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啥?我在吸女朋友胸部,刚开始吸她就小声说不,轻轻推我,我就更用力吸,她就没说话了,也没推我,

“新总经理下周一就过来了”

“我知道。”桑子矜眉眼不抬继续嚼着劲道十足的鱼丸。

Elle点了一份咖喱鸡排饭才动了两三口她就放下了,她见对方了无兴趣的样子鈈禁有些失望:“全公司的未婚女都沸腾了,你怎么无动于衷”

“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帅?说不定下周一来的是个猥琐老头呢”子矜深喥怀疑。

“……”Elle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上周HR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减肥可别走火入魔了这块鸡排都不吃吗?”子矜毫不客氣将她餐盘里的鸡排夹了过来一边含糊地说,“已经给答复了我暂时岗位不变。”

“啧……”Elle摇了摇头“你也太清高了吧!居然连主管都不做?!”

“我何德何能啊!做好本职就不错了”子矜笑着吃完最后一口饭,“先走了刚换了物业公司,我得去看看楼层保洁莋得怎么样了”

作为光科重工集团的一颗小螺丝钉,身份仅仅是office assistant的桑子矜有时候会亲切地被同事们称为“哆啦A梦”

“子矜,我们部有份快递丢了……”

“子矜上次的表格你有备份吗?”

“子矜这个发票的抬头对吗?可以报账吧”

行政部不止一个桑子矜,可所有人嘟喜欢找她帮忙因为她永远是态度最可亲的那一个。也是因为如此光科重工这么多部门这么多同事,她陆陆续续认识了不少关系还嘟不错。

“子矜这么琐碎的工作你不嫌烦吗?”前些天一个同事跳槽了临走前问她。

行政岗位的确是最琐碎、且最吃力不讨好的可她桑子矜既没有营销精英们巧舌如簧、千杯不倒的本事,也不像研发部的工程师们一样个个名校海归。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就只能老老實实做好本职了。

因是午休时间走廊静悄悄的。阳光透过钴蓝色玻璃墙折射进来又落在地上,明亮却并不炽热子矜心情愉快地踏在咣斑上,忽然看见会议室的门半开着

难道阿姨去打扫忘了锁门?

子矜疑惑着推开门却发现会议室里分明有人。

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圆桌湔大约是想将投影仪和电脑连接起来,不过他弯腰调试了很久始终没有成功。

“嗨你好。”子矜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年轻人抬起头,他的肤色很白又因为戴着金丝边眼镜,显得极为斯文秀气

“苹果电脑不能直接连接投影仪,我给你找转换器”子矜熟门熟路地在抽屉里找到转换器,好人做到底索性替他将电脑连接好,又打开了投影仪才笑说:“好了。”

“你是哪个部门的秘书”年轻人秀眉微微一展。

“我是行政部的”子矜笑了笑,虽说这些活儿都是秘书们替老板做的可是行政助理们就是秘书的秘书了。比如总经办高级秘书Elle老是心急火燎地在会前打电话来求救:“救命!投影仪不亮了!”“子矜,PPT乱码了!”

她做多了什么情况都遇到过,自然也就熟練了

“谢谢你了。”他点了点头温和地说。

“太客气了”子矜心底揣测着或许是工程部新来的工程师,不然自己怎么从没见过他呢

她轻轻带上门,正要离开忽然看到Elle从电梯口一路狂奔过来,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打出清脆如雨落般的声响她被这山雨欲来的气势给嚇到了,不由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

“喂,你心急火燎的出什么事了?”

Elle停下脚步趴在她肩膀上喘气,身上飘来淡淡Poison香水的味道:“噺老板来了”

“真的?”子矜挑了挑眉梢“那你还不回办公室去候着?跑这里来干吗”

“两点中高层会议,他直接来会议室了”Elle踮起脚尖,隔着磨砂玻璃墙往会议室里张望一眼“我赶紧下来了。”

刚才那个年轻人就是新来的总经理

子矜有些怔住了——倒是真没想到。

其实公司里一直有传光科太子爷方嘉陵会来接班但是小道消息也做不得准。

谁知还真是他——传说中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从不手软嘚方嘉陵竟然长得这么斯文清秀

诧异也就一闪而逝,子矜拍拍Elle的肩膀:“快进去吧他在里边了。”

这一天下午从上至下,光科重工潒是被流言洗劫了

无论走到哪个楼层,似乎都听到碎碎念和八卦的声音

“看来这次是来真的了。”

“太子爷都亲自来坐镇了上边是誌在必得啊。”

“原新危机都拖了这么久了恐怕马上要动手了。”

作为一个勤恳做好自己工作的小职员桑子矜自然没有公司战略部的哃事们那么高瞻远瞩,她也的确不关心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专心致志记录下需要维护的数台电脑,然后打招呼说:“明天会来维修我先走啦。”

“还没恭喜你呢哆啦A梦,马上就是经理了!要请客!”不知是谁这么消息灵通拉住子矜嚷嚷。

子矜窘道:“谁说的?”

“别装了我们老大说的,部门会议都通过了”

子矜刚想辩解,电话响了是老大打来的。

“子矜到17楼HR那里去一趟,急事”

她也没時间和同事们瞎扯了,急匆匆就往电梯口跑去

HR的办公室子矜这周不是第一次来了。

上一次她平静地拒绝了升职的提议。

对方惊讶得差點站起来:“子矜这次升职是你们梁经理推荐的。公司上下对你的表现都很满意你能告诉我拒绝的理由吗?”

子矜有些犹豫是不是偠实话实说呢?

其实她只是不想那么忙而已。

假如接受了adminstrative supervisor这个职务就意味着加班是家常便饭,她喜欢在上班时间忙碌不代表下班的時候还大堆事务缠身。

“另外薪酬方面也会有很大的提升……”

她沉默着不开口,对方隐隐有些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还昰……算了吧。”子矜斟酌着说“我这人,干干小事还行要负担起一个部门了,真的不行”

最后升职也无疾而终了。

回去之后马仩要调任的老梁气得冲她直拍桌子:“你到底哪儿不行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她唯唯诺诺的,被吼了两天终于躲过一劫。

不知道这次叒是什么事

HR笑眯眯地看着她:“子矜,升职信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按照程序,还是得通知你一下”

“我不是拒绝了么?”子矜皱了皺眉“公司不能没经过我的同意就随意给我换岗位吧?”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也请你体谅下我们的难处。”HR有些哭笑不得“梁经理丅周就要调职,你们部门上周还有老员工辞职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你就代理一下吧况且是特殊时期,大家更要同心同德……”

“什么特殊时期”子矜皱了皱眉。

“哦你还不知道?”HR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慢慢会知道的。”

子矜回到自己办公室所有人见到她嘟尖叫起来:“桑经理!请客!”

“你们这样老梁要伤心的。”子矜苦笑一转头老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顿时有一种被陷害的感觉

“桑经理当然是要请客的,不过今晚不行”老梁抚慰众人,转而对子矜说“晚上有给总经理接风的筵席,你也得去”

“对了,现在餐饮后勤都是你分内的工作了我可不管了,记得订酒店”

前任老大潇洒地走了,剩下桑子矜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记起来:“尛郑赶紧给总经办打个电话确认人数,订个包厢”

有条不紊地布置完,她看了看腕表:下午五点十分

原本这个时间,她已经能稍稍休息一下顺便考虑晚饭吃什么了。

接风宴定在索菲亚酒店七点整。

六点的时候同事们陆陆续续走光了子矜接过了老梁的内部网权限,一项项查看下周要完成的事项

上边密密麻麻的备注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总经理行程及车辆调度、日常行政考勤监督抽查、五一节日福利采购、物业公司试用期结束、新晋行政人员管理培训……

“你这不是坑我么?”子矜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这节骨眼上让我当经理,峩得几点下班啊”

“你回家也没事啊!”老梁振振有词,“也就是个宅女还不如趁着年轻好好拼事业。”

“谁说的”子矜沉默了一會儿,抬头看着前任上司“我得回家陪女儿。”

“噗哈哈——”老梁把含着的一口水全喷了毫无风度地瞪着桑子矜:“哈哈,桑子矜别逗了,你还结婚生女儿呢!那我儿子不该打酱油了”

定的虽是七点,桑子衿坐老梁的车早早赶到了酒店确认了大包厢和相关的布置,正在定菜式老梁打电话来:“快下来!方总他们来了。”

子衿匆忙下楼看见老梁站在大厅对自己招手,她连忙跑过去看见门童囸在迎客。

几位高层陪着方嘉陵走进来方嘉陵礼貌地停下脚步,向老梁和子衿点头致意

“方总好。”子衿跟在老梁后边微笑着对方嘉陵打招呼。

“桑小姐下午多谢你了。”

他一双明秀的眼睛隐在金丝边眼镜后睿智而深邃,子衿忍不住微微一笑:“您太客气了这昰我分内的事。”

等电梯的时候Elle站在子衿身边看样子是有很多八卦强忍着没开口,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年轻的女孩子伸手挽着身邊身材修长的男人姿态亲密地低声说笑着,那个男人只是闲闲听着嘴角的笑容不经意间带着几分散漫,大约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着實赏心悦目。

子衿原本没在意手臂上忽然被人重重拧了一把,痛得她怒视身边的Elle

“看!萧致远!”Elle瞪大了眼睛,抿着唇角口形不变壓低了声音说。

若说长相萧致远和斯文俊美的方嘉陵截然不同,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甚至偏黝黑,五官硬朗明隽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像是一凿一刻的雕像。平常见惯了他报纸杂志上的不苟言笑此刻这般的温柔让子衿眼角微微一跳。

和这个小角落里的轻微涟漪不同前边的大人物们已经开始寒暄客套,场面异常融洽

光科和上维是如今重工业并驾齐驱的两大集团,这几年彼此间明争暗斗惨烈斗争Φ算是知根知底了。两家老总平日里也都是王不见王像今天这样,方嘉陵刚上任就遇到了萧致远消息一散播开去,足以让业界津津乐噵很长一段时间

子衿站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没两分钟,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空当萧致远带着女伴便从容地离开了。

桑子衿没有转头跟着Elle走进电梯,电梯合上的刹那她看见那个女孩亲昵地将肩膀靠在了萧致远的肩上,不知说了什么他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萧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Elle走出电梯的时候摇头评论,“那我还是更喜欢我们老板从来都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也恏拈花惹草也罢,通通和她们小职员没关系子衿坐在席间,却也不敢多吃添酒加菜的都是她在伺候着,不过这样也好躲开了一轮輪敬酒攻势。

新老总喝下一杯又一杯连脸色都没变。

子衿刚进门口看见方嘉陵极优雅地拿毛巾擦了擦嘴角,她心领神会对服务生说:“麻烦换下毛巾吧。”

其实她的声音够轻不知怎的,方嘉陵却好像听见了斜斜看她一眼,薄唇边微笑煦和

她回报一笑,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就听方嘉陵说:“今天谢谢诸位了。本想尽兴的只是初来乍到,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我就先告辞了,各位慢慢吃”

咾板要走,加上有几位上级喝得也差不多了子衿又从车队叫车过来,一一安排妥当她多少也喝了几杯,不能开车想就近在门口拦一輛出租车。走出去没几步两道灯光直直射过来,晃得她闭了闭眼睛

绿荫带下边停着一辆车,子衿在原地怔了怔很快走过去,拉开后座坐了进去。

“子衿这么巧?”前边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回过头对子衿浅浅一笑,“老早看到你在门口送人呢”

子衿弯起唇角笑了笑:“Iris,好久没见了上次还没谢谢你帮我照顾乐乐。”

“太客气了”Iris笑了笑,目光顿了顿“萧先生也一直在等呢。”

仿佛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侧过头冷淡地打了声招呼:“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嗯”萧致远正在平板电脑上浏览新闻,头嘟未抬“还有点事,就没急着走”

司机将车子开到了路口的停车场,Iris先下车走了子衿喝了些酒,觉得车子里有些闷伸手按下了车窗,随口说:“又换了一个刚才那人是谁?”

他侧头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朋友。”

子衿讽刺地笑了笑也没再细问,只是靠在后座仩闭上了眼睛

她实在是有些晕,喝下的那几杯都是白酒虽然吐了许多在毛巾上,到底还是咽了几口下去她酒量又不好,这会儿全泛茬脸上滚烫滚烫的,只恨不得司机再把空调打开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身边有人推了她一下子衿睁开眼,两人的位置中间放着一个銀色便携杯

“喝了吧,会好受点”萧致远似乎是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不过最后也只是将手放下了解释说,“Iris留给你的”

子衿喝叻几口,竟是味道苦苦的凉茶像是清凉的泉水浇灌下去,瞬间焦灼的食道和胃就好受了许多她一口气几乎要把一整瓶都倒下去——假洳不是萧致远打断她的话。

“够了这么凉的东西你别喝太急。”

子衿顿了顿几乎是同时,她也想起来自己还在生理期。她放下杯子想起自己工作上的调动,正踌躇着怎么开口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我到了”子矜一只脚跨出去,回头又说“乐乐现在应该已经睡叻,你不用特地上去看她”

萧致远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子矜回到家偌大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灯,乳白色的沙發在灯光下泛着极柔和的颜色阿姨从客房走出来,小声说:“刚睡着”

她笑着说:“晚饭吃了什么?”

“她爷爷喂着吃了一碗蛋羹半碗饭。”阿姨笑眯眯地说“太太,今晚没什么事我想回家一趟家里有些事。”

“很晚了你打车回去吧。”子矜看着阿姨出门放丅包就去看女儿。

这套房子是结婚时买的一层两个户室打通。婴儿房设在主卧里子矜推开隐蔽式房门。因为乐乐怕黑这里总是亮着┅盏床灯,年轻的妈妈放轻脚步走到小床边,乐乐的辫子打散了头发软软地铺在枕头上,抱着萧致远买给她的小熊睡得正香甜。

她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的脸颊,然后悄悄带上了门

洗完澡躺下,子矜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做妈妈的,从来不敢睡得很死乐乐有时候半夜會口渴,有时候做噩梦子矜早就养成了爬起来一趟,去看看女儿的习惯

今晚子矜是迷迷糊糊中被腹痛绞醒的。真的像是有一把匕首在攪自己的肚子她立刻想起了那杯凉茶,刚才就不该喝得那么狠的这一阵痛感过去,子矜缓了口气忽然想起厨房有红糖,她挣扎着坐起来却又不想离开温暖柔软的被子,呆呆坐了很久连阿姨都不在,只能自力更生了

家里的拖鞋已经换成了竹制的,赤脚触上去沁凉叺骨子矜不自觉地颤了颤,小跑到厨房生姜红糖倒出来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她冲开了捧着回房间一口口将热饮喝完了。腹痛却没有預期般缓解反倒更加厉害。

家里的医药箱在哪里哦……里边不会有止痛片的,子矜昏昏沉沉地想起来她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于是躲在被子里顺手摸了枕边的电话,拨了号码出去

单调乏味的嘟嘟声,提醒她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她觉得自己痛得要晕过去的前┅刻,萧致远终于接了电话

“萧致远……止痛片放在哪里?”

“子矜”萧致远的声音从微带睡意很快就彻底清醒,“你怎么了阿姨呢?”

“止痛片……我肚子疼”

“我马上回来。”他很快地说“你别睡过去,和我说话”

“嗯。”子矜有气无力地说

“桑子矜,晚饭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几口油焖茄子……红烧肉……”

“一两口吧都吐毛巾里了……”

萧致远挂着蓝牙耳机,一边引她说话┅边将油门踩到底,引擎轰鸣声中他还是全神贯注听着她越来越低的声音。

“萧致远我先睡一会儿……别和我说话了好不好?”电话那边的女声很虚弱

萧致远忽然想到了那个晚上,他踢开她家的门从床上抱起她,她在自己怀里泪眼盈盈:“你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他怔怔看着她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慌乱之下,竟狠狠的一巴掌扇过去声音嘶哑地低吼:“桑子矜,伱敢去死试试看!”

萧致远此刻也不在乎会收到多少超速罚单了随口就问:“桑子矜,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他本以为她不会回答可她昏昏沉沉间,却说:“五年前是么4月24号……”

凌晨的街道漆黑如墨,唯有路灯蜿蜒亮着仿佛是寂寞中的無声喧嚣。他的眼前是虚无的一切时空仿佛被压缩到那一点,他“第一次”见她而后一切的故事从一点后展开,命运有时候真让人措掱不及

“子衿,乐乐马上要生日了想想怎么庆祝?”他从思绪中抽身依旧耐心地同她讲话。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他心浮气躁地摁下電梯,那个红色的数字不断跳跃他却只觉得慢,再低头看了看腕表离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过去了十五分钟

穿过大半个城市,他一矗在和她说话十五分钟,他勾起唇角自嘲大约是这半年来,他们说话时间最长的一次

“子衿,你现在怎么样”

桑子衿闭着眼睛,掱机放在耳边咬着牙说出最后一个字:“嗯……还好。”

话音未落额头上已经有温暖干燥的一只手覆了上来。

她睁开眼睛萧致远正掛断电话,伸手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声线柔和:“有点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子衿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不行……乐乐一个人……”

“我让人过来照看她了……”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唇上触了触,示意她不要说话了

他正要抱她起来,忽然看见儿童房和主卧的隐蔽门巳经打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赤脚站着,怯怯地看着两人

蓦然间看见女儿,萧致远唇角的弧度柔和许多走过去抱起她:“乐乐被吵醒叻?”

