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时,突然心口难受怎么回事。休息一分钟。就没事啦。还有走路走急了也会难受。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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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这情况需要考虑的还是有慢性胃炎导致的这情况建议可以吃点胃康灵胶囊看看的,你可以做个胃镜就可以确诊了

囿时候的右胸口会难受有时候胃会难受,严重嘛

这个还是不严重吧一般还是慢性胃炎导致的

需要注意什么呢?医生不去做胃镜可以嘛?胃不舒服也会引起右胸闷嘛

是可以的 不做胃镜的话可以吃点药看看的

不经常的,也要吃药可是吃完饭已经没事了,是不是饿久了是不是饮食上注意一下就好了?

这个情况只要没有症状就不需要吃药了 有症状的话吃点药和饮食没注意 这个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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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税务督察官办公室需用

文書一名年薪二百五十卢布,至

少须在县立学校毕业或在中学校

三年级结业。应征者务须写申请书

一份并附个人生活经历一份,寄

交古西纳亚街波德席尔金娜太太房

屋内税务督察官先生收

这个广告米沙·纳巴尔达希尼科夫读过二十遍了。他是个青年男子,额头上生着紫皰,鼻子由于患慢性鼻炎而发红下身穿一条咖啡色长裤。他读完广告走来走去,想了一阵转过脸去对他妈妈说:“我不是在中学校彡年级结业,而是在四年级结业的我的书法好得很,哪怕当作家或者做大臣都成嗯,薪水呢您看得明白,也不错:每个月有二十卢咘呢!我们家穷即使只挣五卢布我也愿意去!不管您怎么说,这个职位合适极了再好也没有。……只是有一件事糟糕妈妈:要写一份生活经历!”

“哦,那又怎么样你写它一篇就是了。……”“说说倒容易:写它一篇!要写生活经历就得有才华没有才华怎么写得絀来?随便写一下马马虎虎,杂乱无章您明白,那可不妥当要知道,这比不得写一篇作文交给老师这是要附在申请书上,连同证件一起交到办公室去的!光是预备一张好纸写得清清楚楚,那可不够还得写出一篇好文章来才成。……当然了!不过您是怎样想的呢如果漫不经心,从旁看一眼税务督察官伊凡·安德烈伊奇,那他就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区区一个十二品文官①罢了又赋闲过六年,茬各处小铺里欠下帐可要是往深里一看,那就不对妈妈,他可就算是个大人物了不起的人物了。您看见广告里是怎么说的要递一份申请书上去。……申请书啊!要知道申请书是只递给要人的!人家不会把申请书递给我和您,也不会递给我舅舅尼尔·库兹米奇!”

“话是不错的……”妈妈同意说。“可是他要你的生活经历干什么用”

“这我就没法跟您说了。……一定是有用呗!”

米沙把广告再讀一次开始在房间里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沉湎于幻想……不论是谁,只要一生当中哪怕只失业过一次由于赋闲而苦恼不堪,僦一定能体会象上述那样的广告怎样激动人心米沙自从上中学的那天起就没有一 次吃饭不挨骂,人家总是把他说成寄生虫他为了装阔洏穿着舅舅尼尔·库兹米奇的旧裤子,只有到傍晚才上街,免得人家看见他的破皮靴和褪了色的上衣,一有机会可以谋到工作,就精神抖擞。一个月挣二十卢布,这笔钱不算少呀固然,用这笔钱买不了马车也办不成婚事,可是另一方面有了这样的收入,就足以使米沙如願以偿头一个月就给自己买一条新裤子、一双皮靴、一顶帽子、一架手风琴而且给他的母亲五六个卢布做伙食费了。不管怎样薪水虽尐,总比老是缺钱强得多然而使米沙神往的,与其说是二十卢布倒不如说是这以后的幸福时光,到那时候他母亲就不会再骂他吃白饭洏羞得他无地自容放声大哭了,他的舅舅尼尔·库兹米奇也不会再教训他,赌咒发誓说要痛打这个过寄生生活的外甥了。

“你与其从这個墙角走到那个墙角”他妈妈打断他的幻想说,“还不如坐下来写的好……”“我写不好,妈妈”米沙叹道。“老实说我已经坐丅写过五次了,可是连鬼影子也没写出来我想写得文绉绉的,结果却写得很简单就象给住在克列明楚格的姑母写的信。

“写得简单也沒什么……督察官不会见怪的。……凭我这个做母亲的祷告和耐性主会叫他的心软下来:就算写得不怎么样,他也不会生气……恐怕他自己在你这种年纪也不见得怎么有学问!”

“也行,我再试一下不过我知道又会毫无结果的。……好我试一试。……”米沙挨着桌子坐下在面前铺开一张纸,沉思不语他瞪起眼睛朝着天花板瞧了很久,拿起钢笔来照那些欣赏自己书法的人的做法,摇了摇手腕开始写道:“阁下!我在一 八六七年生于某城,我的父亲叫基利尔·尼康诺罗维奇·纳巴尔达希尼科夫,我的母亲叫娜达丽雅·伊凡诺芙娜我父亲在商人波德果依斯基的糖厂里做办事员,一年挣六百卢布

后来他被解雇,失业很久后来……”

后来他父亲成了酒徒,死于酗酒不过这已经是家庭秘密,米沙不打算告诉“阁下”了米沙略一沉吟,就把写好的统统涂掉稍稍思考一阵,又把原来的话重新写絀来……“后来他在贫困中去世,”他继续写道“他的妻子和他那满腔热爱的儿子深为悲痛,而他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米哈依尔②。我满九岁那年被送进预备班读书,由波德果依斯基给我付学费可是自从我父亲被他解雇以后,他就不再给我付学费我读到四年級就退学了。我的学习成绩平常一 年级和三年级都读了两年,然而在书法和操行方面素来得五 分……”等等。

米沙写满了整整一张纸他写得诚恳,然而没有条理也没有通盘的布局,而且不按照年代的顺序因而常常重复,写得很乱结果他写出了一篇繁琐、冗长而呦稚的东西。……米沙是这样结束的:“现在我靠我母亲养活而她却没有任何维持生计的方法,所以我极其恭顺地请求阁下赐给我这个職位以便我能生活,并奉养我有病的母亲她也请求您应允。

冒昧上陈谨祈鉴原为荷。”(署名)

第二天经过长久的踌躇和腼腆的遲疑以后,这篇生活经历总算誊清而且按照指定的地点,连同证件一起寄出去了过了两个星期,米沙等得心都焦了就走进税务督察官的前堂,在那儿站住浑身发抖,期待着他的著作的酬劳

“请容许我打听一下:办公室在什么地方?”他在前堂往一个陈设简陋的大房间里瞧一眼看见那儿的长沙发上躺着个头发棕红色的人,脚上穿一双拖鞋身上穿着夏季的斗篷算是睡衣,就问道

“您有什么事?”生着棕红色头发的人问

“我……两个星期以前递过一份申请书,……是关于文书职位的事……我可以见见督察官先生吗?”

“这简矗是岂有此理……”红头发嘟哝说,脸上做出一 副苦不堪言的神情把身上的斗篷裹一裹紧。“居然一天来一 百个人!不断地来不断哋来!可是,诸位先生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事干,专门来捣我的乱吗”

红头发从长沙发上跳下地,劈开两条腿咬清每个字的字音说:“我已经对大家说过一千次:我有文书了!有了,有了有了!现在你们也该别再来了!我已经有文书了!请您转告所有的人吧!”

“對不起,先生……”米沙喃喃地说。“我不知道先生。……”米沙别扭地鞠躬走出去。……至于酬劳呜呼哀哉!

①帝俄时代文官囲分十四品,第十二品是很低的

②上文的米沙是米哈依尔的爱称。




傍晚五点多钟有个相当著名的俄国学者(我们以后就简单地称他为學者)在书房里坐着,烦躁地咬手指甲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他说,不时看一下他的怀表“这是毫不尊重别人的时间和工作。这样嘚人在英国一个钱也挣不到会活活饿死!好,你等着就是等你来了……”学者感到有必要向别人发泄一下他的盛怒和焦躁,就走到他妻子的房间跟前敲了敲房门。

“听我说卡嘉,”他用愤懑的声调说“要是你见到彼得·丹尼雷奇,你就转告他说,正人君子是不这样办事的!这是胡闹!他推荐了一个缮写员,可又不知道他推荐的是个什么人!那个调皮的孩子每天总要迟到两三个钟头。哼,难道这也算是缮写员?对我来说,两三个钟头比别人的两三年还要宝贵呢!等他来了,我要象对付狗似的把他痛骂一顿,一 个钱也不给他把他轰出詓!跟这样的人不能讲客气!”

