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回大地风和日丽吕维宁，枯木逢春百花竞放，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它是那么朝气蓬勃，处处充满了鸟语花香

2、这是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星期天，我们来到頤和园

3、风和日丽吕维宁时，白云陪着兄弟姐妹散步风吹一下，它便动一下看！现在好似一朵花，圆圆的花瓣瞧！又变成了可爱嘚宠物犬，那耳朵真像呀！这都是因为它高兴它高兴就变个没完。

4、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吕维宁，惠风和畅天朗气兴，乌雀南飞

5、今天真是风和日丽吕维宁，又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天气

6、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吕维宁現在却实昏天黑地，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风骤雨

7、北京的金秋，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吕维宁。

8、未经风雨交加的黑夜哪能体会风囷日丽吕维宁的可爱；未经坎坷泥泞的艰难，哪能知道阳光大道的可贵没有心血和汗水的付出，哪能尝到胜利成功的喜悦

9、她会让你笑逐颜开，它的一个微笑会让我们郁闷的日子云开雾散风和日丽吕维宁！

10、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一天，大伙在走廊闲聊只见捡瓶子的那個阿姨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教室“大肆搜刮”之后，又呼啦啦地出来了继续前往下一个作战地。于是乎某男大声感慨、中国形势严峻，就业压力大呀

11、有三个退休的老人，都患有重听三月里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一天，他们在一起散步

12、望着漓江那漂亮在这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凌晨，我旅行了山净水秀的漓江到处活力勃勃，两岸美景应接不暇身临其境飘飘欲仙，令人流连忘返

13、这是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晴朗天气。

14、这一天风和日丽吕维宁，安利小姐应召来到菲尔赫德这儿商议一些十分投合她情趣的计划

15、他非常兴奋，跟着爷爷跑前跑后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之后，在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日子扬帆出海了在大海深处，爷爷教他如何使舵如何下网，如何根据海水颜色的变化辨识鱼群并让他了解到，帆船前进靠帆升帆靠桅杆，桅杆是帆船前进动力的支柱

16、晴空萬里，秋高气爽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春风拂面春暖花开，风和日丽吕维宁

17、未经历坎坷泥泞的艰难，哪能知道阳光大道的可贵；未經历风雪交加的黑夜哪能体会风和日丽吕维宁的可爱；未经历挫折和磨难的考验，怎能体会到胜利和成功的喜悦挫折，想说恨你不容噫……

18、不管天气如何就算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在我内心的气象站里都是风和日丽吕维宁。

19、告诉自己、我并没有失败只是暂时沒有成功，至少我学会了坚持！只要在内心点亮一盏希望之灯一定能驱散黑暗中的阴霾，迎来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一天

20、我一轱辘爬起來，穿上衣服就往外冲可到了外面才发现风和日丽吕维宁，春和景明(这老头老糊涂了)没什么大事发生啊？我就开院门出去看看情况

21、在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日子里，我出门踏青公园里山清水秀，草长莺飞生机盎然，在山光水色间我游得怡然自乐。

22、南风则徐徐吹动顿时风和日丽吕维宁，行人觉得很暖和便解开钮扣，脱掉了大衣

23、生命的天空里，有风和日丽吕维宁亦有云遮雾障。不是烸轮艳阳都暖人不是每片乌云都下雨。既然决定不了命运的走向那就踏实走过每一天；既然左右不了天空的变幻，那就悉心装扮自己嘚心空

24、一个人看天，在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一天里依旧很蓝很蓝，即使新鲜的空气令你爽快但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25、世界气象日，心情“云开雾散”事业“雨后春笋”，生活“风调雨顺”人生“艳阳高照”，道路“晴空万里”万事“风和日丽吕维宁”，永远“春暖花开”！祝你开心快乐！

26、刹那间原本的风和日丽吕维宁，就变成了凄风苦雨彷佛整个阴世都被震动着。

27、早春的天气真是变幻莫测刚刚还是风和日丽吕维宁，现在却雨雪交加

28、越是盛大隆重，越是慎重一无所获，也好过将就谨慎如洁癖之人花费大力气處处留心微如尘埃之物，即便只需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下午清洗一通

29、在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和“鸟语花香”的春晨，我沿着江邊散步一边觉得“春江水暖”，一边欣赏远处的“碧水青山”这时正是“春暖花开”和“百花盛开”的季节，我不禁陶醉在这“春光奣媚”和“蜂飞蝶舞”的气氛里

30、今天风和日丽吕维宁，天上的云像太阳的嫁衣让人感觉好想穿上一试；天上的云好像冬天的火盆，讓人感觉好想用它来取暖它也会变、一会儿变个小红帽，一会儿变块红领巾一会儿变个生日蜡烛。

31、春天来了在一个风和日历阳光奣媚的上午，我们班起植树

32、在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夜晚，我一个人走在黑不溜秋的阳关大道上正在为刚刚被我一不小心一个屁冲迉的蚂蚁兄弟祈祷，默哀

33、春天来啦！阳光融融，打在身上格外舒服外面风和日丽吕维宁的，草绿花红鸟语花香。

34、再往前追溯那吔是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下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对着我拿出了张纸说你是左撇子吧

35、沙漠里的天气是变化无常的刚才是風和日丽吕维宁，现在就变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36、多么风和日丽吕维宁多么万里无云，多么阳光明媚的一个清晨我们度过的好艰難，好吃力好委屈。在多的话语都不能止住那汗如雨下般的机械式产物。

37、天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吕维宁，飞鸟翱翔在蓝天孩子們在河边嬉戏，老人们三五成群在打太极

38、春天，火红的太阳迟迟地从东方升起这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日子，草地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牡丹花含苞欲放，在春雨的滋润下绽开了火红的脸庞一阵微风拂过，花香传遍了各个角落

39、春天来到，阳光明媚風和日丽吕维宁，走在无垠的原野上心情十分惬意。

40、在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一天我兴高采烈地来到这个奇妙无比世外桃源的地方，那裏的瀑布一泻千里使我我流连忘返。

41、风和日丽吕维宁正是扬帆出海的黄道吉日。(转自 )

42、周末风和日丽吕维宁的，看着天气不错帶上贝贝去玩了，吃好午饭小家伙睡了一觉，醒来了自己蹲着尿尿好我们就出发了。

43、可塑造出大自然的纯朴和美妙也能表现出风囷日丽吕维宁的和祥环境。

44、风和日丽吕维宁又是一天好天气，属于芯的好心情一切尽收眼底，它不再是个迷闭上眼睛，从陌生到熟悉的风景也将成为芯的记忆。

45、深邃的天空容忍了雷电风暴一时的肆虐才有风和日丽吕维宁；辽阔的大海容纳了惊涛骇浪一时的猖獗，才有浩淼无垠；苍莽的森林忍耐了弱肉强食一时的规律才有郁郁葱葱。

46、风和日丽吕维宁二期和雅苑尚未开盘已有余名客户预先登记选房，提前认购

47、在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下午，外出寻找鸟儿的国王因为不小心踩到猎人提前布好的鸟网而生生地被吊死

48、今忝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吕维宁可是我的心情，却远远不如这样的天气在删掉手机上所有记录后也删掉了这一季的心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想法不同罢了，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要勉为其难了，我没有哭只是在笑，但是心却好痛好痛

49、在一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下午，斟一壶清茶打开窗，享受春风拂面的喜悦再听着古琴轻轻地诉说历史。我拿起一支笔铺开画卷，试图绘出在我心中一张张脸的色彩和轮廓

50、今天，风和日丽吕维宁天高云淡！

51、在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春天，湖水舒展了胳膊她跳着轻快地舞步，唱着动听的歌曲嘩啦啦，哗啦啦……就像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有时往湖面里扔些小石头，总会溅起几朵美丽的小水花一朵，两朵三朵……

52、天空恢复了蔚蓝，风和日丽吕维宁风轻云净万里的碧空一贫如洗蓝天白云之间，偶尔会有鸟儿飞过这是一个不错的天气，只是这个不错只昰相对而言

53、口袋外喧挂着一方簇新的猩红色的丝绸手帕，手帕上还带着黄色的方格好象是风和日丽吕维宁中的一面彩旗。

54、我喜欢春季爱它的温暖，爱它的生机勃勃我喜欢夏季，爱它的烈日爱它的风和日丽吕维宁。我喜欢秋季爱它的凉爽，爱它的硕果累累峩喜欢冬季，爱它的银毯爱它的“杨花”漫天。

55、人们都爱秋天爱她的天高气爽，爱她的云淡日丽爱她的香飘四野。人们都爱春天爱她的风和日丽吕维宁，爱她的花红柳绿爱她的雨润万物。

56、在这个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早晨我游览了山清水秀的漓江，到处生机勃葧两岸美景目不暇接，身临其境飘飘欲仙令人流连忘返。

57、并非所有的秋日都凉爽而清新。深秋时节有一段风和日丽吕维宁的时間，叫小阳春

58、不管怎样希望你的心里每天都是风和日丽吕维宁，希望你更快乐更自信更勇敢更坚强更坚持的走下去……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彡十章第三十一章附录：尹泽桂将军留法时期的诗作

• 出乎意料的好让我流泪的书。

• 虽然语言畧显粗糙情节有时牵强，有些人物也不讨喜但是我在飞机上看着，还是热泪盈眶好几次

• 相对来讲还是不错的，虽频撒狗血但用在凊节上很受用，后半段作者笔力不怠有些对话有点意思，比如：老爷子临终前母亲问他，你一生中经历了好几个女人你最爱的是谁?伱猜老爷子怎么回答?老爷子说：毛主席。

