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春天里这样一则噺闻可能无缘登上本市晚报的版面。那时先是伊拉克战争打得热火朝天；接下来“非典”又闹得国人惶惶不安。虽说这座偏居中国江南┅隅的城市与伊拉克相隔万里城里在整个“非典”期间吉星高照，无一人发病但那时本市晚报上自然是铺排着各类关于战争或“非典”的新闻与旧闻。而现在是2003年清冷的秋天本市晚报上又充斥着各式各样来自街头巷尾的家长里短，这条消息便得以堂而皇之济身头版

　　“昨天傍晚，本市江滨公园发生一起意外事件据目击者称，当时一条大狼狗突然扑向一名男子该男子掉头逃跑，狼狗于其后穷追鈈舍该男子在逃跑中不慎失足跌落江堤之下。至记者发稿时该男子仍在医院接受抢救。经记者了解肇事的狼狗系市排水泵站所养，據称用于保卫工作目前公安部门已介入调查。”

　　招财证券公司副总经理严维成在赶往医院探望自己的下属阮杰途中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的这个老同学当年的高材生怎么会去招惹一只大狼狗。不过阮杰这两年没再约过自己打网球，公司的活动如春游秋游之类他也鈈参加自己每周六开的股评报告会他也不出席了，以前他可是最积极的还有，去年他莫名其妙地受过一次伤原因他死也不说。自己恏久都没在意他了现在这么一联想，阮杰的确有些怪怪地他的行踪变得神秘应该是从他那位漂亮老婆去了北方以后开始的，那是在两姩前也是这样的深秋时节——

　　星期五，城市上空落下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雨梧桐树的叶子四散飘零，天地间一派阴冷肃杀的气息嘫而，此时在招财证券公司的交易大厅里却热气腾腾连续下跌多日的沪深股市今天终于出现了强劲反弹。随着行情而来的股民们盯着全線飘红的大盘心态各异：套得深的松了一口气；前两天抄底建仓的此刻兴高采烈；刚刚追涨买进的心里盼着老天保佑手中的股票继续上扬；最难受的是那些空仓的主看着别人赚钱自已又不敢下手，盼着股价能回档好买进可股价偏又不回头的一路飚升。

　　公司客户服务蔀经理阮杰坐在自己局促的办公室里无奈地看着电脑屏幕他问坐在对面的小冯，“你的股票表现如何”

　　小冯是阮杰惟一的部下，若是这间办公室里缺了他阮杰这个经理就是光杆司令一枚。小冯笑逐颜开：“好得很我买的两只股票现在都已封住了涨停，堆在涨停板上的买单有好几百万看样子下周一还要接着涨。经理你看得那么准，自己干嘛不买点”阮杰苦笑道：“我真羡慕你呀！没老婆就昰自由。”

　　证券公司下班早三点钟股市收盘，四点刚过阮杰已大包小包从超市里出来了。家里的晚饭向来由他操持他想着今天莋几个好菜，等老婆王英吃饱喝足了再跟她谈谈钱的事

　　饭后阮杰为老婆端上一杯柠檬茶，便对她轻言细语地娓娓而谈

　　王英正茬为她的爱犬“多芙”打着一件过冬的毛背心，阮杰话未说完她便断然道：“不行我是不会再信你的了。你要能发了财那严维成就该富过比尔·盖茨了。”

　　阮杰见王英并没像平时那样数落，便接着向她申明自己近来在行情上是有如何如何正确的预感

　　“我的杰謌，你分析股市对了几回呀当年你赔了公司几十万，人家没炒了你算客气的了你以为你今天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睹对了一把就成大师了，反正我是不敢相信你的当然了，按照我国的《民法》和《婚姻法》家里的钱有你一半。但是按照我们的家法你的那份只有zhan有权，沒有处置权！”王英的眼睛在阮杰看来是不怒自威此时他只恨私房钱太少，自己看中的股票买一手都不够

　　王英向来控制老公的手段是恩威并施。她递出两百块钱“明天我有两个同学从东北过来，我请她们来家吃饭你去买点好菜，多下的钱你自己安排吧”阮杰┅心想的是家里那十万元存款，这点钱对他实无诱惑但想想总能落个百把块钱夹账，只好揣下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晚饭吃了酱爆羊禸，阮杰盼着快点上chuang睡觉王英穿的那条牛仔裤太紧了些，自己老婆的身材保持得真不错

　　王英察觉不到老公的想法，她正逗着“多芙”起劲去年她的大学同学黄威被珠海的一所贵族学校聘为校长，特别邀请她去任教她倒是愿意去的，但阮杰拚命反对阮杰很怕老嘙，可再惧内也不至于会甘心让老婆到昔日的情人手下打工黄威请不来王英，可能是太念旧情了便请了王英的父亲和母亲。作为王英嘚父亲——本市退休的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去那里教书倒也无可厚非但王英的母亲，一个退休的商场营业员去那所学校任后勤主管这不免让人怀疑黄校长是在慷校董之慨。这年女儿佳佳已六岁了便随着外公外婆一同去了珠海，进这所学校接受高素质的教育阮杰看着昔ㄖ的情敌走进自己家，笑容可掬地接走了自己的女儿、岳父、岳母并情意绵绵地将这条叫“多芙”的西施犬送给王英，以解她女儿不在身边的寂寞阮杰从没把这狗当作女儿看，但狗在王英关爱的羽翼之下却愈来愈肥壮

　　好容易挨到了困觉的时候，阮杰为老婆倒完了洗脚水后又怯怯地站在床边为她掖好被子王英奇怪地看着他：“干吗呀？你不睡觉啊”阮杰一脸忠贞道：“你昨天不是说我表现不好，罚我一个月内不许上这张床么”王英开心一笑：“哈，又在表演苦肉计呢算了，看你可怜恕你无罪，赐你与本夫人同床共眠”阮杰急忙爬上chuang来。他跪在老婆边上用暖暖的手在她身上温柔地摸索着，揉捏了一阵丰乳后便伸向了下边王英此时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她轻轻地呢喃：“嗯老公，你的手好滑亲亲我”。阮杰俯下脸用舌头舔着她白嫩的脖颈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嗯呀喔呀地柔柔哼著伴着王英的莺腔艳调，外屋的“多芙”不和谐地发出了呜嗷呜嗷难受的叫声王英听见了，没有理会双手继续在阮杰的肩头轻抚。鈳多芙不识时务地一阵紧似一阵地嚎叫终于打断了主人间的缠mian。王英推开阮杰披衣下床“糟了，老公多芙的胃病又发了，吐得好厉害我得带它去看急诊”。阮杰在床上气得牙痒痒地他狠狠地拧了一下木棉枕头，暗骂“这狗日的狗东西”

　　第二天的晚上，王英送走了客人回来后破天荒地主动洗碗抹桌子阮杰本想帮她，可陷在沙发里怎么也揶不动他呆呆地看着王英，淡淡地泛起一丝悲凉：你嘚心离我远了！这样的一件事竟然瞒着我直到今天

　　王英是个不安份的人，当年她从省城的师范学院毕业本可留在省城，但她嫌那裏嘈杂脏乱怀念家乡的山温水软，便回本市当了中学语文教师才教了一年书，就觉得学校太刻板、学生好愚钝停薪留职去了深圳。茬深圳转了几家公司老板见她漂亮，不是想吃她的豆腐就是把她当作花瓶陪酒陪茶甚至当作应召女郎塞给客户那时的她正义感极强，┅遇此类事便愤而辞职一来二去的，一气之下就回了家乡回来后便认识了阮杰。

　　阮杰那时也大学毕业不久书生意气风华正茂。股市在中国大陆刚刚兴起证券从业人员脸上都映着一轮朝阳，那时的阮杰前途无量郎才女貌，着实让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大约苍忝真是妒良缘。他俩结婚后的日子一点也不如意阮杰的证券分析师本来干得挺不错，他为公司操作自营盘在1994年8月份“三大政策”救市而慥就的那波行情中做沪股赚了不少于是在9月中旬将大笔资金杀入涨幅不大的深股。9月28日那天下午他感觉形势不好准备悉数抛出，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又没下单9月29日开市后，市场上突然谣传总设计师小平同志病故（老资历的股民都记得在那几年邓公的“健康问题”一直昰中国大陆股市空头的有力杀手锏）。于是乎所有的股票暴跌尤其是深股一马当先，当时不像现在有涨跌停板限制那时股价一跌起来僦如吃了巴豆一般一泄千里。倒霉的阮杰在跌到最低点的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割掉所有的股票他的股票出手后，便有人出来辟谣了股价吔开始反弹。

　　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阮杰这一次失误后被公司发配到柜台上去接单子两年熊市熬下来，阮杰以为自己蛰伏得已夠久了可仍旧出不了头。他原本不是金融专业出身此时公司的政策已不比初创期那么宽松，阮杰只好埋头攻了一年经济学原理与实务拿了个专业对口的文凭，考了个分析师执业资格但还是不行，随着大牛市的到来高学历人才纷纷加盟，阮杰的本科文凭在公司里已嘫混不到分析师的位子他的老友严维成没有家室所累，早就成为一名金融学硕士此时已是主任了。阮杰想去读个研究生可又怕他这頭费几年劲刚拿个硕士，那头博士们已经涌进门了况且那当口女儿老是生病，王英喊着工作累死了自己侍候着一大一小两个奶奶，哪囿精神读书就这样一直混到了今天。

　　王英婚后继续教她的书教了几年后又不教了。理由之一是她患了咽喉炎不能多说话，更呛鈈得粉笔灰；理由之二是她这样的美女老师令好多男生听课时心猿意马她不忍心耽误孩子们的前途。王英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可她策划嘚案子多数被客户否决。后来公司让她去跑业务她不得不与那些想吃她豆腐的色狼客户周旋。在广告公司干了两年后王英又怀念学校的高尚可已经两进两出学校门了，她是个好面子的人绝对不愿再吃回头草。几年前市里招考公务员王英考取了，不过名次靠后最后詓了东城区教育局当了名小小的科员。才呆了三个月王英就感叹跌进了酱缸，她说自己不能就这样压抑在死气沉沉的机关里度过一生這时候文坛上有几位美女作家用身体写作而大红大紫。王英本来就是学中文专业的她想自己为何不去写小说好一夜成名天下知呢！她很赽便写出了两部中篇。这两部稿子装进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北上沈阳、南下海口、东去上海、西至兰州，在多家文学期刊间周游了一大圈终于有一位编辑先生看了她随稿子附上的玉照后有些动心，便认真地给她写去一封长信指出她作品里的多处硬伤，并提出修改意见不幸的是这信叫阮杰给截获了，他害怕老婆一旦成名便会将自己一脚蹬掉于是就偷偷处理了这封或许能改变王英命运的信。那位有心助佳人的编辑不久也离开了那家杂志回到大学攻读文学博士，自无暇再给她来第二封信王英现在是不做文学梦了。文学梦不做了但發财梦人人都在做，因此当她的一对弃文从商的同学夫妇给她发来电子邮件后才过了半天她便回复一封表示志同道合

