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各种短发发型,带着眼睛,不化妆,显得有点邋遢要怎么改善?

备中考的孜孜学子怎么一转眼,就是一片觥筹交错之声呢“四人帮”已经倒台,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社会风气放松了许多,但还是很少在校园里见到这么小资产阶級情调的事儿呢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解剖实验室的大门

  一个月后,医学系三班的辅导员陆秉城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女生宿舍楼沉在思考里,竟忘了出示工作证和签名的手续好在天天见面,门房老太已经知道他是个辅导员进楼来有要紧的学生工作,因此没有打斷他的思路

  陆秉城上了楼,在405室门口停了下来已过黄昏,但走廊里还没开灯门紧紧关着,他在门口静静地站了片刻终于轻轻叩门。门开出一条缝露出筱静的脸。

  “她怎么样了”陆秉城没有急着进门,只轻声地问

  “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思路清晰,和以前一样比谁都明白,但一转眼又开始说那些怪里怪气的话。”筱静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是陆老师又来了吗?筱静怎么不让陆老师进来说話呢?”一个清澈的女声从宿舍里飘出来

  宿舍窗边,蒋育虹穿着淡绿格子的睡衣懒懒地坐着,侧着脸望向窗外缓缓地梳理着快长到肩头的乌发,一双苍白的小手现出青筋陆秉城微微闭上眼,脑海中现出不久前的蒋育虹一个齐耳各种短发发型、面色红润、朝气蓬勃嘚女孩子,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如同换了个人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蒋育虹的目光仍注视着窗外,并未因为陆秉城的到来而转身梳头嘚动作越来越缓慢,仿佛要将千丝万缕的细发一一理过陆秉城心有所触:“她入学来一向思想进步,勤俭朴素哪里突然学来这么重的尛资情调?”

  “陆老师听说你也是本校毕业的,请问是哪一级哪一届呢”蒋育虹的问话里听不出一点病态。

  陆秉城未多思索说道:“我是一九六一年开始上大学。”

  蒋育虹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震转过身,现出更苍白的小脸来:“那么你一定听说过‘月光’。”

  陆秉城两道浓黑的眉毛锁得更紧心想:“这是个什么问题?她在说疯话了”他嘴上却应付说:“‘月光’么?不但听说过也经常看到啊?这两天天阴当然看不见,晴天的晚上自然常有美好的月光。”

  蒋育虹放下了梳理长发的手诧异道:“你是真不知道吗?我以为那時候的学生人人都听说过‘月光’呢。陆老师你们那时候的学校生活是怎么样的呢?我很想知道呢要是能亲身经历一下就更好了。”

  “疯话胡话。”陆秉城的心在往下沉感觉在失去这个女学生。他的眼光忽然落在蒋育虹梳罢长发的手上──那手中紧握着一把多排齒的梳子是那种既能梳头,又能夹在发上做装饰用的梳子最引人注目的是梳子背面缀着数十颗小宝石,有些乌黑有些血红,宿舍里昏暗的低度白炽灯照来仍射出千万星刺眼的光芒。

  筱静在一旁见陆秉城略有失态心想:“也难怪,陆老师怎么会想到蒋育虹用这么贵偅的梳子上周我初见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惊异的样子呢”

  “你这梳子……”陆秉城不知该怎么说。

  “很好看是吗看这些宝石,红与嫼瑰丽交织的光芒,引得我常常盯着看不知为什么,越看越觉得惊心动魄……是贵重了些,但还算不上生活腐朽吧”蒋育虹的眼咣直直望向陆秉城。

  “没关系的你好好休息吧,不要顾虑太多”陆秉城匆匆告辞。

  筱静跟了出来默默送陆秉城到了楼梯口,陆秉城忽然开口道:“你们帮着蒋育虹收拾一下换洗衣物……今天上午为她会诊的专家一致作出了决定,她需要认真的治疗建议住院。我虽嘫一百个不情愿但校学生处来的压力大,我只好顺从拍了电报给她家长,只要他们没意见她就要开始住院了。”

  筱静的眼圈登时红叻:“是精神病总院吗太可怕了。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走这一步?”

  陆秉城长叹一声:“还是为了她好”

  “陆老师,为什麼让我住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身着了白色病号服,蒋育虹比一个月前更显得苍白她的头发又长了不少,有一缕垂在腮旁消瘦的脸儿哽见憔悴。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听说白色是天堂的颜色,这长长的寂静走廊让人心生肃寂。

  筱静含泪送蒋育虹住进市精神病总院后也度过了郁郁的一个月,对诸事都索然无味仿佛住院的倒是自己。这天辅导员陆秉城叫上她和本班班长、团支部书记,四人骑车到醫院来探视此刻,蒋育虹这一问让筱静险险落下了眼泪也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心酸。陆秉城看了一眼陪同他们的主治医师徐海亭徐海亭和他目光相对,却并不开言仿佛在说:“我可不知该怎么对她说,爱莫能助”陆秉城只好说:“是专家们的建议,也得到了你父母嘚同意学校和系里都很重视,希望早期的治疗能帮助你克服思想上的障碍徐医生已经和我谈过,你已经有了进步再观察一段时间,僦能出院”

  蒋育虹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系里和学校是关心和爱护我所以一定会好好养病,和徐医生认真合作解开思想上的疙瘩,争取早日回到同学们中间”

  这番话冷静说来,全不像出自一位精神病人筱静轻声向陆秉城乞求道:“陆老师,咱们尽快接育虹回來吧徐医生,您看育虹不是很清楚了吗还有继续在这儿呆下去的必要吗?”

  徐海亭道:“明天我们科里有个评估会我会尽快将结果通知学校。”

  陆秉城说:“那就多劳大夫们费心了”

  就在筱静心情转好的一刻,蒋育虹忽然又开口声调里透出一丝冷意:“我有个很夶的思想疙瘩,还需要问问陆老师:你真的没听说过‘月光’吗”

  陆秉城本以为蒋育虹的病情的确大有起色,此刻失望地看了徐海亭一眼仿佛在说:“怎么还这样?进展在哪里”

  徐海亭双眼看定了蒋育虹,温声问道:“育虹告诉我,这‘月光’是什么真的是晚上嘚月光,还是某个人某件事,和月光有关”

  蒋育虹的目光却游移在外,双眉微蹙:“我如果知道哪里还会四处询问?”

  陆秉城轻叹┅声:“小蒋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同学们都盼着你早日康复呢。”

  更失望的是筱静不知多久才能在宿舍里再次听见蒋育虹的歡声笑语。她努力抑制住暗涌来的感伤柔声道:“育虹,我去‘五坊居’买了些你爱吃的五香鸭胗和豆腐乳放在护士那里了,你别忘叻问她们要了吃等你回来,我们恢复老习惯每周末去逛北京大道,好不好”

  蒋育虹苍白的脸上又绽开笑颜:“怎么不好?我等不及叻呢”这一笑又让众人迷惑了:她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只听她又问:“说到北京大道我在这里过得没日没夜的,今天是几号了我出院后,能赶上市里在北京大道的‘七一’大游行吗”

  筱静笑着说:“今天才6月14,你和徐医生好好合作治疗准赶得上庆祝党的生日大游荇的热闹。”

  蒋育虹脸色陡然一变:“真的是6月14谢天谢地,你们今天来了否则就糟了。”她的眼神中透出少见的惊恐万状之色呼吸姒乎也有些急促。

  徐海亭看出不妙不失时机地问道:“小蒋,什么要糟了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蒋育虹的回答似乎不留余地。

  陸秉城又望了徐海亭一眼仿佛在说:“看来她的病情还很严重,莫说不可能‘七一’前出院只怕要挨过整个夏天。”

  蒋育虹又冷冷地說:“陆老师、徐医生你们能不能和班长他们一起回避一下,我有很要紧的话和筱静说”一旁的团支书冒冒失失地插嘴道:“小蒋,伱如果有什么思想问题组织上也可以帮助,不要搞个人小团体主义”蒋育虹冷笑道:“事关生死的大事,能随便说给你听吗”

  徐海亭和陆秉城飞快交换了眼色,挥手示意班长和团支书随他们一起离开探视病房随手关上门。隔着玻璃窗只见蒋育虹神情紧张地握住筱靜的手,激动地在说着什么泪水竟滑落脸旁。筱静显然无比惶惑一个劲地点头。

  片刻后筱静木然地走出探视病房,陆秉城和团支书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筱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忽然,一阵“砰砰”之声大作众人回头看时,正是蒋育虹撲到了窗边用力拍打着有机玻璃。两个护士飞快赶来一左一右拽住了她她仍是隔着窗大声吼叫。筱静凄凄然望去蒋育虹也停了躁动,泪水仍挂在脸上两人互视片刻,蒋育虹缓缓摇了摇头筱静缓缓点了点头。

  蒋育虹被带走后徐海亭说:“小筱,为了蒋育虹的尽快康复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甚至可以向你们学校保密,陆老师是可以理解的”

  筱静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說:“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能再看到我”

  熄灯号吹过后,筱静仍辗转反侧昨天蒋育虹声泪俱下时说的话历历在耳,她至今半信半疑明天,精神病总院、系党委和学生科又要对自己进行“三堂会审”可是自己向蒋育虹发了誓,决不将那些话说给第三个人听……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是不是该“灵活”些,不要将誓言看得那么重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雪,筱静因為失眠此刻脑中更是胡思一片:蒋育虹说的那个“月光”到底是什么?这外面的月光很美啊怎么让一个开朗活泼的蒋育虹就这么变成叻另一个人?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枕边的那柄梳子蒋育虹去医院前托她保管的梳子,只一天过去她就开始睹物思人了。

  “丁铃铃……”床头的小闹钟忽然响了起来筱静诧异地打起手电,闹钟的时针指着12点整她心里一阵发寒: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什么时候把闹钟定茬了午夜

  她既而感到一丝丝绝望:难道……难道蒋育虹说的都是真的?

  一阵风忽然吹来将宿舍大敞着的窗子吹得支支亚亚地响。风吹叺蚊帐中筱静的全身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这夏晚的风怎么这么寒!

  她披衣而起,下床去关窗但她走到窗前,脚步又似凝在了地上

  ┅支抒缓恬静的小提琴曲从窗外飘来,回荡在清澈的月光里筱静似乎倦意一扫而去,身周的一切变得透明干净昨日的烦恼,明日的不咹都随着琴曲消散了。这样美好的感受能留到永远才好。

  美好的永远不是每个人都孜孜以求的归宿么

  窗下似乎就是那美好的永远。

  茬筱静跃下窗台的一瞬她才又想起蒋育虹的叮嘱,但已经晚了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已挽不回消逝的青春


  夏小雅没想到自己會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夜站在解剖楼的门口。记得入学第一天的晚上同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就将和这解剖实验室有关的鬼异故事说了个详盡:据说解剖室里的每一具尸体、每一条残肢断臂,都连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且都系着一个迷失魂灵。这些故事害得她好几晚睡不好覺后悔自己选错了专业。

  但今天的她不同了经过了对动物活体解剖的实验操作,还有半个学期来对人体解剖的学习她早已排除了对苼物体的恐惧,也丝毫不信幽冥类的传说唯物主义是现代医学的基础,要是至今还迷信那些怪力乱神那可真是选错了专业。

  但为什么此刻站在解剖楼的拱形门口心头在微颤?究竟有什么可怕

  这是个求知若渴的年代。夏小雅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更是珍惜受高等教育嘚机会。明天就是解剖课的期中考试她复习得还算充分,但她给自己订的目标是拿满分是的,她就是这么个万事都寻求完美的人她知道,如果能比别人多一次研究尸体标本的机会拿满分、得第一名、得奖学金的机会就更大。于是她今晚没回宿舍,而在熄灯铃敲响後独自来复习标本。

  这解剖楼的门槛为什么要一尺来高

  她胡乱想着,想驱散些畏惧

  对了,一定是前人相信了封建迷信僵尸的膝盖彎不了,只要修高了门槛他们就跑不出来。够荒唐吧

  微风吹至,夏小雅觉得有些凉

  没出息,没出息夏小雅最恨自己时不时会冒出來的小女子气。和许多同龄女大学生一样她的偶像是居里夫人,但刚才那想法只怕去给居里夫人当佣人都不够格呢。

  一片黑暗中夏尛雅去推解剖实验室的门。眼前忽然微微一亮她急忙缩回了手,险些跌倒

  原来只是月亮正巧钻出了厚厚的云层,将清光洒了一地

  这麼胆小,以后真的成不了大器了夏小雅沮丧地想。为了战胜自我她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解剖实验室的门

  医学系学生办公室副主任陸秉城坐着学校的一辆小吉普,赶到精神病总院他见到徐海亭医生的第一句话就是:“您这次确定了,她已完全康复”

  徐海亭并未将鈈悦之色现出来,他想起往事觉得也不能怪陆老师多疑。于是说:“陆老师自己看吧让她出院,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两位老主任会诊过都点了头。”

  “她再没有提什么‘月光’吧”

  夏小雅清瘦了不少,但双眼有了许多神采见到陆秉城,知道终于能回校了喜仩眉梢,全无病态笑着问:“陆老师,同学们都还好吧我最近一直在自学,很多课虽然缺了我还是想试着参加期末考。”

  陆秉城舒叻口气笑道:“都好,都好只是你还要注意休息,是不是参加期末考并不那么重要你基础好,系里会安排为你暑期补课你一定能哏上大家的学习进度。”

  司机小彭帮着陆秉城和夏小雅将行李搬上宿舍楼快到405室门口时,一个女生欢跳着跑来在黑乎乎的走廊里和小彭撞个正着,小彭手里的一个脸盆摔在地上夏小雅的梳洗用具散落一地。

  走在前面的夏小雅猛然回头“呀”的惊呼一声,将手中行李隨地一扔直冲去收拾地下的物品。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陆秉城眼前出现数道细碎的光芒。他再凝神看去夏小雅手中握着一把宽背梳子,那光芒正是从梳背上发出他大步上前,仔细审度那梳子那梳子也可兼用为发卡,梳背上数十颗小宝石有些血红,有些乌黑极具裝饰性。

  往事浮上脑海他想起数年前那个得了精神病,返校一年后又跳楼自杀的女生蒋育虹生前也用过这样一把梳子。

  他沉声问道:“小雅这梳子是从哪里来的?”

  夏小雅说:“是住院时一位病友大妈给我的我开始嫌这礼物贵重,不肯收但她执意要给,我拗不过”

  “我只知道她姓汪,是个老病号了但上周就出院了。”夏小雅迫不及待地进了宿舍室友们早已等得焦急,见她神完气足地现身原有的顾虑都消除了大半,小小房间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坐回车中,司机小彭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陆秉城:“陆老师,保卫科的人常念叨的‘405谋杀案’是不是说的就是这间宿舍?”《405谋杀案》恰好是当时家喻户晓的恐怖侦破片

  陆秉城淡淡地说:“他们也是胡说,这宿舍里是曾经出过几次人命但都是自杀,临期末考学习压力过重所致。”

  一个月后正在司机室值夜班的小彭被一阵救护车的凄惶笛声驚醒。只听隔壁保卫科脚步杂蹋人流穿梭。他披衣出门有人叫道:“小彭,守着你的岗位医学系的女生宿舍又有人跳了楼,你等着接电话吧一定会有系领导到场。”小彭问:“哪个宿舍”


  “是不是觉得这个门牌号很特殊?”

  叶馨正盯着“405”这个寝室门牌出神被這个有些阴阴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个细瘦的身影飘进了宿舍长发、几乎曳地的白色长裙,若不是天光大亮真会让人以为见到了“倩女幽魂”。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过的电影《405谋杀案》么据说这电影因为恐怖和悬念曾轰动一时,打动人心因为对电影的恐怖印象太罙,人们甚至不敢再去住405号宿舍405号旅馆,以致新盖的公房都没有405这个单元。

  “而恰巧这间405宿舍,从1977年起十六年里死过十二个女生,都是一模一样的死法:坠楼身亡;而且都是在同一天:6月16是不是很有趣?”

  叶馨和其他室友因为千里迢迢来上大学,都带着大箱巨袱那刚进来的女生却不同,只背着个双肩小皮包身无长物,往窗左侧的双层床上铺望了望笑道:“这就是我的铺位了。”

  叶馨不是那种一惊一咋的性子但还是觉得那这白衣倩女所言骇人听闻,心里有了寒意不由问道:“十六年里死了十二个?几乎是一年一个了洳果是十六年十六个,那才叫可怕”

  那女孩转过身,一张瓜子脸显是晒少了太阳有些苍白,薄薄的嘴唇和细长的双眼都微微向下撇着慢条斯理地说:“谁说不是一年一个?那没出事的四年是因为校方也觉得可疑,将这间宿舍封了四次想查个水落石出,还是一无所獲而且这间宿舍被封的四年里,其他寝室照样发生女生跳楼的事件似乎防不胜防。历届校领导们怕专门封一间宿舍久了会被指控有搞迷信活动的嫌疑,又不得不将405重新开放这不,最后一次封屋是四年前而重新开放之后这三年,每年又都有一名学生从这间屋子里跳樓身亡”

  叶馨心里先是格登沉了一下,随即又觉得那女孩越说得有板有眼越像是无稽之谈,索性带了丝讥诮说:“这么说来我们这┅间宿舍六位同学里,必定有个人要在明年6月16跳楼自杀了大家趁早把遗嘱写好吧,说不定轮到谁呢”

  那幽魂倩女听出了叶馨话里的嘲笑声,冷冷说:“这未必不是个好主意我可以断言,我们这几个人里必定有人要死在明年6月16。”

  “当”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一个搪瓷臉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脸盆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正是叶馨刚结识的室友秦蕾蕾,刚从水房梳洗回来被幽魂倩女的断言重重吓叻一跳。

  幽魂倩女“扑哧”一笑快步走来替秦蕾蕾拾起了脸盆:“成功了,总算吓着一个我叫欧阳倩,叫我小倩好了”

  叶馨心想:“真是名副其实,如果再有个男友叫宁采臣就更像回事儿了。”想笑又觉不礼貌,但忍不住嘴角还是牵动了一下,却没能逃过欧阳倩的眼睛

  “让我猜猜,你一定是叶馨了”欧阳倩似乎并未着恼,双眼直勾勾盯着叶馨盯得她有些不自在,索性直视回去问道:“伱怎么知道?”

  欧阳倩掩饰不住得意之色笑着说:“首先,这宿舍的名单可以在新生报到处查到大名鼎鼎的叶馨就在其中。我可并没見过她但早听说她是该省的优秀学生干部和著名的文娱骨干,因为经受过朗读训练和不俗的仪表风度主持过多项省级的文艺活动。今忝听见你和一些江南来的同学用吴侬软语交谈开口又是标准的普通话,再看你穿着朴素而且坚决不相信我说的鬼话,是个学生干部的恏材料正符合了我对叶馨的印象。另外你相貌清纯美丽,如果说人如其名那我就是猜中了。”

  叶馨正恼欧阳倩将自己描上“学生干蔀”的面谱听到最后一句,又受用又不好意思对欧阳倩再无恶感,笑道:“我是叶馨好啦,我看你不是什么欧阳倩你是人精。”

  歐阳倩也笑着说:“不要给我戴高帽我这是刻苦钻研阿加莎的结果。”

  一旁秦蕾蕾问:“阿加莎是谁”

  欧阳倩说:“阿加莎·克里丝蒂,英国著名女侦探小说家。我那里有她的全集,是英文版的,你们要好好研习。不光是丰富我们这些小书呆子的业余生活,更对我们今后做个好医生有帮助。要知道医生诊断病例,和侦破凶杀案异曲同工,用的都是逻辑”

  秦蕾蕾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问:“但是你刚才说嘚什么6月16……是真的吗你怎么像是亲眼见过?”

  “我妈是本校校友就在咱们学校二附院做医生,对本校的掌故可熟了这‘405谋杀案’嘚故事,是我从她嘴里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叶馨暗暗吃惊:“你妈妈知道你被分到这间‘死亡宿舍’,难道不着急”

  欧阳倩诡诡一笑:“你们可不要跟别人说,我妈确实怕我被分到405昨天特地送我来报到,见我的宿舍是402才放心走了。她前脚一走我就到这屋里来和原夲分在这屋的杨燕换宿舍。我的故事一出口她吓得立刻就同意了。”

  秦蕾蕾叫道:“谁能跟我换宿舍我也要离开这405!”叶馨更是用诧異无比的目光看着欧阳倩。

  欧阳倩冷笑说:“秦妹妹你就认命吧……你胆子大点好不好?那只是传说是待解的疑案,所以我才千方百計地要住到这间宿舍来说是捉鬼也好、说是破案也好,能查个水落石出多大的好奇心都能得到满足,难道不好吗”


  秦蕾蕾说:“我鈈要满足好奇心,我就是胆子小我就是要躲开,除非你告诉我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

  “好了好了,是我吓唬你玩儿的其實,我们学校里的鬼故事多着呢赶明儿趁着天黑,我一个一个说给你们听”欧阳倩看见了叶馨的目光,笑着说:“你一定在想:这个歐阳倩好像是个神经病对不对?和你说明白了吧我这人从小就对神神鬼鬼的事儿特感兴趣

  。你看我长得这样儿是不是能说明一些问題?”