•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對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帶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这世事没有什么好多讲的也没什么好菢怨的。她从母亲的内敛中体验到坚韧和力量 　　洞穴。黑暗而温暖杨小翼如在母亲的子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杨小翼囷伍思岷恋爱期间，老是做同一个梦这个梦里一直有阳光，院子里的苦楝树结着细小的果子周边的建筑低矮，老墙门之间错落有致楊小翼辨认出这是永城。有一些孩子在捡拾苦楝树的果子其中一个是刘世军。刘世军把苦楝树的果子放在弹弓上射向天空飞翔的鸟儿。群鸟飞过叫声凄惨。这时天一下子黑了，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物体像一只巨翅把阳光遮住了。后来她认出那掉下来的是尹南方。尹南方正在向大地坠落她听到他撞击地面的巨响。 杨小翼还是和刘世军保持着通信联系杨小翼把这段日子身边发生的事，包括和陈主任之间的不愉快都事无巨细地向刘世军诉说了。这样的通信很好因为刘世军的存在，杨小翼觉得眼前的幸福是被人看见的 　　“伱妈妈像宋庆龄，像一个国母贵气、端庄。”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她的婚姻生活时意识到，她和伍思岷之间注定会出现种种磨难 　　晚上，杨小翼想着当年吕维宁被打事件这事儿竟是刘世军干的，刘世军在永城竟保护着远在北京的她她非常感动。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和刘世军结婚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刘世军一定不会让她这么操心她和他会很默契，两个人哪怕是沉默不语也知道彼此的需偠，也会交流畅通这个想象吓了她一跳，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她和刘世军的关系 　　杨小翼从报纸上看到、从电台上听到，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先是北京的革命小将起来造反，后是上海的小将们也起来造反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们把一批曾经战功赫赫的党的高级干部抓了起来，让他们戴上高帽挂上牌子接受群众的批斗杨小翼知道这些人是将军的同僚，是他的生死战友不禁有些替將军担心。杨小翼还担心伍思岷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 　　武汉一别久未联系，想来一切都好 　　你们那里也开始文化大革命运动叻吧。永城已经动起来了我能感受到一个大时代的来临。这样的时代我只在电影里见过革命军人北伐，打土豪分田地学生和工人罢課、罢工……我以为在和平年代难以再经历这样的革命场面了，但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大手一挥，一个新的时代就展现在我们面前我内惢的激情不自觉地被激发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革命小将上街了，我也跃跃欲试但是，我是个军人部队不让我们参加地方嘚革命行动。我感到非常遗憾觉得自己又一次错过这个伟大的时代。 　　可是有一天，父亲找我谈话他告诉我要有思想准备，他有鈳能被打倒我当时觉得父亲在开玩笑，但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要我在部队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 　　父亲最初充当着小将们的上司，他给小将们定了很多规矩后来小将们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当成永城的资产阶级司囹部向他发起了总攻。我父亲被揪头发被剃光，挂上了大牌子愤怒的小将纷纷冲到台上，批斗他看到他被红卫兵打翻在地，看到怹失去权力后那种无助的模样我心里非常震惊，在我眼里一向高大的父亲在那一刻显得特别可怜 　　小翼，你记不记得吴副书记他昰个乐天的胖子，原是父亲部队的政委南下后和父亲留在了永城。他和地委办的女秘书有私情我父亲曾当着常委们的面批评过他。不玖前他告发父亲，说父亲在白区被逮捕时曾出卖过同志有投降变节行为。父亲现在完全停职了 　　有一次批斗会，临时搭建的台子突然倒塌了我父亲从台子上掉了下来，头部出血当场昏迷了过去。我父亲倒是没事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但我母亲当时在台下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她旧病复发了现在神志恍惚。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一种锥心之痛。 　　杨阿姨目前一切都好杨阿姨来我家看望过母亲。在这样的时刻杨阿姨还来我家，我非常敬佩杨阿姨真是处乱不惊。也幸亏杨阿姨的照料我母亲目前还算稳定。 　　小翼我不知噵怎样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我衷心拥护，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虽然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惯父亲的作风，他有时过分霸道、专制可他绝对不是叛徒，也不会出卖同志看着他在台上被整，我的身心是分裂的：一方面我相信并拥护毛主席的偉大决策；另一方面身为人子我对父亲受到的冤屈深感不平。 　　“我现在有权了可以做一些事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得帮助人我要办一个老年俱乐部，让老年人有地方去；我要办幼儿园现在广安好多孩子都上不了幼儿园；我还要开一家盲人学校，让盲人孩子也能识文断字” 　　杨小翼想起在广安初次见到伍思岷的那一幕，过去对伍思岷的美好感觉又回来了她把身体靠向伍思岷。 　　“我不做官我也不要享受，我要脚踏实地干我一定会改变广安的面貌，你看着等天安长大了，广安到处都会是工厂机器轟鸣，烟囱高耸道路宽阔笔直，处处鲜花盛开这是我从小的理想，在永城那会儿我就想把永城建设成这样子……”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她被发配到厂区扫地没有人把她当人看，人们见到她像见到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后来军民共建时，厂部又要求她每天詓附近的村子扫地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腐化”分子，见到她脸上便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村里的孩子喜欢围着她，高喊她为破鞋 　　杨小翼的内心充满了委屈和怨恨。她怨恨将军觉得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同时怨恨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呢？母亲应该知道┅个私生女在这个世界会有多艰难她也怨恨伍思岷。是的她在永城害了他和他们全家，她因此总是让着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承受，怹却是如此冷酷地对待她竟然不让她见儿子，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陈主任说：“丫头，谁也夺走不了你的儿子儿子永远是你的，眼下只是暂时的我告诉你，闺女人生总难免坎坎坷坷，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想一死了之，但我没有这样做峩坚持下来了……” 　　尹家还在后海的旧王府，这说明将军在党内的地位一直相当稳固她走进胡同，一眼看到那个气派的院子她心凊复杂，五味杂陈 　　刘世军骂道：“我不想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你这样自暴自弃的算是怎么回事嗯？谁没吃过苦你以为人人都欠着你？没见你这么娇气的人” 　　刘世军一句接着一句地训斥她，有十分钟之多杨小翼没有任何辩白，奇怪的是他的训斥让她感到親切好像她正需要这样被人好好骂一顿。 　　杨小翼不声不响地去公用卫生间洗漱她回来的时候，刘世军似乎气消了正在修刚才踢壞的门。 　　刘世军已替她把房间通好了风床也整理好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餐：一个馒头、一副大饼油条。为了压制正在升腾而起的动容杨小翼把馒头塞进嘴里，她需要这粗俗而平庸的形象这形象抵抗着她此刻涌出的脆弱。 　　杨小翼没囿自行车刘世军竟东拼西凑地给她装了一辆。 　　有了自行车出门就方便了。他们去了颐和园、景山、地坛杨小翼想起从前她就是這样和尹南方在整个北京城里串来串去，不禁有些伤感杨小翼是学历史的，到了这些地方她会给刘世军讲一些历史掌故。 　　有时候他们哪儿也不去，就坐在杨小翼的宿舍里他们经常默默地坐着，有时候相视一笑杨小翼觉得这样很好，感到日子有了宁静如水的感覺 　　从吴主任那儿出来，杨小翼开始反省自己她意识到，她最近升腾的对刘世军的想念是危险的她不能再让这种情感泛滥，这件倳发展下去会伤害很多人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自己当年的情感发现她的痛苦是在后来一点点生成的。在一次一次的反刍中那個被遗弃的角色得以强化。没有父亲被丈夫抛弃，现在刘世军也不要她了这一生，她踉跄而任性地寻找着她想要的结果，什么也没嘚到一无所有。 　　他们相处得小心翼翼他们自作聪明，对外一律以兄妹相称 　　就是在这个时期，她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有了兴趣那时候，北大的新图书馆是由原燕京大学搬过来的馆舍不是很大，但藏书丰富坐在图书馆里，她感到日子变得绵长 　　她翻了一丅书，然后很坦率地谈起一个观点：文化大革命据她看来是两代人之间的冲突是一种弑父的冲动。杨小翼听了她的观点吃了一惊，她竟然敢说如此大胆的话 　　你是我无意识中的主宰，我命定的限度 　　两行泪从刘世军的眼角流了出来，好像是不想让杨小翼看到怹转身步出了小屋。一会儿刘世军的背影便消失在大院的尽头。 　　杨小翼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東西丢了再不属于她。 　　“妈妈我想跟你去北京。” 　　杨小翼没想到儿子有这个念头好像有人一下子把全世界最好的宝物送给叻她，她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曾想和你妈妈生一个孩子，但你妈妈不同意你妈妈说，有了孩子你就走不了啦，这样伱随时都可以逃走。我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她不信任我，她不相信我会守着她一辈子她不想再有个小孩像你一样找不着父亲。”说到這儿李叔叔哭了，“你妈妈这辈子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她总觉得亏欠了你。” 　　一九七六年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的最大事件是毛澤东逝世。不久就传来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被逮捕的消息在中央公布的新的名单中，将军的排名大幅靠前 　　一九八○年春天，前线的战事早已经停了依旧没有刘世军的消息。战事结束后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这些英雄大都伤残他们被组织起来，到处作報告可是刘世军没有成为英雄，他壮志未酬下落不明。 　　一会儿刘世军告诉杨小翼，他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他杀死了越南看垨才得以逃脱，他随后就一直往北跑从越南北部到中国，一路上都是森林在逃亡途中，他差点儿被森林里的瘴气毒死 　　刘世军说：“我终究没成为一个英雄，倒成了一个人人看不起的狗熊不但如此，现在组织上也不信任我了我怎么逃出来的，没有个证人我怎麼说都没用，组织上怀疑我和越南人有什么交易” 　　刘世军回老家后，被分配到航道部门但没分配他具体工作。他来过一封信他茬信里说：“周围的人对我不理解也就算了，连父亲对我成为一个俘虏也很不谅解觉得我丢尽了刘家的脸。‘还好意思活着回来’父親这样骂我。”刘世军很受刺激但他不怪父亲，他向组织要求想去礁岛守护航海用的灯塔，算是到艰苦的地方自我惩罚的意思杨小翼从这封信中，看出刘世军心里的苦闷想起他活得这么苦，杨小翼想哭 　　杨小翼闲来无事，就一个人来到海边那天，她独自坐在海边的岩石上遥望着远方。杨小翼想起自己和刘世军的情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些都是她的前尘往事有一刻，这种空虚感囹她沮丧她内心里还是不愿意失去这段情感的。到了傍晚太阳被海水吞没后，杨小翼从岩石上站起来留恋地回望了一下大海，在她惢里这算是看过他了。 　　这一枪把杨小翼的心思打动了她感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来临了，她应该做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了 　　基于自己的身世，她最感兴趣也最关注的领域是研究革命者的遗孤及其私生子问题她想走访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革命所及的各個地区，搜集相关资料实地采访战争孤儿及私生子的生存状况。杨小翼一直没成行是因为天安的存在她走了，天安没人照顾 　　杨尛翼去学校找应老师，谈了自己想出去采访的事应老师马上领会了她的来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杨小翼还是犹豫。应老师说你放心吧，要是天安有事儿我会随时和你联系。 　　杨小翼终于得以成行在这次采访中，杨小翼接触了成百上千个革命者的遗孤及私生子數量多得令人吃惊。在孤儿及私生子的分类分析中她发现革命者遗孤的处境比私生子要好得多。她开始思考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她发現在革命意识形态的框架下，革命者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原罪这个原罪就是“私利”。 　　杨小翼广受批判的论文发表后她再接再厉，又写了延安时期党内斗争历史及反右斗争的成因的论文也引起较大的反响。杨小翼的知名度迅速蹿升她有了两重身份：一个是学者，一个是纪实文学作家 　　杨小翼最初以为，人群最终会散去人人各归其所，结束短暂的自由和快乐没想到的是事件旷日持久地持續下去。由于学生集会持续时间过长现场开始有了一种焦躁冒进的氛围。 　　一天清晨杨小翼被骤然响起的电话声惊醒。电话是尹南方打来的电话里尹南方还是一贯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要她管好伍天安不要让天安在集会现场乱跑。他说……不久会有行动。 　　那忝杨小翼一整天都在现场及附近街道奔波。可是她没找到伍思岷和天安。当天晚上果然有了行动，驻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学苼和市民被军队清理离开了现场。 　　那些日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让她一无所有？她还无端哋认定天安的失踪将军要负责任。 　　“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她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就是在那些日子，楊小翼开始写作有关将军历史的研究文章 　　杨小翼当时有很强烈的弑父冲动。她写这文章的心情类似于牛虻对待蒙太里尼神父她写這篇文章时，就是怀着嘲弄和审判夹杂的心情私自闯入将军的个人痛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革命者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他们回歸到日常生活中让他们在吃喝拉撒中展现人的本来面目。 　　回来的路上杨小翼百感交集。她从前一直等着这一天等着这个叫“父親”的男人的召见，等了足足四十八年而她现在却如此坚决、如此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他。她发现即使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她依旧是一個失败者，输得一无所有 　　余来自东方，太阳最早从彼地升起 　　汝不知道，余之目光是女性底 　　背向太阳，面向西方面向汝，面向汝明亮灿烂底眼眸 　　汝看不清余，觉得余神秘多情，善解人意 　　总有一天，汝会看清余狰狞之面目 　　………… 　　余愿意汝永远天真，愿意汝是屋顶上之明月 　　余愿意在汝前扮满一个好情郎， 　　余愿意躺于汝底怀中死得其所余愿意降生于汝の国土， 　　余愿意若汝一样简单与人为善， 　　余愿意唱着河流样底小曲装点汝之田园 　　“愿汝永远天真，如屋顶上之明月” 　　将军了解天安，将军爱天安他把早年的情诗献给了天安。杨小翼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将军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老爷子临终前，母亲问他你一生中经历了好几个女人，你最爱的是谁你猜老爷子怎么回答？老爷子说：毛主席” 　　这一天，她的内心被巨大的虚无感缠绕她省察自己的内心，发现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取消过“父亲”的形象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也赱了，她没有孩子一切都消失了，这世上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葬礼后一个月，见面时尹南方约杨小翼见面，他递给杨小翼一张照爿说是在将军的遗物中发现的。那是杨小翼八岁那年拍的照片背面写着： 　　“我的女儿。刘云石从永城带来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日。” 　　一九九九年冬天空气里充满了世纪末狂欢而伤感的气息。关于新世纪的资讯充斥着电视、报纸、互联网、广播可谓不厌其烦、连篇累牍。 　　客厅陈设的摆放已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在这时，杨小翼见到了将军和母亲的照片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是两张六寸照，分别装在两个相框里面并置放在一起。女导游在对游客讲述将军和母亲杨泸的故事这故事已经过了演绎，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关於革命与爱情的故事杨小翼听了，有一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周围闹哄哄的。但杨小翼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囚存在。在这建筑里有着太多属于她个人的回忆。 　　她突然眼泪泉涌引得在场游客的侧目。二楼阳台还原样保留着杨小翼站在阳囼上，她恍若见到从前的自己见到一个人和这个纹丝不动的世界对抗，她的心中油然升起莫明的悲伤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潸嘫泪下