“你天天都说这种话,可是他仍然不断地来”

“不过今天我下定决心了。我为他受到的损失已经够多的叻请你原谅,我一定要骂他一通学马车夫的样子骂他一 通!”

不过最后,门铃声响了学者就做出严肃的脸相,挺直腰板把头往后┅仰,走到前厅去在那儿,他的缮写员伊凡·玛特威伊奇已经在衣帽架旁边站住,那是个青年人,年纪十八岁左右,脸象鹅蛋那么椭圆,唇髭还没生出来,身上穿一件褪色的旧大衣,脚上没穿套靴。他呼呼地喘气,仔细在垫子上擦净他那双笨重的大皮靴同时极力不让女仆看见皮靴上的窟窿,因为窟窿里已经露出白袜子了他见到学者,就露出笑容久久不散,畅快得很带点傻气,那样的笑容是只有小孩囷颇为憨厚的人的脸上才会有的

“啊,您好”他说,伸出一只汗湿的大手“怎么样,您嗓子痛已经好了吧”

“伊凡·玛特威伊奇!”学者用颤抖的声调说,退后一步,把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伊凡·玛特威伊奇!”

随后他跳到缮写员跟前,抓住他的肩膀动手輕轻地摇几下。

“您这是在怎样对待我呀!”他气急败坏地说。“您这个可怕而又可恶的人您在怎样对待我呀!您要嘲笑我,耍弄我是吗?”

从伊凡·玛特威伊奇的脸上仍旧荡漾着的笑容来判断,他本来是期待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接待的,因此他看见学者怒容满面,他自己那张椭圆脸就越发拉长,他的嘴巴惊愕地张开了

“怎么……怎么回事?”他问

“您还要问!”学者说,把两只手一拍“您知道咣阴在我是多么宝贵,可是您偏偏来得这么迟!您晚来了两个钟头!

……您真是不敬畏上帝!”

“要知道我现在不是从家里来”伊凡·玛特威伊奇支吾道,迟疑地解开围巾。“我到姑姑家去参加命名日宴会来着,我姑姑住得离这儿大约有六俄里远呢……要是我直接从家里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哎,您想想看伊凡·玛特威伊奇,您这种行动合乎情理吗?这儿有工作要做,而且是急着要赶出来的工作,鈳是您反而到处去参加命名日宴会到您什么姑姑家里去逛荡!

唉,您倒是快点解掉您的围巾啊!这真叫人受不了!”

学者又跳到缮写员哏前帮他解开围巾。

“您简直象个娘们儿……喏,走吧!快点劳驾!”

伊凡·玛特威伊奇拿出一块揉皱的脏手绢擤了擤鼻子,理一下瘦小的灰色上衣,穿过大厅和客厅,走进书房。那里早就为他准备下座位,纸张,以至纸烟了。

“您坐下,您坐下”学者催促道,着ゑ地搓手“您这个人真讨厌。……您明知这个工作要赶出来可是又来得这么晚。这逼得人不能不骂街好,您写吧……我们上一回寫到哪儿了?”

伊凡·玛特威伊奇抚一下刚硬的、剪得不齐的头发,拿起钢笔来。学者不断地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集中注意力,开始念道:“关键在于……逗点……某些所谓基本形式……您写完了吗?……基本形式全然为一些原则的实质所制约……逗点,……而那些原则就是在那些形式中表现出来并且也只能体现为那些形式。……另起一行……那儿,当然该加个句点。……最富于独立性的乃昰……乃是……其社会性大于政治性的那些形式……”“现在中学生穿另一种制服①了,……灰色的……”伊凡·玛特威伊奇说。“当初我上学的时候,那要好得多:大家都穿军服。……”“哎,您快写吧,劳驾!”学者生气地说。“那些形式。……您写完了吗?……讲到国家职能……体制方面的改变,而不是人民生活的调节方面的改变,……逗点,……那就不能说它们的特点是它们的形式的民族性,……最后这九个字要加上引号。……嗯……嗯……那个……刚才您讲起中学校想说什么来着?”

“我说当初我上学的时候穿的制服跟现茬不同。”

“啊……是的。……那么您离开中学很久了吗”

“这我昨天就已经跟您说过了!我停学已经三年。……我是念到四年级才退学的”

“那您为什么不上学了呢?”学者问同时看一下伊凡·玛特威伊奇写的字。

“又要跟您说一遍了,伊凡·玛特威伊奇!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把一行字写得太稀的习惯每一行字不能少于四 十个字母!”

“怎么,您认为我是故意这样吗”伊凡·玛特威伊奇不高兴地说。“可是另外那些行的字母都不止四十个。……您数嘛。要是您觉得我写得太稀,您扣我的工钱好了”

“哎,问题不在这儿您這个人太俗气了,真的……一 点点小事,您就提到钱要紧的是一丝不苟。伊凡·玛特威伊奇,一丝不苟最要紧!您得学会一丝不苟才成。”

一个使女走进书房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和一小篮面包干伊凡·玛特威伊奇笨拙地伸出两只手,接过他那杯茶,立刻喝起来。茶太烫。伊凡·玛特威伊奇怕烫嘴,就极力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吃完一块面包干,又吃一块再吃第三块,然后不好意思哋斜起眼睛看了看学者又胆怯地伸出手去拿第四块。他那很响的喝茶声、津津有味的咂嘴声、又饿又馋而扬起眉毛的神情都惹得学者惢里不痛快。

“您快点吃完吧……时间是宝贵的。”

“您念好了我可以一面喝茶一面写。……我老实说,肚子饿了”

“当然,走叻那么多的路!”

“是埃……而且天气多么坏!在我们家乡这时候已经有春天的气息了。……到处都是水洼雪溶化了。……”“真的您好象是南方人吧!”

“顿河区域的人。……到三月间我们那儿就完全是春天了。这儿天气严寒大家都穿着皮大衣,那儿却已经有圊草……到处的土地都干燥,甚至可以捉毒蜘蛛了”

“为什么要捉毒蜘蛛呢?”

“不为什么……闲着没事做罢了,……”伊凡·玛特威伊奇说,叹气。“那种东西捉起来倒满好玩的。你拿一根细线拴上一小块树脂,把树脂送进小树洞里去用那块树脂敲毒蜘蛛的脊背,它呢该死的东西,生气了就伸出爪子抓树脂,于是就沾上跑不脱了。……我们玩得可起劲呢!我们常常把它们放在一个小盆里滿满的,再把一个比霍尔卡放进去”

“这也是一种蜘蛛,长得很象毒蜘蛛打起架来,它一个就能咬死一百个毒蜘蛛呢”

“嗯,是埃……不过我们还是来写……刚才我们写到哪儿了?”

学者又念了大约二十行然后坐下来,开始沉思

伊凡·玛特威伊奇等着学者打腹稿,他坐在那儿,伸直脖子,极力把衬衫衣领理好。他的领结总是系得不稳,领扣从扣眼里脱落,领口常常散开。

“嗯是啊,……”学者說“嗯。……怎么样找到差事了吗,伊凡·玛特威伊奇?”

“没有可是叫我到哪儿去找呢?我您知道,决意做志愿军人可是我父亲主张我到药房去工作。”

“嗯是埃……要是能上大学就更好了。入学考试是困难的然而只要有毅力,埋头用功就能够考龋您要鼡功,多读点书……您读的书多吗?”

“老实说很少,……”伊凡·玛特威伊奇说,点上一支烟。

“您读过屠格涅夫的书吗”

“果戈理?嗯!……果戈理……不,没有读过!”

“伊凡·玛特威伊奇!您不害臊吗?唉唉!您是个挺好的人,很有点才气,可是想不到……连果戈理的作品都没读过!

您务必要读一下!我给您书您一定要读一读!要不然我们可就会吵得不可开交了!”

紧跟着又是沉默。学鍺在一张躺椅上半躺半坐思索着。

这时候伊凡·玛特威伊奇已经不管衣领,而把全部注意力移到他的皮靴上。他一直没有发现皮靴上的雪巳经溶化脚底下有两大滩水。他不由得害臊了

“今天有点不顺利,……”学者嘟哝说“伊凡·玛特威伊奇,您大概也喜欢捉鸟吧?”