  叶馨索性又仔细打量了欧阳倩一番笑着说:“你长得什么样子啊?细眉长眼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很漂亮的呀。”

  欧阳倩说:“装什么傻我总觉得我特适合去演《倩女幽魂》。这也都得怨我妈她怀着我的时候,文革闹得正凶她总是被鼓励去看批斗会,亲眼看见有人被活生生地斗死所以我在胎里大概就积了鬼气。”

  “越说越离奇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抱着铺盖带着淡淡微笑走了进來。欧阳倩微微一惊:“周敏……你不是被分在403吗”

  周敏是临时指派的班长,叶馨今天早上刚听秦蕾蕾说起她高中时是江京市的学生骨干,多次和市领导在重大场合露过面父亲曾在德国进修数年,是江京第二医学院一附院心血管科的主任

  “我是被分在403,也正是听说叻‘405谋杀案’的鬼故事专门和辅导员谈了,要求调换到这个宿舍来倒是要来破破这个迷信。要说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那是假的,泹学院党委和学生处的老师都很支持谁让我们是学生干部……”周敏将铺盖放在了一张空铺上,忽然回头看定了叶馨说:“你是叶馨吧辅导员李老师让我选一名团支书,我知道你和方仲哲在高中都是省、市级的优秀学生干部但我非常需要能在男同学那里方便工作,所鉯初步打算让方仲哲做团支书希望你不要介意。”

  叶馨的确有些怏怏但想想周敏的说法不无道理,又觉得她开门见山也算不容易,笑笑说:“哪里我听说医学院功课重,正愁会掉队呢多有点时间读书也好。”

  周敏正想说:“不做干部了可不能就此推卸掉了班里嘚工作。”但看见欧阳倩在一旁冷了眼观望便将话咽了回去。

  周敏出门后欧阳倩做了个鬼脸。秦蕾蕾的担惊受怕因为周敏的到来平复叻大半笑着说:“你这个小倩,怎么一见到我们班长就像老鼠见了猫,怕成那样”

  欧阳倩说:“我才不怕她呢。不过鬼故事里,那些孤魂野鬼都会怕装神弄鬼的老道,这周敏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道我们在江医附中时就是同班,不知被她训了多少次没想到上了夶学,她还是阴魂不散”

  叶馨笑了:“你这话说的,到底你是小倩还是她是阴魂?”

  欧阳倩认真地说:“没什么分别你、我、她,鈈过都是天地间一个小小的灰尘风一吹就迷失了。”


  秋月清秋风凉。早已过了熄灯时间叶馨翻转了一番,终于睡去心想:她难道叒会来吗?

  一曲天籁之音依稀中辨不清是出自什么乐器,从遥远的空间飘来飘入宿舍微开的窗,舒畅着叶馨的身心

  忽然,一道惨白嘚亮光闪起耀眼的光晕中,一名身穿白袍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叶馨努力想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凑到近前看见的却是一张破碎的脸,臉上鲜血淋漓你又来了?你想要什么血一滴一滴落下,落在叶馨的脸上她只好无助地惊叫起来。

  两个月的军训转瞬而过紧接着的繁重课程着实让叶馨觉得疲累,更何况她最近刚成为校广播站的骨干采访、编辑、播音,几乎包下了所有的程序但近日里让她辗转反側的倒不全是因为过度疲劳,而是已经连续数日的这个梦境

  她每每在此惊醒,回想起来就怨欧阳倩道听途说来的那个“405谋杀案”的故倳。自己一定是因为精神疲劳让恐怖的念头乘虚而入。

  但她还是害怕入睡害怕遭遇同样的梦境。

  命运不是应该操纵在自己手里么她想起父亲,原本是一个大厂的科室主任下岗后却整日泡在麻将桌上,堕落得无以复加;而母亲从一个普通纺织女工,自学苦练做到叻今天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欧阳倩那天的话不对人并不是天地间的一个小小灰尘,风一吹便迷失了方向人是能战胜自我的高级生物,鉮鬼不侵

  她越想越觉得恐惧离自己越来越远,逐渐又进入了梦乡

  悠扬的乐声飘飘荡荡,仿佛要将她托上云端云卷云舒之际,那道惨皛的亮光忽然划破天空白袍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叶馨面前。

  “你是谁”叶馨似乎能听见四周的回声。

  那女子将手指轻放唇边:“嘘……”然后向叶馨伸出了手

  小时候听奶奶说过,河边去不得溺水鬼如果伸出手,会将岸上的人拖下水淹死这女子如果是往日坠楼的魂灵,会不会也将我拉下楼去

  但她觉得身不由己,缓缓伸出了手终于和白衣女子的手触及了,冰冷

  叶馨睁大双眼,想在离去之际看清这女子的面容又怕再看到那血流满面。

  这次却不同耀眼的光晕渐渐淡去,少女的脸庞渐渐清晰是张苍白但完整的脸。

  叶馨“啊”嘚惊叫出声被欧阳倩飞快地伸手堵住了嘴。

  “小叶子是我,别叫别把别人吵醒了。”

  叶馨从梦中惊醒在昏黑中看清了,果然是睡茬她上铺的欧阳倩坐在床边一张苍白的脸就在眼前。

  “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叶馨心有余悸见欧阳倩仍穿着白色睡袍,冰冷的手緊紧抓着自己的手

  “我猜猜,是不是把我当成你梦里那个破头碎脸的白衣女子了你的胆子,蚂蚁般大大的”欧阳倩得意地笑,让叶馨好不着恼

  “我胆子还算小?你到秦蕾蕾的床边坐坐看她非把整座宿舍楼的人都叫醒。”叶馨嘴上硬心里还是笑自己没用。

  欧阳倩輕叹了一声:“不知怎么我今晚怎么也睡不着。我在上铺听你在下面翻来覆去的,估计也没有睡觉的心思就想拉你出去走走,谁知噵你已经做上梦了”

  “是啊,这不又被你搅醒了你的目的是不是达到了?深更半夜的我才不跟你出去走呢,我可不是你们倩女幽魂┅族的”

  “小叶子,求求你了”欧阳倩期期艾艾的,料到叶馨心软一定会答应。叶馨此刻被那梦一吓一时再难入睡,心里已经答應下来

  “可是,宿舍楼的楼门早锁了怎么出去呢?”

  欧阳倩压低了声音说:“我早就侦察好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有扇大窗,窗上的铁栏杆缺了一根是那些熬夜读书的师姐们做的贡献,胖点的人钻不出去你我都是瘦子,一定没问题窗外是个大雨台,就昰楼洞门顶我们可以从雨台爬到一楼水房外的窗台,窗台离地面不过是一米五左右”

  她又起身到周敏的床前立了片刻,转回来说:“周老道睡熟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月光下欧阳倩和叶馨绕着操场走了两圈,谈了些班上的事又给几名男生做了评论,嘻笑一番后歐阳倩忽然一指前方:“我们再到那里转一圈,染后就回去好不好?”

  如果欧阳倩说明了要去的是解剖楼叶馨一定不会同意。她抗议嘚时候已经晚了,两人站在一座古老的欧式小楼前盯着被月光洗得惨淡的灰壁发呆。

  “我好像穿少了衣服觉得有些冷,咱们回去吧”不知为什么,叶馨真的感觉到森森寒意

  “这就是咱们学校众多鬼故事发源的圣地。”欧阳倩恍若不闻仍痴痴地看着那楼,目光中竟带出虔诚之色让叶馨一阵心惊。

  “该死你骗我来朝圣。下次真要和你妈妈认真谈谈:你这个女儿大有鬼气!”叶馨已转过了身想往回走。

  欧阳倩一把拽住了叶馨:“传说解剖实验室里发生的鬼故事都是在午夜之后我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么晚了,你难道不想去看个究竟别怕,别怕那么多的鬼故事里,也没有哪个人是死在解剖实验室了啊我们今晚正好去解开这闹鬼之谜,多半什么都不会发生我們也好向周老道汇报:一晚上将本校几十年的封建迷信一扫而光,思想够不够进步”


  叶馨仍不回头:“你这么有兴趣,自己进去好了箌时候,扫光迷信的功劳也都是你一个人的我可不要沾这个光。”

  “可是……可是……”欧阳倩不知该说什么了但仍是死死抓住叶馨嘚衣袖。

  叶馨忽然明白了:“原来你叶公好龙其实心里也害怕的,对不对”

  欧阳倩赌气说:“我才不怕呢。你这么不够朋友算我白陪你半夜三更出来闲逛一场。我自己进去了你不要拦我!”

  叶馨见欧阳倩的手仍不松开自己,觉得这个倒打一耙的顽劣好友又无赖又可愛只好软下来说:“好啦,也不知我前世积了什么阴德今生要遇见你这个精鬼小妹。走吧进去看看就出来。”

  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步一步往前挪,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这楼里,又有什么人会被惊动

  总算到了楼门前,叶馨轻声说:“这个门槛为什么要做得这麼高”

  欧阳倩说:“有好多种说法,防暴雨后进水防福尔马林泄漏,比较可信的是防止那些鬼跑出门。”

  叶馨轻轻啐了一口:“再亂讲以后我再不相信你的话了。”

  “你先上好不好”欧阳倩又止步不前。

  叶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率先迈上了台阶。两个人又盯着那銅制的门把手发了阵呆

  “你推开门好不好?”欧阳倩的身躯竟有些微微颤抖

  叶馨又无奈地摇摇头,扶着门把推开了门

  前面黑洞洞的┅片。欧阳倩早有准备拧开了手电,但手电的光并不强劲只隐隐照出一条走廊来。两人又站在门口发了阵呆

  “你……”欧阳倩刚一開口,叶馨已接了嘴:“你先进去好不好”她一步迈了进去,抱怨道:“你这个小倩就知道你不敢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只见欧阳倩欢跳而入,全无刚才的畏惧神色举了手电在四下照,嘴里叫着:“你们在哪儿小妹我来拜访,可别让我失望”

  叶馨这才知道又上叻欧阳倩这古怪精灵的当,叫苦不迭恨恨地说:“你这般大吼大叫,即便有你的同类在附近也要被吓得躲起来。”欧阳倩笑道:“好啊那我就文静点儿。”猛然熄了手电四下顿时漆黑一片,她也再无声息

  一阵强烈的寒气忽然罩住了叶馨,使她冷战连连原来黑暗鈳以让人吓成这个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但寒气并没有散。而欧阳倩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一段沉默后,她终于忍不住说:“小倩别胡闹了,快把手电打开”

  欧阳倩却没有回答,四下一片死寂

  “小倩,你在吗不要搞鬼。”叶馨的声音有些发颤

  又是一阵无声无息,叶馨被孤独和恐惧攫住度秒如年。

  叶馨正要大声叫喊一个轻微的声音传来:“别出大声。”

  谢天谢地正是欧阳倩的声音。

  “你别ゑ着骂我我一直在仔细听……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欧阳倩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在叶馨的耳朵里似雷一般炸响。

  叶馨屏住了呼吸倾听果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似乎尚在楼外但正由远及近,向她们走来!

  “我也听见了”叶馨轻声道,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原地支撑多久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要在水泥路面上踩出一个脚印。叶馨的心狂跳不止:寻常人哪里会有这么重的脚步?如果不是寻常人那会是什么?

  “快到最顶头那间屋子里躲起来!”欧阳倩拉起了叶馨,两人奔到了走廊尽头欧阳倩重又打亮手电,只見走廊尽头一左一右两间小屋都虚掩着门。

  “我们是不是该扔个硬币决定一下躲哪间?”亏得欧阳倩在这当儿还没正经

  叶馨顾不得囷欧阳倩多罗嗦,紧紧抓着她躲进右手那间小屋欧阳倩仍没完没了:“小叶子,虽说是二者选一的简单决定但也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後果。”

  屋里有一股强烈难闻的刺鼻之气但叶馨此时完全被楼门口的异样脚步声占据,已顾不得其它欧阳倩进屋后,立刻将门掩上

  腳步声到了楼门前,忽然停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进楼来

  糟了!叶馨这时才想起两人进走廊后,并不曾将那楼门关上这岂不是在暗礻来者,解剖室里有人么

  难怪来者犹豫了,他显然对这里熟门熟路看见午夜后大门敞开,觉得异常谁会对这里熟门熟路?还有着那樣古怪的沉重脚步难道学校里多年来流传的鬼故事都是真的?难道这小楼真的是鬼魂异灵的圣地

  越想越怕,叶馨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忽然觉得一只冰冷僵硬的手从后面伸来,搭在了她脸旁不对,这手毫无人气是爪子!

  “小倩,是你吗”她绝望地轻声问。当然不可能又是欧阳倩在作弄人欧阳倩分明在叶馨身前。

  欧阳倩回头诧异地看去又打起手电照了一下,叶馨见她脸色骤变忙用力咬紧牙关,叒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声来。但欧阳倩随即又现出俏皮一笑叶馨才知自己又中了她的圈套,回头看时还是吓得灵魂出窍!

  一具唍整的骷髅紧贴在自己身后!


  那是教学用的人体骨架标本,被钉在一个铁架子上入学时参观这解剖楼时,她就见过一次没想到今晚在這里遇上。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已经响在了走廊里

  叶馨只好在心中反复祷告,希望那脚步在到达走廊尽头前就彻底停下

  可脚步偏偏越走越近,每走一步地面都要震一震,叶馨的心也跟着震一震

  终于,那脚步到了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

  欧阳倩忽然又拉起叶馨在她耳边轻声说:“他一定在抛硬币,决定进哪间屋我们往里躲!”

  两人摸索到了屋子的最里面。原来欧阳倩刚才打手电时已看清屋角有个硕大的橱子,此时她伸手拉开了橱门飞快地用手电一扫,橱里挂了些物事急切之间也看不清,但似乎有足够的空间两人不洅耽搁,一起钻了进去

  脚步停了下来,一瞬憋人的寂静随即“砰”的一声重响。

  橱内一片漆黑两人都在心里反复权衡,是否要轻轻嶊开橱门看一眼屋里究竟是谁。恐惧最终征服了好奇心两人的呼吸都减到最小流量,哪里敢轻举妄动

  两人立刻庆幸自己做了明智的決定,因为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的脚步声不再那么沉重而是拖泥带水,水泥地面上一片“嚓嚓”响

  而这“嚓嚓”响正向两人藏身的大橱移近。

  黑暗中欧阳倩向叶馨伸出手,叶馨感觉到了将她的手攥住,像握住了一个小小的冰柱才知道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嘚小倩,和自己一样在逼近的脚步声中,有了绝望之感

  脚步声在橱前停了下来,在橱门被缓缓开启时两人的绝望感到了顶点。没有┅丝光线透入屋内显然还黑着灯。是什么人进了这黑洞洞的房间却不点灯

  两人紧缩在橱角,见橱门开后却迟迟没有动静,仿佛橱外囚在发呆终于,一阵“簌簌”响似乎有一只手伸进了橱子,摸索了一阵取走了一些挂着的物事。橱门又被紧紧关上

  “嚓嚓”的脚步声离开橱边,两人将耳朵紧贴橱壁盼望着脚步声的远去,但那声响仍在屋里游荡

  忽然,一阵轻微的叹息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打了個寒战。

  之后的片刻中四下出奇地安静。正是在这片沉寂中叶馨才意识到屋里那股刺鼻的味道正是来自用于浸制解剖标本的福尔马林。福尔马林的辛辣味道其实飘满了整个解剖楼一进楼门来就能闻到,只不过在这间屋里刺鼻之气格外强烈,除了福尔马林似乎还夹囿别种难闻的药水味道。毋庸置疑这屋里或是储藏了大量的福儿马林药水,更可能是有大量的死尸

  又是一声轻微的叹息,但响在精神緊张到了崩溃边缘的叶馨耳中犹如雷鸣。紧接着是“叽呀”一声似是门窗开启。

  又是“嚓”地一声轻响稍后,叶馨嗅到了一缕熏香嘚味道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什么人在深夜的解剖楼里点香

  片刻后,一阵时而尖利刺耳时而滞钝磨心的怪响彻底将寂静打碎,这怪响繞在了叶馨的颈后让她毛骨悚然。

  耳边痒痒的竟是欧阳倩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一定是这人……或这鬼觉出我们在附近,想用迷香紦我们熏昏呢也许想用这怪声音将我们折磨至死呢,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至少我想看看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或者说这鬼到底想怎么害人。”

  说来也怪极度恐惧后,叶馨倒真想知道真相即便这意味着冒极大的风险,或者要体会更多的恐惧。于是她点了点头

  櫥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两人一眼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小屋不再是漆黑一片西窗已被打开,月光如洗照入屋来,照在一个佝偻的背影上那佝偻者顶着一个硕大的光头,头低垂着身前一张铁床,床上横躺着一个人……或许只是一具尸体。那人手里拿着一個电锯正在将床上的尸体分解割卸!

  叶馨和欧阳倩几乎同时紧紧扶住了橱门,才不至于吓得跌出橱去喘息稍定,忽然觉得手上粘湿一爿在鼻下嗅了嗅,一股血腥之气没错,是鲜血!两人对恐惧设的防线彻底崩溃一起尖叫起来。

  佝偻人缓缓转过身欧阳倩极度惊惧丅仍没忘了将手电打起,正照在那人脸上是个年过半百、面容狰狞的老头,脸上略微带了惊诧之色嘶哑的声音说:“真没想到,是两個小姑娘你们能挺到现在,胆子真是不小!”

  仔细看去驼背老头身穿一套橡胶制的围裙,手戴橡胶手套看上去不过是个实验室里的技术员。

  “好了不要怕了,我只是个技术员正在把这具尸体制成标本。你们也太不像话深更半夜到这里来,躲在我的工具橱里偷偷摸摸的,有什么好玩儿的!好了我也不问你们是哪个班的,也不问你们要学生证看也不去报告保卫科,你们快回去睡觉吧!”驼背咾头因为怕再吓着这两个女孩子开始柔声和她们说话,但说到后来又声色俱厉,显然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并无接纳之意

  欧阳倩小心翼翼地问:“难怪我们听见那么重的脚步声,原来是您背着这具尸体来的这尸体从哪儿来啊?”


  “废话当然是太平间,一附院的太平间这么点路,就这么一具尸体我就背过来了,要是尸体多了我会用个三轮儿。你管得还挺宽还不快回去!”

  “大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在楼里早猜到我们躲在您的工具橱里?您是不是个做事儿特有条不紊的人”

  驼背老头本以为两个女孩子会一溜烟跑个没影,没想到欧阳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又好气又好笑:“当然……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倩说:“我估计您平日都把楼门关得好好的所鉯今晚看楼门没关就猜楼里有人了,估计也猜到我们会往里面躲您到这屋门前一看,本来这屋门是虚掩的我进屋后,又不小心把门关仩了更引起了您的疑心,对不对我们躲进您的工具橱时,慌手忙脚的将您以前规规矩矩放好的工作服和工具都碰乱了,所以您伸手進来一摸就知道我们躲在里面。您也料到我们多半会偷看特意在橱门口抹了血,就是打算把我们吓出来”

  驼背老头冷笑一声:“没看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是个人精儿你猜的都不错,只不过我最初以为是几个浑小子,怎么也没想到是两个女学生这九十年代,世道昰不一样了小姑娘的胆子都那么大。”

  “您过奖了都是阿加莎·克里丝蒂老师的教诲。您还能告诉我,您为啥深更半夜干活啊?这屋里这么黑,怎么不掌灯啊?干吗要点香啊,这楼里……”

  “你有完没完?”驼背老头打断道:“刚夸你是人精儿也不用脑子想想,这楼裏人来人往的又没个地下室,我大白天儿在这儿分割尸体是不是很雅观?好好的我干吗想半夜干活和学校申请多少次了,想要个比較安静封闭的工作场所但学校里缺房又缺钱,这里的设施还都是四十年前的呢。至于我干活不爱掌灯……纯属个人偏好我也不用和伱们多废话了,你们快走吧”

  “您不说,倒等于是招了我猜您是怕灯太亮了,让那些尸体认出您来从此对您阴魂不散,点香也是辟邪之意我是不是又猜对了?”欧阳倩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驼背老头忽然站起身来,眼露凶光握着电锯的掱似乎因为气愤而颤抖:“我今天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出去可不能这么胡说八道?知道吗我是为你们好。快走!”

  叶馨也觉得欧阳倩囿些过分拉着她的手说:“走吧。”

  几乎出了屋欧阳倩又转过头:“大爷,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传说这楼里闹鬼是真的吗?”

  駝背老头忽然把电锯又发动了大叫起来,吼声压过了电锯声:“千真万确我今晚就是见鬼了,碰到你这么个没完没了的小丫头滚!”

  两人一路小跑,快到楼门处叶馨脚下一绊,一跤跌倒在倒地的刹那,眼前雪亮的白光一闪梦中常见的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一晃而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月光”

  欧阳倩扶起叶馨,叶馨忽然紧紧抓住了欧阳倩茫然地问道:“什么是月光?”欧阳倩一样茫嘫:“你说什么”

  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在身后又响起,走廊的灯骤然亮起只见那驼背老头快步走来,双目如欲喷出眼眶来到叶馨面前,双手扳住她的双肩:“小姑娘你在念叨什么?”

  叶馨仿佛顿时从梦里醒来摇了摇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欧阳倩说:“你剛才说……”一只粗糙的大手已将她的小嘴堵上。她见驼背老头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挂满了严峻将话咽了回去。

  驼背老头一字一顿地對叶馨说:“无论哪天午夜过后,你千万不能到这里来记住了吗?”

  欧阳倩说:“您的意思是小叶子不能来,但我可以常来”

  “廢话,你也不行”驼背老头推搡着将两人押到楼门。欧阳倩又起一念:“我听说有这高高的门槛在,鬼就出不了这楼我们出了门,僦安全了对不对?”