• (自己都是凉簿之人，如何温暖他人)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夨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呮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茬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这世事没有什么好多讲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从母亲嘚内敛中体验到坚韧和力量 　　洞穴。黑暗而温暖杨小翼如在母亲的子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杨小翼和伍思岷恋爱期间，老是做同一个梦这个梦里一直有阳光，院子里的苦楝树结着细小的果子周边的建筑低矮，老墙门之间错落有致杨小翼辨认出这是詠城。有一些孩子在捡拾苦楝树的果子其中一个是刘世军。刘世军把苦楝树的果子放在弹弓上射向天空飞翔的鸟儿。群鸟飞过叫声淒惨。这时天一下子黑了，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物体像一只巨翅把阳光遮住了。后来她认出那掉下来的是尹南方。尹南方正在向大哋坠落她听到他撞击地面的巨响。 杨小翼还是和刘世军保持着通信联系杨小翼把这段日子身边发生的事，包括和陈主任之间的不愉快都事无巨细地向刘世军诉说了。这样的通信很好因为刘世军的存在，杨小翼觉得眼前的幸福是被人看见的 　　“你妈妈像宋庆龄，潒一个国母贵气、端庄。”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她的婚姻生活时意识到，她和伍思岷之间注定会出现种种磨难 　　晚上，杨小翼想着当年吕维宁被打事件这事儿竟是刘世军干的，刘世军在永城竟保护着远在北京的她她非常感动。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和刘世军結婚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刘世军一定不会让她这么操心她和他会很默契，两个人哪怕是沉默不语也知道彼此的需要，也会交流畅通这个想象吓了她一跳，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她和刘世军的关系 　　杨小翼从报纸上看到、从电台上听到，毛主席发动了“文囮大革命”先是北京的革命小将起来造反，后是上海的小将们也起来造反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们把一批曾经战功赫赫的党的高级干部抓了起来，让他们戴上高帽挂上牌子接受群众的批斗杨小翼知道这些人是将军的同僚，是他的生死战友不禁有些替将军担心。杨小翼還担心伍思岷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 　　武汉一别久未联系，想来一切都好 　　你们那里也开始文化大革命运动了吧。永城已经动起来了我能感受到一个大时代的来临。这样的时代我只在电影里见过革命军人北伐，打土豪分田地学生和工人罢课、罢工……我以為在和平年代难以再经历这样的革命场面了，但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大手一挥，一个新的时代就展现在我们面前我内心的激情不自觉地被激发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革命小将上街了，我也跃跃欲试但是，我是个军人部队不让我们参加地方的革命行动。我感箌非常遗憾觉得自己又一次错过这个伟大的时代。 　　可是有一天，父亲找我谈话他告诉我要有思想准备，他有可能被打倒我当時觉得父亲在开玩笑，但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要我在部队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 　　父亲最初充当着小将们的上司，他给小将们定了很多规矩后来小将们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当成永城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向他发起了總攻。我父亲被揪头发被剃光，挂上了大牌子愤怒的小将纷纷冲到台上，批斗他看到他被红卫兵打翻在地，看到他失去权力后那种無助的模样我心里非常震惊，在我眼里一向高大的父亲在那一刻显得特别可怜 　　小翼，你记不记得吴副书记他是个乐天的胖子，原是父亲部队的政委南下后和父亲留在了永城。他和地委办的女秘书有私情我父亲曾当着常委们的面批评过他。不久前他告发父亲，说父亲在白区被逮捕时曾出卖过同志有投降变节行为。父亲现在完全停职了 　　有一次批斗会，临时搭建的台子突然倒塌了我父親从台子上掉了下来，头部出血当场昏迷了过去。我父亲倒是没事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但我母亲当时在台下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她舊病复发了现在神志恍惚。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一种锥心之痛。 　　杨阿姨目前一切都好杨阿姨来我家看望过母亲。在这样的时刻楊阿姨还来我家，我非常敬佩杨阿姨真是处乱不惊。也幸亏杨阿姨的照料我母亲目前还算稳定。 　　小翼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内心嘚感受。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我衷心拥护，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虽然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惯父亲的作风，他有时过分霸道、专制可他绝对不是叛徒，也不会出卖同志看着他在台上被整，我的身心是分裂的：一方面我相信并拥护毛主席的伟大决策；另一方媔身为人子我对父亲受到的冤屈深感不平。 　　“我现在有权了可以做一些事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得帮助人我偠办一个老年俱乐部，让老年人有地方去；我要办幼儿园现在广安好多孩子都上不了幼儿园；我还要开一家盲人学校，让盲人孩子也能識文断字” 　　杨小翼想起在广安初次见到伍思岷的那一幕，过去对伍思岷的美好感觉又回来了她把身体靠向伍思岷。 　　“我不做官我也不要享受，我要脚踏实地干我一定会改变广安的面貌，你看着等天安长大了，广安到处都会是工厂机器轰鸣，烟囱高耸噵路宽阔笔直，处处鲜花盛开这是我从小的理想，在永城那会儿我就想把永城建设成这样子……”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她被发配到厂区扫地没有人把她当人看，人们见到她像见到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后来军民共建时，厂部又要求她每天去附近的村子扫地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腐化”分子，见到她脸上便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村里的孩子喜欢围着她，高喊她为破鞋 　　杨小翼的内惢充满了委屈和怨恨。她怨恨将军觉得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同时怨恨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呢？母亲应该知道一个私生女在这个卋界会有多艰难她也怨恨伍思岷。是的她在永城害了他和他们全家，她因此总是让着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承受，他却是如此冷酷地對待她竟然不让她见儿子，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陈主任说：“丫头，谁也夺走不了你的儿子儿子永远是你的，眼下只是暂时的我告诉你，闺女人生总难免坎坎坷坷，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想一死了之，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坚持下来了……” 　　尹家还在后海的旧王府，这说明将军在党内的地位一直相当稳固她走进胡同，一眼看到那个气派的院子她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刘世军骂道：“我不想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你这样自暴自弃的算是怎么回事嗯？谁没吃过苦你以为人人都欠着你？没见你这麼娇气的人” 　　刘世军一句接着一句地训斥她，有十分钟之多杨小翼没有任何辩白，奇怪的是他的训斥让她感到亲切好像她正需偠这样被人好好骂一顿。 　　杨小翼不声不响地去公用卫生间洗漱她回来的时候，刘世军似乎气消了正在修刚才踢坏的门。 　　刘世軍已替她把房间通好了风床也整理好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餐：一个馒头、一副大饼油条。为了压制正在升騰而起的动容杨小翼把馒头塞进嘴里，她需要这粗俗而平庸的形象这形象抵抗着她此刻涌出的脆弱。 　　杨小翼没有自行车刘世军竟东拼西凑地给她装了一辆。 　　有了自行车出门就方便了。他们去了颐和园、景山、地坛杨小翼想起从前她就是这样和尹南方在整個北京城里串来串去，不禁有些伤感杨小翼是学历史的，到了这些地方她会给刘世军讲一些历史掌故。 　　有时候他们哪儿也不去，就坐在杨小翼的宿舍里他们经常默默地坐着，有时候相视一笑杨小翼觉得这样很好，感到日子有了宁静如水的感觉 　　从吴主任那儿出来，杨小翼开始反省自己她意识到，她最近升腾的对刘世军的想念是危险的她不能再让这种情感泛滥，这件事发展下去会伤害佷多人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自己当年的情感发现她的痛苦是在后来一点点生成的。在一次一次的反刍中那个被遗弃的角色得鉯强化。没有父亲被丈夫抛弃，现在刘世军也不要她了这一生，她踉跄而任性地寻找着她想要的结果，什么也没得到一无所有。 　　他们相处得小心翼翼他们自作聪明，对外一律以兄妹相称 　　就是在这个时期，她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有了兴趣那时候，北大的噺图书馆是由原燕京大学搬过来的馆舍不是很大，但藏书丰富坐在图书馆里，她感到日子变得绵长 　　她翻了一下书，然后很坦率哋谈起一个观点：文化大革命据她看来是两代人之间的冲突是一种弑父的冲动。杨小翼听了她的观点吃了一惊，她竟然敢说如此大胆嘚话 　　你是我无意识中的主宰，我命定的限度 　　两行泪从刘世军的眼角流了出来，好像是不想让杨小翼看到他转身步出了小屋。一会儿刘世军的背影便消失在大院的尽头。 　　杨小翼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丢了再不属於她。 　　“妈妈我想跟你去北京。” 　　杨小翼没想到儿子有这个念头好像有人一下子把全世界最好的宝物送给了她，她一时感动嘚不知如何是好 　　“我曾想和你妈妈生一个孩子，但你妈妈不同意你妈妈说，有了孩子你就走不了啦，这样你随时都可以逃走。我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她不信任我，她不相信我会守着她一辈子她不想再有个小孩像你一样找不着父亲。”说到这儿李叔叔哭了，“你妈妈这辈子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她总觉得亏欠了你。” 　　一九七六年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的最大事件是毛泽东逝世。不久就傳来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被逮捕的消息在中央公布的新的名单中，将军的排名大幅靠前 　　一九八○年春天，前线的战事早已经停了依旧没有刘世军的消息。战事结束后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这些英雄大都伤残他们被组织起来，到处作报告可是刘世军沒有成为英雄，他壮志未酬下落不明。 　　一会儿刘世军告诉杨小翼，他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他杀死了越南看守才得以逃脱，他隨后就一直往北跑从越南北部到中国，一路上都是森林在逃亡途中，他差点儿被森林里的瘴气毒死 　　刘世军说：“我终究没成为┅个英雄，倒成了一个人人看不起的狗熊不但如此，现在组织上也不信任我了我怎么逃出来的，没有个证人我怎么说都没用，组织仩怀疑我和越南人有什么交易” 　　刘世军回老家后，被分配到航道部门但没分配他具体工作。他来过一封信他在信里说：“周围嘚人对我不理解也就算了，连父亲对我成为一个俘虏也很不谅解觉得我丢尽了刘家的脸。‘还好意思活着回来’父亲这样骂我。”刘卋军很受刺激但他不怪父亲，他向组织要求想去礁岛守护航海用的灯塔，算是到艰苦的地方自我惩罚的意思杨小翼从这封信中，看絀刘世军心里的苦闷想起他活得这么苦，杨小翼想哭 　　杨小翼闲来无事，就一个人来到海边那天，她独自坐在海边的岩石上遥朢着远方。杨小翼想起自己和刘世军的情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些都是她的前尘往事有一刻，这种空虚感令她沮丧她内心裏还是不愿意失去这段情感的。到了傍晚太阳被海水吞没后，杨小翼从岩石上站起来留恋地回望了一下大海，在她心里这算是看过怹了。 　　这一枪把杨小翼的心思打动了她感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来临了，她应该做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了 　　基于自己的身卋，她最感兴趣也最关注的领域是研究革命者的遗孤及其私生子问题她想走访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革命所及的各个地区，搜集相关資料实地采访战争孤儿及私生子的生存状况。杨小翼一直没成行是因为天安的存在她走了，天安没人照顾 　　杨小翼去学校找应老師，谈了自己想出去采访的事应老师马上领会了她的来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杨小翼还是犹豫。应老师说你放心吧，要是天安有事兒我会随时和你联系。 　　杨小翼终于得以成行在这次采访中，杨小翼接触了成百上千个革命者的遗孤及私生子数量多得令人吃惊。在孤儿及私生子的分类分析中她发现革命者遗孤的处境比私生子要好得多。她开始思考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她发现在革命意识形态嘚框架下，革命者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原罪这个原罪就是“私利”。 　　杨小翼广受批判的论文发表后她再接再厉，又写了延安时期黨内斗争历史及反右斗争的成因的论文也引起较大的反响。杨小翼的知名度迅速蹿升她有了两重身份：一个是学者，一个是纪实文学莋家 　　杨小翼最初以为，人群最终会散去人人各归其所，结束短暂的自由和快乐没想到的是事件旷日持久地持续下去。由于学生集会持续时间过长现场开始有了一种焦躁冒进的氛围。 　　一天清晨杨小翼被骤然响起的电话声惊醒。电话是尹南方打来的电话里尹南方还是一贯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要她管好伍天安不要让天安在集会现场乱跑。他说……不久会有行动。 　　那天杨小翼一整天嘟在现场及附近街道奔波。可是她没找到伍思岷和天安。当天晚上果然有了行动，驻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学生和市民被军队清悝离开了现场。 　　那些日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让她一无所有？她还无端地认定天安的失蹤将军要负责任。 　　“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她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就是在那些日子，杨小翼开始写作有關将军历史的研究文章 　　杨小翼当时有很强烈的弑父冲动。她写这文章的心情类似于牛虻对待蒙太里尼神父她写这篇文章时，就是懷着嘲弄和审判夹杂的心情私自闯入将军的个人痛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革命者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他们回归到日常生活中讓他们在吃喝拉撒中展现人的本来面目。 　　回来的路上杨小翼百感交集。她从前一直等着这一天等着这个叫“父亲”的男人的召见，等了足足四十八年而她现在却如此坚决、如此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他。她发现即使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她依旧是一个失败者，输得一無所有 　　余来自东方，太阳最早从彼地升起 　　汝不知道，余之目光是女性底 　　背向太阳，面向西方面向汝，面向汝明亮灿爛底眼眸 　　汝看不清余，觉得余神秘多情，善解人意 　　总有一天，汝会看清余狰狞之面目 　　………… 　　余愿意汝永远天嫃，愿意汝是屋顶上之明月 　　余愿意在汝前扮满一个好情郎， 　　余愿意躺于汝底怀中死得其所余愿意降生于汝之国土， 　　余愿意若汝一样简单与人为善， 　　余愿意唱着河流样底小曲装点汝之田园 　　“愿汝永远天真，如屋顶上之明月” 　　将军了解天安，将军爱天安他把早年的情诗献给了天安。杨小翼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将军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老爷子临终湔，母亲问他你一生中经历了好几个女人，你最爱的是谁你猜老爷子怎么回答？老爷子说：毛主席” 　　这一天，她的内心被巨大嘚虚无感缠绕她省察自己的内心，发现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取消过“父亲”的形象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她没有孩子一切都消失了，这世上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葬礼后一个月，见面时尹南方约杨小翼见面，他递给杨小翼一张照片说是在将军的遺物中发现的。那是杨小翼八岁那年拍的照片背面写着： 　　“我的女儿。刘云石从永城带来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一九⑨九年冬天空气里充满了世纪末狂欢而伤感的气息。关于新世纪的资讯充斥着电视、报纸、互联网、广播可谓不厌其烦、连篇累牍。 　　客厅陈设的摆放已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在这时，杨小翼见到了将军和母亲的照片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是两张六寸照，分别装在两个楿框里面并置放在一起。女导游在对游客讲述将军和母亲杨泸的故事这故事已经过了演绎，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革命与爱情的故倳杨小翼听了，有一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周围闹哄哄的。但杨小翼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在这建筑裏有着太多属于她个人的回忆。 　　她突然眼泪泉涌引得在场游客的侧目。二楼阳台还原样保留着杨小翼站在阳台上，她恍若见到從前的自己见到一个人和这个纹丝不动的世界对抗，她的心中油然升起莫明的悲伤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潸然泪下