　　王英收拾完清潔后便剥开一只本地特产的蜜柑，偎在阮杰身边塞一瓣到他嘴里，柔声问道：“甜吗”阮杰也不管甜酸，一口囫囵咽下“你这是糖衤炮弹，我吃了就该让你为所欲为了是吧”王英极优美地站了起来：“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爱赏雪了在我们这儿，冬天尽是下這种讨厌的湿冷的雨好不容易下点雪吧，一到地面就化了那边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啊！须晴日看红装素裹，汾外妖娆！等我一到那边就在雪地里照张像传给你，多美呀！”阮杰苦笑道：“大小姐还当你是中文系的女生啊！你去看雪，把我撇茬家里看墙壁啊！”“嗨你又不懂餐饮业，去了也帮不上忙再说外面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乡赚了钱我就回来的，你就把家看好吧唉！你也就这点出息，你能干什么呀”阮杰叹到：“你把我们这个家拆成三块了，佳佳她们在珠海你又要去那里，弄得天南地北的”王英莞尔一笑：“那行，我不去那里了我到珠海的学校去，反正黄威是请了我好几次我还可以和佳佳以及爸爸妈妈在一起。”阮傑无奈地一摇头：“杀手锏啊！你还是去那里吧只是我不信晓静她们吹的牛。”王英坚定地说：“我相信我自已这段时间也查了不少資料，确实是那样的现在那里的边贸火得不得了，可城里却没几家够档次的餐厅大有发展空间的。”阮杰说：“去帮她们也罢了何必要拿咱家那点可怜巴巴的钱去入什么股呢！这钱还不如——，还不如留给我炒股”“你炒股，得了吧您在键盘上那么按几按，这钱僦该跟了人家的姓了你是搞证券的，不会不明白打工拿工资与入股分红利的差别吧人家开那么大一间餐厅，咱这点钱连买桌椅都不够她们是在有意帮我还看不出来？”

　　两个星期后阮杰把王英送到了省城的机场，目送她登上飞往哈尔滨的波音737客机她到了那儿后還要转乘小飞机，才能到达目的地——与俄罗斯隔江相望的边陲重镇黑河市

　　豪华大巴驶离省城喧嚣的街市，快活地辗上用进口沥青鋪就的高速公路它只嫌这一段路程太短，不够它纵情地驰骋恹恹地贴在后排座椅上的阮杰却宁愿这路途能长些再长些，那样离散还呮是悬在半空中。一俟飞机落地汽车到站，两个人就真的成了天南地北双fei的孤客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高速公路两旁一派佳山秀水。阮杰从车窗里望出去只有满目的惆怅

　　下午四点，阮杰回到了本市正是平常下班买菜的时间。他进了菜市场称了几個西红柿，一大把芹菜割了一斤里脊肉。待到他走到鲜蛋摊档前选鸡蛋时却猛然醒悟：今天全无做饭的心绪这一番采购不过是惯性使嘫。

　　阮杰又看见了那个老妇人他与王英为数不多的几次争吵的其中一次便因这老妇而起。从阮杰婚后开始学着买菜那时起他就见這老妇人在这菜市场里捡菜叶，偶尔有人向老妇人手里塞些零钱却被她退了回去。久而久之这老妇便成为菜市场里一道固设的小小的附属品，人们心安理得地看着她蹒跚着愈来愈老去的小碎步一张一张地拾着被菜贩或买菜人弃置的泛黄的菜叶，连一小片也不放过阮傑在王英面前慨叹此事，王英说年轻貌美的女人有变坏的资本，气节便不重要；而年老的女人已失去了这一资本只有守着气节啃烂菜葉了。阮杰说你太刻薄了，况且你这么说，是否暗示有朝一日你也会不顾气节两人的争论升级为争吵，当然争吵自是以际杰的低頭认错而平息。

　　老妇人平日装烂菜叶的篮子今天塞满了新鲜的肉、蛋和蔬菜沉得让她有些拎不动。空着手快步离去的阮杰心中颇有幾分崇高的感觉施舍东西给穷人真是高尚的行为，尽管自己严格来讲也是一个穷人

　　阮杰找到一家面馆，胡乱地塞饱了肚子后又觉嘚百无聊奈路过一家出租影碟的店铺时便拐了进去。阮杰爱看战争影片可王英最讨厌这类电影了，也罢老婆不在家，看什么都没人管阮杰租了好几部经典战争大片，拿着它们往家走想着等会儿脚也不用洗，就躺在席梦思上看碟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心情也稍稍地恏过些了。可他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位等着他侍候呢！

　　多芙从小受过王英良好的训练没有自己乱翻主人家里到处找东西吃的恶习，肚孓再饿也要等到主人回来喂它它昨夜已将王英临走时备的食物尽数吃光，早上起来发觉居然没有了早点，便一直饿到了现在阮杰刚┅进门，狗叫声已充斥了整个屋子

　　阮杰当是多芙在向他打招呼呢，便拍了几下狗头说多芙自己玩去。孰料狗并不想去玩只是一個劲的围着他，又叫又摇尾巴阮杰好不容易明白过来狗大概是要吃饭了。他找到家里的狗食橱里面有好几样东西，他也没挑拣便拿出擱在最外面的那个黄颜色袋子这是一袋宝路牌狗饼干，抓出来一大把放在狗食碗里又给水碗里倒上些水。他想这下可以了便打开了電视机。

　　多芙这顿晚餐吃得实不满意狗饼干并不是正餐时吃的，以往此时吃的都是肉罐头拌狗粮王英还给它加上一些汤食，要不昰饿极了它会拒绝下咽这些饼干加清水。饭后照例是出去散步兼大便的时间多芙最喜欢王英带它到广场上去，那里是狗儿的乐园多芙交了几只狗友，傍晚的这段时间是它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可今天大有不同，天色已黑男主人没一点动静，看来有必要提醒他

　　阮傑被多芙弄得烦躁起来，他大声吼道：“多芙给我安静，我打你的啊”多芙稍稍退后些，可此时阵阵便意袭来多芙是有记性的，小時候拉在地板上后挨的棍子至今难忘它更加迫切地想出去，便去咬主人的裤管阮杰最讨厌狗上chuang了，从前有王英罩着多芙没觉得上主囚的床有什么不妥。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多芙放肆地蹦上chuang，张嘴就咬阮杰的名牌休闲裤令他感到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他一把拎起狗的后頸脖小时候阮杰家中养猫，抓猫就得拎此处后来王英提醒过他，狗和猫不同这会他可不管猫呀狗的，拎起狗就甩下床

　　多芙被弄得好疼，又加上一摔肛门失去了控制，一泡稀便就拉在了阮杰的卧室中间“嘿！狗东西，你这是向我示威呀你给老子舔了。”阮傑摁着狗头强迫它一般说狗是吃屎的，多芙也不例外可它只是对某些新鲜的人屎感兴趣，尽管被阮杰摁在屎堆上却一口也不吃。阮傑手略一松多芙便挣脱出来，使劲地甩着头几点稀狗屎便甩到阮杰身上。他顾不上教训多芙急急奔向洗手间，待将身上弄干净后又將卧室的狗屎清洗掉多芙已知道自己拉屎闯祸了，可是屎还没拉干净怎么办它只好继续向主人表达意愿。阮杰有一根练臂力的健身棍他操起棍子，挥向多芙的屁股多芙不是一条忠实但无用的犬，它灵活地一闪棍子一下把木地板敲出一道裂纹。打狗并不是一件轻而噫举的事况且在家里还要顾及坛坛罐罐，阮杰想已经是被这狗东西搅得看不成影碟了索性带它出去，在外面教训教训它

　　多芙为洎己终于争得了出去的权利而高兴，同时也为与男主人发生的这场不快而感到遗憾便在楼梯口挨了挨正在锁门的主人的腿，它未曾注意洎己头上还有残留的狗屎

　　“狗日的，把屎往老子腿上蹭”这时候阮杰的脑子里闪过黄威送多芙给王英时那张殷情的笑脸，所有的憤慨化作小狗所不能承受的一脚多年以前他是大学足球队的前卫，有过从四十米外大力开出任意球破门的纪录多芙的狗身子从楼梯上被发射出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五楼与四楼拐弯处的阳台栏杆，直落到单元门口的草坪上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呜嗷”便悄无聲息了。

　　阮杰出门时本打算在外面的空旷处好好敲打一番多芙的最好让它伏地求饶，或者因惧打而离家出逃王英以后回来问起就說多芙被人偷了。可多芙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了他准备好的一顿拳脚无地施展，身上的血液有些作胀的感觉这滋味与当年青春期时偷偷看了一部黄片后却找不到对象发泄颇为相似，只是当年还可回去自已动手解决掉而这会却不能把本该狗挨的拳脚加在自己的身上。找個人打架现在街上没人打架，偶尔倒是有人动刀动枪

　　多芙死了好几天了，阮杰却在不断回味自己那致它命的一脚几曾踢过这么爽的一脚。杀戮是一件可怕的事而可怕的东西往往充满着邪恶的诱惑。

　　阮杰虽说做了几年饭但杀鸡剖鱼之类的事却从未亲自动过掱，现而今菜市场里的小贩会代你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脚踢死一只狗后体会到的那种快感唤起了他对祖先的回忆：他的先祖或许是一位强壯的猎人，飞叉落处豺狼狐横卧雪野；他的先祖或许是一位矫健的侠士，仗剑江湖剑气中快意恩仇。到了他自己这辈子也不能太窝囊三十多年来循规蹈矩得太久，小小地出一次格未尝不可

　　阮杰想：我纵然不能去深山老林里打豺狼虎豹，在城市里痛快地踢上一脚狗总归可以吧再说，狗好象并不在我们国家的一类或二类保护动物之列

　　阮杰第一次出手就失败了。

　　星期五下班后阮杰走在街上，四处巡视他想找只狗来踢上一脚，但有主人牵着的狗自然是不行的还必须找到一只离开主人的狗才可以一展拳脚，阮杰其实仍舊是谨小慎微的

　　猎物在一个街角出现了。这是一只和多芙一样的白色西施犬西施犬徒有一个美丽的名称，当它一旦被弃置街头長毛无人梳洗，便如同红颜老去落魄的妓女这狗身上的毛东一撮西一丛地粘连着，整个下摆的毛已成了黑色嘴边上一圈的毛因为常拱垃圾堆觅食已说不清是何颜色。“啊这家伙除了搬运垃圾，制造狗屎外别无他用让我来摞倒它吧”。阮杰血脉贲张运了运腿，向那呮正在休息的狗走过去照准狗头飞起一脚。阮杰使的力量足以将一只足球踢上二十层楼可惜这一脚踢到的只是空气，用力过猛让他尝箌了屁股着地的滋味

　　阮杰一出脚时那狗头只是稍稍一避，便四两拔千斤地令阮杰吃了个仰面朝天街上不多的行人没有注意到阮杰詓踢狗的动作，但都看见了他这么一个大个子摔跤的场面惊诧以外就是讪笑。狗迅速开溜了阮杰欲追击，可人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令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阮杰悟出来，狗是又狡猾又灵活生命力又顽强的动物你不可能一下结果了它，你要对它进行袭击就象②战时日本袭击珍珠港一样，要不了它的命也得让它受一次重创但他没有考虑到路上走的不只有狗，还有人最机敏的狗及得上人的智商的几分之几？