“那是秋天才干的事。……在这儿我没有捉过可是在那儿,在家乡我常常捉鸟呢。”

“哦……很好。不过我们还是得写”

学者堅决地站起来,开始念下去可是念了十行,又在躺椅上坐下

“不行了,多半我们要推迟到明天上午再写,”他说

“您明天上午来吧,不过要早一点九点钟以前赶到。求上帝保佑千万不要来迟。”

伊凡·玛特威伊奇放下钢笔,从桌子那儿站起来,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在沉默中过了五分钟,他开始感到现在应该走了他已经成了多余的人,然而学者的书房里那么舒适明亮,暖和而且那些奶油面包干和甜茶留下的印象还那么新鲜,弄得他一想到自己的家心就不由得收紧了。他家里是贫穷饥饿,寒冷怨天尤人的父亲,斥责這儿却那么太平,安静就连他那些毒蜘蛛和鸟雀都能引起人家的兴趣呢。

学者看了看怀表伸出手去拿过一本书来。

“那么您给我果戈悝的书吗”伊凡·玛特威伊奇站起来,问道。

“我给您,我给您可是您何必这么忙呢,好朋友您再坐一忽儿,讲点什么吧……”伊凡·玛特威伊奇就坐下来,畅快地微笑。几乎每天傍晚他都在这个书房里坐着,每一次都感到学者的声调和目光里有一种异常柔和、亲切洏又吸引人的东西甚至有些时候他觉得学者似乎依恋他,跟他处熟了即使骂他来得迟,也只是因为盼望他来谈一谈毒蜘蛛谈一谈他怎样在顿河地区捕捉金翅雀而已。

①在俄语中“形式”和“制服”是同一个词因而缮写员联想到“制服”。



时间临近深夜教堂诵经士薩威里·盖金在教堂看守人的小屋里一张大床上躺着。虽然他养成习惯,素来跟鸡同一 个时间睡觉,可是今天他却没睡着他那条被子是用伍颜六 色的花布片缝成的,已经很脏他那红褐色的硬头发从被子的这一头钻出来,被子的另一头呢伸出他那双很久没有洗过的大脚。怹在听……他的小屋嵌在教堂围墙当中,只有一扇窗子对着旷野旷野上正在进行一场真正的厮杀。谁都难于听明白这是谁要结果谁的性命究竟为了消灭谁才闹得天翻地覆,不过根据那种险恶而又经久不息的喧嚣声来判断必是有谁打了很大的败仗。得胜的一方正在旷野上穷追敌人咆哮着冲进树林,窜上教堂的房顶举起拳头凶狠地敲打窗子,大发雷霆败北的那一方却在哀号,痛哭……凄厉的哭聲时而就在窗外响,时而升高到房顶上去了,时而又钻进火炉里那哭声不是求救的呼喊,而是悲悲切切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救的哀号。雪堆蒙上薄薄的一层冰壳雪堆上,树木上都有泪珠颤抖大路和小径上泛滥着由泥土和溶化的雪水合成的黑色泥浆。一句话大哋正在解冻,可是夜色太黑天空看不清这一点,却用尽全力把大片的新雪撒在溶化的大地上风在空中游荡,象醉汉似的……它不让膤落在地面上,却在黑暗里由着性儿把它卷来卷去

盖金倾听着这种音乐,皱起眉头问题在于他知道,或者至少已经猜出窗外这场动乱會闹出什么事来而且是谁在操纵这场动乱。

“我知道!”他嘟哝说在被子里举起手指威胁着一个什么人。“我全知道!”

诵经士的妻孓拉伊萨·尼洛芙娜在窗旁的凳子上坐着。

一盏铁皮小灯放在另一个凳子上仿佛胆怯而且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似的,洒下微弱而闪烁的亮咣照在她宽阔的肩膀上,照在她美丽诱人的身体轮廓上照在她那根垂到地面的粗辫子上。她正在用粗麻布缝麻袋她的双手很快地活動着,然而她的整个身体、眼神、眉毛、厚嘴唇、白净的脖子却一 动也不动,专心干那种单调而机械的工作仿佛睡着了似的。

她只偶爾抬起头来让她那疲乏的脖子休息一下,瞟一眼窗外看看风雪怎样在那儿逞威,然后又对着那块粗麻布低下头去她美丽的脸上生着┅个狮子鼻,两边有两个酒窝然而那张脸却一无表情,既没有愿望也没有忧伤,更没有欢乐美丽的喷泉在不喷水的时候,也总是这樣一无表情的

不过后来她总算做完一个麻袋,把它丢在一旁舒畅地伸懒腰,把昏花呆板的目光停在窗子上……窗玻璃上淌着水珠,粘着些白色的、短命的雪花那些雪花落在玻璃上,看一眼诵经士的妻子就溶化了。……“你过来睡吧!”诵经士嘟哝说

诵经士的妻孓一声不响。可是突然她的睫毛动弹一下,眼睛里流露出注意的神色萨威里本来一直躺在被子里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这时候就伸出头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好象有人来了,……”诵经士的妻子轻声回答说

诵经士就用胳膊和腿撩开被子,爬起来在床仩跪着,呆瞪瞪地瞧着他的妻子小灯那胆怯的亮光照亮他满是胡子的麻脸,从他蓬松的硬发上滑过去

“你听见了吗?”他的妻子问

茬风雪单调的呼啸声中,他隐约听见玎玲玲的尖细的哀叫声象是一只蚊子想要落到人的脸上来,却受到阻挠于是生气了,就嗡嗡地叫起来似的

“那是邮车,……”萨威里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叽咕说。

离教堂三俄里远有一条驿道遇到刮风的天气,如果风从大路刮到敎堂来那末在这小屋里住着的人就能听见车铃声。

“主啊这样的天气还有这种兴致赶着车出来!”诵经士的妻子叹道。

“这是公事伱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反正得赶着车上路。……”哀叫声在空中响了一阵停了。

“车子过去了!”萨威里躺下去说。

可是他还没來得及盖上被子清楚的车铃声却又传到他耳朵里来。诵经士不安地看一眼妻子从床上跳下地,摇晃着身子在火炉旁边走来走去。小鈴铛略微响了一忽儿又停了,仿佛破裂了似的

“听不见了,……”诵经士叽咕一句站住,眯细了眼睛瞧着妻子

可是就在这时候,風敲打窗子又把尖细清脆的哀叫声送来了。……萨威里脸色煞白喉咙里干咳一声,又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有人在叫那辆邮车兜圈子!”他声音沙哑地说,恶狠狠地斜起眼睛瞧着妻子“你听见吗?邮车给摆布得不住兜圈子!

我……我知道!我怎会不……不明白”他叽叽咕咕说。“我全知道你这该死的!”

“你知道什么?”诵经士的妻子轻声问道眼睛没离开窗子。

“我知道这都是你干出来嘚女妖魔!都是你干出来的,你这该死的!不管是这场风雪还是那辆邮车兜圈子……一 概都是你干出来的好事!都是你!”

“你发疯叻,糊涂虫……”诵经士的妻子平静地说。

“我早就看穿你这一手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头一天就看出你身子里流着母狗的血!”

“呸!”拉伊萨惊愕地说,耸了耸肩膀在胸前画个十字。

“你快点在胸前画个十字傻瓜!”

“巫婆就是巫婆,”萨威里继续用一种要哭絀来的低沉声调说撩起衬衫的底襟匆匆地擤一下鼻子。“虽然你是我的老婆虽然你是教会里的人,然而就是到了举行忏悔礼那天我吔还是要照直说出你是个什么东西。……没错儿!主啊保佑我,宽恕我吧!去年先知但以理与三少年①节的前夜,起过一场暴风雪結果怎么样呢?那个工匠跑到我们这儿来取暖了后来,到阿历克塞圣徒节河上的冰裂开了,那个乡村警察突然跑到这儿来了……他哏你这个该死的聊了个通宵,早晨他走的时候我瞧他一眼:嘿,他的眼睛周围起了黑眼圈连两个腮帮子都凹下去了!啊?八月斋期当Φ有过两次暴风雨每一回都有个猎人到我们家里来过夜。我什么都看见了他这该死的!我全看见了!啊,她的脸涨得比大虾都红了!啊哈!”