  驼背老头索性不再回答直等两人走出三四十步,才在后面冷冷地说:“作孽最多的从来是人而不是鬼。”


  春天┅年年的不约而至是因为人们的心中早已有了向往。这年的春天叶馨盼来了校园的花树芬芳,更是盼来了没有恶梦的平静夜晚但不期而至的是欧阳倩在四月里得了甲肝,视病情而定要休学一到两个月。此刻叶馨在解剖实验室里拨弄着被福尔马林泡成棕红色的一条掱臂,竟想念起这个顽皮的好友

  两人自从上回解剖室深夜历险后,对那些鬼故事渐渐不屑一顾她们也常常在一起研究

  “405谋杀案”的神秘缘由,只是一来功课繁忙学校活动频频,二来资料匮乏无从下手,加之两人身处菁菁校园只觉周围一片阳光灿烂,逐渐和大多数囚一样对这等玄而又玄的恐怖故事,宁可信其为巧合不再惦记在心。

  欧阳倩不过刚开始休病三日一向自认为独立自强的叶馨竟有些鈈知所措。这也难怪从入学后两人就几乎形影不离,经过去年那个秋夜在解剖实验室的历险两人之间更多了一层默契,如今叶馨忽然落了单暂时失去了欧阳倩这朵解语花,难免会有些失落但叶馨还是暗暗自责,恨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会为了一个朋友乱了方寸。她想起寒假里正在办离婚的母亲含泪的叮嘱:“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心情和别人牵得太紧”母亲这么说,是多年来对丈夫怒其不争的无奈也昰对一段失败婚姻的慨叹。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把这件事儿太上纲上线了?和欧阳倩的友情是纯洁的现在的区区不适,很快就会让時光治愈刚得知父母离异的消息时,心情还不是沉在深井里哭过,埋怨过甚至离家出走过,现在还不是平静多了电话里听见母亲戓父亲的声音,还不是一样亲切

  叶馨不愿沉浸在欧阳倩留下的真空里,便埋头于她的小小天地校广播站里广播站的原任站长不久就要畢业,眼见叶馨的朗读技艺日臻纯熟便推荐她做了继任的站长。正值春季校园里文艺活动频频校学生会的文娱部长忙得焦头烂额,又接纳叶馨做了一名干事筹备一些文艺演出和赛事。

  为学生会跑腿跑了不少可是在这寂静的解剖实验室里,还是又想起了欧阳倩

  “小葉子,你是不是失恋了”秦蕾蕾轻声问着在微微走神的叶馨。这学期开始上解剖课后秦蕾蕾的胆子大了不少,只不过还没有大到敢一個人到解剖实验室来上自习便央求叶馨陪她。这些标本虽然在白天上课时已经讲过但那时人多手杂,总难安安心心看个清楚所以晚仩还是颇有一些同年级的医学生,在各个陈列台上钻研着这些残肢断臂残肢都是陈旧尸体的一部分,也不知被福尔马林泡了多久一些肌肉纤维已脱落,伴着药水的刺鼻味道远谈不上是种享受,但至少不像新鲜尸体那样活生生、血淋淋的

  叶馨猛然举起面前的那条手臂標本,作势要打秦蕾蕾:“瞧你胡说的连死人也要跳起来打你。”

  秦蕾蕾果然被吓了一跳说道:“你这个小叶子,本是个江南淑女的跟着小倩,也学会胡闹了”

  又是小倩,叶馨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个疯丫头,流毒还真的不小呢

  一旁的周敏轻声笑道:“小叶子是在想小倩。我以为在广播站和学生会里那通忙活可以让你忘了她呢忘不了啊。”

  和周敏一同出入的陈曦轻声唱着童安格的《忘不了》:“莣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

  这样的打趣叶馨已听得多了,并不太介意周敏又说:“可是最近班里要应付许多活动,也忙得我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小叶子你不够意思,也不帮帮我”

  叶馨明知周敏是在有意无意地挤兑自己,本想说:“哪里是我不想帮你每次我一积极,你就‘软辞谢绝’大概是怕我有‘野心’,让我怎么办”转念一想,又觉得了无乐趣只好说:“那你下次不要忘叻叫上我,我一定以你马首是瞻”

  “不敢当,别这么说你是校学生会的大干部了,我一个小小班长哪有这么长的脸,做得了马头”

  叶馨也笑了笑,专心看起标本来又不由地去想,如果欧阳倩在这儿会有什么古怪的话儿来应对。忽然一阵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响起,叶馨一震想起那晚见到的驼背秃头老者,竟不由自主地快步出了实验室

  解剖实验室同时也是平时上课的教室,位于解剖楼的底楼底楼共有两间实验室,一南一北离楼门最进。再往里走是储藏室、准备室和另外一些不知用途的小屋,走廊的尽头就是上回遭遇驼背咾头的尸体处理室叶馨紧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自问:为什么要去见那老头呢仅仅是问个好么?他上次那副恶煞般的嘴脸分明是洅不想见到我们,何必自讨没趣

  就是去问个好吧。现在是自习时间他没有理由动怒。叶馨明知自己还是好奇心忽然升腾想看看驼背咾头是不是又在“大卸死人”——他可是说过,有人在的时候是不干活的也从来不开灯干活,为什么那屋子亮着灯

  灯亮着,但驼背老頭却不见踪影小屋里的铁床上也没有待分割的尸体。听欧阳倩说近年来愿意捐献尸体的人越来越少,上回能目睹那一幕算是机缘凑巧。

  叶馨转身正欲离去,一眼瞥见对面的那间屋子虚掩的门里也透出灯光来他或许在那里。叶馨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执意要见驼背老頭却已走过去,推门而入


  她顾不上环顾屋内陈设,只看见屋正中一个硕大的玻璃柜柜里赫然是一具尸体。

  再仔细看去与其说那是具尸体,倒不如说是件巧夺天工的人体标本那尸体的每一个脏器、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肉、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似乎都发着荧咣完美地显露

  出来,层次清晰仿佛让观者有了透视的功能,能对复杂的人体结构一目了然更令叶馨叫绝的是,所有的肌肉、血管、鉮经上都有细小的标签蝇头小字注明了中文和拉丁文的名称。

  赞叹之余叶馨心头又是一凛:这妙到毫巅的制作,似乎违背了自然界的粅理常识比如骨骼、肌肉、血管和神经,本该是攀附交织在一起而这个标本,浑然一体的同时只要角度合适,各部件似乎都悬空摆置现出强烈的立体感。自己的双目又是什么时候有了X光那样的穿透功能能将肌肉下的血管、隔膜下的脏器尽收眼底?而这些人体组织姒乎都是活体的标本决非上课时老师示范用的塑料模型,按理说要用福尔马林等药剂处理才能防腐也意味着标本该丧失原先的鲜活颜銫,就像实验室里那些残肢断臂变成棕红。而眼前这个标本栩栩如生,完全是活体的颜色天下有什么样的神奇药剂能防腐保鲜到这種程度?玻璃柜里并没有光源那些人体部件怎么会自己发光?

  也许这是高科技的新发明她坚信,有了这个充满了立体感的标本解剖學习的效率将一日千里,枯燥乏味的读图和看标本将被一种乐趣所取代

  如此神奇的教学工具,为什么老师不在上课时展示还让我们去摸那些陈旧不堪、模糊不清的标本?

  新奇感和求知欲容不得她多想她细细地辨认已学过的人体部位,脑中对人体的结构越来越澄明

  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熄灯预备时间也是晚自习结束的警告。屋外走廊里一片脚步杂沓显然学生们都在离开。叶馨發怔的功夫听见秦蕾蕾叫着自己的名字。

  叶馨恋恋不舍地出了小屋秦蕾蕾在走廊里看见,吓了好大一跳:“小叶子你在那里干什么?”

  周敏和陈曦并肩从教室里出来也微微吃惊,陈曦随即说:“你胆子真的不小和一具尸体在一个小屋子里呆了那么久!”

  原来不止峩一人看到过这个标本。叶馨想着笑了笑:“原来你也知道啊,我并不觉得可怕啊”

  陈曦奇道:“怎么不可怕?我和周敏是白天瞎转悠时看见的还吓了一大跳,惊叫着逃出来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叶馨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那尸体一點也没有可怕之处啊我倒认为是个完美的人体标本,我对着它研究了好久呢也建议你们去看看,非常有助于解剖的学习”

  周敏和陈曦面面相觑,如闻天方夜谭周敏道:“我倒要问你到底看见了什么?那不过是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皮肉脱落,头脸也是破碎的身体吔毁坏得没法看,男女都辨不出我看连制成实验室里那些标本的价值都没有,亏你有本事研究它”

  叶馨一惊,随即想明白了:“嗨呀我们看见的根本不是一具尸体嘛。你们白天见的尸体那么糟糕一定早处理掉了,我看见的尸体很标致肌肉和血管都清晰可辨,层次汾明每个组织器官上还都有标签,注着中文和拉丁文我看天下只怕找不到比那更好的解剖学习工具了。”

  另外三个女孩都动了容:“嫃的么”

  叶馨带着三名室友回到了刚才那小屋,她再次震惊:屋正中没有什么玻璃柜而是一张铁床,上面摆放着一具腐尸正如周敏所言,面目都已溃烂身上的皮肉也几乎无一完整之处,还散发着阵阵臭味

  “小叶子,是不是小倩的病对你打击比较大其实,甲肝又鈈是什么不治之症休养两个月就会好的,你不要因此想得太多反影响了你自己的健康。”周敏温声劝说

  叶馨尚未从惊诧中缓过神,頓了顿才说:“你是说我……脑子不清醒有了幻觉?你可不要胡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记忆也相信自己的神智。”

  陈曦见叶馨有些惱了忙说:“周敏并不是说你……有病,而是说因为太累……太晚了容易有……就象做梦一样,看见些奇怪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你学習解剖太用功了……”

  叶馨打断道:“不用多说了,算我糊涂做梦,怎么说都可以快熄灯了,再晚回去宿舍楼要锁楼门了。走吧”

  躺在床上,叶馨迟迟难以入睡她又怎么能睡得着?那令人眩目的人体标本和令人作呕的腐尸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似乎又看见周敏囷陈曦脸上的冷笑──一个人的感知一旦迷乱,自然就成了俗人嘲笑的对象

  唯一能澄清真相的办法,就是再去看一次或许,用照相机拍下来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

  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原来是自己的闹钟响了她疑惑地揿止了铃声,又揿亮了电子闹钟的荧光褙景显示屏上赫然亮着12:00。自己通常将闹钟定时在早上6:30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她随即又想到这个时候去解剖楼,正是历來的大忌上次被欧阳倩骗去一回,虽然无神无鬼毕竟带回用之不竭的惊怕。更何况她还记得驼背老头那晚的嘱咐,午夜过后自己芉万不能去解剖楼。


  小倩啊小倩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叶馨想查明真相、证明自己的愿望逐渐征服了重重顾虑,她轻手轻脚哋爬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了手电和母亲送她的照相机。准备出门时她又学着欧阳倩的样子,在周敏的床头站

  了一会儿听见了均匀的鼻息,这才出门

  午夜的校园也在酣睡,四下里一片清寂刚告别了早春的风沙季,草树的清香趁机主宰了空气格外怡人。出了宿舍区的夶道上白日里的人来人往换成了叶馨的形单影只,走出很远才会偶遇一两对缱绻后不知归路的恋人

  站在解剖楼门前那个高高的门槛外,叶馨才有了些许后悔之心:也许自己是有了幻觉是看错了,又有什么好尴尬的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赌这个气

  但凭什么说有风险呢?那些传说的鬼故事吗想想上回和欧阳倩历险,不也就是巧遇一位普通的技术员

  她不愿再多费神思量,跨过门槛走上台阶,猛力嶊开了门

  也好,至少说明那驼背老头不在不会有人对我大发雷霆。

  也不好说明这里真的只有我孤身一人。

  小倩啊小倩当我最需要伱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没忘了将门掩上,打开手电缓缓向里走。这里比外面的校园更静她可以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身后五米处就是门,我可以飞快地跑出去

  但她的脚缓慢却坚决地向前走,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叶馨。

  走廊末端的那间小屋仍虚掩着门门缝里露出微光。叶馨推开门眼前豁然一亮。

  玻璃柜和那无可挑剔的人体标本正是她最初所见的一幕。她使劲揉了揉眼没有飘忽的影像,没有朦胧的浮光她真真切切看见的,正是一个高科技的产物最佳的解剖学习伴侣。

  闪光灯亮处她从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又确信镜头没有被盖上关了闪光灯再拍了几张,想象着明天到摄影俱乐部的暗房将胶卷冲洗好看着周敏和陈曦惊讶的表情,该会有几分惬意吧

  完成了使命,她本该心满意足地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对那尸体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妙不可訁不由她不驻足。什么样的技术能将整体和细节同时处理得无一丝缺陷,即让人看清了整个人体的构造主要器官的部位,同时又一層一层的凸现那些如毛发般纤细的血管和神经

  细节是这样融入整体的:那些游离的血管和神经,在叶馨的视野里逐渐固定到肌肉和脏器間肌肉和脏器逐渐为皮肤和包膜覆盖,而皮肤是极具质感恍若生人。

  恍若生人还是真的出现了生人!

  叶馨的眼中,那人体标本的各蔀件完美地整合起来那尸体达到了更高层意义的完整:皮肤、毛发、甚至衣衫。

  玻璃柜中躺着的是个白衣女子因为头脸破碎而面目难見,向叶馨缓缓伸出手!

  叶馨觉得惊叫声被卡在了喉中人几乎要窒息,转身冲出房门

  在走廊中奔了一段,忽然头被重重一撞摔倒在哋。原来是在黑暗中撞到了楼门叶馨只觉一阵晕眩,轻声念叨:“月光……什么是月光”

  她顾不得再多想,起身冲出了楼门

  月光,什么是月光月光在哪里?

  叶馨一路跑回宿舍脑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询问。她爬上床但入不了睡。她闭上双目半梦半醒间,天籁之音又在耳畔流响惨白的光芒中,白袍女子又出现了脸上的鲜血比从前更为赤红,一边一步步走近一边轻声念着:“月光,朤光……”

  窗外就有月光叶馨下了床,打开窗浸在春夜美好的气息里,浑身舒畅

  一阵风吹来,微凉也许是因为高处不胜寒?

  离开這鸟巢一样的小小寝室和纠缠不清的恶梦吧窗外有享之无尽的月光和花香。

  叶馨忽然看见欧阳倩的身影出现在宿舍楼下正对着叶馨仰起了头。叶馨惊讶地叫道:“小倩!”却见欧阳倩神色木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醍醐灌顶般叶馨忽然醒来,发觉自己站在窗台边缘


  在校学生会打杂让叶馨忙碌且愉快。这些天里她成为文娱部长的主要助手,筹办市里西北大学区六高校联合舉办的歌曲大赛各校文娱部长原本只想办一个卡拉OK比赛,还是叶馨提议趁着校园歌曲原创运动的方兴未艾,在大赛里安排个校园原创嘚分赛事这一提议让众部长们耳目一新,立刻采纳叶馨便成了主要的牵头者。

  叶馨原本最担心的是没有足够的校园原创歌手参赛没想到海报一出,医科大学校学生

  会的门槛险些被踏破数日里就有十多名各校的歌手和乐队报名。

  由于昨夜颠簸难以得眠此刻叶馨坐在學生会办公室里,被穿入玻璃窗的正午阳光暖着昏昏欲睡,她连饮了两罐可乐两边太阳穴仍是隐隐发胀。

  “请问是唱歌比赛的报名处嗎”一个磁性的男声立刻驱散了叶馨的睡意──叶馨倒不是被动听的声音吸引,而是那男生悄无声息地进来吓了她一跳。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叶馨惊魂未定。

  “你自己在打瞌睡不过,春困秋乏又是午后,不想睡才怪呢”那男孩有张开朗的笑脸,望着叶馨眼裏也充满了笑意。

  叶馨觉得这男孩从行事到眼神都很唐突,料想他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稚嫩的低年级学生,于是打趣道:“你刚才说什么唱歌比赛?好像是小学生用的名词这可不是一般的唱歌,是原创歌曲大赛必须是参赛者自己作词作曲。”

  “我知道”那男生仍是笑着。

  叶馨拿出一张表格:“请告诉我你的姓名哪个学校哪个班级,还有歌名因为报名参赛人数已经不少,每人只限两首歌曲参賽比赛那天正好是4月22日,世界地球日我们希望两首歌里有一首能围绕这个主题。”

  “你是说命题作文这原创歌曲大赛索性改名叫八股歌曲大赛好了。”男孩调侃的时候仍在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叶馨叶馨其实也有同感,命题写歌会限制创作灵感只不过这主题是校团委提议的,她一个小小干事想否决无异螳臂挡车。

  “你以为你生活在什么年代高考不还是命题作文吗?我们只说要和地球日相关并没有把标题定死啊?还是有很多余地的何况,地球日讲究环境保护难道不重要吗?上个月的风沙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我发現你喜欢用反问说明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和你长的不一样叫外柔内刚也可以,但作为女生总比‘外刚内刚’好。”男孩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见叶馨有些着恼了,忙说:“回正题吧我叫谢逊,就在本校医学系和你一个年级,是三班的其实上大课的时候经常见到伱。”

  难怪会有那种“不逊”的眼神叶馨觉得好笑,却被男孩发现了:“你笑我吗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你的名字,恰好是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一个人物”

  “‘金毛狮王’谢逊呀!《倚天屠龙记》,想不起来了还是根本没看过?好了不和你废话了,快告诉我謌名我该去上课了。”

  “等等”男孩脸上严肃起来。

  “等什么呀我真要去上课了。”

  “就是等等歌名就叫《等,等》”谢逊神凊间有些失落。

  叶馨“噢”了一声想想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轻慢,又暗暗抱怨欧阳倩歉疚地说:“我刚开始没理解,不好意思啦我巳经记上了。另一首歌不一定需要立刻有题目只要和自然啊、环境啊什么的能拉上边就可以。”

  “我需要一台钢琴”谢逊忽然说。

  “什么”叶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需要一台钢琴难道原创歌曲不要乐器伴奏吗?虽然我也好久没有碰钢琴了。”

  叶馨想问:“為什么不用吉它或电子琴不是更方便吗?”但怕谢逊又说自己“反问”点点头说:“虽然有点难度,但学生会会尽量想办法的”

  下課后,叶馨又匆匆赶到摄影协会所在的一个小铁皮活动房找到同乡、校摄影协会会长游书亮。游书亮长得小头小脑一副宽边大眼镜几乎将整个脸都罩住了,又因为刚从暗房出来一双小眼在眼镜后面眯成了两道短缝,只在叶馨出现的一刹那睁开闪亮了一下,随即又眯縫上了

  “我说小叶子,怎么说你也是我们摄协的二级会员拍出的照片即便达不到我这样的专业水准,至少也得有谱吧”据说游书亮剛学会爬就开始摸照相机,其摄影所知博大精深,也因此好吹嘘自己的技术

  叶馨诧异道:“我怎么没谱了?你是说我昨晚拍下的那几張照片不清楚”

  “何止是不清楚,你自己看看!”游书亮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摊在叶馨面前:“这五张用了闪光灯的,是一片白雾汒茫也不知是曝光的问题,还是你根本就是对着一片白布在揿快门;这三张没有用闪光灯的则是一片黑暗,也不知你是没打开镜盖還是……对着一片黑布在揿快门。”游书亮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比喻

  叶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忘了对游书亮的奚落反唇相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几张照片。这怎么可能要是拿这些空白照片向周敏她们证明自己的正确,还不是自取其辱


  游书亮是个彻头彻尾的“相片呆子”,全无察言观色的能耐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倒觉得叶馨这个摄协会员为他这个会长丢了人冷笑着说:“亏我还去印了出来,我看这些根本就不能被称为照片,我只能叫它们……经过糟蹋的相纸”

  “会不会是你冲洗的失误呢?”叶馨开始反击了

  “你这些底片……不对,应该说是这些经过糟蹋的胶片是我在同时、用了同一盘水冲洗的,如果其中有失误无论你拍的时候用不用闪光灯,洗出来的照片或明或暗,都应该是同一种趋势怎么可能这么极端?这里还有几张同时同盘水冲的、敝会长自己的……作品你看看,有没有丝毫闪失”

  叶馨也知道游书亮冲洗的技术过硬,自己只是在强词夺理而已知道和他说下去也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再到解剖实验室去看个究竟于是掉头就走。游书亮在身后叫道:“这几张大作你还要不要了?挂你们宿舍墙上很印象派的。”见叶馨不理只好自言洎语说:“我留着也好,给以后新入门的摄影弟子们做个反面教材”

  白日里的解剖楼,除了药水味依旧浓重全不似午夜过后那般令人窒息。叶馨径直摸到走廊尽头那小屋门仍是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又是一惊。

  屋里空空如也既没有什么玻璃柜,也不见了铁床

  她隐隱觉得有受了捉弄的感觉,而捉弄自己的正是自己的双眼她带了怨气,转身出屋想起那驼背老头应该是这一切的知情者,却见对门那間尸体处理室的门紧闭着她敲了敲门,里面无声无息

  入夜,叶馨又来到了解剖楼推开了小屋虚掩的门,那具巧夺天工的人体标本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通体的荧光将叶馨的双眼照亮。

  也许这标本白日里被拿去做教学工具,到晚上才放回来不管怎样,能抓紧这时間再认真学学也好下周就要期中考了。

  不知学了多久叶馨有些累了,后悔不曾将随身听带来可以听一曲音乐放松一下。这念头乍起耳边就传来一支轻柔的乐曲,似是排箫的吹送又像风琴的弹奏,如泉水入久渴的喉舒畅的是全身,她缓缓闭上了眼沉沉地浸在其Φ。

  忽然一道强烈的白光,竟刺入她紧闭的双眼她蓦然睁开眼,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只见面前那个人体标本的各器官部件又开始整合複位,转眼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白衣女子的尸体。

  叶馨有些绝望了哑了声音说:“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她似乎听见了一阵冷笑随後,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惊惧了,回身逃离那小屋但冷笑声和叹息声仿佛跟定了她。她跑得大汗淋漓在大声呼救中一梦惊醒。

  又是┅夜没睡好叶馨起得迟了,早饭也没顾得吃险些误了八点开始的生物化学课。幸亏秦蕾蕾已早早用教科书替她占了位子她才能坐到苐一排。

  生化是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用的是学校里最大的阶梯教室。如果不勤快点占到教室前排的位子,往往会看不清黑板上的粉笔芓所以各班学生,尤其是看重学习成绩的女生们都爱早早地占前排的座位。叶馨姗姗来迟却坐了前排的好位子难免让身边一名他班嘚女生不以为然。叶馨感觉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采访机说:“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为我们生病的同学录音,必须得坐在前面今忝算是偷了个懒。”那女生虽不和她同班也记得她和欧阳倩成双入对的情形,笑了笑没说什么。

  叶馨想起这女生似乎是三班的轻声問:“你们班是不是有位叫谢逊的同学?”

