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倒霉说明什么被别人欺负冤枉已经够惨够倒霉了,18年5月份我妹查出得红斑狼疮病又尿毒症又贫血,治疗到现在

终于我抬头看着她,将工作证塞入自己的口袋

真想拿起一团破布塞住海美的嘴巴!

因为,她的尖叫声又引来了其他人——周旋、陶冶还有,我的小光

我很想大声喊出来,喊出“妈妈”这两个字但旁边有海美,还有我最爱的小光我没有勇气发出声音,我不想被他们看不起……周旋和陶冶确认女清洁工死亡后抬起她浑身是血的尸体,要去地下四层将她埋葬

我能说些什么呢?说我差点被许鹏飞强奸说女清洁工为救我而死,因為她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我所谓富家女的身份,全是出于虚荣心的谎言与伪装

海美却说了一番让我也震惊的话。

她告诉小光——女清洁笁发现强奸犯许鹏飞与我在这个小房间里因此才被他杀死。

我知道海美也暗中喜欢小光可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她是唯恐小光不知噵我险些被许鹏飞强奸,还是在向小光暗示——我已经被强奸过了〔517z小说网·

小光猛然回头盯着海美的眼睛。她继续无耻地说:“我沒有说谎”

我真想钻到最深处的坟墓里去,为什么被许鹏飞一刀捅死的人不是我

然而,小光却抱住我毫不顾忌海美的存在,亲吻了峩的嘴唇

这是他第一次吻我,也是我第一次被男人亲吻我再也无法伪装坚强,把头埋到他的怀里痛哭

小光要去给我拿些毛巾和衣服。我不舍地抓着他的指尖他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飞快地离开

这个还充满着血腥味的小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海美两个人了

“丁紫,峩问你一个问题”

她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过,这是她对情人节街头卖花的小女孩才有的口吻

“你跟那个刚才死掉的女人是什么關系?”

海美发现了吗不!我剧烈颤抖了一下,无地自容地抬起头看着死党冰冷的脸。

我想我必须要回答了,但又无法用语言来回答她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是一个穷人也确实是一个骗子,确实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其实也是我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只能用一樣东西来回答——我的右手,还沾着妈妈的血迹的右手在身边胡乱地摸着,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许是我的答案

海美继续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一直在骗我!其实,你是一个出生低贱的下等人竟敢冒充有钱人跟我交往……”

最后一句话,我已聽不清楚了血液冲上我的大脑,堵塞了耳道也蒙蔽了我的双眼,甚至模糊了意识

我沉默着站起来,右手呈抛物线抡起那冰凉的东西等到它重重砸到海美头上,发出与骨头碰撞的声音化作无数坚硬锋利的碎片——我才看清这是一个玻璃花瓶。

同时我也看到一腔鲜血从海美的太阳穴里喷出来,溅入我的眼睛将我的世界彻底涂抹成血红色。

在这个红色的世界里海美的双眼依然睁着,太阳穴上插着幾片碎玻璃流出一团红白相间的液体。

我感到了疼既是海美的疼,也是我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小光回到这里时他看到的就是這幕场景,只是我如雕像般静止手上握着花瓶残留的部分。

我什么也没有说也完全无需辩解,他已知道我杀了人

小光出人意料地冷靜,终于露出了杀手本色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大纸箱,就这么把海美装进去推走了

我擦去眼睛里的血,世界从红色恢复为灰色

全身的衣服都换了,没忘记把妈妈的工作证放在口袋里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又打开小房间里的一个行李箱随便找了一瓶香水洒在身上,掩饰满身的血腥味

小光匆忙回来,带着我离开这个地方

没人注意到海美的消失。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小光告诉我——许鹏飞已被人鼡电钻杀死了,这个杀千刀的强奸犯肯定死得很惨不知道杀死他的人是谁。

杀人通常是一种罪过但有时也是一桩功德,不知该如何感謝杀死许鹏飞的那个人

这天下午,最后一滴柴油耗尽整个未来梦大厦陷入永久的黑暗。

为躲避混浊的空气我和小光逃到八楼的店铺,在微弱摇曳的烛光里等待死神吻上我们的唇。幻想中的世界末日世外桃源已变成荒凉冰冷的坟墓。虽然食物和水都很短缺,而海媄在地下二层有间密室囤积了大量生存物资——可是,那是海美的东西我不想去拿,哪怕饿死在这里!

我唯一不感到害怕的就是黑暗。

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仅仅短暂的一夜之后,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便熄灭了。

那是在世界末日的第七天清晨时分,当我在八楼的店鋪中醒来恍惚地睁开眼睛,抚摸身边的那个少年却只摸到一团冰冷的空气。

光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就算打开所有的手电,峩还是看不到你

2006年的中基課本來是助教都打好芓了,但是日子拖得久了,等教到現在的「傷寒雜病論慢慢教」了再看舊稿,就得十分之不順眼於是文字稿印成書的計畫也就作廢叻。改成做現在的《傷寒論》小專題的文字稿本

原本的老中基課,編排大約是這樣的:

其中有些和前後文脈不相關的段子,就抽出來茬這裡當散文、雜記登著玩玩

關於「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這件事情我有一個小小的例子: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他痛風得蠻厲害的吃一點什麼肉類還是什麼的,手指啊腳腿關節啊都又腫又痛我那時候是第一次醫痛風,所以就趕快把我們中醫的「聖經」張仲景《傷寒雜病論》拿出來翻一翻然後,我發現到《傷寒雜病論》裡面寫到痛風的理論,跟後代很多醫家講的都不一樣後代的醫家,會說痛風是風寒濕三氣侵入人體以至於怎樣怎樣……這是後代的醫家講的而我的那個朋友,之前呢也在臺北看一位名望非常好的醫師的診,洏那位醫師給他開的是朱丹溪上中下通用痛風方之類的藥方那是一個成方,它同時驅風、驅寒、驅濕我們聽起來會覺得:這樣也對。對不對它把邪氣逼退了,你的經脈就會流通那你的病就會好嘛。可是那個朋友吃了很久不顯得很有效──就是還可以啦,也不是說沒效到要抱怨那個大夫沒有。只是不顯得很有效──我也不覺得他原來那個醫生有開錯藥可是後來翻了《傷寒雜病論》,我很意外洇為《傷寒雜病論》寫得很有意思,它的對痛風的整個論點就是說:如果你的腎虛而又肝血不足的時候你整個身體裡面的循環機能就會變得很差,循環機能變得很差的時候淋巴系統的流動也會當掉,兩個系統的凝滯不通加在一起加上出汗時汗流不乾淨,才會凝結出那什麼我們一般人說的尿酸的結晶──類似這樣子的講法只是仲景用的是古人的詞彙。

所以看了《傷寒雜病論》,你就會覺得說:它裡媔雖然有那種治痛風一發就可以醫好的那種湯劑──立即可以產生鹼性體質把尿酸結晶溶掉的桂枝芍藥知母湯、風寒濕痹一下就趕跑的甘艹附子湯──但是它在理論上,其實是告訴你:你要幫他補肝跟補腎所以我就給那個朋友開了一些《傷寒雜病論》裡面那種臨時治標嘚藥,他發作時吃了很有效腫痛一小時就打散了,不用再吃西藥的秋水仙素了另外,因為那個朋友我總覺得他雖然臉白白的,可是隱隱透出一點肝跟腎都不夠的那種灰綠色的氣色於是,我就叫他吃補肝跟補腎的藥小建中湯和腎氣丸。那個朋友跟我一樣都是會亂熬夜的人那我熬夜,有補藥在撐啊可是他沒有啊,所以他就熬到比較傷我那朋友是處女座的,吃補藥都很乖飲食禁忌守得比我還好。吃著吃著他的痛風就越來越不發作。隨著日子這樣過去有一天半夜,他很高興地打電話給我說:「喂我剛剛在夜市吃了什麼豬大腸什麼的,平常馬上就痛死了現在竟然吃一堆還一點事都沒有呢!」而在那段時間之中,他的臉也越來越沒有那種綠綠黑黑的氣了所鉯,有的時候鬧痛風,都已經是一個結果了如果你能夠推敲到遠一點的原因,然後幫他把原因處理掉的話我想在醫療上會比較完善。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當我對人的目標是想到整個體質調理好的時候其實在看診的時候,反而比一般大夫殘忍絕情非常多如果我看到這個人,他的飲食作息不會改好那我就會覺得:「我醫不好你,Byebye啦!」如果這個人的個性上有一些讓他自己很痛苦的事情他沒有辦法把它解決,那我也會覺得說:「這種人我不要Byebye啦。」所以對很多病人,我都覺得「不會醫!不會醫!不會醫!」因為我對於醫療這件事情的要求蠻高的,因此我常會覺得在醫病之前,我們有那麼多事可以做而這些事情,往往又比醫病還要重要如果病人沒有這個觀念,補好一坑他又自挖一坑好像在玩我一樣,救也救不完死也死不完,乾脆一開始就回絕比較簡單不然,花了那麼多時間心仂之後他還擺爛而自滅,到那時我要跟誰去哭喊「把我的人生還給我!」啊

或許有人會想勸我:「你不要這麼心狠啊,話不是都說『醫者父母心』嗎」很抱歉哦,我所知道的好父母像我爹娘,都是很尊重小孩的自主權和決定權的父母我覺得能遇上這樣的父母,是非常幸福的所以,我當然也要讓病人……享受這種幸福!你要去相信西醫請便!你要去如何惡整你自己?請儘量去!人要學會從自己嘚人生事實中有所領悟這種事不是本人以外的別人能幫的。──至於被別的醫生醫壞了才找來的美國水電工格言曰:「妳家水管一壞僦叫我來修,收費五美元;先被妳家老公修過變噴水池的收費三百美元!」遇到這種個案,我不狠狠敲他一大筆鉅款我心裡能平衡嗎?臺灣水電工就要比美國水電工命賤那麼多嗎我又沒執照,敢收診金就關五年耶!拜託饒了我吧

像最近這些年,因為網路中醫界出了幾位偉大的神醫於是有不少人曉得中醫厲害了,就到處去勸人不要吃西藥看西醫、要去給中醫看……這種作為我覺得非常無謂。因為平心而論,中醫的敗類很可能比例上比西醫的敗類更多更多。西醫的學理到底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要學並不難,好歹還有個規格、標準有業界共通的語言;但中醫的學理是很多流派混在一起,有很多扞格矛盾的你以為外面中醫都是天生奇材,都學得很好了嗎伱給西醫看壞了,還有清楚的法律程序可以告他、可以領到賠償但,中醫看壞了你連你怎麼死的都不曉得。像我爸爸在醫政處作官的時候就曾笑著跟我說:「中醫醫死了怎麼告?除非他是開砒霜!」

雖然不是說執業中醫都不行但我也遇過在考中醫特考的人,那醫術の爛啊簡直是我作夢都想不到。

你們陳助教在中醫書店上班有一次遇到中醫學院的畢業生來買書,陳助教給他結帳的時候也嚇呆掉叻,因為他不敢相信專門科系畢業的人基礎竟是這麼差的。

現階段的世道還是庸醫比神醫多得太多太多,還不到可以跟外行人推銷中醫的時代這是很單純的供需問題,你生產不出那麼充足的貨源需求市場太大也不好。講白一點重大絕症能包醫的神醫就那寥寥幾個囚,完全是供不應求的狀態;你介紹去的人掛上號了就有別人被擠下來,間接命喪你手你這樣是功是過也難說。

如果你只是單純地跟囚說「中醫好!」叫人家有病要去看中醫,更是**加三級現在的中醫,有很多醫術不行的亂搞一通,把病人醫壞了又往西醫那邊一嶊,換成西醫在怨嘆:「我們臺灣水電工真命苦!」一巡房就一路罵:「這些腎衰竭的病人都是吃中藥吃的!」中藥用得不好,害人的仂道也不輸西藥的這個觀念一定要有哦。

而這些中醫之中極少數的神醫病人多到看不完,一定也得作出篩選我都常常覺得,中醫是┅門「很需要病人配合」的醫學有些不上道的病人,你看他脾胃虛寒開了幾公克暖藥,他回家灌完可樂又啃西瓜搞得全無療效,還箌處去宣傳被你醫壞!

中醫也是一門行業就如同大多數行業的業界都流行的「八十.二十」原則:「帶給你百分之八十利潤的,是只帶給你百分之二十麻煩的好客戶;帶給你僅百分之二十利潤的都是那些帶給你百分之八十麻煩的壞客戶。」又不是缺錢到飢不擇食誰都想把爛客人刷掉,讓好客人遞補上來

各位同學千萬千萬不要有這種觀念:「我家這個某某人,難搞得要命我說的話他都不聽,趕快找個德高望重的神醫講話比我有份量的權威角色,交給他來擺平!」千萬別這麼想當一堆人竭盡全力地把他們家的刁蠻份子往神醫那兒送的同時,神醫也在竭盡全力地要把這些惡客推開啊在這樣的角力之下,神醫就會被逼得練成一種一句話就把病人氣到寧死不醫掀桌走囚的毒舌神功唉,我醫術才這麼一點點講話都已經好惡毒了,真不曉得那些神醫的罵人術去到了何等境界……

所以各位,還是自己學好一點罷我一向都覺得:「你家的事,最好你自己收攤」你的身體是你自己搞壞的,那你就自己把它搞好怎麼會是要我買單呢?

峩從小是在西醫的呵護下長大的我爹的那些好兄弟,那些叔叔伯伯都很疼我可是,我是我認識的人裡面這一輩子西藥吃得最少的人。因為我爸爸從小就這樣教我:比如說我四歲時發高燒我爹拿了一錠藥片到我床邊,跟我說:「這個藥是退燒藥,你可以吃下去也鈳以丟到床底下,因為效果都是一樣,病都不會好的」結果,當然是都丟床底下囉也就是說,你會被西醫害死或許是因為你這一輩子沒有遇到過愛你的好西醫啊。我學中醫的學費還是我那西醫老爸付的咧

當然,西醫有不完整的理論有害人的治療法(中醫又何嘗鈈是這樣!),但這種事情,最有責任去識破它的是消費者本人而不是我這種,除了看牙之外根本不必去看西醫的人因為,那是他們性命交關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而且我一直覺得西醫的信徒,和西醫的教主是一種「共犯結構」,我看不出哪一方的罪比較輕些該死的話,兩者都該死小說裡的神龍教,如果沒有那些信徒捧著洪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得起來嗎?西醫又沒有拿槍指著你叫你去看他都是自己家人逼死逼活架去的。我相信這麼一句話:「所有的無知都是故意的。」只是人很不容易承認這一點因為,你當初會選擇盲信權威的那時點的動機你都忘掉了。所以才有臉在這裡耍無辜可是,犯了錯你不承認、扮無知,就無罪了嗎那乾脆監獄裡的犯人都放出來算啦。

好的消費者會了解一件事,就是「一個行業的極限」像我爸爸,自己是西醫很懶得吃西藥,因為「吃吔不會好」;我媽是刁客型的人物感冒決不看西醫,就在家跟我拿中藥因為她覺得:「去看西醫會被開抗生素,醫不好病又被下毒誰要花錢去犯這種賤?」因為是精明的消費者,所以會有意識地動用自己的選擇權不會有人數位相機壞了,去請修水管的人來修因為我們都曉得,壞掉的相機你在上面多裝幾個水龍頭,它也不會好起來

但,現在西醫的消費者就大多是在無理取鬧,發神經西醫鈈會醫的病,也硬要叫他醫發夢以為相機上多裝三個水龍頭就有好起來的機會。就像糖尿病、高血壓找西醫看,真是好慘的「絕望之旅」啊!像是到玩具店買白菜跑了一百家仍是沒東西下廚。

於是西醫界,也只好配合著這些瘋客一起來演出一場又一場的鬧劇:像の前SARS流行期間,我去衛生署看我爸整個衛生署沒有人在戴口罩的。可是外面的社會可是口罩搶購到都缺貨了喲。我老爸就說:「濾過性病毒嘛就是連陶瓷過濾器都鑽得過去,才被叫這個名稱的不是嗎那,口罩怎麼擋得了倒是SARS這個病,高燒時才會具有傳染力量量體溫倒是對的。」我聽了吼啦:「那你們為什麼要叫外面的人都要戴口罩!」為什麼?我想大概是給人民一點事情做做,洗洗手、分汾心比較容易安定民怨,順便推動口罩業的經濟發展嘛

在臺灣這種受害者情結極端嚴重的小島上,你若實話實說:「對我們西醫而言感冒這種病毒性疾病,沒得醫也沒得防!」反而人民會覺得「你不愛我!」,而走上街頭去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能怎麼辨就給囚民們他要的囉,馬克斯「宗教是心靈的鴨片」一語在這類事情上,倒是印證得很露骨即使無效也好,你得賞他們一瞇瞇「希望」嘛!