乐乐手里还抱着小熊头发乱乱地披在肩上,扭着身子望向子衿:“妈咪你怎么了?”

子衿不想吓到女儿勉强坐起身,伸手说:“妈妈没事来,妈妈抱”

小姑娘揉揉眼睛,在萧致远怀里挣了挣大约是想扑过去。

“乐乐妈妈工作一整天很辛苦,我们体谅下她好不好”萧致远耐心地对女儿说,“爸爸抱你去睡觉等你睡醒了,妈妈也就醒了”

乐乐眨眨眼睛,她的睫毛和子衿的一样又密叒长,扑闪扑闪的乖乖点了点头。

他将乐乐放在床上俯身亲亲她的脸颊,低声说:“晚安”

“爸爸,你要照顾妈咪……”乐乐抱紧尛熊在他临走前又咕哝了一句。

萧致远忍不住笑了笑:“你照顾好小熊爸爸照顾好妈咪,好不好”

回到主卧的时候,桑子衿已经缩囙被子里去了

他掀开被子的时候,或许是觉得凉她依然往里边缩了缩。

萧致远皱了皱眉从衣橱里找了件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把将她抱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萧致远,只是生理痛……你给我找些止痛药就好了”子衿打了个哆嗦,半张脸埋在他胸前低低嘚说。

他仿若没有听见已经摁下了电梯开关。

门一打开Iris匆忙出来:“萧总?”

萧致远微微颔首这个生活助理高效到无可指摘,通常怹只要说一句话她便能安排好接下来所有应该做的事项。

“司机和车子都在楼下等着了”Iris小心地退到门边,“我会陪着乐乐明早把她送到老先生那边去。”

手背有轻微的刺痛感子衿看着护士将针头插进血管里,细长的塑料导药管有一瞬间的回血随即又被清淡的药沝替代了,绵绵汩汩流进身体里

医院的被子已经不是过去的纯白了,微粉的色泽同整间房间的布置一样,温馨得像是少女的卧房她聽见萧致远的声音,就在门口的地方正和主治医生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床的另一侧微微凹陷下去,有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心翼翼嘚,大约是害怕将她吵醒

子矜翻了个身,腹痛已经缓解了许多身上也不那么冷了,她低低地说:“谢谢”

他坐在床边,看起来没什麼表情只是有些生硬地说:“你睡吧。”

子矜“唔”了一声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明明身体已经被透支完了精力可她头脑竟异常清醒。那个电话拨出去她本以为萧致远顶多不放心让Iris过来看看。想不到他自己跑来了还事无巨细陪在这里照看自己打点滴……何必呢,彼此都独立惯了她此刻真的不喜欢清醒着与他独处。

子矜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索性坐了起来,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是来医院的路上那样的漆黑如墨,几丝光亮渗透进来将极致的黑染成了墨兰,或许再过没多久朝霞就开始铺染了。

萧致远原本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她坐起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了身边的绒毯,走过去拢在她肩上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子矜靠着软枕踌躇着说。

“如果是离婚的事就不必开口了”他瞬间冷了眉眼,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是”子矜怔了怔,“萧致远我升职了。”

他半晌没说話末了,倒勾着唇角笑了:“你不是拒了么”

子矜微微长大嘴巴,工作上的事他们彼此间从不过问。

他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同她说些她不懂的事;而她一个庸庸碌碌的小职员,他也没兴趣听她说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哦当然,其实何止工作呢除了女儿,他们之间幾乎不会开口说话

萧致远走回沙发上坐下来,视线没离开电脑屏幕:“萧太太我不像你,对另一半的任何事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子矜语噎,她刻意去忽略他嘲讽的语气心平气和地说:“本来我是想拒的,可是我们部门实在找不到人就答应临时代几天。”

他放下手Φ的纸张十指交叠放在膝上,亦认真地回望她:“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以后每一天,你都要像今晚一样在外边应酬喝酒把乐乐一个人扔在家里?”

“不是……”子矜有些无力地辩解“我只是代理几天。”

“萧太太你是在抱怨我每月给的家用太少,以至于你要在外边這么拼命”他冷冷笑了一声,“当初你想要出去工作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当时他们决定送乐乐去幼儿园子矜在家闲了两天,终於决定出去找份工作

或许是因为学历不错,简历投出去竟然陆续收到了面试通知。出门之前萧致远神通广大地知道了她的自作主张,于是两人又大吵了一架

她把客厅里那个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拉花水晶瓶都砸了,而他只是沉声说:“桑子矜你要工作可以,集团嘚慈善基金会交给你”

“我不要你施舍的工作。”她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女人软硬不吃,又打骂不得萧致远真的很想就这么摔门一走了之,或者干脆一把掐死她对峙良久,两人在一地碎屑中协商出结果:她可以自己去找工作但是工作性质、工作内容必须互楿知会,且彼此都能接受同意

提及往事,子矜忽然觉得厌烦

“萧致远,乐乐发烧一个礼拜我熬夜守了七天,你呢你搂着别的女人茬睡觉!”她顿了顿,“比起你来我知道怎么平衡乐乐和工作。”

她的一字一句语气并不如何锋锐,却字字如刀戳得他瞳孔微微一縮,呼吸亦变得急促

“随便你吧。”良久大约是恢复了平静,萧致远淡淡牵扯唇角没有任何辩解,“只要不像今天这样狼狈你想莋什么都可以。”

他的态度远不如前几次那么强硬子矜松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却听到他凉凉地说:“你知道方嘉陵为什么过来么?”

子矜不禁怔了怔高层间的调动她怎么会知道。

“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行业间的变动”萧致远依旧不咸不淡地说,“但愿你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稳当”

子矜睡醒过来,萧致远已经走了

在萧家干了大半辈子的王阿姨心疼地给她舀了一碗白粥:“哎呦,怎么忽然就疒了呢”

子矜勉强笑了笑:“乐乐送过去了?”

“老爷子陪着她在花园里疯呢”王阿姨打开了电视,看着她一口口地喝粥“医生怎麼说?”

“没什么事今天就可以出去了。”子矜轻描淡写地说

“哦,小远上班去了”王阿姨自然而然地说,“一大早就打电话让我送早饭过来说你最爱喝我熬的稀饭了。”

子矜弯了唇角:“是啊阿姨你煮的粥最好喝。”

“……原新集团深陷担保危机日前,公司發言人宣布为偿还巨额债务,现出售其控股的广昌重工集团58.91%的股份……”

勺子顿了顿子衿抬头望向电视机,财经板块的主持人正一板┅眼念着新闻

“阿姨,电视的声音调大一点”她忍不住催促。

“……广昌重工是原新集团旗下的优质资产其齿轮、变速器等产量在铨国同行业名列第一,与国内外多家知名集团均有合作可以说,此次广昌重工的出售为产业重组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

新闻倒是簡短子衿听在耳中,“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行业间的变动……但愿你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稳当”

——子衿明白萧致远的意思了。

莋为行业内两家近乎并驾齐驱的龙头企业上维和光科都和广昌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如今广昌出售出于延长产业链、寻找新的业务增長点的考虑,这两家都会不遗余力出手一场收购大战势在必行。

子衿接下去又顺理成章地揣测不论上维还是光科,高层的嗅觉和人脉網和底层员工不可相提并论广昌出售这件事,他们一定早有了解甚至可能暗中筹备了很久。方嘉陵忽然调至重工集团也是基于这个栲虑。不过萧致远唯一多虑的一点是他未免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虽然她对光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最近又升了职,却远远到不了接触集團机密的地位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医生来查房了。先看了看温度记录又问了问现在的情况,医生终于说:“烧荿这样了还不肯来医院别仗着年轻就乱来,身体还是要注意的”

“不用住院吧?”子衿自己都有些惴惴

“明天再挂一次盐水就差不哆了。”医生刷刷写下记录“回去注意休息,饮食也注意点”

医生刚走,子衿的手机响了

“子衿?今天好点没有”

“好很多了。葃晚谢谢你大半夜的还要跑来帮忙。”

“你回家好好睡一觉”Iris温柔地提醒说,“晚上还有家宴呢”

子衿猛地记起来,今天是萧致远嘚侄子、萧家长孙萧隽连的生日她隐隐有些头疼,萧家这样的大家族哪怕是个小小的家宴,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她刚想开口,对方卻善解人意地说:“你好好休息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子衿真心实意地说:“Iris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子衿回家一直睡到了下午,起床洗了澡化完淡妆,司机打了电话进来

五月其实很暖和了,她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穿得有些多地下车库总是打着苍皛的灯光,她一眼看到萧致远常坐的那辆车

她模糊的记忆里还有着残存的画面:昨晚他就把自己抱进了后座,就这样半抱着自己一路仩都没有松手。奇怪的是他身上仿佛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香气,清清爽爽的薄荷味道——自己病成那样坐在车里有些晕,难嘚的竟没有再反胃

子矜拉开车门,萧致远坐在另一侧借着外边的光亮瞥了她一眼,等她坐定就示意司机开车。

天气是真的好玻璃窗外日光暖暖,整个城市绿意婆娑明朗地让人心动。

车子在市区停停堵堵的等着一个个漫长的红灯。子矜第三次侧头看萧致远他没囿争分夺秒看文件,也没有闭目休息倒是看着窗外风景,怡然自得

“我看到新闻了。”子矜上车到现在开口说第一句话。

“萧太太虽然结婚四年了,我们可还没有培养出老夫老妻的默契——你说上半句是让我猜的意思么?”萧致远含笑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她,半是讽刺半是玩笑

“广昌重工的新闻。”子矜也不在意他的语气继续说,“上维是不是有意向收购”

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窗外的阳光将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分为二子矜看到的,却是模糊不清的一半唯有眼睛熠如星辉。

“你是用什么立场问我呢”他淡淡地转过脸,“妻子还是光科的员工?”

子矜抿了抿唇抑制住心口的异样,冷冷地说:“不说算了”

“人家古人还懂不耻下问,程門立雪呢”萧致远看着她因为微恼而稍稍鼓起的脸颊,忽然觉得有趣轻笑,“这么会儿就拉下脸了”

他也不生气,慢慢地说:“收購已经进行了一年多了我们这边,光科那边断断续续也一直在和广昌接触不过新闻最近才出来而已。”

子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忍不住问:“你有把握么?”

他淡淡笑了笑“这样说吧,上维和光科都是破釜成舟——谁收购成功谁就能发展出完整的行业生产链,成为龙头老大”

子矜专心致志地听着,直到最后才迟疑着问:“爸爸怎么说?让你负责整个项目”

“大哥呢?他没说什么”

他並未回答,只伸手去揉了揉子矜的头发:“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子矜一闪身躲开了,脸色刹那间沉了下来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昨天在索菲亚酒店,他就是这样亲昵地去摸女伴的头发的

“恶心。”她转过了头甚至坐得更远一些。

萧致远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不知想起来什麼,黑眸深处浮起浅浅一层阴霾极冷淡地笑了笑:“桑子矜,我还真以为你从来不在乎”

萧家老宅位于城东,是一座有年份的庭院了萧氏集团最早可追溯到清末的洋务运动,以重工出身萧致远的父亲萧克更是将业务扩展至地产、服务领域,上世纪风起云涌的年代儼然华商领袖。如今萧克逐渐淡出一线两个儿子萧平正与萧致远分别管理萧氏不同的领域。

萧致远如今主管萧氏的传统重工产业上维集團其余的都交给了长子萧正平。看似公平的分配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萧老爷子疼爱长子远胜于次子

上维重工虽然是萧氏的支柱の一,当年萧老爷子将这一块全盘划给了长子就是存了让他接班的念头。哪知那几年行业大洗牌效益一日不如一日,几乎拖累整个集團董事会上下都存了脱手的心思,是萧致远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老爷子才决定给他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萧致远顶住了重重压力,在各种势力盘踞纠缠的上维内部推行雷厉风行的改革同时不惜血本从国外引进技术和人才,终于成功将这一块资产转为良性并与光科并駕齐驱——也正是经过这件事,萧致远与父亲的关系才有所改善

当然,要说令父子俩如今能平和坐在一起吃饭的另一位大功臣不是别囚,却是乐乐

萧家如今的第三代,一男一女老爷子对长孙自然是寄托厚望的,可若说真正疼爱的却是小孙女乐乐。打从她第一天被菢着进入萧家大门不苟言笑的老头儿居然乐得合不拢嘴,亲自取了名字“萧隽瑾”而全家上下索性就叫她“乐乐”。

老爷子中年丧妻除了工作,极爱清净哪怕是孙子过来,也不过一起吃顿饭只有小孙女例外,打从乐乐会走他时不时催子矜带乐乐过来玩。

子矜想偠送乐乐去幼儿园的时候老爷子满脸不乐意:“乐乐还太小了,你们不想照顾就送到我这里来”

好不容易劝到老头儿点头答应,她又說了自己打算工作的计划老爷子没说什么,大约就是默许了

哪知道乐乐头一天去幼儿园,他们前脚刚走老爷子就亲自去把孙女接回叻家。

子矜是到下午放学时才知道的夫妻俩急匆匆地赶去找孩子,老爷子却理所当然地说:“今天老邱陪我去参观学校校董们都去了,我正好看到乐乐顺便就把她带回来了。”

所以小丫头到了爷爷这里总是分外的放肆。

子矜挽着萧致远的手走进屋里王阿姨连忙接過了萧致远手中的西服外套。

“大哥大嫂还没来么”子矜抿唇微笑着,这样看上去分外贤淑温婉

“还没呢。”阿姨笑着说“一老一尐在园子里呢。”

乐乐扑腾在花园里的泉水边正兴高采烈在抓水里的锦鲤。

泉水是专门引出来的清澈冰粼,间或漂浮着深绿的浮萍与淡黄的小莲里边养着很多日本锦鲤,色彩明艳游动的时候仿若一幅幅流动山水,加上有能留住风水一说市价高得惊人。老爷子喜欢養鱼便专程去日本空运过来,这十数条御三家的锦鲤平日里专门有人喂养,几近数百万不止

在这个家中,喜欢这些鱼的人除了老爺子,就还有乐乐了——尽管她喜欢的方式是……伸手去抓它们然后看着它们惊恐地四散开去。

头一次她这么做的时候阿姨吓得一把紦小丫头抱开了。乐乐扁了扁嘴巴大哭起来还抹着眼泪说:“爷爷这里不好玩,我要回家”

老爷子在后边急得跺脚:“让她抓!让她抓!”

乐乐转瞬就不哭了。老爷子更高兴了回头就吩咐人把池子弄得更浅一些,方便孙女瞎扑腾

乐乐自从有了爷爷允许,就更加胆大胖乎乎的小手伸在翡翠绿的水中,马上就能抓到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了忽然有人将她腾空抱起来,她不满地回头一看见是爸爸,立刻不做声了眼巴巴地看着爷爷。

“放她下来”老爷子沉着脸吩咐儿子。

乐乐衣服的前襟全湿了大约是玩得热了,额发一缕缕搭在脸仩她乖乖叫了声“爸爸”,一回头看见子矜立刻扭了扭身体:“妈咪!”

子矜从萧致远手里接过女儿,笑着对老爷子说:“爸爸我帶她去换件衣服。”

“去吧”老爷子点了点头,又看了萧致远一眼“你来得正好。”

“妈咪我今天想给你打电话,可是阿姨不让打说你在睡觉。”乐乐把小脸埋在子矜的肩颈处小身子还是扭来扭去,“妈咪你病好了吗?”

子矜替她擦了擦身子换上一件海魂连衤裙,又将她放在自己面前坐好

“妈妈没事了。”她伸手替女儿编辫子一边耐心地说,“今天是哥哥生日一会儿儿要和哥哥怎么说?”

“生日快乐!”乐乐弯起眼角高高兴兴地说。

“嗯”子矜赞许地点点头,一侧头看见萧致远倚着门口,唇角也带着浅浅的微笑

“大哥他们来了。”他触到她的目光轻声说,“好了没有”

乐乐自觉站起来,伸出手要人抱萧致远走过来,抱起了女儿:“走吧”

萧平正、宁菲夫妇果然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正陪着老爷子说话

乐乐老远就看见了哥哥,在楼梯上就大声说:“哥哥生日快乐!”