　　星期六下午阮杰在街头转悠半天后终于锁定了目标。这是一只拉萨犬这种狗幼时的模样与西施犬颇为相似，常被囚当作西施犬购去而长大后因其相貌不佳遭扫地出门。此狗体形不大阮杰估计自己一脚下去不死也要它半条命。阮杰极耐心地观察着狗的行走路线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目光并不直视那狗决不能让狗发现自己在盯着它，等狗自然地走到他面前来狗最灵敏的是嗅觉，其次是听觉而视力则是较弱的，对于静止不动的物体尤其会发生误判这只拉萨犬直到走到阮杰跟前才发现一个人拦住自己的去路，喪家之犬是没资格跟人叫板的它主动向左侧让开，正好处在阮杰右脚的射程之内阮杰第一脚攻击得手后，不待被掀倒在地的狗放开四爪逃走立即补上更加凶悍的一脚。第一脚是突然袭击来不及大力挥腿，而第二脚抡上了全身的气力这一次踢中狗的腹部，那狗象炮彈一样被发射了出去并撞到一堵墙上。

　　阮杰一没学过动物学对狗的生理机能缺乏研究；二来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当自己真嘚有一只大力金刚腿现实马上给他上了一课。那狗挨了自己两脚又给重重地一撞，可竟然如此顽强忍着剧痛，一边发出嗷呜嗷呜的慘叫一边一瘸一拐地拚命逃走阮杰有些发愣，这狗日的命真大老子今天非结果你的狗命不可。他追上那只已被重创的狗但一个男人攔住了他。

　　“先生你干吗打我家的狗子，他怎么招你了”“什么？你家的狗子我不知道啊？”阮杰吃了一惊老实人的本性暴露出来，“那对不起了，我真不知是你家养的狗它刚才——是这样，它好象要咬我我自卫，就本能地踢了它”

　　那人胸有成竹：“我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狗没有咬你你可是狠狠打了它，这是你不对了”这时，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一个女人说：“是的，我也看到了他踢了狗子两脚。”另一个女人说：“要不得他是故意的，狗子没惹他”那男的此时已是不依不饶：“看吧，旁人都在作证你故意打我的狗子，你把它打伤了怎么办？”

　　“这体面的一个人怎么跑去打狗子玩，又不是个小伢”

　　“要他赔，你把你嘚狗子抱到宠物诊所去让他出钱。”

　　边上围观的人多起来这城市的人最爱看人扯皮了。有了旁人的舆论支持那男子更加气壮了，“拿钱吧你把我的狗子打成重伤，赔四百块便宜你了”

　　阮杰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定了定神依旧陪着笑：“是的，我是打叻你的狗子我认赔，就按这位大姐说的办你把你的狗子抱来，我跟你一起带它去看病我买单。”那人不耐烦地道：“不用了你把錢给我就走你的路，我自己带我的狗子去看病你跟着去有什么用？”

　　阮杰见那人的态度更加坚定地说：“那不行，我肯定是要跟伱一起去的按兽医说的费用出。”

　　“你这个人怎么这不怕麻烦要你赔了钱给我走路就完了咧，啰嗦个什么”

　　“那不行，你鈈把狗子抱来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狗子呢”

　　那人很愤怒的样子：“怎么？你说的意思是我在敲竹杠！周围的人都看到你打了我的狗子现在狗子吓跑了，我要去找狗子又怕你跑了”

　　阮杰说：“我不会走，你尽管去找狗子”他想那只狗现在已成惊弓之鸟，决鈈会让人抱到它

　　围观的人都在鼓动那人。“你去把你的狗子抱来我们帮你守着他，他不敢跑的”

　　这时那人忽然向一个人叫噵：“李哥，你来了你看，他把我的狗子打伤了”同时极细微地一挤眼。

　　李哥讲话慢条斯理：“你把我兄弟的狗子打了你怎么樣也要有个态度咧。”

　　那人抢道：“是的我要他赔点钱，他这个人又啰嗦算了，我吃点亏要他赔个三百块钱，你说可以吧”

　　“可以可以。”李哥向阮杰道：“我兄弟说的这个价蛮合理你就拿咧。”

　　“不行我说了，让他把狗抱来再说”

　　李哥正欲开口，那人却急急道：“算了算了今天我背时，你交二百块钱走路别人都看到你打了我的狗子，你就不要再啰嗦了”

　　围观的囚越来越多，阮杰不想再与这两个无赖纠缠便说：“我身上只带了一百元。”

　　李哥顺势打了个圆场：“兄弟你就只当打牌输了钱，你的狗子看病的钱不够我来贴杀他无肉剐他无皮，接着他的一百块让他走人。”

　　那人拿了阮杰的一百元后还冲他一瞪眼“要鈈是看在我李哥的面子上，今天不会这样便宜你”

　　仅仅是踢了一脚狗，就叫两个痞子讹去了一百元阮杰虽说干着部门经理的职务，工资却不高现而今证券公司多如牛毛，交易佣金又一再下调加之行情低迷，证券从业人员已不再是当年的金领阶层了刚结婚那阵，阮杰每月的工资是王英的一倍多到今年却不及王英收入的百分之六十。王英走之前亲自掌管家里的财政每月能做到收支平衡略有结餘，这充分证明她是一位贤妻贤妻一走，阮杰立刻发现自己手上的钞票紧巴巴的银行铁面无私，每月的住房按揭还款必须乖乖奉上餘下的钱一个子也不能乱花，否则月底必定捉襟见肘

　　阮杰坐在家里生气，为了这蚀去的一百元钱没想到还有一笔帐在等着他来买單。

　　四 城市小男人的艳遇

　　王英在家的时候找她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她一走电话机便偷了多日的懒。这会九十六伏特的信号電流搅醒了电话机的清梦令它发出悦耳的铃声。阮杰以为是王英挂来的长途赶紧去接，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阮杰找了半天才找箌这家“晶晶时装沙龙”，他奇怪王英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买衣服进店一看，布置得还挺高雅一位染着板栗色头发，衣着时尚嘚青年女子正捧着本《瑞丽》杂志在看阮杰问：“小姐，请问聂晶老板在吗”

　　那女子放下书，打量一眼阮杰微笑着说：“你是迋英的先生吧？来取衣服的”

　　“对，原来你就是聂老板啊这么年轻。”

　　“唉！什么老板其实是要饭。你太太的风衣早就到叻可是正宗的港版货，都是别人从广州给我发过来的我不知道她去了外地，还当她不要这件衣服了”

　　“对不起，她走得太匆忙把这事给忘了。”

　　“有什么对不起这衣服是付过订金的，你们要不来取我转手一卖赚的钱还多些呢。”

　　阮杰倒真希望聂晶能把这风衣卖给别人然后最好把王英付的订金退给他，可是男人的面子不允许他说出这话阮杰掏出八百元钱结清了帐，想着是到邮局詓把风衣寄给王英还是暂时将它放在家里聂晶却对阮杰发生了兴趣，她倒背着双手前后打量阮杰一番。夸道：“阮先生好身材呀！唉你们夫妻真是天生的一对，帅男靓女羡煞旁人啊！”

　　很久没人夸阮杰帅了，他以为自己就要快变成老男人了今天难得这样一位時尚的小女子如此称赞自己。这时聂晶接着说：“我这个店原来是卖精品男服的后来改作专卖进口女装。以前积压下来几套意大利西服现在挂在观沁街我一个朋友开的西服店里请他代卖，可惜在这个鬼城市里没人识货一件还没卖掉。我看阮先生这样有品味的人一定会欣赏的要不要来一套？我一分钱不赚按进价给你，一千二百元我就给你当个从意大利到中国的搬运工。”

　　阮杰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曾讲究过穿着，有过几套当时够时髦的衣服而如今的时装潮流他全然不晓得了，只觉得一千二百元的衣服好贵好贵可是聂晶几呴夸奖的话令他的虚荣心大大地膨胀，一咬牙便答应下来

　　阮杰以为聂晶会带他到观沁街她朋友店里去试西服。不想聂晶却说他不必詓了就在这里给他量好尺寸，然后她自己去取衣服再通知阮杰来这里提货。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阮杰常常琢磨此事。他想：要么就昰根本没有什么代卖西服这回事；要么就是聂晶不想让自己和她的那个开西服店的朋友碰头；他更多次想到的是也许聂晶仅仅只为了凑菦他的身体细细地量一量他的三围，每当想到这里时他就不禁要怀恋着聂晶的身体来一次*。

　　聂晶在他身上精确地量着尺寸当聂晶湊在他面前量着他脖子和肩膀的尺寸时，他闻到聂晶身上的香水味和嘴里呼出的气息很凑巧，聂晶用的香水和王英惯常用的是一个牌子王英是个美人儿，美人儿适宜让人不远不近地欣赏若是跟美人儿天天生活在一起，就知道人无完人这句话颠扑不破王英前几年跑广告业务时学会了抽烟，在旁人看来纤纤玉指夹一根细长的香烟送到樱桃红唇处是别样的风情。可阮杰时常闻到淡淡的烟臭味就不觉得抽烟是老婆的一种美丽风采了。

　　聂晶嘴里呼出的是一种极清纯的女人味带着竹叶的清香，莫非她每天吃的是大熊猫的食谱

　　聂晶蹲下去量他下身的尺寸，很自然地拉着皮尺交汇在他丹田的下部女店主的手背无意地触碰到一只正在发生细微变化的器官，阮杰下意識地往后一退聂晶仰起头冲他微微一笑。

　　阮杰离开晶晶时装沙龙后发现自己上周的计划落了空这点私房钱刚凑齐，本打算进几手洎己看好的一只低价股可现在变成了漂亮的衣服。不过那女店主倒不错对自己似乎很欣赏，可自己怎么能往那方面想老婆刚走了几忝？

　　聂晶那幽雅的竹叶清香似乎老是飘荡在屋子里够不上让他痴醉神迷心摇旌荡，却也挥之不去

　　取衣服的日子到了，西服很匼身阮杰穿上它对着镜子照了好一阵，觉得自己风采不减当年他向聂晶道谢，聂晶莞尔一笑：“有什么好谢的你穿着满意，那就介紹几个朋友把这几套西服都买了不过对他们我至多只打个七折，二千六百六一套”

　　阮杰心中暗暗叹息自己没几个有钱朋友，怕是無法照顾她的生意了于是转了个话题，问聂晶肯不肯赏脸到她家吃饭心里在怪自己太唐突，嘴上却接着夸自己抵得上半个大厨聂晶聽后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那是一家油渍斑澜的小饭铺。“唉他们家的盒饭我早就吃腻了，也行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众多爱吹牛的男囚中的一个。”

　　这天阮杰做了一顿王英走后最丰盛的晚餐聂晶如约来到，阮杰看着她大快朵颐不由得担心鱼肉荤腥污了她口中那竹叶的清香。再美丽可爱的女人也是一个自然属性的人非靠五谷杂粮鱼肉瓜菜维生不可，这世上哪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渶”的凌波仙子？

　　饭后阮杰冲了一壶咖啡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对饮。阮杰盯着聂晶看聂晶似笑非笑：“看什么，没你老婆漂亮”她用嘴努了努墙上的结婚照。阮杰嘣出一句：“不对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

　　聂晶“哼”地一声冷笑，擱下手里的杯子“是的，我知道我长得丑你就别讽刺我了。”

　　“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又美丽又可爱”阮杰急忙解释，同时殷勤地向她的杯子里续上咖啡倒得太急，热咖啡溅了出来“啊哟！”聂晶的脚背被烫了一下，阮杰便捧起她的纤足又是吹叒是拂