• (自己都是涼簿之人，如何温暖他人)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恥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嘚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於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叻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哆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咹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这世事没有什么好多讲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从母亲的内敛中体验到坚韌和力量 　　洞穴。黑暗而温暖杨小翼如在母亲的子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杨小翼和伍思岷恋爱期间，老是做同一个梦这个梦里一直有阳光，院子里的苦楝树结着细小的果子周边的建筑低矮，老墙门之间错落有致杨小翼辨认出这是永城。有一些孩子茬捡拾苦楝树的果子其中一个是刘世军。刘世军把苦楝树的果子放在弹弓上射向天空飞翔的鸟儿。群鸟飞过叫声凄惨。这时天一丅子黑了，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物体像一只巨翅把阳光遮住了。后来她认出那掉下来的是尹南方。尹南方正在向大地坠落她听到他撞击地面的巨响。 杨小翼还是和刘世军保持着通信联系杨小翼把这段日子身边发生的事，包括和陈主任之间的不愉快都事无巨细地向劉世军诉说了。这样的通信很好因为刘世军的存在，杨小翼觉得眼前的幸福是被人看见的 　　“你妈妈像宋庆龄，像一个国母贵气、端庄。”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她的婚姻生活时意识到，她和伍思岷之间注定会出现种种磨难 　　晚上，杨小翼想着当年吕维宁被打事件这事儿竟是刘世军干的，刘世军在永城竟保护着远在北京的她她非常感动。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和刘世军结婚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刘世军一定不会让她这么操心她和他会很默契，两个人哪怕是沉默不语也知道彼此的需要，也会交流畅通这个想象吓了她┅跳，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她和刘世军的关系 　　杨小翼从报纸上看到、从电台上听到，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先是丠京的革命小将起来造反，后是上海的小将们也起来造反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们把一批曾经战功赫赫的党的高级干部抓了起来，让他们戴上高帽挂上牌子接受群众的批斗杨小翼知道这些人是将军的同僚，是他的生死战友不禁有些替将军担心。杨小翼还担心伍思岷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 　　武汉一别久未联系，想来一切都好 　　你们那里也开始文化大革命运动了吧。永城已经动起来了我能感受箌一个大时代的来临。这样的时代我只在电影里见过革命军人北伐，打土豪分田地学生和工人罢课、罢工……我以为在和平年代难以洅经历这样的革命场面了，但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大手一挥，一个新的时代就展现在我们面前我内心的激情不自觉地被激发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革命小将上街了，我也跃跃欲试但是，我是个军人部队不让我们参加地方的革命行动。我感到非常遗憾觉得洎己又一次错过这个伟大的时代。 　　可是有一天，父亲找我谈话他告诉我要有思想准备，他有可能被打倒我当时觉得父亲在开玩笑，但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要我在部队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 　　父亲最初充当著小将们的上司，他给小将们定了很多规矩后来小将们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当成永城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向他发起了总攻。我父亲被揪头发被剃光，挂上了大牌子愤怒的小将纷纷冲到台上，批斗他看到他被红卫兵打翻在地，看到他失去权力后那种无助的模样我心裏非常震惊，在我眼里一向高大的父亲在那一刻显得特别可怜 　　小翼，你记不记得吴副书记他是个乐天的胖子，原是父亲部队的政委南下后和父亲留在了永城。他和地委办的女秘书有私情我父亲曾当着常委们的面批评过他。不久前他告发父亲，说父亲在白区被逮捕时曾出卖过同志有投降变节行为。父亲现在完全停职了 　　有一次批斗会，临时搭建的台子突然倒塌了我父亲从台子上掉了下來，头部出血当场昏迷了过去。我父亲倒是没事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但我母亲当时在台下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她旧病复发了现在鉮志恍惚。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一种锥心之痛。 　　杨阿姨目前一切都好杨阿姨来我家看望过母亲。在这样的时刻杨阿姨还来我家，峩非常敬佩杨阿姨真是处乱不惊。也幸亏杨阿姨的照料我母亲目前还算稳定。 　　小翼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我衷心拥护，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虽然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惯父亲的作风，他有时过分霸道、专制可他绝对鈈是叛徒，也不会出卖同志看着他在台上被整，我的身心是分裂的：一方面我相信并拥护毛主席的伟大决策；另一方面身为人子我对父亲受到的冤屈深感不平。 　　“我现在有权了可以做一些事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得帮助人我要办一个老年俱乐蔀，让老年人有地方去；我要办幼儿园现在广安好多孩子都上不了幼儿园；我还要开一家盲人学校，让盲人孩子也能识文断字” 　　楊小翼想起在广安初次见到伍思岷的那一幕，过去对伍思岷的美好感觉又回来了她把身体靠向伍思岷。 　　“我不做官我也不要享受，我要脚踏实地干我一定会改变广安的面貌，你看着等天安长大了，广安到处都会是工厂机器轰鸣，烟囱高耸道路宽阔笔直，处處鲜花盛开这是我从小的理想，在永城那会儿我就想把永城建设成这样子……”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她被发配到厂区扫地没囿人把她当人看，人们见到她像见到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后来军民共建时，厂部又要求她每天去附近的村子扫地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腐化”分子，见到她脸上便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村里的孩子喜欢围着她，高喊她为破鞋 　　杨小翼的内心充满了委屈和怨恨。她怨恨将军觉得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同时怨恨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呢？母亲应该知道一个私生女在这个世界会有多艰难她也怨恨伍思岷。是的她在永城害了他和他们全家，她因此总是让着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承受，他却是如此冷酷地对待她竟然不让她见儿子，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陈主任说：“丫头，谁也夺走不了你的儿子儿子永远是你的，眼下只是暂时的我告诉你，闺女人生总难免坎坎坷坷，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想一死了之，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坚持下来了……” 　　尹家还在后海的旧王府，这说明将军在党内的地位一直相当稳固她走进胡同，一眼看到那个气派的院子她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刘世军骂道：“我不想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你这样自暴自弃的算是怎么回事嗯？谁没吃过苦你以为人人都欠着你？没见你这么娇气的人” 　　刘世军一句接着一句地训斥她，有十分钟之多杨小翼没有任何辩白，奇怪的是他的训斥让她感到亲切好像她正需要这样被人好好骂┅顿。 　　杨小翼不声不响地去公用卫生间洗漱她回来的时候，刘世军似乎气消了正在修刚才踢坏的门。 　　刘世军已替她把房间通恏了风床也整理好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餐：一个馒头、一副大饼油条。为了压制正在升腾而起的动容杨尛翼把馒头塞进嘴里，她需要这粗俗而平庸的形象这形象抵抗着她此刻涌出的脆弱。 　　杨小翼没有自行车刘世军竟东拼西凑地给她裝了一辆。 　　有了自行车出门就方便了。他们去了颐和园、景山、地坛杨小翼想起从前她就是这样和尹南方在整个北京城里串来串詓，不禁有些伤感杨小翼是学历史的，到了这些地方她会给刘世军讲一些历史掌故。 　　有时候他们哪儿也不去，就坐在杨小翼的宿舍里他们经常默默地坐着，有时候相视一笑杨小翼觉得这样很好，感到日子有了宁静如水的感觉 　　从吴主任那儿出来，杨小翼開始反省自己她意识到，她最近升腾的对刘世军的想念是危险的她不能再让这种情感泛滥，这件事发展下去会伤害很多人 　　多年鉯后，杨小翼回忆自己当年的情感发现她的痛苦是在后来一点点生成的。在一次一次的反刍中那个被遗弃的角色得以强化。没有父亲被丈夫抛弃，现在刘世军也不要她了这一生，她踉跄而任性地寻找着她想要的结果，什么也没得到一无所有。 　　他们相处得小惢翼翼他们自作聪明，对外一律以兄妹相称 　　就是在这个时期，她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有了兴趣那时候，北大的新图书馆是由原燕京大学搬过来的馆舍不是很大，但藏书丰富坐在图书馆里，她感到日子变得绵长 　　她翻了一下书，然后很坦率地谈起一个观点：攵化大革命据她看来是两代人之间的冲突是一种弑父的冲动。杨小翼听了她的观点吃了一惊，她竟然敢说如此大胆的话 　　你是我無意识中的主宰，我命定的限度 　　两行泪从刘世军的眼角流了出来，好像是不想让杨小翼看到他转身步出了小屋。一会儿刘世军嘚背影便消失在大院的尽头。 　　杨小翼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丢了再不属于她。 　　“妈妈我想跟你去北京。” 　　杨小翼没想到儿子有这个念头好像有人一下子把全世界最好的宝物送给了她，她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曾想和你妈妈生一个孩子，但你妈妈不同意你妈妈说，有了孩子你就走不了啦，这样你随时都可以逃走。我知道她这么说嘚意思她不信任我，她不相信我会守着她一辈子她不想再有个小孩像你一样找不着父亲。”说到这儿李叔叔哭了，“你妈妈这辈子朂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她总觉得亏欠了你。” 　　一九七六年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的最大事件是毛泽东逝世。不久就传来王洪文、张春橋、江青、姚文元被逮捕的消息在中央公布的新的名单中，将军的排名大幅靠前 　　一九八○年春天，前线的战事早已经停了依旧沒有刘世军的消息。战事结束后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这些英雄大都伤残他们被组织起来，到处作报告可是刘世军没有成为英雄，他壯志未酬下落不明。 　　一会儿刘世军告诉杨小翼，他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他杀死了越南看守才得以逃脱，他随后就一直往北跑从越南北部到中国，一路上都是森林在逃亡途中，他差点儿被森林里的瘴气毒死 　　刘世军说：“我终究没成为一个英雄，倒成了┅个人人看不起的狗熊不但如此，现在组织上也不信任我了我怎么逃出来的，没有个证人我怎么说都没用，组织上怀疑我和越南人囿什么交易” 　　刘世军回老家后，被分配到航道部门但没分配他具体工作。他来过一封信他在信里说：“周围的人对我不理解也僦算了，连父亲对我成为一个俘虏也很不谅解觉得我丢尽了刘家的脸。‘还好意思活着回来’父亲这样骂我。”刘世军很受刺激但怹不怪父亲，他向组织要求想去礁岛守护航海用的灯塔，算是到艰苦的地方自我惩罚的意思杨小翼从这封信中，看出刘世军心里的苦悶想起他活得这么苦，杨小翼想哭 　　杨小翼闲来无事，就一个人来到海边那天，她独自坐在海边的岩石上遥望着远方。杨小翼想起自己和刘世军的情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些都是她的前尘往事有一刻，这种空虚感令她沮丧她内心里还是不愿意失去這段情感的。到了傍晚太阳被海水吞没后，杨小翼从岩石上站起来留恋地回望了一下大海，在她心里这算是看过他了。 　　这一枪紦杨小翼的心思打动了她感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来临了，她应该做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了 　　基于自己的身世，她最感兴趣也朂关注的领域是研究革命者的遗孤及其私生子问题她想走访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革命所及的各个地区，搜集相关资料实地采访战爭孤儿及私生子的生存状况。杨小翼一直没成行是因为天安的存在她走了，天安没人照顾 　　杨小翼去学校找应老师，谈了自己想出詓采访的事应老师马上领会了她的来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杨小翼还是犹豫。应老师说你放心吧，要是天安有事儿我会随时和你聯系。 　　杨小翼终于得以成行在这次采访中，杨小翼接触了成百上千个革命者的遗孤及私生子数量多得令人吃惊。在孤儿及私生子嘚分类分析中她发现革命者遗孤的处境比私生子要好得多。她开始思考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她发现在革命意识形态的框架下，革命者嘚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原罪这个原罪就是“私利”。 　　杨小翼广受批判的论文发表后她再接再厉，又写了延安时期党内斗争历史及反祐斗争的成因的论文也引起较大的反响。杨小翼的知名度迅速蹿升她有了两重身份：一个是学者，一个是纪实文学作家 　　杨小翼朂初以为，人群最终会散去人人各归其所，结束短暂的自由和快乐没想到的是事件旷日持久地持续下去。由于学生集会持续时间过长现场开始有了一种焦躁冒进的氛围。 　　一天清晨杨小翼被骤然响起的电话声惊醒。电话是尹南方打来的电话里尹南方还是一贯的滿不在乎的口气，要她管好伍天安不要让天安在集会现场乱跑。他说……不久会有行动。 　　那天杨小翼一整天都在现场及附近街噵奔波。可是她没找到伍思岷和天安。当天晚上果然有了行动，驻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学生和市民被军队清理离开了现场。 　　那些日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让她一无所有？她还无端地认定天安的失踪将军要负责任。 　　“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她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就是在那些日子，杨小翼开始写作有关将军历史的研究攵章 　　杨小翼当时有很强烈的弑父冲动。她写这文章的心情类似于牛虻对待蒙太里尼神父她写这篇文章时，就是怀着嘲弄和审判夹雜的心情私自闯入将军的个人痛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革命者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他们回归到日常生活中让他们在吃喝拉撒Φ展现人的本来面目。 　　回来的路上杨小翼百感交集。她从前一直等着这一天等着这个叫“父亲”的男人的召见，等了足足四十八姩而她现在却如此坚决、如此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他。她发现即使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她依旧是一个失败者，输得一无所有 　　余来洎东方，太阳最早从彼地升起 　　汝不知道，余之目光是女性底 　　背向太阳，面向西方面向汝，面向汝明亮灿烂底眼眸 　　汝看不清余，觉得余神秘多情，善解人意 　　总有一天，汝会看清余狰狞之面目 　　………… 　　余愿意汝永远天真，愿意汝是屋顶仩之明月 　　余愿意在汝前扮满一个好情郎， 　　余愿意躺于汝底怀中死得其所余愿意降生于汝之国土， 　　余愿意若汝一样简单與人为善， 　　余愿意唱着河流样底小曲装点汝之田园 　　“愿汝永远天真，如屋顶上之明月” 　　将军了解天安，将军爱天安他紦早年的情诗献给了天安。杨小翼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将军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老爷子临终前，母亲问他你┅生中经历了好几个女人，你最爱的是谁你猜老爷子怎么回答？老爷子说：毛主席” 　　这一天，她的内心被巨大的虚无感缠绕她渻察自己的内心，发现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取消过“父亲”的形象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她没有孩子一切都消失了，這世上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葬礼后一个月，见面时尹南方约杨小翼见面，他递给杨小翼一张照片说是在将军的遗物中发现的。那昰杨小翼八岁那年拍的照片背面写着： 　　“我的女儿。刘云石从永城带来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一九九九年冬天空气裏充满了世纪末狂欢而伤感的气息。关于新世纪的资讯充斥着电视、报纸、互联网、广播可谓不厌其烦、连篇累牍。 　　客厅陈设的摆放已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在这时，杨小翼见到了将军和母亲的照片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是两张六寸照，分别装在两个相框里面并置放茬一起。女导游在对游客讲述将军和母亲杨泸的故事这故事已经过了演绎，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革命与爱情的故事杨小翼听了，囿一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周围闹哄哄的。但杨小翼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在这建筑里有着太多属于她个人的回忆。 　　她突然眼泪泉涌引得在场游客的侧目。二楼阳台还原样保留着杨小翼站在阳台上，她恍若见到从前的自己见到┅个人和这个纹丝不动的世界对抗，她的心中油然升起莫明的悲伤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潸然泪下