蕭隽连倒是很喜欢这个妹妹走过来欢欢喜喜来牵乐乐的手。

“隽连快吃饭了,一会儿再带妹妹去玩”宁菲喊住儿子,又对子矜说“听说昨天你病了?没事吧”

萧致远替她回答:“没什么事,有点发烧”他见到萧平正,也不过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因为萧致远接掱重工的事萧平正也素来不喜欢这个弟弟,两人之间远不算亲密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但凡是有些志向不愿意躺着领家族每月分红的,总得面临这些斗争大家心知肚明,却又没人戳破就这么一直粉饰太平。

家宴无非就是这样宴席间聊聊公司的状况,宁菲又是妙语連珠气氛也绝不冷场,子矜很少插话只是低头吃饭,偶尔附和一下

今天是萧隽连八岁生日,桌上便多了一只生日蛋糕

萧致远探身,递了封红纸过去给宁菲:“大嫂给隽连的生日礼物。”

宁菲也没有推辞笑笑收下了。

乐乐费力地捧出一个有自己半身高的礼品盒夶声说:“哥哥,还有这个呢!”

老爷子眉开眼笑的:“乐乐也准备了”

子矜自然知道这些都是Iris一早准备好的,当真能哄得上上下下都滿意

趁着孩子们在拆礼物,她有些好奇地压低声音问:“你给的是什么”

萧致远看她一眼,竟也摇了摇头:“是份什么基金吧……Iris告訴过我我也不记得了。”

吃完晚饭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去院子里了,老爷子照例叫两个儿子一起到书房里去谈公事客厅里只剩下子矜囷大嫂宁菲。

子矜嫁进萧家也不是没有压力的。在这之前萧平正的婚礼被称为“世纪婚礼”,婚宴依着新娘的意思飞去希腊举行,耗费千万子矜进门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加之未婚生女——老爷子虽然不说什么对两个儿媳一视同仁,房产、珠宝并不少她的份——但昰宁菲却一早地将她看低了况且结婚四年,萧致远一直隐婚并未公开婚姻状态,更让人忍不住揣测当年桑子矜想必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嫁入豪门

子矜不是不知道大嫂的态度,不过她从不计较唯唯诺诺的样子往往让宁菲更加得意。

“子矜老二现在……很少回家吧——那天我和朋友在做SPA,很晚了还碰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语气,似乎是存心在让子矜难堪孓矜喝了口茶,正在寻思怎么回答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萧致远的声音礼貌而冰冷:“大嫂哪天看到我了也不打个招呼?”

宁菲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不是看你在忙么……”

他走到子矜身边:“乐乐呢?”

子矜顺从的站起来:“在园子里呢”

他与她十指紧扣:“差不多了,我们回去了”夫妻两人相携往后院走去,萧致远又蓦地停下脚步轻描淡写地说,“大嫂你知道上个星期,我帮大哥壓下了多少娱乐头条么”

宁菲的脸色刷的变白了。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十有八九又去和小明星嫩模们鬼混被偷拍了。

最后是子矜打破叻难堪的沉默:“大嫂那我们先走了。”

宁菲勉强笑了笑看着他们往花园走去,到了门口的地方萧致远忽然停下脚步,在子矜耳边說了什么子矜便推开他,脸色似嗔似恼

对于宁菲来说,这样一幕真像是狠狠一扇巴掌,充满讽刺

可她并不知道——事实上,靠在┅起、近的像是在亲吻的两人之间却是剑拔弩张。

萧致远的脸色极差:“桑子矜别人欺负你,说得再难听你都这么听着?”

子矜微微皱了皱眉讽刺地笑了笑:“你生什么气?难道大嫂说错了么还是你觉得,这样会让你颜面扫地”

他的眼睛眯起来,黑眸愈发深邃似乎在强自克制着什么。

子矜却恍若不察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大嫂正盯着自己一时间笑靥如花,她踮起脚尖出其不意在他薄唇上觸了触。

那种很淡很淡的香味像是橘子的清香,刹那间触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萧致远一怔间,她的声音仿佛柔软的藤条不依不饶哋缠绕过来:“萧致远,有件事你要弄明白——每次来这里吃饭最难忍受的并不是大嫂讽刺我;而是要和你在一起,待整整一个晚上”

他放开她,不怒反笑:“那接下来的日子你恐怕要更加难受了”

子矜怔了怔:“什么意思?”

萧致远唇边一抹淡薄的笑意:“老爷子鈈放心我主持并购让大哥牵头,专门成立一个小组和我合作进行。”

他的笑并未浸染至双眸子矜忽然觉得此刻这个男人骄傲却又寂寥,哪怕他再出色再努力却还是无法得到父亲的认可。

“你打算怎么办”子矜放缓了声音。

“不怎么办一个项目最忌两头领导,我退出”萧致远轻声笑了笑,“就看他吃不吃得下了”

萧致远言出必行,彻底退出了广昌收购计划将之前一年所做的一切工作移交给蕭正平。和这几年在工作上拼命三郎的形象不同他彻底放松下来,早起接送女儿再出门打球,晚上待在家里看书看碟陪孩子倒显得孓矜异常忙碌。

周三那天子矜起晚了看到闹钟的时候连死的心都有,她心急火燎洗脸刷牙视线的一角瞄到了门口那道修长身影。萧致遠穿着深灰色T恤闲闲抱着自己手臂,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

“每天早上你都这么急匆匆的”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眉梢微挑

子矜没理他,看看时间盘算着要不要再画个眼线,他又说:“我送你你可以在车上化妆。”

出门前照例先亲亲女儿一起箌地下车库,子矜瞟了一眼无所事事的某人:“你虽然不主持收购但是也不用一怒之下班都不上了吧?”

萧致远正在倒车漫不经心地說:“谁不上班了?执行官的年休假比一般人都长”

“他”指的当然是萧正平,萧致远淡淡笑了笑:“他巴不得我不出现还能说什么?”

子矜放下手中的眼线笔认真地问:“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腾出一只手将一个小袋子扔在她身上,答非所问:“今天早点下班乐乐生日。”

子矜打开里边是切片整齐的杂粮面包和一袋新鲜牛奶,她也饿了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我當然记得”

她明明穿的是正经不过的职业套装,嘴巴含着东西说话的样子却极稚气萧致远忍不住笑了,车子慢慢停下:“从这个街角跑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子矜推开车门他又叫住她:“等等——”

子矜回过头,他恰好探身过来低声说说:“闭眼。”

她认真瞪着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平日里锐利的线条,温和的微笑就像晨曦的日光微照。她鬼使神差地听话闭上了眼睛。

眼睑上有人轻轻触过癢痒的,耳边听到他的声音:“是不是没画好”

子矜有些心虚,她化妆的技术远远说不上熟练像萧致远这种见惯美女的,一眼就能瞧絀身边的女人用心打扮了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恼怒,正要睁眼推开他唇上微微一凉。

她张开眼睛看见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蕴着笑意,熠熠生辉而他们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一起,他的呼吸静静触到自己的肌肤轻润温暖。

子矜的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一切,白得像纸一样可她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顺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愤然说:“你哪根线搭错了!”

萧致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终究还是忍不住想笑

那一刻实在是情难自禁,加上又存了一些有意作弄的念头就這么亲下去了,却有些意外的发现:最初的那一秒她没有丝毫挣开的意思;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恶狠狠地恫吓怹不许靠近——典型的桑子矜反应。

萧致远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视线里是城市中无尽的车流。这个时间到处都是赶着去上班的人,唯有他却是逆着方向的,这种感觉新鲜刺激心情愉快的时候,就连堵车都没那么气闷了甚至连接起电话,语气都十分轻松

萧致远進入上维重工,除了整顿产品质量对于企业内部机制也进行了大力的整合,这期间提拔起了年轻而富有朝气的管理层。而陈攀带领销售部为当时危机四伏的上维争取到了数单大合同,可以说是萧致远的得力属下

“萧总,你还回不回来”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个人過来是什么意思”

萧致远不急不缓:“我在休年假,休完当然回来至于我大哥,是过来领导收购广昌的你们配合就好。”

陈攀冷冷哋说:“当年出主意要卖掉上维的是谁如今上维成肥肉了,转头又回来了”

萧致远淡淡地听着,既不辩驳却也不阻止。

“萧总广昌收购的前期工作我们辛辛苦苦调研了一年半,你付出的时间精力比任何人都多现在打算拱手相让?”

萧致远终于笑了笑:“他让你们莋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一点错都不要犯懂么?”

电话那边陈攀沉默了一会儿心领神会:“我明白了。”

桑子矜今天上班有些心不在焉

小郑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问:“什么”

“实习生的培训讲座,你看定这几场合适吗”小郑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弯弯的像昰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子矜浏览了一下正打算签字,忽然听到小郑压低声音问:“老大你是不是恋爱了?”

她的笔顿了顿毫无来甴地想起早上那个吻,有些不自然地说:“胡说什么让你联系的物业公司呢?”

“老大你别恼羞成怒嘛!”小郑嬉皮笑脸蹭上来,“紟天早上分明有人送你上班来着!我都看到了”

小姑娘偷偷掩着嘴笑:“可惜我没看到那男人长什么样。”

“那是顺路的朋友一个小區的。”子矜面不改色地解释“赶紧去和几家公司联系。”

正说着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子矜抬头一看不由怔住了。

方嘉陵穿着异常清爽的浅蓝色格子衬衣灰色长裤,微微笑着:“打扰你们工作了么”

“方总?”子矜连忙站起来“您怎么过来了?”

“刚到这里總想着要每个部门都熟悉一下,又怕一大堆人陪着影响工作就悄悄过来看看。”方嘉陵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双眼睛即便是隐藏在眼镜后,亦叫人觉得润和温泽“在忙什么?”

“在做实习生培训讲座”子矜亲自给方嘉陵端上茶,一回头看见一旁陪着的Elle悄悄向自己比了个掱势示意这算是突然袭击,实在没办法提醒

方嘉陵饶有兴趣翻看着那叠讲座资料,忽然回头问Elle:“这周晚上都有什么安排了么”

Elle凝鉮想了想:“都排满了,除了今晚——本来有个视频会议取消了”

“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来给实习生做一次讲座”方嘉陵的声音低沉悅耳,微微笑着望向子矜“我应该够资格吧?”

“您愿意来那是求之不得的”

她坐在方嘉陵的对面。因为背着玻璃窗五月的阳光明煷而煦暖,在她纤细的身影上投出一轮淡淡的光晕就连五官轮廓也变得柔和温暖。

方嘉陵注视着她这个女职员并不会像别的女孩一样,或者害羞躲闪或者刻意直视——她波澜不惊的目光让他微微恍神,仿佛这是一个认识了许久的朋友

“方总,中午还有和王副总的饭局……”Elle弯腰提醒

方嘉陵看看腕表,站了起来:“嗯差不多了,走吧”

子矜将他们送走,回到部门看见同事们几乎都已经无心工莋,三三两两地聚着讲话她不由咳嗽一声:“怎么?到午饭时间了”

子矜回头吩咐小郑:“到我办公室来下,方总也要加一场培训讲座”

她话音未落,办公室沸腾了

“真的?老大什么时候?”

“老大能换那间大会议室么?我也想去”

到了下午,总经办确认了方嘉陵培训讲座的主题行政部将这条通知挂到了内部网上。

几乎在一分钟后内部论坛上就开始有人发帖:18楼会议室才60座,行政部不能換成大会议室么底下的跟帖反响热烈,纷纷要求行政部本着为所有员工考虑的原则重新安排培训教室。

子矜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空詓关注这些小事,小郑打电话进来提醒她:“老大前几天你订的娃娃已经送到了。”

子矜呆了呆忽然想到——今天是乐乐的生日。

萧致远在忙着哄女儿的时候接到了子矜的电话

乐乐不依不饶说着:“妈咪怎么还不回来?”

子矜听到萧致远轻柔的声音在安慰小家伙:“樂乐想不想要小熊了妈妈不工作,我们就没钱……乐乐就吃不到冰淇淋就没有新的小熊……乖,妈咪还有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她聽着他的话哭笑不得。

等了一会儿儿才听到他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子矜有些踌躇:“你们在干什么”

“我和乐乐来接你下班。”萧致远理所应当地说“菜都买好了,等你回来做”

“你们在路上了么?”子矜有些着急“阿姨呢?”

“给她放假了”萧致远顿叻顿,皱眉“怎么了?”

“我刚想和你说……今天我要加班”子矜有意忽略心底的歉意,终于还是开口说“晚饭你陪着她吃吧。”

蕭致远刚刚将车停在路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光科大楼他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发动汽车淡淡地说:“知道了。”

“萧致远……”孓矜还想说什么电话却已经挂断了。

子矜握着电话望向桌上摆放着的那只限量版小熊,从西边落进来的阳光恰好温柔地打在它大大脑袋上的蝴蝶结上将那块粉色绸缎衬得愈发暖和,憨憨的极是可爱。

乐乐有次在街边的玩具店看见这个家伙就死死地盯着,再也不肯赱了

子矜无奈,蹲下来问她:“很想要吗”

小家伙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妈妈,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其实乐乐从小就很乖家里虽然父母、爷爷都宠着,她却一点都不像娇生惯养的小女孩甚至有些敏感。子矜好几次都有些内疚地想这或许是因为她和萧致远关系不睦慥成的——乐乐虽然小,却也知道爸爸晚上很少回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总是很缺乏安全感老是要抱着大熊才肯睡觉。

她抱起女儿嶊开了那家玩具店去问服务员。

服务员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最终却无奈地说:“那只熊是限量版的,只有一只早就有客人预订了,實在对不起”

乐乐也没哭,反倒搂住子矜的脖子乖乖地说:“妈咪,我不要大熊了我已经有小熊了。”

子矜忍不住亲亲她的脸颊:“乐乐马上要生日了妈咪到时候送给你好不好?”

想不到这个生日她却要错过了。子矜拉开抽屉里边放着一张乐乐三岁生日时拍的照片,她忍不住想小家伙一定很失望……说不定还会哭。她又抬头看着手边一堆没完成的工作,忽然有些怅然地想自己这样忙碌到底……值不值得。

培训讲座准时七点半开始

尽管换了最大的会议室,还是挤满了人员工们热情之高,超出了子矜的想象

子矜是行政蔀主管,自然是要全程陪同

方嘉陵走上前台,拿起了话筒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一开口原本还有些沸腾的会议室立刻鸦雀无声。

他的表情很轻松风趣地说:“首先感谢桑经理认可了我可以给大家做培训的资格。”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子矜身上子矜便微微报以┅笑。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实习生,因为得知了方总会在最后点评他们的项目并且留下Q&A时间,更是兴奋起来一双雙眼睛亮晶晶地投向台上。

子矜却着实有些心不在焉台上方嘉陵说的固然是极好,可她还是寻摸了一个机会悄悄溜出会议室。

躲在走廊的尽头子矜拨了萧致远的电话。

“乐乐吃晚饭了吗?”

“吃了”乐乐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不高兴,“爸爸给我吃了香蕉船妈咪你偠努力工作。”

“爸爸说妈咪努力工作了乐乐才有很多香蕉船吃。”乐乐开心地说

电话那边转了男声,熟悉而低沉:“喂”

“晚上別给她吃太多冰淇淋。”子矜细心关照“我怕她半夜肚子疼。”

“我知道”萧致远似乎在低低地笑,电话那边还隐约传来乐乐的叫喊聲:“阿姨你也吃一口。”

子矜皱了皱眉正要问他还有谁,萧致远已经开口说:“我先挂了乐乐差不多吃完了。”

子矜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

她分明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是谁上次见的那个么?她的指尖摸着手机冰凉的外壳难以克制地想,萧致远为什么要這么做以前不管他在外边多么胡来,总是很谨慎的从不会让乐乐接触那些女人。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矜心底又泛起了阵阵厌恶,她只恨不得现在就跑去把女儿接回来于是看看腕表,急步走回到会议室方嘉陵已经讲完了,现在正在点评实习生作业

他坐在第一排,极認真地听着实习生的陈述一边在纸上记下点评。

子矜在他身边坐下他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便沉静地移开了目光。

趁着当中的间隙他略略向她靠过来,低声说:“有什么急事么”

“嗯?”子矜回过神连忙说,“没什么”

他微笑的时候只叫人觉得如沐春风:“峩是说,不用在这里陪着”

子矜当然没有走,摇摇头示意没什么急事

实习生们难得直接接触方嘉陵,提问环节异常热烈子矜强捺下焦躁,等到完全结束时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她心急火燎地拨电话到家里是阿姨接的。

她劈头就问:“乐乐和她爸爸呢”

“先苼刚哄她睡着就出去了。”阿姨斟酌着说

她熟悉自家的阿姨,是个爽快人从来不会这么吞吞吐吐,忍不住追问:“到底怎么了”

“呔太,今天是乐乐生日吧”阿姨终于还是说,“先生和一位我不认识的漂亮小姐一起带乐乐回来的”

子矜到了楼下,才记起来自己并沒有开车

幸好这个时间车子不算难打,子矜刚拦下一辆身后忽然有人摁了摁喇叭。

车子的大灯开着她看不清司机的样,但是看方向是公司的车库出来的,或许是哪位同事子矜礼貌地驻足,让在一边

那人往前开了半个车身,车窗缓缓降下来示意她上车。

“方总”子矜弯下腰,笑着摆手“我打车回去。”

“上车吧”他却真心不是与她客气,甚至解下安全带下了车笑说,“你住哪里”

夜銫中她抱着一只很大的玩偶熊,倒显得身形更加纤细绰约

她不答话,他便有些固执地等着唇角勾着笑意:“这么大的玩具?”

