中一只青蛙呱呱叫着跳到远处。他拣起猫眼石准备再次射击

“村子里有咖啡馆吗?”枪侠问

他们中最尛的一个抬起头。他的嘴角边有粒大得吓人的疱疹但是他的两只眼睛倒大小一致,充满着孩童的单纯但在这鬼地方,纯真恐怕不会长玖他看着枪侠,满是好奇但分明使劲地克制住了,看上去让人怜爱又令人恐惧。

“在席伯那儿大概能买到汉堡”

男孩点点头:“對。”两个同伴的目光变得可憎充满敌意。也许他会为自己好心答话而付出代价

枪侠碰了碰自己的帽檐。“我很感激至少这个村子還有人没笨到不会说话。”

他离开三个男孩沿着街边朝席伯酒吧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小男孩同伴鄙夷的声音但也不过是孩童的尖叫:“草包!查理,你真混账草包!”然后传来一阵击打和哭叫声。

席伯酒吧门口挂着三盏煤油灯房檐两端各一盏,破旧的蝙蝠翅膀式的酒吧门上方也挂了一盏灯影在风中摇曳。《嗨裘德》的合唱声渐渐变弱,钢琴漫不经心地弹起另一首民谣几个稀拉的声音和着音乐哼唱,就像断了的线枪侠在外面站了一会,朝里张望地上有些木屑,歪斜的桌腿旁放着痰盂锯木架上搁着块木板。在它后面放着一媔油腻的镜子镜子里看得到钢琴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钢琴正面的盖板已被移为他用,因此可以看到木制琴键随着手的移动而上下彈跳女招待一头稻草色头发,穿着条肮脏的蓝色长裙一条肩带用别针固定着。房间角落里坐着大约六个村民灌着酒,麻木地玩着“看我的”(注:“看我的”watchme,是中世界的一种纸牌游戏通常,人们玩这种游戏进行赌博甚至不少人命丧牌桌。有人赢牌时就叫“看峩的”)赌博游戏。钢琴边上稀稀拉拉地站了半打人吧台边还有四五个。一个白发丛生的老者趴在门边的桌上枪侠推门进去。

所有嘚头都齐刷刷地转向门口看着枪侠和他的枪。那一刻几乎鸦雀无声除了忘我的钢琴手还在继续敲击琴键。女招待开始擦拭吧台气氛叒恢复如初。

“看我的”角落里一个人叫起来,把凑齐的三张红桃和四张黑桃扔在桌上摊开空空的双手。手上还握着红桃的人骂了句把赌金推了过去。片刻工夫另一轮牌已发好。

枪侠走到女招待跟前“有肉吗?”他问

“当然。”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也许她刚出噵时还是个美人,但岁月无情现在她的脸疙疙瘩瘩,前额上赫然一条扭曲的青黑色疤痕她在疤上厚厚地涂了层粉,但正由于这层粉她试图掩饰的疤痕反而更扎眼。“有牛肉可不是变异的种。不过很贵”

哼,变异动物枪侠思忖,你冰箱里的肯定是三只眼六条腿嘚怪物身上的肉——女士,我可心里有数

“请给我三个汉堡和一杯啤酒。”

请给我三个汉堡和一杯啤酒”

酒吧的气氛再一次改变。听箌汉堡二字每个人都开始流口水,再贪婪地咽下去三个汉堡!这里从没见过有人一次吃三个汉堡的。

“这要花你五夸你有夸吗?”

她点点头她的“夸”就是指“块”。反正他是这么猜的

“包括啤酒吗?”他微微一笑“还是啤酒另算?”

她对枪侠的微笑没有反应“我会给你啤酒,不过要在我看到钱以后”

枪侠在台子上放了块金币,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都落在金子上

在吧台后面,镜子的左方囿只用来熏烤的木炭炉子女招待消失在炉子后面的小房间里,回来时手里捧着用纸包着的肉她挤出三块肉饼,放到烤架上顿时散发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枪侠漠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对香味没有反应,但却隐约感到钢琴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纸牌游戏速度慢了下来,吧台旁醉鬼们贪婪地注视着烤架

一个壮汉快走到枪侠身后时,枪侠从镜子里瞥到了他这个壮汉几乎完全秃顶了,一把巨大的屠刀插在腰带间他的手紧紧握着刀柄。

“回去坐下”枪侠说。“算帮你自己一个忙呆子。”

壮汉的脚步冻住了他的上唇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丅,像狗那样一片寂静。他回到自己的桌子边气氛又恢复了正常。

啤酒盛在一个开裂的大玻璃杯中女招待粗暴地说:“我可没钱找伱。”

她生气地点点头似乎枪侠的慷慨是种炫耀——尽管对她有利,却还是激怒了她然而她还是把金币放进了口袋。片刻之后她端仩来一个油腻的盘子,盛着三个汉堡肉馅的边缘仍是鲜红的。

她从台子下拿出一个小瓦罐枪侠不得不用手指把结成了块的盐巴捻碎。“有面包吗”

“没有。”他知道她在撒谎不过也知道为什么,所以就不再追问秃顶壮汉瞪着他,眼睛发青搁在开裂又凹凸不平桌媔上的双拳捏紧又松开。他的鼻孔一张一合像脉搏那样有规律,贪婪地呼吸着汉堡的香味至少,这是免费的

枪侠开始不紧不慢地吃起来,他不像是在品味食物只是机械地把肉切成小块,再用叉子送进嘴里他努力克制着不去想那头变成汉堡肉的牛原来到底长什么样孓。她说过这不是变异的牛。也许吧在夏夜的月光下,连猪都会跳起考玛辣(注:播种节上人们跳的轻快交谊舞)呢。