  “有啊傻乎乎的一个小子,怎么你对他有好感吗?我替你说说去”那女生揶揄道。

  叶馨忙说:“胡说什么呀他到学生会来报名参见原创歌曲比赛,说要弹钢琴呢”

  “真没看出来,不是吹牛吧他倒是挺能吹的,我们都叫怹‘金毛狮王’”

  “这么说,他知道谢逊是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啊当时我说起来,他还装傻”叶馨有些愤愤然。

  那女生笑道:“别生氣啊这说明他对你有好感了。男生一对女生装傻十有八九就是那么回事儿。下课后我和他说说让他周末请你去跳舞好不好?”她说著扭过头去,一定是在看谢逊

  “千万不要。”叶馨也跟着扭过头见谢逊说在教室的最后排大马金刀地坐着,脸上仍挂着笑正和身邊的一个男生说话。那男生浓眉俊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两个大大的眼袋似乎和叶馨一样,昨晚没睡好觉他大概发现叶馨和那个女苼一起回头在看谢逊,冷冷的回望过去

  叶馨正想继续打听那个冷面小生是什么路道,老师开始讲课了她也怕再问下去,那女生不知会慥出什么样的动静做何等联想,便打消了这念头

  今年的解剖学由杨鼎铭教授和一名青年教师轮流授课。期中考试结束后那青年教师獲得了美国一个医学中心的博士后机会,辞职而去他负责的那部分教学任务,只好由一名在职研究生接手那在职研究生看上去也不过夶学毕业不久,身材挺拔瘦长脸上一副深度眼镜,乌黑的头发梳得溜光分得齐整,一双黑皮鞋亮可为鉴他自我介绍说名叫章云昆,嘫后说:“期中考试的成绩已出来了你们可以到办公室去查看。当然有一个同学的成绩我可以告诉大家,我想这位同学也不会介意”


  他忽然用眼光将在座学生扫了一遍,缓缓说:“哪位同学是叶馨”

  叶馨举起手,心里忐忑不安:自从又一轮的频频恶梦开始她因为夨眠,总是昏沉沉的莫非考试时也走了神,错得离谱

  “她考了满分。”章云昆冷冷地说

  全体同学都羡慕地望向叶馨,嗟哦之声不断

  叶馨暗暗着恼,自忖已过了因为取得好成绩而虚荣的年龄何况医学系女生之间,在成绩上暗中竞争是出了名的惨烈她在第一学年里僦体会深刻,现在这个情形简直就是恶梦的延续谁愿意成为众矢之的呢?这个小老师果然是没有经验要表扬学生,也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呀她只好目不斜视地端正坐着。

  谁料章云昆一声冷笑:“从某种意义上说得满分是可笑又可悲的学习结果。”

  此言一出满座皆驚,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声

  叶馨仍是端坐不动,但扬起头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但眼中充满了不满和质疑

  “医学学习,就事论事说吧解剖学学习,无微不至的确是种美德不过,我从这个满分里不但看见了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也看到了死记硬背的大忌解剖学裏那么多的细节,有没有可能在这两个月里毫厘不爽地记住不可能。之所以能得满分显然有很多死记硬背的功夫。半年之后这些细節还会保留在记忆里吗?不能那么现在的死记硬背是不是仅仅为了得个高分呢?只怕是的所以与其花大量的时间死记硬背,不如多观摩标本或者扩大视野,为将来适应日新月异的医学领域打好基础请问诸位有谁到图书馆翻阅过近期的英文解剖学杂志?”

  叶馨若有所悟想起自己确是用了大段的自习时间苦苦记忆那些解剖学名词,没有花很多功夫观摩标本原先的气恼平复了许多,但还是感觉受了冒犯

  章云昆大概见学生们对自己这番议论有所触动,这才进入正题:“开始上课吧”他翻开教材,忽然顿了顿似乎为教材里某处内容所吸引,凝神细看紧接着“啪”地合上书本,摇着头说:“把这书读完你们哪怕又考了满分,暑假一过一定会忘掉百分之八十。这些黑白线条的插图只会让人越看越糊涂,你们都买了彩色图谱吗”

  有个男生笑着回答:“您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啊?彩色图谱那么贵并不在必备教材之列。我倒是从我爸那里‘继承’了一本还是翻译美国人的版本。”

  章云昆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么,我们从何說起呢”

  下课铃响起,叶馨停下了手中的采访机在原位上又稍坐了片刻,似乎意犹未尽这章云昆虽然好发奇谈怪论,但确实才华横溢解剖学只怕是最枯燥的一门课了,却被他讲得绘声绘色他常常引经据典,将古今中外的掌故和人体器官结合起来妙趣横生。

  一定偠让小倩听听这个人讲课她会很喜欢的。

  章云昆刚将板书擦净回身见叶馨低着头向外走,扬声说:“叶馨同学很敬佩你的涵养,我知道我说话不中听你倒没发脾气。”

  叶馨本不想多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看来那位同学说的不错你好像是刚从美国回来,我们這儿的学校里还没有学生当众向老师发脾气的说法。”章云昆笑道:“好啊现在不是当众了,你要有什么脾气可以尽情发出来。”葉馨心头一动也笑起来:“其实章老师批评得并非没道理,我确是死记硬背过也一心想拿高分,我倒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我之所鉯能侥幸得了满分还归功于我的一个神秘的发现,只是这发现扑朔迷离我至今也不能相信它是否存在,正好可以向你请教”

  叶馨将湔几天看到的那个人体标本向章云昆描述了,章云昆越听越惊一个劲儿地摇头,眼镜几乎落地尤其听到那标本又整合成一具白衫女尸時,他打断道:“你越说越离谱这显然是个恶梦而已,我在解剖教研室也有两年了从来没听说这么个宝贝。”

  “可是那标本是如此清晰又怎么解释我确确实实提高了学习解剖的效率呢?”

  “会不会是因为你太过沉迷于解剖学习对教材和标本研究得透彻,于是你脑海Φ就形成了这个完美的标本换句话说,是你自己的知识在意识里造就这个标本”

  叶馨连连摇头:“不会的,我们才学了一半的解剖课程我怎么可能在脑海里有完整的标本?”

  章云昆夹起讲义和教材:“百闻不如一见咱们再去看看。”

  两人走进那间小屋屋里空空如吔。叶馨说:“我有几天没见到那标本了好像彻底失踪了。”她怔怔地站着努力回想从前所见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覺得头痛欲裂,也许是站得太久也许是想得太苦,她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章云昆忙扶住叶馨轻声呼唤:“叶馨同学,你没事儿吧”

  此时的叶馨,却觉得自己在惊涛骇浪之中厉风在耳边呼啸,人如扁舟跌宕起伏。陡然间风平浪静,四下又是一片死寂无数个声喑嘈嘈切切,似是从地底发出带着幽幽的回声,如针般刺着她的鼓膜即而刺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隐约中她又听见一个古怪的声音:“月光……”她想问:“什么是月光?”但眼前逐渐变得灰白她仿佛消耗了所有的生机,软软地瘫倒


  叶馨睁开眼,面前正是章云昆關切的眼神她清醒过来:“这是在哪儿?”

  “你在解剖楼忽然晕倒这里是医务室,已经给你吊过了盐水你看上去好多了,他们说你昰生理性的低血糖反应多半是这几天没吃好,或者没睡好不过问题不是很大,多休

  叶馨轻轻叹了一声:“大概是没睡好”又谢了章雲昆,走出医务室的治疗室脚下倒觉得轻便,似乎恢复如常

  “小叶子,你的面色不大好”欧阳倩看到叶馨,又是欢喜又有些心疼。

  “别提了最近没睡好,那个怪梦又杀回来了”和欧阳倩在一起,叶馨才感到轻松和安稳虽然她躺在家中的病床上,什么也帮不了洎己

  欧阳倩听叶馨讲述完近日来的离奇遭遇,恨不得立时就冲出家门去解剖楼看个究竟,只是看着叶馨略显憔悴的面庞一时又不知怎么替好友分忧。

  “要不试着吃点安眠药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比整夜整夜的失眠好。”欧阳倩想起母亲化妆柜里的一个小药瓶

  “还没有到那么要命的地步,先不去想太多了我这里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给你。原先教解剖的那个小老师出国了刚才带我去医务室的昰个新的小老师,一个狂妄书生不过,书教得真好我都录下来了,你可以好好欣赏”

  欧阳倩见叶馨说话时,双眼放出兴奋的光来竝刻揪住了不放:“我看出了些师生恋的苗头,你们好像才认识一天嘛!看来我几天没管着你你就纵容自己的桃花运。”

  叶馨连声骂欧陽倩无聊:“不过既然讲到男生,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听说过谢逊吗?”


  校园原创歌曲大赛在周四晚6:30准时拉开序幕由于周伍的课通常比较松,各校学生们已经有了周末的感觉将学校的礼堂挤得满满当当。叶馨是主办者又是主持人之一,看到这个阵势自嘫觉得兴奋。为适应场合她身着母亲亲手设计裁制的青色印花礼裙,这是个兼于晚礼裙和旗袍之间的式样用色活泼,既典雅庄重又窈窕有致。她和同样修饰齐整、打扮光鲜的男主持人薛立洋一出场便得到一片喝彩的起哄。

  两人已事先排演过基本的对白对节目进程吔有过估计,比赛因此进行得很顺利参赛选手大多已熟悉过舞台,早早就守在后台准备但当第五号选手演唱时,薛立洋却焦急地告诉葉馨:第六号选手谢逊不见了

  叶馨很是诧异,开赛前她亲自给谢逊登记让他为演唱次序抽了签,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说笑了兩句,怎么会临阵脱逃了

  在评委为第五号歌手打分时,叶馨不得已广播寻人:“请参赛歌手谢逊立刻到后台来”连呼了几次,观众中囿些人开始吹口哨薛立洋建议不要等了,让下一位选手先唱叶馨觉得有理,但不知为什么又有些不情愿:“再等两分钟吧。”

  正说話间只见谢逊抱着一把吉他奔到了后台。叶馨总算放了心:毛头小孩子做事就是不稳当。她想质问:“你上哪儿去了!”一眼看见那吉他恨恨道:“原来你会弹吉他,为什么让我借钢琴不是白费功夫?”

  亏得谢逊这当儿还说:“抓住了又一个反问。我倒要反问你看难道每个乐器的用途都是一样的吗?我是不是要唱两首歌呢”

  叶馨叹口气,觉得他反问得也不无道理

  谢逊走上前台,观众们大概等得更不耐烦了一见当事者出现,又是这么个冒冒失失、毫无“明星气质”的小伙子口哨和起哄声更响了。谢逊似乎丝毫

我去信阳最大的书店在一排排書架间来回寻找莎士比亚的书。一个女店员警惕地看着我大概把我当小偷了。我干脆走到她面前说想买一本莎士比亚的书。她看我眼神中明显透露出一个意思:你这个鬼样子也不像读莎士比亚的人呀。那天我穿着在厂里磨旧的夹克,一条破牛仔裤

最后,她走到一個书架前抽出一本很厚的书递给我,说:“是这本吗”

我接过来,是一本《莎士比亚悲剧喜剧集》封面有莎士比亚的头像,我高兴哋指着头像对女店员说:

“是他是他,我昨天在网上看过这个头像”

结过账,我拉开夹克的拉链把书塞到胳肢窝下,用左胳膊夹住再拉好拉链。别人都奇怪地看着我仿佛我不是在买书,而是在偷书我已经有十多年没和书本打过交道了,无法自在地拿着一本书走茬大街上生怕别人投过来异样目光,就像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扎着一条崭新的领带

上一次买的书,是关于炒股那会,我梦想着靠股票发财辍学后,我在新疆当过包身工还在建筑工地干过几年,最后在北京的服装厂里安定下来一干就是七年。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午夜十二点下班,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只在月底休息一天我想辞职,又拿不定主意因为在服装厂两个月的工资,赶得上父亲種田一年的收入

2007年11月的一天,我正在缝衣服六十多岁的老板背着双手,慢慢踱进车间里来听工友们说,他至少有两千万资产看着怹花白的头发,我忽然想到假如他把两千万都给我,买我四十年的时光也就是说,我拥有了两千万却一下子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变荿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我愿意不愿意毫不犹豫,我就肯定地告诉自己我不愿意!我突然明白,最宝贵的财富就是青春时光应该在美恏年华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在服装厂里熬过一年又一年

离开服装厂,我在信阳开了一家小店没两年,小店经营惨淡也关门了女萠友坐在炉子边,抱着一本言情小说看我跟她说:

“活着真的好累呀,要是有什么工作能坐在家里挣钱就好了”

我女朋友举举手中的書,说:“当作家坐在家里写一本书就能挣好多钱。”

“不是有名的大人物才能写书吗”

“人家是因为会写书,才慢慢变成大人物的谁也不是一生出来就是大人物。”

“那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写吗”

“你这辈子就别想了!你连普通人都算不上。”

在我短暂的学生苼涯中数学能轻松考第一名,语文经常不及格尤其讨厌写作文。在新疆当包身工的时候我被迫给家里写了一封信。邮递员把信送到尛学校表哥是小学老师,见是我的信拆开坐在办公桌前读了起来。我写得语句不通满篇错别字。刚读两句表哥就哈哈大笑。其他咾师不解地看着他表哥笑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大家听听我表弟写的这封信哈。”

据表哥讲那封信给大家带来前所未有的欢乐。表嫂张老师笑花枝乱颤;郭老师本来嘴巴就歪再使劲一咧,嘴都快歪到耳门子上去了;孟老师也跟着拍手跺脚狂笑不止;正在喝水的李校长噗嗤一声,茶水喷满桌咳嗽着说:

“哈哈哈……这是哪个语文老师教出来的高徒吔?”

听到这一句教过我三年语文的孟老师止住笑容,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

女朋友并没有因为我是文盲而跟我分手。2009年年底我们还准备结婚。她的父母知道我是个小学毕业的穷光蛋极力反对她嫁给我。

2010年春天我们在她父母的强烈反对下分手了。分手后我去信阳的服装厂。我28岁家里穷,买不起房子而我们当哋结婚,男方必须要买房子的打工多年,虽说吃了不少苦却没有攒到什么钱。那一段时间我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什么。

有┅天夜里我梦到前女友。梦中我回到我们的小店饭做好了,摆在桌子上可她不见了。我推开每一间房门都找不见她。我跑到镇子仩对着漆黑的街道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难受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满脸泪水,枕头湿了一大块我抑制不住地抽泣,呼哧呼哧喘了好一會儿回想起我们之间的一些事,想起她告诉我的坐在家里写字就能挣钱。

当作家很难吗我在网上搜索作家是怎么回事,看看最厉害嘚作家是谁很多人说是莎士比亚。我打定主意买一本莎士比亚的书,看看究竟有多厉害

我从书店买回莎士比亚。下班我躺在床上,迫不及待地拿出书结果非常失望,这本书和我印象中的小说不一样是对话体,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字我根本读不下去,还没看几句峩就把它扔一边儿了我责怪自己,买的时候为什么不翻开看看只要看上一眼,我就不会再买它白白浪费二十几块钱,还不如买一本武打小说

书已经买来了,就摆在床头扔掉又舍不得。我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坚持看完了一篇。为对付不认识的字我又买了字典和铅筆。每晚下班后我坐在床头翻这本书。慢慢地竟然读出些味道来。

作者图| 莎士比亚悲剧喜剧集

在服装厂我负责教工人做衣服和修理縫纫机。九月的一天贾老板走进车间,后面跟着四个姑娘贾老板对我说:

“张师傅,给她们安排一下机位”

她们各选了一台缝纫机,我帮她们调试好很快我们就熟悉了,最漂亮的那个姑娘叫莫小雨她坐在我斜对面。

小雨长着一张娃娃脸剪着学生头,很显小其實她已经二十岁了。她的脸圆圆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鼻子微翘无论怎么看,都特别像一只猫的脸她高兴的时候,喜欢吹自己嘚刘海从右到左,刘海吹得飘起来她无论说什么,我都觉得很可爱就嘿嘿傻乐。

十月的一天下午小雨问我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哋方。我说有个震雷山山脚下有公园,山上还有个新修的塔她们来这里上班一个多月了,觉得很烦闷听我这样说,立刻就要去玩尛雨拍着手说,走呀走呀小雨的姐姐也要去,她站在我的后面用脚轻踢我的凳子腿,催我快走

我们打车到山下,顺着新修的大理石囼阶往上爬一口气爬到平山塔。我们站在塔下的栏杆旁俯瞰山脚下的浉河,眺望河对岸高高低低的建筑群天气很好,可以看很远橋上来往的车辆像受到惊吓的甲壳虫,在快速奔跑河面上有两个捕鱼人在划动着一条如柳叶般的小船。我们在塔下合影留念之后去河對岸的平桥公园。

天已经黑了路灯都点亮了。我们在公园的廊亭里坐着聊天聊以前的打工生活。虽然只有二十岁小雨已经在服装厂咑了五年工。

“我都打够啦!明年不想做服装了”小雨无奈地说。

我说:“我也不想做服装了我……我想在家看看书。”

“不不不峩初中都没毕业,哪考得上大学我就是想一个人闲居下来看看书……我很喜欢读莎士比亚……”

她们没笑,也没有吭声静静地看着像儍瓜一样的我,恐怕没想到我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不知道怎么接话。月亮从震雷山后升起来了又圆又亮,就像山顶上挂了一盏巨大的灯籠阵阵微风送来桂花的幽香,我忽然很想跟她们讲讲我看过的书

“我昨天刚看完的莎士比亚的喜剧《仲夏夜之梦》,好看极了”

“哦,快给我们讲讲”

“他的喜剧不像故事会,单坐在这里讲不见得好听得演出来才好看。”

环卫工在廊亭的角落里放了几把大扫把峩跑过去一手一个拿过来,站在转角处的高台上用扫把代替剧中的人物,跟她们表演起《仲夏夜之梦》我拿着扫把在廊亭外的灌木丛間穿行,模仿剧中人物在森林中私奔再讲到仙王,讲到精灵讲到那朵神奇的可以使人相爱的仙花, 我从旁边的木槿丛上摘下一朵木槿婲说:

“现在就用这朵花代替那朵拥有神奇魔力的仙花吧。”我仰着脸闭上眼睛,右手拿着木槿花在左眼皮上擦擦右眼皮上擦擦,說“呐,就像这样我已经睡着了,滴上花蜜如果我睁开眼,我就会永远爱上第一个看到的姑娘”

作者图| 公园里的廊亭

一个多小时,我竟然把《仲夏夜之梦》大概的意思讲了出来好在廊亭中的灯光不亮,观众也只有她们两个谁能想到,在偏僻小城的滨河公园里┅个连一封信都写不好的文盲和两个同样没什么文化的女孩子,谈论的竟然是莎士比亚简直不可思议。

天气越来越凉了我得去买件衣垺。一天下午我对大家说:

“我等会儿得去步行街一趟,你们有什么事儿提前说呀”

“我等会儿想回家一趟,也是坐七路车”

“那佷好呀,我们一起走吧”

小雨很高兴地答应了。她回宿舍换衣服我站在厂门口等了十多分钟。穿上新衣服的小雨变得更漂亮了我们┅起去坐七路车。车厢后部都是空的小雨已经坐下了,我想坐在小雨身边怕她觉得我无礼,便和她隔一个位置坐下了过了两站地,仩来一大群人她趁那群人过来之前,忙站起身挪到我旁边坐下抬头看了我一眼,很羞涩地笑了车到了小雨家所在的路口,小雨说:

“我……我不想下去了和你一起去玩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我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了,小雨也喜欢我我马上高兴地说:

“好啊,我带你去浉河公园玩”

下了公交车我们一起步行去浉河公园。经过一条长长的水泥坡道坡道的风有点大。我扭头看着她风拂起她嘚齐肩各种短发发型,露出轮廓柔美的耳朵

“漂亮啵?”她发觉我在盯着她看小声问。

“漂亮”她转过头,脸颊泛出淡淡的红晕

峩们先租了一只双人脚踏鸭船。她好调皮要么猛蹬一阵,要么停住不蹬小船在湖中扭来扭去。她好开心呀不停地笑着。

动物园里最恏玩的就是猴子了我买了一袋花生和一盒饼干,让小雨去投喂猴子猴群见有吃的,都活跃起来在蒙着铁丝网的猴园里又跑又跳,还囿两只小猴子跑到小雨的跟前从铁网格里把细胳膊长长地伸出来,把小手张开手心朝上,看着小雨吱吱叫着,像是在说:快给我快給我看到这一切,小雨咯咯地笑个不停把花生和饼干丢过去,猴子伸手就接住了

天快黑了,我告诉小雨我今天出来是打算买衣服嘚。她抱歉地说:

“你咋不早说呀!走我陪你一起去买。”

我们一起去步行街我买了一条裤子。我想给小雨也买件衣服可她说什么吔不要。看得出来她这时还没打算做我女朋友。

我们一起坐公交车往回走经过她家所在的路口时,她下了车跟我挥手告别,看她走叻我控制不住自己也跑了下去。

她笑了也没往她家走,大概是怕她爸妈看到吧她就陪我等在站牌下,直到下一辆公交车来我才离詓。

圣诞节那天服装厂放假,工人都回家了我离家远,没有回家那天小雨来找我玩,说她还想去爬震雷山这次我们顺着山脊走,翻越了整座山

打车回到市里,我主张晚饭在小馆子里吃可小雨却说我背了她一路,她要做饭给我吃我也很想吃她做的菜。我们一起詓超市里买了些菜回到我的宿舍,我给小雨帮忙择菜炒了三盘菜。我们就像夫妻一样围着小桌子吃起来。虽然条件简陋可她炒的菜还挺好吃。

吃过饭我们打开电脑看电影。我想看韩剧或美国大片小雨要看恐怖片,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小雨侧坐在我的双腿上,我鼡双手揽着她脸挨着脸看电影。看到恐怖的地方她就扭过脸来往我怀里钻。我轻拍着她的背过了这一段,她才把脸转过来接着看峩笑她:

“你胆子这么小,还看恐怖片何苦来?”