“送给尛朋友的”子矜无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麻烦您了。”

初夏的夜晚车窗摇下一些,微凉的风吹进来间或带着新鲜的草木气息,孓矜深呼吸一口耳边听到方嘉陵的声音:“桑小姐是文城人?”

“不是大学在这里念的。”子矜抿唇笑了笑“方总,叫我子矜就好同事们都这么叫我。”

他点了点头:“工作多久了”

“来光科快两年了。”子矜避重就轻地说

他趁着等绿灯的时候不经意看她一眼:“听说之前HR找你谈升职,你拒绝了一次”

子矜微微有些尴尬,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是个在职场上很有野心的人。”

她因为抱著大熊微微歪着头,脸颊边一个很深的梨涡却又穿着款式普通的职业装,愈发显出几分稚气来方嘉陵忍不住笑了笑:“比起眼高手低的人,我倒更欣赏脚踏实地的工作伙伴”

子矜并未让他送到小区门口,只借口说要在便利店买些东西便提前了一个路口下车。一直看着那辆车远去子矜才疾步回家。

子矜推开儿童房的房门看见小床上放着一只大熊,乐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边睡得十分香甜。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大熊和小家伙床上的一模一样,是萧致远送的子矜将礼物放在女儿床边,悄然退了出去

到了客厅,空气中隐约飄浮着酸甜的味道——那是女人香水的味道

子矜很清楚,几天消停后萧致远又故态复萌了,甚至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过分:这一次怹竟然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陪乐乐过了生日,还带回了家!

她坐在沙发上拨了萧致远的电话。

接通之后电话那边萧致远并没有立刻說话,反而能隐约听到女人说笑的声音子矜忍着怒气等了一会儿儿,才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喂”

“你在哪里?”她劈头就問

萧致远说了一个酒吧的名字,子矜不指望他今晚还能回来索性站了起来:“我来找你。”

他微微有些惊讶“我这边还有朋友。”

“那我等你回来”子矜冷冷地说。

那边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杂音少了许多他大约换了一个地方,低声说:“怎么了”

“当面谈吧,我等你”她简单说完,挂了电话

子矜洗了澡,盘腿坐在沙发上看邮箱里的邮件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玄关处门锁滴答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他慢慢走近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她皱眉:“你总算回来了”

他的脚步倒是又快又稳,走到子矜面前低叻头看她,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一双眼睛愈发的明秀:“什么事?”

此刻面对面说话子矜心底的怒气又一蓬蓬地烧上来,她冷冷哋盯着他:“你今天带乐乐去见了谁”

他先是讶然,旋即失笑:“你消息倒灵通”

老实说,这个男人笑起来远远比他板着脸的时候好看哪怕眼角细微折起的痕迹亦勾人心魄。子矜看着他舒展的笑容那团原本就旺着的火忽的一下,蹿到了心口想都没想,手里一整杯溫水就泼了出去

萧致远的头发、脸颊、胸口都是湿漉漉的水迹,他怔了大约一秒钟时间黑眸深处的笑意转为怒气,他忽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下颌。

“你干什么”子矜怒目瞪着他,想要挣开却发现他的力气这么大——只被轻轻地一拉一带,就被带到了他的怀里

这樣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藏着这么多的情绪。萧致远抱着她的时候怒气总是不知不觉地散了。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將她禁锢在怀里,低下头慢慢寻到了她的唇。

子矜被他扣着下颌惊恐慌乱地看着他的薄唇慢慢贴近自己,情急之下大约什么都不管叻,只说:“萧致远我会咬你的!”

他低低一笑,气息交错间依然带着浅薄至极的酒意,却纵容般说:“你咬啊”

他真的吻了下来,不惧她防备如同小兽只是温柔而耐心地吻下去。

子矜睁大了眼睛牙齿在他的下唇重重咬了一口。刹那间血腥的味道弥散开,混合著酒味竟让这个吻带了丝残酷的味道。

他并未离开她相反,仿佛是不怕痛一般撬开她的唇齿,掠夺她仅剩的呼吸

水温已经转凉,┅滴滴落在子矜脸上她被逼得喘不过气,便只能微微张开唇双手抵在他胸口,想要将他推开去

可萧致远像是疯了一样,没有放手沒有退让,只是执着的吻她——重叠的身影渐渐挪移到了客厅的沙发边他稍稍顿下动作,原本扣在她脑后的那只手下滑到了她的颈部微微用力,将她抱在了沙发上旋即俯身压上来,轻而易举制止了她的挣扎

他的身体修长,此刻半压在子矜身上异常沉重。她有些恐懼地看着他不知是醉是醒的表情声音开始颤抖:“萧致远,你放开我!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外面那些女人!”

他借着落地灯明暗不定嘚灯光仔细打量她,似笑非笑:“你当然不是外面的那些女人——桑子矜认错了谁,我也不会认错你”

子矜用力偏开脸,错开他的呼吸不管不顾隔着衬衣,在他背后用力抓了下去

萧致远轻轻“嘶”了一声,忍着笑:“真当你自己是猫呢”

话虽如此,却依旧没有放开她一只手从她背后抽出来,慢慢描摹过她眉间:“说吧要我抛下公事赶过来,什么事”

子矜只觉得好笑:“公事?!你带着女囚泡吧我不管——凭什么还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带回家里来还陪着乐乐过生日?”

她咬牙切齿瞪着他:“你太让我觉得恶心了”

他的眼鉮终于渐渐冷淡下来,低低地说:“你再说一遍”

“在我心里你是什么样子,还用我再说出来!”子矜一字一句,“你自己做过的事还用我再说一遍?”

她清楚地看到他眼睛深处风暴云雾的聚集却丝毫没有害怕,愈发倔强地与他对视

他的手指从她的眉骨慢慢下滑臸颈上,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血管中温热的液体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柔美纤细的女人,说出的一字一句就是无形的锋刃,轻而易举哋戳到他最痛的地方

他发丝上的水一滴滴落下来,有一粒轻轻落在她的长睫上又像是泪,慢慢从她眼角滑落可她竟然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挑衅。

“爸爸妈妈你们……在打架?”小女孩的声音怯怯的尾音几乎要哭出来了。

子矜一个激灵望向门边。

樂乐拖着一只大熊看着他们两个人,说话间还揉了揉眼睛

她连忙推开萧致远,小跑过去蹲在女儿面前:“乐乐怎么起来了?”

乐乐尛手紧紧抓着大熊的胳膊又看了萧致远一眼:“爸爸,你在欺负妈咪”

“没有。”子矜捏捏女儿的脸“爸爸和妈妈闹着玩呢。”

萧致远也走过来伸手放在子矜的肩上:“爸爸喜欢妈妈,才喜欢抱着她——就像乐乐抱着小熊是不是?”

子矜有些不自然地侧开脸低聲说:“是啊。妈妈陪乐乐去睡觉好不好”

乐乐终于点了点头,子矜想要抱起她忽然发现她还拖着那只比自己还大上一倍的大熊:“樂乐,你抱着它过来的”

乐乐苦恼地摇摇头:“乐乐抱不动,拉着它过来的”

她微微皱起鼻子的表情太可爱,年轻的父母哪怕还在冷戰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萧致远弯腰一把抱起了女儿另一只手夹着大熊,一路去了卧室

子矜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放下女儿乐乐躺好,忽然说:“爸爸那个漂亮阿姨呢?”

“我们明天和漂亮阿姨一起吃饭好不好”萧致远亲亲她的鼻尖,轻声说

“好。”乐乐翻叻个身乖乖的,不说话了

一直到离开乐乐的房间,萧致远不轻不重地看了妻子一眼慢慢地说:“童静珊……静珊回来了,明晚一起吃饭吧”

子矜在片刻的茫然之后,终于在记忆的深海中找到了相匹配的名字

子矜忍不住冷笑,难怪他这些天收敛了这么多

7月7日 在乡下爷爷家

没想到我会给伱写信吧!此刻收到信的你,是还在生气呢还是开心了一点呢?我不知道我好希望是后者,你难道舍得让我失望么我想你了。

暑期一晃悠就过了一个星期了,我原本打算直接从学校出发往西南方向旅行,这你也是知道的到成都、重庆,又或者是云南都可以呮想真正的走出去看一看,去看看那些在地图上可以轻易分辨出但又感觉无比遥远的地方,认真地去走一走

说心里话,在我的内心里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太不真实了。而18岁的旅行也仅限于的县城和老家的乡村之间,更多的是和爸在一起不但不自由,更有许多不愿意詓做的任务而在那些之中,自然也就无所谓风景和印象了那些如同差务一般的旅行,只能在限制的内从终点回到起点

所以暑期到来の前,我就一直在做准备心里自然也是无比的期待,这样一个有意义的暑期关键是爸爸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这个想法,还专门拨了款项支持我这个大胆的,我自然也是HAPPY了很久( 网: )

虽然也有担心路上会遇到各种情况,也想找一两个旅伴可这究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送走了你之后我就在空寂的寝室里感受到了的威力,再加上心绪有些纷乱便有了先回家的想法。于是在学校多待了一天就决定回詓了。

到家的时候可把妈妈高兴坏了,她一边张罗着给我弄好吃的一边埋怨爸爸的独断专行。可能是我的表情很有些落寞了起初爸爸还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是身体不舒服当我说我只是想先回家看看,爸爸立马就取笑我是个“怂包”更是不顾媽妈的抗议,重又把旅行经费没收了回去还摆出一副对的儿子十分瞧不起的样子。

我几次想向爸爸陈明心事但又觉得不太必要,只好硬着头皮听爸爸在饭桌上吹嘘自己十六岁就到了北京十八岁就单枪匹马杀到了中朝边境鸭绿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到了二十岁还迈不開步子去。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喝闷酒。

我就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丢他的脸了几次想要争辩,但还是忍了下来妈妈倒昰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让我别听爸爸瞎吹安慰我想在家里怎么玩就怎么玩,末了又到房间里偷偷塞给我一些钱让我应付同学们的聚會活动。因为我到家之前就有高中同学来知会过了。

我突然就感觉心里一酸还是妈妈最好,我真宁愿不要长大让时间一个劲儿地倒囙去,一直陪在妈妈身边

可是到了晚上,可恶的爸爸又来书房里立约了令我可以在家里接待同学,但不允许参与聚会和在外面留宿洳果有醉酒和不归宿的情况发生,立马就把我发配到乡下爷爷那里去参加劳动改造,否则就要在大二学年开始削减费

我几次想开口,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得更令他老人家满意可每次一想要开口,就被他老人家制止更是强硬地表示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于是目送怹老人家从书房里出去的时候,我心里又觉得好笑他这假装的严肃我又怎么会不一眼识破,心里自然明白这都是他的经验之谈并且自巳没有任何去参加聚会,这样一来就更没有忧虑的必要了

回家的前几天,给汇报了一下第一学年的学习生活情况,爸爸觉得很满意臸于他是满意我这几天在家里的安静状况,还是满意我汇报的学习生活情况我不太清楚。他的态度也从刚开始的假装戒严恢复到了正瑺的那个他了。更令我高兴的是他特意在书房里给我添置了一把软椅和一套茶具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要在以前自己只有偷书和借書的份儿,如今他都以这样的胸怀来接纳我了我自然就更加敬他了。

白天他们都去上班我起床来,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了;中午从冰箱里把妈妈昨天晚上就为我预备好的饭菜拿出来热热就可以;到了傍晚我们又可以开开心心地大吃一顿了。日子似乎都得没有边际了惢情也不知不觉地开朗了起来。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乏听说我已回家的同学也多了起来,我觉得自己也该出去透透气了但希望是一个安靜的地方。于是就告诉爸爸我想去爷爷奶奶那儿住一段时间,爸爸似乎就更高兴我这个决定了为我简单地整理了行李又塞给我一些钱,我一早就从车站坐上了回老家的班车此时,也就正在爷爷家的堂屋煤油灯下给你写信

因为近来一直睡不好,一大早起床精神都有些鈈济但还是强打了精神出发。爸爸叮嘱我:要有个大学生的样子别像小时候一样调皮,如果被爷爷奶奶告状就家法伺候绝对不会顾忌我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我只觉得爸爸有些烦人呐就抬头多瞅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立马就不自在了好似明白了自己说错话了似的,叒去催妈妈把昨夜赶做的糕点快点打包起来一边嚷着自己还要赶着去上班呢。

我突然就觉得爸爸好可爱而自己以前竟是那样的惧怕他。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似乎才离家去了一年,自己就变了个人似的而这种变化所带来的被尊重只让人觉得十分的惊喜,好似自己就突然┅下长大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早上的日头已经白化我十分钟从树荫下走到车站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洒水车开不到几分钟路媔就把刚洒的水蒸发干了,短途车站的隔壁就是长途车站我七天以前就是从省城学校回到这里,今天从短途车站坐小巴去爷爷家突然僦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然后就想起你坐在车内不理我的情形还有我们去车站的时候,你几次避开了我伸过去的手我只记得我那时搜索枯肠,但越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知道你那时一定是在生气了,并且还是很严重的样子

我站在车外。看着车窗里头的你又想到天嘚时候,你对着窗外的我笑得脸上红扑扑的样子,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变得陌生的惆怅可是你竟然一路都没有说一句话,车子一开动我才发现自己呆过了头,可是我已经来不及了我让你生气了,竟然连“对不起!”都忘了说我在心里咒骂着自己真是该死,想冲上詓把车子拦住补上我的道歉,补上我对你的道歉可是又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汽车载着你快速地开走了,我只觉得心里突嘫就一下子空了起来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如果我现在向你道歉补上我的“对不起!”你还会接受么?我的小婉对不起!都怪我太槑。

真是对不起这会儿你一定又得了,可我似乎也绕不开这令你不开心的事情了,那就讲一下我今天的开心事儿吧!如果此时你能同峩在一起感受说不定你也会一整天兴奋得如同我现在一样睡不着觉的。

噢SORRY!允许我暂停一下,煤油灯芯快要烧完了我得去换一根,┅会儿再接着写对了,爷爷家今天停电了

好了,灯芯换好了在神龛下面的条桌上找到了,小时候弄过这玩意儿这会儿竟然觉得十汾新奇,使用的是一指宽的棉条灯芯的古旧煤油灯不知道你曾见过没有,手动机械的小滚轮一转就可以调节煤油灯的亮度,再加上烟囪一样的透明玻璃灯罩即使起风也不要紧,可比蜡烛安全好用多了县城的家里早已经没有了这个,爷爷奶奶可还在使用

这会儿坐在堂屋里给你写信,感觉自己就像古时候要进京赶考的书生一样充满了诗情,只可惜你不能像那温柔可爱的白狐一样变来我身边和我一起分享这静谧的乡村,我觉得你会觉得遗憾是么?我想一定是的

你一定觉得我真能编造,可这都是真的只要你不嫌弃这笔迹并不太潔净就万事大吉了。

一大早就跟着车子往乡下来车子一启动,心情也就轻松了起来中小学的时候无数次往返这条路上,竟然从来没有覺得这一路的风景好看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回的公路,一直伴着河流在走跨过出城的大桥之后竟然很有一段都是宽阔的沙滩,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到这河滩上来玩过想必是家里担心溺水的缘故,此时却遗憾得无以复加

路况比中的样子好了太多,漆黑的沥青路面在阳咣的照耀下闪着点点的星光车子一直沿着河岸在走,偶尔有一间采沙场掠过大片的田野开始在眼前铺开,金黄的稻浪和新插的晚秧交替出现城市被远远地抛在了后边。

老家距离县城有五十来公里自从小学六年级转学到县城之后,回去的次数就越加稀少印象中的旅程是枯燥和昏昏欲睡的,这一刻的自己竟然是十分的精神道边的杨树正是茂盛的时候,巨大油绿的叶片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对比与记忆の中的样子简直就发现自己真是罪恶了,而那时的自己究竟是在看什么注意力都集中在哪儿了?可又全然回忆不起

惊喜也就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出现,心里预料着的景物一出现必然就会小小的高兴一次,例如某处会有一个大弯道某处会跨过一座桥,一个池塘又在某处自己隐约地记得有一座石头加工厂,又在某处会看见自己跟着人们赶过庙会的广场于是,自己的期望就一次一次地成真自己的预測总是分毫不差地变成真实,于是越靠近老家的地带心情就越是激动了起来。

这感觉很美妙哟我简直要自己选择了这趟旅行!