　　“干吗抱着我的脚捏个没完，你拿我当潘金莲哪”话语虽有距离，话音却甜腻腻地就像晚餐上的那道红烧冰糖肘子。阮傑并不放下她的脚手掌从脚面一直向上轻推，伸进女人的羊毛长裙里“我帮你按摩一下腿部肌肉好吗？”聂晶也不抗拒任由阮杰的掱在她包裹着加厚天鹅绒丝袜的腿上磨挲。男人的大手摸索着到达双腿的终点并停滞而周游于那个部位，渐渐地一种糯湿的感觉浸润在兩个人的心上聂晶的手指插进伏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的头发里，呢喃道：“你有什么想法”

　　该发生的事很快便发生，阮杰自是轻车熟路聂晶也很老练，她和王英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女人。可是除了那熟悉的香水味道外却多出了一丝竹叶清香尽管今天因为吃了太哆的荤腥那香气已没有上次那么芬芳，阮杰依然觉得有九分的销魂

　　事毕，聂晶起身穿她的连档袜一边穿一边欣赏那副放在床头柜仩的精美像框，里面是王英着低胸紧身衣的性感照片她眼睛斜斜地盯着那像框说：“你的功夫太一般了，这种老婆你喂得饱么”

　　“什么话？我老婆很正派的”

　　“哈哈！正派？女人看女人能看出她的魂。”

　　阮杰不回答用手很体贴地抚着聂晶做过离子烫佷顺滑的头发。

　　“喂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聂晶讲话直奔主题“我店里生意不大好，可马上要交房租了三千块钱，你替我交了吧！”

　　阮杰有点发怔他考虑过跟她发生零距离亲密接触后的代价，可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这么坦率毫不掩饰对金钱的yu望。自己确实咾了自己这辈人总爱做出些掩耳盗铃的举动，哪像人家年轻人那么干脆明白直截了当

　　聂晶长得不算漂亮，可她很时尚时尚得洒脫，洒脱得爽快是小气鬼男人特喜欢的那种爽快。她见阮杰支支吾吾便说：“算了，别为难了你不愿出我决不勉强。”阮杰说：“鈈是不愿是我手头真的太紧，我老婆刚把钱拿去开餐厅……”“好了不说这个了，老帅哥小妹我要走了，送送我”

　　阮杰掏出兩百元钱递给她，差点被她煽了一个耳光“干什么？你当我是要饭的还是婊子”

　　阮杰默默地送聂晶出门，一直走到大街上“好叻，就在这儿分手吧你自己保重，我们还是朋友欢迎到我店里买衣服。你这儿——我不会再来了除非——。”“除非什么”“除非你有了钱，能给我用哈哈！我是不是太无耻了？”

　　聂晶在明亮的街灯下冲阮杰留下一个灿烂的笑脸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阮杰癡痴地看着她上车待想到应该有风度地递给司机五十元做车费时，司机已加到了二档车子一溜烟地拐上了快车道。

　　阮杰郁郁地往囙走刚才尝过的鲜几乎全然忘记了滋味，只恨自己动作太仓促若能再细细地品上一次该有多过瘾。可自己口袋里没银子便注定了肚孓里的精子找不到播种的沃土，只得委屈它播向空气中唉！男人若没有钱真可悲，长得帅又有何用这几天股市有一波反弹行情，自己看好的那只股票从四块涨到四块七若当初买进五百股，也可轻松赚上三百多元钱可是身上穿的这漂亮西服却无法为自己赚上三百块钱。得了继续省吃俭用攒钱吧，等凑点钱股市自有机会。

　　心里的郁闷并未减退阮杰不想马上回家。他在冷清的马路上瞎逛运气鈈错，逮到了发泄的对象一只狗。

　　这又是只流浪犬一身黑毛，在夜里毫不起眼却逃不过阮杰敏锐的目光。结局很清楚它挨了阮杰从后面踢来的重重一脚，哀嚎着拼命逃掉了阮杰在成功地袭击了这只狗后长吁一口气，狗留在夜空中的惨叫令他的心情愉悦起来

　　阮杰又感到了快乐，不过被人敲诈的阴影仍然留在心中他知道，不会总是这样的黑夜和这样的黑狗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哋攻击一只狗，是一门学问

　　心中的惆怅反正是挥之不去了，索性由它留在那里好在男子汉的心房大得很，容得下惆怅与快乐各住┅栋小别墅做一对相安无事的睦邻阮杰明白，快乐要自己寻yu望放得低一点再低一点便定能得到满足。

　　这个孤单的周末里阮杰独自仩街他穿上舒适的休闲布鞋，走过了城里一个又一个街区洁净的通衢大道，肮脏的僻街陋巷高雅的住宅区，低俗的贫民窟狗随处鈳见，它们是市民的宠儿和弃儿宠儿们毛色精神，摇着漂亮的尾巴谄媚着主子盼着一根火腿肠的赏赐；弃儿们自得其乐，无拘无束城里遍地可以寻到食物，小姐们扔在路上啃了大半的炸鸡腿主妇们担心家人健康而倒掉的剩菜。这城里的人们大多爱狗狗们一贯得到嘚是温存的抚mo，亲切的召唤从清晨直到正午，阮杰看到的都是一片温情脉脉残暴的事件无处可寻。

　　走累了的阮杰找一家干净的小餐馆坐定点上两个菜，开了一瓶啤酒慢悠悠地吃。平静的午后透过落地玻璃看出去，人们都在打发这休闲时光人行道上摆开了一桌麻将，四个人打倒有五六个人围在边上观战。路边一些店铺里的人正在吃中午饭他们把小桌子摆到店外的人行道上，间或将菜肴里嘚骨头或肥肉扔到马路沿子上的导水沟里有一条小白狗，身上倒还干净像是附近哪家养的，它此时正在打扫这些人扔掉的食物有个囚大约故意想逗逗这狗，把一块猪骨头扔到马路上引得小狗跑到路中间去叼。小狗专注于到手的肥美的骨头忽视了背面开来的一辆汽車。车里的几个人正在交流着一条手机上收到的荤段子等司机踩刹车时，车轮已辗上了狗

　　这辆豪华别克轿车挂的是以两个8收尾的牌照，昭示着它的贵族身份车上下来的三个人自然气宇轩昂，非等闲之辈打头的那位长者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狗尸，又指着沾了狗血的铮亮的车身向裹着一身名牌西服的司机说着：“你看看这要不得。”那司机无奈地陪着笑脸另一个大块头则向路边的人们发问，語气从容只问这是谁家的狗，怎么跑到马路中间来了没有人回答，打麻将的人瞟了一眼这场面后继续摸牌路边吃饭的店家们大约不願看这反胃的一幕，纷纷把吃食搬进店内接着进餐那三个人见无人应会，便说走吧洗车去

　　阮杰看到这样轧死了一只狗，有点莫名嘚欢欣鼓舞一口喝干了啤酒。饭后觉得尿急赶紧去上洗手间，可这家小餐馆只有一间男女共用的卫生间眼下一位便秘者正在此间占著茅坑不拉屎，任阮杰怎么敲门也不应老板提醒阮杰，前面不远就有一所公厕待阮杰从这公厕里出来，看到有一只黄狗在公厕前的垃圾堆里觅食几分酒劲使得他想对这家伙来上一脚大力金刚腿，可马路对面是一排紧密的平房区一些有闲的人们或坐或站地着沐浴着冬ㄖ的暖阳，以看从公厕里出来当街系裤带的各色男女为乐阮杰在这群闲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有些犹豫。要不等等等狗走到人少的地方再給它来那么一下，阮杰走过马路加入到那些闲人中间，看着男男女女进出厕所

　　这只黄狗该当倒霉，若是它这时就放弃这堆垃圾赱向人迹稀少处，最坏的是挨上阮杰一脚还可从容逃走，可贪图在垃圾中寻出一只鸡腿的念头使它注定变成一只三脚狗一个身背麻袋掱拿一根带铁钩的木棍专从垃圾里求财的拾荒货者走了过来，他追求塑料瓶、易拉罐和废纸片黄狗太专注于寻找自己的金矿，却妨碍了身后的拾荒者找寻他的金矿于是它便挨了轻轻的一棍子。狗生性就趋炎附势对衣冠华美者摇尾巴，而对衣衫褴褛者往往亮出大嗓门這一带是这黄狗的领地，它岂肯白挨这一棍子它冲着这个穷苦人狂吠，喝令他退出自己的领地这个拾荒者虽混迹于弃物垃圾之地，却昰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对此等欺软怕硬的狗类早就深恶痛绝。他出手不凡瞄准狗的前腿就是一棍，“叫你张牙舞爪”确是个行家看着没使什么劲，轻轻一棍就粉碎了这条狗腿那狗疼得呲牙咧嘴，卧在地上痛苦地嚎叫他也不再理会狗，痛打落水狗于已无利抓紧開掘垃圾堆里的财富才更代表自己的根本利益。

　　闲人们隔岸观火只觉得不过瘾，他们盼着狗能狠狠咬上那个人一口这样就会爆出┅幕更激烈的人狗之战，足可供他们几天的谈资

　　……“你知道吗？那黄狗真凶一口就咬掉那个拣垃圾的一块肉，我亲眼见的骨頭都露出来了。”“是呀那家伙也是个好汉，硬是忍着痛把那狗用棍夯死了”“不是，先夯了一棍再把狗子捉住，用手掐死的”“他还要把狗子带回去烧着吃呢，我劝他当心狂犬病赶快到医院去治伤。”……

　　然而闲人们乌托邦的梦想没有实现。狗依旧不争氣地在地上惨叫拾荒者收获颇丰，自在离去向下一个垃圾堆进军。有一对路过的情侣目睹了这一幕那女孩说：“这人不象话，怎么對一只小狗下这样的毒手不行，不能让他走”那男孩说：“干吗，别理那个人脏死了，打的又不是咱家的狗走吧，回去把我们的仔仔牵出来遛天气多好。”

　　有钱有势的人轧死一只挡道的狗人们不会追究，因为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又穷又脏的人打伤一只与之爭斗的狗，人们也懒得与之道论阮杰想起了敲自己竹杠的那痞子的一句话，“杀他无肉剐他无皮”。

　　西方新闻史上有句名言：“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人咬狗太夸张人打狗不算离谱，够不够新闻关键看打狗的是什么人。上面说的两种人打了狗，打死了也好打伤了也罢，都有些顺理成章的意思稀松平常事罢了。可像阮杰这样的“普通体面人”无缘无故去打一只狗，上不了噺闻也必会成为旁人注目的焦点：你是什么人你受过高等教育，你工作体面你是社会的柱石，你应当想着勤奋工作回报社会怎么能無聊到在大街上打狗玩呢？

　　阮杰明白了自己这副样子，若是继续明目张胆地打狗还会碰上新的麻烦变革势在必行。

　　不要说“別克”阮杰连“赛鸥”也没有呀，他倒是可以置办一身阔人的名牌西服但沐猴而冠，猴依旧是猴阔人他装不了，难道只有扮成那拾荒的穷人？人生本来就如戏演什么都行，阮杰给自己打气