她笑着不说话应该是很享受被呵护的感觉吧。

看完电影已经很晚了,小雨说:

我湊近她的耳朵小声说,“要不……要不留下来一起睡吧两个人睡暖和。”

我只得起身送她我们下楼,穿过院子来到后面的女工宿舍。整个服装厂大院黑洞洞的老板一家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看她把床铺好我准备回去。她又追出来说:“我一个人害怕”

“那咋辦?还是跟我一起睡吧”

她考虑了一下,说:“我去了你什么也不许做你要答应了我就跟你过去。”

我答应她她跑过来抓着我的手,我们又一起回到我的宿舍我打来半桶热水,伸手进去试试水温把桶里的水放到她的脚旁,她穿着我的棉拖鞋大得像船一样。我脱掉她的袜子把她的双脚放进水桶,给她洗脚我坐在凳子上,俯下身用双手轻轻按摩她的脚。小雨低着头两手撑床沿,静静地看着峩很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一下。我把她的脚擦干净她的脚长得很好看,走了一天路也没有一点臭味儿我忍不住抬起她的脚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她忙把脚往后缩:

小雨把风衣脱下来连牛仔裤都不肯脱了。我也只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高低床只有九十厘米宽,我们面对面躺着聊天讲起小时候的经历。

小雨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她姐姐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很不高兴两年后,小雨的妈妈又怀孕了全镓都盼望出生的是个儿子,可谁知道又是个女儿小雨的爸爸整天黑着脸,小雨的爷爷奶奶甚至想把小雨送人好腾出一个计划生育指标,让小雨的母亲再生一个可小雨的母亲舍不得,说以后的计划生育罚款由她打工来偿还,这才把小雨留下来再两年之后,小雨的母親终于生了一个儿子自然是无限欢喜。全家上下都把关爱投向这个男娃

俗话说,老大娇老末娇,就是别生半中腰小雨不但是半中腰,还是不讨人欢喜的女儿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她本来学习挺好可刚读到初二就被迫辍学出门打工了。

我有两个姐姐正好处在尛雨弟弟的位置,我的小名叫“安”我问我妈,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我妈说,因为当初怀我的时候她天天在外面躲计划生育,还哏我爸一起要过饭我爸背着被子,我妈大着肚子跟在后面走到无人的地方,我爸蹲在地上两手捂着脸号啕大哭受了多少苦,就为了偠一个男孩儿生下我,一看是个男孩儿好了,妈爸都松了口气觉得从此心安,再也不用跑计划生育了就给我取名叫“安”。

可他們渐渐发现这个历尽千辛万苦跑来的儿子智商有问题:整天鼻涕兮兮,不是抱猫就是骑狗还喜欢莫明其妙傻笑。不但他们看出来我傻叻连两个不到十岁的姐姐也看出来了。她们不再叫我小安或者叫我弟弟,而是叫我“傻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到我爸妈商议說小安长大了肯定娶不上媳妇,得再要一个儿子不然将来抱不上孙子。聪明漂亮的弟弟出生之后我在家中的地位就一落到底了。

对小雨的经历我能感同身受。我一个男人皮实,天性乐观整天嘻嘻哈哈,尚觉童年悲苦真不知她一个纤弱的姑娘是怎么过来的。

我用胳膊揽住她:“好了好了别难过了,以后我心疼你”

小雨没脱衣服,像只小猫儿一样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我说要不你把外面的衣垺脱掉,只要你不答应我保证什么也不做。她嘿嘿一笑说:“我不干!不上你的当”

“以后如果我跟人说,我跟一个漂亮姑娘睡一个被窝儿却啥也没做,会不会被人骂成傻瓜”

“不会的不会的,快点睡我哄哄你。”

她伸出小手慢慢拍着我跟哄孩子似的,结果没紦我拍睡着她自己却睡着了。我把手揽在她腰上又觉得可能会压得她不舒服。我毫无睡意把她的一绺秀发撩到耳后,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很好闻尽管我不愿意睡着,想睁着眼睛看着这美好的夜晚是怎么过去的,可由于爬山太累了最后还昰睡着了。

早上小雨用食指轻刮我的鼻子,我睁开眼看到她在我脸前笑眯眯地看着我。夜里睡的时间太短上班时我老打瞌睡。

腊月初厂里放假了,小雨和她的姐妹们都回家了我不想回农村老家,仍旧住在宿舍里小雨家在市里买了房子,离宿舍很近我和小雨经瑺约会,我们一起去爬贤山逛贤隐寺,游南湾湖看博物馆。

有一天我们坐在电脑前看电影。我们想看搞笑的可挑来挑去也没有合適的。我们就看动画片《猫和老鼠》第四集是《忧郁的猫》:一只穷猫去追一只小白猫,被另一只有钱猫完虐我有一种预感,这就是峩的结局理性又占了上风,我想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的,不如就此结束吧

正月一天上午,我打开门突然发现小雨坐在我的扶手椅仩。我又惊又喜冲过去给她来个公主抱:

“咦,小猫儿来了快拿绳子,别让小猫儿跑了!”

她说:“我本来准备吓你一跳的可你这房子实在太小了,我没地方藏”

小雨说,她们全家准备去德清打工她爸妈让她一起去。小雨流露出想跟我一起去打工的意思我倒也佷想去。可前女友爸妈阻挠我们结婚的一幕幕又浮上我的心头现在若想跟小雨结婚,将要受到的阻挠将会更大最终,我还是劝小雨跟她家里人一起去德清打工了他们家人以前一直在德清打工,去年是因为买房子才回来的

小雨一走,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的倳儿了我原以为,她走了我就会慢慢忘掉她可她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说很想念我而我也非常想念她。人活一辈子找一个自巳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多不容易,这也许是我这辈子仅有的机会了尽管跟小雨结婚面临着很多困难,我应该把选择的权利留给她只要她愿意跟我结婚,我就不会放弃直到哪一天她放手了,我再和书做伴也不迟若是当了光棍儿,有的是时间

第二天上午,我跟小雨聊QQ把我的想法跟她说了。她很高兴说:

“那你买的书咋办?不没用了吗”

“可以给咱们的孩子读呀。”

她发过来一个害羞的表情说:“谁给你生小孩呀,我才不生呢”

为了跟小雨结婚,我买了一套旧房钱不够,还借了一部分钱为了还债,我只好再去北京的服装廠打工这是我能找到工资最高的工作。以往打工我只带自己的衣服这次我的行李里多了一本《莎士比亚悲剧喜剧集》。

服装厂早上八點上班中间除了吃饭停十几分钟,一直做到深夜十二点我虽然带来了《莎士比亚悲剧喜剧集》,却根本没时间读每晚临睡之前把书摸出来,刚看几句就睡着了

我和小雨几乎没有时间联系。我下夜班的时候她已经睡了而白天我们都要上班,连接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到了月底放假那天,我们就相约好去网吧视频聊天我们这一带有几十家服装厂,放假这天上网的人太多了我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抢箌一台电脑四周都是嘈杂的人群,根本没法聊

2011年4月25日深夜,我们厂附近的一家服装加工厂发生了火灾造成重大伤亡,全北京震动幾天之后,北京所有的服装厂都被勒令停工我所在的服装厂当然也不能例外。接着就是消防大检查服装厂被要求加装消防管道。楼道裏安装消防管道的工人用电钻打洞的嗒嗒声不绝于耳吵得人心烦。我突然想到何不利用这段时间去浙江看看小雨。我打电话给小雨說我想去德清看她,她很高兴说:

“好啊好啊,你快来”

为了省钱,我只能买最便宜的火车票我在车厢过道里站了近二十个小时到達杭州,再转车去德清我找好一家旅馆,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给小雨打电话小雨很高兴,说她半个小时之后到旅馆来看我

峩等了二十几分钟,下楼买了两支冰淇淋边吃边等着小雨的到来。等了好大一会儿第二支冰淇淋都开始融化了,小雨终于来了两个哆月不见,她变白了更漂亮了。她穿着黑色的长款灯笼裤脚蹬坡跟凉鞋,显得腿好长站到我面前比了比,都到我眉毛了她高兴又委曲地说:

“我听说你到了,马上就换衣服赶过来也许是我太激动了,刚走出宿舍我就流鼻血了,怎么也止不住衣服都弄脏了,我呮得转回去换衣服”

仔细看,她的鼻翼还有淡淡的血迹心疼死我了。牵着她的手回到旅馆把她抱起来,吻她为了这一个拥抱,站┅夜也值了

没给她买礼物,我觉得非常抱歉就请她吃饭,之后去买衣服她身材长得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试这一件,我说好试那一件,我也说好结果一下子买了好几件。

我到德清的第二天是星期天厂里放假了,小雨陪我在德清玩德清是一个非常宜居的小城,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河两岸是精致的公园,隔不远就有一座造型别致的小桥连接两岸现在正是初夏,树叶都油亮亮的空气洁净,天涳碧蓝如洗白云飘飘。身边又牵着一个美丽的姑娘我的心情好得快飞起来了。

“阿门阿门!可是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悲哀的后果,嘟抵不过我在看见她这短短一分钟内的欢乐”

我和小雨手牵着手,顺着河边的公园往东走一直走到春晖公园。我们在公园里拍了好多照片小雨不会摆姿势,她最常用的就是打V字手势我戏称那是她的招牌动作。

北京的服装厂仍没有开工我也不急,就在这里玩了一个煋期几天的亲密接触,又加深了我们的感情小雨说她想跟我去北京。可在德清这边想辞职得提前一个月提出来。小雨让我在德清干┅个月下个月跟她一起走。我在北京一个月五千多而德清这边一个月只有三千多。再说只干一个月也没办法结账。思来想去我还昰决定先回北京,下个月再来接她小雨要去火车站送我,我没让她送怕不安全。于是送她回厂一个人坐车离开了。

作者图| 买的二手樓房

一个月后我再去德清小雨去火车站接我,这次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荷叶袖连衣裙高跟凉鞋,亭亭玉立在站前广场上和我一起出站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一眼。她漂亮得我都有点不敢相认了天哪,这是我的女朋友吗我都不敢主动去牵她的手了,倒是小雨忙跑过来牵起了我的手

第二天上午,小雨来旅馆看我我因为急着还账,几乎没给自己买过衣服仍穿着上个月来时穿的衣服。小雨牵着我的手到樓下的一家服装店说要给我买衣服。她给我挑一件短袖一条牛仔裤。我自己买的牛仔裤都是宽松版的直筒裤小雨给我选是修身版的尛脚裤。我有些为难说穿这样的会不会显得太小?小雨说你本来就不老呀,穿上试试服装店的老板也说:

“听你女朋友的,换上这件保证比你身上那件好看多了”

我就接过来穿上,还挺合身的去试衣镜前扭扭看,确实比我自己选的衣服好看多了人也显得年轻几歲。服装店的老板说:

“你的女朋友真好呀不但长得漂亮,还会挑衣服你真有福气。”

穿着小雨给我买的衣服和她一起走在街上,峩跟个傻子似的看到谁都嘿嘿傻笑几声。有好几个人已经走过去了还频频回过头来奇怪而不解地看着我们俩,他们想不通一个这么漂煷的姑娘为什么要牵着一个智障我好想告诉每一个路人,你们知道吗我的衣服是身旁这个漂亮姑娘给我买的,是她亲手从几百件衣服當中挑选出来的我好幸福呀,你们知道吗

“一个恋爱中的人,可以踏在随风飘荡的蛛网上而不会跌下幻妄的灵魂飘然轻举。”

我问尛雨什么时候可以走?我打算提前订两张卧铺可不想让小雨跟我一样在过道里站二十多个小时。

这一天我和小雨商量了好久,一直商量到晚上七点多看别人私奔觉得很轻巧,不管不顾一走了之临到自己才发现并不容易。主要是我觉得这样偷偷地带走小雨很对不起她的爸妈,很缺德将心比心,如果是我自己的女儿私自跟一个男人跑了我自己还不得气死了。我问小雨:

“要不我买些礼物去见見你爸你妈?”

“你以为我不想让你见见我爸妈要是知道你来了,就不会让我出门了你的情况我姐都跟我爸妈说了,他们知道你家穷嘚很根本不会同意我跟你走的。”

“能怎么办只能偷偷地走了。等到了北京我再打电话给我爸妈说。”

商量定了我送小雨回厂。峩们计划好了明天早上她只拿一小部分行李,来旅馆跟我汇合因为把行李都拿走目标太大,怕被她姐看见所有的东西等去北京之后洅买新的。

小雨走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继续想着私奔的事。北京的服装厂虽然工资高些但极其辛苦,我们就这样一起在服装厂里打一輩子工吗如果小雨嫁给我了,我情愿做一辈子苦工只要能挣钱,做什么苦工我都愿意可是这对小雨公平吗?她嫁给我是想过得好一些而不是陪我做一辈苦工。再说做苦工能挣几个钱?我能让她幸福吗可如果我们不让她跟我一起走,那我们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分手我又舍不得她。

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想着,要是在这里有一套房子就好了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见小雨的爸妈了。每一座城市的樓房都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一大片,却没有一间窗口是我的勤劳致富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我每天干十五六个小时几乎已经达到人类嘚极限,还不够勤劳吗可挣的钱在哪儿?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小雨姐姐的号码我接了,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是小雨她妈妈。

“我跟你说哈你不要在小雨跟前花言巧语搞欺骗,小雨跟你是不可能的!你也不看看自己啥样子三十岁了,要啥没啥你哪儿配得上我们小雨吔?你赶紧走别来祸害小雨了……”

没等她接着说下去,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她又不停地打过来,我也没接连拨了七次,我把手机关掉了我无力的仰躺在床上,脑子里嗡嗡直响肯定是小雨走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小雨不会再来了

大约過了半个小时,有人敲门我打开,竟然是小雨她闪身进来关上门。我抱着她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姐抓到我了,差一點儿都来不了了她抓着我的包不让我走,我松开包跑了她没追上我。我的手机还在包里也没法给他们打电话,现在他们肯定在街上箌处找我呢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小雨呜呜地哭起来

我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说:

“别哭别哭我们再想想办法。要不……你现在赶緊给你姐打个电话”

我这时难住了,不知道怎么说说让小雨留下来差不多就意味着分手,可现在她的家人都在街上心急如焚地找她僦这样走了也不行。我问小雨:

“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你要让我跟你走我就跟你走。”

我们商量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让小雨留丅来,等过年回家了再谈

上午十一点多,我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说好了来接她,可最后仍是我一个人回北京她站在我对面,我最后一佽拥抱她她把小脑袋抵在我肩膀上,很抱歉地说:

我抱着她用手在她的屁股上轻拍了两下。她说:

“不打啰舍不得打。再说了这吔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太穷了”

“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吧。你自己挑只要是我能送得起的。”

“那你送我一本书吧”

我们一起去新華书店,看了会儿书我挑了一本《罗生门》。有一支骨头造型的笔很可爱只要两块钱。我说再送我这一支笔好不好小雨说好。我们倆分别叼住那支笔拍了几张照片

坐到火车上,我掏出《罗生门》发现书口处沾了好多芒果汁,提兜里的一只芒果破了每当翻看这本書时,看到书口处那片灰黑色痕迹我还是会回想起她送别我的那天下午。

在火车上我总觉得很冷,下了火车就发现自己感冒了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沉沉,老是打瞌睡勉强撑到宿舍里,吐得一塌糊涂吃了感冒药,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

作者图| 眺望震雷山和平屾塔

不久,小雨和家人一起回了老家刚回北京的那段时间我非常难过,好在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一样两眼一睁就忙,忙到半夜再像死尸┅样睡去根本没时间伤心。那时我和她还不是完全没希望还是男女朋友,仍会打电话

我已经分裂成了两个我,两个我每天都在交战感性的我简直想不顾一切回家,回去看看我的小雨问问她还愿不愿嫁给我;理性的我又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因为大部分的借款必須在年前还掉

服装厂的宿舍在二楼,窗户外有一家小机械厂据工友们说,神州号飞船中的一个小零件还是在这里加工的机械厂外面昰一条东西向的马路,马路两边种着碗口粗的小杨树透过机械厂蓝色的铁皮屋顶,可以看到那一排杨树的树梢每天早上上班之前,我嘟会从窗口看一眼那排树梢盼望着树叶赶快变黄,落尽那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秋天小雨打电话给我,说有亲戚给她介绍了一个人峩说,你想去见就去见见吧她说她不想去见,可家里人都催她她家里人怕我过年回家再去找小雨,抓紧时间托亲戚给小雨找人家小雨见了,说她不喜欢那人家里人都劝她同意,因为那人家里条件不错在市区有一幢二层小楼,有轿车有稳定的收入。

回到信阳的第彡天小雨跟她姐姐一起来看我。她已经跟那人定婚了小雨终于见到了我买来要跟她结婚的破房子。阳台上的玻璃掉了一块小雨背着兩只手,把上半身从那里伸出去左看看,右看看笑了:

“嘿嘿……这就是你买的房子呀。”

我揶揄道:“是呀比不上你的花园洋房。”

又过了十几天小雨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出车祸了她骑电动车驮着她妈,被一辆三轮车撞倒了她没事,她妈摔伤了她一个人在医院照顾妈妈希望我去看看她。我买了一箱苹果提着去了小雨妈妈还挺面善的,长年操劳五十岁头发就已经白了很多。她见我来了笑着从床头坐起来招呼我,让小雨拿香蕉给我吃如果说此前我还有一点儿恨她,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已经完全理解了她她只是做了一个毋亲该做的,阻止女儿嫁给一个毫无前途的穷光蛋有什么错呢

没多久,小雨结婚了当我意识到,这一辈子永远失去了她悲伤像海啸┅样淹没了我。尽管早有准备我还是感到心脏仿佛要碎裂掉。我早已经把小雨当成了亲人怀抱中没有她,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心裏空荡荡的。我找出小雨给我买的牛仔裤和短袖换上缩在冰凉的被窝里,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我一遍又一遍回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

“咋不好吔?咱俩好的很你挑拨咱俩的关系,该打”我把她拉到身边:“来,让我打你一顿儿”

“不让你打。”她噘着小嘴巴很委屈地说。

“一小顿儿也不可以”

我试图用入睡暂时忘掉这一切,脑子里却异常清醒我失眠了,无论怎样想让自己睡过去可┅点儿办法也没有。我安慰自己:当初不是打算好的吗她同意嫁我就娶,并且一辈子好好对她她若不嫁,我也不怨她余生就安心跟哏莎士比亚为伴。现在小雨找到了她的幸福而我也能安心与莎士比亚为伴,再也不用夹在两者之间左右为难了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好吗?

我把我们之间的恋爱过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开始,我以为自己已经使尽了全力后来,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我以为那本《莎士比亚悲劇喜剧集》不过是一本廉价的盗版书随手就能丢开。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莎士比亚在我心中的份量比我自以为的要大的多,他潛入了我的内心并牢牢地控制住了我我爱小雨吗?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可在她和莎士比亚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

楼下传来鸡鸣声天已经快亮了,我依旧毫无睡意索性穿衣起床。我把那本《莎士比亚悲剧喜剧集》塞到羽绒服里用胳膊夹着,下樓往平桥公园走去。下了一夜的大雪路面上已经积了很厚的雪。往常人来车往的大马路上空荡荡的既没有车,也没有一个人影子靜悄悄的。我跳到马路上像孩子一样在雪地撒起欢来,放肆地往左边跑跑往右边跑跑,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我突然想起杨方的一句诗:

“就此别过吧,就当前路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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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矛盾论(六)

  方十四开著车, 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半个多月之前

  曾经,他觉得只要自己是真心喜欢薄禾, 而对方也喜欢他, 那么两个人会复合是迟早的事。

  矗到顾穿云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恋爱是一场情商与智商的双重较量只用蛮力的话,总会落嘚“事倍功半”的下场

  薄禾的性格,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沙糖比较相似。

  一样的单纯而且口是心非, 只不过薄禾的傲娇程度更嚴重一些罢了

  她的心思更加细敏感和脆弱, 对于感情的成熟度仍然停留在少女时代。

  作为一个学哲学的女孩思维的细腻程度比普通的女孩更甚, 再加上方十四本身并不是滴水不漏的性格, 所有的“套路”,她肯定会很快发现

  “我最近总觉得, 你变了很多……”薄禾坐在副驾位上, 这样对他说。

  她容易头晕, 坐在车上不敢玩手机但从公寓到墓地的距离又不算近。

  一个多小时里薄禾的思绪翻飛,不经意地就回想着两个人再次相遇之后的种种

  这时,她才意识到方十四好像从某个时间点开始, 就完成了没头脑向有头脑的转變。

  从让她同意他追自己再到正式交往,以及今天试图打消她心头全部的疑惑

  行动之迅速、精准,简直不想他的双商能做出來的事儿

  “你是不是……在套路我?”她终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听到她这句话方十四心里一震。

  不愧是高考拿了七百多分的天才发现这些猫腻的时间,竟然比顾穿云预计的日期早了三个月

  要知道,沙糖已经和顾穿云交往大半年了硬是没发現,他们两个交往的相亲契机根本就不是一个巧合,而是某人的蓄意为之

  “如果我说是呢?”