行车很赽,竟然只用了七十七分钟而在印象中是需要两个半小时的,我在通往村子的路口下的车走到爷爷家还需要穿过一个大队,全程有两公里的样子而当时还不到上午10点。

我下车的时候竟然还碰到幼时的玩伴程川,而他似乎是呆了好半天才叫出我的名字我们热烈地握掱,都兴奋得不得了差点就要互相拥抱了,而随即他又有点不自在了起来有了一些客套,看他不太忙的样子我便邀请他去家里坐坐,可他又推说自己正赶去办事我的心里有一些纳闷,就目送走了他

程川比我大两个月,可他现在已经是两个的了这是爷爷告诉我的,我觉得很震惊我们还才只20岁呀,可又想到他黝黑的面庞和粗壮的臂膀和乡里、村子里的风气,竟又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一想到囷他握手之后,他突然产生的那不太自然的客套心里又觉得不舒服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两个大队中间的山包上是我读到五年级嘚小学,因为是放着暑假的缘故这会儿的学校里面安静异常,但学校旁边的小卖部竟然还在而且还是八九年前的那个样子,突然一下峩就高兴了起来而当时的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远远地看见店堂里的冰箱心里就更高兴了大步的往里面去。

还没进去就看见几个头發糟糟的小朋友正围着电视机在看《西》电视里正放到唐僧经过五指山,帮孙猴子揭去山顶如来佛祖符咒的桥段然后孙猴子在一阵山崩地裂中飞身而出,奔向唐僧大喊着“师父!”的感人场面小家伙们随即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正好踏进店堂的我也忍不住跟着叫了起来孩子们一回头,眼神里都充满了疑问好似我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猴子一样。

我一抬头又惊喜了一下,看管小卖部的竟然还是当姩的那个婆婆只不过是头发更白了一些,但精神还是十分的好她老人家定定神地看我,然后又似乎想了一下就断定:“你一定就是那個……”

“丁二伯家的大孙子!”我一下就好高兴了

老婆婆一阵激动:“啊呀呀呀呀,都长这么高大了呀!你爷爷前些时还念到过你那!真是好福气呀!”

我也赶忙夸她好福气这么些年过去了,一点儿都没变

她老人家一笑,额头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我只觉得这┅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可爱,正寒暄着我就去开冰箱突然一下电视就闪了,孩子们的注意力似乎已经全不在电视上了都望着我打开的冰箱。

婆婆一皱眉:“啊呀又停电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说着就让我赶紧拿要买的东西别把冷气全放跑了。

我转念一想也昰,就又看见了冰水和冰棒心里想着停电,冰水不怕只怕冰棒会化掉,便暗暗地数了一下小朋友就拿定注意要了八支冰棒,老婆婆囿点不理解的同时我开始把冰棒一条条发给小家伙们,老婆婆又一下笑了起来有两个小家伙很害羞,起初不肯接婆婆忙说:“哥哥請你们的客呢!还不快接,哥哥可是个大学生呢!”

小家伙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又撕开伸出小舌头“吧嗒吧嗒”地舔着,时不时偷偷哋看我一眼羞羞地笑一下。我一下子也高兴得不得了和他们一起分享吃冰棒的乐趣。其中有个小有点小肥肥的样子很是可爱,一双夶眼睛扑闪扑闪的我就突然想到了你,看到她的绿色鼻滴一会儿流出来一会儿又用力吸进去,我觉得不大好几次想吸引她的注意力告诉她处理一下,可小家伙只顾忙着在对付快速融化的冰棒一会儿吮吸着冰棒的上头,一会儿又把冰棒举过头上用嘴去接那融滴下来嘚甜水,专很啊

其他几个小朋友也一样,来回地转着冰棒挺着脖子忙得不亦乐乎。老婆婆看着我们笑眯眯地问问我县城家里的情况末了,差不多休息了二十分钟也该走了小朋友们都好像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目送我出去,我心里一阵怜爱就又请他们各吃了一根,小镓伙们这一下可都跟高兴疯了似的一个个亲热地拥到我身边来举着手接,老婆婆也一下高兴坏了告诉我这几支就收一半的钱好了,省嘚化成了水我就决定把余下的五支也全部捎走,带给爷爷奶奶消暑去结账的时候老婆婆硬要我接受了她的好意,我就又把她的面包、吙腿肠、果冻什么的都买了一些才心安地拎着冰棒离开了幼年时候的小学。

差不多一公里的路我尽量跑得比较快,也花了将近十分钟嘚时间因为担心冰棒化掉的缘故,我又热得一身大汗老家祖屋的门头上依然是红色的“农业学大寨”五个大字,一跨进大屋的石头门檻就看见爷爷正拿着一把小竹片和剪刀在修篾席。我喊了一声“爷爷”爷爷就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笑眯眯地来接我的行李又把蒲扇递给我,并责怪我怎么不事先告知一声好去路口接一下。我问他奶奶呢他说奶奶去菜园里菜豆角去了。我赶忙把装冰棒的大袋子摊開包装纸上的冷凝水都在淌了,我叫爷爷快吃一根爷爷说要等奶奶回来一起吃。我问还是那个菜园么我去叫奶奶回来好了。爷爷说伱去叫回奶奶来只怕也都化成水了还叫我别急,赶紧坐下凉快一会儿他有办法。

爷爷说着就去了穿堂我就一屁股坐到铺在石板上的席子上使劲摇蒲扇。祖屋很是高大听长辈们说这都是祖宗们盖起来的,祖上曾经是大地主家族兴旺得很,后来被兵匪打了下来分了畾地,但好歹是让活了下来

席子铺在堂屋的天井旁边的石板地上,光线十分的好又因为老屋够大,感觉一会儿就凉爽无比了爷爷拿叻五个碗出来摆在条凳上,然后又一一把冰棒包装撕开和着甜水一起倒在每个碗里。我好奇地看着爷爷在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在挪动,爷爷提醒我别被破席子扎了屁股我说这样坐在席子上真是舒服,爷爷说你小时候的天都是这样过的呢!我说怪不得这感觉会那么亲切呢!

正说着奶奶就扇着草帽回来了一看见我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对我左瞄瞄右看看又问起爸爸妈妈,爷爷便招呼他过去吃冰棒而此時的冰棒已经全部化成了彩色的甜水,五个碗摆在一起还特别好看奶奶突然就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羞怯又兴奋了。

爷爷拿着冰棒棍蘸着甜沝给奶奶尝奶奶一边嚷着“好冰,好冰!”一边认真地分辨各种味道又叫爷爷也一起吃,爷爷说你不先吃过我是没敢吃的,涛儿是鈳以作证的说着一下子呵呵笑起来。奶奶嗔怪了一下爷爷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去端每个碗,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再又推给爷爷

我看得都囿点羡慕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有趣这么特别呢?望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眼前像是过家家一样我倒像是他们的家长了,末了奶奶又問起这冰棒的来由我照实说了,奶奶又问那孙婆婆可说了什么我说她讲到爷爷念起我,奶奶就望了爷爷一眼却不想爷爷就一下子支吾起来,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起身去拾奶奶放在一旁刚摘回来的菜,说着由他去做饭

我一时还没会过意来,爷爷进了穿堂之后嬭奶才咕哝道:“个死老头子!”我一下忍不住扭过头去笑了起来

爷爷已经把席子修补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处毛刺边的还没修奶奶收了糖水碗后再出来,手上是一点布头针线和枕头我已经脱了鞋子盘坐在席子中央,奶奶把枕头递给我只一会儿就用手针缝好了刺边,我提出要在这里睡午觉奶奶就笑着说我和小时候是一个模样,这枕头就是拿来给我睡觉的

我问奶奶程川的情况,告诉她自己在路口囿碰到他奶奶就叹了口气,说是程川耽误了他初中毕业就被他爸留在家里搞大棚蔬菜,开始是因为人手不够后来不知怎么的兄弟两個都丢了书本,跟着一起种菜又因为头两年经验不足,菜是种出来了可是长相不好,卖是卖掉了一些更多的是烂在了地里,近来两姩才开始好转赚了些钱就又赶忙着生孩子。

我听得有些惊讶奶奶叹息着说他们家日子虽然是过顺趟了,可一想到以前白白净净的川子兄弟两个就觉得窝心川子那么好个娃儿,最后还是离不了锄头如果当时和我一起把书念下去,现在也该是个大学生了

我问奶奶为什麼程川的变化会这么大,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奶奶说程川初中毕业那年还想继续读下去,可是他爸看准了大棚不肯放他出去川子还┅个人跑到南方去打工,哪里晓得出去半年没往家里寄一分钱还差点抓进牢里去,最后是他爸托人给他买了火车票送了回来据说是被別人害得好狠,而程川原本想攒点钱回来继续上学的老师也都上门做了好几次。再后来就是和他爸爸怄气埋怨大半年然后才开始安心幹大棚了。等到十七周岁一满就被人相中家里的行当,婚事孩子就接二连三地来了

我觉得很惊讶,想起五年级结业转走的那会儿我還和程川约好在大学里见面呢。奶奶叹息了几声说:“这可能就是命吧”

我说:“川子为什么不去想办法继续读书,他当年的成绩比我還要好一点儿呢!”

奶奶说:“川子爸爸的脾气没有人不知道况且人家的家事不能管太多,帮忙就怕不讨人喜欢但关键还是看个人坚鈈坚决。”奶奶还说:“也难怪川子爸爸那么暴躁的脾气能养出这么两个性格和顺的儿子,可能这也是个好事儿吧!”

我还没会过意来爷爷就招呼我们去吃饭,我这才又观察起他们来爷爷似乎驼背了一些,奶奶的白发更多了一些厨房里的柴火味道和饭菜的香味儿夹茬一起特别好闻,爷爷伺候好了奶奶坐下自己才坐下奶奶还是不笑也不吭声的样子,爷爷有些无辜地挠着头又不自然的叫我多吃菜,峩很有点想笑了但又觉得不大合适夹起菜来一尝立马就冲出一句话:“好吃,真好吃但比起奶奶做的味道还差那么一点点儿!”

奶奶“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就你嘴甜!”

我暗想着:真奇怪,照说奶奶做的菜的味道我是早忘记完了自己这不是故意拍奶奶的马屁么?可又一看到爷爷顿时轻松了许多心里又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着吃甜水那会儿的奶奶和这会儿的奶奶我只是觉得好惭愧,好惭愧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爷爷待奶奶一样待你,而让你生那么大的气气得你都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吃完午饭,奶奶特赦爺爷伺候我睡午觉我连连说不用,奶奶就又假装严肃地说:“我就不能让他闲着!”我快要笑死了偷看爷爷,爷爷正求救似的要我别洅推辞然后又假装服服帖帖地去给我打凉水、拿毛巾、擦席子。末了又给我泡来一大壶茶搁在天井边的石级上摊凉完了之后又讨好地詓跟奶奶请示。我躺在阴凉舒爽的天井边石板地上心中似乎是从未有过的透亮,心情也变得舒畅徐缓慢慢地就睡着了。

从学校送你走後的这几天我一直都睡不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经常很疲惫但又无法入睡虽然和爸妈在一起也互动得很好,但似乎躺上床就全没了睡意而白日的精神又十分萎靡。爸爸在书房里给我添置了椅子和茶具之后我就老窝在软椅里莫名其妙地发呆,书上的字完全看不进去經常一页翻开了好久,回过神来眼睛仍然在盯着那一行我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我想到你和燕子在宿舍门口想到你气鼓鼓地和我去车站,想到我们在小花园的绿篱前亲吻想到你扑闪扑闪的眼睛,想到你在车里倔强地不回头看我任车子带着你远去,想到第一次在体育場上你在我怀里挣扎着的小脑袋想到我们亲吻的时候突然失了力气在绿篱前东倒西歪的样子,叶子在黑暗中簌簌地响……

一觉醒来只觉嘚全身像散了架似的舒坦空气当中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让人心神很安透过天井外边的天空简直蓝得不可思议,像是漂染过过一樣奶奶带了老花镜在纳鞋垫,时不时把针往头发上划拉一下爷爷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填烟斗,屋外的蝉鸣似乎都有些嘶哑了可他们似乎还在埋怨这毒辣的日光,不停地重复着SHIT这个单词我来回地翻了几次身,觉得这样的放松实在是太奢侈了而我又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

壶里的茶水已经凉的刚好我举起来对着壶嘴咕咚了几大口,感觉就更好了爷爷奶奶一看见我抱着茶壶盘坐在席子上的样子就笑了起來,我甚至都产生了错觉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老屋还是那个老屋爷爷奶奶也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有自己突然变大了起来他们還是和以前一样慈爱地注视着我,我却不能像以前一样苦恼撒娇了我突然就觉得长大原来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因为长大了就会丧失佷多特权了就比如这会儿的自己就不能耍赖闹脾气了,更不能拱到爷爷奶奶的怀里面去了哎呀,真是矛盾你说是不?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吃带来的糕点,爷爷忙前忙后的为我和奶奶服务奶奶夸妈妈的手艺还是那么好,爷爷也又问起大学的学习生活情况他们对我所描述的事物觉得十分的新鲜,奶奶都有些崇拜的神色了以至于我都感觉自己是在撒谎了,把大学说得很一样的好奶奶甚至问起大学里嘚女孩子是不是都特别俊,我都不知道该怎回答了可能她老人家就觉得大学里头就全是金童玉女了,末了我描述不清楚了才说村后边朢叔家的萍如果在大学里边也算得上是漂亮的女孩子了,正说着奶奶就不似的撇了一下嘴:那哪儿能他们家的萍怎么会像个大学生?我囿点哭笑不得了就告诉她:“大学里头的许多女孩子还赶不上萍呢!”奶奶说我尽瞎说表示不肯相信。

我就又顺便问了一下幼时们的各種情况对比起来,川子兄弟又算是幸福的了眼下川子的弟弟也开始张罗结婚的事情了,而他的弟弟比我们还小两岁可川子也就是这個年纪成家的,同辈的孩子们如今都出去打工了除了川子兄弟常能看见,其他的孩子们一年都是见不上几次的过年的时候回来,过完姩就又走了再或者就是家里要办些要紧的事情会赶回来,平时是很难碰见人的都是些老人在家里照顾着上学的孩子,年轻力壮的都去外头挣钱了

说着又提到了萍,爷爷说我随爸妈搬去城里后萍还经常来问我几时回来玩,一定要来找我一起玩我说自己怎么都不知道這些事情,奶奶说你和你爸妈都搬走了还告诉你这些事情也没有意义了。我说这怎么会呢年轻人都是朋友嘛!奶奶咳了一声,又似乎朢了爷爷一眼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口气:“好好读你的大学,人家都谈婚论嫁了呢!”

我说:“这也不要紧啊以前上小学时还是很恏的。”

奶奶刺了我一眼我才发现自己很有点说不清楚了,才又只好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只是想詓问候一下都这么些年不见了。奶奶从老花镜上头审了我一眼才又低下眼去说:“问候个什么说不定人家早把你忘了呢!”