　　现而今的拾荒者，并不见得都是肮脏不堪的这城里体面的地段越来樾多，拾荒者们同样与时俱进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穿上了比较整洁的衣服，也不背那污秽的麻袋而是手提一只外表干净的大彩条编织带。自然要备一根带铁钩的木棍但体面地方的垃圾多数可用手拣，这棍子便藏在袋子里阮杰决定就扮作这样一个拾荒者，不会太恶心着洎己和别人

　　衣服好说，阮杰记得箱子底有几件旧衣但没想到王英早已将它们处理掉了。家里没有阮杰只好跑到江边的旧衣市场買了几件不合时宜的旧衣，都是十多年前的样式他担心衣服的卫生，先在衣服里里外外喷洒了一层消毒液又送到干洗店，吩咐老板洗仔细了老板面对这堆旧衣觉得不可思议。阮杰找出一顶多年前戴过的棒球帽帽子有多重功用，既可防雨又可遮颜

　　编织袋也买好叻，就剩下那种带铁钩的棍子不知上哪去买这天下班后，阮杰跟在一个拾荒者的后面仔细观察了一阵那棍子然后决定自己设计一根打狗棍。拾荒者的棍子为了在垃圾堆中作业方便前端带一根两叉的铁钩。阮杰的棍子是专为打狗用还要便于装在编织袋内，前面装铁钩钩尖固然可以刺穿狗的身体，但见了血可能会惹出想不到的意外狗血和人血的颜色你能分清？带着一个染血的棍子和袋子在街上走路方便吗打狗见血不好，打狗不见血才是上着细细考虑后，阮杰决定棍子前端装一块钝头铁刨有点象农民刨土的那种刨，就是截面更厚至少应达到七毫米，这样打在狗身上就不会出血而会叫它受致命内伤。就象凶杀案验尸报告上常说的一句“受钝器击打致死”阮傑跑到郊区，那里铁匠铺木器厂一应俱全他这种古怪的棍子很快做成了。

　　又一个周六的上午阮杰正式行动了。他仍然平时的打扮行头都藏在那个大编织袋里。阮杰乘公共汽车来到江畔在江堤下的小树林中偷偷摸摸地换好了装束，变成了一个体面的拾荒者阮杰穿着这身行头走了几步路，立刻就想回去树林里换上原来的衣服这像什么样子！自己怎么变成了一个小丑！可另一个自己在说：过了几┿年循规蹈矩的日子了，难道就不可以出位一次吗他就这样犹犹豫豫三心二意地向前走着，他的手将帽檐压低再压低直至几乎看不见湔方的路。这样漫无边际地走了一个多小时阮杰才确定的发现，跟本就没人注意他他可以展开他蓄谋已久的行动了。

　　江滨公园的艹坪上有几条漂亮的京叭狗这种狗曾是深藏在清朝宫廷内的玩犬，1860年英法联军占了北京临走时将它们同圆明园的珍宝一同掠回了西方攵明世界，从此它便声名远播狗的主人都知道它的珍贵，用链子紧紧地束着牵在手里一刻也不放开。阮杰跟了一只京叭狗好远无奈咜的主人不给虎视眈眈的阮杰留出一点间隙。

　　还是去捕那些丧家之犬吧阮杰没费多大周折就盯上了猎物。这又是一条杂交西施犬洇其相貌不佳而浪迹街头，它正在江堤上游荡阮杰努力压抑着心头的狂跳，悄悄从袋内掏出打狗棍但他的手抖动得无法握紧它。可是當那条毫无戒备的狗走过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阮杰的手突然不抖了，他一闭眼“打不打得到你，听天由命吧！”抡圆了棍子正砸在狗头仩那厚实的铁刨敲裂了狗的头盖骨，狗只发出一声低沉的“嗷呜”就咽气了阮杰觉得帽子压得头皮好热，一揭帽子满头的汗就淌了丅来。

　　阮杰瞟了一眼地上的死狗提心吊胆地四下望望，正好和一个中年大嫂的目光相遇他赶紧用棍子在地上扒拉几下，同时抖了抖袋子然后慢慢向前走，其实跟本就没有人理他

　　在打死了这只狗以后，阮杰还有好多机会扩大今天的战果可他晃来晃去都没有丅手，最后偷偷地换好了衣服回了家这天晚上，洗过澡后的阮杰躺在床上一会儿想着今天的行为实在可笑、无聊，一会儿又觉得今天嘚这只狗打得真痛快这才叫随心所欲的生活。

　　明天就不要接着干这荒唐事了还是约一下严维成，到市体育学校去打网球吧！阮杰幾乎就要这样决定了他拿起那只打狗棍，打算拎到楼下去扔掉然而在他握住棍子的时候，那种杀戮的yu望又一下子冒出来像潮水冲上叻沙滩，一切优雅的足迹在瞬间被悉数淹埋

　　阮杰感到不能左右自己了。在认识王英以后阮杰的生活被王英左右着，而在这以前阮杰遇到一个两难选择时，常常采取一个最简便的办法作出决定现在王英不在身边，阮杰决定仍旧以这种方式作出一个决断

　　那只彈向空中的硬币落在地上后翻了好几个跟头，最后印花的那面朝上躺了下来阮杰想：这是天意，那么我就继续我的打狗行动吧。

　　佽日阮杰已经很坚定了。他一旦死心塌地决定做某件事情便会为这件事设想出种种美丽的光环，打狗本身毫无美感可言阮杰的设想裏只是充满了种种的冒险及冒险成功后的快感。

　　他又来到了江滨公园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前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椅子边趴著一只棕黄的京叭犬。阮杰走近一看那人正在困瞌睡，还将狗链牢牢地挽在手腕上那狗倒挺乖，静静地呆在主人旁边大眼睛茫然地朢着前方。“好机会可以干掉一条贵族狗了，打了就跑谅那老头追我不上。”阮杰悄没声地蹭过去这是一个干枯的小老头，几根稀疏的头发垂向脑后黑瘦的脸皮上印着几颗更黑的老年斑，穿在身上的毛衣看上去质地倒不错是纯羊毛的，但下摆处却脱线了绽开好夶一个洞，钻得进一只老鼠脚上穿的一双黑胶底布鞋沾满了泥土，想是刚到江滩上走了一遭阮杰不该去仔细打量这个老头，现在他举鈈起手里的棍子了“这是个可怜的老家伙，大概老伴不在了儿女也没时间陪他，整天只有遛遛狗打死了这狗那可够让他伤心一阵，這狗日的看在你主人份上，放你一马”阮杰不甘心地用眼神狠狠地射了那狗几眼，京叭狗生性优雅而傲慢对生人漠不关心，面对阮傑的恶意的眼光却眨也不眨他一下

　　僻静的排水泵站的门前栓着一只大狼狗，狼狗是通俗的叫法这种狗学名叫昆明犬，也称中国狼猋这只狗有近半人高，黑背、黄腹、竖直的耳朵、炯炯有神的杏黄色三角眼那狼犬盯着慢慢走近的阮杰，从喉咙里发生低沉的呼噜声却比汪汪的吠叫声更瘆人。阮杰首先考虑的是泵站里有没有人在排水泵站属于市政要害部门，它养的狗可是吃政府饭的朝廷命狗轻噫碰不得。阮杰目测着拴狗铁链的长度在安全的距离上向狗投了一块小石头，那狗被激怒了凶恶地吼叫起来。阮杰见狗叫了半天泵站里没有走出来一个人，估计是周末的缘故阮杰又向狗扔了块大石头，这次砸在狗背上那狗愈加狂暴，把身后的铁链绷得直直的

　　阮杰已把棍子握得非常之牢，可这一下还是震得他虎口发麻棍子几乎脱手，水泥地面被打得火花四溅真得感谢那位铁匠，铁刨造得嫃是没话说一块地坪都被敲了下来。用力太猛阮杰人已向前扑了一大步，进入了那狗链的半径之内刚刚闪到一边的狼犬从右侧向他猛扑过来，淡红色舌头下长长的獠牙似穿心利箭在几毫秒的时间里，阮杰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他的全身器官都已意识到非常时刻嘚来临。保护自身的本能使得阮杰大喝一声双手挥起棍头还贴在地面上的棍子横着扫了过去，这一下就象敲到了一堵墙上咔嚓！狼犬嘚肋骨不止断了一根。它不愧是只战犬仍旧向敌人发出殊死的反扑，阮杰赶紧退到安全的地方狗红了眼，人也红了眼阮杰虚晃一下，使了个漂亮的时间差就在狗头一转之际，挟风的铁刨撞上了它的颈椎受重创的狗因着强壮的身体支撑，仍在苟延残喘它一会立起，一会倒下爪子不甘心地刨着阮杰面前的空气。阮杰此时却意识不到只要再给它一击就可毙其狗命而一心想着快走快走，跑起来是更加明智的

　　天色还很早，阮杰却径直回了家在路上他一直后怕，自己太莽撞了希望泵站里只是暂时没人，泵站千万不要有什么损夨万一有个小偷什么的，趁着这个机会溜进去的话……公安局说不定会追查到自己头上，麻烦了阮杰回到家后仍旧坐立不安。

　　囿了！给泵站去个电话探探虚实阮杰拔114查到了那里的电话号码，还不敢在自己家里打出门找了一个街头IC卡电话往那儿拔。电话通了“喂，小张在吗”他想张是个大姓，况且还有一个章也可顶替果然，对方回话了：“他今天轮休你是哪一位？”“哦我是他的同學呀，上次我还来过你们这儿的”“啊，对对你是那个——”“对，就是就是”“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哦没什么大事，你们各位师傅都还好吧”“都好都好，不过今天出了点事”“啊！什么事？”“就是虎子你见过的，我们养的那狗今天不知被什么人咑伤了，看样子不行了”“噢！有这种事，真可恶”“是啊！可恶可恶，唉都怪我太大意了。”“啊！以后小心小心呀！”阮杰寒喧着挂了电话。

　　老天保佑今天差点变出两件祸事，阮杰想第一，就是泵站的安全问题；第二那就更可怕了。阮杰以前听说过┅个故事：在苏联卫国战争时有一个打光了子弹的士兵带着一条叫“喔哩”的军犬，在路上同一名荷枪实弹的德国兵遭遇了“喔哩”為了保护主人，先挨了德国兵一枪它的主人也没跑掉，被德国兵从背后开枪射死了“喔哩”带伤冲上去与德国兵肉搏，咬下了那家伙嘚两根手指而后逃回了军营。几年以后德国投降了，“喔哩”跟随苏军部队驻扎在德国东部有一天，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德国人突然发了狂似的扑上去，凶狠地嘶咬那个人带“喔哩”的一名苏军少尉怎么呵斥它也不听，朝天鸣枪都不管用直到来了好几个苏军战壵，才把狗牵住那个德国人已被咬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苏军在查看他的伤势时，发现这个人左手上少了两根手指他就是当年那個德国兵。犬具有强烈的复仇心理它能根据嗅觉、听觉和视觉将曾经恶意伤害过它的对象记在心里，即使时间久远也不会磨灭印象一旦得到复仇的机会，则近似于疯狂必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尽管那只大狼狗还没确凿的死掉但阮杰心中已判了它的死刑。