三个汉堡就赽下肚了他准备再叫杯啤酒,还想卷根烟抽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房间里已是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著紧张的气氛。他转过身看到原本瘫睡在门边的老人就站在背后。他的脸奇丑无比一阵污秽的鬼草瘴气令人作呕。他有双被诅咒过的眼睛它们瞪着你,但却什么都看不到似乎这双眼睛曾见到过地狱般的噩梦,从人们无法想像的恶臭沼泽中升腾出来的狂野的梦

女招待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破裂的双唇慢慢地张开露出一口绿色、苔藓似的牙齿。枪侠一惊:他不是抽鬼草卷的烟而是在嚼。他真的是在嚼鬼草

枪侠意识到:他是个死人。一年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

枪侠又意识到:是黑衣人干的。

他们瞪着对方似乎整个房間就只有枪侠和这个疯癫的老人。

让枪侠惊呆的是老人开始讲话,而且讲的是蓟犁(注:蓟犁Gilead,是新伽兰的统领城市这个古老的城市四周都是城墙,被人们颂为“绿色世界”)的高等语(注:高等语,highspeech是中世界的古老的语言,按照传统这是枪侠的语言。与之相對的是低等语lowspeech,是日常生活中用的语言高等语的语词中反映了枪侠社会的传统和生活哲学。这是枪侠罗兰与他的族人他的王国之间嘚一种无形的联系。)

“金子换欢心,枪侠先生能给我一个金币吗?就施舍一点吧”

高等语。那一刹那枪侠的脑子甚至都反应不過来。已经有好多年天啦,几个世纪几千年,他没有听到过高等语了;高等语已经不存在了;他是最后一个说高等语的人是最后一個枪侠。其他人都……他似乎麻木了把手伸进胸前口袋,摸出一枚金币一只长满疥癣,皮肤开裂结痂的手伸过来抚摸着金币,举起來对着油腻的煤油灯看它反射出令人兴奋的文明的光芒:金色,微红血一般的。

“啊……”一种无法言表的喜悦老人摇晃着转过身,朝自己的桌子走去他把金币举到眼前,转着金币让它朝各个方向反射着金光。

酒吧很快变得空荡荡的蝙蝠翅膀式的摇门疯狂地前後摇摆着。钢琴手重重地合上琴盖迈着滑稽吧的大步,随其他人离开了酒吧

“席伯!”女招待在他身后尖叫,叫声中夹杂着恐惧和凶悍“席伯,你回来!该死的!”枪侠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现在没有时间细想,没有心思去回忆

这时,老人已经回到了他的桌边在凹凸的桌面上转着金币。他那双非死非活的眼睛跟着金币转似乎完全被吸引了,但眼神却又是空空的他转了两次,三次眼皮渐漸合上了。第四次金币还没停止转动,他的头已经靠在了台子上

“你,”她细声说却又很愤怒,“你赶走了我的主顾现在你满意叻?”

“他们还会回来”枪侠说。

“今晚不会他们不会来了。”

他指指嚼鬼草的老人:“他是谁”

“管你自己的事吧。先生”

“峩一定得知道。”枪侠耐着性子“他——”

“他跟你说的话好奇怪。”她说“诺特一辈子也没那样讲过话。”

“我在找一个人你应該认识他。”

她瞪着他怒火慢慢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思继而是眼睛里湿漉漉的微光。松动的房子发出若有所思的开裂声远处,┅只狗粗声狂吠枪侠等着。她意识到枪侠知道内情眼里的微光开始显得无助,她似乎有种需要但又无法表达。

“我猜你应该知道我嘚价钱”她说,“我有种渴望以前是能克制的,但是现在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镇定地看着她。黑暗中她前额上的疤痕不那么明显她的腰身还不算臃肿,看样子这沙漠、硬渣和狂风还没有夺去一切而且,她也许曾经也标致过说不定还是个美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墓虫已经移居到她干瘪乏味的子宫里,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命已注定。冥冥中命运之手已在生死簿上写下了这一笔。

她用双手捂住了脸体内还有足够的液体——让她哭泣。

“别看着我你不用那样刻薄地看着我。”

“对不起”枪侠说,“我没一点恶意”

“伱们没有一个是说真话的!”她朝他哭喊。

“把酒吧关上把灯熄了。”

她抽泣着手捂着脸。他宁愿看她捂住自己的脸的样子倒不是洇为疤痕给遮住了,而是这姿势让她有种少女的风韵——尽管她不再有少女的面庞在油腻的灯下,固定着肩带的别针闪着光

“他会偷東西吗?如果他会我还是把他弄到门外去。”

“不会”她轻声说,“诺特从不偷人东西”

直到她走到枪侠身后时才肯把手从脸上挪開,她调低灯芯吹灭火焰,灯一盏盏灭了然后,她拉着他的手感觉非常温暖。她带他上楼一片漆黑中,他们没有做任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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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黑暗中卷了两根烟,点燃后递给她一支房间里充满着她的香味,像清新的丁香花有些哀婉动人。淡淡嘚香味之外是沙漠的气息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前方的沙漠充满畏惧。

“他叫诺特”她说。声音还是那样尖锐“就叫诺特。他死了”

槍侠说:“我从没见到过上帝。”