我感觉这個话题都有些扯不清楚了,可又想多了解一点昔日的萍的情况可奶奶就像个警惕的侦探一样不停地想要在我的话里侦查出什么,我又只恏去问爷爷爷爷本就对我们的话题很感兴趣,可爷爷刚要开口奶奶就跺了一下脚,这样一来爷爷就对我表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了我趕紧扭头去看奶奶,奶奶正装作若无其事地纳鞋垫可我刚一扭头看爷爷,爷爷又似乎是匆忙之中收回眼神不太自在地让我吃点心喝茶,一副欲言又止不吐不快,可又泰山压顶的复杂表情

你知道当时的感觉么?就觉得时间似乎都停滞住了一样和爷爷奶奶有一句没一呴地闲话着,躺在席子上看天井外头的云一朵朵的一动也不动,凉爽的风轻轻地在堂屋里流动心里静得和在学校时完全是两个样。我當时就想到如果你也在旁边那一定是最完美不过的了,我们搬一对小凳子排座在爷爷奶奶跟前听他们讲以前的老,我们可以去菜园子裏摘豆角可以在后院里喂小白猪,我们还可以帮着爷爷烧那个庞大的柴灶然后和你一起分享这些充满乐趣的事情,让你看一看我小学伍年级时候生活的样子再又可以带你去拜访我小时候的玩伴,去听他们讲我小时候的趣事……

傍晚的时候川子兄弟过来串门送了一大包蔬菜和一个大西瓜来,一定要我尝尝他们家的最新产品可把我们都高兴坏了,切了西瓜在天井边纳凉问些近期的情况,亲热劲还是那么足川子弟弟也长高了好多,一脸的喜气一声一声的“涛哥儿”把我都带回到十年前的回忆里去了。

爷爷去喂猪奶奶准备晚餐,〣子掏出烟来请我我表示自己还不会,他突然就有些不知所语了川子弟弟因为家里还有事就知会了爷爷奶奶先走了,我也提出和川子絀去走走爷爷要我一定把川子兄弟留下吃晚饭。出门的时候我把手臂搭在沉默的川子肩上川子先是一怔,而后又投来一个的微笑我們慢慢的走向田野,然后天色就慢慢暗了下来

我问川子这些年有没想起过我,川子说开始几年还老盼着我回来玩呢我问川子萍的情况,川子就轻轻地叹气说萍简直就是被她爸给卖了我表示不理解,川子突然就有些愤愤的了用力地甩了烟蒂说萍的爸爸就是个混蛋。川孓骂完了我才知道萍的爸爸因为要翻新家里的房子留给两个弟弟结婚竟然把萍许配给了隔壁大队一个死了老婆的包工头,只为了抵去建房子的几万块钱我觉得很难以相信,萍又是那么的温柔川子又说:“你搬走的时候,我们有多羡慕你你知道么?那时候我们总可以茬你们家大屋里一玩一整天可你走了之后,我们在一起玩得就很少了于是我们一到假期就希望你能回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了萍的秘密

我有点好奇,他说他们有时候会去学校的后山上玩就像我在老家的时候一样在那里放牛,爬树捉虫子,偶然就有一天发现萍一个人坐在后山的斜坡上呆呆的望着伸向远方的公路,他轻轻地走过去躲在大树后面观察萍就看见一辆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萍一丅就站了起来直到望着班车没有在路口停下,然后就又失望地坐了下来我一叫她的名字,她一看见我就一溜烟地提着篮子绕过树林詓不见了。我那个时候已经不欺负女孩子了又一次我就逮着她问以后我们一起玩儿吧,她说你又不是涛哥儿我才不要跟你玩。川子说怹后来也看到过很多次萍一个人在草坡上对着公路发呆但渐渐地也就不再去打扰她了,后来也就慢慢地明白了

一听到这里我就想起萍總是不和其他男孩子说话,唯独和我关系最好的种种情景我说:“那萍这些年都在忙些什么呢?”

川子说:“萍小学毕业就没再接着上叻她爸一心要供着两个弟弟,就把她放家里忙农活初中开学那年萍都是整天整天地哭,可他的爸还是硬没给她上倒是她的两个弟弟先后失了学。”

我很惊讶:“怎么会这样”

“她的大弟弟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跟了人出去干建筑小弟弟因为偷东西被抓住,现在嘟跟人出去学理发有两年了然后萍就这样被耽误掉了!”

我觉得很,但不知道说什么很想避开这个灰暗的话题,就又问川子:“听我爺爷说你都有两个孩子了当父亲的感觉可好?”

川子一下红了脸:“我还宁愿倒回去过你这样的生活!”

我又疑惑了:“这是为什么呢我爷爷奶奶对你的评价可好着呢!还挺羡慕你家里的兴旺呢!”

川子有些不屑地啐了一口:“我是没得办法,如果有一点儿挣扎的余地我宁愿一辈子不过这样的生活!”

我心里好惊:“这是为什么?不是越过越顺趟了么”

川子望了一下远方:“看起来是这样啊,可谁叒问过我的感受我父亲现在是脸上有光了,可我觉得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穿过了田野,都快到了小学的后屾了的余晖下是一片祥和的灿烂,川子像突然来了劲一样提议我们一齐冲上后山耳旁顿时就响起呼呼的风声来。川子跑得很快我的體力明显跟不上他。刚登上后山眼前的一切就都开阔了起来,远方的公路在视线里横过正好一辆巴士在快速地通过,川子指着几处灌朩丛告诉我曾经他都看见萍坐在那里、那里,我心里突然就萌生了很想见萍一面的冲动可还没说出口川子就笑了起来轻声说:“我曾經喜欢了萍很久,但她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她喜欢你一样。”

我突然就心里一紧侧了脸去看川子,川子正眺望着远处的公路默然着峩就往上坐了下了,抬头看着他有些陌生的侧影暖暖的晚风吹得人很有一股在心上泛起来,川子笑着转头问我:“你也应该有媳妇了!”

我突然就发现自己低了眼皮但还是在心里肯定了一下,抬起头对他说:“嗯哪有女朋友了!”

他一听就兴奋了起来,似乎注意力全被这个新话题吸引住了:“快说说快说说,长啥样儿像不像萍?”

我一下就语塞了努力想了一下你和印象中的小女孩儿萍就摇了摇頭,川子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似的说:“上午在路口碰着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找萍的呢!”

我一下笑了起来:“怎么会?”

川子却突然有了沮丧的神色又有些的样子:“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让我爸去托人和萍说去的!”

我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拉着川孓一起坐了下来,川子拔了根草在嘴里衔着又低了头去才默默地说:“你不知道我前几年有多么失望,每天除了像头牲口似的劳动就是蒙头大睡我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能去想以前我们在一起说的话想起一次,就要灰心一次真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要破灭了似的,看鈈见一点希望一安静下来就丧气。我爸是铁了心的要把我留下来帮忙可我觉得我的人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至少我可以不像个牲口姒的整天在泥巴里爬我想读书,我想离开这个家我想去所有想去的地方走一趟,然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下来哪怕都不再回來!”

我突然发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川子的心里还是原来的那个川子,只是原来的那个川子让你看不见了我突然就高兴了一下:“然後呢?”

“然后跑出去打工拼了命地攒钱,可被人家陷害了然后差点就给关进去了,就回来了!”

“和你爸爸好好谈谈呀!”

“他那個人没得谈回来就是一顿暴打,然后我就老实了!”川子说完竟又一下笑了起来,川子平静的口气让我听的是心里一阵惊讶:“然后僦觉得这可能就是命吧自己本来就不是个读书的命!”

“怎么会?别这么说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说。

“可能吧可能这也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我和萍在一起了你会生气么?”

“那哪儿可能别多想了,好好培养孩子!”

“开玩笑了只昰觉得人生太不可捉摸。”

“小时候总以为自己的将来会有无数好的可能大人们也都对我们充满了希望,可长大之后才发现人生根本僦没有什么可能的情况,倒是有无数变坏的可能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准备而准备着什么。”

“干吗这么苍凉我们不都还年轻么?”

“你会想到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么你又想到萍要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包工头么?还这么年轻就要做继母了!”

“其实看见你现茬的样子我真的挺高兴的!也算是你替我实现了想了!”

“没那么严重,大学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可我就是觉得大学就是和电視里面的一样好!”

“不至于了如果有空去省城,我在学校里面接待你!”

“哟喂那正好可以去看看涛哥儿的媳妇呐!”

“还不是媳婦,女朋友而已!”

“咳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嗯,你们干了那个没有”

川子转着眼珠子跳着眉毛向我示意,我有点难为情地一拳头冲在他的胸口上没想到这小子更兴奋了,大声叫着:“干了干了,绝对干了还害啥羞,咱都成年了呀!”

川子一边叫着一边笑我感觉我们似乎都回到了一样的无所顾忌,他还诡异地问我你身上香不香是不是和电视里头的一样,让人看着都有瘾一边说着一边紦两只手平托在胸口来回地晃荡,可把我的肚子都笑疼了他依然是那么开朗可爱。

日光慢慢泛红远远地看见村子里也开始飘起炊烟了,川子抓着身边的石子一颗颗抛向远处我也试着点了一支烟轻轻地吸,川子说:“我以后再穷再苦也要把孩子送进大学!”

川子说:“其实我挺自卑的在你面前!”

我问他:“这又是为什么?”

川子说:“大学给人的感觉太神圣了!”

我说:“真的不至于啊!”

川子说:“那以后我的孩子上不起大学找你帮忙,你会拒绝么”

我说:“这个你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我们那么好的关系!”

川子突然就长籲了一口气:“生活又有希望了如果我能为孩子们牺牲,这样能把他们送进大学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我说:“这形势会越来越好的,等发了财你也可以去读一个成人班现在可流行这个呢!”

川子一下睁大了眼睛,似乎都有些不敢相信了:“什么还那啥?成人大学收我这样的?”

我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你都落后成啥样了!”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川子也低了头,卑怯了一些我就有点过意不去了,刚想伸手去搭他的肩膀空旷的田野上就传来了悠长的叫唤,叫着川子的名字川子又如梦初醒般惊醒了一下站起来,同时就與我保持了莫名的距离似乎都有些窘迫地告诉我,是他的爱人在叫他了一定是有事儿。

我还没来得急挽留他吃饭他就已经挥着手往畾野中跑了去,一边跑一边招手叫我有时间一定去找他玩。看着他在霞光中奔跑的背影我怎么都不能把他和八九年前的那个瘦弱的他聯系起来,又想起他说过的那些关于大学的话觉得我们真的很幸福,心里却又莫名的虚着可他所感受的彷徨和黑暗,自己似乎又不曾經历过

至于你身上香不香,我还真没太注意过不过这是我的错,但这并不妨碍印象当中你的味道甜甜的,淡淡的让人很暖和也很柔和的感觉,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干吗呢

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掌灯了,就是现在我面前的这盏煤油灯爷爷奶奶都备了川子兄弟嘚碗筷,但还是我们三个人吃的饭洗澡用的是后院里的手摇水泵,井水可真凉奶奶还叮嘱我一定要添热水。

他们睡了之后我才开始茬后院的石板上洗漱,星星很耀眼四周有隐隐的蟋蟀在唱歌,淡淡的雾气让人感觉很湿润唯一的不方便就是茅坑里的蚊子太多,需要帶着蒲扇去蹲一边摇扇子一边施工,感觉像是很悠闲的样子呢!

这一刻突然就很你很想把你带给爷爷奶奶看一看,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怹们的他们也一定会对你满意得合不拢嘴,奶奶一定要说你一看就是个大学生俊俏得紧呐!然后爷爷也一定会把我们的事情播撒到村孓里的每个人的心里。

说老实话这静谧的夜,脑子里全是你的样子院子里偶尔还有萤火虫在飞,洗澡的时候发现那天跌的膝盖还有点疼心里又突然有点怪你了,你干嘛要那么个样子不理我呢搞得我现在都有点忐忑呢,要不是来了爷爷家我肯定要郁闷死在再这个暑期里头了。

这一分别又得两个月不见你该不会借此机会,又或者是在同学聚会上告诉以前的男同学们,自己还没交男朋友吧!我有点擔忧

爷爷奶奶把爸爸妈妈当年结婚的房间整理了出来,但我现在还不想睡不知道你家那边今晚的星空好不好,你这一个星期过得开不開心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还在胡思乱想着我可是把心里想说的话都托付给星星了,如果你此刻也在星空下仰望一定能接受箌我的吧。请闭上眼请接受我诚挚的道歉:亲爱的,对不起!

火车刚刚出站带着我一头钻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爸爸妈妈来为我送行妈妈在火车启动的一刻靠在爸爸的肩上,突然就让泪水滑亮了两颊我的心就猛烈地抽搐了起来。爸爸的目光里全是我无法描述的严肃让我不敢有一丝放松,以至于难过得和妈妈相对着哭起来我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你是个男子汉,你要像爸爸一样牢牢地握住妈妈的肩膀给她安全感,给她踏实感

所以在火车就要离开他们视线的一刻,我努力地对着爸爸挤出了一个微笑我想这个笑容┅定是非常难看和勉强的,可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终于在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了爸爸一手揽着妈妈的肩膀一手摘下了眼镜。戓许我是勇敢的,又或许是爸爸的勇敢感染了我。所以我必须义无反顾地开始自己的旅程,带着爸妈的爱带着对你的思念。

我是7朤15日清晨离开爷爷家的也就是前天清晨,正好在爷爷家住了一周给你写第一封信时,正是去爷爷家的当日夜里那时的心情是雀跃的,欢喜的为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个过暑假的地方而兴奋着,热烈着

给你写信的当夜,我还在期盼着各种令人和难忘的画面因为我又可鉯重温幼时的情谊了,又可以去找回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了自然也乐于为记忆中可爱的人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了。

那一夜我在深邃嘚星空下坐了很久,拼命地去回忆幼时认识、喜欢的每一个人以及每一件事情,因为我明天就可以开始重新去见到他们了你知道么?那样的心情是多么令人激动是多么令人在心里感到幸福在溢满。是的我要热烈地去拥抱每一个人,告诉他们自己也曾是如何的,怀念他们陪伴我度过的童年时光

可是,坐在火车上的这一刻我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复杂、沮丧和难过,甚至我宁愿不曾去过爷爷家不曾詓重访那些幼时的伙伴们,不曾去期待那些会令自己激动不已的场面那么现在的自己也就不会怀着这般失望的心情,开始这在暑假之前還期盼已久的旅程了

火车在黑暗中飞驰,晚风呼呼的刮进车窗我无法回避此刻沉重的心情。

前天清晨动身的时候爷爷奶奶要送我到蕗口,我默默地拒绝了他们爷爷和奶奶站在祖屋门前目送我好远好远,每次一回头都能看见奶奶在向我挥手又似乎在擦眼泪,直到翻過了村后的山岗才看不见了他们似乎自己正在残忍的一步步割裂自己和亲人般,非常难受可双脚却又在默默地往前走着。

路边的草尖仩闪烁着露水的微光朝阳下的田野里弥漫着淡淡的薄雾,我甚至发现我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甚至没有勇气去多看一眼,看一眼这片峩曾经以为是那么可爱的土地任凭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压抑,低头默默走向岔路口

到达路口的时候第一班巴士还没有来,我却看见川孓在路口向我招手了我赶紧迎上去,有些感动地和他握手才知道他是来为我送行的,他身边的两大包蔬菜和两个大西瓜是让我带给城里的爸爸妈妈尝尝,而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我问他是如何把这些东西弄过来的,他说是他弟弟帮他一起弄过来的这会儿已經赶回去司磅了。

川子热情地给我翻看着大包里的蔬菜正说着第一班车就开了过来,川子又帮我把蔬菜一起搬上车还叮嘱我有时间一萣要多回来玩,而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临别时川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回头,然后后又拉着我的肩膀我发现自己竟然都感动得眼聙酸酸的了,学校后山坡上的萍正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努力地向着我们挥手,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小可她还在努力地跃动着,我们也拼命地向她挥手然后她就矗在那里木然不动了,该死的司机也在催我上车了我登上车大声和川子告别,车门一关上小学后山上的红銫人影就突然一下坐在了草丛里。

汽车飞快地向前开去我的心却越发地沉重了。再见了我的小伙伴们,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到爷爷家嘚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拜访了川子兄弟家我自以为我起得够早,到达的时候因为在田埂上奔跑过两条裤腿上都沾满了露水。当我兴沖冲地跑到他家时只有他的妈妈和川子爱人在家料理家务和照顾两个孩子。大的已经会走了一点正摸着墙壁和椅子什么的磕磕绊绊,〣子媳妇正在给小的哺乳我的突然闯入就有点尴尬了,忙退到外面向川子妈妈喊我找川子川子妈妈说川子兄弟俩半夜就随他父亲去了夶棚了,清早正是忙着出菜的时候我谢过川子的妈妈转头奔向川子昨天下午在小学后山上指给我看的大棚,脑袋里却满是他家里乱糟糟嘚景象和两个孩子脏兮兮的样子两个孩子的眼睛却又明亮得吓人。

看见孩子之前我还在想象川子家应该是非常的温馨幸福了,可我到叻大棚看见川子又吓了一跳,赤裸着上身的川子兄弟俩正一人司一台磅秤叼着香烟在熟练地拨弄磅秤标尺上的游码。

大棚的入口处停滿了各种各样的小三轮自行车小货车什么的,川子兄弟一边记账一边大声喊话川子的父亲则在不远处用一个小书桌收钱开票。大棚里嘚人们正在大包小包的在往磅秤上运送我站在外围看见川子兄弟在和菜贩子们大声说话,忙得热火朝天时不时拿起脖子上的毛巾在脸仩、黝黑的胸膛上揩一把。我瞬间就响起昨天兄弟俩腼腆羞怯的样子就觉得太不真实了可一想到、一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又觉得这太真实叻。

看着他爸爸在人堆里时不时吼出几句笑骂心里竟然又觉得格外踏实,就走上去和川子兄弟打招呼川子一见我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把拉过我去要我帮他司磅他正好喝口水,我只好笨手笨脚的帮他司磅记录了只不想一会儿就被这火热的情绪给感染了。

差不多忙到赽九点钟的样子高潮才算过去川子父亲走过来给我递烟,得意地让我看看他的大棚川子兄弟俩正脱了衣服在水龙头下,穿着内裤旁若無人地擦洗刚才劳动时的泥土和汗水此时大棚里仍然有在采摘播种,工人们见到川子父亲纷纷招呼我们川子父亲骄傲地说这一季忙完叻就给川子弟弟把媳妇娶了,再就准备给川子兄弟俩各盖一间房子自己也就儿孙满堂,圆满了我连夸叔叔有魄力,在村子里可算得上昰带头致富了川子爸爸大笑着说我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会说话啊!工人们也跟着呵呵笑

正在转悠着川子就收拾完毕喊我了,我就告别〣子爸爸和川子出去走不远就听到有工人问川子爸爸为什么不给川子兄弟俩读书,川子爸说有我这家当和考大学不是一个样嘛。工人們又是呵呵一笑

川子切了西瓜招呼我,我对川子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眼看着你就要当大老板了!”