“你什么也没看见……”

“哼,是啊!去年冬天圣诞节前在克利特十殉教徒节那天,暴风雪闹了一天一夜……你记得吗?艏席贵族的文书迷了路跑到我们这儿来了,那条狗……你贪图他什么呀!

呸,区区一个文书罢了!为他也值得闹出这么样的天气来!┅ 个臭文人老是擤鼻涕,身材矮极了满脸的粉刺,歪着个脖子……要是他长得漂亮倒也罢了,可是呸,一副鬼相哟”

诵经士歇ロ气,擦了擦嘴唇仔细听着。铃声已经听不见了然而房顶上猛然刮来一阵风,窗外的黑暗里就又响起了铃声

“现在那一套又来了!”萨威里继续说。“邮车不是平白无故转圈子的!要是邮车不是找你你就朝着我的眼睛吐唾沫好了!啊,魔鬼真会办事倒是个好帮手呢!他让邮车转来转去,临了就领到这儿来了我知道!我看得出来!你瞒不了我,你这魔鬼的玩具邪心思的骚娘们儿!这场暴风雪刚┅开头,我马上就明白你安的什么心”

“好一个蠢货!”诵经士的妻子冷笑说。“怎么按你那糊涂想法,这种坏天气都是我搞出来的”

“嗯。……你笑吧!是你搞出来的也罢不是你搞出来的也罢,反正我看得出来:你身上的血一沸腾天气就变了,天气一变就准囿个疯子跑到这儿来。每一次都这样!可见就是你在作怪!”

诵经士要说得动听些就把一个手指按住额头,闭上左眼用唱歌般的声调說:“啊,疯魔!犹大的罪恶呀!如果你真是人而不是巫婆你就该用你的脑筋好好想一想:倘或来人不是工匠,不是猎人不是文书,洏是个化了装的魔鬼那怎么得了!啊?你该好好想一想呀!”

“你也真是糊涂萨威里!”诵经士的妻子叹道,怜悯地瞧着她的丈夫“当初我爸爸在世,住在这儿的时候有很多人来求他治热病,那些人各式各样有从乡村里来的,有从移民村来的有从亚美尼亚人的畾庄上来的。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来谁也没有把他们说成魔鬼。可是现在一年当中,遇上坏天气有个把人到我们这儿来取暖,你这个蠢货就大惊小怪马上生出各式各样的想法来了。”

妻子的道理打动了萨威里的心他劈开两只光脚,低下头沉思了。他还没有坚定地楿信自己的揣测他妻子那种诚恳冷静的声调使他茫然失措,不过话虽如此他稍稍沉吟一下,又摇着头说:“来人可不是老头子或者罗圈腿到这儿来要求过夜的都是年轻人嘛。……这是为什么光是取暖,倒还罢了可是实际上他们是来找乐子的。不娘们儿,天下再吔没有一种活物比你们娘们儿更狡猾的了!讲到真正的头脑你们一丁点也没有,比椋鸟都不如可是讲到魔鬼的狡猾,哎呀呀!圣母啊保佑我们吧!喏,邮车的铃响了!这场暴风雪刚一开头我就知道你的满肚子坏水!你在施展你的巫术,母蜘蛛!”

“你干什么跟我过鈈去该死的?”诵经士的妻子失去耐性发脾气说。“你干什么跟我过不去粘焦油?”

“我揪住你不放是因为今天晚上如果出了什麼事,……求上帝保佑别出事才好……你听着!……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么明天天一亮我就到佳科沃村去找尼科季木神甫把事情全说穿。我一五一十告诉他:‘尼科季木神甫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说这种话不过她真是巫婆。’他就问:‘怎么见得’我说:‘嗯,……您想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吗行。……’我就原原本本讲出来那你就要遭殃,娘们儿!慢说到世界末日审判那天就是在现世生活中伱也要受到惩罚!妒ダ袷椤飞夏切┲淠忝钦庵秩说牡桓娲牵?刹皇前仔吹模 ?p>

忽然,有人敲窗子声音那么响,那么蹊跷萨威里吓得脸銫发白,蹲下去诵经士的妻子跳起来,也脸色惨白

“看在上帝面上,放我们进去吧!”一个颤抖而粗重的男低音说“谁住在这儿呐?行行好吧!我们迷路了!”

“你们是什么人”诵经士的妻子问,不敢看窗子

“邮车!”另一个声音说。

“你那套鬼招数灵验了!”薩威里说摆一下手。“果然如此!我说得千真万确……哼,你给我小心点!”

诵经士三窜两跳上了床在褥垫上躺下,愤懑地喘着气翻过身去,脸对着墙不久他的背上吹来一股冷气。房门吱吜一 声开了门口出现一 个高大的人影,从头到脚沾满了雪

他身后闪出另┅个人影,也那么白……“要把邮包抬进来吗?”第二个人用沙哑的男低音问

“丢在那儿不管可不行!”

说完这话,第一个人就动手解开风帽可是没等解完,就把它连同制帽一齐从脑袋上扯下气呼呼地往火炉那边一扔。

随后他脱下身上的大衣也往那边一丢。他也沒有打一声招呼就开始在小屋里走来走去。

这人是个年轻的邮差生着淡黄色头发,上身穿一件旧的制服上衣脚上穿一双沾着泥的红褐色皮靴。他走了一阵身子暖和过来,就靠着桌子坐下把两只沾着泥的靴子往口袋那边伸过去,用拳头支着脑袋他那张泛起红晕的皛脸仍然带着刚才经历过的痛苦和恐惧的痕迹。尽管他的脸气愤得变了样子带着不久以前生理方面和精神方面的痛苦所留下的鲜明痕迹,而且眉毛上唇髭上,圆形的胡子上都挂着正在溶化的雪然而那张脸还是很漂亮。

“狗一般的生活!”邮差抱怨说抬起眼睛望着四壁,仿佛不相信他已经到了暖和的地方似的“我们差点完蛋!要不是你们的灯光,我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鬼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麼时候才能了结!这种狗一般的生活简直没完没了!

我们这是来到什么地方了?”他压低喉咙问道抬起眼睛看着诵经士的妻子。

“这儿昰古里亚耶夫斯基山岗归卡里诺甫斯基将军的庄园管,”诵经士的妻子打个冷战回答说,脸涨红了

“你听见没有,斯捷潘”邮差轉过身去对马车夫说,马车夫正背着一个大皮袋卡在房门口。“我们跑到古里亚耶夫斯基山岗上来了!”

马车夫用若断若续的沙哑叹息聲吐出这几个字走出去,过一忽儿背来一个小一点的袋子然后又走出去,这一回拿来一把邮差用的长刀是系在宽皮带上的,刀的样孓颇象民间木板画《奥罗费尔恩床边的尤季芙》上画的那把又长又薄的利剑他把皮袋子堆在墙边,走出去在前堂坐下,点上他的烟斗

“跑了这么多路,也许您想喝点茶吧”诵经士的妻子问。

“眼下哪有心思喝茶!”邮差皱起眉头说“我们得赶快暖和一下就动身上蕗,要不然就会误了邮务列车我们坐上十 来分钟就走。不过求你们行行好,给我们领路吧……”“上帝用这种天气惩罚人啊!”诵經士的妻子叹道。

“嗯是埃……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吗我们是本地人,在教堂里作事……我们是教会里的人。……喏我嘚丈夫就躺在那儿!萨威里,你快起来跟人家打个招呼嘛!从前这儿是教区,一年半以前这个教区取消了当然,从前地主们住在这儿嘚时候人很多,也就值得立一个教区如今呢,地主们不在这儿了那么您想想看,教会里的人靠什么生活离这儿最近的一个村子叫瑪尔科夫卡,可是就连它也在五俄里以外哟!现在萨威里成了编制以外的人员……改当看守了。他奉命看管这个教堂

邮差马上又听到那个女人说,假使萨威里肯到将军夫人那边去一趟求她给主教写一封信,他就会得到好差事可是他没有到将军夫人那儿去,因为他懒而且怕见人。

“不过我们仍旧算是教会里的人……”诵经士的妻子补充了一句。

“那你们靠什么生活呢”邮差问。

“教堂有一片草場和一个菜园不过我们从这两块地里得到的收入却很少,……”诵经士的妻子叹道“佳科沃村的尼科季木神甫,那个贪心的人每到夏天的尼古拉节和冬天的尼古拉节都要到这儿来主持礼拜,顺便把收成几乎全拿走了

“你胡说!”萨威里声音沙哑地说。“尼科季木神甫是个圣者是教会的明星。如果他拿走什么那也是按规章该拿的。”

“你那口子脾气倒不小!”邮差含笑说“你结婚很久了吗?”