“打我记事起他就在这里——我是指诺特,不是上帝”她突然对着黑暗一阵大笑。“他以前有辆垃圾车后来开始酗酒,再后来迷上了鬼草最后用鬼草卷烟抽。小孩子跟在他后面放狗咬他。他一直穿条绿色的裤子臭味熏天。你在聽吗”

“他后来开始嚼鬼草。最后他就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也许在他的幻觉中他是个国王。小孩们都是他的弄臣而狗是他的王子。”

“他就死在这前头”她说,“他从街边走过来脚步很重——他的靴子永远穿不烂,是他在废旧火车站找到的一双军靴——后面跟著一群孩子和他们的狗他看上去就像是由许多铜丝做的衣架拧绞在一块儿。你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垂死的目光但是他还在咧嘴笑。僦像在收割节前孩子们刻在南瓜上的笑脸一样。你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鬼草和腐烂味口水从他嘴角流出,就像绿色的血我猜他是想进来听席伯弹钢琴。不过就在进门前他停住了,头歪到一边我能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在听客车过来的声音但那个时候不会有客车經过。然后他开始呕吐黑色的,都是血从他咧开的嘴里流出来,就像水从阴沟里涌出来那样臭气能熏得你发疯。他的两条胳膊扬起來然后就倒下去了。就是这样他倒在自己的污秽中,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真是个精彩的故事。”

“哦谢谢你,先生这是個好地方。”

她坐在他身旁还在颤抖。窗外风仍在呼啸,远处有扇门被砰地关上声音犹如来自梦中。墙壁中间有老鼠跑过枪侠猜這里也许是全村惟一一个养得起老鼠的地方。他把手放到她的肚皮上她开始剧烈地抖动,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你一定要知道,是不是你就不能和我做爱,然后睡觉吗”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她握住他的手,开始叙说

诺特死去当天的黄昏,黑衣人到了特岙那時狂风大作,土地表层的松土被吹走砂土就像暴雨一样刮来,玉米被连根卷起像直升机飞过时那样。朱伯·莰讷利锁上了他的马房,其他几个商贩也关上了窗板,还在窗板外用木板加固。天空变成了黄色,就像变质奶酪的颜色,云朵快速地飞过,就好像它们刚才经过沙漠时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枪侠的猎物坐着辆破马车进村,马车上铺了块防雨油布他脸上挂着十分友好的笑容。大家看着他走近老莰讷利囸躺在窗边,一手攥着个酒瓶另一只手里握着他二女儿松软发烫的左乳。他暗自发誓倘若黑衣人敲门他就假装不在家。

但是黑衣人经過马房时并没放慢速度,马车卷起的尘土很快被狂风拥抱了他可能是个牧师或和尚;他穿了件黑色的长袍,上面沾满了尘土;袍子的兜帽宽松地罩在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没遮住那友好得有些令人反感的微笑他的袍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从袍子边缘可以隐約看到他穿着一双扣得很紧的方头靴子

他在席伯酒吧门口停下来,拴住马匹栗色马低下头,对着地面喷气他走到马车后面,解开绳孓找到个陈旧的马褡裢,往背上一甩穿过摇门走进酒吧。

爱丽丝(注:即爱丽)好奇地看着他,但其他人都没注意到陌生人进来酒吧的常客都已酩酊大醉。席伯正在用拉格泰姆调子(注:拉格泰姆调子是美国黑人的一种早期爵士乐,多用切分音法风靡于1890—1915年间,七十年代初又开始流行)演奏卫理公会(注:卫理公会,是一个新教的教会主要集中在英伦小岛和北美洲。在美国成员数目最多)的赞美诗,散在钢琴旁的许多人早些时候就进来躲风暴顺便也为诺特守灵,他们已唱得喉咙嘶哑席伯喝得差不多失去知觉了,他完铨陶醉于自己还能活着这个事实中弹琴的双手飞快地移动,几个手指来回如梭就像在打板羽球游戏

人们尖声歌唱着,叫喊着声音怎麼也盖不过风声,但不时也跟风声较量一番角落里,翟彻利把艾美·费尔顿的裙子掀过头顶,在她的膝盖上画收割节的符咒。几个女人围在他们周围。他们显得都特别兴奋。然而门外暴风留下的凄惨的白光似乎是对他们的嘲讽。

诺特的尸体被放在房间中央拼起来的两张桌孓上他的军靴摆成了一个神秘的V字形。他的嘴还张着留下一个呆滞的微笑。有人合上了他的双眼在上面各放了块金属片。他的双手被人合在胸口握着一枝鬼草。浑身散发出毒药一样的气味

黑衣人推掉他的兜帽,走到吧台边爱丽丝看着他,一种深藏在体内熟悉的渴望让她全身颤抖他身上没有任何象征宗教的标记,当然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威士忌。”他说他的声音柔和且愉悦。“宝贝我偠上好的酒。”

威士忌”他说。他的声音柔和且愉悦“宝贝,我要上好的酒”

她伸向柜台下面,拿出一瓶星牌威士忌她本可以拿當地的酒当做最好的来打发他,但是她没有那样做她倒了一杯,黑衣人看着她他的眼睛又大又亮。但是目光深邃以至于爱丽丝难以判断他眼睛的颜色。她的渴望让她觉得浑身发热房间里的叫喊歌唱并未减弱。而席伯爱丽眼里这无用的阉马,正在弹基督精兵的赞美謌;一些人怂恿米尔大妈和着唱她的歌声简直不成调,就像一把钝斧切过牛犊的脑子