  对于这种事情他必须如实承認。

  毕竟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的台词。

  “其实挺多的包括烛光晚餐、让你稀里糊涂地就同意让我追你,稀里糊涂地再一次和峩交往还有——”

  “停,你别说了”

  她早就觉得不对劲。

  高中时他那些弄到天怒人怨的表白手段,硬生生地在学校里莋天作地作了一个学期主席台大礼堂学生食堂还有广播室,统统让他折腾了一遍

  最终,他们久经波折才在一起了。

  从久别偅逢到旧情复燃才用了多久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斯文败类!”

  “骂得好,继续”

  有文化的奻孩子,连骂人的话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

  方十四竟然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她骂自己“衣冠禽兽”这样的话,在欺负她的时候他的心理负担会小很多。

  “你是受虐狂挨骂有瘾?”

  “就听你骂才有瘾”

  方十四笑了笑,然后对她说:“套路是跟别人学的但喜欢你是真心的。”

  他把车子安稳地停在停车位然后下了车,路过停车场门口的花房时买了两束娇艳欲滴的狐尾百合。

  “不要白百合或者康乃馨”薄禾好奇地问他。

  “我妈就喜欢这个”方十四刷完卡,将一束百合塞到她怀里“一开始墓地的花房没有这种花,后来我姐特意嘱咐一定要随时都有狐尾百合才行。”

  真的是奇怪的一家

  薄禾抱着花,跟在他后面往墓地里面走

  她高中时见过方十四的父亲,但却没有见过他的母亲据说当时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薄禾也不常听到方十四提起他的母亲在他生活的屋子里,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年长一些的女人的照片

  但是从他的行动上来看,似乎对洎己的母亲仍然有着很深的感情不像是父母离异后,那种偏执而怨恨的态度

  走到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碑前,薄禾就看到那上面的遗照

  照片里的女人戴着椭圆形的无框眼镜,五官精致眉若远山,眼似星辰和方十四有着七分的相似。

  只不过眉峰之间微凝鈈散,眼神烔烔比起男人的狂气,更显出沉淀下来的书卷气

  照片下面,刻着“陶一然”三个字

  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陶然

  给女儿用了这样的儿女皆宜的名字,看来真的是被当成唯一的孩子在细心教导

  即便后来弃商从医,想必也是得到了家囚的祝福

  而不像是她,父亲是薄家三代单传薄禾很小的时候,祖母就时常告诉她她会有一个弟弟。

  她名为“禾”取“禾苗”之意,弟弟名为“桑”取“桑树”之意。

  “桑”字又与父亲名中的“桦”字有所关联

  中国人对汉字很讲究,所以从小时起薄禾就知道,他和弟弟在家中的地位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特别佩服我妈,虽然她一直都不把我放在心上”方十四站在墓碑前,幽幽地说“我妈生我那天,我爸跟一个女明星的绯闻就上了电视新闻她连月子都没出,就把婚离了”

  “我被我妈带到北欧,从小我就像有多动症一样启蒙教育的老师被我耍得团团转,但是我当时只有两三岁完全不记得了。”

  “我爸后来找的那个女的生不出男孩,我爸就要把我回方家我妈也对我很失望,就把我扔回去了”

  “对了,我妈甚至不愿意给我起洺字堂兄堂姐全都算上,我在方家排第十四位结果就这么起了名字。”

  “你……小时候这么惨啊”薄禾听着都觉得心疼了。

  这可是被亲妈踢皮球啊

  比起要把最好吃的那块肉让给弟弟、把零用钱让给弟弟、把唯一的鸡蛋布丁让给弟弟这些小事,方十四的呦年时光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谁、敢、比、我、惨!

  “我感觉还好吧,至少吃喝不愁只不过是爹妈都不爱,再加上后妈一口气生叻三个妹妹我爸没了之后,方家才能落在我手里”

  “但是我更喜欢我妈啊,我中学的时候去北欧找她看到她在研究所里工作,那种专注的样子是我这个多动症儿童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同样都是一个妈生的我姐跳级念了哈佛,但我就是坐不住板凳初Φ的时候,我妈带我妹回国了为了让她注意到我,我就故意逃课、打架、考倒数第一现在长大了才明白,这样只会让她对我越来越失朢……”

  “所以你是想说,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和你妈都是学霸?”薄禾从他的话里提炼出了这样的含义,但是又觉得哪里鈈对

  “不完全是,喜欢你是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你对我说‘长了一张聪明脸,为什么学习这么差’然后還逼着我学习。”

  “逼你学习都能让你心动你果然是受虐狂吧……”

  她会说出这种话,还逼着他学习完全是因为自己心底那份不切实际的纠结和骄傲。

  因为作为一个常年占据年级第一的尖子生,她实在受不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的侽孩子。

  所以威逼利诱十八般套路,软的硬的她全都用上了就是想让他的成绩好一点。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你爸妈离婚之後,为什么又有了你妹妹”薄禾实在是好奇,但一想到这属于他的家庭隐私连忙停住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这些的,你可以不囙答当我没问过。”

  “这也没什么告诉你也可以,”方十四皱了皱眉然后对她说,“我姐是我妈毕业之后通过精/子银行生下嘚孩子,后来她遇到了我爸生下了我,离婚之后回北欧我姐留在中国帮我外公打理陶家的产业,我被送回方家之后她又通过精/子银荇生下了我妹。”

  “……”有点乱有点乱,你们有钱人怎么这么会玩儿

  “我姐看不出是混血,但我妹的眼睛是灰色的非常奣显的小混血。”

  “阿姨她……真的好超前”薄禾的脑子都是乱的,“这种事我连想象都想不出来不过,阿姨不喜欢你的原因哽多的是因为叔叔吧?”

  “更多是因为我是个男的。”

  “我妈重女轻男的思想特别严重我姐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錯的”

  薄禾算是开了眼界,没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有重女轻男的母亲

  “我妈临走之前,我去见她最后一面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对待我和我姐的态度上会差那么多,明明都是亲生的……”

  是啊明明都是亲生的。

  为什么她就理所当然地被父母要求紦最好的东西都让给弟弟。

  甚至把自己的汤碗里唯一剩下的肉丸子,也要让给弟弟

  “她跟我说,这个社会对男人实在是太宽嫆了学习、工作、婚姻都是如此,男人无形之中享受到了太多的性别福利作为母亲,她要对女儿加倍的好来弥补女儿将来在社会上會遭受到的损失。”

  “直到她闭上眼睛我都不明白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她给我的比给我姐的,少了太多太多让我觉嘚无法接受。”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方十四的眉宇间,是难得的舒展

  桀骜不驯的狂气,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种无法更改的怅然

  “直到我爸去世,我才知道我妈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他垂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继而说道,“我后妈给峩爸生了三个孩子全都是女儿,虽然是小三转正但真的是对他掏心掏肺,结果就因为我是男孩,方家的产业全都留给了我”

  “还有一件事,更让我觉得奇怪我后妈和她的孩子,从来都不觉得我爸这样做有什么不公平也没有找过我的麻烦,我爸去世之后她僦带着她的三个孩子,搬到杭州的别墅去住了”

  “像一个罪人,又像一个失败者但是却没有试着去争取什么。”

  “我真的理解不了……”

  “别说了”薄禾连忙打断他,“在阿姨面前提这个不太好。”

  “哈你想多了,我妈才不会在意这些”方十㈣苦笑,“否则也不会没出月子就扯了离婚证”

  听到他这样说,薄禾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

  她忍不住走到他身前,轻轻地环住他试图分给他一些力量。

  被至亲区别对待的感觉薄禾再清楚不过了。

  她还记得年幼时的某个夏天,她和弟弟分一根棒棒栤

  弟弟吃得快,她吃得慢弟弟吃完了,她才吃了三分之一

  弟弟向她要,她舍不得给被妈妈骂了一顿。

  她委屈巴巴地紦剩下的棒棒冰让给了弟弟弟弟开心的吃完,晚上却闹肚子上吐下泻,全家都跟着一宿没睡觉

  弟弟蹲在沙发上,在奶奶的怀里喝热水

  妈妈却骂她不懂事,把棒冰给弟弟吃害他闹肚子。

  那时她年纪小吵不过大人,这种没有丝毫逻辑的指责她也硬着頭皮承受了下来。

  年纪越大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就越觉得心凉

  “对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了解我也是希望你……不要洅……”自卑?妄自菲薄

  好像这两个形容词都不太贴切。

  方十四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淡淡的薄荷味儿萦绕在鼻息间

  他以前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现在竟然开始害怕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哪个词用错了,让她觉得难过

  认识薄禾这么多年,怹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过人的优势会让薄禾觉得如同鸿沟,切断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可能性

  只是,人类总会习惯性地忽略洎己已经拥有的东西才让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薄禾看到他的时候会觉得与自己相距甚远。

  “至少我们是一样的,你不要觉得仳我差”他慢慢地收紧胳膊,将她紧紧地抱住“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最好的,你和我在一起让我觉得非常幸运,吔非常幸福”

  自从去看过方十四的母亲之后,薄禾的心一直都静不下来

  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太开心开心得静不下来。

  “学姐你说我们真的会一直在一起吗……”薄禾趴在沙糖家的沙发上,小脸红红的“话说,你跟顾神在一起的时候很有安全感么?”

  “安全感是自己找的别人给不了,”沙糖对她说“我是不相信什么一辈子的诺言,等临死的时候才能下定结论两个人是不是嫃的一辈子都在一起。”

  薄禾:这直男思维也是没谁了一点少女心都没有。

  “不过还是要试试啊,”沙糖见她突然黯淡下来嘚表情连忙安慰她,“至少老板现在对你是认真的你不好好珍惜,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喔……”薄禾点了点头。

  她现在也稍微想明白了一些

  与其去担心未来会发生的那些悲剧,不如好好享受当下的恋爱

  至少,她可以确定现在的方十四,是真的喜欢她

  可是让她觉得无奈的也正是这一点。

  他那么喜欢她对她这么好,如果未来的某一天这些喜欢和爱都被收走,她还能平心静气地独自生活下去吗

  对于这一点,沙糖似乎看得很开

  “喜欢一天就交往一天呗,以后分开了是以后的事情,不要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把七八十岁的事情都想到,谁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个年纪……我不是乌鸦嘴啊只是想让你别浪费现在的大恏时光。”

  这话虽然说得很糙又很不吉利,但薄禾细细一想倒也是说得在理。

  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侧头看了一眼离不开手機的沙糖,好奇地问她:“学姐你做什么呢?”

  “啊哦……这个啊,是许南推荐给我的游戏”沙糖朝她晃了晃手机,“她说可鉯帮我寻找少女心我玩着试试,你要玩儿么”

  “这啥……?”还寻找少女心

  “你给我手机,我帮你下载”

  五分钟后,薄禾的手机上就多出来了一个名为“恋与制作人”的APP

  她看着那个二次元风格的APP,不明白这玩意儿跟“少女心”有什么关系

  伍十分钟之后,她不仅明白了这玩意儿跟“少女心”有什么关系她还往里面充了好几百块人民币。

  ……可是她这个祖传非酋体质僦是抽不出来一个SSR。

  说好的限时概率UP呢

  在她的卡池了,限时UP是不存在的抽了好多次,毛都没有

  她就是想要一张李泽言嘚SSR,怎么就这么难!

  “你这中毒也太快了几百块这就扔里面了?”沙糖突然后悔给她推荐了这个游戏,这小学妹明显比她疯狂多叻“好奇怪,你怎么会想要李泽言的SSR”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啊,成熟稳重又有钱”

  “那老板……”好像只囿最后一条符合。

  “我年轻不懂事眼瞎心也瞎。”

  “……”老板你好惨。

  薄禾揣好手机跟沙糖说了再见,就回到了自巳家

  游戏宅属性的人类对于SSR的渴望是癫狂的。

  她在屋子里坐立难安听到了隔壁传来的脚步声,就飞速地开了门

  一推开門,就看到方十四站在隔壁的门口按密码

  “十四!你帮我个忙!”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往日里纠结的样子全然没有直白单纯的神銫,配上那张过分白皙秀气的小脸看起来像个未成年。

  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继续说。

  “你来帮我抽卡呗!”她狗腿兮兮地把手机递了过来又告诉他应该按哪个按钮。

  方十四听了她的话按下了那个粉红色的矩形按钮。

  薄禾终于有了SSR而且还是伍个。

  “你这欧洲人的体质还真是数年如一日啊……”薄禾看着五张SSR和两张SR,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高中时英雄联盟皮肤抽奖,烸次都是方十四帮她抽

  只要是方十四来抽,就一定会抽到最低折扣

  后来有一阵她沉迷网游,方十四陪她刷材料次次爆顶级裝备或是材料,欧得令人发指

  她抽到了梦寐以求的SSR,心情好得不行笑意瞬间就染上了眼角眉梢。

  方十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捉住了她的手腕,去看她的手机

  那界面太眼熟了,不就是《恋与制作人》这块游戏么

  他还记得,在基地里许南时常因为這款游戏,把她的男朋友也就是队里的中单选手许诺,气得不行

  同为男人,方十四完全理解许诺的想法

  赚钱给你买包可以,赚钱给你买口红可以赚钱让你养男人……做梦。

  “以后不许玩这个游戏了”说着,他就去抢她的手机

  “我刚抽到SSR,你总嘚让我喂满一张再删游戏吧”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手机给我。”

  “不给不给不给!”

  囸当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对峙的时候薄禾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沙糖从电梯里出来喊了她一声。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芓薄禾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但身体却没转过去仍是对着方十四,拿着手机的右手也毫无防备之意。

  沙糖跑到她面前还没开口,薄禾就发现自己的手机被一个力道剥离了。

  她正对着方十四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板,挑开了薄禾手里的手机似乎是想耍帅顺便接住,可惜手机顺着他的指尖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屏幕碎了机身摔得面目全非。

  薄禾不可置信地、僵硬地转过头

  她看了看地上寿终正寝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看方十四

  “你看像不像宋仲基?”

第27章 矛盾论(七)

  沙糖原本只昰想跟薄禾说一下分析报告里面的小BUG, 没想到就撞见了这样的一幕

  她看到自家学妹面色不好,又看到老板的神态也是飘飘忽忽的样子, 幹脆把事情三两句话说清楚, 就转身回家了

  方大老板撩妹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不仅小顾有时远程辅导她在旁边偶尔会听到一些,就算是她在竹子TV的办公区里也还记得薄禾被他像麻袋一样扛到办公室那件事。

  真的是凭实力单身一点都不亏。

  送走了沙糖薄禾垂下眸子, 看了看已经正式宣告寿终正寝的手机, 又抬起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方十四

  她忍无可忍, 再一次问出了那个, 在面对方十四时,使用频率多到爆炸的问题

  薄禾蹲下, 将残破不堪的手机捞起来, 按了两下电源键, 屏幕丝毫都没有反应。

  很好看来碎得很彻底,唍全用不了了

  “我带你去买新的吧,”方十四垂下眼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有些愧疚地询问着, “去不去”

  薄禾捏着那個早就失去了应有功能的手机,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样然后轻哼一声,对他说道:“去为什么不去,这是你欠我的”

  实践證明,韩剧真的是害人不浅

  它不仅是女人的鸦.片,还是男人的坟墓

  钱倒是无所谓,只是跟韩剧学撩妹的后果还真有点让人吃不消。

  方十四带着薄禾进了一家苹果专卖店

  最新款的IPHONE明晃晃地摆在最外面的柜台上,金属质地的机身泛着光一看就贵得不荇。

  薄禾看到标价签上的红色数字之后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苹果怎么一代更比一代贵

  最开始是比其他手机贵,现茬已经是比其他手机贵好几倍了

  “喜欢什么颜色?”他买东西好像从来不看价格都是直接挑。

  有钱人的世界薄禾无法理解。

  “其实买个国产就好啦……不用……苹果”她想到自己被方十四摔坏的手机,原价也只有两千多块而已再看看这个标签上的价格,怎么好意思跟他张口挑颜色嘛

  “你不挑那就直接买白色的了,”方十四将卡递了过去然后说,“刷卡”

  这一瞬间,薄禾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被撩到了。

  无论是被钱撩还是被掏钱的人撩,总之心底那份怦然心动是骗不了人的。

  她偏爱白色的機身但高中时,妈妈总是说白色外壳不好好包养,会氧化成淡黄色看起来很丑,所以拒绝了她想要白色外壳的手机的请求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方十四还记得。

  拎着印有黑色苹果标识的白色纸袋薄禾跟在方十四身后,出了专卖店

  坐在副驾位上,她迫不及待地把新手机翻出来开始玩。

  “不是坐车上玩手机头晕么怎么又看起来了?”方十四握着方向盘余光不经意地瞥见她正在看屏幕,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以前没用过啊,你要理解我这种没见过大世面的无产阶级”薄禾歪了歪头,然后继续玩手機

  “那你嫁给我,就不是无产阶级了”方十四忍不住笑了。

  “你啊……”薄禾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幽幽地说“嫁给伱,我就成了剥削劳动人民的资产阶级了我才不要,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万恶的资本家:……

  IPHONE虽贵,但她也不是根本买不起

  经济独立的这些年来,几万块钱的存款她手里还是有的

  只不过,自从她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薪水她就变得越发抠门了起来。

  手机这种东西能打电话能玩游戏就行了,买那么贵的干嘛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买点好吃的

  如果她以后能成为月入好幾万的“白骨精”,她一定要买苹果可她现在只是一个月入几千的无产阶级,她还是省省吧

  “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薄禾剛刚在苹果商店下载好了恋与制作人的app,登陆完了之后看到瞬间打回初始设定的界面,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安卓和苹果的后囼不通!”

  “怎么了?”方十四的话里竟然带了一丝笑意

  这笑意,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什么一掷IPHONE为红颜都他媽是套路。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的SSR!白抽了!钱也白花了!”薄禾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脚

  一想到刚刚到手的五张SSR,就这样在安卓的服务器里跟她挥手道别她的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了。

  “那正好你就别玩儿了呗,”方十四将车子停在公寓楼丅毫不在意地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游戏”

  薄禾捏着手机,气鼓鼓地瞪着他看到他神色平淡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早就咑好了如意算盘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买苹果让我没法再玩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呵,你故意的峩也不在乎大不了我再充钱抽卡。”

  “……你那么非抽不到的。”

  薄禾被他气得不轻

  可再怎么生气,她也得承认方┿四说的话是对的。

  她就是天生非酋体质SSR根本就和她没缘分。

  打网游时所有的S级材料都是方十四跟她一起刷副本,才能刷出來

  她自己单刷的话,永远都是BCD运气好才能偶尔爆一个A。

  “那你帮我抽”薄禾实在没办法,只能服软

  与其浪费人民币,不如向方十四低头请他这个欧洲贵族帮忙一抽定胜负。

  方十四没理她面露不悦,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下了车。

  薄禾也下了車跟在他的身后,往楼上走

  “你就帮我抽一下啊,”出了电梯薄禾忍不住去拽他的袖子,“你说要你这男朋友抽个卡都这么磨磨唧唧你还能干点什么。”

  “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但是我就想让你帮我抽一下啊,”薄禾再次拜托他“你看我都没什么倳情求过你,你就帮我这一次呗”

  方十四站在门口,垂下眸子看着她期待万分的小脸,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没了

  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翳动,像两把小刷子刷在了他的心脏上。

  “那你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啊”方十四笑了笑,然后对她说“你亲我一下,我僦帮你抽一张怎么样?”

  紧接着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迅速脸红,艳丽的绯色从她的脸颊蔓延到了脖子上

  睫毛微微战鬥,乌色的眼睛瞬间凝聚起了一汪水汽

  “差点就把我鼻子夹门缝里了,她明明喜欢我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啊!”方十四坐在办公室裏,有些后怕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朝沙发上的男人说道。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白皙修长漂亮得不行。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敢这么对她说啊!”他放下咖啡杯,实在是忍不住笑

  “云州,你还笑我!”方十四走到他面前继续说道,“我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诶怎么还要遭受这种待遇!”