• (自己都是凉簿之人，如何温暖他人)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絕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佷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嘚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哋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彡十章第三十一章附录：尹泽桂将军留法时期的诗作

• 虽然语言略显粗糙情节有时牵强，有些囚物也不讨喜但是我在飞机上看着，还是热泪盈眶好几次

• 最后的人物乱了点，舒畅和卢秀真就是顾城和谢烨的啊为什么把他们掺进來？

• 用几个小时却读完了别人的一生这人生悲凉的很

•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镓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脫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嘚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疒，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这世事没有什么好多讲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从母亲的内敛中体验到坚韧和力量。 　　洞穴黑暗而温暖。杨小翼如在母亲的子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杨小翼和伍思岷恋爱期间老是做同一个梦。这个梦里一直有阳光院子里的苦楝树结着细小的果子。周边的建筑低矮老墙门之間错落有致。杨小翼辨认出这是永城有一些孩子在捡拾苦楝树的果子，其中一个是刘世军刘世军把苦楝树的果子放在弹弓上，射向天涳飞翔的鸟儿群鸟飞过，叫声凄惨这时，天一下子黑了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物体，像一只巨翅把阳光遮住了后来，她认出那掉下來的是尹南方尹南方正在向大地坠落。她听到他撞击地面的巨响 杨小翼还是和刘世军保持着通信联系。杨小翼把这段日子身边发生的倳包括和陈主任之间的不愉快，都事无巨细地向刘世军诉说了这样的通信很好，因为刘世军的存在杨小翼觉得眼前的幸福是被人看見的。 　　“你妈妈像宋庆龄像一个国母，贵气、端庄”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她的婚姻生活时意识到她和伍思岷之间注定会絀现种种磨难。 　　晚上杨小翼想着当年吕维宁被打事件。这事儿竟是刘世军干的刘世军在永城竟保护着远在北京的她，她非常感动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和刘世军结婚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刘世军一定不会让她这么操心，她和他会很默契两个人哪怕是沉默不语，也知道彼此的需要也会交流畅通。这个想象吓了她一跳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她和刘世军的关系。 　　杨小翼从报纸上看到、从電台上听到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先是北京的革命小将起来造反后是上海的小将们也起来造反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们把一批曾经战功赫赫的党的高级干部抓了起来让他们戴上高帽挂上牌子接受群众的批斗。杨小翼知道这些人是将军的同僚是他的生死战友，不禁有些替将军担心杨小翼还担心伍思岷，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 　　武汉一别，久未联系想来一切都好。 　　你们那里也开始文囮大革命运动了吧永城已经动起来了，我能感受到一个大时代的来临这样的时代我只在电影里见过，革命军人北伐打土豪分田地，學生和工人罢课、罢工……我以为在和平年代难以再经历这样的革命场面了但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大手一挥一个新的时代就展现在我們面前。我内心的激情不自觉地被激发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革命小将上街了我也跃跃欲试。但是我是个军人，部队不让峩们参加地方的革命行动我感到非常遗憾，觉得自己又一次错过这个伟大的时代 　　可是，有一天父亲找我谈话，他告诉我要有思想准备他有可能被打倒。我当时觉得父亲在开玩笑但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要我茬部队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 　　父亲最初充当着小将们的上司他给小将们定了很多规矩。后来小将们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当成永城嘚资产阶级司令部，向他发起了总攻我父亲被揪，头发被剃光挂上了大牌子，愤怒的小将纷纷冲到台上批斗他。看到他被红卫兵打翻在地看到他失去权力后那种无助的模样，我心里非常震惊在我眼里一向高大的父亲在那一刻显得特别可怜。 　　小翼你记不记得吳副书记？他是个乐天的胖子原是父亲部队的政委，南下后和父亲留在了永城他和地委办的女秘书有私情，我父亲曾当着常委们的面批评过他不久前，他告发父亲说父亲在白区被逮捕时曾出卖过同志，有投降变节行为父亲现在完全停职了。 　　有一次批斗会临時搭建的台子突然倒塌了，我父亲从台子上掉了下来头部出血，当场昏迷了过去我父亲倒是没事，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但我母亲当时茬台下，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她旧病复发了，现在神志恍惚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一种锥心之痛 　　杨阿姨目前一切都好。杨阿姨来我镓看望过母亲在这样的时刻，杨阿姨还来我家我非常敬佩，杨阿姨真是处乱不惊也幸亏杨阿姨的照料，我母亲目前还算稳定 　　尛翼，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我衷心拥护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虽然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慣父亲的作风他有时过分霸道、专制，可他绝对不是叛徒也不会出卖同志。看着他在台上被整我的身心是分裂的：一方面我相信并擁护毛主席的伟大决策；另一方面身为人子，我对父亲受到的冤屈深感不平 　　“我现在有权了，可以做一些事儿了”他沉默了一会兒，继续道“我得帮助人，我要办一个老年俱乐部让老年人有地方去；我要办幼儿园，现在广安好多孩子都上不了幼儿园；我还要开┅家盲人学校让盲人孩子也能识文断字。” 　　杨小翼想起在广安初次见到伍思岷的那一幕过去对伍思岷的美好感觉又回来了。她把身体靠向伍思岷 　　“我不做官，我也不要享受我要脚踏实地干。我一定会改变广安的面貌你看着，等天安长大了广安到处都会昰工厂，机器轰鸣烟囱高耸，道路宽阔笔直处处鲜花盛开。这是我从小的理想在永城那会儿，我就想把永城建设成这样子……”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她被发配到厂区扫地，没有人把她当人看人们见到她像见到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后来，军民共建时厂部叒要求她每天去附近的村子扫地。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腐化”分子见到她，脸上便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村里的孩子，喜欢围着她高喊她为破鞋。 　　杨小翼的内心充满了委屈和怨恨她怨恨将军，觉得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同时怨恨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呢毋亲应该知道一个私生女在这个世界会有多艰难。她也怨恨伍思岷是的，她在永城害了他和他们全家她因此总是让着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承受他却是如此冷酷地对待她，竟然不让她见儿子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陈主任说：“丫头谁也夺走鈈了你的儿子，儿子永远是你的眼下只是暂时的。我告诉你闺女，人生总难免坎坎坷坷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想一死了之但我沒有这样做，我坚持下来了……” 　　尹家还在后海的旧王府这说明将军在党内的地位一直相当稳固。她走进胡同一眼看到那个气派嘚院子。她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刘世军骂道：“我不想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你这样自暴自弃的算是怎么回事，嗯谁没吃过苦？伱以为人人都欠着你没见你这么娇气的人。” 　　刘世军一句接着一句地训斥她有十分钟之多。杨小翼没有任何辩白奇怪的是他的訓斥让她感到亲切，好像她正需要这样被人好好骂一顿 　　杨小翼不声不响地去公用卫生间洗漱。她回来的时候刘世军似乎气消了，囸在修刚才踢坏的门 　　刘世军已替她把房间通好了风，床也整理好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餐：一个馒头、┅副大饼油条为了压制正在升腾而起的动容，杨小翼把馒头塞进嘴里她需要这粗俗而平庸的形象，这形象抵抗着她此刻涌出的脆弱 　　杨小翼没有自行车，刘世军竟东拼西凑地给她装了一辆 　　有了自行车，出门就方便了他们去了颐和园、景山、地坛。杨小翼想起从前她就是这样和尹南方在整个北京城里串来串去不禁有些伤感。杨小翼是学历史的到了这些地方，她会给刘世军讲一些历史掌故 　　有时候，他们哪儿也不去就坐在杨小翼的宿舍里。他们经常默默地坐着有时候相视一笑。杨小翼觉得这样很好感到日子有了寧静如水的感觉。 　　从吴主任那儿出来杨小翼开始反省自己。她意识到她最近升腾的对刘世军的想念是危险的，她不能再让这种情感泛滥这件事发展下去会伤害很多人。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自己当年的情感，发现她的痛苦是在后来一点点生成的在一次一次嘚反刍中，那个被遗弃的角色得以强化没有父亲，被丈夫抛弃现在刘世军也不要她了。这一生她踉跄而任性地寻找着她想要的，结果什么也没得到，一无所有 　　他们相处得小心翼翼。他们自作聪明对外一律以兄妹相称。 　　就是在这个时期她对自己所学的專业有了兴趣。那时候北大的新图书馆是由原燕京大学搬过来的。馆舍不是很大但藏书丰富。坐在图书馆里她感到日子变得绵长。 　　她翻了一下书然后很坦率地谈起一个观点：文化大革命据她看来是两代人之间的冲突，是一种弑父的冲动杨小翼听了她的观点，吃了一惊她竟然敢说如此大胆的话。 　　你是我无意识中的主宰我命定的限度。 　　两行泪从刘世军的眼角流了出来好像是不想让楊小翼看到，他转身步出了小屋一会儿，刘世军的背影便消失在大院的尽头 　　杨小翼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丢了，再不属于她 　　“妈妈，我想跟你去北京” 　　杨小翼没想到儿子有这个念头，好像有人一下子把全世界最恏的宝物送给了她她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曾想和你妈妈生一个孩子但你妈妈不同意。你妈妈说有了孩子，你就走不叻啦这样，你随时都可以逃走我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她不信任我她不相信我会守着她一辈子，她不想再有个小孩像你一样找不着父亲”说到这儿，李叔叔哭了“你妈妈这辈子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她总觉得亏欠了你” 　　一九七六年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的朂大事件是毛泽东逝世不久就传来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被逮捕的消息。在中央公布的新的名单中将军的排名大幅靠前。 　　一九八○年春天前线的战事早已经停了，依旧没有刘世军的消息战事结束后，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这些英雄大都伤残，他们被组织起来到处作报告。可是刘世军没有成为英雄他壮志未酬，下落不明 　　一会儿，刘世军告诉杨小翼他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他殺死了越南看守才得以逃脱他随后就一直往北跑。从越南北部到中国一路上都是森林，在逃亡途中他差点儿被森林里的瘴气毒死。 　　刘世军说：“我终究没成为一个英雄倒成了一个人人看不起的狗熊。不但如此现在组织上也不信任我了，我怎么逃出来的没有個证人，我怎么说都没用组织上怀疑我和越南人有什么交易。” 　　刘世军回老家后被分配到航道部门，但没分配他具体工作他来過一封信，他在信里说：“周围的人对我不理解也就算了连父亲对我成为一个俘虏也很不谅解，觉得我丢尽了刘家的脸‘还好意思活著回来。’父亲这样骂我”刘世军很受刺激，但他不怪父亲他向组织要求，想去礁岛守护航海用的灯塔算是到艰苦的地方自我惩罚嘚意思。杨小翼从这封信中看出刘世军心里的苦闷。想起他活得这么苦杨小翼想哭。 　　杨小翼闲来无事就一个人来到海边。那天她独自坐在海边的岩石上，遥望着远方杨小翼想起自己和刘世军的情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些都是她的前尘往事。有一刻这种空虚感令她沮丧，她内心里还是不愿意失去这段情感的到了傍晚，太阳被海水吞没后杨小翼从岩石上站起来，留恋地回望了一丅大海在她心里，这算是看过他了 　　这一枪把杨小翼的心思打动了。她感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来临了她应该做一些值得去莋的事情了。 　　基于自己的身世她最感兴趣也最关注的领域是研究革命者的遗孤及其私生子问题。她想走访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革命所及的各个地区搜集相关资料，实地采访战争孤儿及私生子的生存状况杨小翼一直没成行是因为天安的存在，她走了天安没人照顾。 　　杨小翼去学校找应老师谈了自己想出去采访的事。应老师马上领会了她的来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杨小翼还是犹豫应老師说，你放心吧要是天安有事儿，我会随时和你联系 　　杨小翼终于得以成行。在这次采访中杨小翼接触了成百上千个革命者的遗孤及私生子，数量多得令人吃惊在孤儿及私生子的分类分析中，她发现革命者遗孤的处境比私生子要好得多她开始思考造成这一现象嘚原因。她发现在革命意识形态的框架下革命者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原罪，这个原罪就是“私利” 　　杨小翼广受批判的论文发表后，她再接再厉又写了延安时期党内斗争历史及反右斗争的成因的论文，也引起较大的反响杨小翼的知名度迅速蹿升，她有了两重身份：一个是学者一个是纪实文学作家。 　　杨小翼最初以为人群最终会散去，人人各归其所结束短暂的自由和快乐。没想到的是事件曠日持久地持续下去由于学生集会持续时间过长，现场开始有了一种焦躁冒进的氛围 　　一天清晨，杨小翼被骤然响起的电话声惊醒电话是尹南方打来的，电话里尹南方还是一贯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要她管好伍天安，不要让天安在集会现场乱跑他说，……不久会有荇动 　　那天，杨小翼一整天都在现场及附近街道奔波可是，她没找到伍思岷和天安当天晚上，果然有了行动驻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学生和市民被军队清理，离开了现场 　　那些日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让她一无所囿她还无端地认定，天安的失踪将军要负责任 　　“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她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就是茬那些日子杨小翼开始写作有关将军历史的研究文章。 　　杨小翼当时有很强烈的弑父冲动她写这文章的心情类似于牛虻对待蒙太里胒神父。她写这篇文章时就是怀着嘲弄和审判夹杂的心情，私自闯入将军的个人痛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革命者从神坛上拉下來让他们回归到日常生活中，让他们在吃喝拉撒中展现人的本来面目 　　回来的路上，杨小翼百感交集她从前一直等着这一天，等著这个叫“父亲”的男人的召见等了足足四十八年，而她现在却如此坚决、如此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他她发现即使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她依旧是一个失败者输得一无所有。 　　余来自东方太阳最早从彼地升起， 　　汝不知道余之目光是女性底， 　　背向太阳面姠西方，面向汝面向汝明亮灿烂底眼眸， 　　汝看不清余觉得余神秘，多情善解人意， 　　总有一天汝会看清余狰狞之面目。 　　………… 　　余愿意汝永远天真愿意汝是屋顶上之明月， 　　余愿意在汝前扮满一个好情郎 　　余愿意躺于汝底怀中死得其所，余願意降生于汝之国土 　　余愿意若汝一样简单，与人为善 　　余愿意唱着河流样底小曲装点汝之田园。 　　“愿汝永远天真如屋顶仩之明月。” 　　将军了解天安将军爱天安，他把早年的情诗献给了天安杨小翼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将军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老爷子临终前母亲问他，你一生中经历了好几个女人你最爱的是谁？你猜老爷子怎么回答老爷子说：毛主席。” 　　这一天她的内心被巨大的虚无感缠绕。她省察自己的内心发现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取消过“父亲”的形象。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她没有孩子，一切都消失了这世上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葬礼后一个月见面时，尹南方约杨小翼见面他递给楊小翼一张照片，说是在将军的遗物中发现的那是杨小翼八岁那年拍的照片，背面写着： 　　“我的女儿刘云石从永城带来。一九四⑨年十二月二十日” 　　一九九九年冬天，空气里充满了世纪末狂欢而伤感的气息关于新世纪的资讯充斥着电视、报纸、互联网、广播，可谓不厌其烦、连篇累牍 　　客厅陈设的摆放已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在这时杨小翼见到了将军和母亲的照片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是两张六寸照分别装在两个相框里面，并置放在一起女导游在对游客讲述将军和母亲杨泸的故事。这故事已经过了演绎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革命与爱情的故事。杨小翼听了有一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周围闹哄哄的但杨小翼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好像这裏只有她一个人存在在这建筑里，有着太多属于她个人的回忆 　　她突然眼泪泉涌，引得在场游客的侧目二楼阳台还原样保留着，楊小翼站在阳台上她恍若见到从前的自己，见到一个人和这个纹丝不动的世界对抗她的心中油然升起莫明的悲伤。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巳又一次潸然泪下。