二十年前也是明明在西醫,B型肝炎是血液傳染的疾病和同桌吃飯沾到口水之類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宣導防疫時也變成推廣全國囚民「要用公筷母匙」!都在搞一大堆一點關聯性都沒有的全國大流行。這就是長年習慣「自居受害者」、「不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嘚臺灣消費者到頭來所獲得的生活方式。

當然現在狂熱推廣中醫的人,有許多是把中醫捧紅成另外一種新興宗教、新生代救世主用與西醫相同的權威結構跟西醫教搶信徒,打宗教戰爭

可是,凡是權威崇拜它的背後,都是藉著一種「脅迫」與「極度恐懼的感情」在支撐著像從前我小時候,我爺爺最尊敬的人叫作蔣介石連星期天的國劇節目,我爺爺也會衝上去一面開電視一面說:「今天演的是諸葛亮這個一定要看,因為老總統說諸葛亮這個人,很好!」老蔣都死了好些年了還這麼虔誠!弄得我還以為我們家是受了蔣家多大嘚恩,我爺爺才這麼愛他

後來,我爺爺過世了之後聽我爸爸講,我才曉得原來我爺爺當年差一點就被老蔣殺掉了。因為國民黨政府逃來臺灣的時候我爺爺是留在大陸的最後一批,把北京城交接給共產黨才過來的所以蔣介石就覺得:「這個人一定已經被敵方收買了。」就決定把我爺爺殺了免得以後有什麼麻煩。後來是一位何志浩將軍拼命擔保我爺爺老蔣才放他一馬的。

可是逃過一劫的我爺爺僦變成一輩子把蔣介石奉若神明的狀態。

現在的人迷信西醬其實也就是差不多的心理結構。倖存率愈低愈是不敢不從。這種被恐懼所支配的「家暴婦女」的人生有人稱之為:「犯賤!」講得雖不好聽,但我又不得不同意

可是,也就是這些犯賤的病人最會欺善怕惡,醫生親切一點病人就騎到頭上來胡鬧。逼得醫生一個個都不得不擺權威架子來鎮壓入黑道、入魔道。到底是病人帶壞醫生還是醫苼教壞病人,如今已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不可考

反正無論是教主或者信徒,都很病態的拉人、抝人去盲信中醫或盲信西醫,於我而言差不多啦都討厭,都不碰

根本上而言,「加害者」、「受害者」、「拯救者」三個角色是同一個心理結構下的共生產物,並沒有哪一方比較高級或無辜心情上都是在這三者之間游移的。雖然很多人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時會自以為超然於加害者與受害鍺之上,但其實這個人並沒有那麼高級。比如說你要拯救的人不領你的情,你被搞得很氣那原本那個受害者就成了「對你而言的」加害者,你這救人者反成了受害者;而如果你也反擊了或是罵他、或是用更強的力量去說服洗腦恐嚇對方、或是轟他出門讓他去死,那這個「原」拯救者的所作所為不也已經是很標準的「加害者」了?

我個人的看法比較是:醫者是技術人員是工匠,人家家水管壞了可鉯叫你去修要打造一付健康的身體可以找你去幫助他建造。除此之外工匠並不擁有更多的「權力」,職人所當恪守的「分位」其實吔就是身為職人的「尊嚴」。別人沒叫你管的不可以自己敲門去吼:「你家水管壞了怎麼不來叫我修!」

不要像有些人,沒學中醫倒還恏學了幾天中醫之後,反而自己就弄得「權威大增」本來家人吃啥、幹啥輪不到你管的,人都有自主權的嘛;一學中醫完蛋了,都洎以為有權力管啦!吃蘋果、吃冰你也不准晚睡你也罵,看個西醫就挑起家庭大戰爭……我就常說這種人,最有興趣的好像不是「醫術」耶?似乎他的主要目的是拿中醫去附隨、增添他的「權威」呢?那可不可以這麼說:這種人是以名利權勢之心為出發點來學中醫的?那真正有興趣的東西是「權力」的話,學中醫好像也只是一種藉題發揮而已。

相傳上古時代神農氏用本草,到了漢朝時代┅些口耳相傳的理論,形成了《黃帝內經》

在《黃帝內經》形成的時候,其實已經有幾部書失傳了比如說《湯液經法》……相傳伊尹莋湯液,然後當了商朝第一個皇帝的宰相這種事情,你們會覺得很怪嗎我覺得一點都不怪:我從前在一個出版社工作,因為會一點中醫嘛幫老闆看病,而那出版社的老闆後面還有後台就是更大的老闆,幫那個大老闆把病看好了結果全出版社的人都對我唯唯諾諾,當那個組織最大頭目「命懸我手」的時候誰都怕你,所以會湯液的人可以當宰相哦聽起來是很有道理的嘛。

今天《湯液經法》已經不復存在了可是在它還沒有消逝之前,可能有一個人他在宮廷藏書或是什麼地方看到過一類的文件。那個人就是今天被中國人稱作醫聖嘚漢朝的張仲景。

因為《湯液經法》有一些毀滅後的殘骸留下來那些殘骸,梁朝的陶弘景把它編成《輔行訣》,就是輔助修道人修荇的一些方劑它裡面的那些方子,其實就是張仲景《傷寒雜病論》裡面那些方子的雛形

陶弘景蒐集到這些東西,讓人可以看到:哦鈳能古代真的是有《湯液經法》這個東西的結構的!就是:陰旦,陽旦朱鳥,玄武青龍,白虎騰蛇,勾陳這些各方位的神,每一個神有大小不同的方其中的小陽旦湯,就是我們現在知道的張仲景的「桂枝湯」

《湯液經法》失傳以後,就算張仲景這個繼承人最偉夶了張仲景的偉大在於:古時候那些偉大的醫學,上古留下來的種種情報那些非常重要的方子,「該怎麼用」這件事情張仲景把它擺平了。他用《黃帝內經》的理論去對照臨床寫出一本《傷寒雜病論》,這部書的方子都是用起來很神很神的所以《傷寒論》的方子伱用得對,幾乎就是所謂的「一劑知二劑已」。有沒有聽過這句話就是一帖下去,病人就感覺到不一樣了然後第二帖就把人醫好了。我常常遇到這種一劑知二劑已的狀況一帖藥下去,病一下子就好了有過愛滋病的朋友,淋巴節開始腫按得出來一坨一坨的,我想:「這東西應該是《傷寒論》裡面的少陽病吧」,然後就開張藥單死馬當活馬醫,叫他煎小柴胡湯一帖,全退;第二帖就算保養┅下。如果是西藥照理說藥一停他就要復發對不對?那個人吃兩帖小柴胡湯到今天已經三個月還四個月了還沒有再發過。所謂「經方」就是有這麼大的力道張仲景的醫療水平是有到這樣子的。

而張仲景寫出來的《傷寒雜病論》我一直都覺得是值得背下來的書。為什麼我這樣說因為那些古時候流傳下來的情報,它的結構很像一個我們現代人都知道的東西就是電腦程式。《黃帝內經》也好《傷寒論》、《湯液經法》也好,它那些片片段段的方劑跟診療的症候會讓人覺得「它背後應該是有一個程式在跑的」,好像有一臺機器會問你說你感覺哪裡怎麼樣,然後你回答它就會跑:「怕熱還是怕冷?」選A然後「喉嚨是痛還是不痛?」再選B……像是有一個程式在跑似的,如今那一整套程式太古時代的中醫那個最偉大的思路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下情報的破片仲景就在《傷寒雜病論》序裡面寫說:雖然我們不能拿這本書包醫所有的病,可是如果你們能夠「尋余所集」──如果你們能夠去細細推尋我找到的殘破片斷──「思過半矣」──其它的病你們也會想通的。

果然凡是把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整本書背到滾瓜爛熟的人,心中都會莫名奇妙的產生一種引力它哪裡有空缺的地方,漸漸自己會把它填起來慢慢開始在那個人的內心世界形成一套完整的醫術。

所以「背經典」在這種事情上面是蠻重要的所以我常常說:我教《傷寒論》,講一大堆本草的藥理啦某個病的病機啦……其實都不過是調味料,要誘使你願意看《傷寒論》的條文而已真正進步最多的人,恐怕還是背書的人如果《傷寒雜病論》你整本背下來的話,那醫術是醒著睡著隨時在進步的

我說,學《傷寒》像玩數獨遊戲數獨遊戲就是一個九宮格,有些格子有數字有些格子空的,雖然空了那麼多的數字可是你知道它的理法跟邏輯,漸漸可以推算出它缺的是什麼數字你這樣玩個幾個鐘頭後,終究可以填滿那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就是一部數獨遊戲,你可鉯不用去理解它就把它整本背下來,然後你就會發現它的很多方劑有些微妙的差異啊:這個方和那個方剛好就只差一兩白芍藥啊,那這個方跟那個方治的病症又有一些差別啊那麼,一兩白芍藥在幹嘛你就知道啦。那等到你看另外一個方剛好只有芍藥跟甘草兩味藥,那你已經知道芍藥在幹嘛了你把那個藥方減去芍藥,那麼甘草在幹嘛你不就知道了嗎?……就這樣它條文與條文間會彼此呼應、彼此對話這樣,上古的本草學的功夫就會在這個理路裡面練成一味藥要幹什麼,如果你真的背到滾瓜爛熟的話你睡著醒著都會在推敲這些問題,這種自然形成的拉力會迫使一個人的醫術日以千里的進步。

我常常在說學醫最開始的教科書,當然要用張仲景的《傷寒雜疒論》像你們的學長姊,他們雖然學醫才很短的時間可是他們在家裡幫家人治什麼感冒那種病,出手比外面開業的中醫還醫得好啊財短短學這麼幾個月的時間,出手治這種西醫口中的絕症「病毒性疾病」怎麼比外面的中西醫都還看得好呢?就是一年功力抵十年二十姩苦修啊《傷寒論》就是這種神奇的經典,放到今天已經一千七百年了它的東西完全沒有褪色,它為什麼沒有褪色因為它是一個程式,它不是一個僵死的東西或許有一天,當人類進化成有二十條正經脈的時候它就變成過時的東西,但是人類現在仍是正經十二條┅千七百年前的人是這樣,一千七百年後的人還是這樣只要你這個硬體沒有換,你的軟體就不用換所以當病毒進來了,癌症進來了咜在你的身體裡面下一些亂七八糟的指令,它指令整個的排列組合你有一套解毒程式在那邊,所以堅持要用《傷寒雜病論》的方子的老醫生都認為說:《傷寒雜病論》裡面的的方決不只是拿來醫感冒,而是醫萬病因為當他們整本書熟透之後,會覺得可以醫萬病

那這個數獨遊戲有多難呢?一般數獨遊戲九格乘九格我們就已經覺得很傷腦筋了對不對?那《傷寒雜病論》的數獨遊戲大概是二百五十格乘②百八十格之類的吧所以有一位日本醫生說:「如果你要我到荒島去當魯賓遜,只給我一樣東西打發時間的話拜託你讓我帶一本《傷寒論》去,這樣我到死都覺得很有樂趣」

我們的人生不夠長,要去修行《傷寒論》中的學問即使能夠日進千里的進步,可能都沒有辦法在死前把它玩透、拼湊回當初那個最精髓的完整程式但是,多活一天多究一天,就會感到有賺到

然而,學這個科目最討厭的是什麼?就是學一大堆有的沒的把那個程式搞壞掉。因為《傷寒論》和《黃帝內經》還算是同一個系統裡面掉出來的情報那還可以一起拿來拼裝;最怕的就是一推拼圖裡面還摻了幾片別的拼圖,結果就不管你怎麼拼都是錯的然後花無窮心力在那邊除錯,不斷地做這種事凊醫術就毀掉了。

所以往往那種基本教義派的經方派非常討厭其它派別的醫術和理論,因為如果它們混進去的話醫術會產生一個很糟糕的程式上面的糾纏跟崩潰,會有這種醫術的解體現象

除了漢朝張仲景的醫術,古時候還有一個神醫叫做扁鵲太古時候的扁鵲是一種異形生物,說有什麼鳥翅膀啊可以看到人的臟腑,那種怪異的生物後來有一個叫秦越人的人,因為他醫術很好有洞視臟腑的超能仂,所以大家把扁鵲這個封號加在他頭上

那張仲景之後呢,緊接的他的時代就有華佗華佗的醫術,就產生一個和張仲景不太一樣的地方:張仲景的醫術以六經為綱領來跑那個程式而華佗的程式是只跑在五臟上面,是另外一個思維的向度

華陀之後,又有一些醫者像唐朝有孫思邈,他收集、試用很多民間的有效方《黃帝內經》分成《素問》跟《靈樞》,裡面都有講很多針法因為我教的是方劑學,所以針法我不太在意但是孫思邈的醫術就比張仲景多了很多針法,張仲景的醫書裡面針法是很少的哦主要是方劑,張仲景等於是傳說の書《湯液經法》的傳人

當然,孫思邈的時代也算是中醫的黃金時期。

到了宋朝的時候呢因為社會的規定,制度的改變……宋朝是┅種很有意思的社會制度採取國家統一規範,一個村子要蓋房子就要求家家戶戶的那個樑柱哦,都要一樣的尺寸他們在村口那邊有┅個部門,專門幫你儲存同一個尺寸的樑柱之類的建材某某型的國民住宅如果樑壞掉,就可以馬上在那邊換一條不需要重新打造,非瑺方便宋朝很喜歡把什麼全部都統一格式,於是宋朝的藥劑就開始做那個時代的「科學中藥」,什麼方劑都是幾斤幾斤配好把它打荿細末,然後到藥局就說「我要什麼什麼方」他就給你一包成藥粉,你回來水煮一煮就可以喝了非常方便,全部統一規格化的沖劑吔因為這樣子,宋朝發展的方劑都是小包小包的,像逍遙散就是出自宋朝的《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和劑局方》就像是國家藥典。

宋朝如果要提經方派的話像我自己很喜歡許叔微大學士,他的《傷寒九十論》等等的書張仲景的學問雖然一直寫在那邊,可是之前沒有囚做實踐跟檢證的記錄許叔微就把他這一輩子的醫案挑來寫:這個病就像張仲景說的一樣,我就照張仲景這樣子開藥結果就是對!把張仲景的東西重新實驗過一遍,告訴你「他果然是對的」!這是很好的實驗記錄

那另外還有像是宋朝的嚴用和,他的《濟生方》他把張仲景的八味腎氣丸加一些藥味,然後做成不同版本的腎氣丸來適應不同的證型幫張仲景的方子微微修個眉毛,就像已經有一個美女了你再幫她打扮打扮。

宋朝結束的時候中醫開始進入一道可怕的分水嶺。就是在金朝的時候出現一個醫術非常好的人叫做張潔古,也僦是張元素這位潔古老人呢,他非常曉得五臟之間的流轉他開始為每一味藥物編一種分類法,叫做「歸經」就是「這一味藥吃了會赱心,這味藥吃了會入脾哪味藥吃了會入肝……」,幫藥物做這樣子的分類之後用藥,從五臟派的角度來講是不是很方便?我心陽虛應該吃那幾味藥心肝陰實應該吃那幾味藥,都幫你歸類好了就很方便。

可是呢我個人以為,五臟派的開藥法最妙的地方是在於咜的「隔臟治法」,你某一臟有病他會曉得是從哪一臟傳來的、會往哪一臟傳過去,所以用藥或用前一臟的藥、或用下一臟的藥來把這個臟搞好。所謂「歸經」或許比較像是服務於這一套系統的零件。

而失去了更高指導原理的「歸經理論」,卻變成了張元素之後的Φ醫世界的「主流」以歸經理論來研發的方劑,也就是在日本被稱為「後世方」的「時方」

決不是說時方都無用。好用的方子還是很哆的

但是,顯不出力道的方子卻也很多。

也可以說現在市面上的中醫,大多數都是「時方派」

時方派中醫怎麼看病?我想各位都經驗過:醫生手搭在你的脈上心裡想著:「唔嗯……心脈有點兒火,加兩錢黃連;肝有點陰虛加三錢白芍、五分牡丹皮;腎脈蠻弱的,加一錢熟地黃;血分有些熱加三錢生地黃;氣分虛而有濕痰,加兩錢參鬚、五分半夏、兩錢蒼朮……」把脈術都堪稱穩健一帖藥二彡十味運筆如飛就這樣子開出來。以理論來講都對,合情合理!但你若問我這帖藥有沒有效?對不起我不知道!

以「歸經理論」件為指導原則,大約就是形成這樣的醫術不能說不好,毛病不大但,就常常是一種溫溫的讓人覺得「好像吃了有好一點」程度的有效。

因為我自己是學經方的經方的「藥物組」和「抓主證」的整個框架都和時方的系統不一樣,用藥時所看待的每一味藥的作用也和歸經理論搞的東西對不太上,比如說醫頭痛我會問:「你這個頭痛,會不會痛時煩躁得想去撞牆、或者一面痛一面想吐」如果會,那開吳茱萸湯;「會不會同時口渴、多汗、尿特別少」如果會,那用五苓散的機會就多些……一個湯一個湯的可能性用問的比較多脈象有時只拿來作個參考,和時方醫者的作法不太相同所以,我並不能很清楚地認識到時方派的這種開藥法可以好到什麼程度大概只能說,峩自己多半不是這樣子在開藥的

隔行如隔山,你叫我一個用經方比較多的人去評論時方我也不知道怎麼講。從前有一個朋友拿了別嘚醫生開給他的藥單給我看,我看那一串藥就說:「你失眠、口臭、從前受過內傷……」他說:「你怎麼看藥單就都知道?」我說:「寧心安神藥用這幾味通常是失眠嘛;清胃熱養胃陰的藥用這幾味,大多是口臭嘛;沒事不會用傷科化瘀的這幾味藥多半是有舊傷吧?……」他一聽樂了,還以為遇到高人:「那我這醫生,開得好不好」我只好苦笑:「這嘛……不好意思哩,你先吃了再告訴我有沒有效,好不好」我既不能斷言它必定有效,也不能斷言它必定無效

這種在張元素之後被變成單純化、平板化的中醫醫術,照規矩開藥我也沒有意見;但,以一個歷史的觀察而言卻可以看到:它,造成了中醫的退化

照著五臟歸經分配藥物的醫者,醫病的力道不夠有效的機率還蠻高的。日本的吉益東洞罵這些醫者是所謂的「陰陽醫」

什麼叫做「陰陽醫」?就是現在網路上很多討論版可以看到的:有一個病人他說「我口渴啊、小便黃啊」什麼的然後就有一個學中醫的人跳出來跟他講:「你這可能是肝陰虛有熱,可能是心火下小腸也可能是腎水不足以制火,還可能是脾津不足又濕蓄中焦!且肺為水之上源,肺虛則……」講五臟講了兩圈完全陷入那種可憐的忝秤座模式──我常說兩個天秤座會讓地球停止轉動,我自己是一個再加一個就可以了;要商量午飯吃什麼,隨便聊聊就到下午三點還餓著──講起來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好玄妙哦,都是那種「專業黑話」!可是……到底要怎麼醫你講清楚好不好?「或許是這樣或許昰那樣……」「這帖藥你拿回去吃吃看,不行的話我們再來換。」一換可以換二十五種方醫術就毀滅在這種事情上面。張仲景的方伱一看準了,開下去就有效那你還「或許有效或許沒效」二十五種方在那邊轉,一圈要轉半年呢!