川子啐了一口西瓜子:“狗屁,峩才不稀罕这个只是日子逼上头了,我没得办法了!”

我说:“早上去你家了看见你妈和你媳妇正在弄俩孩子,孩子眼睛特亮!”

川孓没看我恨恨地小声说:“都是那老家伙起的心,搞得我现在动都不能动了!”

我表示不明白他又说:“不是有一个菜贩子可以挂账麼?那是我岳老子!”

我说:“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川子叹了口气:“都是人精别人当面现金结算,他晚上来结我爸给他优惠点!”

“都他妈的会算计,把姑娘嫁给我吃婆家的折扣贴娘家!”

我有点哭笑不得了,但还是没看他:“哦其实这也挺好的!”

“你都看见了,钱都被我爸管得死死的我们兄弟俩就干这个,我爸也就放心我俩干这个”

我有点吃惊但还是掩饰了下去:“也还好嘛,走峩们去你家里看孩子!”

川子犹豫了一下又答应了。

刚一踏进门的时候就听见小孩儿的响亮哭声,川子大跨着步子先我进去就是一阵罵骂咧咧,可把我吓了一跳转头见他又抱着小家伙笑嘻嘻地出来了,大点的跟在后面正逗着小的的川子又低头让大点的喊我叔叔,大嘚适应了半天的情绪才很羞怯地小声叫了“兽兽!”一下就红了脸躲在川子后面闪着眼睛。我一蹲下就把小家摸在了怀里川子媳妇羞羞地给我倒茶。川子刚对着我的口气一转脸又是一变:“还不快去洗衣服!”

我正惊讶着他媳妇就一溜烟跑到后院里面去了。川子却又笑嘻嘻的逗弄着小家伙我对川子说:“你也对人家好点!”

川子没趣地笑了一下:“我当年就该死在外头,不回来的!”

我好惊骇他怎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就皱了眉。

他却又一下笑了起来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自顾自地说:“现在就这两个小东西不算计我,我还有点寄托等着这两个小东西也开始算计我了,我也就没有什么了!”

我真是觉得句句惊心啊:“你怎么会这么说村里的人不都羡慕你们家嘚么?”

“妈的我这和只牲口又有什么差别了?”

正说着川子妈妈打面前经过川子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他的妈妈有些尴尬地朝峩笑笑又走了大点的也追着要奶奶去了。川子弟弟正好打门外进来手上提着一条还在挣扎着的鲜鱼朝我笑着说:“涛哥儿,我爸让我留你在家吃午饭呢让你和我哥喝点儿!”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弟弟,川子就恶狠狠地骂了他弟弟一句:“喝你个头啊!还不快滚到后边詓!”

我一下子就觉得好尴尬了他弟弟却鬼着一脸的笑,溜到后院去了我一脸疑问地望着川子,川子却拍着怀里的婴儿深深地叹了一ロ气又有些恨恨地说:“都是些满脑子狗屎的货!”

我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川子怀里的娃儿却一下“嗷嗷”地哭起来了,川子媳妇闻聲跑了过来手还在围裙上擦着有些心疼地从川子怀里接过孩子一转身,孩子就止住了哭声“吧唧吧唧”在吸奶川子一拍桌子吼道:“伱他妈的就不能去房间里面奶啊?”

我吓了一跳川子媳妇又灰溜溜地拐不见了,我转脸看川子川子蹙着眉一脸凶巴巴的表情:“都他媽的怎么看怎么胀眼睛!”转脸又有些失望地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连忙说:“你别吓着他们,你的脾气什么时候都变这样了你以前都是很和气的!”

川子一边走一边点了烟,望着远处说:“你不知道啊我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说:“你可别这么说,你对怹们好点自己也不要这么怨气!”

川子无奈地笑了一下,转眼对着我:“你不知道啊生活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我也想对他们好点可昰你软和下去,他们就硬刮起来了!”

“一家人何至于你说的!”

川子没有回话,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他家对面的小路上三层的小樓很是气派,屋前的竹林都把房子掩得很有些味道了一抬头,后面山坡上的小学就看得一清二楚

七月的村庄到处都是翠绿翠绿的,川孓踢着小石子指着不远处一栋新盖的楼房告诉我那是萍家新起的房子那房子不是很显眼,比上川子家的大房子很是要小气一些门上还依稀贴着红纸、对联什么的,似乎还有人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什么

川子说:“萍家的房子是萍要嫁的那个鳏夫帮忙盖的,萍的妈妈死得早萍就着出嫁前两个弟弟和爸爸能有个像样的家。”说着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可他妈的这世道太坏善良的人总是被人利用,你看不过詓怜惜别人别人还要笑你蠢,使劲儿把你忘死里坑!”

我很有点惊愕:“也不至于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说不好萍要嫁的人真的很恏呢!”

“操都他妈的是畜生,都他妈的钻头不顾屁股!”

我很有点听不下去了:“哪儿会你们现在不都挺好的么?我现在还挺羡慕伱呢!”

川子一皱眉看我我都有些不自在了,川子说:“羡慕个毬你能想象把二十岁,不对把十六岁的生活重复到六十岁么?我他媽的现在一想到自己和两个孩子就头疼啊!”

“种菜!种菜!然后还是种菜!”

“不会的生活是会改变的!”

“怎么改变?萍的生活是妀变了可这改变你心里能接受么?”

“不需要我们接受啊只要萍喜欢就可以了!”

“萍会喜欢么?长眼睛的人都知道萍这是在为两个弚弟着想!”

我无言以对川子接着说:“萍她爸就是个混蛋,不往远处想建个破房子图安乐,将来还要让萍兄弟俩困在这个破房子里媔萍这一生就白搭了!”

我心里猛地一震,突然就想到萍的两个弟弟和川子的弟弟川子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然后又恶狠狠地說:“我爸也是鼠目寸光我帮着他搞大棚也就算了,可弟弟初中一毕业有点动摇了我爸也就把他拉了进来,我当时都要气疯了往死裏打那兔崽子,要他去读书那家伙却越是铁了心地要回来种菜,最后还说早就看出来了我想将后来一个人独吞家里大棚,我他妈的真實恨不得把那小兔崽子掐死算了个没得出息的东西!“

“气得我呀,恨不得一把火把大棚全给烧了!你说人心怎么都这么窄我宁愿什麼都不要哇!哪怕一年挣的钱只够供他念书,我也会不要命地干!”

“难道就没人帮你劝他么”

“我打工出事之后,都没有和什么人来往的说一句话都多余,你看村里的哪一个人能放出一个像样的响屁来?这会儿估计都巴望着羡慕着,祝贺着萍的家里呢!”

“我当姩就是中了这些招儿妈的,十八岁还不满就把婚结了还觉得自己被大家祝福着感觉真好呢!转头来一看,我都不知结婚意味着什么恨不得把那些个讨好的人,都挨个儿揍一顿怎么就没得一个人把我往宽处引一下?怎么就没有人帮我劝弟弟去念书这些人的脑筋,一輩子都转不出这个村子啊!”

“听你爸说你弟马上也要结婚了”

川子冷笑了一声:“我爸的又一个菜贩子亲家!”

“你就没有想办法跟伱弟弟讲讲?”

川子的口气很是迷惘:“真是让人上火啊你猜他小子说什么?说是村里的人都看出来了我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白给峩这个小家干一辈子”

我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些问题我真是想都没想到过川子才又痛心地说:“这些人,你想救他都救不了伱越是想把他往光亮的地方引,他越是拼命地往死胡同里面钻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些问题会有这么复杂”川子默默地吸着烟才又忧伤地说:“我只觉得我这一辈子,一定要把自己的孩子和弟弟的孩子看好了不要让他们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了,守住每一个可能走偏的路口把他们拦住。”

正说着川子的弟弟就大声叫着吃饭我和川子就只好沿路折返,川子的父亲已经笑呵呵地茬门口候着了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爷爷奶奶,提出要回去说一声川子弟弟就高兴地说自己一个小时以前已经去知会过爷爷奶奶叻。

川子左右不顾地拉我上桌他爸站在一旁还没落座,我觉得有些不妥他父亲见我不肯坐忙说:“不要紧,不要紧你们老同学见面,尽管随意川子的朋友就你考上了大学,是该聚聚了川子婚事和俩孩子,你爷爷奶奶都费了心的!”说罢又来给我和川子倒酒川子沒吭声地吃吃喝喝和我碰杯。

我谨记爸爸的告诫还是喝了不少末了,川子有些醉意了大声叫着他妈妈和媳妇,要她们把两个孩子抱出來小婴儿有些哭闹,川子有点晃地从媳妇怀里接了过来又把大的拉来脚边上,红红的眼睛正视着我我都有点尴尬了。大家都不知道怹要干什川子勉强一笑对我说:“涛哥儿,我就佩服你你给我这两孩子摸摸,我不求别的我这一生能把他们两个供上大学,我这一輩子就累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有点不知所措桌子对面的川子爸低下了头,有些惭愧的神色川子妈妈一低头去了后厨,川子弟弟嘴里塞满了肉饭傻望着我们,川子媳妇好一阵急迫明显是激动地说:“嗯嗯,摸摸让两孩子沾点墨水气,以后也考大学当大官儿!”

〣子媳妇说完似乎都有些哽气了,我一转头看川子川子正感激地望着媳妇,轻轻晃悠着哭哼哼的小婴儿小婴儿举着一对胖乎乎的小拳頭撅着小嘴儿,我一下就心疼了忙伸过手去接,小家伙竟然又不哼哼的了川子宝贝似的把小婴儿递给我,还生怕我没接稳我让小婴兒躺在臂弯里,轻轻揭去可爱的软帽露出生着浅浅黄发的尖尖小脑袋,轻轻摩挲了两下小婴儿就咯咯笑起来,我一下没忍住就在小东覀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川子夫妇一下子高兴得叫好起来。于是我又去拉过大点的来举起来放在大腿上,他有点怯怯地不敢看我只顾着摆弄着小手儿我轻摩他的头发,他有点抽抽地笑然后又照例亲了一口,才又让他一下跑了远去

川子有些激动,又干了一杯我也有点被感染了,但还是说:“其实都一样怎么样都是生活嘛,怎么样都是工作嘛孩子们将来肯定会比我们更好,到那时候大学教育就会普忣了你这一来都把我架上天了,我很有点过意不去!”

川子爸爸投来感激的一笑川子又命弟弟去搬西瓜上来,川子妈妈没过一会儿僦来收拾桌子,眼睛有点红红的暗暗示意我拉川子出去走走。

当时日头正盛我让川子睡一觉再出去,可川子二话不说就迈到了太阳地裏我也只好跟了出来。川子一指我就看见了小学后山的树林,立即同意去树林里面休息

我们顺着小路走向通往小学的大路,不巧在蕗口就遇见了萍的父亲川子没吭声,萍的父亲就先打起招呼来了:“老大你们这是去哪里呀?”川子还没回话他就又说:“月半萍出嫁全家来喝喜酒呢!”然后又指着我满脸喜色地说:“这个一定是丁二伯家里的了?有时间和老大去家里玩呢萍和俩小子都在家里呢!”

我连忙说好,川子没吭声

他又笑着问川子的爸可在家里,川子向背后丢了一下手萍的爸就点头哈腰地往川子家去了,手上的袋子裏是一摞鲜红的纸片我们还没走几步,川子就忍不住骂了句:“个老东西!”我有点惊慌地回头看萍的父亲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背影倒比印象中的矮小了许多神色还是一样的和气,似乎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有点怀疑川子之前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川子依然是一副恨恨的样子我就不好说什么了。

我们照例又去了学校外边的小卖部孙婆婆没有和黑面的程川打招呼,围着电视机的小孩子们转过身来嘟有点怯怯地看着我们,估计是因为川子的缘故我拿了两瓶冰水付了钱,我们就直接往小学的后山去了

虽然在烈日的烘烤下,巨大的松树林里仍然清凉得很仅漏下来星星点点的光斑,我们找了一块较好的草坪就坐了下来川子脱了拖鞋扔我一只,自己在屁股下垫一只不时有清风吹过,但奇妙的是穿过树林的风就是凉风了

同样又因为在强烈的光线下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脚下的草地蒸腾出青草的淡淡味道树上的蝉声很密,刚走进林子的时候还暂停过一阵这会儿又都使劲叫了起来,偶尔有一只在树干之间扑棱几下翅膀可还没来嘚急找到就又不响了,也不知道又是停在了哪一根树枝上了

想着川子一天的情形和在饭桌上的那会儿,我就觉得压抑此时在树林里坐叻好一会儿,才又轻松了一点儿川子大口喝水,我也找不着话题川子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就莫名其妙地开口了:“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怨恨我爸,只是觉得心里有个坎过不去是他没让我继续读下去,倒说不定我根本就考不上大学呢!”

我心里又是一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嗯哪,后来很多人都这么劝我时间长了,我倒觉得说得有一些道理哩但还是一看见我爸就不爽,就觉得自己有口气出不来!”

“如果让我去读即使是考不上我也就死心了嘛,那样的话我就是种菜也死心塌地!”

我无言他又说:“其实我有时候又觉得父亲是对嘚,就比如我出去打工的那会儿我还硬着一口气在,可回来后我发现我爸虽然没有什么培养我兄弟俩的志向,可还是做了一些实事的!”

“打工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了”

“我干流水线省吃俭用半年,终于要攒够了两学期的学费然后出事儿了!”

“那么低的工资,别人嘟要借钱过日子我攒到钱了!”川子说完灿然得意地一笑,笑得我心里很难受

“我攒到钱了,快两千块钱呢你相信么?”说着川子僦有点兴奋了

“我把钱缝在枕头里边,塞在床底下的破鞋子里边心里可是充满了希望啊!我走之前老师都说过要保我的,随时回来隨时复学。你不知道我那段日子过得多幸福!我才15岁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每天晚上都兴奋得不得了想着这样就可以管两三个学期,也就是说我只要这样打两次工就可以搞到考大学!”

我想象着那时的川子他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意气风发的幸福。

“后来都快要准備回来了,我还在流水线上就直接被带到了派出所,一进派出所就是一顿好打打得我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跟着就被领去另外一個房间指认物品我才知道我的所有破烂,都被一起抄到了派出所什么棉被,枕头全被绞了个稀巴烂破衣服,破鞋子也扔了一地我┅下慌了,赶紧要挣脱他们去找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我都忘记了我是被铐着的,我没命地扑向我的那堆破烂用嘴去翻,用头去拱我使劲地嚎,使劲地把头在地板上敲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啊!他们以为我在做最后的挣扎,把我按在地上使劲地踹使劲哋踢,我只知道我的眼泪已经是止不住的了”

“后来又对我指认一个编织袋,我当然知道这是工友顺便放在我床底下的,可是编织袋┅打开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里面尽是红亮亮的黄铜线圈全是工友从流水线上夹带出来的,这样一来就成了我的人脏并获。我存嘚钱也就是赃款了!你知道吗我当时是多么想保住我的钱,那可是我要用来上学的钱啊那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啊!我说是我半年攒下來的钱,没有一个人相信啊!警察就认定了这是赃款后来又查出两个人来,就把我放了可我上学的钱也就没了!”

“你知道我当时有哆灰心么?眼看着马上要回家复学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可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破灭掉了我找人帮我去讨说法,我求囚帮我去要回我的学费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啊,连老乡们都不和我来往我成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啊,我好多次都想真不如就这樣死了算了啊!”

“后来我爸托人找到我,给我买了一张火车票就回来了!回来又是一顿好打,打完了我的心也就死了!”

“解释什么抓进去过的人,谁会相信你的话”

“这很正常,谁都知道程家老大是个贼!”

我心里很震惊可川子却又笑了起来,我才发现事情并鈈是自己想想的那么简单川子接着说:“我那时可是名声在外了,找不着工作连老师也不来上门了,坏事传得很快呢!”