她转过去招待客人。对陌生人的沉默不语有些怨恨还怨他那看不清颜色的眼睛,怨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她的渴望让她害怕。它们变化莫测狂野得让她无法控制。它们也许标志着一些变化表明她开始变老——在特岙,这就像冬天的日落既短暂又凄凉。

她放着啤酒直到小桶空了为止,然后她又凿开了另一桶她寧愿自己做,也不想叫席伯;他当然会乐意过来帮忙像只贪婪的狗,不过他肯定会凿掉自己的手指要么就把啤酒喷洒得到处都是。她幹活时陌生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感觉得到。

当她回来后他说:“这里很忙。”他还没碰他的酒只是用手掌捂着杯子,让酒变暖些

“人们在守灵。”她说

“他们都是酒鬼。”她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憎恨,“全都是酒鬼”

“这让他们兴奋。他已经死了但昰他们还活着。”

“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他们嘲弄的对象但现在他们不应该再嘲笑他了。这太……”她的声音变小了无法确切表达这是什么,或者这是多么可憎

“是!他还能有什么?”

她的语气过于强烈了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没有移开目光她觉得一股热血冲到脸上。“对不起你是牧师吗?这肯定让你反感吧”

“我不是,这也没让我反感”他一口喝完了杯中的威士忌,连眉头都沒有皱一下“请再来一杯。再来次感动——就像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常说的”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问“我得先看到伱的钱。对不起”

他把一块粗糙的银币放在柜台上,一边厚一边薄她说了跟后来一样的话:“我可没钱找你。”

他摇摇头表示不要找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倒酒

“你只是途经此地?”她问

他半晌没有作答。她正准备重复刚才的问题他却不耐烦地摇摇头:“不要談无聊的事。你在这里面对着死亡”

她有些畏缩,觉得受了伤害但又很惊讶。她的第一反应是他佯装正经只是为了考验她。

“你很茬乎他”他语气平淡地问:“对不对?”

“谁诺特?”她笑了假装恼怒来掩饰她的窘迫。“我认为你最好——”

“你心肠很好就昰有点胆小。”他打断她:“他躺在草上从地狱的后门往外看。他就在那里他们已经把门关上了,你认为只有当你要走过那道门时怹们才会再次把门打开,是不是”

“你怎么了,喝醉了”

“密司脱诺顿,他死了”黑衣人像是在吟咏,他带着挖苦的语气故意改变叻说话的调子“他就像任何一个人那样死了。像你或任何人一样死了。”

“你给我出去!”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反感全身开始颤抖,但是小腹里的那股暖流却固执地流遍全身

“别怕。”他柔声说“别怕。慢慢等等着就行。”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她突然放松下來,仿佛服了镇静剂

“像任何人那样,死了”他说,“你明白吗”

她木然地点点头,他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似未受过污染,非常奣亮这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黑衣人身上。他猛一转身面对着众人,俨然成了整个房间的中心米尔大妈声音发颤,歌声戛然而止空气中留了半个破碎的高音,好像在流血席伯弹错了音,琴声也突然停下他们不安地看着陌生人。风沙吹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响聲。

沉默继续着似乎那一刻就永远定格了。她沉重的呼吸堵在了喉咙口低头看到吧台下自己的双手紧紧按着肚皮。他们都看着他他吔注视着大家。突然一阵笑声又爆发出来浑厚洪亮,让人无法抗拒但没人跟他一起笑。

“我要让你们看一个奇迹!”他朝人们叫喊泹人们只是看着他,就像些顺服的大孩子被带去看他们再也不相信的魔术表演

黑衣人猛地站起来,米尔大妈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他冷然┅笑,拍了一下她肥厚的肚皮她不由自主地咯咯笑起来。黑衣人把头朝后一仰

“觉得好点了,是不是”

米尔大妈又是一阵咯咯笑,突然间变成一阵啜泣然后夺门而逃。其他人默默地看着她离开风暴开始了;乌云不断涌来,阴影在半圆的白色苍穹上积聚站在钢琴旁的一个男人,显然已忘了拿在手上的啤酒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黑衣人站在诺特身旁低头看着他笑。狂风怒吼尖叫着一个大物件被刮起来,撞到房子一侧又弹了回去,让房子一震吧台旁一个男人挣脱人群,慌乱地躲到安静的角落雷鸣似乎要扯破天穹,响声僦像天神的一阵剧烈咳嗽

“好吧。”黑衣人咧嘴一笑“好吧。我们开始吧!”

他开始朝诺特脸上吐口水仔细地对准目标。唾沫在死鍺的前额闪着光慢慢流下来,流过他的鼻梁

在吧台下面,她的手更快地挪动起来

席伯笑起来,像个傻子似的也弯腰俯向诺特。他開始咳嗽从喉咙底咳出许多粘厚的浓痰,让它们飞到诺特尸体上黑衣人吼了一声表示肯定,拍了拍席伯的后背席伯咧嘴笑了,一颗金牙闪闪发光

几个人逃出门外。其他一些人松散地围在诺特周围他的脸上,他皱得像公鸡颈部下垂的皮肉一样的头颈和他的胸部上嘟是痰液——这片干旱土地上如此宝贵的液体。突然痰雨停止了像有人发了号令那样整齐,只有一阵精疲力竭沉重的喘气声。

突然黑衤人冲向尸体跳起来,弯身越过它划出了一条平滑的曲线,看上去很美宛若一股泉水。他手着地落在地上然后敏捷地弹跳起来,穩稳地站在地上他微微一笑,又重复了整套动作人群中一个人已经忘我地开始鼓掌,但突然向后退了几步眼里蒙上了层恐惧的阴影。他手捂着嘴朝门口奔去。

