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12岁,胃难受,卧床不起,刚早上起床胃难受就做在板凳上就难受不得了,不舒服,严重不舒服怎么办?求高手帮忙

  纪羡北参与到了游戏里, 那边打牌的暂停,都过来凑热闹。


  猪猪兴奋的不得了,她跟纪羡北不熟悉, 也是头一次见, 可知道他是袁奕琳男朋友, 不免八卦:“纪叔叔,你这么玩, 不怕女朋友生气?”
  还笑着威胁他:“你一会儿接吻时,我要拍视频,哼哼。”
  纪羡北抬眸,“知道我女朋友是谁?”
  猪猪连连点头:“知道啊, 我们学院的小美女,袁奕琳。”
  纪羡北:“...”不自觉看向夏沐, 看来她都没跟室友说实话。
  他淡笑:“我怎么不知道?”
  猪猪歪着脑袋:“别想骗我,知道你是害怕我拍视频了。”
  游戏开始,纪羡北也没空跟她闲聊。
  猪猪舅舅拍拍猪猪:“你再叽叽喳喳的,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不说啦不说啦。”猪猪靠在舅舅身上, 看他们玩游戏。
  夏沐坐一边安安静静的, 不说话, 也不好奇,剥着橘子,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任彦东在她边上更安静,一直在看手机, 大概是看邮件。
  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类型,看着还蛮搭。
  舅舅主动找了话题:“夏沐有男朋友没?”
  夏沐抬头,淡笑着:“有等于没有。”
  任彦东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打字。
  纪羡北余光扫了眼她,有等于没有?
  舅舅笑:“看来这男人得好好调.教调.教了,要实在不上路子,我们就把他给甩了,我给你介绍个,肯定比那个可有可无的男人强。”
  猪猪最喜欢起哄这样的事,忙插话:“舅舅,你想要给夏沐介绍谁?”忙不迭又说:“赶紧介绍,她那男朋友,我还真是看不顺眼,一点男人样都没有,没担当,配不上我们夏沐。”
  纪羡北瞥了一眼猪猪:“你见过她男朋友?”
  “没,不过夏沐被一些乱七八糟流言困扰时,也不见他出来承担一下,反正我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男人,所有理由都是扯淡...”
  话还没说完,就被舅舅拍了两下:“小女孩说话怎么这么粗鲁,都跟谁学的!”
  猪猪使劲掐了下舅舅,继续跟纪羡北掰扯:“纪叔叔,你说这样男人还留着不甩干嘛?”
  纪羡北淡淡笑了笑,没吱声。
  猪猪又缠着舅舅:“诶,快点说快点说,你想给我女神介绍谁?”
  舅舅无语:“小孩子少掺和大人的事。”他本来想撮合一下夏沐跟任彦东,没想到夏沐有男朋友,他就不多这个嘴了。
  猪猪没心没肺惯了:“夏沐,你要是哪天跟你男朋友分了,我把你介绍给我们三叔,我觉得你们俩特有夫妻相。”
  任彦东抬眸看了眼猪猪,猪猪俏皮的吐吐舌头。
  舅舅用力揉揉她的脑袋:“喝了点红酒就管不住自己嘴了是吧。”
  “哎呀,你轻点!”猪猪打下舅舅的手。
  尴尬的场面被游戏结果打破,“谁输了?”猪猪好奇。
  猪猪忙拿手机,“我要拍视频我要拍视频。”好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他们想看纪羡北会亲谁,刚才猪猪说他有女朋友,他们开始时半信半疑,后来纪羡北没置可否,他们就当他默认了。
  他们无所谓,有了女人也照样跟别的女人亲,任彦东和纪羡北私生活算是比较检点,不会胡来。
  他们吹着口哨,有人问纪羡北:“想好了亲谁?”
  “就万希吧,万希是该脱单了。”
  “我看行。”猪猪舅舅跟着闹了一句,他说:“羡北,今晚你可就给了我们万希面子,跟她喝了酒。”
  “万希,你快呀,磨叽什么,你们门当户对的,争取一吻定情哈。”
  夏沐正在低头吃橘子,不用看也知道他们口中的万希是谁,刚才那个短发气质美女。
  他要是敢亲那个万希,他们今晚就到此了。
  没人值得她给自己委屈受,包括纪羡北。
  有人不嫌事大,瞎起哄:“今晚我们玩点刺激的,羡北这个惩罚我们先搁一边,再玩一局,要是他又输了,就让他跟万希舌吻,怎么样?”