“到今年大斋前最后一个星期日已经满三年了。从前我爸爸就在这儿当诵经士后来,他老人家临死以前到正教管区监督局去,求他們派一个没结过婚的诵经士到这儿来接替好让我就地成家。我就嫁给他了”

“啊哈,这样说来你倒一个拍子打死了两只苍蝇呢!”郵差瞧着萨威里的后背说。“既得了差事又得了老婆。”

萨威里没好气地扭动一下大腿越发往墙那边挨过去。邮差从桌子旁边站起来伸个懒腰,在邮袋上坐下他沉吟一 下,就伸出手去揉揉邮袋把他的长刀放在另一个地方,平躺下去一条腿碰到了地面。

“狗一般嘚生活……”他嘟哝一句,把两只手垫在脑袋底下闭上眼睛。“我甚至不希望凶恶的鞑靼人过这样的生活”

不久就万籁俱寂。这儿呮能听见萨威里的喘息声和睡熟的邮差平匀缓慢的呼吸声他每呼一口气都要发出低沉而拖长的呼噜呼噜声。偶尔他的喉咙里,象车轮姒的发出吱...*一声他的腿就抽动,碰得邮袋沙沙地响

萨威里在被子里翻个身,慢腾腾地回过头来看一眼诵经士的妻子正坐在凳子上,兩个手心托着脸颊瞅着邮差的脸。她的目光呆呆不动就跟满心惊恐的人一样。

“喂你干吗盯住他?”萨威里生气地小声说

“这关伱什么事?你睡你的!”诵经士的妻子回答说眼睛没有离开生着淡黄色头发的脑袋。

萨威里生气地吐出他胸中的气猛的翻回身,脸对著墙

过了三分钟光景,他又不安地翻个身爬起来,在床上跪着把两只手撑在枕头上,斜起眼睛看他的妻子他妻子仍然不动,瞧着愙人她的脸颊苍白失色,目光里燃着一种奇怪的火诵经士干咳了一声,肚皮朝下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邮差跟前用一块手绢蒙上他嘚脸。

“你这是干什么”诵经士的妻子问。

“免得灯光照他的眼睛”

“那你索性把灯吹灭!”

萨威里狐疑地看了看他的妻子,努出嘴脣凑到小灯上去可是立刻醒悟过来,把两只手一拍

“哼,这不就是魔鬼的花招吗”他叫起来。“啊哼,难道还有什么活物比女人哽狡猾”

“啊,长衣襟的恶魔②!”诵经士的妻子咬住牙嘶嘶响地说,恼恨得皱起眉头“你等着就是!”

然后她舒舒服服地坐好,叒定睛瞧着邮差

邮差的脸给蒙上了,这倒没什么关系引起她兴趣的,与其说是他的脸倒不如说是他的整个身体,这个男子的新奇之處他的胸膛宽阔,有力他的手瘦长,好看他那两条筋肉饱满而匀称的腿比萨威里的那两条“矮墩子”好看得多,挺拔得多这两个囚甚至不能相比。

“就算我是长衣襟的魔鬼吧”萨威里呆站了一忽儿,说“他们也不该在这儿睡觉呀。……是埃……他们在办公事峩们却把他们留在这儿,我们就要负责既是运邮件,那就去运不该睡觉嘛。……喂你!”萨威里朝前堂喊了一声。

“你赶车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要我送你们一程还是怎么的?起来带着邮袋可不能睡觉!”

动了肝火的萨威里跑到邮差跟前,拉一下他的衣袖

“喂,先生!要赶路就去赶路再不走,那可就不对头了

邮差跳起来,又坐下用茫然的目光扫了一眼小屋,又躺下去

“你到底什麼时候才去赶路?”萨威里喋喋不休地说拉他的衣袖。“要知道办邮务就是要把邮件按时送到,听见没有我来送你们一程。”

邮差睜开眼睛他已经暖和过来,刚才酣畅地睡过一觉正浑身发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象在迷雾中似的看见诵经士妻子的白脖子和她那凝然不动的、油亮的目光,就闭上眼睛微微一笑,仿佛在做梦似的

“哎,这样的天气怎么能赶路!”他听见一个柔和的女人声音说“自管睡吧,踏踏实实地睡吧!”

“那么邮件呢”萨威里不安地说。“谁来运邮件呢莫非你去运?你”

邮差又睁开眼睛,看一眼诵經士妻子脸上两个活动的酒窝想起他是在什么地方,明白了萨威里的话他想到他马上就要到寒冷的黑暗当中去赶路,就不由得从头到腳周身起鸡皮疙瘩,身子蜷缩起来

“还可以再睡个五分钟,……”他打着呵欠说“反正也是误了。……”“也许我们还赶得上!”湔堂里有个说话声响起来“瞧着吧,说不定我们走运火车也误了点呢。”

邮差站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开始穿大衣

萨威里看见愙人们准备动身,简直高兴得象马嘶似的笑起来

“你倒是帮一帮忙啊!”马车夫正从地板上抬起邮袋,对他嚷道

诵经士就跑到他跟前,跟他一块儿把邮袋抬到外边去邮差动手解开风帽上的结子。诵经士的妻子凝神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钻进他的灵魂里去似的。

“应该喝点茶才对……”她说。

“我倒无所谓……可是他们已经打点着动身了!”他同意说。“反正也已经误了”

“那您就留下吧!”她尛声说,低下眼睛碰碰他的衣袖。

邮差终于解开结子迟疑不决地把风帽搭在胳膊肘上。他站在诵经士的妻子身旁觉得很温暖。

“你嘚脖子……多么好看……”

他伸出两个手指碰了碰她的脖子。他看见她并不抗拒就伸手摩挲她的脖子和肩膀。……“嘿真好看。……”“您就留下吧……喝点茶。”

“你这是往哪儿放你这加了糖浆的蜜粥③!”外边传来马车夫的说话声。“要横着放”

“您就留丅吧。……瞧风刮得多么厉害!”

邮差还没醒透,还没来得及抖掉青春恼人的睡意这时候突然被一种欲望抓住,为这种欲望他忘了邮包忘了邮务列车,……忘了人间万物他惊慌地看一眼门口,仿佛打算逃跑或者藏起来似的一把搂住诵经士妻子的腰,正低下头去凑菦那盏小灯想吹灭,不料前堂里响起了皮靴声马车夫在门口出现了。……萨威里在他肩膀后面往里看邮差赶快松开手,站住不动汸佛在沉思似的。

“都准备好了!”马车夫说

邮差呆站了一忽儿,猛的摇一下头好象终于醒过来了,跟着马车夫走出去屋里只剩下誦经士的妻子一个人了。

“好你坐上车,给我们领路吧!”她听见外边有人说

一个小铃铛懒洋洋地响起来,随后另一个小铃铛又响了接着一长串细碎的铃声从小屋这儿飘走了。

等到铃声渐渐消失诵经士的妻子就猛一转身,离开原来的地方烦躁地从这个墙角走到那個墙角。她先是脸色苍白后来又满脸通红。她的脸由于仇恨而变了样呼吸发抖,眼睛闪出疯狂凶暴的怒火她走来走去,仿佛关在笼孓里似的活象一头雌老虎,受到烧红的烙铁的威胁她停住一忽儿,看一眼她的住处那张床差不多占据半个房间,有整个后墙那么长床上铺着肮脏的褥垫,有灰色的硬枕头有被子,有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来的破烂那张床成了乱糟糟一 团难看的废物,几乎跟萨威里腦袋上的那堆头发一样哪怕他特意用油抹平,却仍然竖起来有个乌黑的炉子,从那张床一直伸到通往寒冷的前堂的门口上面放些盆盆罐罐,挂着破衣烂衫一切东西,包括刚刚出外的萨威里在内都出奇地肮脏,油污漆黑,在这样的环境里见到女人的白脖子和细嫩嘚皮肤是会感到奇怪的诵经士的妻子跑到床跟前,伸出手仿佛打算把那些东西统统丢掉,踩坏撕得粉碎,可是后来她一碰到那些髒东西,却象吓坏了似的倒退回来,又开始走来走去……过了两个钟头,萨威里走回来身上满是雪,筋疲力尽了可是她已经脱掉衤服,躺在床上她的眼睛闭着,然而从她脸上肌肉的细微颤动来看他猜出她没睡着。他在归途中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一言不发直到明天也不碰她,可是这时候他忍不住要挖苦她几句

“你那套巫术算是白搭:他走了!”他说,幸灾乐祸地笑着

诵经士的妻子没有说话,呮是她的下巴在颤抖萨威里慢腾腾地脱掉衣服,从他妻子身上爬过去贴着墙躺下。

“瞧着吧明天我就去对尼科季木神甫讲明,你这個老婆是个什么东西!”他唠叨着把身子缩成一团。

诵经士的妻子很快地朝他转过脸来两眼炯炯有光地瞧着他。

“你有这么个差事就惢满意足了”她说,“那你该到树林里去找老婆才是!我算是你的什么老婆巴不得你断了气才好!你这个糊涂虫,懒骨头你把我磨嘚好苦,求主饶恕我吧!”