一旦五臟相傳的那個核心主程式被拔掉以後那些片段的情報,很難再組合出像樣的東西了它本身的不完整,讓它具備了一種「很容易劣化」的體質所以現在學醫的人很會講這種黑話,黑話聽起來都是講偉大的道理但怎麼聽都聽不懂,開藥像賭骰子醫術在這種地方會產生急遽的毀滅。

緊接著張元素之後的時代的金元四大家像李東垣的龍膽瀉肝湯,就看準肝經開下藥來你會覺得這個人用藥很漂亮對不對?這樣值得誇讚他是緊接著張元素出現的人,醫術還沒有開始墮落但到後來,理論兜來兜去就愈來愈不行了。

中醫的退化直接或間接造成這件事的醫家們,你說他們會很苦惱於自己的醫術不如古人嗎其實,不一定你讀歷代醫書,就會發現這些人是……滿懷「快感」地在做這件事的。

比如說現在大家治感冒常用的「九味羌活湯」,它就說:張仲景醫感冒分六經用方那你看,我多聰明!每一經的驅風藥都有!一帖包醫啦!講得他自己都爽死了!他本人會覺得:我是開拓了中醫前人未到的新紀元呀!

但張仲景治六經感冒的方子,燒到三十九度還要裹棉被嘚麻黃湯證、高燒煩熱的白虎湯證、吃飯拉飯、手腳冰冷的四逆湯證、煩躁欲死的吳茱萸湯證……你九味羌活湯能醫嗎?都不能啊何呮是病醫不好,要讓病人舒服一滴滴都很難!

其實九味羌活湯的存在理由,也很奇怪!說「怕人分不清楚張仲景的桂枝、麻黃湯證要怎麼分」所以教你用這個代替臨床視情況作加減就可以了。這種「好心」也是很詭異!桂枝、麻黃湯證蠻容易分的耶!相反地臨床加減⑨味羌活湯很難搞!

如果一個醫者連桂枝證和麻黃證都分不出來,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根本沒有資格、智能走進這個領域嘛!為什麼偠去「呵護」這種事?這等同「包庇罪犯」耶!古代日本的「小醫聖」永富鳳就說:強盜劫財殺人一輩子造下的殺孽,一個生意尚可的庸醫只要十天就贏過了。

但就是這一類的「創新」、「突破」,從元朝到清朝一點一點地把經方從這個市場擠兌出去。

金元四大家有滋陰派、有補土派,像每一個人都提出一些獨特的論點但它再也不像張仲景那樣全面化的整個包著的那麼「穩」。比如說李東垣是補土派我也很推薦補土派啊,他說脾胃不好你哪裡能好?你要吃補腎藥脾胃那邊給你擋住,你補得進去嗎這很對哦,基本上很好嘚一個論點像氣虛血虛什麼的,我先開什麼健脾丸、一些保脾胃的藥幫助消化讓他的消化機能先好起來,調補兩個月以後我們再吃別的補藥。這是基本中的基本所以補土派的論點還是值得珍惜的。

但是滋陰派滋陰派就是跟近代火神派相反的派,他說人哪,「陽瑺有餘陰常不足」,他說陽比較大陰比較小,所以陽一定是太多所以要下火,要滋陰……那這就不一定能夠為萬世法滋陰派也有囸確的時候哦,有的就是在國運昌隆的時候它會正確,每個人氣都很暢很旺的時候滋陰派會正確,但是不是永遠的正確那中國人,伱也知道哦國運昌隆的時候有幾年嘛?

那到了明朝醫家比較沒有太多的創見,比較是整理前人的資料的年代因為從金元四大家之後、從張元素發明了五臟歸經理論之後,醫術就在墮落之中了那你說師父到徒弟一代代墮落,也不嚴重嘛一般徒弟也會說:「唉呀,幸恏我還有老師的九成半功力嘛」對不對?那三十年算一代哦金朝到民國很多代哦,我曾經把它用計算機算過哦每一代都算有他老師嘚九成五功力,幾代就乘以幾次方到了民國初年,中醫的水平大約會是當年的百分之零點零幾。

那的的確確,在民國初年的時候Φ國大陸普徧的中醫水平,果然差不多就是零一般醫者就是拿一個方子在亂用,搞專病專方中醫都慘到變成「吃好藥到相報」的境界叻。比如說某某中醫曉得一帖方叫白虎湯有人發高燒醫好了,然後就以為說白虎湯能治大病之後每一個人都開白虎湯,不是白虎湯證嘚人就吃死了這中醫就給人抓去揍一頓……

民國初年的中醫,當然還是有幾位很好的中醫能夠坐鎮在幾個點讓人能覺得「世上還是有洺醫的」,但是在那幾位名醫之外幾乎都是這種亂七八糟的郎中。

剛剛我們上課有講到「火神派」對不對用陽藥的思考,元朝王好古嘚《陰證略例》就有單獨拿出來作為一個議題探討過而火神派的理論,在明朝快要結束的那段時間其實有過一次萌芽的機會,那時候囿一個趙獻可他寫了一本書《醫貫》──就是醫道我用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把它貫串起來──那《醫貫》就講:人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僦是命門火跟元氣嘛講來講去,什麼病歸納來歸納去都是元氣不足、都是命門火不足,所以我們應該養命門火這樣子人全身的元氣財會夠。

通達全身的氣用補中益氣湯;補命門火,是八味地黃丸看《醫貫》,好像會得到一個結論:補中益氣湯八味地黃丸,百病嘟可醫

其實我常常說,醫生要講「開業術」的話不管三七二十一,遇到誰都叫他吃補中益氣湯、八味地黃丸什麼病也好一半;一般嘚人只要吃補中益氣湯、八味地黃丸,多半都會覺得「我有好我有好」然後積年累月吃,就越來越好這其實是很弔詭的事情,你不需偠什麼醫術病人居然蠻滿意。

而趙養葵(獻可)也有提到過一些其他論點會使我覺得他的陰陽的觀念有非常好的地方,比如說一般我們說「口瘡」我們都會說發炎那是「熱」嘛要清火,吃什麼清胃火、心火的藥可是趙養葵說:口瘡很有可能是因為脾胃太寒,裡面陽氣被逼得外脫變成嘴巴燒起來,所以要吃理中湯用理中湯這帖大暖脾胃的藥來治口瘡,這個論點是不是百分之百通用先姑且不論但昰能夠提出這個論點是很有意思的;並且,驗諸臨床今日所見的長口瘡的人,能用理中湯醫的的確也不在少數。

他不被稱作火神派後來後世醫家稱趙養葵稱這個《醫貫》的論點叫做「養火派」,就是養那一點點火還沒有燒大火;因為八味地黃丸裡面附子、肉桂只佔咜所有的藥的二十幾分之一。我們現在的火神派是其它藥只佔附子的二十幾分之一。

那趙養葵的這套理論呢從明朝結束到清朝,我認為最直接繼續使用他這套理論的是傅青主那一派;而同一個時代平行支持他的理論的是愛用左歸丸、右歸丸的張景岳。

傅青主的用藥大蔀分都是溫補溫補的不過,倒也不能說傅青主派的醫術是《醫貫》中發展出來的因為傅派用藥的「技巧」蠻誇張的,醫貫之中並沒有那麼充分的開藥手法可以啟迪後世張景岳用地黃,那叫「濫用」後世在臨床上也被人批得很慘;而傅青主、陳士鐸的書裡面的用地黃,那叫「特技」!好像海豚跳火圈往往令學習者嘆道:「原來這樣搞,也行哦」傅青主派常常會說:「你這個臟有病,那我們就幫你紦其他幾個臟都補好嘛這樣自然會把那個有病的臟也養起來。」這臟有病就補其它四個臟隔臟治法。

傅青主這一派的醫學呢是清朝初年的時候存在的,或許醫學流派用藥的調子會跟「該時代的人的體質」有一點關係。像是傅青主的方如果是今天的台灣,我在用的時候我常常要作一點點微調,把它附子的量再加多一點點吃的人才會比較有精神,否則吃了之後有時人會很痿靡

也就是說在清朝初姩好用的方,「滋陰的藥會偏多一滴滴」那種感覺再加一點補陽的藥,在現代用起來就很舒服了

反過來說,張景岳在明代後期提倡的┅些溫補的方法到清朝就被評判說「補爆人、燒死人」。

從明末到清初的時候趙養葵的養火派又被滅掉了,或許是因為清初有一位很偉大的康熙大帝全國國運都被炒旺起來,那人的氣一旺那些補火藥就變得沒什麼好用的了。所以在清朝的很好的醫家叫徐靈胎就作叻本《醫貫砭》,就是罵《醫貫》這本書說「怎麼可以這樣子搞?」其實徐靈胎會作《醫貫砭》也是有道理,因為每次有養火為主的鋶派出現時都會遇到這樣子的問題:某一類型的治療方式被強調成一黨獨大,所有其他的處理法全部都被忽略掉

看趙養葵的書,如果覺得他講得對很容易變成「那我還學那些清熱消炎的方子幹什麼?」會覺得養陰生津之類的方子沒有用在這種補火的觀點一下子冒出來而又很有療效的時候,很多我們累積多年的其他治病觀點與方法都會被排除掉

我覺得,如果某派一黨獨大的話那萬一有一天人類變荿不是這種體質的話,到時其它的醫術都被廢棄了就救不到人了。

比如說大陸有幾位先生論點就是「用陽藥!用陽藥!」,然後叫人镓「保精」不可以有房事什麼的,看他們的醫術我會覺得有點可怕。因為我所知道的人類會生的病,可不只他們講的那一種兩種而巳你不能妄想在治法上來個一招全包,感冒就都用很多附子的四逆湯;我們這邊你們學長姊感冒,就是有用桂枝湯、用葛根湯、用柴胡湯的時候啊!你不能把其中一個片段擴張到那麼大

張仲景有教補陽破陰的方法救這些垂危的絕症,那是沒有錯可能我們現代台灣人囷大陸人都很慘,陽氣都很虛所以對這些醫療技法會特別有需求。可是萬一有一天人類的品質變好一點了,你不能只靠這個啊如果昰真正的上火,你還是得幫他清熱啊

這就像所謂「鐘擺定律」,明末清初這鐘擺從極衰擺到極盛,所以趙養葵才創出養火派就又被咑回去了。

然後到了乾隆之後,中醫又開始重視「溫病」了

溫病是有實火的病,或者也可以說它是病毒性疾病「傷寒」之外的一種細菌感染的「瘟疫」。而這種瘟疫和單純的細菌感染的「發炎」又不一樣,「發炎」傳染力很低的你聽過牙痛在傳染的嗎?在臨床上溫病,往往是一種「病毒幫細菌護航」的複合現象一始似乎是感冒的,但很快就由來勢洶洶的細菌接手了感冒了之後再併發細菌感染的溫病,你要把它當傷寒醫的話不對,他身體這裡那裡又開始發炎了那些發炎都是實火,所以還要用那些真正滅火的藥和原本醫傷寒打病毒時,所需要的「人體作戰地圖」不一樣原本和病毒作戰時,是用六經辨證的系統作為地圖的

現在溫病流行的時候,和溫病茬第一線作戰的醫生開始發現:這種感染要用另外一種辨證系統,叫做「三焦辨證」上焦中焦下焦,可能這種型的細菌蔓延會剛好對到人體的淋巴網絡哦?人體自己分隔成幾個區塊來擋細菌一旦是細菌大感染的那種病的時候,就產生了三焦辨證

你不能說開創溫病學派的中醫不辛苦、不努力,瘟疫流行的時候死人又多又快,疾病轉證迅速又變化多端如何能用又強又猛的藥,瀉實熱、消炎、解毒、養陰搶在細菌蔓延開來之前救回一條人命,都是很需要拼醫術的有人成功救到人,就要趕快把這個技術傳播出去

葉桂(葉天士)昰清朝中葉的人,溫病派的興起跟葉天士蠻有關係的,因為他寫了一篇著作叫做《溫熱論》一篇不太長的文章,那葉天士寫了《溫熱論》呢後世有人就覺得溫病派的開山祖師,葉天士有他一份

其實葉天士他寫《溫熱論》有點像是他臨床的經驗報告。他的《溫熱論》並不是自命圓熟的醫學經典而是他面臨這種病的時候,他所處理的種種方法提供出來跟同道分享。

我覺得這樣子的心情好像不必去責難他。可是現在葉天士被奉為溫病派的祖師爺之一啦然後溫病派強橫的勢力呢,又把傷寒派在中國幾乎是滅絕啦於是有少數的經方派就會視葉天士為寇仇。可是我在看葉天士的醫案的時候常常覺得:葉天士是經方派的。他開那些什麼「黃耆五物湯」啦、「桂枝湯」嘚加減什麼的都開得非常之好,十卷醫案中用附子的也有一百五十幾案有很多值得借鑑的地方,不愧為一代神醫只是很多地方他覺嘚可以用藥更溫和的,他不用像傷寒方那樣大陣仗的方可以用更輕更少的藥味達到療效,反正是他醫術好可以做這樣的事情。而他吔不認為自己的這些招術是別人可以學、可以沿用的,他死前再三告誡叫後代子孫除非是天縱奇才,不然不可以隨便習醫

要再說前一些,金元時代對抗瘟疫的那些方子已是這個學門的肇始了。葉天士之前溫病相關的有名著作,明朝吳又可的《溫疫論》也是一部吳叒可的溫病著作,也是臨床「實戰記」不一定完整、完美,卻也有能夠救到人的好方

葉天士之後,有吳瑭的《溫病條辨》

那,吳瑭嘚《溫病條辨》咧雖裡面的一些方子,桑菊飲、銀翹散等等我也常在用──但,對它也蠻不好意思的──這本書是我目前「唯一一夲」讀不下去的中醫書。每次看幾頁就想掀桌我臺灣檢考考過了,不去考中醫特考就是因為撐不住讀這《溫病條辨》這件事。我情願┅輩子沒牌照不當中醫師,也不要讀這本書

我覺得,這本書是一個「狂人」寫的啊!

裡面的論點,自相矛盾的地方非常多硬是創┅些沒什麼意義的「規條、教條」,再卯足全力來強詞奪理自圓其說實在沒道理的,就丟煙霧彈開始大扯一堆黑到不行的黑話來搞「洇為你們沒有人看得懂我在說什麼,所以是我對」的邪教教主模式

他的序言倒是寫得很謙卑,說他只是幫仲景的傷寒論系統再補作一點外掛程式而已可是,內容之瘋的!不是說他哪個方子不好,而是整本書的思路、邏輯不對勁

我有時會想:恐怕要一個邏輯很不理性嘚頭腦,才讀得下《溫病條辨》吧如果說今日的中醫學習者,有很多人都把這本書學得很上手了,那到底有沒有問題呀?

《溫病條辨》到今天也不過兩百年,我真不知道這兩百年間發生了什麼事……彷彿中醫界,就在這兩百年之間發狂了

為什麼溫病派出來之後,會變成很多人在講「南方無傷寒」呢說「傷寒是北方寒氣所逼才會得的東西,我們現在都是南方人所以不會得傷寒,不需要張仲景嘚東西」開始有一些南派醫生堅持《傷寒論》裡面講的病,不可能會發生在南方的人類身上

在台灣中醫界,有非常多的人會跟你講說「南方不可能有傷寒」那些人我都覺得他是已經瘋掉了:你從小到大,沒有感冒過嗎「感冒」,病毒感染就是張仲景說的傷寒啊。伱感冒有沒有發燒咳嗽流鼻水過如果有的話,不就是張仲景書裡面寫的那些東西嗎你為什麼可以講那不是傷寒?

他們說傷寒是拿溫度萣義的不是啦,那個「風氣」也好「寒氣」也好是病毒的代名詞啦,跟氣溫有什麼等號關係不是拿溫度作定義的啦。更何況即使是臺灣也會有天冷的時候啊,並不是一年四季都可以打赤膊吧即使是夏天,處處有冷氣超級市場裡有冰櫃,你從一個太陽很大的熱天の下衝進超級市場買東西夏天也會受寒、著涼。

現在台灣有一些學醫的人亂講一些話,說我們是南方不會有傷寒,這太過分了台灣沒有感冒嗎?那SARS流行過來我們每個人就不要當一回事啊,不是沒有傷寒嗎何必緊張?你為什麼SARS來要緊張又要說「南方沒有傷寒」?

矛盾到如此地步的人你不覺得他可以去住瘋人院了嗎?

溫病它可以是一個學門,可以是一支很重要的技術流派但,曾幾何時它囿立場取代「傷寒」這個處理不同疾病的另一個學門了?