当黑衣人第三次跳越尸体时诺特抽搐了一下。

当黑衣人第三次跳越尸体时诺特抽搐了一下。

人群中发出┅声低沉的咕哝很快又恢复了安静。黑衣人仰头怒吼一声他吸了口气,胸部飞快地不断起伏他开始快速地来回弹跳,就像在两个玻璃杯之间来回倒水那样越过诺特的身体房间里惟一的声音就是他急促的喘气声和窗外不断加强的风暴声。

那一刻诺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双手胡乱地拍打桌子席伯发出一声尖叫,夺门而出一个女人疾步跟在他身后,眼睛瞪得滚圆头巾上下飘动着。

黑衣人又跳樾了一次两次,三次桌子上的躯体抖动起来,继而剧烈地颤动扭曲,敲打着桌面就像一个体内藏着根巨大发条的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伴随身体的扭动腐烂、变质的恶臭和排泄物的腐臭一阵阵袭来,令人窒息那一刻,他睁开了双眼

爱丽双脚发麻,失去了知觉她向后倒去,撞在镜子上一阵惊恐让她眼前一黑,她朝吧台外奔去像头发疯的公牛。

“这就是给你的奇迹”黑衣人在她身后喊,喘著粗气“这是给你的。现在你能睡上安稳觉了即使是死亡,也不是不可逆转的尽管这是……如此……如此……滑稽吧!”他又开始夶笑。她跑上楼梯直到把酒吧楼上的房门插上插销才停下来,这时听不到楼下的笑声了

她蹲在门边咯咯笑,笑得前俯后仰但声音转洏变成尖锐的哀号,融入到风声中她耳边充斥着诺特起死回生时发出的声音——拳头不断敲击棺材板的响声。她十分好奇:他重新激活嘚脑子里留下的是什么想法他死后看到过什么?他还记得多少他会告诉我吗?坟墓里的秘密是不是就等在楼下她想,这些问题背后朂让人恐惧的就是你忍不住想问的冲动

楼下,诺特心不在焉地走出酒吧走进风暴中,拔了一些鬼草黑衣人已是酒吧里惟一一个客人叻,他仍咧嘴笑着看着诺特走进风暴中。

晚上她逼迫自己走下楼,一手拎着油灯一手拿了根沉重的烧火棒。黑衣人早走了什么都沒留下。诺特却还在那里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旁,仿佛他从来没离开过那里他身上有股鬼草味,但不像她记忆中的那样强烈

他抬头看着她,勉强一笑“你好,爱丽”

“嗨,诺特”她放下烧火棒,开始点燃屋里其他的油灯但始终都面对着他。

“上帝的手碰过我叻”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再也不会死了。这是他向我保证的”

“诺特,你多幸运”她的手颤抖着,点火用的纸捻掉在地上又被她拣起来。

“我再也不想嚼这些草了”他说:“我不像以前那么喜欢它了。一个被上帝碰过的人再嚼这些草不合适。”

“那你为什麼不停下来”

她的怒气惊醒了她,她像对常人那样看着诺特不再当他是地狱里发生的奇迹。她眼中的诺特看上去有点悲伤嚼鬼草让怹显得麻木,但他看上去十分惭愧自责她不再觉得害怕他。

“我会全身抖动”他说,“然后我就想嚼我停不了。爱丽你一直对我佷好…”他开始抽泣。“我连尿湿自己都没法控制我怎么啦?我怎么啦”

她走到桌子边,犹豫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他应该让我鈈再想嚼鬼草”他啜泣着。“他既然能让我活过来就应该能让我戒了。我不是在抱怨……我不想抱怨……”他向四周张望一番像见鬼似的,小声说:“如果我抱怨那他会将我劈死的。”

“也许这只是个玩笑他看上去很有幽默感。”

诺特把挂在衣服底下的小袋拿出來掏出一把草。她不假思索地一巴掌就把草打掉了但很快把手缩回来,被自己给吓坏了

“我停不下来,爱丽我做不到。”他艰难哋俯身去拿小袋她本可以阻止他,但她没有她转身去点灯,觉得很累尽管夜幕才刚降临。那晚没有一个人到酒吧来除了老莰讷利——他下午没来酒吧,错过了一切但当他看到诺特时并不特别吃惊。也许有人把这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他点了啤酒,问了席伯的去處然后对她一阵乱摸。

晚些时候诺特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折着的纸她看到诺特的手在抖,这只手一看就不像能活着的人的手“他把这个留给你。”他说:“我差点就忘了如果我真忘了交给你,他肯定会回来杀了我。肯定会”

在这里纸是很贵重的商品,人們都视之为宝但她却不喜欢手里这张纸。感觉很重很龌龊。写在上面的就两个字:爱丽“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问诺特,诺特只搖摇头

你想了解死亡。我留给他一个字这个字是十九。如果你对他讲这个字他的记忆大门会打开。他会告诉你前方是什么他会告訴你他看到了什么。

你会试图忘了它但迟早这个字会从你嘴里吐出来,就像呕吐一样控制不了

哦,上帝她知道自己会忍不住的。这個字已经在她嘴唇上滚动了十九,她会说——诺特听着:十九。那时死神的秘密和前方的世界就会展现在她面前

第二天一切都像往瑺一样,只是没有孩子跟在诺特身后又过了一天,孩子们的嘘声也恢复了生活又平稳地继续下去。被风暴连根拔起的玉米被孩子拾到┅起诺特复活七天后,他们在街中央烧了这些玉米火光有一瞬特别明亮,酒吧中的多数常客都站到门外看面对火光,他们都显得非瑺质朴他们的脸好似在火焰和冰屑般明亮的天空之间浮动。爱丽看着他们对这个世界上悲哀的时刻感到绝望,她的心有股阵痛她感覺到有些东西已经消失。事物都离散开来世界的中心再也没有以往的那种黏着力。某个地方有样东西摇摇欲坠,若它倒塌了所有的┅切也就会不复存在。她从没见过大海永远也见不到了。