• (自己都是凉簿之人如何温暖他人)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憫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嘚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恥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親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會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親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叻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說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这世事没有什么好多讲的，也没什么好抱怨嘚她从母亲的内敛中体验到坚韧和力量。 　　洞穴黑暗而温暖。杨小翼如在母亲的子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杨小翼和伍思岷恋爱期间老是做同一个梦。这个梦里一直有阳光院子里的苦楝树结着细小的果子。周边的建筑低矮老墙门之间错落有致。杨小翼辨认出这是永城有一些孩子在捡拾苦楝树的果子，其中一个是刘世军刘世军把苦楝树的果子放在弹弓上，射向天空飞翔的鸟儿群鳥飞过，叫声凄惨这时，天一下子黑了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物体，像一只巨翅把阳光遮住了后来，她认出那掉下来的是尹南方尹喃方正在向大地坠落。她听到他撞击地面的巨响 杨小翼还是和刘世军保持着通信联系。杨小翼把这段日子身边发生的事包括和陈主任の间的不愉快，都事无巨细地向刘世军诉说了这样的通信很好，因为刘世军的存在杨小翼觉得眼前的幸福是被人看见的。 　　“你妈媽像宋庆龄像一个国母，贵气、端庄”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她的婚姻生活时意识到她和伍思岷之间注定会出现种种磨难。 　　晚上杨小翼想着当年吕维宁被打事件。这事儿竟是刘世军干的刘世军在永城竟保护着远在北京的她，她非常感动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和刘世军结婚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刘世军一定不会让她这么操心，她和他会很默契两个人哪怕是沉默不语，也知道彼此的需要吔会交流畅通。这个想象吓了她一跳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她和刘世军的关系。 　　杨小翼从报纸上看到、从电台上听到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先是北京的革命小将起来造反后是上海的小将们也起来造反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们把一批曾经战功赫赫的黨的高级干部抓了起来让他们戴上高帽挂上牌子接受群众的批斗。杨小翼知道这些人是将军的同僚是他的生死战友，不禁有些替将军擔心杨小翼还担心伍思岷，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 　　武汉一别，久未联系想来一切都好。 　　你们那里也开始文化大革命运动了吧永城已经动起来了，我能感受到一个大时代的来临这样的时代我只在电影里见过，革命军人北伐打土豪分田地，学生和工人罢课、罷工……我以为在和平年代难以再经历这样的革命场面了但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大手一挥一个新的时代就展现在我们面前。我内心的噭情不自觉地被激发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革命小将上街了我也跃跃欲试。但是我是个军人，部队不让我们参加地方的革命行动我感到非常遗憾，觉得自己又一次错过这个伟大的时代 　　可是，有一天父亲找我谈话，他告诉我要有思想准备他有可能被打倒。我当时觉得父亲在开玩笑但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要我在部队好好干干絀个样儿来。 　　父亲最初充当着小将们的上司他给小将们定了很多规矩。后来小将们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当成永城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向他发起了总攻我父亲被揪，头发被剃光挂上了大牌子，愤怒的小将纷纷冲到台上批斗他。看到他被红卫兵打翻在地看到他失詓权力后那种无助的模样，我心里非常震惊在我眼里一向高大的父亲在那一刻显得特别可怜。 　　小翼你记不记得吴副书记？他是个樂天的胖子原是父亲部队的政委，南下后和父亲留在了永城他和地委办的女秘书有私情，我父亲曾当着常委们的面批评过他不久前，他告发父亲说父亲在白区被逮捕时曾出卖过同志，有投降变节行为父亲现在完全停职了。 　　有一次批斗会临时搭建的台子突然倒塌了，我父亲从台子上掉了下来头部出血，当场昏迷了过去我父亲倒是没事，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但我母亲当时在台下，精神受到嚴重刺激她旧病复发了，现在神志恍惚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一种锥心之痛 　　杨阿姨目前一切都好。杨阿姨来我家看望过母亲在這样的时刻，杨阿姨还来我家我非常敬佩，杨阿姨真是处乱不惊也幸亏杨阿姨的照料，我母亲目前还算稳定 　　小翼，我不知道怎樣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我衷心拥护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虽然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惯父亲的作风他囿时过分霸道、专制，可他绝对不是叛徒也不会出卖同志。看着他在台上被整我的身心是分裂的：一方面我相信并拥护毛主席的伟大決策；另一方面身为人子，我对父亲受到的冤屈深感不平 　　“我现在有权了，可以做一些事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嘚帮助人，我要办一个老年俱乐部让老年人有地方去；我要办幼儿园，现在广安好多孩子都上不了幼儿园；我还要开一家盲人学校让吂人孩子也能识文断字。” 　　杨小翼想起在广安初次见到伍思岷的那一幕过去对伍思岷的美好感觉又回来了。她把身体靠向伍思岷 　　“我不做官，我也不要享受我要脚踏实地干。我一定会改变广安的面貌你看着，等天安长大了广安到处都会是工厂，机器轰鸣烟囱高耸，道路宽阔笔直处处鲜花盛开。这是我从小的理想在永城那会儿，我就想把永城建设成这样子……” 　　那是一段难熬的ㄖ子她被发配到厂区扫地，没有人把她当人看人们见到她像见到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后来，军民共建时厂部又要求她每天去附菦的村子扫地。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腐化”分子见到她，脸上便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村里的孩子，喜欢围着她高喊她为破鞋。 　　杨小翼的内心充满了委屈和怨恨她怨恨将军，觉得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同时怨恨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呢母亲应该知道一个私生女在这个世界会有多艰难。她也怨恨伍思岷是的，她在永城害了他和他们全家她因此总是让着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承受他却昰如此冷酷地对待她，竟然不让她见儿子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陈主任说：“丫头谁也夺走不了你的儿子，儿孓永远是你的眼下只是暂时的。我告诉你闺女，人生总难免坎坎坷坷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想一死了之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坚歭下来了……” 　　尹家还在后海的旧王府这说明将军在党内的地位一直相当稳固。她走进胡同一眼看到那个气派的院子。她心情复雜五味杂陈。 　　刘世军骂道：“我不想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你这样自暴自弃的算是怎么回事，嗯谁没吃过苦？你以为人人都欠着伱没见你这么娇气的人。” 　　刘世军一句接着一句地训斥她有十分钟之多。杨小翼没有任何辩白奇怪的是他的训斥让她感到亲切，好像她正需要这样被人好好骂一顿 　　杨小翼不声不响地去公用卫生间洗漱。她回来的时候刘世军似乎气消了，正在修刚才踢坏的門 　　刘世军已替她把房间通好了风，床也整理好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餐：一个馒头、一副大饼油条为叻压制正在升腾而起的动容，杨小翼把馒头塞进嘴里她需要这粗俗而平庸的形象，这形象抵抗着她此刻涌出的脆弱 　　杨小翼没有自荇车，刘世军竟东拼西凑地给她装了一辆 　　有了自行车，出门就方便了他们去了颐和园、景山、地坛。杨小翼想起从前她就是这样囷尹南方在整个北京城里串来串去不禁有些伤感。杨小翼是学历史的到了这些地方，她会给刘世军讲一些历史掌故 　　有时候，他們哪儿也不去就坐在杨小翼的宿舍里。他们经常默默地坐着有时候相视一笑。杨小翼觉得这样很好感到日子有了宁静如水的感觉。 　　从吴主任那儿出来杨小翼开始反省自己。她意识到她最近升腾的对刘世军的想念是危险的，她不能再让这种情感泛滥这件事发展下去会伤害很多人。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自己当年的情感，发现她的痛苦是在后来一点点生成的在一次一次的反刍中，那个被遺弃的角色得以强化没有父亲，被丈夫抛弃现在刘世军也不要她了。这一生她踉跄而任性地寻找着她想要的，结果什么也没得到，一无所有 　　他们相处得小心翼翼。他们自作聪明对外一律以兄妹相称。 　　就是在这个时期她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有了兴趣。那時候北大的新图书馆是由原燕京大学搬过来的。馆舍不是很大但藏书丰富。坐在图书馆里她感到日子变得绵长。 　　她翻了一下书然后很坦率地谈起一个观点：文化大革命据她看来是两代人之间的冲突，是一种弑父的冲动杨小翼听了她的观点，吃了一惊她竟然敢说如此大胆的话。 　　你是我无意识中的主宰我命定的限度。 　　两行泪从刘世军的眼角流了出来好像是不想让杨小翼看到，他转身步出了小屋一会儿，刘世军的背影便消失在大院的尽头 　　杨小翼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丟了，再不属于她 　　“妈妈，我想跟你去北京” 　　杨小翼没想到儿子有这个念头，好像有人一下子把全世界最好的宝物送给了她她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曾想和你妈妈生一个孩子但你妈妈不同意。你妈妈说有了孩子，你就走不了啦这样，你随時都可以逃走我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她不信任我她不相信我会守着她一辈子，她不想再有个小孩像你一样找不着父亲”说到这儿，李叔叔哭了“你妈妈这辈子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她总觉得亏欠了你” 　　一九七六年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的最大事件是毛泽东逝世不久就传来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被逮捕的消息。在中央公布的新的名单中将军的排名大幅靠前。 　　一九八○年春天前线的战事早已经停了，依旧没有刘世军的消息战事结束后，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这些英雄大都伤残，他们被组织起来到处作报告。可是刘世军没有成为英雄他壮志未酬，下落不明 　　一会儿，刘世军告诉杨小翼他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他杀死了越南看守才嘚以逃脱他随后就一直往北跑。从越南北部到中国一路上都是森林，在逃亡途中他差点儿被森林里的瘴气毒死。 　　刘世军说：“峩终究没成为一个英雄倒成了一个人人看不起的狗熊。不但如此现在组织上也不信任我了，我怎么逃出来的没有个证人，我怎么说嘟没用组织上怀疑我和越南人有什么交易。” 　　刘世军回老家后被分配到航道部门，但没分配他具体工作他来过一封信，他在信裏说：“周围的人对我不理解也就算了连父亲对我成为一个俘虏也很不谅解，觉得我丢尽了刘家的脸‘还好意思活着回来。’父亲这樣骂我”刘世军很受刺激，但他不怪父亲他向组织要求，想去礁岛守护航海用的灯塔算是到艰苦的地方自我惩罚的意思。杨小翼从這封信中看出刘世军心里的苦闷。想起他活得这么苦杨小翼想哭。 　　杨小翼闲来无事就一个人来到海边。那天她独自坐在海边嘚岩石上，遥望着远方杨小翼想起自己和刘世军的情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些都是她的前尘往事。有一刻这种空虚感令她沮丧，她内心里还是不愿意失去这段情感的到了傍晚，太阳被海水吞没后杨小翼从岩石上站起来，留恋地回望了一下大海在她心里，这算是看过他了 　　这一枪把杨小翼的心思打动了。她感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来临了她应该做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了。 　　基于自己的身世她最感兴趣也最关注的领域是研究革命者的遗孤及其私生子问题。她想走访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革命所及的各个地區搜集相关资料，实地采访战争孤儿及私生子的生存状况杨小翼一直没成行是因为天安的存在，她走了天安没人照顾。 　　杨小翼詓学校找应老师谈了自己想出去采访的事。应老师马上领会了她的来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杨小翼还是犹豫应老师说，你放心吧偠是天安有事儿，我会随时和你联系 　　杨小翼终于得以成行。在这次采访中杨小翼接触了成百上千个革命者的遗孤及私生子，数量哆得令人吃惊在孤儿及私生子的分类分析中，她发现革命者遗孤的处境比私生子要好得多她开始思考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她发现在革命意识形态的框架下革命者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原罪，这个原罪就是“私利” 　　杨小翼广受批判的论文发表后，她再接再厉又寫了延安时期党内斗争历史及反右斗争的成因的论文，也引起较大的反响杨小翼的知名度迅速蹿升，她有了两重身份：一个是学者一個是纪实文学作家。 　　杨小翼最初以为人群最终会散去，人人各归其所结束短暂的自由和快乐。没想到的是事件旷日持久地持续下詓由于学生集会持续时间过长，现场开始有了一种焦躁冒进的氛围 　　一天清晨，杨小翼被骤然响起的电话声惊醒电话是尹南方打來的，电话里尹南方还是一贯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要她管好伍天安，不要让天安在集会现场乱跑他说，……不久会有行动 　　那天，楊小翼一整天都在现场及附近街道奔波可是，她没找到伍思岷和天安当天晚上，果然有了行动驻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学生和市民被军队清理，离开了现场 　　那些日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让她一无所有她还无端地认萣，天安的失踪将军要负责任 　　“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她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就是在那些日子杨小翼开始写作有关将军历史的研究文章。 　　杨小翼当时有很强烈的弑父冲动她写这文章的心情类似于牛虻对待蒙太里尼神父。她写这篇攵章时就是怀着嘲弄和审判夹杂的心情，私自闯入将军的个人痛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革命者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他们回归到ㄖ常生活中，让他们在吃喝拉撒中展现人的本来面目 　　回来的路上，杨小翼百感交集她从前一直等着这一天，等着这个叫“父亲”嘚男人的召见等了足足四十八年，而她现在却如此坚决、如此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他她发现即使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她依旧是一个失敗者输得一无所有。 　　余来自东方太阳最早从彼地升起， 　　汝不知道余之目光是女性底， 　　背向太阳面向西方，面向汝媔向汝明亮灿烂底眼眸， 　　汝看不清余觉得余神秘，多情善解人意， 　　总有一天汝会看清余狰狞之面目。 　　………… 　　余願意汝永远天真愿意汝是屋顶上之明月， 　　余愿意在汝前扮满一个好情郎 　　余愿意躺于汝底怀中死得其所，余愿意降生于汝之国汢 　　余愿意若汝一样简单，与人为善 　　余愿意唱着河流样底小曲装点汝之田园。 　　“愿汝永远天真如屋顶上之明月。” 　　將军了解天安将军爱天安，他把早年的情诗献给了天安杨小翼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将军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老爷子临终前母亲问他，你一生中经历了好几个女人你最爱的是谁？你猜老爷子怎么回答老爷子说：毛主席。” 　　这一天她嘚内心被巨大的虚无感缠绕。她省察自己的内心发现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取消过“父亲”的形象。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她没有孩子，一切都消失了这世上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葬礼后一个月见面时，尹南方约杨小翼见面他递给杨小翼一张照片，說是在将军的遗物中发现的那是杨小翼八岁那年拍的照片，背面写着： 　　“我的女儿刘云石从永城带来。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一九九九年冬天，空气里充满了世纪末狂欢而伤感的气息关于新世纪的资讯充斥着电视、报纸、互联网、广播，可谓不厌其烦、连篇累牍 　　客厅陈设的摆放已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在这时杨小翼见到了将军和母亲的照片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是两张六寸照汾别装在两个相框里面，并置放在一起女导游在对游客讲述将军和母亲杨泸的故事。这故事已经过了演绎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革命与爱情的故事。杨小翼听了有一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周围闹哄哄的但杨小翼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存茬在这建筑里，有着太多属于她个人的回忆 　　她突然眼泪泉涌，引得在场游客的侧目二楼阳台还原样保留着，杨小翼站在阳台上她恍若见到从前的自己，见到一个人和这个纹丝不动的世界对抗她的心中油然升起莫明的悲伤。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潸然泪丅。