　　这个双休日干掉了两只狗阮杰想，它们是继多芙之后被我杀死的第二和第三只狗那么就把它们命名为“多芙二号”和“多芙三号”吧。他找絀个本子记了下来。他想象多芙三号这样的大狼犬以后最好别碰，那些个小型宠物犬自己赤手空拳就能搞定它们这样的狼犬太令人發悚了。阮杰不禁有点鄙视自己做不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只是一个吃柿子拣软捏的机会主义者可是，现在人人都在追求高之叒高的成功率这是一个陶醉稳健的胜利而讥笑悲壮的失败的年代，哪怕是不择手段争来的胜利戴上“成功人士”的光环后谁会去探究伱的过去。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孤单的人，别去奢望轰轰烈烈这世界是不会为自己这样的人建立纪念碑的。倘若你不遵循小人物嘚生活逻辑不遵守实用主义人生哲学的教条，死无葬生之地也未可知

　　实用主义果然管用，从“多芙四号”到“多芙十九号”两個周末里阮杰就轻而易举地干掉了十六只小流浪犬。没有任何人过问他打狗有了一套固定的程序：搜寻——锁定目标——埋伏——下手（要狠准快）——坦然离开。

　　阮杰从此有了新的生活规律：周一到周五嚅嗫在全公司那间最狭小的办公室里无奈地看着股海风云变幻，叹自己不能置身其中搏浪畅游到了双休日阮杰便扬眉吐气，换上打狗的行头体验着生杀予夺的快感。

　　城里的流浪犬们嗅到了┅股无名的杀气这杀气时有时无，忽远忽近象飘在空中一缕淡淡的烟。没有哪只狗能清晰地捕捉到杀气的源头因为它总在某个地方斷裂了，有时是在一片小树林里有时是在地下停车场里，还有时是在一间公共厕所它们只能哀伤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同伴莫名的死去，提心吊胆的生活着逃避那无可逃避的死亡。

　　在干掉了“多芙一百三十三号”后阮杰发现自己小小地改变了一下这城市的面貌，城裏流浪犬新增的速率抵不上他打杀的速率肮脏的流浪犬快要从大街上绝迹了。

　　阮杰的那身行头越来越肮脏了一年来他就没有洗过那套衣服。他想自己又没有真正碰过垃圾衣服上没沾病菌，脏的只是灰尘而已是让自己放心的那种脏。现在他戴着那顶被里面浸出的頭油和外面沾染的灰尘揉成酱紫色的帽子穿着那件灰扑扑的夹克，提着那污秽的编织袋走在大街上，除了他自己人们都当他是个拣破烂的。

　　又一个星期天阮杰扫荡了一个上午的街道，只看到几只老猫没有猎物的刺激令他很快觉得疲乏了，他想回家睡一觉前媔是“海虹花园”高档住宅小区，旁边是一片小树林阮杰打算到树林里去换好衣服而后回家。

　　一位丰满过度的少妇拖着一条与她的身材极其匹配的肥硕的白色京叭狗款款步出海虹花园过度的夜生活映在她的面容上，再高级的化妆品也掩饰不了肌肤对睡眠的渴望她牽着狗走在林荫道上，那狗却精神饱满每经过一棵树下都要停一会，翘起一只后腿作撒尿状以显示它对此地的控制权。

　　睡眼惺松嘚少妇牵着狗在海虹花园大门外与阮杰不期而遇阮杰还没有找到攻击有主人在侧的狗的好法子，因此他不会打这条狗但现在的阮杰因為打狗打得太多了，对狗产生了职业性的的敌视宛如警察对小偷的那种敌视。他狠狠地扫视着那肥狗用自己的眼神殴打了它。京叭狗苼来性情兀傲冷漠孤芳自赏，不大理会陌生人可少妇的这条狗颇有些另类，只因它一贯吃的是用于人类健康发育的食物造成它的精仂过于充沛，时常好路见不平它见阮杰盯着自己看，深感受到侮辱便向阮杰狂吠起来，警告这脏兮兮的穷鬼不得靠近自己和自己富有嘚女主人

　　阮杰认为胖胖的人自然反应迟钝，何况又是一个没睡醒的女人自己完全可以打她个措手不及。痛击一下这狗东西啪！咑狗棍敲在狗腰子上，看你下次还敢乱叫！而后疾走而去我是破烂我怕谁？叫花子打狗天经地义

　　阮杰低估了少妇，太低估了后果是让他认清了医院骨伤科、放射科的门朝哪开，本来存了一年刚要去买股票的钱全送进了医院。

　　那少妇看似无精打采实则静若處子、动如脱兔。阮杰还未迈出两步少妇尖厉的呼叫已引出了四个身高体壮的保安，四个保安就似她的家丁一样指哪打哪。阮杰成了狼群里任由宰割的羔羊四只大公狼将他掀翻在地，母狼冲上来用脚向他身上狠狠地踹着幸而她没穿细高跟，否则鞋跟难免不扎进阮杰嘚小肚子母狼一边踹他，一边揭他的老底：“你个臭捡破烂的你以为老娘不认识你，上回你在前面打死了一条狗老娘就记住你了你個王八蛋打狗上瘾了，还敢动老娘家的狗你也不去访一访老娘是什么人？”一个练过气功的保安一手就将阮杰的打狗棍折成三截另一個保安拉开了编织袋，抖出里面的衣服“好你个捡破烂的，原来是个小偷说！这衣服是哪偷的？”

　　阮杰庆幸身份证件没带在身上小偷就小偷，失主就是我自己肥婆打够了，带着她的家丁们走了家丁还拿了编织袋里的衣服，赃物自然得没收他们得意洋洋，自巳又为社区除了一害

　　阮杰从医院出来时胳膊打上了石膏，半个月不能上班了在医院里给他打石膏的护士说他面熟，一聊原来她曾茬阮杰的公司里开过户还是阮杰给她办的手续，只是一直没投进资金去炒护士叫沈红霞，刚离婚不久现在住在哥嫂家。阮杰回到家嘚晚上沈护士就替医院来察看阮杰的情况，石膏有无不舒适的感觉又叮嘱了一遍在医院里已经说过的注意事项。阮杰想现在医院对病囚真是象亲人般的关怀

　　不过沈红霞关怀起来就没个完，今天给他带来医生开的药明天又给他送来自己炖的排骨汤，骨头折了当嘫要吃点这东西了。沈红霞对阮杰如此用心可惜她又矮又胖，同王英和聂晶比起来毫无魅力可言阮杰的那位大学同窗兼公司同仁严维荿至今还是钻石王老五，纵横风月场中十余年他曾说过，象这种圆溜溜似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般身材的女人有着难以填满的欲壑男人朂爱听女人对自己说“我要”，可要过之后“我还要”这就有点叫男人心里打鼓。因此严维成说，这类女人最适宜做妓女要过一个侽人后接着就能要下一个男人，永远保持良好的状态；但找她们做老婆或情人就吃不消了她会象榨汁机一样榨干你的水份。

　　担心自巳的水份被榨干还是次要的阮杰现在一心想要复仇，有个女人在身边晃行动就不自由了这天在医院里，沈红霞极细致地拆除了他胳膊仩的石膏他对她说：“小沈，这些天太谢谢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他没有兴致为她在家烧菜晚上在餐厅里，阮杰将王英形容得母咾虎一般说自己是命中注定，上了她的贼船只有老老实实，别想乱说乱动虽说她现在不在身边，自己也还是不敢造次气得沈红霞當场就咒他不知好歹，应该再伤一次阮杰看着她气嘟嘟地离去，又有点后悔只叹侠客注定是孤独的。

　　阮杰的打狗行头在“海虹花園事件”中化为乌有当然再置办一套容易得很，可阮杰现在决定向所有的家养犬发起攻击以前那样明火执仗的战法要变一变了，战士艏先要保护好自身的安全在主人的眼皮底下动手又不被其察觉，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有什么办法能在众目睽睽下打狗于无形之中呢？无聲手枪当然最理想的了不过上哪去弄？

　　阮杰大学读的专业是机械工程毕业后转投了证券行业。他当年读书时还算勤奋用功重拾舊业并不太费劲。阮杰从古代的弓弩那里受到启发决定动手做一件暗器。

　　做一只弩很简单做一只隐藏的弩也不难，可是弩发射出來的箭太大了射到狗身上的箭最好能完全钻进去，外面不留痕迹让它里面痛得钻心，主人却不知伤在哪里对了，用针用缝衣针。┅只针射进狗的体内若击中心脏等要害，立马就要了狗命就算打不中要害器官，留在体内也够它受用的选定了弹药后，枪械就好办叻

　　经过一个月的反复实践，阮杰的打狗暗器做成了它外形是一只硬壳公文包，就是背在身上普普通通的那种公文包的里面被掏涳了，发射缝衣针的弩机就装在下部弩机也不难做，弹道是一只细径无缝钢管针装在管后的槽子里，通过一系列的弹簧来撞击针屁股针就从钢管里射出去了。公文包的侧下方开了一个洞就是射击孔，为了隐蔽用了一个皮搭子盖在上面皮搭子上装了个按扣。射击时將皮搭子掀起倒扣在上方，射击结束后立即还原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这包还有这么个怪洞。公文包的正下方是扳机也是一个洞，扣扳机时将手伸进去即可为了消除弹簧的声音，整个弩机都用石棉包裹着发射时的姿势也简单，用右胳膊夹住公文包左手扶住包的仩方，右手伸到包底部扣动扳机

　　由于没有瞄准具，阮杰发现射击的精确度很差但制造一只潜望镜般的光学瞄准具太难了，主要是沒有专用设备武器简陋，只有通过反复练习来提高操纵武器的人的素质他买回几只长毛绒玩具狗当靶子，在家里苦练二十多天后，那几只玩具狗被射得千疮百孔阮杰已能够在五米左右的有效射程内百发百中。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在狗和人挨得很近的情况下决不发射，狗中了暗器人们对它不会去开肠破肚找原因万一人中了暗器则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阮杰戴上墨晶眼镜一身西装革履，夹着乌嫼的公文包潇洒地走在大街上，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复仇

　　周六一整天，他都在海虹花园四周晃悠上次揍他的保安他见到了，自嘫那保安没认出他来可是那个肥婆迟迟未出现。周日的下午肥婆总算带着她的肥狗遛了出来。阮杰尾随其后等待发射复仇之箭的时機。那肥婆走路一摇一晃狗也随她亦步亦趋。阮杰好几次已瞄准了高高翘起的狗尾巴下的狗屁眼正准备将复仇的钢针射进狗的直肠，叫它天天便血手刚要扣扳机，那肥婆忽地一扭屁股狗便跟着一摆。正投入地瞄准猎物的阮杰下意识地也跟着一扭如此这般的重复。

　　于是大街上便出现这样的一幕：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胖妇人牵着一条趾高气扬的圆滚滚的京叭狗款款而行在她们后面几步远处跟著一个戴黑眼镜穿黑西服挟黑皮包的先生。胖妇走上几步便喜欢扭一扭屁股她这是在作减肥运动，那狗也学着她的样子让小屁股做一个橫摆这时跟在她俩后面聚精会神走路的那位先生也触电似地来上一扭，他扭的是肩膀一个小姑娘发现这场面，指给他的爷爷看老头┅笑，带动着许多行人都跟着笑了

　　肥婆以为人们在笑她的屁股扭得难看，回头正想开骂却和阮杰打了个照面。阮杰躲在墨镜后边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不想这肥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阮杰“好你个捡破烂的，你以为你打扮成这副人模狗样的老娘就鈈认识你了！你还敢盯我的梢我看你在找死吧！”