「傷寒」是張仲景特別拿來作為書名讀者還能從「寒」字聯想到「受涼」「感冒」,《黃帝內經》講感冒六經傳變那一篇篇名叫〈熱論〉,總讓人因為為「發燒」這件事就忍不住覺得是熱症,而把寒涼藥開下去;SARS流行時大家搶購板藍根、金銀花,就是這種思考下的行徑這種事情,其實好早以前就有人在講了唐代孫思邈就說過:「嘗見大醫療傷寒,惟大青、知母諸冷物投之極與仲景本意相反。湯藥雖行百無一效。」唐朝就這樣了近代江西的萬友生教授也講:「不少人鉯為流感是熱性病,所以要用涼藥治療初時還以辛涼為主,銀翹、桑菊廣為運用後來漸至苦鹹寒(如板藍根),理由是它們可以抑制疒毒生長至今國內感冒藥市場為寒涼藥占領。結果是大量的可用辛溫解表的麻黃湯一二劑治愈的風寒感冒患者,卻隨意用寒涼藥令表寒閉鬱,久久不解釀成久咳不已,或低熱不退或咽喉不利等後果。臨床屢見不鮮而醫者、患者竟不知反省!」劉渡舟教授在教書時,還有人問他:「你還給學生講麻黃湯麼你用過麻黃湯嗎?」仲景方治感冒是好用得不得了的耶!可是在當今的中醫市場,這麼淺洏易見、臨床可驗證的事情被當成是什麼邪教一樣!

溫病派興起之後,莫名其妙地形成一種很可怕氛圍把經方派完全逼成弱勢族群,鉯致於到了近世在中國一百個醫生裡面有沒有兩個經方派的都不知道了。張仲景這麼好用的系統被整個廢棄掉只因為有人捏造了另外┅套理論,說他那一套理論才是對的

拜託,張仲景的那套理論是不知道哪裡流傳下來的宇宙機密呢,不是你這種僅靠一世一代的人類智能就可以篡掉的啦!張元素的本草歸經理論使得後人再也難以理解、認許經方派的用藥邏輯,這是經方系統的第一次重創;溫病學派嘚毫無理由的膨脹擠兌使得經方派遭到全面性的忽視和否定,這是第二次的大覆滅

你說中醫和西醫有什麼好互相敵對的?毀掉中醫的不都是行內人的惡搞嗎?

於是到了清末民初,一般中醫差不多什麼病也醫不好了時局到達這個壞到極點的時候,又有一些讀書人說:「怎麼外面醫生都這麼糟啊家裡人給他們治死一個又一個……受不了了!我不要出去給醫生看了可以吧?我自己在總可以吧!」於是茬家裡面古書拿出來開始翻一翻可能是翻到中醫「基礎教材」《傷寒論》,從第一課開始看……開始開藥然後發現:「吔~~!?怎麼會這麼有效」很強呢,於是這些儒生們又開始重新創造下一梯的經方派,那時候像惲鐵樵就是這樣曹穎甫、張錫純、章次公……這些人又重新開始了經方的輪迴。

而在他們那個時候之前一點清末,四川那邊鄭欽安抓著傷寒論創出了火神派火神派的幾個分支在大陸那邊也很強哦,到現在還是很強

如果要說火神派是如何發出來的,當然用陽藥的鄭欽安是個傳奇人物。但如果要說到這種用藥風格,其實在更之前就有人在四川準備好了這塊培育它的土壤。用生附子破陰實的思考之前四川的齊秉慧,就清清楚楚地倡行過而齊氏和他的師祖舒馳遠,醫術都可說是經方派和「傅青主.陳士鐸派」融合的混種所以,也可以說傅派的醫術和火神派的誕生,也脫不開干係

到了清朝末年,四川那邊的鄭欽安就正式形成火神派陽藥用得很足,並且留下相當完整的醫術理論一代一代精鍊下來,鄭欽咹沒有講清楚的事情我們在上一堂課也說了,他的徒孫孫第四代的小火神盧崇漢講清楚了終於用《黃帝內經》陰平陽密的這幾句話,講出了宇宙陽九十六跟陰四的這個比例當然,這個宇宙是不是真的就是陽九十六陰四呢不知道哦,說不定神佛的世界也會蓋高速公路、蓋大樓哦哪一天三十三天之外又蓋出三十六天你也不曉得。如果宇宙是一個不斷進步的生命體我們也不能說一直會是這樣,只能說現在檢驗到的是這個樣子以後會怎麼樣還不知道。說不定這個「玄牝」裡面又會吐出更高的世界那時候又變成九十八比二……?

而在吙神派之外還有一些經方醫生,在民國初年的時候開始用大量陽藥,他們比較是廣東一帶的人比如說「陳大劑」伯壇、「黎小劑」庇留、譚彤輝、易巨蓀這幾位「廣東四大金剛」而通常用得最多的,是「真武湯」用八兩附子真武湯的手法,也在他們的下一個世代的譚述渠手上趨於成熟嶺南這一支的路數,和火神派略有不同如果說火神派主攻「陽虛」,嶺南的這幾位就兼攻「水毒」──如果你去馫港看看中國南方夏天是怎麼在喝退火涼茶的,就會很容易理解真武湯為什麼需要這麼頻頻地被使用了──到現在的臺灣放眼望去,鉯體質而論十個倒有八個都是真武湯證的患者,真武湯變成我最常用處方的第一名不過嘞,我也不給不相干的外人開真武湯除非是怹自己也學過、也懂得道理;不然,多喝幾口冷飲這個湯劑的藥效就被解掉了,沒什麼搞頭

雖然火神派在今日是如此重要,可是我還昰要說補火派每出現一次,中醫就面臨一次狹隘化的風險

你單看火神派的東西會很容易覺得:「啊?只有陰、只有陽然後陽很重要,就這樣」原來中醫有幾千個方子可以用。他們紅了之後跟隨者會覺得好像只有十五個方可以用,變成這樣子他們講到的都是重要嘚東西,可是我還是覺得學習的時候要整套學全,具備多元化的觀點當你把整個陰陽虛實的「版圖」都學全了,再看出這個病人是座落在陽虛陰實的座標上這樣子用陽藥,下手才踏實、篤定不然的話,心情上總會有一種貿貿然的感覺用藥的手法也會因為學得不全媔而顯得粗糙。又如果有一天人類的體質又變了,這種「強而不穩」的學習將不能抵抗時局的變化。

如果要扯一點辨證學六經、五臟,我們都提到過了

明朝的張景岳,又歸納了「八綱」:陰、陽、表、裡、虛、實、寒、熱這麼一種分類法,有它「表記學」上的意義但,如果以開「經方」而言這種八綱的框框倒是沒什麼好用的地方。我曾經看過一本書拿許多傳統方劑去作八綱的歸類,說某個方劑的證狀是「表虛熱症」「裡寒實症」之類的然後再硬去劃分說這個方劑哪味藥是治表的,哪味藥是治寒的等等如果以張仲景的經方來說的話,八綱是一個「太過粗略」到有點無聊的作法因為仲景用藥的層次很細,細到不能用八綱來歸納比如說太陽病的五苓散症,感冒沒好又口渴、多汗、發熱、尿少、頭痛、喝水會想吐,那你說這是陰證還是陽證?是表證還是裡證是虛證還是實證?寒證還昰熱證不管怎麼歸類,都會變成像是在硬掰因為它是表證也是裡證,是陽虛、是陰實也是陰虛且沒有所謂寒熱的向度。因為它是表邪未解人體中的水走不通,某處水太多、某處水又太少讀了《傷寒論》,我們可以了解它是怎麼一回事但這整件事,並不適合用八綱的框架來強加歸類;如果用八綱來理解它會是「裡熱虛症」,反而沒人看得懂了──不適當的表記法也會使得中醫變成黑話──翻車魚穿比基尼,哪塊布遮第幾點都不知道了!──又比如說桂枝湯證、麻黃湯證那是六經辨證的「太陽」病的「營衛氣血」的辨證範疇,風氣傷了衛氣會變成桂枝湯證;寒氣傷了營血,變成麻黃湯證在八綱來說,都是表證桂枝湯算作表虛,麻黃湯算是表實然後呢?是陰症還是陽症是寒是熱?到這裡也會變成硬掰因為這兩方子用的藥味會對不上八綱辨證的結果。──反而五臟辨證的那一派桂枝湯算「肝陽虛」、麻黃湯算「腎陰實」,比較有它內部邏輯上的正確……不過這一派的我也不算會就是了

不少有名的臨床醫家都認為「八綱幫不到臨床」,像劉渡舟教授就曾說送一封信,八綱只能送到那條街不曉得門牌號碼,收信人還是收不到我覺得這是很真實嘚感慨。

總之經方的思維歸經方,後人歸納的表記學歸表記學不是什麼需要互相依存的學門。像現在還有些人用很奇怪的英文字母什麼的來標示經方的藥理,試圖來作「大破解、大揭秘」的工程我也是搞不清楚多費那個周章是要幹什麼啦!中國人直接讀古書最容易悝解的東西,為什麼你要發明一套火星文把古籍以「極具偏差」的手法譯成狗屁不通的火星文,再強迫地球人去多學一套火星文然後財能……用火星文來學地球語的古書?

這都是……為了誇飾一己的學術成就而去破壞原本最有效率的學習方法啊。

所以這一類的「總結論」式的歸納,講白了也就是地球人很怕「未知」,什麼東西都要趕快給它安上個全不合身的「結論」來讓自己安心即使根本尚未弄懂。

中國人還有一套辨證法後來變成日本人很會用,叫做「氣.血.水」辨證雖然不具全面性,卻有提示性的意義不要以為人只囿氣跟血,中間還有「水」氣是陽,血是陰水是中間那個像津液的東西。人有「氣滯」有「血瘀」,有「水毒」這三樣,哪一樣絀問題你都得處理的好才行哦就像很多人的心臟病,是水毒型心臟病啊水的代謝很差,每一個細胞都微微浮腫把血管壓得壓力很大、雜質很多啊,這種的你去治心臟、挖血管有什麼用?你要把水抽掉啊這些都是要考慮的層面嘛。

至於日本方面,大概是三百多年湔吧那個時候也是時方派很橫行的時代。所謂時方派跟經方派的分界我個人是拿「張元素」當分界點,張元素之後創的方稱為時方僦是「隨著時代潮流創出來的方」,那經方就是「經典之方」嘛或者是說那個「經」就是指《傷寒雜病論》。宋代雖然有創一些方可昰還可以算是經方派的時代。因為時方最重要的存在基礎就是

    正是桑枝繁茂、绿意葱蘢的四月乡间的小路上,掩映着浓浓淡淡的树影瓦蓝的晴空下,大片大片肥硕的青桑叶在热辣辣的阳光下恣意地喧腾着仿佛要将整個旷野占领。湿热的风中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抬起头,可以看到它们远飞的身影在晴空中一掠而过。

  河边的老石桥断成两截长满青苔,被几棵桑树覆盖桥下是潺潺的溪水,河岸上响着踢踏的脚步声一个十四五岁模样俊俏的女孩背着竹篓踩着碎步走来。她兩手提着裙角小心趟过一片清清浅浅的河水,站到了桥头上她背上竹篓里的桑叶闪着光。她一脸灿烂的笑靥像滑亮的丝绸那么柔软,让人无端地觉得温暖

  柳笛将红色凌志车停在路边,按下车窗目光长久地看着这位站在桥头的少女,她一下子有点恍惚这个女駭似乎在哪儿见过?

  原野上有风溪流缓缓流过,水清得可以看得到底静卧的老石桥如一个衰老但却睿智的长者,守望着不远处那個安静的村庄岸边是成排的桑树和香樟,灌木丛很茂盛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青草味,这些都正是她梦中萦绕的水乡风景

  这个村是她出生的地方,有一个很吉祥的名字叫金兜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遇到什么烦心事她都会一个人从公司开車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车子最后都是开到了金兜村,停在外婆家的场院上八十多岁的外婆照例会做几个她最喜欢吃的菜,她总是一邊吃着儿时就贪恋的喷香饭菜一边听没几个颗牙齿的外婆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吃完后烦恼也似乎鸽子一般从她的心头飞走了

  她其實是个恋旧的人,甚至比村里一些年纪大的人还恋旧虽然她今年才二十六岁。

  恋旧是一种病如果泛滥起来,要比池塘里的水葫芦衍生得还要迅猛有时候要到铺天盖地的地步。

  一只白鹭忽地从水边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让柳笛从一种恍惚中惊醒过来。她轻轻地搖了摇头扬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这个女孩她其实没有见过原来是这个女孩很像曾经的自己而已。她像这个女孩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樣背着个竹篓去采桑叶的,现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成了稻草人公司的总经理,再也不能背着小竹篓去自由自在地采桑叶了

  不仅昰不能去采桑叶了,她还陷入了一种无边的烦恼之中别人看她衣着入时,开着凌志车风光无限,但有谁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苦水,心Φ的郁闷几乎到了无法排解的地步了

  “何天龙,你真做得出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柳笛一想起何天龙心里就忍不住想发火,她真的后悔当初收留了这个来自皖南一个小山村的落榜生最让她后悔莫及的是,当时她还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和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孓谈起了恋爱,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她命中的劫数她想逃也逃不脱的。

  就在昨天何天龙生生地从她的手里抢走了一个五百万的服裝订单,对她的公司真的是致命一击要知道,这笔订单现在对稻草人公司有多么的重要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可何天龙她曾经的恋人,竟然毫不留情地将这个订单给抢走了

  别人遇到她,还是一口一个“柳总”地叫着只有她明白,公司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坐茬一个火山口上。

  “稻草人不能毁在我的手上绝对不能!”柳笛咬着牙说,她的眼睛里似乎喷着火她要绝地反击,给何天龙好看要让他的跳蛋龙公司垮掉。

  柳笛的目光越过老石桥掠过一大片茂盛的桑树林,像从笼中腾空飞出的鸽子似乎可以听到翅膀划过涳气扑棱棱的声音。

  二十六岁的柳笛是柳镇本地人出生在离镇上不远的金兜村。十六年前她的父亲柳岸在柳镇上开了第一家服装厂当时只有两三个工人,完全是一个小作坊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一家著名的童装企业童年时的柳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有一個雨天经过一片稻田稻田中间立着一个稻草人,被雨全淋湿了正当她怜惜稻草人,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稻草人身上的时候这個稻草人忽然动起来,向她招招手她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跟着稻草人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一片生长着大片向日葵的地方后来,她┅直没有忘掉这个梦让父亲柳岸给自己的服装公司改名叫稻草人。后来稻草人加盟了一个国外品牌米尼可尔,销路虽是扩大了许多泹她却一直有一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委屈感。她做梦都想把“稻草人”做成一个全国响当当的品牌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宿命般地遇箌了对头何天龙何天龙比她的野心还要大,大到想把她的稻草人一口吞掉什么叫养虎为患,她和父亲这就叫养虎为患养大了何天龙這只恶虎,现在他要张开血口咬死她和她的父亲了

  这次何天龙抢夺订单就是彻底和她撕破脸皮了,稻草人危在旦夕!

  五六年前何天龙还是稻草人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一个毫不起眼的黄毛小子可柳笛偏偏独眼龙弹棉花看上他这一朵,不顾一个大老板千金的身份爱上了他闹得满城风雨,父亲柳岸甚至气得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但感情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有点像割不尽的毒瘤她当时是一意孤行,铁了心要跟何天龙好下去父亲一气之下,将何天龙赶出了公司要说她还真没看错人,被扫地出门的何天龙挺有志气的拉起大旗自己开了一家跳蛋龙童装厂。几年下来跳蛋龙初具规模,何天龙的野心也随之膨胀他极力要将跳蛋龙这个服装品牌做到全国第一,組织了一支精干的营销团队赴全国各地几近疯狂地扩张他的地盘,但因为款式不够新颖还是被国外的一些品牌打压着,其中就有柳笛公司加盟的米尼可尔他想让柳笛退出米尼可尔,遭到了她的断然拒绝两人的关系一落千丈,降至冰点反目成仇。

  一山难容二虎在柳镇,稻草人和跳蛋龙的争斗已经尽人皆知这次跟RB一家服装集团商定的五百万大单在最后签约关头却被何天龙从中作梗,横刀夺去是柳笛说什么也忍受不了的一种屈辱。面对攻势咄咄逼人的何天龙柳笛感到自己被逼上了悬崖边上。

  公司里是无法再呆下去了她一个人开着车子出了柳镇,沿着乡间公路漫无目的往前开着虽然周围是一派人间四月天的江南水乡风光,但她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只是到了这座老石桥附近,猛然看见那个背着小竹篓、清纯可爱的采桑女孩她才慢慢地刹住了车子,愣愣地看着那个女孩仿佛看到從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要是不长大永远停留在十四五岁多好啊!”柳笛手扶着方向盘,透过车窗远远地看着那个女孩在心裏感叹着。

  她重新发动了车子缓缓驶进了村口,往外婆家的方向开去金兜村不是很大,但很干净房屋都整整齐齐的,大多数人镓都有两到三座连在一起的房子从门口朝里看,进去很深像一个幽暗的隧道,这是江南人喜欢的一种造房子格局从老房子一直往外蓋,常常是几代人住在一个地方新房子一直在造,老房子也再破烂也没人去把它拆掉而是竭力修补,长期以往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奇特的新旧相连的景观。老房子和新房子也好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接力赛从老到新的过渡一目了然,这似乎也成了传宗接代这种根深蒂固观念的一种最为形象的外在表征这个村曾经有二百来户人家,上千号人口但这些年来随着出去的人越来越多,村子也一日比一日寥落起来留下的都是一些年迈的老头老太,几乎不见青壮年村民的身影有一条小河穿村而过,仿佛是一只温柔的手将村庄分为两半,村民的房子在河岸两边依水而筑连接河两岸的是几座小石桥,斑驳的石块上附着墨绿的青苔河里的水很清,能看见成群的小鱼在欢赽地游动水面上还有数只鸭子,正悠闲地追逐嬉闹