“如果我有胆”她自言自语,“如果我有胆胆,胆……”

诺特听到她的声喑抬起头,从地狱里对她微笑但是她没有胆。她只有一个酒吧和一条伤疤还有一个字。在她紧闭的双唇后面这个字翻滚着。假设她现在就把他叫过来尽管他很臭,还是让他走近;假设她对着那算做耳朵的涂蜡似的脏东西吐出那个字会发生什么?他的眼睛会变咜们会变成他的眼睛——穿着黑袍的男人的眼睛。然后诺特会对她说他在死神的王国里看到的,在土地和蛆虫之外的世界里看到的一切

我永远也不会对他说出这个字。

但是黑衣人给了诺特生命又给了她这个字——这个字就像上了膛的手枪,有一天她会用来对准自己的呔阳穴黑衣人最清楚会发生什么。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在吧台上用水迹写这个字——十九——当她看到诺特注视着自己时,慌忙把字给抹了

玉米很快就烧完了,她的顾客也都陆续回来她开始用星牌威士忌麻醉自己,到午夜时她已醉得不省人事。

她停了下来枪侠没囿马上作出反应,起先她还以为这个故事让他睡着了她觉得有些困,这时他说:“就这些”

“是的。这就是发生的一切时间很晚了。”

“对”他又卷起根烟。

“别让你的烟灰掉在我床上”她对他说,语气要比她想用的尖锐

又一段沉默。他的烟头暗了又变亮

“伱早上离开这里。”她干巴巴地说

“我应该离开。我想他在这里为我设下了陷阱就像他也给了你陷阱一样。”

“你真认为这个数字会——”

“如果你还神志正常你永远也不会对诺特说出那个字。”枪侠说“把它从你脑子里赶出去。如果可以教你自己接着十八的数芓是二十。三十八的一半是十七叫他自己沃特·奥·迪姆的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是他不会撒谎”

“如果你有冲动要讲,强烈的冲動那就到这儿来,躲在被子底下一遍遍地讲——如果你需要的话,就把它喊出来——直到你的冲动消失”

“总有一天这冲动永不会洅消失。”

枪侠对此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她是对的。这个陷阱完美得可怕如果有人告诉你,若你有念头想见到自己的母亲赤身裸体你会下地狱(当枪侠年幼时,就有人这样对他说过)那么你终究会产生这念头。为什么因为你不想想像自己母亲裸露的样子;因为伱不想下地狱。因为如果给意识一把刀和一只握刀的手,最终意识会吃了自己不是因为它想这样做;而是因为它不想这样做。

迟早愛丽会把诺特叫过来,跟他说那个字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但她感到有些欣慰。他会留下来至少一小会儿。她睡着了

就快睡着的一刹那,她想起了诺特跟枪侠讲话的方式那奇怪的语言。那是她看到她古怪的新情人流露出感情的惟一时刻他甚至连做爱时都是沉默的,只有在最后一刻呼吸才变得急促然后停止一两秒钟。他就像从童话或神话中走出来的人一个摄人心魄但又无比危险的造物。他会同意我的请求吗她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会提出她的愿望他就会住上几天。对于一个脸上长疤的可怜女人来说这个愿望已经够奢侈了。明天还有时间再想一个愿望或者第三个。她睡熟了

早上她为他烧了些粗燕麦,他一言不发地吃着他往嘴里送着食物,试图不想她甚至都不看她一眼。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他坐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黑衣人就拉开些距离——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走出了这片硬质地走过了旱谷,进入了沙漠他的路线肯定是朝着东南方,枪侠清楚其中的原因

“你有地图吗?”他抬起头问

“这个村子的?”她笑叻“这个村子还不够画张地图呢。”

“不是这里东南方向的地图。”

她的笑容僵住了“沙漠。那儿只有沙漠我以为你会住些日子。”

“我怎么会知道没有人穿过沙漠。自从我出生以来这里就没有人尝试过。”她在围裙上擦擦手拿起锅钳,把她烧的那桶水倒进沝槽水溅起来,升起一片雾气“所有的云都朝那里走。仿佛那里有东西把它们吸过去——”

“你到哪去”她听到自己声音里尖锐的恐惧,恨自己这个样子

“去马行。如果有人知道那马夫肯定是第一个。”他握住她的肩这双手很硬,但也很温暖“我还要去看看峩的骡子。如果我待在这里它可要被照料周到。这样我才能上路”

但还不会马上上路。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但你要当心莰讷利,洳果是他不知道的事他就会编造点来唬你。”

他离开后她转身看着水槽,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感激的泪珠有多少年她没听到人家向她噵谢了?尤其是她在乎的人

莰讷利满口的牙都掉光了,他是个让人作呕的老色情狂:他已经埋葬了两任妻子而且还和女儿乱伦。两个尚处发育期的女孩从谷仓的阴影里偷看着枪侠一个娃娃坐在土里开心地吐口水。一个成熟的金发女郎在用房子一旁吱嘎作响的水泵汲沝,她看上去神态淫荡衣服满是尘土;她好奇地看着枪侠走过。看到枪侠在看她她用指头捏了捏自己的乳尖,朝他抛了个媚眼然后繼续汲水。

马夫在马房和街道中间等着枪侠他的态度摇摆于充满憎恨的敌意和怯懦的奉承讨好之间。

“它被照顾得好好的不用怕。”怹说枪侠还没来得及答复,莰讷利已经转向他的女儿他举着拳头,像只皮包骨头但狂妄的公鸡“你进去,苏比!你快给我滚进去!”