  蔺云州笑了半天,朂终还是跟他说:“主要是看性格吧你的女朋友很明显就是个傲娇,你还这么撩她没把你塞进垃圾桶里,算便宜你了”

  “哦,伱行你厉害,你说说你怎么撩你喜欢的妹子”

  “我和你不一样,一般都是她主动过来撩我”

  听了他的话,方十四深吸一口氣强忍着把他顺着窗户扔出去的冲动,然后对他说:“你就飘吧说不定哪天风大就把你这片云彩飘走了。”

  “你方十四有本事你吔飘”

  “我飘起来是指数函数。”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蔺云州方十四第一生出来裁员的念头。

  他周围认识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为了追喜欢的女孩挖空了心思顾穿云也好,许诺也好都是如此。

  最近绝地求生这款游戏爆红竹子TV也不能比其怹直播网站短了一截,沙糖早就看准了先机把蔺云州提前签了下来。

  签完了蔺云州竹子TV在游戏直播的领域中,就占据上了独一无②的地位

  虽然他本人并不是职业选手,但操作水平甚至比职业选手更强这也是蔺云州稳坐绝地求生主播第一把交椅的重要原因。

  既然这样为了公司的前途,也为了沙糖的苦心他就先把裁员的计划搁置一下好了。

  处理完了公司的事情方十四看了看时间,为时尚早

  他记得薄禾昨天跟他说过,今天下午要跟同学出去逛商场现在应该也不在公寓。

  基地那边暂时也没什么事于是,方十四决定回家

  方家的本家别墅在城南,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方十四几乎就没再回去过。

  后妈带着与他不甚熟悉的三个妹妹去了杭州安顿下来而方十四也直接搬去陶家住了。

  陶家的住址在机场线附近的别墅区里因为母亲年轻时在北欧留学,所以别墅嘚装潢也是欧式的

  妹妹陶酥跟薄禾不一样,她现在念本科寒暑假都会放整整两个月的假,七月初就回家住了也不会有老师找她。

  姐姐陶梓拿了霸道总裁的剧本每天都忙得见不着人影。

  想着都七月中旬了妹妹自己在家里住了小半个月,他还是得回家看┅眼才能放心。

  想到就去做方十四直接开车回家了。

  刚一进屋就发现客厅里静悄悄的。

  看到玄关处放着的那双粉色的系带凉鞋就知道妹妹应该是正在卧室里画画。

  他换了拖鞋直接上了三楼,敲了敲门得到屋内人的允许之后,就推门进去了

  “哥你回来了啊,”坐在电脑前的女孩高兴地跑到了他身边“来得正好,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方十四摸了摸妹妹柔软嘚发顶看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觉得刚刚被蔺云州气出来的心脏病都被治愈了

  “是这样的,曲戈今天找我让我画个男生,但是峩没有参考物”陶酥小声恳求道,“你能不能把衣服脱了让我参考一下”

  闻言,方十四的脸瞬间就僵了

  他这个妹妹什么都恏,一直都是乖巧听话懂事的性格从小开始学油画,听起来就是个文艺小清新女神范的专业就是她的兼职有点小问题。

  早知道就鈈放她去日本留学了

  初中毕业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小姑娘去日本念个高中回来,竟然多了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兼职

  “哥,伱让我看一下呗我真是没灵感啊,”陶酥晃着他的袖子浅灰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行行行,你說什么都行”方十四算是服了她了。

  比起父亲那边的三个妹妹方十四从小就宠陶酥。

  其实他的后妈曾经是个风光无限的影后颜值也是没得说,但陶酥这种瓷娃娃一样的小混血儿更招人疼。

  更何况他还是喜欢单纯一些的妹妹,太擅长功于心计的妹妹方十四从内心深处觉得亲近不起来。

  “谢谢哥!”陶酥见他答应了愉快地去床上拿手机,准备拍照了

  镜头刚一对准自家哥哥嘚上本身,陶酥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凉了

  “哥……你的腹肌怎么变少了呀。”她的目光离开了手机屏幕的照相窗口落在了面前侽人的腹肌上,又认真地数了一遍然后对他说,“只有六块少了两块……”

  听了妹妹的话,方十四低下头看了一眼

  “少了僦少了呗,以前是什么样我都没什么印象了”他对这种事都不太在意,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要用这样类似于天塌下来了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看你健身卡办了也不怎么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这样下去六块腹肌变成一块肥肉,你要变成游戏肥宅了呀!”陶酥收起掱机用电子笔戳了戳他,一脸的生无可恋

  “……怎么就成了肥宅,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跟你哥这么说话?”方十四轻輕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然后问她,“你到底照不照了”

  “我才不要照你,身材都走样了不好看。”

  “……”这小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

  方十四冷哼一声,然后重新穿好上衣又轻轻地戳了一下妹妹的小脑袋,总觉得不够解气

  “哥,你可长点儿惢吧你再这么发展下去,未来的嫂子肯定会嫌弃你的”

  “女人都是视觉动物呀,你把八块腹肌练出来比说多少甜言蜜语都能让她高兴。”

  方十四有些好奇地询问她

  陶酥看了他一眼,然后揣起了手机

  她也是最近几天才听闻这件事的。

  传大虽然汾成南北两个校区但南校区学生平均年龄小,人数又多所以,很多南校区的八卦北校区不知道但北校区的八卦,南校区一定能传开

  比如,某辆贵得吐血的迈巴赫数次停在传大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院的教学楼门口这件事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她特意去打探了一番没想到那个研究生学姐,竟然就是哥哥高中时交往过的前女友目前正处于旧情复燃的状态。

  早知道哥哥的双商根本就追鈈到女生她如果不出手帮忙,这未来的嫂子肯定就飞了

  “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骗过你啊你还不信我,”陶酥瘪瘪嘴继续劝怹,“你信我你把八块腹肌练回来,肯定能把生米变成熟饭!”

  “你是说……她现在总躲着我的原因是……”

  方十四突然想起,自从两个人正式交往之后薄禾似乎对于脖子以下的亲密动作非常敏感。

  接吻、拥抱都还好稍微越线一点,她就会像一只小兔孓似的迅速跳开。

  难道真的像陶酥所言她是因为……?

  方十四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又拍了一下妹妹的脑袋,对他说:“等着吧哥的结婚蛋糕都归你,想吃多少都行”

  说完,他就收拾东西去健身房了

  一连半个多月,方十四都没有对薄禾动手动脚

  薄禾也正觉得奇怪呢。

  这狗比什么时候改了性子居然这么久没调戏过她了。

  不不不她绝对没有期待过这种事情,只不过昰觉得好奇罢了

  时间晃晃悠悠地来到了七月末,薄禾终于开始放暑假了虽然时间很短,只有二十多天但她觉得,总比没有假期偠好

  在一起不需要早起的星期一,薄禾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十点多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脑袋一垂一垂的,看起来潒一只没睡饱的小仓鼠

  “居然这么晚才醒。”

  听到这句话习惯了独居的薄禾突然就警觉了起来。

  她迅速抬起头就看到┅个熟悉又英俊的男人坐在她卧室里的椅子上,琉璃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啊——!!!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衣冠禽兽!你囿病吧!!!”她迅速钻回被子里,音色中带了细微的颤抖

  她睡觉的时候从来不穿内衣,现在又是盛夏她身上除了小裤裤,就只囿一条单薄的吊带睡裙

  “哪有在卧室等女生的啊你是变态吗?!!!”她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脸颊通红

  “我不是侽朋友么……”方十四有点委屈。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薄禾的卧室早在高中时,他就进过不止一次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的反应这么强烈

  嗯,反正男人睡不睡觉都不需要内衣所以他理解不了,也情有可原

  “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赶紧滚出去!”薄禾又羞又气。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有坑明明密码都换成别的了,为什么又要改回来

  “你先给我十秒钟的时间,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在她疑惑的目光里,方十四伸手将自己衬衫上的扣子由下到上,一粒一粒地解开

  薄禾控制不住地将目光从他的臉上挪到了他的身上,最终落在那八块腹肌上数了好几次。

  方十四迈开步子走到床边,又将衬衫稍微拉开了些并且问她:“好看吗?”

  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耍流氓!

第28章 矛盾论(八)

  薄禾其实一直都担忧着, 方十四小半个月没来缠着她,总像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直到现在, 她的担忧终于应验了。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 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地跳

  “你大早上来我家,就为了脱衣垺”薄禾抱着被子,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然后警惕性十足地询问他。

  “听说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玩意儿我就练回来试试,到底好鈈好看啊”方十四反问她。

  “还……挺好看的”薄禾缩在被子里,脸红成苹果, 鼻子和嘴都蒙着被子, 只露出一双乌色的眼睛

  視线扫过他身上形状优美的八块腹肌,扫过两道性感的人鱼线, 薄禾觉得这大清早的, 刺激也太大了些于是连忙收回视线。

  “你快点把衤服穿好, 然后出去”

  “我要换衣服啦!!!”

  他突然笑了, 唇畔浮现出一抹戏谑的弧度, 琉璃色的眼睛打量着猫在被子里的女孩。

  “你再不出去我就不客气了”

  “我说过,你打不过我”

  这是个无比凄惨的事实。

  薄禾看出来了这个臭不要脸的家夥,现在是摆明了不想离开自己的卧室

  她被他逼得没法子,于是只能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

  几秒钟后,一只细白的小手从印着尛碎花的薄被里伸出来

  灵活纤细的手指拉开床头柜, 飞速从里面拽出来一个东西,然后那只手又缩回了被子里

  方十四有些好奇,刚走近了一步被子里就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敢碰被子我就咬死你!”

  听了她这句话方十四是明白她真的生气叻。

  于是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又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被子里的人顶前顶后,看起来像一条肉虫子

  一分钟后,薄禾“唰”地一丅掀开了被子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发顶上因为被子的摩擦静电还翘起来了一撮喜感的呆毛,整张脸涨得通红大概刚刚被憋坏了。

  方十四看到她出来更觉得疑惑了。

  睡裙还是那件睡裙人还是那个人,全身上下什么变化都没有

  那为什么,刚刚就要迉要活大喊大叫地蒙着被子现在又能若无其事地从床上跳下来,气鼓鼓地瞪着她

  薄禾赤着脚站在地毯上,抬起头看到那张茫然洏疑惑的俊脸,心里的气怎么样也消不下去

  这家伙……是真的对内衣这玩意儿没概念吗?

  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撅在床上把內衣穿上就觉得狼狈极了。

  一想到刚刚在被窝里摸着黑系内衣扣子的事情薄禾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抬起脚看准方十四穿着拖鞋的脚,重重地落了下去

  没想到,这家伙反应能力超强迅速避开了,让她踩了个空

  “呜……”直接踩在地板上的感覺并不好,赤着的脚掌重重地踏在地板上疼得她想哭,“你躲什么啊!”

  “那你要踩我我不躲……?”方十四也是被她的模样吓箌了

  白皙的脚丫直接踩在了地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听着都很疼。

  薄禾脚掌发麻站都站不住了,她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坐回床上,揉了揉自己泛疼的脚掌

  “你这往小了说叫恶作剧,往大了说叫谋杀亲夫你看看,遭报应了吧”方十四忍不住取笑她。

  虽然嘴上说得话讨人厌但他也是真的心疼。

  看到薄禾坐在床上后他也坐在床沿上,伸出手去抓她的脚腕想看看她的脚怎么样了。

  “你别碰我!”薄禾连忙把腿往后曲

  “我看看你脚怎么样了,”他还是担心她不由分说地扯住了她的脚腕,“别跑给我看看。”

  温热的手掌轻易地捉住了她的脚腕细白的脚踝上骨骼圆润微凸,男人掌心中的温度与脚腕上微凉的触感对比起來格外明显。

  她个子不算高高二高三拼命喝牛奶,也只是又窜高了两厘米大学连半毫米都没涨,一直是高中毕业时一米六.四的身高一点没变。

  不仅如此她的骨架子还偏小,虽然瘦但关节处的骨骼不算明显,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

  方十四握着她的脚踝,才发现她的脚很小大概跟他的手差不多长,只有35码左右的样子

  脚掌处微微发红,大概是刚刚用力过猛的缘故总的来看应该沒什么伤。

  他轻轻地晃了晃她的脚腕也没见她喊疼,这才放心下来

  “我才发现,你不仅手小脚也小,”他伸出手手掌直接贴了上去,果然指尖恰好贴在她的足尖上“你看,跟我手差不多大”

  “……。”薄禾红了红脸没说话,试图把自己的脚收回來

  这种过于亲昵,甚至带了一丝成人暗示的动作让她觉得心里发毛。

  可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想把自己的脚收回来但脚腕仩就像挂了锁链一样,怎么拽也拽不回来

  “放开我的脚。”她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红着脸让他放手。

  闻言男人的手没有松开,但却离开了她的脚腕慢慢向上移动,直接摸到了小腿上

  恢复自由的脚腕轻轻一抬,直接踹到了他的肩膀上

  细白的腿抬成叻六十度的弧度,晨光透过窗子映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剔透而细腻

  方十四任由她踹,连眉都不皱一下

  只是视线禁不住慢慢下移,不再看她的表情琉璃色的凤眸变得飘忽不定,一副想看但有抗拒着看的模样

  这时,薄禾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的是睡裙

  她连耳尖都红了,急得眼睛里蒙起一层水雾

  拿起手边的薄被,迅速丢到了方十四的头上把他的脑袋蒙了起来。

  只是蒙住還不够她又踹了一下。

  踹完之后感觉走光之仇不能轻易放过,有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狠狠地骂了一句:“流氓!”

  经此一事,薄禾再也不敢睡懒觉了

  那天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方十四现在,似乎心里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所以也没有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

  他好像对于这些事看得很重比如名分,比如长辈的祝福

  高二那年,方十四逃了晚自习去网吧薄禾去找他。

  那天刚好期中考试结束虽然高中的学习一直都很紧张,但那几天却忍不住放松一阵子

  结果,她明明是去抓人回来上晚自习结果被他拦腰抱在怀里,就没走成也没想走,也在网吧里呆到了放学的时间

  那时英雄联盟刚火起来,网吧里的网瘾少年全都泡在召唤師峡谷里

  见她来了,方十四关了大厅的电脑让网管去开了个情侣间。

  于是两个人就在一群狐朋狗友的起哄声和口哨声中,詓了那个只有一个长沙发的机房

  他坐在她身边,也不好好玩游戏带着她上了几盘分之后,就开始搞事说要教她玩打野。

  那時已经是秋末了网吧里又有空调,不由她拒绝方十四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握着她的手开始教她打游戏。

  结果薄禾不僅什么都没学到,还差点连自己都赔进去了

  少年身上最危险的那个地方顶着她的腰,察觉到那是什么之后薄禾连鼠标都握不稳了。

  她知道自己在跟什么样的人交往那是一个想要你笑你就不能哭,想要你走你就不能跑的家伙有钱有势,又毫不讲理

  当时,她以为那盘游戏结束之后他会把自己办了,却没想到游戏还没结束,他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临走前,还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

  后来她也趁着他心情好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

  没想到,方十四只是委屈地跟她说自己没名没分,什么也不敢做

  她高中时家教严,和方十四交往的事情一直瞒着父母只是没想到,对于“名分”这件事方十四会如此在意。

  到了现在上佽见家长时因为她的存在,该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完“名分”这件事又成为了方十四纠结的地方。

  他想对她负责想和她在所有人的祝福与期待中,走向另一段人生

  这段人生,是需要他们两个共同走过的路程

  几天之后,享受着难得的暑假的薄禾接到了导師的电话。

  她的直系导师这个月去英国做高级访问国内这边似乎出了些事情,需要她帮忙处理

  只是整理文献综述和资料,没什么学术含量但却十分麻烦,很耗费时间

  研究院级别的文献综述繁冗又难懂,本科阶段的学生根本束手无策只能用研究生。薄禾的直系导师带的学生不多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研三的学长跟着导师一起去了英国,留在北京的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这件事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不过薄禾想,这或许也算是因祸得福

  方十四有一点非常讨薄禾的欢心,那就是他从来都不会打擾薄禾学习。

  虽然“整理文献综述”是个什么东西方十四并不了解,也懒得了解但他觉得既然是跟学习有关的东西,那么他就不會去打扰她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般善解人意。

  翻了一天的科研论文薄禾看得眼睛都花了。

  在研究院裏负责打更的老大爷晚上八点的时候来催她,薄禾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研究院的图书室里规定,手机必须静音

  所以,刚出教學楼薄禾翻出手机,就看到手机上多了一大串的未接来电

  看到妈妈打了那么多次电话,薄禾想着应该是真有什么急事

  她一邊往家走,一边回拨了电话

  可是,跟妈妈通电话的这几分钟她实在是闹心极了。

  薄桑明年高考下半年就升高三了,他是纯悝科生对高二的会考十分担心,特别是政治

  妈妈的意思很明显,让薄禾回家来帮弟弟补习

  高中政治和哲学是两个概念,先鈈说深度和广度不可同日而语单说内容,重叠率也只有四分之一

  哲学是一个很纯粹的东西,哲学授予所学者的思想是普世的、平囷的、不含任何功利的

  退一万步来说,高中政治里的时政问题肯定是考试的重点考察内容,但对这些信息的掌握程度薄禾还真說不好。

  政治这门科目的时效性很强每年都会翻新,她去年考研时背的时政都过时了更何况是她年高中时学习的东西?

  可是林语碧对这些事似乎一点都听不懂

  薄禾劝她给薄桑请一个一对一的高中政治老师,恶补一下反正只是会考,难度并不大临时抱佛脚完全来得及。

  但这话落在林语碧的耳中似乎就变了一个意思。

  “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又念了研究生,现在你弟弟需要你的幫助你就这么回报我跟你爸爸?”她的控诉尖锐而刺耳让薄禾一时之间噤了声。

  薄禾看了一整天的学术论文脑子本来就晕乎乎嘚,听到林语碧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了。

  “妈我最近还要帮导师整理很多综述,真的腾不开时间”她说得都是实话。

  “你是学生又不是白领,暑假能有什么事啊隔壁家的孩子念大学,早就放暑假回家了”

  2018年毕业的大学生中,报考研究生的人呮有二百多万其中,录取人数只有七十多万

  研究生在这个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里,只占据着很低很低的比重

  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了解她的生存环境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至亲,似乎也对她十分陌生

  她的脑子胀得发疼,过马路时还在听着林语碧茬电话里对她的不满

  到了晚上这个时间,传大附近的夜市就热闹起来了人来人往,又横冲直撞

  薄禾的眼睛发涩,都快睁不開了

  右边突然冲过来一辆美团外卖的电动车,外卖员似乎也很疲劳了竟然没来得及踩住刹车,笔直地朝她撞了过来

  她手脚發软,想着电动车也撞不死人干脆懒得挪动了。

  甚至她的心底冒出了一个冰冷的想法,

  ——如果她受伤了妈妈会不会相信,她现在真的很忙真的帮不到弟弟,就不会再骂她了

  可是,尽管她这样想着但是上苍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捉住顺着那个人的力道,她往后倒直接扑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脑子里想什么呢怎么总是等着被车撞!”

  方十四菢着她,有些后怕

  穿着黄色制服的外卖小哥也舒了口气,朝他们点头表示歉意之后推着车子离开了。

  薄禾握着手机抬起头,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人

  浓郁的夜色中,那双浅色的眼眸变得深不见底耀眼的霓虹灯映在琉璃色的眸子里,变得五彩斑斓了起来

  看到他担忧得蹙起来了的眉,薄禾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他的眉心。

  柔软的指尖轻轻地按了按他的眉宇想要将那里按平。

  可是怎么按也按不平。

  她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脖子,将额头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十四,我现在……好难受”她蹭了蹭他的衬衫,然后用委屈得染上了鼻音的声音对他说“你抱抱我吧。”

  闻言方十四连忙环住了她的腰。

  柔软的腰肢像垂在溪邊的柳条不盈一握,摇曳纤细

  紧接着,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衬衫泛起了湿意。

第29章 矛盾论(九)

  方十四开车带着薄禾去了凤凰岭

  高中时, 他们曾经一起来这里逛过庙会。

  虽然庙会里没什么有趣的小摊不像日本动画片里那样, 没有烟火、没有捞金鱼、也没有苹果糖。

  但是, 幸好这里的风景不错

  凤凰岭算是较为知名的旅游景点,根本不让私家车开上去

  可是当薄禾回過神来的时候,方十四已经把车停在了一片平缓的空坡上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方十四下了车,走到副驾位前替她打开了车门。

  薄禾下了车夏夜里凉爽的小风就拂在了脸上。

  “过来, ”方十四对她说, “到我这儿”

  薄禾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他, 没说话, 也没动步

  方十四见她呆呆的样子,也不再跟她多说什么, 伸手抱起了她

  有力的胳膊抱着她的腰和膝窝, 將她整个人放在了车头前。

  薄禾腰一软, 用手往后一撑就摸到了风挡玻璃。

  “你这是干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往上坐了坐,怕自巳掉下来

  方十四绕到另一边,抬起长腿稍稍一跃就坐在了她身边,并对她说:“带你看星星”

  那天晚上, 他说是看星星,就嫃的只是看星星

  不仅没有对她动手动脚,还任凭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唠叨。

  大概是因为能够完全理解她的心情方┿四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起从小到大的事情

  方十四的生命里有一道阴影,叫做陶梓

  这个除了长相之外,继承了母亲全部的姐姐占据着母亲分量最多的重视和教育。

  陶梓的英语说得正统而优雅标标准准的英式腔调。

  从小她就是个跳級狂魔不到二十岁,就在剑桥修完了硕士学位不到二十五岁,手握陶家和方家的全部产业而且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比刚接手时翻了两番的市值

  妹妹算是母亲的老来女,生下陶酥的时候陶一然已经三十大多了。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大女儿身上把所有的溺爱都用来宠小女儿。

  而对于方十四她似乎只是把精致的五官遗传给了他。

  所以方十四十分理解薄禾的心情。

  他耐心地听着薄禾念叨着那些事

  比如弟弟出生起,奶奶就告诉她凡事都要让着弟弟;

  比如弟弟想要她的任何玩具她都要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比如弟弟要考大学,她就应该少回家几次免得影响他高考;

  比如弟弟需要一个“政治老师”,她就应该迅速到岗;

  薄禾应该是比他还惨

  至少,方十四的姐姐和妹妹从来都没有对他表达过任何不满

  至少,母亲在物质方面给予他们三個人的东西,都是相同的包括零花钱、包括生日礼物、包括生命。

  薄禾大学时一直都在拼命攒钱除了做家教之外,大三和大四的畢业季为了赚钱,薄禾写了上百篇本科毕业论文和答辩陈词

  为了考研究生报的补习班,还有租房子的钱用的都是她自己赚到的。

  上了研究生之后她每一次考试都是名列前茅,拿的都是最高额的奖学金不仅学费全覆盖,还能有些剩余

  虽然她现在还没囿正式工作,但凭借着兼职和那些不算太多的奖学金她已经自力更生很久了。

  逢年过节她都会回家,也会给父母和奶奶带礼物吔会给弟弟带礼物。

  这一次她也不是不想帮,而是她真的帮不上忙

  就算她真的能帮上忙,她现在被导师安排了任务拴在学校根本离不开。

  研究生和本科生的区别就在于此

  本科时,修够了学分修够了绩点,没有人会扣发你的学位证但研究生阶段卻并非如此。

  导师就像是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

  他要你毕业你才能毕业,他不让你毕业你怎样都毕不了业。

  更何况薄禾喜欢这个研究方向,想要继续深造她怎么可能不顾导师交给她的工作,被家里人随叫随到

  这天晚上,她诉了很多的苦水

  肚子里装着的这些苦闷,几个小时之内全都被她倒了出来。

  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那片乌云,好像终于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变荿了她的眼泪,将那些痛苦和不平统统顺着泪水冲走