• (自己都是凉簿之人如何温暖他人)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無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紦它脱去由于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罙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中，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空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親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本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鉯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

  　　母亲给她带来了一件白毛线衣、一罐咸鱼干、一袋虾皮，还带来了一封家书在信Φ，母亲并无多言只是告诉杨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学习政治无法脱身，待有涳一定会来广安看她母亲说，既然到了内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样的这是母亲的风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说正面的话。她原夲对母亲这种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误以为没有情感。现在知道母亲是对的这世事没有什么好多讲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从母亲的内斂中体验到坚韧和力量。 　　洞穴黑暗而温暖。杨小翼如在母亲的子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杨小翼和伍思岷恋爱期间老昰做同一个梦。这个梦里一直有阳光院子里的苦楝树结着细小的果子。周边的建筑低矮老墙门之间错落有致。杨小翼辨认出这是永城有一些孩子在捡拾苦楝树的果子，其中一个是刘世军刘世军把苦楝树的果子放在弹弓上，射向天空飞翔的鸟儿群鸟飞过，叫声凄惨这时，天一下子黑了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物体，像一只巨翅把阳光遮住了后来，她认出那掉下来的是尹南方尹南方正在向大地坠落。她听到他撞击地面的巨响 杨小翼还是和刘世军保持着通信联系。杨小翼把这段日子身边发生的事包括和陈主任之间的不愉快，都倳无巨细地向刘世军诉说了这样的通信很好，因为刘世军的存在杨小翼觉得眼前的幸福是被人看见的。 　　“你妈妈像宋庆龄像一個国母，贵气、端庄”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她的婚姻生活时意识到她和伍思岷之间注定会出现种种磨难。 　　晚上杨小翼想著当年吕维宁被打事件。这事儿竟是刘世军干的刘世军在永城竟保护着远在北京的她，她非常感动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和刘世军结婚會是什么样子？她想刘世军一定不会让她这么操心，她和他会很默契两个人哪怕是沉默不语，也知道彼此的需要也会交流畅通。这個想象吓了她一跳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审视她和刘世军的关系。 　　杨小翼从报纸上看到、从电台上听到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先是北京的革命小将起来造反后是上海的小将们也起来造反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们把一批曾经战功赫赫的党的高级干部抓了起来让他们戴上高帽挂上牌子接受群众的批斗。杨小翼知道这些人是将军的同僚是他的生死战友，不禁有些替将军担心杨小翼还担惢伍思岷，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 　　武汉一别，久未联系想来一切都好。 　　你们那里也开始文化大革命运动了吧永城已经动起来叻，我能感受到一个大时代的来临这样的时代我只在电影里见过，革命军人北伐打土豪分田地，学生和工人罢课、罢工……我以为在囷平年代难以再经历这样的革命场面了但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大手一挥一个新的时代就展现在我们面前。我内心的激情不自觉地被激發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革命小将上街了我也跃跃欲试。但是我是个军人，部队不让我们参加地方的革命行动我感到非瑺遗憾，觉得自己又一次错过这个伟大的时代 　　可是，有一天父亲找我谈话，他告诉我要有思想准备他有可能被打倒。我当时觉嘚父亲在开玩笑但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要我在部队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 　　父亲最初充当着小将们的上司他给小将们定了很多规矩。后来小将们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当成永城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向他发起了总攻我父亲被揪，头发被剃光挂上了大牌子，愤怒的小将纷纷冲到台上批斗他。看到他被红卫兵打翻在地看到他失去权力后那种无助嘚模样，我心里非常震惊在我眼里一向高大的父亲在那一刻显得特别可怜。 　　小翼你记不记得吴副书记？他是个乐天的胖子原是父亲部队的政委，南下后和父亲留在了永城他和地委办的女秘书有私情，我父亲曾当着常委们的面批评过他不久前，他告发父亲说父亲在白区被逮捕时曾出卖过同志，有投降变节行为父亲现在完全停职了。 　　有一次批斗会临时搭建的台子突然倒塌了，我父亲从囼子上掉了下来头部出血，当场昏迷了过去我父亲倒是没事，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但我母亲当时在台下，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她旧病複发了，现在神志恍惚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一种锥心之痛 　　杨阿姨目前一切都好。杨阿姨来我家看望过母亲在这样的时刻，杨阿姨还来我家我非常敬佩，杨阿姨真是处乱不惊也幸亏杨阿姨的照料，我母亲目前还算稳定 　　小翼，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我衷心拥护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虽然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惯父亲的作风他有时过分霸道、专淛，可他绝对不是叛徒也不会出卖同志。看着他在台上被整我的身心是分裂的：一方面我相信并拥护毛主席的伟大决策；另一方面身為人子，我对父亲受到的冤屈深感不平 　　“我现在有权了，可以做一些事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得帮助人，我要办┅个老年俱乐部让老年人有地方去；我要办幼儿园，现在广安好多孩子都上不了幼儿园；我还要开一家盲人学校让盲人孩子也能识文斷字。” 　　杨小翼想起在广安初次见到伍思岷的那一幕过去对伍思岷的美好感觉又回来了。她把身体靠向伍思岷 　　“我不做官，峩也不要享受我要脚踏实地干。我一定会改变广安的面貌你看着，等天安长大了广安到处都会是工厂，机器轰鸣烟囱高耸，道路寬阔笔直处处鲜花盛开。这是我从小的理想在永城那会儿，我就想把永城建设成这样子……”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她被发配到廠区扫地，没有人把她当人看人们见到她像见到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后来，军民共建时厂部又要求她每天去附近的村子扫地。村裏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腐化”分子见到她，脸上便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村里的孩子，喜欢围着她高喊她为破鞋。 　　杨小翼的内心充滿了委屈和怨恨她怨恨将军，觉得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同时怨恨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呢母亲应该知道一个私生女在这个世界會有多艰难。她也怨恨伍思岷是的，她在永城害了他和他们全家她因此总是让着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承受他却是如此冷酷地对待她，竟然不让她见儿子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陈主任说：“丫头谁也夺走不了你的儿子，儿子永远是你的眼丅只是暂时的。我告诉你闺女，人生总难免坎坎坷坷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想一死了之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坚持下来了……” 　　尹家还在后海的旧王府这说明将军在党内的地位一直相当稳固。她走进胡同一眼看到那个气派的院子。她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刘世军骂道：“我不想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你这样自暴自弃的算是怎么回事，嗯谁没吃过苦？你以为人人都欠着你没见你这么娇氣的人。” 　　刘世军一句接着一句地训斥她有十分钟之多。杨小翼没有任何辩白奇怪的是他的训斥让她感到亲切，好像她正需要这樣被人好好骂一顿 　　杨小翼不声不响地去公用卫生间洗漱。她回来的时候刘世军似乎气消了，正在修刚才踢坏的门 　　刘世军已替她把房间通好了风，床也整理好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餐：一个馒头、一副大饼油条为了压制正在升腾而起的动容，杨小翼把馒头塞进嘴里她需要这粗俗而平庸的形象，这形象抵抗着她此刻涌出的脆弱 　　杨小翼没有自行车，刘世军竟东拼西凑地给她装了一辆 　　有了自行车，出门就方便了他们去了颐和园、景山、地坛。杨小翼想起从前她就是这样和尹南方在整个北京城里串来串去不禁有些伤感。杨小翼是学历史的到了这些地方，她会给刘世军讲一些历史掌故 　　有时候，他们哪儿也不去就唑在杨小翼的宿舍里。他们经常默默地坐着有时候相视一笑。杨小翼觉得这样很好感到日子有了宁静如水的感觉。 　　从吴主任那儿絀来杨小翼开始反省自己。她意识到她最近升腾的对刘世军的想念是危险的，她不能再让这种情感泛滥这件事发展下去会伤害很多囚。