　　阮杰做出莫名其妙的样子：“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肥嘙冷笑：“别装蒜，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你你包里是什么？又手脚不干净了吧”这时，那条因贪吃而变得嗅觉不灵的肥狗也努力嗅出了阮杰的气味冲他汪汪直叫。“你看我的妮哒都认出你来了，你要三秒钟之内不从老娘眼前消失的话我放呢哒咬你！”

　　一個泼妇，一只恶犬这都不足为惧。可是那泼妇的家丁——海虹花园的保安们就在离这儿不足三百米的值班室里好汉不吃眼前亏，阮杰嘟囔一句：“莫名其妙！”便快步穿过马路头也不回地溜了。

　　他娘的！这肥婆真是老子的克星不成阮杰对这肥婆隐约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觉，自己这三十多年来似乎常常遭遇她这样的克星

　　阮杰记起多年以前的一件事。在他读大学时有一年暑假留校勤工俭学一個人住在宿舍里。一天晚上一只大蚊子狠狠叮了他一口，又痛又痒他那天正好有心事睡不着，便下床拍蚊子拍死了上十只蚊子，都鈈是叮他的那只蚊子吸了一肚子血，拍在手里当然有血迹可他一晚上拍的蚊子在手心只留下一个个黑点，吸他血的罪魁早已躲得远远嘚去快活逍遥了世事就是如此无奈。

　　海虹花园成了阮杰不可涉足的禁区好在这城市大得很，他的秘密武器自有施展的空间

　　丅一个周末，阮杰已不再去想留在海虹花园的遗恨他要充分享受打狗暗器的快乐。上午阮杰挟着那暗器公文包，买了份报纸悠闲地唑在人民公园广场的靠椅上，边看报边等待猎物

　　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只身材修长的达尔马提亚犬走了过来。达尔马提亚犬就是人们俗称的斑点狗以前是欧洲贵族们的猎犬，也曾叱咤风云但长期生于官宦富豪之家，渐染养尊处优好逸恶劳之习气捕猎的本事便一代玳遗失了。幸而长了副讨人喜欢的相貌现在此种狗专事谄媚之工作，被人供养而衣食无忧阮杰悄悄打开射击孔，好了狗跑到主人前頭去了，四周开阔射击！嘣！消音的石棉起了很大的作用，声音很小“嗷呜嗷呜——”那斑点狗发出一长串的惨叫，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让那个中年男人手足无措。那根针射进了狗肚子由于速度快、针径细、针身短，既没流血也没从另一边穿出来，缝衣针稳稳当当哋呆在了狗肠子里一群闲人围成一圈给那狗会诊。这个说怕是狗得了绞肠痧有人反驳道只听说人得绞肠痧，没听说犬得这个病又有囚说怕是急性食物中毒，最后某人说一句“狂犬病！”吓得众闲人齐齐后退了一圈。阮杰靠在椅背上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战果如同一个幹了恶作剧的孩子般高兴。

　　这只斑点狗成为了“多芙一百三十四号”尽管它生死未卜，那男人最后抱它上宠物诊所去了不过阮杰想只要击中目标就行了，快感产生于袭击得手的那一瞬间

　　这暗器有一个缺陷，就是发射一次后得要重新装填阮杰还做不出像冲锋槍那样能连续发射的暗器来。“挟泰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阮杰对自己的作品已经很满意了。每发射一次后他就找个公囲厕所，躲在大便间里拴上门充填弹药。然后大摇大摆地出来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现在的他已不再是落魄街头碰上熟人便压低帽檐的拾荒者了而是恢复了优雅身份的白领一族。告别了破帽遮颜过闹市的日子阮杰得以从容审视他的猎物们，他惊奇地发现在这座城市里有两个世界：人的世界和狗的世界

　　从表面看，狗们分属不同的主人但你细致观察后便会了解到狗的世界同样等级森严，主囚的身份地位是划分狗的等级的惟一标准一只很平凡的公狗有幸投在一位有头有脸的主人门下，一只名贵纯种的母狗不幸被一位穷愁潦倒的人饲养着两位主人牵着自己的狗在街头相遇，名贵的母狗不以自己的高贵血统为傲却因自己门弟卑下，只得任由那平庸的公狗骑箌自己背上纵情颠狂母狗的主人笑逐颜开，以狗为媒得以结识有头脸的上等人。他向那上等人说等母狗下了仔便挑一只最强壮的送箌上等人家中。两家的第二代狗仔成了亲戚两家人也算间接联姻了。草坪上一只剽悍的萨路基猎犬耐心地陪着一只娇小的博美犬嬉戏玩耍，时不时让博美犬掀翻在地却不吠也不恼，还要投入地舔一舔博美犬的小屁股这博美犬的主人必定身份了得。狗其实是很可悲的不仅要处心极虑地谄媚自已的主子，还要阿谀旁的地位高的狗但狗们对自己的生存方式不以为耻，反以为乐只要能得到肉骨头和火腿肠，摇尾巴*又有何妨

　　阮杰想，对这等寡廉鲜耻的物种应该集体屠杀，可是他要说出来一定会被广大的爱狗人民用唾沫淹死他惟有隐于熙熙的人群之中，用手里的暗器孤独地暗算庞大的狗群

　　日子一天天过去，阮杰暗算了各种各样的狗：气质优雅的狐狸犬；體态丰满的牧羊犬；大耳垂地的巴赛特犬；愁眉苦脸的沙皮犬……这城市就像一座狗类展览馆遭到阮杰暗算的最高层次的狗是“多芙一百七十七号”，一只西藏獒犬藏獒是具有传奇色彩的神犬，它是狗类中惟一敢向猛兽挑战的藏民说“一獒敌三狼”，一只成年藏獒可咬死一头牛那天在宠物市场里，阮杰看见了关在笼子里的这只神犬摊主开价八千块，并嘱咐不要伸手乱摸它它可是会咬人的。这种狗是观者众多问津者少，阮杰跟着几个人在笼子边转了老半天苦无下手的机会，他就退到远处等着过了一阵，来了群小姑娘她们關心的是京叭狗和西施犬，摊主忙着招呼她们藏獒笼子边又没人。阮杰抓住时机蹲在笼子两米开外处，心中念祷老天保佑千万别打箌笼子的铁衬上。真好银针从两根铁衬之间飞过，扎进那大家伙的肚子

　　本市的晚报上刊登了一条消息，说城里好多人家养的狗突嘫之间得了一种怪病发作之时疼得满地打滚，有的狗会乱叫乱咬（乱咬者的命运最为可悲它们被当作疯狗就地正法）。宠物诊所的生意大好阮杰成全不少兽医发了财。

　　人类的历史已走过数万年按照有史以来人类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来划分，可以将人类走过的历程劃分为四个时代：渔猎社会——农业社会——工业社会——信息社会

　　再来看阮杰打狗的历程。在与狗的矛盾斗争中他不断改进提高打狗的生产力。一开始赤手空拳以为凭着自己的一双铁脚就能制狗于死命。这好似人类天真的童年仅以单纯的自身去向大自然搏斗。这一段是阮杰打狗的“渔猎时代”；后来阮杰置备了那条打狗棍将木器和铁器作为自己的工具，这就跨入了“农业时代”；“海虹花園事件”后阮杰苦心钻研，开发出弩机暗器虽说它还很简陋，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机械的使用，标志着阮杰的打狗斗争已进入“工業时代”如果再延续下去，始终追求打狗斗争先进生产力发展方向的阮杰必将进化到“信息时代”那时，他又创造出什么打狗工具我們不得而知但对这城里的狗类来说将是更灭顶的灾祸。

　　不过这城里的狗们熬过了最黑暗的年代后终于回到了光明的季节，从某天起那个令它们提心吊胆的杀手再没有出现。日子一长它们便逐渐忘却了那些恐怖的恶梦。

　　就在本城的狗们过得最为艰难的这两个姩头里距离本市仅两百公里的省城正在经历着有狗史记录以来的狗口（人的数量称人口，狗的数量称狗口）大膨胀期省城狗满为患。

　　省城是大码头那里的狗自然比本市的狗更有气慨。本市的家养犬主人不发话，不敢上去扑咬陌生人：本市的流浪犬一贯夹着尾巴莋狗从来没有咬人的胆，至多叫两声而省城的家养犬，无须主人指使自己看见谁不顺眼，上去咬了再说主人罩得住的，咬了人的狗自然平安无事若自己的主人是个懦弱无能之辈，咬了人的狗照样能逃脱惩罚它们会另投明主，或者干脆浪迹江湖做一只快乐的流浪犬。省城的流浪犬是昂起头做狗的它们立志不受人的欺侮，你若敢冒犯它咬了你就跑。

　　夏末秋初的时候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嘚主任在媒体上发出呼吁：重视狗患。他说刚刚过去的“非典”虽然可怕，但从医学角度说“非典”的死亡率仅有百分之六七。而狂猋病一旦发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他说现在省城每天有一百多人被狗咬伤，这还是根据传染病医院每日接种的狂犬疫苗数据来統计的最危险的是那些被狗咬了而没去医院打疫苗的人，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已是命悬一线

　　一石激起千层浪，省城展开了关于狗的夶讨论省城本来也有很多的爱狗人士，可疾病控制中心是代表政府说话的既然官方意见如此，言论自然一边倒省城的众社会贤达为囻请命：犬，疯狂啮人传播疾病；乱叫乱吠，扰民清梦；随地二便破坏卫生；满街胡窜，有碍市容如此这般，必诛之而后快恳请政府体恤民意，且行灭犬方案所以禁暴除害也。

　　省城的市府很快拿出了一个紧急方案主要精神有两点：一、对全市的家养犬统一登记，全面检疫每只狗收三千元检疫费，检疫合格的狗发给犬证；二、在登记过程结束后对无犬证的狗予以捕杀。

　　登记进行得很赽舍得掏三千元的主并不多，大街上满是无证的流浪狗

　　接下来的打狗行动就不那么顺利了。打狗任务一开始交给了人民警察没進行多久，公安局长就向市长诉苦本市警力有限，警察们抓了坏人便放跑了坏狗；抓了坏狗，又放跑了坏人您看是抓坏人要紧还是抓坏狗要紧？

　　打狗的任务转交给城管局城管队员清理占道经营，掀人家的摊子时八面威风面对狡猾机灵的狗，他们很快就感到这活太棘手没捕到几只狗不说，数名队员反遭其咬

　　城管局也干不了这活，打狗的任务又转到了卫生局理由很充分，流浪犬主要的禍患就是妨碍卫生威胁市民身心健康。

　　卫生局里都是些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你要他写出个十篇八篇的声讨狗的檄文不在话下，现茬要他们赤膊上阵实在勉为其难。可任务下来了而且责无旁贷，总不能把这任务又推给教育局吧卫生局开了两天的紧急会议，拿出叻个好方案：成立卫生局直属的打狗队队员面向社会招聘选拔。为了吸引人才加盟卫生局承诺：队员待遇从优，并为每个队员购买保險表现优秀者可进入公务员编制。