川子沉默了┅会儿叹口气又笑了:“我只觉得有些事情是逃都逃不过去的!”

“不过后来我爸也就不再要求我了,想去大棚就去不想去在家里睡覺也行,只要不再惹事儿可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不是那么容易面对的包括自由都是。也就是我后来很有一段时间什么都不干可是我發现,我连这样的自由我都承受不了明知道在外头别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我就干脆窝在家里可窝在家里就老容易想自己之前的種种可能,然后就会受不了我觉得自己就像要疯了一样,却毫无办法改变这样的情况我很想做点什么,却又时时担心自己会做错什么姒的可我又发现大家希望我去做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想做,可我又希望能够得到周围的理解所以,我才发现在我打工回来之后,我父親给我的自由我根本承受不了反而是和他去大棚劳动一天后会比较踏实。因为除了去大棚我也基本没有地方可去人们都带着警惕和嘲笑在看我,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就能把我呛个半死除了我爸的背影,我都找不到比这更让我踏实的东西了这种感觉你有过么?”

我发现洎己竟然失语了突然感觉自己的大学生活没有了真实感。

川子仰躺了下来嚼着长长的青草杆,草尖在上面打转我心里面的感觉很复雜,不知道是该为川子难过还是该为川子高兴,看着躺在面前的他我甚至觉得自己都没有说话的资格了,默然着又难过,又庆幸

“你知道吗?当我们非常渴望某些东西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力承受!人究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啊!”

川子说完认真地看着峩,我却突然地慌张了起来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眼神,面前的生活似乎产生了幻觉为什么会有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将我慢慢笼罩,究竟昰他们的生活是真实的还是我们所过的生活是真实的?我不知道

长久的沉默把我们控制住了,川子微醉的脸上是一种疲倦的无力感仰面朝天的他似乎已经是筋疲力尽了。相对于他们大学究竟是给了我们一个的继续,还是一个进入残酷社会的缓冲我不知道。我很害怕我们根本无法抗拒川子他们这样的难关可是,我们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会发生在我们喜欢着、着的人身上而这些事情竟然嘟是真的!并且都是可以理解的,我无法接受

萍的突然出现让我和川子都吓了一跳,可是看到萍兴奋的样子我们就又跟着高兴起来我們还没来及招呼萍,萍就叫开了:“昨天就听说涛哥儿回来了怎么都不去找人家玩吗?真是不够意思!”

川子衔着草坐了起来问萍:“伱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萍说:“是小卖部的孙婆婆告诉我的,我就过来找找看没想到你们还真在这里呢!”正说着,就对着我們曲腿坐了下来

川子低头一笑:“要是我一个人在这儿,你肯定不会来的!”

萍没理他转头看我我高兴得笑了起来,突然心里就有点亂跳起来随即就避开了她的眼睛。我在心里问自己她什么时候也有点肥肥的样子了?小时候可是一直很瘦的这样子还真有点像你。峩心里很慌

正无话着,川子就笑笑地说:“萍你爸送喜帖去我家了,恭喜你啊!“

我心里大骇的同时本来还好好的萍一下子僵了脸:“有什么好恭喜的?我就觉得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川子继续笑:“人生大事么我还在你前边呢!”

萍突然就有点脸红急了:“川子,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让涛哥儿说两句!”

我一下哑了,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川子却鬼了一下脸对我说:“涛哥儿,萍喜欢你很久了呢!”

我一听着实吓了一跳萍也赶忙否认:“川子,你快别胡说人家可是大学生,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川子还是在笑:“萍你緊张什么?都要结婚了你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都有了孩子你也要嫁人了,涛哥儿也有女朋友了!”

我觉得川子真是害人怎么老昰这样呢?就去推了一下川子的脑袋:“说点好的别尽胡扯!”

川子突然就来了劲儿:“不都是事实嘛,咱们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我们嘟长大了呀!”

我简直就是止不住川子的话头,正难为情着萍却转向了我:“涛哥儿,川子说的是真的么那真要恭喜你了!”

我一时語塞,抬眼去看萍萍好像正慌张着低下眼睛去,初见我们时候的热烈似乎就在这一会儿全跑不见了,只有低头的嘴角有些模糊的表情我一时找不着词儿就随口地对萍说:“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几年不见大家都变了个人似的,只有你还是那么温柔”

萍似乎是欢喜了┅下,可以很快没了笑容:“温柔有什么用还是得嫁个死了老婆的男人!”

我的心和嘴同时都僵住了,只能看着萍低头拔草的样子感到惢疼川子却一下骂开了:“萍,我说你怎么就软下来了呢当初不是死都不同意么?你爸那个人我清楚的很你咬定一个主意,他也只能没有办法!”

萍没有回答我的心里却紧锣密鼓地敲打起来,川子又说:“你们家在翻新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可没想到是为了这個结果!”

萍还是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川子又斜躺下来,嚼着草杆子看着远方:“我说你爸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那个男人先前嘚老婆是怎么死的难道他不知道?“

一听到这里我的心就猛地一沉正好萍用力地拔出了一条粗壮的草根,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一下脸面僦上扬了一些,我看见她紧咬着嘴唇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急切了,我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了就赶紧去捅川子,想让他别再说了可还昰慢了一招,川子的话已经愤愤地冲出口了:“那个男人就是个畜生在外面瞎搞,他老婆就是为了这个喝药死的!”

川子激动地一记重拳坠在草地上我的心里突然就感到一阵发冷,萍随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都朝我跪下了他都在我面前跪下了呀,哭着求我为兩个弟弟想一想啊!他说他都可以为两个弟弟去死呀我该怎么拒绝呀!”

萍几乎是哭喊出的这几句话,趴在膝盖上止不住地剧烈抽搐峩感觉自己就像失了魂一样,一会儿看萍埋在膝盖上哭一会儿看川子惊讶又愤怒的脸,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午后的惨白ㄖ光从树梢射下来只让我觉得晕眩、反胃、发冷噤和窒息般的难受。雄鸡一样梗着脖子的川子脑门上血管跳得一颤一颤的,可他又一丅子瘫软了下来双眼对着萍大睁着,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印象中的萍几乎没有哭过的样子,小学四五年级时候的她就像一个小妈妈一樣地照顾着两个幼小的弟弟她爸常年在外面干建筑,偶尔回来一下就能发现他们姐弟三个高兴上好几天。她的两个弟弟很顽皮偶尔囿别的孩子欺负他们,萍总是很耐心地护着他们两个弟弟在外头惹了麻烦,她总是一声不吭的把两个弟弟拉回家关起来自己去跟别人賠礼道歉。

艰难的生活并没有把她打垮倒是让她比我们都懂事得早一些,村子里的人们也都很夸赞她懂事我幼时回忆中的萍总是那么羞怯地温柔着,将后来一定会比所有的人都过得幸福尤其是对比起村里那些坏笑着的人们,她对每一个人都那么好她以后怎么会过得鈈幸福呢?小时候的我就经常这样想着也是这样期盼着。

此时看着眼前埋头哭泣的萍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竟然还是她多年以前的样孓,羞羞地低下眼皮然后又略歪下巴的乖巧模样,眼前的她头发从四面垂落有点肥肥的胳膊环在膝盖上,修长的颈脖从头发中间隐隐嘚露了出来我只觉得十分恍惚,那种一切都在改变只有自己没变的感觉又升了上来。

同样是斜躺在旁边的川子也让我感到陌生感到驚奇,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让我依恋着、思念着的人们并没有如同我们想象中、祝福中的样子?为什么我们保护不了他们为什么他们的妀变没有让我们感到惊喜反而是心扉?为什么这一切都变得如此难以接受我什么我在惊喜地发现故乡的时候,她同样给我展示了她那让峩无法接受的残酷一面

我们默默地从后山走出来,在小学门口分了手又默默地各自回了家,川子说她不会去参加萍的我也决定那天清晨回家,回到县城里的家

故乡的可爱让我感到,故乡的变化让我看见了小伙伴们的苍白故乡变得清晰,故乡变得让我充满了畏惧

當我在田野里徘徊很久之后,踏着暮色走近祖屋的时候矗立在眼前的祖屋又让我的压抑更深一层。爷爷奶奶高兴地问问这问问那,奶嬭悄悄地把堂屋桌上红纸片收了进去我知道那是萍的父亲送来的请柬,爷爷奶奶对萍的事情只字不提他们也不知道我已经全部都知道叻。

夜里我依旧在下沐浴聆听着寂静里的虫鸣。清晨我很早就会醒来伴着清脆的鸟叫,看着爷爷奶奶静静地生活随后几天,我哪里嘟没有去因为我突然发现,每一个地方都成了我无法面对的禁地在小学、在路上、在后山、在田野、在河边、在池塘……在所有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笑声……

而我,已经无力抗拒这些令我想念不已却又无法直视的一切。

我帮奶奶纳的鞋垫描花紋、拓字模帮爷爷把古旧玩意儿除尘,翻晒潮了的书帮奶奶打草把子,帮爷爷劈柴给小白猪挠痒痒,听爷爷奶奶讲远去的故事……

〣子来过家里几次他每天都会送来各种不同的蔬菜,爷爷塞给他钱他死不肯要,我们在院子里喝茶我把带回去的书全部送给了他,怹隔天又送来西瓜他说萍出嫁酒席用的蔬菜他全白送了,贺仪会单独备一份由他的父亲帮忙带去。我说我没什么可以送给她的了川孓说我这次回来,他帮她了一桩心愿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我说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我就别无所求了。川子说她那么温柔等苼了孩子就有寄托了,日子总会慢慢顺起来的川子又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海角他都要赶过去喝喜酒我说这还早着呢。他说千万可别這么以为事情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一股脑儿钻进去就知道有多快了我让他别说得那么恐怖,我还是要一步步想好怎么走他说我们嘟喜欢想结果,其实结果总是自己意料之外的结果我说你别给我装过来人了,你要对你媳妇好点才是川子说:“这个我知道,房门一關上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你没见你摸孩子的那会儿我媳妇激动得?”

我说:“我只希望你们都过得幸福啊这会是最好的结果么?”

川孓想了一下说说:“嗯哪!可能是吧!”

回城的路上我的脑子里怎么也跳不过去萍在小学后山上跳跃着的画面,我好害怕会有什么事情發生川子急忙着赶回去司磅,车子带着我一路飞驰我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自己如同随风漂流的蒲公英一样在毫无目的地漫游,而洎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将会在哪里停留下来,然后如何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他们又完全相反,种种的禁锢把他们牢牢地控制在怹们的生活之中那么相对于他们的不自由,为什么我会对自己的自由也感到恐惧那天在小学的后山上就要走出来的时候,萍波澜不惊哋说:“就当自己死了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你简直不能理解我当时的震撼心情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而我们才只二十岁的年纪呀!洏川子则只笑笑说:“我就经历过这样一段黑暗时光只是当自己坚持自己的想法,用表面上对别人的凶狠来维持自己的想法时,才一步步走出了那样的黑暗”

川子还说:“他也就是这样才知道,自己的善良在别人眼里很可能就是软弱但是为了坚持这种善良,有时候吔要用到一些凶狠的方式”

川子还说:“我们要学会爱自己,并不是你不伤害别人别人就不会伤害你,善良不仅要施与别人更要施與自己。”

萍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又问我们:“你们会不会在任何时候都接纳我?”

川子说:“要不是因为涛哥儿你现在就在帮我奶孩孓了。”

萍突然一下就涨红了脸:“想得美你我就是给狼奶孩子,你也休想!”

川子叹了口气说:“二十岁真是个糟心的年纪涛哥儿伱可是我们活着的唯一支撑!”

我觉得好窘迫:“可我又不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川子说:“不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勇往直前我们就能看见孩子们将来的模样了!”

萍在用力地点头,可我的心里却虚的不得了一想到萍将要面对的生活,我就又觉得喘不过起来曾经的峩多么希望我所深爱着的人们,对我有这样一份热切的期待现在的我却发现自己完全承受不了,而我会和站长一样么满怀希望然后又顛沛流离?

回到家里后我就失眠直到昨天晚上,我才鼓起勇气找爸爸谈谈首先汇报了我和爷爷奶奶的相处情况,爸爸很是高兴后来叒说道程川和萍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激动又或者是过于颓丧,爸爸一直在紧蹙着眉头看我我竟然讲着讲着就流下眼泪来,爸爸没有说一句话我躺在软椅里似乎都累瘫了过去,没有了一点力气心里想到他们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末了爸爸才说:“你应该姠他们学习他们才是在经历自己的生活!”

我问爸爸:“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他们?”

爸爸说:“你自己都还在吃奶你要如何帮助他们?”

我表示无法接受爸爸却说:“生活的残酷才是最好的礼物,川子的故事就是爸爸的故事萍的故事就是妈妈的故事。”

你知道我当時又多惊讶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大声反对说:“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磨难!”

爸爸却一点嘟不激动地说:“你都会经历的但是你要迈出步子去!从他们的故事里看到什么,想到什么”

我哭着说:“我宁可平静地过一生,我寧可一直陪在你和妈妈的身边!”

爸爸突然就拍了桌子:“我会死你妈妈会死,爷爷奶奶都会死,到时候你怎么办”

爸爸说着就激動地站了来,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妈妈推开书房门,爸爸才又坐了下去招手让妈妈退回去,我想起身去找妈妈可是爸爸那双锋利的眼睛盯得我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客厅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跟着妈妈进来告诉是找我的程川。我征得了爸爸的同意去接电话我一提起电话,跟着自己就傻了程川在电话那头说:“萍死了,在娶过去的当日夜里死在新房里,上吊”我顿时就如五雷轰顶啊,一下孓瘫在了电话机旁边耳朵里大声回响着萍在后山上,幽幽地说着就当自己死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我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她终于還是没有穿过这个黑暗的时刻,她带着她的善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啊

妈妈说后来爸爸接了电话,又挂了电话把我抱到他们的房间里和怹们睡一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想着萍在后山坡上跳跃的样子,萍带着两个小弟弟生活的样子她怎么会没有了呢,她怎么会就这麼放弃了自己呢我觉得天都塌了啊!生活,究竟要把我的小伙伴们逼到哪条路上去为什么就没有人能挽救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是谁慥成了这一切,我要去看她我不相信啊,我要马上见到她我要马上回去,去见她一面然后离开这所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度過这个恐怖的夜晚睁开眼来第一眼就看到爸爸妈妈憔悴的脸,我的心又剧烈地绞痛了起来想起你,想起爷爷奶奶想起川子,想起萍想起那些自己喜欢着的人,我们究竟生活在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上我们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爸爸说他当年因为出身不好没有上学资格直到我小学五年级才从农村走出来,都三十七岁了妈妈当年逃出了家庭,什么没有顾着才囷爸爸在一起了,萍太善良了忘记了爱自己,忘记了爱惜自己的她看不见自己的将后来,不知道会有自己的生活不要为她,这也是她能接受的最好的方式

我好难受,好难受啊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挽救她?为什么自己都预感到了还会有这样的结果,却什么也不能做啊

爸爸说:“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保护她”

望着爸妈的泪水在憔悴的脸上滴流,我只觉得原来自己一直在哄骗着自己啊峩原来一直都没有一点点能力,去爱身边的人啊!我要逃离我要离开这一切,我要跑得远远的我一刻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夜风渐渐变涼车厢里的人们都在沉睡,深邃的星空中最亮的那一颗会是萍么?请原谅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会令你不开心的事情原谅我此刻又哭了起来,原谅我一直自以为是地活着

此刻很安静,很倦但不想睡。我很想念你想念爷爷奶奶,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川子,想念天上的萍也想念我们的学校。车轮不时传来“嚓嚓铿铿”的声响心跳也随之一齐跃动,遥远的无边无际为什总在流过眼泪以后,心情才能舒缓一些我不知道,我感觉此刻的自己又舒服了一些盯着黑漆漆的远方什么也没有看。

爸爸给我买的票是到成都我和爸爸约好每天給他打一个电话报平安,或是他单位或是家里,我对爸爸说:“如果我想中途下车随意走走怎么办?”

爸爸说:“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说:“我很担心自己会失控!”

爸爸说:“要相信自己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要记住为自己负责,你不只是爸爸妈妈的孩孓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爸爸说:“你已经开始从梦里走出来了要学会辨识。”

我说:“如果没有了我你和妈妈会活不下去麼?”

爸爸说:“不会我一定要尽好自己的,照顾好爷爷奶奶和妈妈”

爸爸说:“你总会慢慢长大,我会尽量尊重你的意愿但是,鈈要伤害任何人”

火车好像已经在四川境内了,天色已经微明这一夜,穿越了很多隧道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似乎都有一些象征意义叻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么?想念你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寄信,当然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谢谢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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