“得了得了。……你睡吧!”

“我好命苦啊!”诵经士的妻子哭着说“要不是你,说不定我就会嫁给一个商人或者贵族!要不是你现在我就会爱我的丈夫!你怎么就没让雪埋掉,怎么就没在那边大路上冻死你这个希律!”

诵经士的妻子哭叻很久。最后她深深地叹口气止住哭泣。风雪仍然在窗外肆虐不知什么东西在火炉里哭,在烟囱里哭在墙外哭。萨威里觉得这个东覀就在他身子里哭就在他耳朵里哭。今天晚上他才彻底相信他对他妻子的揣测他本来就认为他妻子由魔鬼帮忙,操纵风雪和邮车现茬关于这一点他已经毫不怀疑了。然而使他非常痛苦的是这种神秘,这种超出常情的神通反而给他身旁躺着的女人添上一 种特殊的和鈈可理解的魅力,这却是他以前从没感到过的他那种糊涂想法不知不觉把她美化,她好象变得更白净更光润,更难于接近了……“莁婆!”他愤愤地说。“呸真叫人恶心!”

可是话虽如此,等到她止住哭声开始均匀地呼吸,他就伸出手指去摸一下她的后脑壳……把她的粗辫子放在手里握一忽儿。她没觉得……于是他大起胆子,摩挲她的脖子

“躲开我!”她叫道,使劲用胳膊肘推开他不料囸巧戳在他的鼻梁上,弄得他的眼睛里迸出了金星

他鼻梁上的疼痛不久就过去了,然而他精神上的痛苦却绵延不断

①“但以理与三少姩”为《圣经》中人物,参阅《旧约·但以理书》。

②俄国教士的法衣是长衣襟的

③骂教士的话,因为教士在出丧人家主持宗教仪式的時候总喝到蜜粥



在这个世界上,整个人类……等等

摘自美菲斯托费尔咏叹调①

彼得·彼得罗维奇·雷索夫虽然在孔斯特公司的银行业务办事处任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他用尖细的男高音唱歌,弹六弦琴,头上抹发蜡,穿淡色的长裤,这些都是唯心主义者有别于唯物主义者②的迹象,在十俄里开外就能看清楚的。他是怀着极为热烈的爱情同退役的上尉卡迪金的女儿柳包琪卡结婚的……信不信甴您,他对他的未婚妻爱得那么深如果有人要他在一百万卢布和柳包琪卡之间做个选择,他就会不假思索地选中后者……魔鬼,当然是不喜欢这种唯心主义者的,于是他赶紧来出头干涉了

办喜事的前一天(魔鬼就是从这时候起暗中捣鬼的),卡迪金上尉把雷索夫叫箌他的书房里亲热地摸着他的衣扣,说:“应当向你说明一下亲爱的朋友彼佳③,我在某种程度上那个……俗语说得好:协议比金钱還要宝贵……认真说来,为了以后不致发生误会起见我们应当事先说妥。……你知道真的,我为柳包琪卡那个……我为柳包琪卡一個钱也拿不出来!④”“哎这有什么关系?”唯心主义者说脸红了。“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娶的不是钱,是姑娘!”

“说的就是嘛……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跟你讲这些呢

那缘故你其实也明白。……我当然,不是穷人有财产,不过你知道,除了柳包琪卡以外我还有五个女儿呢。……事情就是这样亲爱的朋友彼佳。……唉唉……”上尉叹道。“当然你日后会有困难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设法撑一下吧……万一日后有什么问题,……比方生儿养女或者别的什么事情,那我可以帮忙……略微帮点小忙。……甚臸现在我也可以给你一点……”“您想到哪儿去了,真是的!”雷索夫摇一下手说

“现在我就能送给你四百卢布。……请你原谅我倒有心多给一点,可是杀了我也拿不出来了!”

卡迪金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交给雷索夫

“喏,拿去!”他说“四百整!我本来想自己拿着这张执行票⑤去要钱,可是你知道,我没有工夫奔走你什么时候要用钱,就什么时候去拿一趟好了……你照矗到克里亚包夫医师家去,用不着讲什么客气向他要钱。……要是他不认帐你就去找法院里的民事执行吏。……”不管雷索夫怎样推辭不管他怎样证明他娶的不是钱而是姑娘,最后他还是把那张执行票叠成四折放在他的口袋里了。第二天在教堂里举行婚礼以后雷索夫同柳包琪卡坐上马车回家,他搂住她的腰对她说:“前天你哭着说,我们的新居缺一架钢琴……你高兴起来吧,柳包琪卡!我要婲四百卢布给你买一架钢琴呢

婚礼的晚宴举行过后,客人走散只剩下新婚夫妇两个人,雷索夫就长久地从这个墙角踱到那个墙角然後兴致勃勃地摇一下头,对妻子说:“你猜怎么着柳包琪卡!买钢琴的事是不是推迟一步?

啊你觉得怎样?我们先买家具!四百卢布鈳以买一套出色的家具呢!我们要把这些房间装饰一新连魔鬼见了都张口结舌哟!瞧,在这个房间里我们要放一个长沙发和一把缎面嘚安乐椅。……长沙发的前面呢当然,要放一张圆桌桌上,见它的鬼摆它一盏新奇别致的灯。……喏我们在这儿放一个大理石脸盆。 Comprenezvous⑥哈哈。……这块空地方我们塞进一个衣橱去或者放上带梳妆台的柜子。……总之鬼才知道这儿会布置得多么漂亮!”

“窗子仩还要挂上窗帘。”

“对还要窗帘!明天我就去找那个大夫!只是我要正好赶上他在家才行,魔鬼……这些医师都是贪财的人,养成習惯天一亮就出门给人治玻……你一定要原谅我柳包琪卡,我明天得早起……”第二天早晨八点钟,雷索夫悄悄起床穿好衣服,步荇到克里亚包夫医师家去八点三刻,他已经在医师的前厅里站着了

“大夫在家吗?”他问使女说

“在家,先生不过他老人家在睡覺,不会很快就起床”

听到这样的回答,雷索夫顿时愁眉苦脸显得那么灰心,倒把使女吓了一跳她就说:“要是您那么需要见他,峩可以去叫醒他请您到诊疗室去吧!”

雷索夫脱掉皮大衣,走进诊疗室……

“这个坏蛋倒生活得挺好!”他在圈椅上坐下,看一下四 周的陈设暗想。“单是那沙发恐怕就值四百卢布呢……”过了十分钟光景,响起了遥远的咳嗽声随后是脚步声,接着克里亚包夫医師走进诊疗室来没有漱洗,带着睡意

“您有什么病?”他在雷索夫对面坐下问道。

“我大夫先生,认真说来没有生病,”唯心主义者开口说亲切地微笑,“我是有事来找您……您知道,我昨天结了婚……急需钱用。……要是您今天可以按这张执行票付钱峩对您就感激不尽了。……”“什么执行票”医师瞪大眼睛说。

“喏就是这一张。……我是雷索夫同卡迪金的女儿结了婚。我是他嘚女婿他,也就是我的丈人把这张票子给了我。那就是说是卡迪金给我的!”

“上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克里亚包夫摇一下手说,站起来做出要哭的脸相。“我原以为您有病不料您是为一件无聊的事来的。……您真该害臊才对!我今天六点多钟才睡下您却为┅件鬼才知道的事把我叫醒了!正派人尊重别人的休息。……我简直替您害臊!”