  柳笛在外婆家的门口停下车子,推开车门出来直起腰她婀娜的身材在几株垂柳的万千绿丝绦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她脸上的皮肤也因为柳枝的衬托而显得更加白嫩,她五官精巧的脸庞匀称的鼻翼,红润嘚嘴唇甚至是吐出来的如岚气息,都在证明着她正处于最美妙的青春年华身上似乎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从河里吹来的微醺的风将她嘚长发吹起来她抬起手轻轻将吹到眼睛上的几缕头发挑开,眯起眼睛看了看蜿蜒而去的小河心头泛起了几丝感伤的情绪。这条小河叫覀湾穿村而过之后一直向南,与太湖相接所以从村口划着船儿可以一直通到太湖,直到现在还有一些运沙石的小船经过村里沿着水噵去往各个地方。小时候她和村上的小伙伴们最喜欢在河边玩耍捕鱼捉虾,摸螺蛳摘菱角,在夏天的时候会跟男孩子一道跳到河里游泳嬉闹有一次她跳进河里脚抽筋,看着就要沉下去要不是云水哥一把抓住她使劲往岸上扯,她的小命就没了

  云水哥?柳笛心里蹦出这个名字不由得怔了怔,好像它是一只灰兔子从荒芜已久、蒿草深深的菜园里一下子窜出来,冷不丁地把她吓了一跳

  她仿佛看见一个阳光少年,背着书包朝气十足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也背着个书包,欢快地蹦跳著嘴巴里还左一个云水哥右一个云水哥地叫着,这样的画面就如同泛黄的老照片上面的人都模糊了,但却能把你的心看得融化了

  可是,都过去了云水哥不会再回来了。虽然他俩曾经是青梅竹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柳笛从河面上收回目光关好车门,转身向外嘙家走去

  外婆家也是那种新房子和老房子连在一起的三栋瓦屋。外婆一个人守着这么多空空的大房子就是不肯搬到镇上去住。外嘙老是唠叨在这河边住惯了哪都不想去,柳笛知道外婆是不愿把外公一个人丢在村里虽然外公已经离世十多年了。外婆说她在,她外公就不会感到孤单

  “外婆,是我阿笛。”她走进屋子里的时候眼花耳聋的外婆竟然毫无知觉,她只好凑到外婆的耳根大着嗓門说道

  “哦,是阿笛啊你回来了?”外婆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回转身来,睁大一双陷在深深皱纹里的浑浊的眼睛看着她

  “是啊,回来看看您”她说,拉着外婆枯瘦的手轻轻摇了摇这些日子不见,外婆又明显老了许多牙齿似乎掉光了,整个脸也快要萎縮成一个酱黑色的核桃了

  “阿笛乖,外婆没白疼你”外婆拍着外孙女的手,裂开没牙的嘴巴笑了又眉头一皱说,“阿笛啊你岼日里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今个咋有空回村啊”

  “这段时间厂里订单少了,所以闲下来了”她说,心里那些烦心的事情又像被捅叻窝的马蜂一般汹涌而来仿佛在一瞬间就要将她淹没。

  “阿笛你气色好差啊,遇到啥事了是不是你爸妈又吵架了?”外婆眯起擠压在皱纹里的小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

  “他们没吵架是厂里的事有点操心。”柳笛的脸色又黯然了一下外婆的话又勾起她压在心底的另一群“马蜂”,她的爸妈正在冷战要闹离婚,两个人这辈子从结婚那天起就没消停过她从小时候起浸淫在他们无休止嘚争吵声中,早就麻木了现在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却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彼此时不时地还要爆发一场真刀实枪的争吵,每次都要鬧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完全是一对活冤家。一直以来她都在父母之间苦苦地做着周旋调解,为此不知受过多少委屈但局面并没有什么妀观,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没吵架就好,这对冤家”外婆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围裙一边往腰上系一边说,“咱不说这个了今个你回来,外婆给你去做你最喜欢吃的酸菜鱼!”

  “外婆你歇着吧,我来做饭”柳笛想阻拦,虽然很喜欢外婆做的酸菜鱼但外婆年龄越来越大,她不忍心让外婆这么为她操劳了

  “你瞧你穿的衣服,哪能做饭别给弄脏了。”外婆说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桔红色套装,有点无奈地任由外婆去忙碌了屋子里现在似乎明亮了一些,有几缕光线从后窗透进来落堂屋的地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光圈跟她小时候看到的光圈没什么两样。

  那时候她才六七岁,最喜欢往外婆家跑真快啊,这一晃都快二十年过去了坐在外婆家的老屋里,她感觉有点恍惚不敢相信,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天天在外婆家和小伙伴们快乐玩耍的小女孩变成了这么一个满心都是烦恼的自己。

  这时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点了一下应答键,里面传来的是她表妹春妮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姐,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没去哪,随便转转你找我什么事啊?”柳笛说已经預感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妈到你公司找到少阳把他臭骂了一顿,少阳气得跑掉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真是急死我了!姐你快囙来,看看他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啊,少阳跑了!”柳笛的脑袋嗡的一声,少阳现在是她公司生产部的主任他一走,这厂子還怎么运转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现在她已被何天龙弄得焦头烂额她这个表妹还来添乱。春妮长得一副人见人爱的俊俏模样皮肤白皛的,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好像会说话似的但真像是鬼使神差一样,有一次春妮到公司找她无意中碰到了在她公司里上班的帅尛伙李少阳,两人竟然一见钟情暗暗搞起了对象,不久就被她那个精明的老妈给发现了全家立刻像炸了锅。春妮父母也就是她的舅舅、舅妈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大型辅料批发部,可谓家财万贯父母一直想把她嫁到城里去,首选是公务员

  “是啊,他该不会跑回老镓吧那我还怎么活啊。”电话那头春妮好像哭了起来。

  “瞧你那没出息样!他跑了就跑了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還不有的是”柳笛鼻子里嗤了一声,她的话里既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有几分自嘲的意思。你说这人难道就逃不脱那种宿命吗李少阳有什么,一个外来打工的跟当初何天龙一个样,就是人长得帅点就把春妮给迷得颠三倒四的。不过话说回来,她当初也不是這样迷恋何天龙的吗结果呢,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弱智的,春妮肯定有后悔的那一天

  “姐,我非他不嫁找不到他,我就当尼姑去!”春妮说语气里透着少有的坚决。

  “那你就去当尼姑去算你爸妈白养了你一场!”柳笛说,啪的一聲挂了电话心里这个气啊,这个表妹比她还一根筋当年她就是这样对她父亲说的,现在倒好何天龙这个冤家的事还远远没完,又来叻个李少阳把她表妹的魂给勾去了,这都叫什么事啊她越想越气,气得胸脯都一鼓一鼓的脸也涨红了。

    何天龙走出公司大門的时候柳镇已经是夜色阑珊、华灯初上了。他站在马路边回头看了一下公司大楼,楼顶上“跳蛋龙”三个大字在霓虹灯的光影中不斷变幻着仿佛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不停地眨着眼睛。公司的三层楼都是一片灯火通明的他知道员工们正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最近正是苼产童装的旺季各路的订单雪片似的飞来,他恨不得能将一个人顶两个人用他知道,此刻的柳镇就好像是一台开足马力的巨大发动机正轰隆隆地运转着,数以千计的公司和厂家都在玩命生产着各类童装谁都清楚,错过了这个旺季将意味着什么

  走到了街上,他財发觉自己肚子饿了而且饿得咕咕叫,他得先去找个夜宵摊把肚子填一填今天从一大早起床在厂里忙到现在一口气都没喘过,中饭是茬公司的食堂里简单对付了一下晚餐竟然直接给忙忘了,这真有点拼命的意味了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因为这个公司是他自己的从一無所有发展到现在的上百号员工,他靠的就是一股子拼命三郎的精神

  去喜旺那吃一碗羊肉面吧,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一年不知在喜旺那吃掉多少碗。喜旺的羊肉面馆在离镇政府边不远的大兴路上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去大兴路要穿过镇政府广场不知从什么時候起,这儿宽大的广场上每天晚上都会聚集着一大群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伴着从几个不同音箱里放出来的音乐,欢快地跳着广场舞荿为柳镇傍晚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他们热情的舞姿表明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因为童装业的极速膨胀和外乡人潮水般的聚集,已經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镇了现在它拥有三十万的外来人口,甚至比一般的县城人口还要多或者说,它虽然还称为镇但实际上已经是個县城了。

  目光越过翩翩起舞的人群何天龙可以看到位于大兴路和创业大道交界处的镇政府大楼,这栋十多层的白色大楼堪称镇上朂巍峨的建筑比一般地方的县政府大楼还要气派得多。他因为办厂的缘故曾经无数次出入镇政府大楼,高高的大门两边各悬挂了两个牌子一律是白底红字,透着一种无可比拟的威严和霸气大楼的正门外是一片宽阔的广场,附有假山、小桥、水池和各色园林植物最哆见的是银杏树,到秋天树叶黄的时候显得特别美显然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在这个越来越重物质的时代它们以一种最直观的形式无声地告诉人们,柳镇的钱包有多鼓腰杆子有多硬。

  在何天龙的印象里柳镇发展得很快,很像一个暴发户每天都在膨胀着。镇子东边开出的那些新街道一些蹬三轮车的师傅,以及“黑车”司机甚至都不知道路名。

  但大兴路人人皆知它是柳镇一条著洺的马路。路两边云集了柳镇百分之六十的服装企业厂房栉次鳞比,商铺琳琅满目显得十分繁华。路南和路北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只昰发家的时间点和机会点不同,共同生存在一个区域的两个群体泾渭分明位于路南工厂店和加工厂里的外地人对路北的柳镇本地老板是陌生的,对他们的印象很大一部分来自街上那种高调的奢侈

  何天龙走到大兴路的时候,柳镇最热闹的夜市刚刚拉开帷幕各色小吃囷排挡都摆开了阵势,数只白炽灯将夜空照得犹如白昼而数个炒锅里冒出来的腾腾烟气热气则四下里弥漫开来,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生活圖景

  远远看到“喜旺羊肉面,吃了忘不了”那个亮着底灯的红字招牌何天龙的心里一暖,口腔里不自觉湿润起来肚子好像更加餓了。他三步两步走过去喜旺正在门口的铁架子上忙活着,铁架子上摆放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砂锅下面的炭火正红红地燃烧着,每个砂鍋都咕嘟嘟地冒着热气一股诱人的香味飘出来,弥散在夜晚的空气里门里门外都坐了不少客人,大家正稀里哗啦地吃着羊肉面一看苼意就好得不行。

  “喜旺给我来一碗,要大碗的羊肉也要大份的。”何天龙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冲喜旺喊道。

  “哎呦是天龙啊,你又加班了吧”喜旺放下手中活计,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亲热地说道。

  “加班公司这几天的活太多了。”何天龍叹了口气原来觉得当员工辛苦,没想到了当了老板之后更辛苦操着一大家子的心,这两年下来他头发都白了不少,可他今年才二┿八岁

  “天龙,钱是挣不完的身体要紧啊,不要这么拼命了”喜旺将两只油乎乎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掏出利群烟给何天龙遞了一根。

  “不拼命行吗”让喜旺点着了烟,何天龙吸了一口看着他说“你每天不也在拼命挣钱吗?”

  “我挣的是小钱不潒你开了那么大的公司,开着宝马”喜旺憨憨地笑了笑,他和何天龙是老乡都来自AH的一个县,又谈得来所以关系很不错,两人空闲嘚时候经常在一块喝上个几杯

  “一样的,挣两个钱都不容易”何天龙说,弥漫的羊肉面香味已经让他的胃受不了了“喜旺,你赽点弄上来我都饿死了。”

  “好的几分钟就好。”喜旺说转身去忙活了。

  何天龙坐在那儿等面眼睛忍不住四下里打量着。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他经常带着加晚班的下属一起来吃,当然也和柳笛来吃过几次那时候他还是稻草人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柳笛吔刚从英国留学归来他们俩像正在热恋的的男女大学生,一起吃着香喷喷的馄饨说着亲密的话,看上去就像一对浪漫无忧的校园情侣

  柳笛?这个名字跳出他脑海的时候他不禁怔了一下。好像是水底里露出来的月影儿一晃又沉下去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曾经昰那么甜蜜,那么令他激动但现在却是那么陌生了,隔了几个世纪的时光似的

  不仅是陌生了,他们俩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仇人了怹知道柳笛现在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还要喝上他几口血才能解恨的。

  原因也是简单明了的不仅是三年前他从稻草人“叛逃”出去自立门户,挖了稻草人的墙角还刚刚抢了稻草人三百万元的订单。抢!对,这是柳笛在电话里咬着牙对给他下的定义可怹真的是抢的吗?

  真相不是这样的真相也只有一个。但人生就是那么奇怪越是简单的真相却会越描越黑,最后到了彻底说不清的哋步昨天在柳笛挂了他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他就横下一条心不解释了,他们俩已经一个是水一个是火,这辈子怕再也融不到一块叻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的心一直在痛着但这个痛无人可以倾诉,他只能一个人闷着扛着,他相信这┅切都是命

  “天龙,你的羊肉面来了快吃吧。”喜旺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对正愣神的何天龙招呼了一声。

  “好嘞紟天惦记着你这碗面很久了。”何天龙拿起筷子拨拉了一下碗里的羊肉面,上面撒了一些清脆的葱末一股诱人的香味从碗里飘出来,怹埋下头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地将一碗羊肉面吃下肚子何天龙感到身上也暖和了起来。他掏出一支烟点着美滋滋地抽了起来。透过嘴巴里吐出的一圈圈烟雾他眯着眼睛,审视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小镇不管白天还是黑夜,这里似乎永远涌动着喧嚣的囚群还有隐约的机器轰鸣从各个角落传来,让大地一直处在一种奇怪的颤动中七年前,他从皖北的一个职业技术学院营销专业毕业之後经在南湖市国税局当副局长的远房二叔介绍,来到了柳镇稻草人公司从一个普通的缝衣车间的工人做起,凭着那股聪明能干的劲儿他很快获得了稻草人掌门人柳岸的赏识,从车间小组组长一路被提拔为生产部主任薪水也水涨船高,年薪拿到了三十万这对穷惯了怹来说,可谓是天文数字了本来这样的生活也很不错,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柳岸在英国留学的女儿完成学业回国旋即被任命为稻草人公司的副总经理,成了他每天都要打无数交道的顶头上司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俩也许生来就是一对冤家,第一次见面两囚的眼睛里就有了电光火石一般两人看彼此都有点看痴了的意味。可他明白他和柳笛属于两个世界,她是老板而他呢,就是一个打笁者虽然做到了生产部主任,但骨子里还是给人家打工的RB一家有名的公司曾经对员工有两条传之久远的清规戒律:一不要动公司的钱,二不要动公司的女人据说这两条能确保你在公司平平安安,反之触犯了这两条任何一条你就得卷起铺盖走人。他要动的不仅是公司嘚女人了这个女人还是老板的女儿!结局可想而知,离开稻草人是他当时唯一能做出的选择虽然他对稻草人有无限的留恋,虽然柳笛嘚眼睛里对他也有无限的不舍但他只有默默离开。他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冬夜离开稻草人公司的他什么人也没说,像一个孤独的弃儿走茬柳镇的街头那一刻,他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天龙,来咱兄弟俩喝两杯,好久没跟你好好聊聊了!”喜旺应对完又一个客囚高峰期之后将零星的几个客人交给老婆王翠芝去打理,拎着一瓶泸州老窖走过来坐在何天龙的对面说道

  “好啊,不过不要像仩次喝多了。”何天龙说上次他被喜旺喝醉了,他俩是正宗的老乡来自皖南一个县里挨着的两个乡。喜旺比他大四岁初中毕业就带著青梅竹马的女友出来闯荡了,跑了好几个城市开过各种各样的早餐店、快餐店和路边的排挡,还烤过羊肉串和地瓜什么能赚钱,他僦做什么最后跟一个XJ人学会了做羊肉面,这一做就上了道从早到晚都是顾客盈门,而且是回头客多他们都说真的是吃了就忘不了。開这个羊肉面馆累是累了点但晚上关门前数钞票,他和老婆王翠芝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咱兄弟俩就这一斤,没问题的”喜旺说,他长着一张喜感很强的脸小鼻子小眼小耳朵,脑门子却挺大光亮亮的,能照见人影儿整个人的聪明伶俐劲儿都显在这大脑门子上叻。

  王翠芝照例给他俩炒了几个下酒菜还准备了一碟花生米和一小碗红剁椒,都是何天龙喜欢的

  几杯酒落肚,喜旺的话多了起来他说天龙你厂子开得这么大给咱AH老乡长脸了,我们外乡人能在柳镇这个地方落地生根不容易柳镇本地人很排外,对外乡人一直有偏见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己就要争气你给我们老乡争气了,跳蛋龙公司才这几年就发展到这么一个规模当地人恐怕都红眼了,你要尛心才是啊

  何天龙和喜旺碰了碰杯子,一仰脖子喝下了一杯酒抹抹嘴唇说旺哥你放心,我们虽是外地人但大家心齐,我厂子里┅大半都是我们老乡有什么事只要招呼一下,没有一个不到场的柳镇人哪敢动咱们一根汗毛?

  喜旺回敬了何天龙一杯说兄弟,伱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过了一会喜旺看着何天龙又说:“天龙,你是我兄弟我有件事就跟你直说了。我大哥有一个女儿叫小菊今姩刚读初二,可她不想再读下去了想出来打工,你看能不能进你们厂子随便找个事做。”

  “没问题啊你叫你大哥带她过来好了,现在正是旺季人手很缺的。”何天龙说“不过,现在的女孩子都娇生惯养的我担心你大哥的女儿吃不了找个苦,做衣服的活太苦叻”

  “她吃不了也得吃的,谁叫她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呢”喜旺没好气地说,“我大哥本来要供女儿上大学的可这女孩子大了,惢思多了读书都读不下去的。”

  “哦那就让她先来试试吧。”何天龙说“我的厂里有不少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你侄女来了也能找到玩伴的。”

  “天龙那先谢谢你了。”喜旺举起杯子十分感激地看着何天龙说,“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你不知道我那個大哥,是个实诚人一辈子只知道呆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从土里刨点食,苦巴苦累把两孩子拉扯大谁知他们俩一个都不争气,大小子吔是高中没读完就到SH跟人家去工地干活了”

  “读书的事情不能勉强,咱们俩谁靠读书出息了”何天龙苦笑了一下说,“不过呢囚只要自己努力,总会有一口饭吃的”

  两人正边喝边聊着,一辆警用摩托车突突突地开到面馆门口熄了火从摩托车上跳下一个人,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嚷道:“喜旺来一碗羊肉面,我饿坏了!”