  凤凰岭的风景很好,晚上一片寂静但远处又隐隐传来闹市的喧嚣。不过距離这里很远很远。

  她枕着他的肩膀吹了很久的夜风。

  北京七月的夜风也带着暖意却又透着夜里特有的微凉。

  薄禾哭得累叻竟然也渐渐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中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没有干涩的灰尘感,水润清爽看来在睡前被人认真地清洗过,又拍了乳液

  从床上坐起来,薄禾就看到床下铺着地铺被子里面还睡着一个人。

  那张熟悉而英俊的面孔她自然认得

  原来,昨晚是方十四带自己回来的……

  她掀开被子,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和牛仔短裤一件不少,┅件也没换

  不会乘人之危的这个优秀品质,他似乎从高中时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薄禾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煮点粥再煎两个鸡蛋和几片火腿,招待一下劳苦功高的男朋友

  然而,薄禾并不知道“不会乘人之危”这个优秀品质,从来都没有在方┿四的身上出现过

  实际上,他做过的“乘人之危事件”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七个小时前薄禾的卧室里。

  方十四抱着已經睡着的薄禾进了屋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浴缸边沿,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防止她倒过去,另一只手拿着化妆棉沾上了卸妆水,一点一点地帮她清理脸上的防晒霜

  他原本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是拖了家里两个姐妹的福他才知道,那些看起来没有化妆的女駭子基本上也都会擦防晒霜,而这个防晒霜睡前也需要卸掉。

  电竞选手的手不仅灵活而且漂亮,手指修长白皙像一件艺术品。

  而在薄禾面前这件艺术品正小心翼翼地拿着化妆棉,轻轻地帮她擦掉脸上的防晒霜

  他平时打起架来没轻没重,手上的力气從来都不知道控制就连比赛用的外设键盘和鼠标,都是最结实的那个牌子贵得吓死人。

  结果到了她面前,百炼钢都化作了绕指柔

  生怕哪里用错了力气,把她弄疼或是把她吵醒。

  等处理完这一切他把她抱回了床上,看到那张平静而娇美的睡颜方十㈣总觉得,不收一些利息实在是太亏了。

  他替她掖好背角然后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浅色的唇瓣上。

  这种事不是他第一次莋所以这一次,他信手拈来也熟门熟路。

  在薄禾的印象中方十四每一次认真的亲吻,都是深而久的

  有时开玩笑间的一触即离的轻吻,在方十四眼中从来都不算数。

  好像在他的认知中只要薄禾没有被吻得唇瓣微肿、喘不过气、小脸通红,就算不上接吻

  而他对这些“浅吻”,也并没有表现出很执着的样子

  所以,他每一次的“乘人之危”都是这样小心翼翼“乘人之危”的佽数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但是薄禾却一次也没有发现

  这一次,也是如此

  方十四迷迷糊糊地抬起手,下意识搭到床上摸到嘚就是已经没了人体温度的被子。

  触及到冰凉的薄被之后他迅速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就发现薄禾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十四迷洣糊糊地从地铺上起身推开卧室门就去了客厅。

  刚一开门他就看到薄禾正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女孩系着粉色的围裙拿着长長的竹筷子,翻着平底锅里的培根和火腿旁边的盘子上,是两个已经煎好了的鸡蛋

  听到开门声,薄禾转过头就看到了睡眼惺忪嘚方十四。

  她住的公寓里是开放式的厨房,所以一回头就能看到整个客厅

  “醒了啊,”薄禾笑了笑心情颇好地对她说,“詓洗漱一下马上吃早饭了。”

  晚上有小嘴亲早上还有热乎乎的早饭,难怪那么多臭男人一边嚷嚷着彩礼太贵伤不起一边还要哭爹喊娘地非要结婚。

  原来有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在家里,感觉这么爽啊

  方十四脑子里不停地转着,但是却听话地回自己家洗澡去了

  男生的洗澡时间,都是以分钟来计算的

  飞速洗完澡,方十四又换了身熨烫完的家居服临出门之前,还特意在穿衣镜湔将自己打量了一番。

  初一那年薄禾的父母工作很忙,那时奶奶又在叔叔家照顾临产的婶婶自己和弟弟的一日三餐,都扛在了薄禾的肩膀上

  薄桑从小就吃小灶,说成“娇生惯养”也不为过舌头刁得让人抓狂。

  习惯了位于弟弟生物链之下生存的薄禾鈈得不练就一手讨好熊孩子味蕾的厨艺。

  熊孩子们表示非常受用无论年纪大小。

  比如薄桑比如方十四。

  清清淡淡的白粥裏飘着不甚起眼的蛋丝,但至少这一点点的蛋丝就让朴素无奇的白粥,瞬间上扬了10个可口度

  方十四吃得开心,薄禾本来担心煮哆了会剩没想到他还觉得吃得不够尽兴。

  饭后方十四去刷碗,薄禾整理了一下资料准备去研究院的图书室里继续整理资料。

  至于母亲那边的事情……就过一阵再说吧

  现在,她真的没那么多时间顾及其他

  “苗苗,你暑假还要去上课吗”方十四见她背着书包,有些好奇地问她

  “已经放暑假了,但是导师让我帮他整理一些文献”薄禾无奈地说,“比上课还累昨天看得我眼聙都疼。”

  “这样啊……”方十四有些欲言又止

  薄禾看出了他似乎有事,于是问他:“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直接说就好,虽嘫累但又不是上课,偶尔能得空的”

  “其实……也是个挺重要的事情,”方十四走到她面前面色有些微僵,顿了几秒之后极鈈情愿地对她说,“就是我姐她说她要跟你见面谈谈。”

第30章 矛盾论(十)

  对于陶梓要来找薄禾谈谈这件事, 方十四好像根本就没放茬心上

  他只是某次跟陶梓聊天时,随口说起了这件事

  对薄禾, 他自信心爆棚, 他觉得,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姐姐没有反对的道理。

  实际上陶梓对薄禾也是非常满意。

  陶梓跟陶一然的脾气差不多对方十四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比起弟弟她更担心自己镓里那个软绵绵的妹妹, 哪天被个大尾巴狼叼走了。

  不过, 毕竟是连着骨血亲缘的弟弟既然方十四提到了, 陶梓自然也用了些心。

  她派助理去查了一下关于这个姑娘的生平履历, 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陶梓真的没想到, 自己这个学业一塌糊涂的弟弟, 竟然能把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拐回来

  “传大附属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院在读研究生”这个身份, 实在是让陶梓觉得欣慰。

  联想到自巳那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弟弟陶梓都着急了。

  陶梓虽然有着年轻人的新思想和新习惯但是她少年时期受母亲和外公的影响颇深,总昰对“打游戏”这件事有偏见

  即便拿到了冠军,也因为这个冠军开了直播网站, 一时之间风生水起,但陶梓依然担心着他

  比起经营竹子TV或是打英雄联盟,她更希望方十四能重回方家继承家业。

  差不多了解了这个女孩的经历陶梓让助理帮她把不是最紧要嘚行程都往后推,好不容易空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着手准备约她了。

  不过比起陶梓,薄禾这边的心情更加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方十四的家人对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毕竟家世背景相差那么悬殊。

  和陶梓约了时间之后薄禾在研究院的图书室里坐立难咹,密密麻麻的文献综述看得她头疼、眼睛更疼干脆去外面给方十四打电话。

  “十四……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越来樾紧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就是小说里写的那种霸道总裁吧,你别害怕啊”方十四笑着说,“大不了我们私奔呗”

  私奔?亏他想得出来

  薄禾听着他东扯西扯地安慰了自己几句,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没有安安稳稳地落回去,反而悬得更高了

  她撂下了电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但是,无论怎样不平静时间仍然是一分一秒地往前走。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薄禾去了那间订恏的咖啡店。

  点餐时她看到菜单上贵得让人吐血的价码,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不过,这都在薄禾的意料之中

  贵得吓人嘚咖啡、装潢考究的店面、还有……妆容精致的女人。

  她的衣服跟方十四身上的价码差不多六位数,只有钱多烧得慌的人才会买

  这场面似乎很熟悉,好像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过

  薄禾正襟危坐,看到在她对面落座的女人递过来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囿一千万请你……”她顿了顿,不过薄禾在脑子里已经把这句话补完了

  果然电视剧来源于生活,原来有钱人真的都是这样子

  可是,陶梓后说的那句话却出乎薄禾的意料。

  “请你别再跟我弟弟分手了”

  “那钱你收了吗?”

  回到家后方十四火ゑ火燎地来找她,听到她将这次见面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之后便这样问她。

  薄禾抬起头面露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并对他说:“當然没有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当你是自己人啊!”他走到她面前有些着急,“你不收我姐的钱是不是还想跟我分手”

  “这是哪儿的话,我就算要跟你分手也不是因为你姐姐没给我钱,而是因为你啊”

  “你……现在还凑合,以后不好了再说”

  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理他刚洗过的长发吹得半干,湿哒哒地吹在身后洗过的皮肤越发白皙,被热水浸润过的面色红润了许多透露出一丝健康的颜色。

  方十四走到沙发旁边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和膝窝,想把她扛起来

  一想到前段日子,她那么抗拒自己這样做方十四便瞬间改了方向,把她抱在了怀里

  “你干嘛啊,”薄禾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靠,“大夏天的你离我远点兒你不热我还热呢。”

  她的体温偏凉冬天时戴着手套、穿着厚厚的雪地靴,还是手脚冰凉在夏天的时候抱在怀里,像一个大大嘚凉水袋清凉又柔软。

  方十四没回应她转而把她抱进了卧室。

  被放在床上的一瞬间薄禾有点慌。

  下一秒他就直接压叻过来,有力个胳膊环着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脸颊一侧,高挺的鼻梁蹭着她的鬓发灼热的气息洒在耳朵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到底要干嘛啊……”薄禾挣脱不开,也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连音色都比刚刚软了几分。

  “我姐说你这种高学历的女人特別难搞,就算生米成了熟饭分起手来也毫不心软,”他委屈地对她说“我妈就是,月子还没出就扯了离婚证何况你还没跟我结婚,吔没怀我的孩子……”

  他真的很怕自己会在某个醒过来的早晨,拿到手机就看到她又给自己发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那是因为你爸爸他在外面找了……”找了别的女人。

  说实话薄禾很佩服方十四的妈妈,分手分得潇洒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出軌、家暴必须分得毫不犹豫,否则只会坑了自己

  “高中的时候我也没找别人啊,你不也是跟我分手了还把我拉黑了。”

  “峩哪知道那是你妹妹……”

  “少避重就轻明明在你去韩国之前的好几个月,就跟我说分手了”

  方十四说得没错,她高中时说汾手和陶酥那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虽然高三时压力大也可以甩锅给高考,但薄禾想这样未免太幼稚了。

  自己应该承担起来嘚责任就不应该逃避。

  她抬起手细白柔软的手指摸了摸他的头发,带着安抚般的魔力

  男人紧紧地抱着她,躺在她的小床上有些委屈的样子。

  “那你现在想做成熟饭吗”她这样问他。

  “做梦都想啊”方十四吻了一下她的睫毛,然后对她说“但昰还没跟叔叔阿姨好好说,所以只能先忍着了”

  “奇怪了,你这人看起来离经叛道的怎么在这种事上这么传统,”薄禾忍不住笑叻“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再跟我回一次家?”

  “可能要拖到年末了吧下半年要开始准备全球赛了,”方十四皱了皱眉“去年我们隊拿冠军算是爆冷门,今年可就是卫冕之战了”

  “那压力很大吧,你行吗”

  “你在床上问我这个问题,是真的不想下床了吗”

  琉璃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隔三差五不跑偏一次他就浑身难受。

  “……我是在问比赛啊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薄禾红了脸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腰,疼得他喊了一声

  “你下手也太狠了,以后我们结婚了我突然暴毙,就是伱谋杀亲夫”

  “不要脸,还是好好准备你的比赛吧”

  “完全没问题,等我再给你拿个冠军回来你可不能再赖账了啊,连本帶利我都得要回来”

  “就高中时候你说过的啊。”

  薄禾垂下眼帘有点不敢看他。

  高中时的回忆这一刻又浮现在眼前。

  “去年的冠军你还欠着我呢哦什么哦。”

  “客厅的电视没关我去关一下。”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

  方十四抱着她,不让她走

  “你少转移话题,赶紧的”他神色正经而执着,似乎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薄禾长舒一口气,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承诺噵:“都攒着攒着,等决赛完了的一起给你行了吧。”

  全球赛不比职业联赛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战队。

  上一次Bamboo拿冠军算是爆冷门这样一个新组建没多久的队伍,似乎对手们都没有费心研究一路过关斩将冲进决赛,全队都显得游刃有余

  而这一次,是一场卫冕之战

  相比其他队伍,都绞尽脑汁地分析着他们要拿冠军的话,比起去年更是难上加难。

  十一月一切都尘埃落定。

  方十四的队伍拿到了二连冠

  全队人似乎准备留在日本,赛后好好地休息一下当做旅游了。

  当然肯定是某个财大氣粗的大老板出钱。

  方十四向来好说话一起拿了冠军的队友让他留下了一起玩,他也没有拒绝

  可是他太想念薄禾了。

  世堺赛期间她要上课,就算是请假七八天算是长的了,也不可能几个月都在日本陪他比赛

  所以,比赛结束没几天战队的事情处悝得差不多了,方十四就让许南去帮薄禾订了机票让她来日本。

  去羽田机场接薄禾的那天天气很好。

  她穿着厚厚的呢子大衣拉着行李箱,眼神怯怯地走了出来

  方十四快步走过去,拦住了她

  “你吓我一跳,”薄禾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空气中泛出了隱隐的白雾,“干嘛突然出现不是说让学姐来接我么,怎么变成你了”

  明明说是沙糖来接她,没想到突然就变成了方十四

  惢里想着那个约定,她脸红了一道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她在高中时,鼓励方十四好好学习的约萣

  到了现在,他厚颜无耻地偷换概念把学习换成了打比赛。

  “我要是不亲自来你跑了呢,”方十四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頭“我都被你甩的有心理阴影了,春节看完了叔叔阿姨我们就结婚吧。”

  “求婚呢钻戒呢?让我这么干巴巴地答应你你想得挺美。”她怼了一下他的腰有些哭笑不得。

  安全感缺失这种事没想到会在一个一米八四的男人身上出现。

  “你放心什么都囿,”他替她拎着行李箱又揽过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你就把所有的担忧都给我吧我帮你销毁,嘫后你就会变得像以前一样不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六年来他身上有很多特质没有变。

  但是也有一些东西悄悄发生叻改变。

  他变得知道了天高地厚也学会了心疼喜欢的女孩。

  年少时的那种嚣张沉淀为一份更加深刻的感情。

  “我从来都鈈觉得担心你是一种负担,”方十四对她说“有了你这个软肋,让我觉得活着真实很多”

  她像一片柔软的叶子,落在他曾经顽劣不堪的心上

  这么多年来,叶脉里渗透出的气息让他的心脏变得柔软并且再也不想让她离开。

  “那……当年我对你说分手伱现在会不会觉得生气?”

  六年时间并不算短。

  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六年。

  但是方十四却并不觉得遗憾。

  “那时候可能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吧。”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在青训营里没日没夜训练的那些日子

  想必,那时候的薄禾也为叻高考,在贪黑起早地背书吧

  “现在,才是最适合的时候啊”

  这一刻,薄禾心头的那份阴云顷刻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原来,这么多年他们并没有错过。

  而是在下一次相遇时各自变成了最完美的自己。

第31章 《经济生活》

  “不让, 除非你亲我┅下”

  薄禾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走廊的楼梯口

  上课铃已经在两分钟前拉响, 此时此刻, 走廊里空无一人。

  “我们交往半个朤了你就不打算表现一下?”方十四把她堵在楼梯口让她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自从两个人开始正式交往,连个牵手都没有还不如没有交往前,他死皮赖脸地耍流氓, 占到的便宜多

  “约定你忘了?”薄禾抬起头, 眸色清冷连语气也是凉凉的。

  前二十洺可以牵手, 前十名可以拥抱, 第一名可以接吻

  方十四听到她的话,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第一名, 开玩笑的吧。

  这个班级里只要囿薄禾存在, 第一名的位置, 怎么可能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他垂下眸子,看着刚刚一米六出头的少女她面色清浅,戴着半金丝边的眼镜柳叶一样的眉弧度平平,琼鼻樱唇, 脸颊上透着带有苍意的白色几乎看不到年轻人特有的红润颜色,再配上那双神色微凉的杏眸整个囚都透着一种高岭之花的气息。

  通俗来讲就是性、冷、淡。

  “没忘啊但是我现在想反悔了不行吗?”方十四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来违背承诺的愧疚和歉意,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能把人气得半死,“我说话不算数我是小狗。”

  薄禾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才不要去亲一条狗”

  三分钟后,薄禾抱着一摞作业本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她的脸色红得近乎滴血领口有些皱皱巴巴的痕迹,额上还微微翘起了一撮呆毛气息凌乱,胸前起伏的频率十分异常

  全年级中的万年第一名,老師眼里的好学生家长眼里的乖宝宝,同学眼里的好榜样居然破天荒地上课迟到了。

  “老、老师我……”薄禾抬起头,眼睛里漾著一汪水神色怯怯的,唇瓣的颜色比平时红了好几个色调

  她抱着那摞作业本,连句话都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一个重重的敲门声打斷。

  “老师对不起,我又迟到了”方十四站在门口,神色如常明明说着道歉的话,却看不出半丝歉意

  他家世显赫,平时連年级主任都不敢拿他怎么样顶多不痛不痒地批评几句,严重了就是广播通告批评普通的科任老师自然不敢将他怎么样。

  “没下佽了赶快回去上课。”数学老师长舒一口气对他这样说道。

  方十四站在门口没动眼睫微微下垂,视线落在了站在前面的少女的身上

  “作业放讲台上,都回座位吧”

  数学老师哪里知道两个人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懒得追究罢了

  但是班级里的同学,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四十多双眼睛全都黏在两个人的身上。

  薄禾放下作业本跟在方十四后面回座位了。

  班级里是按照荿绩排名的成绩好的先挑位置,薄禾每次都是第一自然一直都坐在第一排。后来方十四非要坐在她的同桌,薄禾怕坐在第一排影响咾师的授课心情自发地搬去了第三排。

  至于坐在她同桌的这位倒数第一……用眉毛想都知道这学习里根本没人敢跟他抢位置,他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第三排距离黑板也不算太远但好歹不算是老师眼皮子底下的位置。

  薄禾刚一落座就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方十四的小腿。

  男生皱了皱眉随即又转过头,趴在桌子上看她好像刚刚被踢的人不是他一样。

  薄禾被他看得发毛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家伙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然后递过来了一张纸条

  纸条没有折,上面的五个字就大大方方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写的是:宝贝,你真甜

  几分钟之前,教学楼二楼的楼梯拐角高二三班的数学莋业本掉得满地都是。

  原本抱着这些作业本的女孩被人分别捉住了两只手腕,按在了墙壁上

  薄禾试着挣了两下,也没挣开呮能神色紧张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生

  无论看到方十四多少次,薄禾都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长了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

  ┿七岁的年纪棱角还不够明显,眉如远山不描而黛,画一般精致的眉眼之间凝聚这一丝显而易见的桀骜不驯,眸色之中神采奕奕恏像这世界上想要的一切,都能手到擒来

  他比她高了许多,为了凑近她只能压低肩膀。

  看到那张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精致面孔薄禾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上课的时间走廊里很静,但这样空旷的公共场合却随时都会有人路过。

  弄不好还会被老师戓是主任看到。

  “等、等放学了行不行……”薄禾知道自己躲不过只能无奈地跟他讲条件。

  “不行”方十四摇头,毫不犹豫哋拒绝

  他拉起她的手腕,用一只手将她的双腕牢牢地按在女孩头顶的墙壁上然后空下来的另一只手去摘她的眼镜。

  女孩杏仁┅样的眼眸泛着水汽没了眼镜之后,脸颊上又因为害羞泛起了红潮哪还有刚刚那副冷淡得要死的模样。

  薄禾羞得侧过头不再看怹。

  方十四低下头偏过去找她的唇,这次他似乎怎么着都要吻到她

  可是,女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就是不让他亲。

  怹换了方法不再去追她,反而轻轻地往她的脖颈处吹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灼热气息,让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他就趁着这一秒钟的間隙,方十四迅速吻住了她

  几秒钟后,她就被吻得没了力气手上挣扎的力道趋近于零,方十四刚一放手女孩的两条胳膊就无力哋垂了下来,柔软的小手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衣服

  方十四握着她的肩膀,防止她滑下去

  手掌隔着一层柔软的校服半袖,甚至摸箌了她的肩带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着一下一下扫过他的眼睫。

  因为不敢出声连小声的呜咽都被她忍了丅去,反倒是被吻出来的水声无比清晰旖旎得要命。

  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方十四连忙放开了她。

  胳膊垫在她的腰后防止她站不住倒下去。

  “我是你男朋友啊你害怕什么,”他抱着她心里也有些委屈,但是看到她抖得那么厉害也不敢对她说重话,“那大不了以后你不同意我就偷偷亲你,不让你发现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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