“对不起我本来以为……”雷索夫发窘地说,“我不知道先生……”他看见医师要走掉,就站起来喃喃地说:“那末请问,我什么时候来才能取到这笔钱”

“什么时候来都没用。……峩已经对那个卡迪金说过一千次叫他不要再来缠我!他惹得我讨厌了!”

医师的口气和态度使得雷索夫发窘,而且也把他惹恼了

“既昰这样,”他说“那末请您原谅,我只得去找民事执行吏……请他来查封您的财产!……”“随您的便!您那个扎迪金……他姓什么來着?……卡迪金他知道这财产不是我的,而是我妻子的……”雷索夫从医师家里走出来,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

“这个粗人!”他想“这个畜生!他生活得那么阔气,业务又忙欠下的债却不肯还!好,你等着就是……”晚上,雷索夫没有躺下睡觉却坐下給医师写信。……在信上他一面提出民事执行吏来威胁他,一面坚决要求医师通知他何日何时可以在医师家里会到他第二天他没收到囙信,就又寄去一封信……最后,白糟蹋六张本市邮票以后他怒不可遏,去找民事执行吏……他照这样又是写信,又是去拜访民事執行吏日子一天天过去,人类的天性起作用了……雷索夫不久就觉得这四 百卢布在他极其必要,缺少不得以前他没有这笔钱居然过丅来,倒是怪事了家具可以推迟到以后再买,这且不提可是以前的债务、裁缝的工钱、在小铺里欠的帐,却非用这笔钱偿还不可……婚后大约过了十天,柳包琪卡向雷索夫索取五个卢布付给他们家的厨娘雷索夫说:“我打算用医师的钱来付给她,目前我没钱……伱猜怎么着?我今天就到医师那里走一趟!我要求他哪怕分期还清也好这一点他多半会同意!……”他走到医师家,发现候诊室里有很哆病人他只好按次序等着。他把桌子上放着的报纸统统读完心焦得喉咙发干,心口发痛最后才算走进医师的诊疗室。

“您又来了!”克里亚包夫皱起眉头说

雷索夫坐下,直率地对医师说明卡迪金怎样把那张执行票送给他他怎样缺钱用。

“您可以一次给十个卢布……”他结束他的话说。“这样办我也同意!”

“您对不起,简直是个疯子……”克里亚包夫笑着说。

“劳驾您说说看,如今谁还肯接受执行票作为赠礼”

“我所以接受它,是因为我想您会那个……您会本着良心归还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您不配谈良心不良心先生!您知道这笔债是怎么来的吗?当初我做大学生的时候在您丈人手里只借过五十卢布,余下的都算是利息!我不能付这笔钱

……我根据原则不能付!一个小钱也不能付!”

雷索夫从医师家走出来,回到家里筋疲力尽,愤愤不平

“我不明白你父亲是怎么回事!”他对柳包琪卡说。“要知道这是卑鄙,下流!倒好象他那儿没有四百现款付给我似的!我不要陪嫁钱不过我这是原则上不要!从今鉯后我都不愿意再跟你父亲讲话了。……这个守财奴一钱如命!我偏要跟他捣一下乱,你不妨去一趟叫他把这张荒唐的执行票收回去,另外给我四百卢布……听见没有?你去吧你就这么说。……”“可是我怎么能对他说这种话呢我说不出口,彼佳”

“啊啊,……这样说来他在你心目中比你的丈夫还宝贵!

依你的看法,他倒做得对我一个陪嫁钱也没向他要,他反而对了!”

柳包琪卡开始眫巴眼睛哭起来。

“女人家的那套玩意儿开始了……”雷索夫嘟哝说。

“岂有此理!喂劳驾,亲爱的别来这一套!在我这儿不要这个樣子!你,太太用这一套说服不了我,……打动不了我的心!我不喜欢这样!你尽可以到你爸爸那儿去哭在我这儿可不是地方!听见叻吗?

雷索夫就举起一本书的书脊敲打桌子……随着敲打声,新婚的蜜月也就告终了……

①指法国作曲家古诺于一八五八年所写并于┅八六四年在俄国上演的歌剧《浮士德》剧中人物美菲斯托费尔的咏叹调,其主旨是金钱的毁灭力量表现在“人们为金钱身败名裂”这呴话中,其中有一段是“在这个世界上整个人类供奉着一尊神圣的偶像,它统治着整个宇宙名叫金牛”。——俄文本编者注

④意谓他給不出陪嫁钱

⑤由司法机关所发的证件,持票人凭票向欠债人索取债款



没有结局的故事一场小戏

很久以前,一天晚上刚敲过两点钟鈈久,突然我的厨娘出人意外地跑进我的书房,脸色苍白神情激动,报告我说隔壁那幢小房子的房东米留契哈老太婆,在她厨房里唑着

“老爷,她请您到她房子里去一趟……”厨娘气喘吁吁地说。“她的房客出事了……他开枪自杀了,要不然就是上吊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说“让她去找大夫或者警察吧。

“她哪能去找大夫!她上气不接下气吓得躲到大灶底下去了。……您就詓一趟吧老爷!”

我穿上外衣,往米留契哈的房子走去我走到房子的旁门跟前,看见旁门开着我在那儿迟疑不决地站了一忽儿,没囿摸到扫院人的门铃索性走进了院子。那里的门廊乌黑歪歪斜斜,门也没拴上我推开门,走进门道那儿伸手不见五指,一团漆黑另外还有扑鼻而来的神香气味。我摸索门道的出口胳膊肘碰到一个铁器,在黑地里撞着一块木板几乎把它撞倒在地。最后我总算找箌一扇门上面蒙着破烂的毡子,于是我走进一个小小的前堂

目前我写的不是一篇圣诞节故事,我也完全无意于吓唬读者然而我在过噵里看见的那幅画面却是离奇的,只有死神才画得出来我面前是一道门,门里边是一个小小的客室

那儿墙上糊着黑的壁纸,已经褪了銫有三支廉价的蜡烛并排立在那里,微弱的光照着四壁客室中央的两张桌子上,放着一口棺材这三支蜡烛,刚能照亮一张黄中发黑嘚脸、一 张半开半闭的嘴、一个尖鼻子从那张脸到两只皮鞋的鞋尖上,乱七八糟地盖着一些纱布和薄纱象是起伏不定的波浪。

波浪里露出两只苍白不动的手手里握着蜡制的小十字架。客室的幽暗阴森的墙角、棺材外边的圣像、棺材本身总之,除了微微闪烁的烛火以外一切都纹丝不动,死气沉沉就跟在坟墓里一样。

“这岂不是奇迹”我看见这种出人意外的死亡图景,不由得呆住暗自想道。“哪能这样快呢房客刚刚上吊或者开枪自杀,就已经装在棺材里了!”

我往四下里看左边有一道门,上半部镶着玻璃右边有一个瘸腿嘚衣帽架,上面挂着一件旧皮大衣……“给我水,……”我听见哀叫声

哀叫声是从那扇上半部镶着玻璃的房门里传出来的。我推开房門走进一个小小的房间,那儿乌黑只有一个窗子,窗上胆怯地滑过街灯的微弱亮光

“这儿有人吗?”我问

我没等回答,就划火柴火柴一亮,我看见了如下一幅画面:我的脚旁在血污的地板上,坐着一个人刚才要是我把步子迈大点,我就会踩在这个人身上了怹把两条腿向前平伸出去,两只手按着地板使劲扬起他那英俊而死白的脸,脸上长着象墨汁那么黑的胡子他抬起一对大眼睛瞧着我,峩在那对眼睛里看到了无法形容的恐怖、痛苦、祈求冷汗大颗大颗地顺着他的脸淌下来。他的汗他脸上的表情,他那硬撑着的胳膊的顫抖他那喘吁吁的呼吸,他咬紧的牙关都说明他痛苦得难忍难熬。他右手旁边一滩血里丢着一支手枪

“您别走,……”等到火柴熄滅我就听见一个衰弱的声音说。“桌上有蜡烛”

我点上蜡烛,在房中央站住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我站在那儿瞧着坐在地板上的人,觉得以前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

“我痛得受不住,”他小声说“我没有力量再对我自己开枪了。不可理解的优柔寡断啊!”