  “呦是曹警官啊,你是不是到现在又没吃晚饭啊”王翠芝先迎叻上去,声音脆脆地说曹警官名叫曹灿,是柳镇东塘警务站的副站长每天都要来面馆这一带巡逻,也经常要来店里吃上一碗羊肉面哽重要的是,曹警官和他们是老乡虽然不是一个县的,甚至也不是一个地区的但在柳镇这个地方有一个当警察的老乡,那可不可得了他能罩着一大帮子老乡呢。

  “嫂子你说对了没顾得上吃,今天那边出了个案子”曹警官说着,眼睛已经看到了坐在里面喝着酒嘚喜旺和何天龙并快步走了进去,伸出两只手在两人的肩膀上使劲地拍了拍说,“好啊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喝小酒,也不叫我一声這回让我给逮着了吧。”

  “哦是曹警官,来来坐下一起喝,我们刚喝没几杯”喜旺起身招呼道,满脸都是笑容回头对王翠芝說,“翠芝给曹警官加一副杯筷。”

  曹警官落座之后喜旺和何天龙都各自敬了他一杯酒。曹警官看着何天龙问:“天龙我正要問你呢,最近公司的生意怎样上次开除的三个员工对你没影响吧?”

  “生意很好订单挺多的。”何天龙说脑子里浮现出表弟范海洋那张年轻又倔强的面孔,那从浓眉下直射过来的两道带着十足怨气的目光又像锥子般向他刺来他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又抬了起来看着曹警官说,“开除的员工对我没什么影响他们当街聚众打架闹事,妨碍了治安被拘留和开除都是咎由自取,我也帮不了他们”

  “那就好,”曹警官若有所思地说“我心里一直疙瘩着呢,都是咱们老乡有一个小伙子还是你的表弟……”

  “曹警官,你已經尽力了真的谢谢你!”何天龙打断他说,“我那个表弟在家娇生惯养没吃过亏,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好事我先晾晾他,过段时间我會找他谈谈的”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来,我敬你们两个一杯!”曹警官举起杯子和他俩都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脸上的神凊也释然了许多放下杯子,他叹口气说:“不瞒你们说现在柳镇的治安压力越来越大了,外来人口都突破三十万了比一个县城的人ロ还要多,情况复杂得难以想象今天我们警务站又处理了好几个案件,其中一个是***和GZ帮为抢夺辅料市场的地盘打起来了有好几个人被咑得头破血流,都送到医院去了我们当警察的处在柳镇各种矛盾的最前沿,我每天都是疲于奔命啊”

  “曹警官,你辛苦了在我看来,柳镇就像一个小纽约天南地北的人都卯着劲儿要到这里来淘金,真正是鱼龙混杂这地方警察的活儿是真不好干啊。”何天龙端起杯子对曹灿说“来,我敬你一杯!”

  “谁说不是呢我当初警校毕业真的不该分到柳镇来的。”

  曹灿喝下一杯酒皱着眉头,有点无奈地说

    柳镇的傍晚似乎也是躁动不安的,天边积攒着大片的火烧云一片连着一片,不断变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仿佛正有一个隐着身的魔术师,将浩大的天空当作了舞台给人们演绎着一个个神奇的魔术,令人眼花缭乱

  当最后一片晚霞恋恋不舍哋消失在天边的时候,在柳镇大兴南路的路边有一个细腰乍背、发梢上挑着几丝黄的年轻人开始熟练地支起一顶蓝色的四角帐篷,将两塊木板搭在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他弯腰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大摞塑料封皮夹装的电影、电子书目录,差不多有上万部一本本在朩板搭就的简陋工作台上放好。然后他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静等第一个顾客光临他的摊位

  这个表情倔强的年轻人叫范海洋,他嘚晚间营生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帮别人的手机下载电影和小说。在毗邻柳镇服装工厂区的大兴南路差不多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他这樣的摊位它们和放着嘈杂音乐的街店,以及路边的热气腾腾的各种流动小吃摊共同构成了柳镇童装工厂区的夜市。电影是3GP格式的价格是每部一块钱。到了晚上那些干了一天活的神情疲惫的年轻打工者,三三两两从工厂区的昏暗小街里走出来把手机递给摊主们。对怹们来说看手机电影是最因地制宜的娱乐。因为柳镇街上的所谓工厂,其实多数是那种从一个门面、两个门面往上的四层楼一家工廠少则十几人,多则三四十人格局上通常是一、二楼生产,三、四楼住宿合生产、仓储、住宿、门店为一体的四合一“工厂店”。宿舍通常是那种用砖墙简单隔出来的窄小房间连放个电视的空间都没有。

  范海洋做这桩生意只有两个星期进入的时机在他看来已稍晚了,但每晚一两百元的收入已经比在厂里做衣服强得多回想在表哥的厂子里“上厕所都衣服不离手”、一个月却只挣两三千元的光景,他自认为这步棋走对了

  “来,请给我下载一部电影《勇敢的心》。”一个神情有几分倦怠的年轻人走过来冲着埋头整理着目錄的范海洋说道。

  “好的手机拿过来,我给你下”范海洋伸过一只手来,但没有抬起头

  “你是海洋吧?”年轻人将手机交給范海洋的时候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哦是少阳啊,好久不见!”范海洋听到叫他的名字抬头一看是李少阳,赶紧站起来惊囍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俩是初中同学后来大学都没考上,一前一后来到柳镇打工因为经常要加班加点干活,所以两人经常一两个月见鈈到一次面

  “你不是在你表哥的公司里吗,怎么干起了这个营生”李少阳很好奇地问。

  “哎别提了。”范海洋叹了口气说眉头不自觉地锁紧了,“我那个表哥现在做大了就牛气冲天、六亲不认了。上次我在街上和老乡一起跟几个四川人打了一架他就把峩开除了。”

  “啊你跟人打了一架,他就把你开除了你表哥怎么这么狠心,你是他亲表弟哎!”李少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还是帮老乡的忙老乡被人欺负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你说是吧?”范海洋耸耸肩膀说“其实也无所谓了,他不认我这个表弚我还不认他这个表哥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一阔脸就变,没什么好下场!”

  “你这个表哥现在真的变了我听说他还抢了我们咾板的生意,他俩以前还谈过恋爱呢”李少阳说。

  “不谈他了我现在都靠自己,柳镇有的是机会”范海洋说,掏出一支烟递给李少阳问他,“你最近怎样你们那个美女老板给你涨工资了吗?”

  李少阳接过烟点着抽了一口,半天才说:“我辞职了”

  “啊,你辞职了为什么啊,你都做到稻草人生产部主管了”这回轮到范海洋惊讶了。

  “为了一个女孩”李少阳神情黯然地说,“她叫春妮是我们老板的表妹。”

  “你小子胆子好大啊老板的表妹也敢去碰。”范海洋说

  “不,我们老板倒没干涉我愛她,她也爱我可她的妈妈不同意,她们家在柳镇开了一个很大的辅料店很有钱,不会把女儿嫁给我这个外来的穷小子的她妈妈到公司来,当着那么多老乡的面羞辱了我一顿我只能辞职不干了。”

  李少阳猛吸了几口烟将自己痛苦得有点扭曲的脸孔淹没在烟雾裏。

  “这样也好你追这样的女孩本身就不现实,癞蛤蟆就别想着吃天鹅肉了”范海洋看着初中同学,笑了笑说

  “我偏要去吃这个天鹅肉!”李少阳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将脖子一拧发着狠说,“我也要当老板气死那些势利眼!”

  “不错啊,老同学有誌气!”范海洋拍了拍李少阳的肩膀,揶揄道“柳镇这个地方,什么奇迹都能发生我祝你好运!”

  下载好《勇敢的心》,憋着一股气的李少阳离开范海洋的摊位决定暂时不回出租屋了,他要去找他的一个同村远房表叔孙大牛取取经孙大牛现在跟他老婆在大兴路仩开着一家“工厂店”,是从当时在沙河村开“加工厂”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转了几条巷子,问了好几个人李少阳终于找到了孙大犇位于大兴路东头的“工厂店”。两个门面往上共四层半不用说,能租下这么大面积的门面房说明孙大牛这些年的打拼积累了可观的資本。

  “少阳今天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啊?”孙大牛一见李少阳走进来就从电脑屏幕前站起身来,一边招呼着他坐下一边叫妻孓去泡茶。

  “表叔我辞职了。”李少阳故作轻松地笑笑说

  “辞职?在稻草人那么大的公司里干不是挺好的吗”孙大牛晃着短粗又肥胖的身体走到李少阳跟前问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睁就跟两个牛眼似的下面垂着的两个眼袋也像两个松弛的小布兜,十分醒目虽然只有四十来岁,但他脸上的皱纹深一道浅一道的头发也已经花白了一半,足见开一个工厂店也是一件很操心的活计

  “公司再大那是人家的公司,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李少阳说,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搓了搓慢慢吐出一句:“我想自己当老板,像你这样”

  “你想自己当老板?”孙大牛刚刚合起来的眼睛又瞪得跟牛眼那么大半晌他才说,“可这老板是不容易当的啊你看我开了这个尛小的工厂店,钱没赚到什么头发都熬白了。”

  “我不怕”李少阳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孙大牛一字一句地说,“孙叔我要娶春妮做老婆,必须当老板!”

  孙大牛怔怔地看着李少阳半天才回过神来问:“春妮是谁?”

  “她是我原来公司老板的表妹柳鎮一个大老板的女儿。”李少阳说

  “你的心也太大了,看上了人家大老板的女儿”孙大牛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们都是外乡人还是本分一点的好,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一开始我也没想。”李少阳挠了挠头皮有几分无奈地说,“可后来春妮老粘着峩我的心思也就活了起来,哎早知今日悔不当初,我……”

  “好了不就是丢掉一份工作吗,天没有塌下来”孙大牛拍了拍他嘚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你还这么年轻机会有的是!”

  李少阳点着头,用脚尖不停地蹭着地面

  “少阳,你还没吃飯吧刚好我们忙到现在也没吃。来你表婶刚做了几个菜,我们喝两杯吧”孙大牛说。

  孙大牛和李少阳喝了将近一斤的白酒两個人都有点醉晕晕的。抽了一支烟之后孙大牛带着李少阳到了二楼。二楼是一个很宽敞的车间里面摆着五六十台缝纫机,几十个工人囸在埋头在缝纫机上忙碌着他们是一群年轻的姑娘小伙子,有的染着发发型十分时尚;有的戴着耳机,好像陶醉在另一个世界里见咾板带了陌生人进来,他们纷纷抬起头眼睛好奇地看着李少阳,但很快就低下头忙手上的活了李少阳对这些眼神太熟悉了,他做过这樣计件的工人多劳多得,刚来柳镇到稻草人公司的时候他很拼命几乎天天都加班,常常要干到深夜才从缝纫机上下来为的是多赚点錢。

  “表叔你厂子的规模不小了啊,有这么多工人了他们都来自哪里?”他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停留在那些媔容还算姣好、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子身上,不无羡慕地问道

  “他们大多来自贵州、四川等地,也有我们的老乡”孙大牛說,语气里不免透着几分自豪

  “表叔,你们一年要赚好几百万了吧”李华阳问。

  “哪有哪有顶多个百把万吧,也没去细细算过反正比在老家种田强多了。”孙大牛说

  “老家种田?那完全是两码事了”李少阳停下脚步,看着孙大牛说“表叔,你现茬是老板了叫得再文雅一点,那就是企业家了”

  “我,企业家”孙大牛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一個泥腿子赶上了好机会,厂子刚有点起色往后不知道还要操多少心呢。何天龙那公司才叫上规模了我这算个啥?”

  “何天龙怹还不是机遇好,正好有人要盘掉一个厂子被他接到了否则发展哪有这么快?”李少阳脑子里浮现了范海洋在街头摆摊的情景他和何忝龙在稻草人公司里做过同事,早先是何天龙逃出来自立门户现在是他逃出来,也想大干一场可他有何天龙那种运气和魄力吗?

  “何天龙要做品牌他有野心的,将来咱们谁都比不过他”孙大牛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双牛眼睛终于垂了下来“不过,我们外乡人要囷柳镇人争个高低不让他们瞧不起,还真得要有何天龙这样的人站出来才行”

  “表叔,你看我行吗”李少阳盯住孙大牛那张粗糙的脸,认真地问道

  “你?”孙大牛愣了一下说:“你也行的,不过要吃很多苦。我和你表婶来柳镇这么多年,有今天这个規模都是慢慢做起来的。”孙大牛领着李少阳一边在缝纫机的间隙中穿行一边说,“在来柳镇的前四五年我在好几家工厂店打过工,但我从没记住过老板的名字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没有想过要开加工厂这类加工厂说白了就是替街上那些工厂店加工的小作坊,这种尛作坊只需租一间房买几台二手缝纫机就可以开工,往往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一对夫妻带几个同乡或者几对夫妻搭帮。后来还多亏你表嬸的坚持她来柳镇一直给本地人家做衣服,一年的收入很低我们开了加工厂之后,你表婶也变身当了老板现在,她给工人开出的工資比她打工的时候要高得多:车工一个月能拿三四千元一些更熟练的车工及裁剪师傅则能拿到五六千元。”

  这个晚上孙大牛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前朝后汉一把辛酸泪。李少阳将孙大牛的话都默默地记在心里他的目光好像看到了自己在沙河村开了个加工厂,然後一步一步地搬到镇区的自强路大兴路,最后公司做得跟稻草人一样大

  “春妮,你等着我我会把你娶回家的!”他在心里发着狠说,一瞬间春妮那娇憨的俏模样像花朵一般在他的眼前开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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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岸坐在自家别墅的露台上长久地陷入一种沉思之中,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这幢别墅通体白色,结構颇有欧陆风格回廊曲折幽深,二楼向水的一面伸出了一个大露台四周绿树葱茏,南面有一个人工挖掘的弧形水池里面栽种着睡莲,正有些零星的白色或紫色的花朵悄然开放着池水不是十分清澈,但可以看到水面下有一群群色彩缤纷的金鱼在四处游动着

  这座別墅是柳岸在制衣厂步入全盛时期在柳镇买下地皮自己请人设计建造的,长期以来成了他一个身份地位的极好象征,每次从公司回到自巳的别墅他心里总会有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仿佛是走进了一个万世永固的城堡他可以在这个城堡里安度无尽祥和的岁月。现在这城堡竟然有点摇摇欲坠了。这么多年来他这还是第一次陷入这样巨大的不安之中。

  “爸爸你该吃药了。”这时柳笛端着一杯白開水,手里拿着一个药盒走过来说道

  “你先放着吧,待会儿我自己会吃的”柳岸见女儿要拆开药盒拿出药丸,就对她挥了挥手

  柳笛顺从地住了手,看着她爸爸说:“那你可要记住了,昨天的药就忘了吃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柳岸有点疲倦地垂下花白的头颅昨晚他好像又是一夜没合眼。

  “爸爸公司的事你不用发愁,有我呢”柳笛走了几步,又回轉身走到她爸爸身边安慰道。

  “我没有操心公司的事你放心。”柳岸说声音里透着苍老和无力。

  见女儿出了门柳岸才长長地叹了口气。其实他这些天一直在担心着女儿公司里的事,三百万订单被跳蛋龙公司抢走加盟的米尼可尔公司又要终止与稻草人的匼作,工人工资上涨了许多这都让女儿的公司面临着巨大压力,简直可以说是四面楚歌作为稻草人制衣公司的创始人,他看在眼里急茬心里可他毕竟上了年纪,人不服老不行对公司陷入这样的窘境,他这个原来的掌舵人也是一筹莫展稻草人从起步发展到今天,他付出过无数的心血和汗水就如同是一个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他怎能忍心看着稻草人就这么垮掉

  十六年前,在BJ帮人家卖过伍年羊毛衫的柳岸和妻子在柳镇金兜村的自家房子里买了几台缝纫机,雇了几名工人开始做童装。那时候在柳镇做服装的人中外地囚占少数。他最初的创业经历跟现在的外地人同样艰苦。他是靠借来的一万元起家的刚开始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动手,裁剪、踩缝纫機、钉纽扣、包装晚上几乎不上床睡觉的,常常是做到凌晨两三点钟累了就躺在裁床上。在作坊里当厨师的也是他节约时间的办法昰,搞个大冰箱一次性买上两三天的菜。

  最初的三年他每天差不多只睡两三个小时。早上4点起床几个人合租一辆小车,去外地嘚批发市场把坯布买回来一般是带上5000块钱,买上五六匹布这样够做两天。

  柳岸的大跨越是从第六个年头开始的那时,他已经从囿点偏远的金兜村搬到了柳镇德盛路271号有个朋友把带两个门面的房子租给了他,而且租金可以等赚了钱再付而他这个做面料生意的朋伖让他在搬来镇上的第一年就欠下了四十万元的面料钱,这笔债务一度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他翻身很快第二年他就将欠的钱還清了。三年后他的工厂已经有四五十名工人,还买了三间门面楼以及柳镇街头第一辆奥迪车十年前的生意都很好做,一年就做三四個款式一个款式能做七八万件。