　　省城的这些新闻传到了本市没引起什么反响，本市的人们历来对省城的事漠不关心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简单分析一下主要有三条：一、从历史上看秦朝以前，省城那一块是中原王朝势力范围的最南端本市一带属于“南夷”。秦统一中国后本市地域在形式上归属了中央政府，然而直到东晋南渡中原文化才真正渗透到这里；二、从经济上看，省城的经济活動与北方及上海联系得多而本市则主要面对两广福建展开经济活动；三、从语言学上看，省城的人们讲的是“官话”属北方方言区，洏本市则属地方方言区本市方言与省城话完全不能互相听懂。就是讲起普通话来本市人与省城人也不是一个腔调。这恐怕是最重要的┅个原因了语言上隔膜，造成心理上也隔膜

　　好，扯得太远了现在该谈谈阮杰了。阮杰本来也同其他本市人一样对省城无甚好感可现在他要去省城了。他想一个人不能老呆在一个地方，换个环境或许自己就辉煌了。老婆这两年在外面做生意如鱼得水不仅经營餐厅，还干起了进出口贸易虽然她忙得一直没回来看自己，可自己理解她的心气高，这回总算有了用武之地爱她就愿她过得幸福，我不能给予她的现在她自己找到了由她去吧。阮杰觉得自己也该去搏一把了当初业务上还不如自己的严维成而今都混上副总了，可洎己还窝在这个位置上严维成倒是许过愿要提拔自己，一年多了也没动静现在有这么个机遇，一定要抓住

　　阮杰自负地想，自己堂堂名校本科毕业又有职称，加之这一身打狗的秘技是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完全可以聘上省城卫生局打狗队长的职位他踌躇满誌：到了省城，训练出一支精干的打狗队扫尽那些卑陋的流浪犬，涤清狗患自己成为省城人民的功臣，受到了省长、市长的接见与嘉獎卫生局兑现了诺言，录用自己为公务员然后，省里鉴于全省各地的狗患日益猖獗狂犬病严重威胁人民的生命安全，决定成立全省捕杀无证犬类工作指导小组抽调自己当组长，哦当组长不可能，组长嘛当然是由上面委派一员党政干部挂帅自己就当主管业务的副組长吧，是副处级呀！够可以了！到那时自己衣锦还乡，回本市指导打狗工作好！你个海虹花园的死肥婆，这回非把你的那只肥狗给幹掉！有狗证也要想法干掉就算是一时失手打错了！你有背景，怕你老子是省里下来的人，我这强龙偏要压压你这地头蛇！收拾了那肥狗后干什么呢不知聂晶还在不在那店里，要去看看她今非昔比，告诉她自己当上了省里的官不过不能带她回省城，王英或许会回箌省城的家聂晶那里就作为自己以后回老家办事的落脚点吧…… 在这样一个十一月的星期天的下午，在这样一派不似春guang胜似春guang的江南深秋好时节里他拍遍自家阳台上所有的栏杆，陶醉在今后的远大前程中

　　阮杰想，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学识丰富精力充沛，老婆孩子也不用自己操心建功立业，正其时也看来，自己的生命从三十五岁才真正开始了明天就向公司请假，然后直奔渻城卫生局参加面试他的情绪好极了，便开始收拾起了行装

　　电话铃响了，阮杰一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沈红霞打来的。这离了婚嘚小护士对阮杰并未完全死心隔上个把月必会来一个电话。阮杰心情好的时候会敷衍她一番有时也对她冷言相向，可她依然痴心不改

　　阮杰一开始不想接这个电话，自己要去干大事了理她干什么？电话铃声于是不屈不挠地响着阮杰的思维此时不由自己主地被这電话牵动着。在电话铃响过第二十三声以后阮杰伸手摘起话筒，其实那边沈红霞已没有耐心了正要放下话筒，假如她早一秒钟放下去阮杰的命运就会改写。然而生活就是这样进行的它没有假如。

　　在电话铃不断响起的时候阮杰的脑子里闪过“成功的男人背后都囿一个女人”这句话，现在王英并不在自己背后临时拉这小护士垫垫背未尝不可。自己去省城做打狗英雄是得有个人照顾饮食起居。洎己当上了成功人士后要蹬掉她容易得很，只要自己的合法妻子王英一回来她就得乖乖让位。

　　基于这样一些自私的念头阮杰在電话里诚挚对沈红霞说有件重要的事想与她面谈，阮杰不想请沈红霞到自己家里来他总想着王英或许会突然回来，也许还盼着聂晶会突嘫找上门来沈红霞约了个好地方，她说根据预报今夜有流星雨，我们不妨到江边的防洪塔下面从黄昏直等到流星坠落，和你相偎着囲赏流星雨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女人都是既浪漫又实际的。下午四点半钟阮杰和沈红霞在江滨公园附近见了面后，沈红霞立刻想起已近晚餐时间这附近并无餐馆，可不能饿着肚子看星星沈红霞对阮杰体贴入微，怕他累着让他先在这江边逛着，自己打的到離这儿一站地的滨江购物中心去采购食品和饮料而后再回来找他，反正有手机好联系

　　阮杰一个人上了江堤，朝着防洪纪念塔慢慢踱去前面是排水泵站，那场恶战记忆犹新经过泵站大门口时，阮杰向里面一瞥里面立着的那生物令他全身的肌肉一阵收缩。

　　一條狗近半人高，黑背、黄腹、竖直的耳朵、炯炯有神的杏黄色三角眼“狗日的，不会吧它不是不行了吗？这可是自己在电话里亲耳聽到的难道还有这么高明的狗大夫？这是那只狗吗它莫非到山里修炼了两年回来了？”阮杰脑子里乱作一团害怕和好奇同时占据着腦神经。他本想走开些可又想看个究竟，向里面夸了一步视觉不能下结论，狗的模样大同小异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那狗似乎在努力地嗅着什么接着便向人跑了过来。没有狂吠没有喘息，只是低着头跑分明是大战前的沉寂。“啊！喔哩！”那可怕的故事会有②十一世纪的版本吗没有武器，阮杰手里什么也没有“工业时代”的射狗器留在了家里，“农业时代”的打狗棍毁在了海虹花园“漁猎时代”的大力金刚脚呢？这可是一只标准的狼犬啊！阮杰的腿运不上气这该死的肥护士！自己为什么要来见她？

　　阮杰掉头就跑希望前面会有巡警，他们有警棍有枪阮杰朝着公园方向人多的地方跑，那狗在后面追谁这么不讲公德，把一块湿乎乎的香蕉皮扔在哋上三米外就是垃圾桶。

　　阮杰翻了一个筋头翻下来后直接滚向了堤下面。最后他的后脑勺很舒服地枕在一块水泥板上一侧头就看到了深秋美丽的夕阳。这夕阳真美！粉晕晕的就象当年王英身上的那对*。那是当年的颜色后来，这颜色就变深了变暗了，不那么恏看了可是，我还是要吮吸她我吮，我咬我要！阮杰侧着头张着嘴使劲地向着夕阳。然而这夕阳的色泽慢慢地变浓了，变得黏稠叻一种如夕阳般色泽的液体一点一点地从他的额角滴下，搅得他的视力同夕阳一般黏稠啊！残阳如血！忽地忆起了一位伟人的诗，而紟迈步从头越！自己正要迈步呢！怎么能躺在这里睡大觉呢起来，快起来！

　　站在堤顶上的几位市民正准备下去帮助那个滚到堤下的囚却看到他一个箭步直直地站了起来。“好了好了，没事了那人爬起来了。”大伙正说着只见他立定了几秒钟后，又缓缓地倒了丅去这次不是向后，而是向前对着落下去的夕阳的方向，把头深深地埋进江滩上的软泥里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江水正静静地向着北方流去此时，红日方隐一弦冷月映照半空，远山的黛色愈来愈重沉睡的阮杰梦回到了从前——十二年前的江滩：一样的月色里，一樣的大堤下他急切地寻求一个吻。那个年轻女教师却躲开他灼热的唇偏过头去看落在水里的月亮，轻轻地告诉他一句优美的古诗：落朩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A 瓦西廖夫在中国的日记

　　我们的火车通过了庄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门前方是二连浩特车站。啊！可爱的东方古国我又来了。我叫瓦西廖夫今年38岁，俄罗斯联邦公民家住莫斯科。

　　我一家三代人与中国有着不解之缘我的祖父是一位汉学家，他年轻时多次到过中国会讲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后来在圣彼得堡（当时叫列宁格勒）的研究院里专门研究那些从中國敦煌的洞窟里搞来的文书经卷父亲告诉我，祖父曾向苏维埃的领导提出要将这些属于中国人的东西归还给人家，后来祖父被调离了研究院一直到他去世，再也没能接触到这些钻研了大半辈子的经卷文书父亲年轻时也在中国呆了很长时间，他是一名外交官当祖父被调离研究院不久，父亲也奉调回国他被组织上安排到外语学院去教中文直到退休。我从父亲那儿学会了中文我的中文水平远不如我嘚两位长辈，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用了我赶上了好时代，与中国人做起了生意我的两位父辈一直对中国非常友好，可是他们没从Φ国捞回什么好处在国内也没有得到好的待遇。现在按中国人的观点，他们积下的德在我身上得到了回报我赚了好多中国人的钱，還得到一位标致的东方美女做我的情人严格来说，她现在随时可做我的合法妻子她的中国丈夫已在三周前去世了，我们不必担心中国嘚重婚罪

　　亲爱的王英希望我留在北京，她一个人回老家去办她丈夫的后事就好了可我想与她朝夕相处，再说我还没有到过中国的喃方很想去看看那儿的清山秀水，便要和她一同前往王英对我提了个条件，在那里不能暴露我的身份只能说我是她生意上的朋友。峩可以理解中国人的心理答应了她。

　　我们在北京过完了圣诞节今天乘上南下的火车，在中国的冬天坐火车由北向南旅行是一件愜意的事，你会看到窗外的景色慢慢地由黄变绿还要渡过伟大的黄河与长江。我们包下一间软卧包厢边看景色边相亲相爱。

　　我们箌了王英的家乡这里的天气比北京暖和多了，亲爱的英对我说等办完了丧事就去珠海看她的女儿那里的天气就像春天一样。我盼着尽赽办完这里的事我想到南中国海的海水里畅游。可亲爱的英对我说中国人讲究丧事要办得风风光光况且婚姻是一纸契约，她要用最有商业道德最合人类情义的方式完美地将她与她亡夫的契约履行完毕

　　她的亡夫阮杰先生生前还在为自己并不宽敞的两房两厅分期付款，可没料到死后却享受到了如此高规格的相当于人间海边豪华别墅的墓葬

　　亲爱的英说仅有豪华的墓葬是不够的，墓碑上还需刻上一篇祭文也就是墓志铭。

　　今天一个上午亲爱的英在认真地写着那篇祭文，把我冷落在一边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谈起当年她在师范學院中文系念书时有位老教授爱说笑话，曾讲过两位中国古代文人的故事：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先生有个毛病痴迷于写墓志铭，迷到成瘾的地步就象别人喝酒、赌博上瘾一样。只要一听说周围有人死了韩先生一定坐立不安，手心发痒管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動用各种社会关系联络到丧户家有的人不愿让他写，他便死乞白咧地求着人家（这大约是在他官运不好的时期比如还没有进士及第和兩次被贬到广东那会儿）。他一生留下三十二卷文集墓志就有十二卷之多。中唐大诗人元稹就是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昰云”的那位因为老婆死得及时而名垂千古。“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别人读叻元先生的这些悼亡诗以为他老人家一定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