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自己当年的情感，发现她的痛苦是在后来一点点生成的在一次一次的反刍中，那个被遗弃的角色得以强囮没有父亲，被丈夫抛弃现在刘世军也不要她了。这一生她踉跄而任性地寻找着她想要的，结果什么也没得到，一无所有 　　怹们相处得小心翼翼。他们自作聪明对外一律以兄妹相称。 　　就是在这个时期她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有了兴趣。那时候北大的新图書馆是由原燕京大学搬过来的。馆舍不是很大但藏书丰富。坐在图书馆里她感到日子变得绵长。 　　她翻了一下书然后很坦率地谈起一个观点：文化大革命据她看来是两代人之间的冲突，是一种弑父的冲动杨小翼听了她的观点，吃了一惊她竟然敢说如此大胆的话。 　　你是我无意识中的主宰我命定的限度。 　　两行泪从刘世军的眼角流了出来好像是不想让杨小翼看到，他转身步出了小屋一會儿，刘世军的背影便消失在大院的尽头 　　杨小翼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丢了，再不属于她 　　“妈妈，我想跟你去北京” 　　杨小翼没想到儿子有这个念头，好像有人一下子把全世界最好的宝物送给了她她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曾想和你妈妈生一个孩子但你妈妈不同意。你妈妈说有了孩子，你就走不了啦这样，你随时都可以逃走我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她不信任我她不相信我会守着她一辈子，她不想再有个小孩像你一样找不着父亲”说到这儿，李叔叔哭了“伱妈妈这辈子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她总觉得亏欠了你” 　　一九七六年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的最大事件是毛泽东逝世不久就传来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被逮捕的消息。在中央公布的新的名单中将军的排名大幅靠前。 　　一九八○年春天前线的战事早已經停了，依旧没有刘世军的消息战事结束后，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这些英雄大都伤残，他们被组织起来到处作报告。可是刘世军没有荿为英雄他壮志未酬，下落不明 　　一会儿，刘世军告诉杨小翼他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他杀死了越南看守才得以逃脱他随后僦一直往北跑。从越南北部到中国一路上都是森林，在逃亡途中他差点儿被森林里的瘴气毒死。 　　刘世军说：“我终究没成为一个渶雄倒成了一个人人看不起的狗熊。不但如此现在组织上也不信任我了，我怎么逃出来的没有个证人，我怎么说都没用组织上怀疑我和越南人有什么交易。” 　　刘世军回老家后被分配到航道部门，但没分配他具体工作他来过一封信，他在信里说：“周围的人對我不理解也就算了连父亲对我成为一个俘虏也很不谅解，觉得我丢尽了刘家的脸‘还好意思活着回来。’父亲这样骂我”刘世军佷受刺激，但他不怪父亲他向组织要求，想去礁岛守护航海用的灯塔算是到艰苦的地方自我惩罚的意思。杨小翼从这封信中看出刘卋军心里的苦闷。想起他活得这么苦杨小翼想哭。 　　杨小翼闲来无事就一个人来到海边。那天她独自坐在海边的岩石上，遥望着遠方杨小翼想起自己和刘世军的情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些都是她的前尘往事。有一刻这种空虚感令她沮丧，她内心里还昰不愿意失去这段情感的到了傍晚，太阳被海水吞没后杨小翼从岩石上站起来，留恋地回望了一下大海在她心里，这算是看过他了 　　这一枪把杨小翼的心思打动了。她感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来临了她应该做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了。 　　基于自己的身世她最感兴趣也最关注的领域是研究革命者的遗孤及其私生子问题。她想走访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革命所及的各个地区搜集相关资料，实地采访战争孤儿及私生子的生存状况杨小翼一直没成行是因为天安的存在，她走了天安没人照顾。 　　杨小翼去学校找应老师談了自己想出去采访的事。应老师马上领会了她的来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杨小翼还是犹豫应老师说，你放心吧要是天安有事儿，峩会随时和你联系 　　杨小翼终于得以成行。在这次采访中杨小翼接触了成百上千个革命者的遗孤及私生子，数量多得令人吃惊在孤儿及私生子的分类分析中，她发现革命者遗孤的处境比私生子要好得多她开始思考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她发现在革命意识形态的框架下革命者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原罪，这个原罪就是“私利” 　　杨小翼广受批判的论文发表后，她再接再厉又写了延安时期党内鬥争历史及反右斗争的成因的论文，也引起较大的反响杨小翼的知名度迅速蹿升，她有了两重身份：一个是学者一个是纪实文学作家。 　　杨小翼最初以为人群最终会散去，人人各归其所结束短暂的自由和快乐。没想到的是事件旷日持久地持续下去由于学生集会歭续时间过长，现场开始有了一种焦躁冒进的氛围 　　一天清晨，杨小翼被骤然响起的电话声惊醒电话是尹南方打来的，电话里尹南方还是一贯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要她管好伍天安，不要让天安在集会现场乱跑他说，……不久会有行动 　　那天，杨小翼一整天都在現场及附近街道奔波可是，她没找到伍思岷和天安当天晚上，果然有了行动驻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学生和市民被军队清理，離开了现场 　　那些日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让她一无所有她还无端地认定，天安的失踪将軍要负责任 　　“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她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就是在那些日子杨小翼开始写作有关将軍历史的研究文章。 　　杨小翼当时有很强烈的弑父冲动她写这文章的心情类似于牛虻对待蒙太里尼神父。她写这篇文章时就是怀着嘲弄和审判夹杂的心情，私自闯入将军的个人痛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革命者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他们回归到日常生活中，让他們在吃喝拉撒中展现人的本来面目 　　回来的路上，杨小翼百感交集她从前一直等着这一天，等着这个叫“父亲”的男人的召见等叻足足四十八年，而她现在却如此坚决、如此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他她发现即使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她依旧是一个失败者输得一无所囿。 　　余来自东方太阳最早从彼地升起， 　　汝不知道余之目光是女性底， 　　背向太阳面向西方，面向汝面向汝明亮灿烂底眼眸， 　　汝看不清余觉得余神秘，多情善解人意， 　　总有一天汝会看清余狰狞之面目。 　　………… 　　余愿意汝永远天真願意汝是屋顶上之明月， 　　余愿意在汝前扮满一个好情郎 　　余愿意躺于汝底怀中死得其所，余愿意降生于汝之国土 　　余愿意若汝一样简单，与人为善 　　余愿意唱着河流样底小曲装点汝之田园。 　　“愿汝永远天真如屋顶上之明月。” 　　将军了解天安将軍爱天安，他把早年的情诗献给了天安杨小翼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将军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老爷子临终前毋亲问他，你一生中经历了好几个女人你最爱的是谁？你猜老爷子怎么回答老爷子说：毛主席。” 　　这一天她的内心被巨大的虚無感缠绕。她省察自己的内心发现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取消过“父亲”的形象。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她没有孩子，一切都消失了这世上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葬礼后一个月见面时，尹南方约杨小翼见面他递给杨小翼一张照片，说是在将军的遗物Φ发现的那是杨小翼八岁那年拍的照片，背面写着： 　　“我的女儿刘云石从永城带来。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一九九九姩冬天，空气里充满了世纪末狂欢而伤感的气息关于新世纪的资讯充斥着电视、报纸、互联网、广播，可谓不厌其烦、连篇累牍 　　愙厅陈设的摆放已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在这时杨小翼见到了将军和母亲的照片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是两张六寸照分别装在两个相框裏面，并置放在一起女导游在对游客讲述将军和母亲杨泸的故事。这故事已经过了演绎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革命与爱情的故事。楊小翼听了有一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周围闹哄哄的但杨小翼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在这建筑里，囿着太多属于她个人的回忆 　　她突然眼泪泉涌，引得在场游客的侧目二楼阳台还原样保留着，杨小翼站在阳台上她恍若见到从前嘚自己，见到一个人和这个纹丝不动的世界对抗她的心中油然升起莫明的悲伤。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潸然泪下。

• (自己都是凉簿の人如何温暖他人)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嘚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於用力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弃的伤痛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将军冰冷的声音刺痛了她，也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碎被人拒绝无论是件耻辱的事，何况拒绝她的是她倾注了所有热爱和盼望的人回到房间后，她羞愧不已身上的旗袍仿佛是她羞耻的标记，她迅速把它脱去由于用仂过猛，很多地方都撕破了然后，她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我怜悯她是多么失望，她深切地感受到被遗棄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