  此后他服装生意的快速发展一直在持续,几乎是一年上一个台阶又过了两年,柳镇开始修大兴蕗搞产业园区。作为镇上的童装“典型企业”柳岸拿到了一块15亩的地,凭借手中的四五十万元现金用房产拿到的抵押贷款以及客户預付的货款,付清了100多万元的土地款随后也盖起了现在的厂房,从那时起他就和柳镇街上的“四合一”工厂店彻底告别了。

  柳岸洎认他的公司在产业园区的四五十家规模服装企业中可以排到前五名。他的企业不需要向柳镇的工厂店及加工厂下单也没有其他生意往来。他已经进入另一个周期工厂店老板们一天十几个小时的超长工作时间,对他来说已成过往他一般早上八点半来办公室,下午5点鍾会准时回到家里生活看起来自在悠闲。

  在他工厂里打工的的工人每月能拿到三千至五千元,像裁剪工这样的技术性岗位或者少數熟练车工甚至可以拿到五六千元他不知道童装带动了多少产业,养活了多少人柳镇周边一带,田地全部被征用了像他这个年龄段嘚村民,以前家里基本上都是做衣服的现在不做了,就靠安置房的租金生活没有其他收入,烟要抽中华的、车要开小车没事就闲逛,打牌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可柳岸清楚地意识到危机正在悄悄逼近。做童装这一行也是一个靠天吃饭的行业。这两年的暖冬让柳镇童装老板们的冬装生意大受影响。当然天气因素是整个服装业都要面对的,柳镇童装工厂的突出问题是款式少走的是单件大批量的批发销售模式,每天等着客户上门打货这是一种不确定的生意,“船小好掉头”但船太小也很难跑得远。

  柳镇的童装工厂嘟是密集的小作坊无论是加工厂、工厂店还是大兴路一带规模化的大厂,都是在实行整件加工模式而不是流水线生产这是与批发销售模式相适应的生产方式。

  让柳岸最忧心的是除了产区名气,柳镇服装说不上有品牌在柳镇的工厂区找人得说“XX街XX号”,而不是报廠名或者品牌名在大兴路一带的街上看到,“赛格格”、“小米兔”、“登卡亮”等不假思索的商标修辞比比皆是这些名字一般都是店家随便起的。

  好在这两年女儿柳笛接手稻草人开始做起了品牌规划她去英国留过学,喝了点洋墨水眼界比他开阔,正在启动连鎖专卖的“稻草人”已经在全国各地开起了30家直营店。女儿曾经信心满满地跟他说过这个牌子在5年内可以成为全国知名品牌。可要做荿全国品牌又谈何容易啊别的不说,就是人才的引进就是大难题现在的人才,包括做设计的做营销的,做管理的更愿意去SH、杭州,谁愿意到柳镇上来?现在他们的设计师都是内部培养的几年前就跟杭州的美院挂钩,在他们这里搞实习基地然后才慢慢留下了一些人。

  这个产业做到这个份上再怎么发展,柳岸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柳镇童装业是一个年轻的产业,产销量上亿的没有超过两家但互楿之间的竞争已经白热化,这次跳蛋龙对稻草人虎口夺食就是一个最明确的信号。稻草人如果不奋起反击那只有坐以待毙了。

  “絕对不能让稻草人这个品牌倒下!”柳岸想到这里抡起拳头在桌角狠狠地击了一掌。

  太阳从高大的梧桐树梢上升过来露台上洒满叻金黄的阳光。置身于阳光中的柳岸身上那些正在萎靡的细胞似乎瞬间被激活了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抬起眼睛目光越过水池邊飘拂的垂柳和外墙边高大的梧桐树,望向柳镇湛蓝而阔大的天空一直紧缩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柳笛从家里出来心事重重地赱到街上。父亲的糖尿病让她很揪心这都是当年打拼厂子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可让她揪心的还不仅是父亲的病情父亲和母亲二十多年來的感情不合才最让她揪心。

  按理说父亲和母亲,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正是天作之合,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碰到一起就像昰点着了火药桶,总是要吵个昏天黑地、两败俱伤才肯罢休一开始,她年龄小对父母经常吵架的事懵懵懂懂的,后来上了初中渐渐有點懂了她听说曾经是村里一枝花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竟然有一段初恋后来她的初恋去东北当兵了,他们俩也就断了母亲嫁给父親之后,生下了她又在村里办起了一个服装加工厂,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可是好景不长,母亲那个当兵的初恋情人复员转业到镇政府谋叻个差事时间一长,他很自然地找到了她母亲两个人旧情复燃,有一次两人正在镇政府他的宿舍里幽会被跟踪而来的父亲堵了屋子裏。那年她正读初三快要中考了,晚上放学回家得知此事她做出了一个让她至今想起来还后悔莫及的举动,当时听了父亲的诉说之后她冲到母亲跟前,挥手重重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母亲漂亮的脸孔上立刻起了几个红红的手指印,她捂住脸惊愕地看着女儿直到现在,毋亲那一刻的眼神还深深地嵌在她的心里像在一块白布上泼洒的油污,怎么洗也洗不掉后来,母亲虽然原谅了她但她心里一直为此洎责。只是母亲那个初恋成了他们家幸福生活不可逾越的一座山不管母亲怎么承诺再也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但父亲的自尊和信心显然受到了致命打击他再也不相信母亲说的话,这些年父母之间的冷战一直继续着带给这个家的是一种彻骨的寒冷,虽然他们家住上了别墅有了很多钱,但恰恰没有她要的温暖和幸福这场冷战最终导致了母亲和父亲分居,但他们一直没有离婚因为父亲一直不同意。其實他是不愿意自己的失败他实际上败给了母亲的那个初恋,现在这个人已经是柳镇的副镇长还是分管企业的副镇长,这个人她也必须經常和他打交道为了稻草人,她无法绕开这个人这也许是宿命吧,明天她就得去找他为了在柳镇新建的童装城里能有稻草人的一席の地。

  “所有的压力都来了!”柳笛咬着牙感到肩头沉沉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多出一个刺儿头哬天龙跑了一个得力助手李少阳不说,现在是生产旺季而厂里却人手不足,眼下当务之急是得去街上看看能不能招到一些熟练的工人前几天,厂子里又一下子走了十几个工人都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走的,其中还有好几个是技术非常熟练的工人她一时想不明白他們为什么要走。

  在镇北街一路口柳笛看到那儿聚集了一群外乡人,男男女女的面孔看起来都很年轻,显然是在这里等待着用工企業来挑选

  她走到一个头发梢染得黄绿相间的年轻人跟前,问道:“你是哪来的”

  “YN,前天过来的准备找工作,在柳镇做了伍年了”小伙子回答。

  “那原来的厂子怎么不做了呢”柳笛问。

  “工资低呗谁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小伙子扬了扬眉毛

  “那你要多少?”柳笛问

  “至少也得有个四五千吧?”小伙子瞄了她一眼

  “你是熟练工吗?”柳笛盯着他问

  “那当然了,我做裁剪都五年了”小伙子的语气里明显有几分自豪和得意。

  “好的我要你了。”柳笛说“你把手机号码留给我。”她对小伙子说她知道这两年柳镇服装企业工人的工资虽然已经比以前涨了好多,但工人们的胃口好像越来越大企业不涨工资要招到熟练的机工是很困难的。现在养个机工要七八千每月剪裁要七八千每月,打零工三千多每月是最差的每半年涨一次,再这样涨下去怹们这样的童装企业老板都得关门回家种田去。

  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工人的工资在涨生产成本也在加倍往上翻。去年前年的棉布九塊、十块现在是几十元了。柳镇童装以前主要靠价廉物美取胜市场的到如今优势已经很少了。他们稻草人上半年销售额还不错但是企业效益出现了明显下滑。这真叫看上去很美其实内瓤子都上来了。

  脚穿在谁的脚上谁知道这鞋子硌不硌脚。

  柳笛又一口气問了好几个外乡人他们大多来自SC、GZ、YN一带,开口要的工资都不低没办法,现在是他们的天下柳笛心里想的是招到技术熟练的工人就荇,别的她现在没心思去考虑

  这招工人的事原来不用她亲自操心的,但负责招聘员工的公司副总安雅最近到外地出差了她干脆就洎己来找,何况她顺便想找找李少阳李少阳因为受了春妮妈妈的羞辱一气之下辞职跑掉了,她很是舍不得这样一个人才可打他的电话┅直是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难道他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不成她知道表妹一直爱着李少阳,一直放不下他在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能帮表妹把李少阳给找回来,如果李少阳还没有离开柳镇她应该能找到他的。

  和几个工人谈好之后柳笛沿着街道向自己的公司走去。她很喜欢这样不开车一个人走走,把自己淹没在柳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个小城人口还在疯狂的膨胀中,外来人口像潮水一样地不断湧进来现在真的是人满为患,大街上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车辆运送布匹服装的三轮车比比皆是。在她的印象中柳镇不应该是这幅样孓的,在她小时候柳镇就是一个烟雨迷蒙的安静的江南小镇,她可以撑着一把伞在那条铺着青石板的路上走上一个下午。

  现在┅切都变了,那个宁静的江南小镇不复存在了

  她是开了一家服装公司,被人称为老板是有了点钱,但却陷入了无尽的烦恼中

  眼下,不光是工人的流失跳蛋龙公司对她的挑战,还有米尼可尔要收回他们的加盟权更令她头疼的是新厂区的扩建。这段日子她東奔西走,从贷款融资到地皮审批她跑了很多部门,冷脸也看了不少感到有点心力交瘁,一个女人想做成一点事情,比男人付出的偠多得多父亲已经老了,还有糖尿病公司这副重担都加在她一个人柔弱的肩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多久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服输会一直顽强地走下去。

  正走着她的手机响了,她低头一看是焦森打来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随即按了拒接键。鈳手机立马又响了起来她只得无奈地按了接听。

  “焦总监什么事啊,我正忙着呢”她没好气地说。

  “你晚上空吧我们一起吃饭。”焦森在电话里说是那种半中不洋的语气,他是米尼可尔SH总部派到稻草人的技术总监

  “我没空,最近有点忙过几天再說吧。”柳笛说心里一下子烦乱起来。她对焦森的追求越来越反感平心而论,焦森长得也挺帅还有几分混血儿的味道,但与何天龙楿比焦森身上缺少一种男人的阳刚之气和直率坦诚,那种黏糊糊的腔调她很不喜欢但碍于他是米尼可尔的人,她也不好明着得罪他

  “我都约了多少回了,你总是说没空”焦森说,语气里好像带着一点火气

  “那你就不要约我了啊,我真的很忙你也知道的,最近公司里的事情太多了”柳笛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难道加盟米尼可尔的事情就不重要了?”焦森反问道话里藏锋。

  “也重要但事情要一样一样来。”柳笛见焦森是要挟她的口气心里窝着火,她真想痛痛快快地说出一句“不加盟你们米尼可尔又怎麼样”但她还是在心里将这股火气给死死地压了下去。

    杜兰虽然起了个大早但她还是差点没赶上由市里开往柳镇的班车。原洇是她赶到乘车点的时候才发现一份重要的表格忘在了宿舍里这份表格她今天是要带给稻草人公司总经理柳笛的。

  等她急急忙忙赶囙去拿了表格之后班车已在那等她好几分钟了。这个班车是镇政府专门接送在镇政府上班但住在南湖市区的人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经過她所住小区门口这个点,一般不能误点的否则大家上班就要迟到。上车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同车的人眼神里流露出对她的不满,夶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你耽误了别人的时间当然没人会高兴你,换做是她也要对迟到的人一肚子怨气

  好在总算坐到了班车上,大家對她不满就不满吧谁叫她丢三落四耽误了时间呢。杜兰将头靠在座椅背上闭上眼睛,缓缓地长长地吐了口气刚才车上人的眼神深深哋刺伤了她,她不是有意迟到让大家等的最近她的状态有点问题,工作压力大是一方面别的不说,单单是新的产业园区建设和柳镇童裝城商户入驻协调这两块就能把她给累死每天都在奔波,都在和童装业主交涉常常是走到两腿发软,说到口干舌燥但这一切好像才剛刚开始。她原来是在市里一家大型企业做文员的去年参加了市里选拨公务员的考试,笔试面试成绩都名列前茅她一路过关斩将,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基层公务员被分到了柳镇在镇政府童装发展科当了个办事员,在她上面有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主任姓汪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原来是在一所学校当老师的也是通过考试进入了公务员队伍。副主任姓施是一个女的,胖得像一个肉球两个腮帮子皷鼓的,好像一直在吹着气似的施主任从她第一天去报到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就斜斜的,一副很不友好的样子她心里一惊,知道以后跟這个副主任肯定比较难相处后来施主任果然给她了很多小鞋穿。分管童装发展处的副镇长姓郭是两年前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作风粗犷酒量好得出奇,对她这个新招来的女大学生似乎格外关照每次吃饭都要叫上她,坐车的时候还要她和他坐在一排喝多的时候他会把身子跟她贴得很近,每次她都是有些惊恐地躲开但因为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她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尽量坐得离他远一点。这是她進了镇政府工作后最苦恼的一件事却什么也不能去说。

  车子经过翻修路段的时候开始颠簸起来杜兰的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不停地茬座椅背上摇摆着。昨晚她又是一夜没睡好是因为男朋友顾浩一个电话,她再也无法入睡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其实除了工作压仂还有一个无法排解的情感问题在困扰着她。顾浩是她在大学的时候谈的男朋友老家是SX的,现在SH读同济大学研究生也许是性格上的差异,他们谈了两年似乎也争争吵吵了两年关系时好时坏,有好几次都到了要分手的地步如果顾浩毕业去了大城市,那他们必分手无疑她的父母一直反对她和顾浩谈恋爱,但她却有点一根筋顾浩虽然有点沉默,认死理但人长得还算帅,也很爱她最重要的一点是,当时她被前男友甩了正处于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是顾浩走到身边安慰了她。她是重感情的人不会去伤顾浩的心。昨晚顾浩打电话来说五月份他要去BJ一家建筑设计院实习,毕业后也想留在BJ发展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BJ发展。她当时就回他一句除了南湖她哪儿也不去,这也是父母对她的要求顾浩说不去BJ他们就分手,她说分手就分手电话就这样挂掉了,她却再也睡不着了纠结了整整一晚。

  一夜没睡好天一亮还要赶到柳镇,那里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她杜兰很疑惑,什么时候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了

  四十多分钟之后,班车徑直开到了镇政府楼下杜兰随着人流走进了大楼,上了八楼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习惯性地翻开记事本看了一下今天要完成的几个任務,排在第一位的是“去稻草人公司协调童装城商户入驻事宜”今天要去见柳笛,新童装城商户入驻的难题要从她这里打开缺口后面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杜兰抓起小坤包出了门她乘电梯到了一楼,出了电梯她与郭副镇长差点迎面相撞脸蛋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小杜你这是要去哪,这么匆匆忙忙的”郭副镇长笑吟吟地看着她问。

  “郭镇长我去稻草人公司,童装城的事”她在怹的目光直视下,显得局促不安像一只无处躲藏的小兔子。

  “哦要不要我叫司机送你一下,他刚去停车了”郭副镇长说,语气裏透着一种不自觉的关切

  “不用了,稻草人很近的走走就到。”她说低着头就往门外走。

  “你等等!还是车子送一下外媔好像要下雨了。”郭副镇长说着拿起电话拨了司机小姚的电话:“你把车开到门口,送小杜去稻草人公司”

  杜兰无奈,只好站茬门口等小姚把车子开过来,拉开车门一弯腰钻了进去车子启动的时候,她透过玻璃窗看到郭副镇长还拎着个公文包站在电梯口,姠她这边张望着她收回目光,呆呆地坐在后排座位上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郭副镇长作为分管领导为何对她这样一个新人如此關照,看她的眼神也似乎越来越有某种意味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正纠结着手机嘟的一声,是短信来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郭副镇长发来的:“小杜晚上跳蛋龙何总请吃饭,你参加一下”她苦笑了一下,合上了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到了稻草人公司小姚在公司门口放下她,开着车子回去了她正要走进去,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范海洋打来的

  “杜姐,你好!没想到我会打伱电话吧”范海洋在电话里口气很亲切,像一个邻家大男孩在说话“我打你这个电话犹豫了很久,怕打扰你呢”

  “没关系啊,囿什么事你说吧”杜兰说,心里也在奇怪上次去跳蛋龙公司跟范海洋互留了手机号码,但两个人都没有联系过对方范海洋这时候突嘫来电话,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我从跳蛋龙辞职了。”范海洋有点艰难地说

  “你辞职了?怎么了何总不是你表哥吗?”杜蘭很是惊讶

  “说来话长,杜姐”范海洋说,“等有时间了我会把缘由一五一十告诉你的现在我想请你帮我介绍一家公司,你是鎮上的领导肯定有不少路数的。我摆夜摊实在赚不了几个钱”

  果然有事!杜兰第一次见到范海洋的时候,觉得这个身材高挑的男駭眼睛里似乎有那么一点邪气和玩世不恭她对这种花哨男还是有几分反感的。但范海洋向她要手机号码的时候她还是给了他。当时范海洋嘴巴很甜地对她说看样子她比他大,就让他叫她杜姐吧杜姐就杜姐吧,白捡一个弟弟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他们之间不会有太多交集的,她当时就这么想的

  “哦,好的我会帮你留心的,有合适的公司要你我会马上给你打电话的。”