我脫掉身上的大衣动手照料病人。我把他象小孩似的从地板上抱起来放在蒙着漆布的长沙发上,小心地解开他的衣服等到我把他的衣垺脱下来,他就发抖觉得冷。不过我看见的伤口却跟病人的颤抖和脸上的表情不相称。伤势很轻一颗子弹在他左胸第五条肋骨和第陸条肋骨之间擦过,只擦破皮和细胞组织如此而已。我在他上衣的里边口袋附近在衬里的夹层中找到了那颗子弹。我尽力止住血拿┅个枕头套、一条毛巾和两块手绢做成临时绷带,然后给病人喝水把前室里挂着的旧皮大衣拿来盖在他身上。扎绷带的时候我们始终没說一句话我工作,他躺在那儿不动眯细眼睛瞧着我,仿佛为他不顺利的自杀和他给我招来的麻烦害臊似的

“现在请您务必安静地躺著,”我扎完绷带后说“我到药房去一趟,买点药来”

“不用!”他喃喃地说,抓住我的衣袖把眼睛睁得老大。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絀了惊恐他深怕我走掉。

“不用!请您再待五分钟……十分钟。要是您不嫌弃就请您坐下别走,我求求您”

他一面要求,一面发抖牙齿打战。我听从他的话在长沙发边上坐下。我们在沉默中过了十分钟我没开口,光是观看命运出人意外地把我打发来的这个房間好穷啊!这个人生着英俊秀气的脸,留着修剪整齐的大胡子可是他的环境连一个普通的工人也不会羡慕。蒙着长沙发的漆布已经斑駁上面有许多破洞,一把普通的椅子肮里肮脏一张桌子上放着些废纸,墙上挂着的石印画难看极了而这就是我看见的一切。潮湿陰暗,灰色

“好大的风!”病人说,没有睁开眼睛“刮得好响!”

“是的,……”我说“您听着,我觉得我似乎认得您您去年在魯哈切夫将军的别墅里参加过业余演出吧?”

“那又怎么样”他很快地睁开眼睛问。

“似乎我在那儿见到过您您是姓瓦西里耶夫吧?”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就算您认识我我也不会因此轻松点。”

“当然不会轻松点不过我也只是顺便问一句,……随口问问罢叻”

瓦西里耶夫闭上眼睛,仿佛怄气似的扭过脸去对着长沙发的靠背。

“我不理解这种好奇心!”他嘟哝说“您只差没开口问我是什么原因促使我自杀了!”

一分钟还没过去,他就又扭过脸来对着我睁开眼睛,用要哭的声调对我说:“请您原谅我用这种口气说话鈈过您会同意,我是对的!

问一个囚犯为什么关在监牢里问一个自杀者为什么向自己开枪,那未免不厚道而且……不礼貌。这是利用別人的烦恼满足自己闲散的好奇心!”

“您不该激动……我根本不想问您自杀的原因。”

“您本来会这么问的……这已经成了人们的習惯。其实何必问呢就是我对您说了,您也会要么不理解要么不相信。……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理解。……警察局的公文和报纸上常囿这样的用语例如‘绝望的爱情’和‘毫无出路的贫穷’,可是原因是什么还是不明白。……不论是我还是您,或是你们那些敢于寫《自杀者日记摘录》的编辑部人员一概不明白原因何在。一个人夺去自己的生命他的心理状态只有上帝才理解,普通人是不会懂的”

“这些话讲得很可爱,”我说“不过您不应该多讲话。

然而那位自杀者却讲得兴致勃勃他伸出拳头支着脑袋,继续用害病的哲学镓的口吻说:“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自杀心理的奥秘!自杀的原因在哪儿今天这个原因使人拿起手枪来,明天同一个原因却似乎一文不值叻……这大概要看一个人在特定时间的特定情况。

……比方拿我来说半个钟头以前我热切地巴望死,可是现在蜡烛点起来,又有您唑在我身旁我就把死丢在脑后了。

请您把这种转变解释一下吧!是我变得有钱了呢还是我妻子复活了?莫非这种亮光或者有外人在場,就对我发生了影响”

“亮光确实会影响人,……”我不得不说话就敷衍道。

“亮光对人的肌体的影响……”

“亮光的影响……峩们姑且承认这一点吧!不过话说回 来,也有在烛光下开枪自杀的!至于在您写的小说里如果象蜡烛之类的小东西竟然一下子改变了整個戏剧进程,那对您的主人公来说却不大光彩!这些荒唐事也许自有解释然而我们解释不了。凡是我们不理解的事那就无须多问,也無须解释……”“对不起,……”我说“不过,……从您脸上的神情来判断我觉得目前您似乎在……装腔作势。”

“是吗”瓦西裏耶夫醒悟过来说。“很可能!我天生虚荣心重又爱面子。好要是您相信您的察言辨色的本领的话,那您就来解释一下!半个钟头以湔我开枪自杀如今却又在装腔作势。……您来解释吧!”

瓦西里耶夫最后那几句话是用衰弱无力的声调说的他累了,不再说话随后昰沉寂。我开始观察他的脸他面色苍白,象是死人他的生机似乎在熄灭,只有这个“虚荣心重又爱面子”的人所受的痛苦的征象才说奣他还活着看着那张脸,真叫人不寒而栗然而瓦西里耶夫却还有力量大谈哲理,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还有力量装腔作势那末,要是他自己看见这张脸真不知会怎样!

“您在这儿没走吧?”他忽然用胳膊肘撑起身子问道。

“我的上帝啊!您听听那声音吧!”

峩开始听乌黑的窗外,雨点愤怒地抽打着一刻也不停。风在凄厉愁惨地呼号

“‘我就要变得比雪更白,我的耳朵就要听见快乐和欢欣’”米留契哈已经回来,正在客室里用懒散、疲倦的声音念着她那单调乏味的声音既不提高,也不放低

“那倒真是快乐的,不是嗎”瓦西里耶夫把惊恐的脸转过来对着我,小声说“我的上帝啊,人是什么事都会看见什么话都会听见的!应该把这种混乱谱成乐曲才对!按哈姆雷特的说法,‘它就会把无知的人弄得张皇失措使得耳朵和眼睛丧失功能。’到那时候我会多么了解那种音乐!我的体會会多么深!……现在几点钟了”

“离天亮还远得很呢。明天早晨就要出殡那情景会多么美妙!冒着大雨,踏着泥地跟在棺材后面┅步步地走着。走啊走的除了阴云密布的天空和满目凄凉的风景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无非是些满身沾满污泥的送丧人、小酒馆、木柴瑺……裤子湿到膝部。街道长得没有尽头时间拖拖拉拉,好比过了一万年人们态度粗鲁。……心上呢压着石头,石头!”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

“您很久没见鲁哈切夫将军了吧?”

“从去年夏天以后就没见过他”

“他喜欢发脾气,不过他是个可爱的小老头那么您还在写东西吗?”

“哦……您可记得当初我追求齐娜的时候,我怎样跟傻瓜一样就象一头兴奋的小牛似的在业余演出当中蹦蹦跳跳?

那是愚蠢的不过真好,很快活……甚至回想起来都能感到一种春天的气息呢。……可是现在!舞台的布景发生了多么急剧的变囮!这倒成了您写作的题材!只是您不要异想天开写什么《自杀者日记》。那已经庸俗成了陈词烂调。您写一篇幽默的东西吧”

“您又……装腔作势了,”我说“您这种处境可没有一点幽默的地方。”

“一点可笑的地方也没有您是说一点可笑的地方也没有?”

瓦覀里耶夫坐起来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他那苍白的脸上洋溢着沉痛的委屈神情下巴开始发抖。

“您嘲笑银行出纳员和负心的妻子怎样騙人”他说,“可是讲到欺骗那末,不论哪个银行出纳员哪个负心的妻子,也及不上我的命运那么厉害地欺骗我!我受到的那种欺騙还没有一个银行存款人受到过也没有一个戴绿头巾的丈夫受到过!别的都不说,您只体会一下我现在成了多么可笑的傻瓜!去年您亲眼看见我幸福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您却亲眼看到……”瓦西里耶夫的头倒在枕头上他笑了。

“比这再荒唐可笑的转折想都沒法想了。头一章:春天爱情,蜜月……一句话,完全是蜜第二章:谋差事,进当铺受穷,跑药房而且……明天要踩着烂泥走箌墓园去。”

他又笑起来我感到毛骨悚然,就决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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