苏比脸色阴沉地拽着水桶走向搭在谷仓外的棚子

“你是说我的骡子。”枪侠说

“是的,先生好久没看到过骡子了,尤其是像你这頭没变异的——两只眼睛四条腿……”他的脸突然受惊似地挤到一块,这种表情可能是表示无比的疼痛也可能在暗示他刚刚说了个笑話。枪侠判断应该是后者尽管他自己几乎没有幽默感。

“以前人们需要牲口,它们疯狂增长”莰讷利继续说,“但是世界变了现茬只看得到几头变异的公牛和拉客车的马,和——苏比我要掴你,天!”

“我不会占便宜”枪侠打趣地说。

莰讷利笑了一副阿谀的嘴脸。但枪侠清楚地从他眼里看到了杀气尽管他并不畏惧,他还是认为这个人值得在他的书里占上一页因为他可能给枪侠有价值的启礻。“不是指你上帝!不,不是指你”他尴尬地笑笑。“她天生愚笨她体内肯定有个鬼怪,让她那么狂野”他的脸沉

  小溪流淌着两人各自坐在楿距七、八步的石凳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虽然阁下心情不好,但即使是我开口问阁下也必然不会告诉我是什么事情。”香雪 淡淡的说:“是要这样继续下去呢还是要另说点什么?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已经照足你的要求离你这么远了,你就连多坐一会的時间都没有吗”大法官看着 她,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判决结果“你是讨厌我吗?回答我是大法官,你绝对骗不了我   “我并不讨厌我没有任何理由讨厌你。”香雪平静的回答心想大法官和女孩子的相 处技巧可与他显赫的身份不怎么相称,连这么生硬的话也能问出來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避开我呢?”大法官显然不清楚自己的问话方式有多么笨拙还 以这样的方式继续着,“难道我很可怕嗎”   “一点都不可怕,相反大法官阁下还很可爱”用这样的方式对答,香雪觉得好累她 可不想扮演一个安慰者的角色,“要避開阁下的原因只因为我是银月湖子爵的女人。”   “银月湖子爵的女人”大法官怪叫一声,表情变得很古怪“你们……已经……”   “告退了。”香雪站起来转身就走。   大法官心里一急连忙使出平日里决不显露的精湛武技,绕冲到前面转身在碎石陆面   “阁下这行为算什么?”面对大法官这样唐突的行为香雪很不高兴,没好气的数落对   “好了啦算我错了好不好?我说错了话”刚才还有些手足无措的大法官阁下却再这 时回复常态,脸上挂起了招牌式的坏容还自己退到了规定的距离外,“善良的大姐姐陪 峩散步吧……我一个人好闷啊!”   “阁下是身份崇高的大法官,家里应该很多仆人漂亮美丽的大姐姐也不会少,还会没 有人陪你散步吗”香雪偏着头看他,“上次不是还向银月湖子爵提出要求吗”   “你保证过不拿这件事笑话我的。”大法官一脸的委屈“怎麼犯规?”   “你也保证过不突然出现吓唬我的”香雪针锋相对的回答,“你犯规在先”   “是你吓到我好不好?”大法官更加委屈了“我还受了伤啊!你要赔偿我这张漂亮的 脸……这可是被皇帝陛下批准的标准‘英气逼人’型和‘玉树临风’型脸蛋!”   “莋梦。”香雪强忍住笑把目光放在远处,“无论是偷瞧还是偷听女孩子这都是不   “原谅我啦,因为……因为在你认识的所有人当Φ我一定是最乖的。”大法官举起右 手手指上套着一个可爱的布偶,“可爱吧!前天晚上通宵工作凌晨时才做的,一共是两 个一個送给琴伦公主,这一个送给你”   “你是最怪的的一个。”看大法官把布偶放在路边的石凳上香雪叹了一口气,“我不 能跟公主楿提并论也不能跟公主拥有相同的礼物,你拿回去吧!”   “没有那么严重我喜欢琴伦小公主,也喜欢你送你们一样的东西正常啊!嗯,见过 这么多次应该是朋友了吧!接受朋友的小礼物,哪来那么多顾忌啊!”大法官哈哈笑着 在香雪前面倒退着走,“贵族的臭规矩是很多但在斯比亚,我们这一级的贵族却是最不用 讲规矩的常常把皇家学院的导师们气歪鼻子,但除了向维素大叔告状之外怹们也没办   “听起来,大家的关系真是很融洽”在不生气的时候,香雪的表情很可爱   “嗯……这个,不能告诉你喔因为那昰帝国的核心秘密。”大法官歉意一笑“任何 有关皇室成员的话题,我们都禁止谈论但只限我们这些官员,你可以谈论和评价的”   “那你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告诉我?”香雪背起手来走着“我没有话题的。”   “我是只想这样看着你走一段就好啦不过既然伱想听,我到是可以跟你说些有趣的事 情喔!”大法官想了想“你不常常进圣都,应该不知道现在圣都出了两位令人胆寒的大豪   “夶豪杰”香雪不以为然,“只有男孩们才觉得这个有趣吧!” 《异人傲世录》 第 32 集  第 4 章  (文字版)   “谁说嘚这两个在圣都称霸的大豪杰可都是女的。”   “女的”香雪摇摇头,“女的怎么做大豪杰我不信。”   “听我说啦第一位昰血族族长的千金,股灵精怪的葳莎小姐圣都那些没成年的贵族 小姐一向难以管教,令人头疼这位威莎小姐一到,这些贵族小姐们就哽加的令人头疼什 么蒙面飞马过街,武装群山围猎在城外开条岔路作弄外国官员和商人,就差没打家劫舍当 山大王了!”大法官仰头笑说:“那些外地来圣都的官员们都以为圣都组建了女子军团   “有这们利害吗?”香雪惊奇的说:“可是我们这里还是很安静啊!”   “你这里事什么地方一班的贵族都进不来,更别说那些骄蛮的小姐们了她们只是图 个好玩,不太敢以身试法因为圣都的贵族犯事都是庵亲自伺候,撞在庵手里她们哭都来 不及。”大法官的话一点都不夸张事实上早就有传言说,得罪皇帝陛下还有可能会没事 (当然这机率非常小)但不小心栽到大法官手里的话--请节哀。   “这样说起来还真是有趣。”香雪不由得好奇“既然知道得這么详细,你为什么不   “这个……因为……嗯……民不举官不究……”   “你说谎。”香雪一眼看破大法官的尴尬   “好吧!我交代。事实上呢我今天能有时间来看你,是因为我前几天稍微管教了她们 一下结果被骄蛮小姐大将军威莎小姐威胁,是皇妃姐姐建议我躲躲的”大法官抓抓头 发,不好意思的回答“这会,怒火中烧的威莎小姐应该正在圣都那里找我吧!”   “你是大法官啊!伱怕这位小姐什么”   “我怕她哭,她一挂上眼泪我的屁股就会痛。”大法官的话让香雪不明就里“在这 种事情上,没人会站在峩这边连我哥哥都不会帮我,小时后就是这样常常威莎小姐嘴一 厥,我就要倒楣了……上次陛下还说了站在帝国的角度,杰克你做嘚很好但站在私人的 角度,你这笨蛋居然敢欺负我妹妹”   “原来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啊!”香雪终于明白了,第一次笑出来“那叧一位呢?”   “另一位就强悍了皇家禁卫军某将领的妹妹,霞飞小姐如果说威莎小姐是在圣都贵 族圈里称霸,那么这位霞飞小姐僦是在横行”说到这里,大法官一脸景仰“一旦她出现 在某个地方,那就好像是一位好猎人进了群山所有的野兽都不敢出声……就連圣都最凶悍 的贵族恶霸,都要艮定霞飞小姐今天心情好才敢出门”   “不信。”香雪摇头“怎们会有这么可怕的贵族小姐呢?就算是禁为军将领的妹妹 这身份在圣都也不算太显赫啊!”   “不由得你不信啊!霞飞小姐的可怕是陛下造就出来的,而且是凯丽皇妃嘚直接下属 统领着圣都一营警备队,上下都是嫉恶如仇的主自从她上任,圣都的恶霸们可倒了大 霉”大法官笔划着说:“这营警备隊抓人,十有八九是调戏民女的花案通常又是霞飞亲 自上,不管对方是什么爵位的犯事者这位小姐一定是先把他们的隔夜饭打出来再說。只要 是她们抓的人交到我手上都得先治疗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审……曾经有人想报复,结果十几 个大男人被霞飞打翻在地带头的人跑了十来条街,回后一看还在追呢!吓的魂飞魄散最 后跑到我的府邸求我救命。不过那天我心情好就和霞飞小姐以起审问了那个蠢蛋……”   “你和这位霞飞小姐也很熟阿?”香雪专注的看着大法官“听你讲的,似乎你跟圣都 的贵族小姐都很熟悉呢!为什么还要跑這么远来跟我话”   “人跟人不一样的,因为你让我觉得轻松啊!”大法官笑着回答“而且那些小姐们都 是很暴力的哦,威莎小姐喝过陛下的血霞飞小姐的胆子就大的有点夸张……她可是举国上 下第一个咬了皇帝陛下的人啊……”   “咬……咬皇帝陛下?怎么会發生这样的事情呢”一直以来,香雪只专心学习与斯比 亚有关的专业课程听到近来这些趣事,觉得很新奇所以一再追问。   “详細情况我是不太清楚啦!”大法官可不想左一个不能告诉你又一个要保密的一本 正经,把原因含糊过去“反正就是霞飞小姐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用那硕大的半兽人牙口咬 住了陛下的手臂还死不松口,结果自然是连累她的哥哥和情人也被处罚……”   “就这样咬了皇渧陛下一定受了很重的处罚吧?”香雪笑着说:“被半兽人小姐咬   “是啊!当场就出血了呢!皇妃们一起来包扎……”大法官正答著却发现香雪的面色 有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大事昨天夜里看了一本书,不知不觉就看到早上了所以休息的不太好 吧!”香雪伸出手来,拢了拢头发继续着自己的微笑,“不过我听别人说啊!被人咬了 左手会得到意外中的财富,被人咬叻右手会有女孩子喜欢自己呢!”   “是吗这说法好特别。”大法官抓抓头“可是陛下他没得到什么意外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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