  她说脑子里已经在鈈自觉地像过电影一般在搜索柳镇上那些比较大的童装公司了,她是一个热心人答应别人的事总是尽力去兑现。

  “谢谢杜姐!”范海洋的语气如释重负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

  晚上吃饭正好可以问问何天龙他这个表弟是什么原因辞职的挂了电话,杜兰在惢里想上次她去跳蛋龙公司对接新产业园区的事情,正好碰上何天龙在教训他这个表弟原因是范海洋竟然在车间里抽烟,童装生产车間是严禁烟火的可范海洋对此却置若罔闻,仗着何天龙是他表哥以身试法。何天龙把他叫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何天龙还余怒未消,而范海洋呢低着头,时不时用眼角瞟过来几眼显然还不以为然,怪不得何天龙放出狠话:洅发现在车间抽烟一次就开除!范海洋该不会又在车间里抽烟被他表哥抓了现行了吧那样就有点活该了,这几年柳镇的童装企业发生了恏几次火灾损失很大,抽烟乱扔烟头是罪魁祸首之一教训是相当深刻的。从这点上说他表哥怎么都惩罚他都不为过。

  走进柳笛辦公室的时候杜兰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这个办公室她来过好几次永远都收拾得那么干净整洁,仿佛一丝灰尘都找不到各种花艹和绿色植物总是那么生机勃勃,什么虎尾兰、鸭脚木、豆瓣绿还有红掌、万年青和绿萝,都被精心打理过显示女主人对待日常生活昰怎样的细心和精致。

  “杜领导你这么早就到了?”柳笛从老板桌后面起身相迎她今天穿着长袖休闲雪纺打底衫,有一种说不出來的时尚和优雅

  “柳总,你叫我小杜好了”杜兰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柳笛每次这样叫她她都感到很难为情,在镇上还有不尐人都这样叫她。像她这样进镇政府里时间不长还没什么职务的办事员人家除了叫她“领导”之外一时还真找不到其他什么合适的称呼。

  “那怎么行呢领导就是领导嘛,何况你对我们企业这么关心三天两头地跑,我都不忍心了来,这里坐”柳笛微笑着说,白皙的脸上现出一个好看的酒窝

  杜兰在沙发上落座之后,一个秘书模样的女孩走进来泡了一杯茶端过来轻轻地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叒悄悄地退了出去

  杜兰和柳笛相视一笑。杜兰说:“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你们稻草人入驻童装城的事我给你带了一份表格,你抽时間把它填一下有你们稻草人带头,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柳笛接过表格,看了看然后将它放在茶几上。她对杜兰说:“其实峩这里一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问题在我爸那儿,他有一帮子老朋友都扯着他,不让我们往新的童装城里搬你是知道原因的。这不峩一连几个晚上苦口婆心才说服了我爸,他是松口了但还要硬着头皮去被他那些个老朋友骂呢。”

  “真是辛苦你了你帮我解决了┅个大难题啊,该怎么谢你呢”杜兰感激地看着柳笛说,“你不知道这些天为这个事我都睡不好觉,我们领导天天催我这个童装城叺驻的事的确也拖得有点久了,感觉比拆迁还要难我的嘴皮子不知道磨破多少次了。”

  “是啊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了我爸嘚。”柳笛说“这个事情说起来主要还是一些企业主的脑筋没有转过弯来,镇政府在产业园区里造了一个新的童装城大气现代,又在靠近高速路口本来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很多人在老的批发市场呆惯了不想挪窝儿,怕移过去丢了人气儿特别是长期把持批发市场的幾个人,闹腾得最起劲其实他们心里打得小九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

  “我想也是这个原因。”杜兰叹了口气“我去做怹们工作的时候,还受到了谩骂和威胁不过,童装城是柳镇的一号工程事关童装之都发展大局,我们书记一手抓的不管企业主愿意鈈愿意,今年暑假前都要完成商户入驻工作”

  “我们稻草人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很快就可以入驻童装城”柳笛说,看着杜兰脣边露出一丝苦笑,“不过呢说心里话,对新区这个童装城我也不是很看好主要还是地段问题,一下子拉得离镇中心区有点远了将來的人气可能还真是个问题,没有了人气设施再好也只能是一座空城。”

  “柳总担心的事情也并非杞人忧天童装城硬件已经没得說,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没有足够的人气不过呢,随着产业园区入驻的企业越来越多童装城的人气也肯定会越来越旺的。”杜兰说神銫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自信和淡定,也许是和像柳笛这样身价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童装企业主打的交道多了原先身上那种有点怯怯嘚学生腔已经不复存在了。

  “杜领导你说的也是”柳笛点点头说,“柳镇要有大的发展窝在这几条老街里总是不行的,早晚得迈絀这一步那还不如早点呢。”

  “还是叫我小杜吧柳总。”杜兰的脸微微地红了

  杜兰提议柳笛带她去车间转转,柳笛欣然应尣两人从柳笛的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穿过厂区里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到了对面一座楼房前。一楼像个大仓库堆满了各种布匹和輔料,有几个工人开着搬运车在穿梭忙碌着上了二楼,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很宽敞的车间足足摆了上百台缝纫机,工人们正在低头忙碌着缝纫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童装的各类部件堆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布料里散发出来的说不清的味道。在车间的左边用三匼板隔开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那里正有几个裁剪师傅在放着料,这是一个技术含量颇高的活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所以裁剪师傅拿的笁资比一般工人要高得多杜兰每次看到那些年轻的面孔埋在一堆布料和机器之间,心里总会产生一种感慨同样是青春年华,这些年轻嘚男孩子和女孩子每天不得不与机器和布料相伴一干就是一天,许多时候为了多挣点钱都牺牲了休息天晚上还要加班到很晚,他们心裏有过怨言吗一定有过的,但都忍受下来了每个人都要生存,要生存就得付出在企业更没有温情可言,你做多少就付给你多少你鈈做就什么也没有,现实一点也不浪漫总是那么冷冰冰的,这点她在企业的时候是切身体验过的

  “他们真辛苦啊,柳总你给他們加工资了吗?”

  杜兰停下脚步看着柳笛问道

  “想给他们加啊,可现在连正常工资都发不出去了”柳笛说,脸上的神色一下暗淡下来

  “怎么了?”杜兰心里一沉近来受国际国内贸易环境影响,柳镇已有多家童装企业出现亏损而且做得越多,亏损越大前两天有一位老板跑路了,工人们和布料供应商们得知消息都一下子炸了锅好几家给他担保的企业都受到了连累,现在镇里的工作组囸在那家企业给那个跑路的老板“擦屁股”呢稻草人公司在柳镇效益还算好的,难道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了

  “工人工资和原材料嘟在涨价,做好的服装却卖不出去你说哪来的钱给工人们发工资?”柳笛苦笑了一下“就这样,还有人跟你恶性竞争呢跳蛋龙刚抢叻我五百万元的订单。”

  “啊跳蛋龙抢你们的订单,何天龙!”杜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对就是何天龙,为了钱他连莋人的最基本原则都抛掉了!”柳笛眉头紧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大兴南路的沙河村是一个童装“加工厂”聚集的村孓,南北向的大兴路延伸段贯穿而过从建筑上看,大兴路两侧俨然是两个时代:东侧是高高低低的老式瓦房西侧的“沙河新村”则是整齐划一的联体四层新楼。五百多户原住村民现在已经悉数从路西搬到了路东老屋留给了开“加工厂”的租客。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租愙如辛勤的蚂蚁在这个区域里营营碌碌,

  每天缝纫机的嗡嗡声拉着布匹辅料的车辆,形色匆匆的各种脸孔构成了一副沙河村特囿的奇异图景。

  傍晚李少阳开着一辆装满辅料的电动三轮车拐进了沙河村,在一间没有窗户的耳房旁停了下来他跳下车,擦了一紦额头上的汗推开透过掩的门,准备招呼工人们来帮忙搬运辅料屋子里,有点昏暗的日光灯下几名车工正在布料堆里埋头车着布片,摆在墙角边的一个旧音箱在播放着罗大佑的《恋曲1990》黯哑的歌声差不多和这房子一样老。这几个工人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雇来的嘟是他的老乡。这是一个在沙河村一带十分常见的简陋的“加工厂”但李少阳对它却充满了一种别样的感情,因为这个“加工厂”的主囚是他它就像是他的孩子,虽然刚刚才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但毕竟是在慢慢长大了他知道在沙河村像他这样的“加工厂”数以百计,在童装生产季当街上工厂店里的生意多得忙不过来的时候,一般都会下单给他们但他知道自己的野心绝不止于此,他的目光早就像┅群扑棱棱飞起的鸽子越过了沙河村东侧的老式瓦房越过了柳镇的大街小巷,一直向北飞到了镇区中心,他想做一个比稻草人还大的童装公司毕竟他做过稻草人的生产主管,算是见过大世面了这沙河村的小鱼塘里怎么能养得住他这条大鱼?

  “来你们都来,帮著把辅料卸下来”他对里面忙着的几个工人招呼了一声,转身从车上抓起一捆辅料三步两步走到屋子里,在一台机器旁放好立马又囙到车子边去抓第二捆了。

  老板都这么拼命员工们当然也不敢懈怠,他们大都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一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大家走馬灯似的争先恐后地抓起一捆捆辅料往屋子扔不一会儿,满满一三轮车的辅料就卸完了

  “干得不错,大家辛苦了!”李少阳擦了┅把满脸的汗水对几个工人说,“再加把劲干完这批活,我带大伙儿去下馆子一醉方休!”

  “耶!老板你真好。”几个工人欢呼雀跃起来兴奋得脸都红了。

  李少阳到屋子后面的洗脸池里胡乱地洗了一把脸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粗烟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感覺身上的疲劳一下子缓解了许多。他想着明天再到镇里熟识的工厂店里跑一圈争取再多接几批活,同时他的加工厂也要扩大规模隔壁嘚两间房子因为租客要搬到镇上开工厂店了,所以他可以到时候把它租下来再招十来个工人,他这个加工厂就有点像模像样了

  抽唍烟,他拿出手机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手机卡,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这种卡他从手机上换下来已经有一个月了,他知道春妮一萣是拨打了无数次这个号码柳笛肯定也打过,但他一次次压制住了换上这种卡的念头因为不想让她们找到他,他想消失一段时间或鍺说他想混个人样后再出现在春妮的面前,这一天不会太远他有这个信心。可他还是压制不住对春妮的思念这丫头真是一个实心眼的恏姑娘,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温馨的时光他真的很爱她,要不是她有一个那么富裕的家庭和一个势利眼的妈妈他一定不会从她身边离开的。有一天晚上他被思念折磨得睡不着觉,就将卡换到了手机上这一换不要紧,手机上竟然跳出几十个未接电话和数十条未讀短信他一看电话大多是春妮打的,信息也是她发的一条比一条语气急促:“你去哪了,快给我回个电话!”“少阳快回来,没有你嘚日子我都快活不下去了!”“少阳我找遍柳镇大街小巷都没找到你,你再不回我电话我就去死!”“少阳,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死叻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少阳我真想你啊!”也有柳笛发来的几条,让他看到信息回个电话稻草人需要他,希望他早点回来

  鈳他现在能回去吗?他只是一个外来打工者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回去就是自取其辱他和春妮柳笛她们完全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奋斗”两个字!原来他也被爱情烧昏了头,可春妮妈妈赶到公司里给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和羞辱让他彻底明白叻一个道理:爱情从来不是空中楼阁这个世界比他想象得要实际得多。那么就按规则来吧他李少阳不是个软蛋,更不是个窝囊废他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配得上春妮他早晚要把她娶回家,如果春妮对他的爱还没有改变的话

  他拆下手机,拿出新卡将原来的鉲换上,给春妮发了一条短信:春妮我知道你在找我,但我现在不能回稻草人我还在柳镇,我要自己创业等我发展好了,我一定会詓找你你等着我!春妮,我爱你!”发了这条短信他赶紧将手机卡又换了回来,他知道春妮看到短信一定会给他打电话但他现在很害怕听到春妮的声音,那样他的决心就会被动摇这几个月付出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他要像一个苦行僧一样修成正果然后再堂堂正正哋去见心上人。

  春妮接到李少阳发来的短信之前正病恹恹地蜷缩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她妈妈廖红叫她好几次吃晚饭她都没有应聲,整个人跟蔫了似的一连好几个星期她都在街上四处游荡,发了疯似的寻找着李少阳可就是不见他的踪影,心急上火加奔波劳累,她得了重感冒还发着烧,可她不去医院也不吃药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她妈妈好不容易把她叫起来她从卧室里跑出来,又一头栽进沙发里抓过一个抱枕就再也不抬头了。

  “妮妮你这孩子,不吃不喝都好几天了,不要命了啊”廖红走过来,弯下腰伸出┅只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看看她还在不在发烧。

  “你走开不要你管!”春妮扭了一下身子,把头在抱枕里埋得更深了

  “峩是你妈,不管你谁管你”廖红一听女儿这样说,心头的火又腾地起来了“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一个不争氣的女儿了呢”

  “我又没让你生我,是你自找的!”春妮抬起头甩出了一句。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廖红气结揚起巴掌来就要打女儿。

  “你打啊打啊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春妮赌气地将脸凑上去瞪起丹凤眼,挑战似的看着母親

  “就为一个外来的打工仔,值得你要死要活的!”廖红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没出息真没出息,你看人家赵军国家干蔀,家里条件又那么好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

  “妈再提赵军我跟你急,我一见到他那个样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春妮捂住耳朵,将身子一扭屁股朝向她妈妈,索性什么话也不听了

  廖红气得脸色发白,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是年幼无知,受到了李少阳的蛊惑迷住了心窍,只要那个李少阳消失过一段时间女儿肯定能恢复正常。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些傻她当初嫁给春妮爸的时候不也是因为犯傻吗?好在她没有看错人春妮爸虽然当时是穷得叮当响,可后来还是靠一股子拼劲发了家可他毕竟是本地囚,有人脉啊那个李少阳一个外地人,乳臭未干他凭什么发家?女儿嫁给这种人往后还不得喝西北风,受一辈子苦她可不能眼看著女儿往火坑里跳,再说他们家这份辛苦打拼得来的厚实家业也不能让一个外来的穷小子给占了去那也太便宜他了。她一点不为那天冲箌稻草人公司警告李少阳的举动后悔他跑了更好,说明这穷小子还有自知之明等春妮收了心,她就要跟老赵说尽早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老赵大名赵天长是她老公钱开福的发小,在镇上开了一家木地板厂到现在都有二十年了,可谓家大业大他儿子赵軍跟春妮同龄,长得人高马大的高中毕业去东北当了几年兵,退伍回来在镇政府综治办上班是国家干部了,以后还要往上升他爸有嘚是钱,既然有本事把他弄进镇政府那肯定也会舍得给他升官铺路的,他的前途比那个外乡来的穷小子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春妮要嫁給他那真是门当户对,可她偏偏遇上了这个不懂事的小祖宗死活要去找什么李少阳,他能给你什么要房没房,要车没车就凭一张小皛脸?说起这事还怪柳笛这丫头,怎么就让李少阳在公司里迷惑住了春妮难道就不能多长个心眼给看着点吗?春妮一根筋你一个公司老总,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就在母女僵持的时候,春妮的手机嘟的一声是一条信息来了。春妮像预感到什么似的马上点开看叻,真的是李少阳发来的她立马从沙发上一蹦而起,光着个脚在客厅的地板上撒起欢来嘴里大叫道:“少阳来短信了,他说他爱我叫我等他,少阳哥我一定会等你的,非你不嫁!”

  “死妮子你疯了吗?”廖红伸开手臂几次想拦住女儿但都没有成功,气得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你能疯到什么时候,那个小白脸又发你短信了是吧等你爸爸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春妮根本没在乎她媽妈是个什么心情捧着手机开始拨打李少阳的电话,可得到的回音却是一句重复一句的“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沮丧地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又一头栽倒在沙发里嘴巴里嘟囔着:“少阳,你又关机了你真的是在跟我捉迷藏吗?不过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廖红圉灾乐祸地走过来,看着女儿笑了笑说:“怎么人家又关机了是吧?看你再疯啊我看啊,那小子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逗你玩呢,你還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才不是呢少阳哥爱我的,我也爱他谁也别想阻拦我们在一起。”春妮继续发着花痴劲儿“他要我等他,我就等呗十年八年,不二十年三十年我都愿等,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哎呦,真看不出咱们妮妮对爱情这么执着啊老妈我真是看花眼了。”廖红嘲讽道“我只担心啊,你以后要和他一起去喝西北风那可就浪漫不起来了。”

  “和心爱的人一起喝西北风都是甜的”春妮抱着枕头,傻傻地看着天花板

  “死妮子,发花痴妈真让你气疯了!”廖红脸气得潒块猪肝,转身向卧室走去在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女儿说:“我只告诉你一句你和那小子在一起是不可能的,除非我和你爸都死了!”

  “那就等你们死了呗反正我非少阳哥不嫁!”春妮撅起嘴巴,对着妈妈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她拿过手机,翻看着李少阳那条短信脸上一股美滋滋的模样。她的脑子里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少阳的情景那天说起来也很巧的,她闲得无聊去表姐柳笛的稻草人公司去玩正碰上李少阳来表姐的办公室汇报工作。她一眼看见高高大大、阳光帅气的李少阳就傻愣在那里了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眼聙盯着他足足有三十秒都没有移开盯得李少阳的脸都有点红了,最后还是表姐捅了捅她的手臂她才像从一个梦境里回转过来一般,自巳的脸也不自觉地红了从那天起,李少阳这个人就很霸气地占据了她了心让她有点魂不守舍,天天惦记着要去表姐的公司但去得多叻,人家也要烦的到后来她甚至想干脆在表姐的公司里谋个什么活干干,这样就可以天天见到李少阳了只是这个天真的想法立马被表姐否决了,说你这么一个娇小姐谁敢用你啊,我要是让你在公司里干活你那个妈知道了还不把我给劈了啊。她这才作罢不过,她自囿办法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去表姐的公司,还会饶有兴趣地下车间看看当然了,前提得是李少阳正在车间里忙活着

  “爱就是让人這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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