  还不等别人说话,那人自问自答:“我看行。”
  猪猪舅舅笑说:“必须的,我代表所有人通过了。”
  不过刚才万希说别闹,他不确定万希会不会玩个游戏,给了所有人台阶:“至于输了后羡北跟谁亲,他自己选,这个没什么规定。”
  纪羡北点了支烟含在嘴里,什么话都没说,开始洗扑克牌。
  这就是默认了一会儿要是输了,就找个女人舌吻。
  他洗牌的动作都让人心动,万希连耳朵都红了,旁边她闺蜜递给她一粒口香糖,冲她挑眉,“好好享受。”
  “一边去,我不玩这个游戏。”她口是心非说着。
  其实心里不确定纪羡北会不会选她,万一要是自作多情了,多难堪。
  牌洗好了,纪羡北弹弹烟灰,青色烟雾缓缓从鼻腔里喷出,烟雾瞬间消散在安静的包间里。
  他转头问猪猪舅舅:“游戏规则是输了的人,跟不认识的女人接吻是吧?”
  舅舅笑:“日,你玩到现在还不知道游戏规则?你说你心到底跑哪个美女那里了?”
  揶揄过后又回答他:“万年不变的老规矩。”笑着:“反正今晚包间里的美女都是跟你第一次见面,除了我们两个小朋友,你谁都可以亲。”
  夏沐他给忘记了,可能是夏沐穿的太过妩媚成熟。
  任彦东的邮件回完,收起手机,余光瞄了眼夏沐,她安静的就跟画里的女人一样。
  他觉得自己也可能是吃撑了,酒喝多了。
  问夏沐:“要不要去楼下玩?”
  夏沐偏头,疑惑的眼神:“楼下?”
  “嗯,酒吧,比这里热闹,我请你喝酒。”任彦东望着她。
  夏沐犹豫了下还是摇头:“谢谢。”
  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堕落,心情不好有太多释放方式,她没想过要去买醉。
  任彦东知道她坐这里煎熬,谁都不知道纪羡北到底会亲谁。
  免去她的顾虑:“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同航班,还邻座?”
  任彦东:“票是纪羡北托我订的,他没买到头等票。”
  夏沐恍然,原来他知道她跟纪羡北的事情。
  所以他请她下去喝酒,是给她解围?
  任彦东淡笑:“在犹豫什么?觉得利用我不厚道?”
  夏沐:“我在想要怎么更好的利用你。”
  任彦东一噎,随后笑了出来。
  夏沐别过视线,这个男人笑起来不是一般女人可以招架的。
  任彦东下巴微扬:“走吧。”
  夏沐拿上包跟在他身后,至于纪羡北一会儿亲谁,猪猪肯定会说的。
  “诶,三叔,你要带我女神去哪?”猪猪一惊一乍的。
  猪猪这一喊不要紧,所有视线都集中到这边来。
  有人笑着:“猪猪说的没错,你们俩还真有夫妻相。”
  “诶,你们去哪?”猪猪又问一遍。
  不等任彦东说话,夏沐接过去:“跟三哥去外滩走走,一会儿上来找你和彤彤。”
  纪羡北脸色微变,这一刻他所有的理智都崩溃掉,将烟头使劲摁灭,把手里的牌一扔。
  “诶,哥,你这什么意思?”
  “哥,你今晚不会故意要输的吧?”
  “万希,万希,你考虑下,要不要跟我们羡北一吻定情。”
  纪羡北起身,任彦东和夏沐刚好走到他这边,他上前两步,一把将夏沐拽过来。
  感觉下一秒纪羡北跟任彦东都能打起来。
  猪猪大喊:“诶,纪叔叔,你不是要亲夏沐吧,她有男朋友,你不能亲她!”
  夏沐被他箍得太紧,还没反应过来,纪羡北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吻落下,含住她的唇,舌尖顶开她的牙关。
  夏沐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周围全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包间里炸开了,起哄声,口哨声。
  “喔日,哥,你不会早就看上我们夏沐妹妹了吧?”
  纪羡北松开夏沐,回头跟他们说:“不然呢?我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
  猪猪跟疯了一般,要去打纪羡北,“纪羡北,你欺负人!我都说了夏沐有男朋友,你自己有女朋友,你想浪就算了,干嘛欺负夏沐!”
  她还记着当时袁奕琳那些同学在背后是怎么诋毁夏沐的,说夏沐就喜欢勾引别人的男人,明明就是这些男人不要脸。
  说着,猪猪已经冲到纪羡北身边,刚抓了他两把,被司徒彤彤拉住,纪羡北也被舅舅推到一边,包间里气氛尴尬。
  夏沐望着纪羡北,想知道他要怎么化解尴尬。
  纪羡北看着恨不得要把他撕了的猪猪,无语的笑笑,“小孩子别闹了,你女神是我女朋友,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猪猪眼睛剜着他,显然不信他的鬼话。
  纪羡北问她:“我们明天去德国,夏沐没跟你说?”
  猪猪一愣,“那你怎么又是袁奕琳女朋友?”说完咬咬舌尖,被气晕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她纠正道,“那你怎么又是袁奕琳男朋友?”
  “这事等夏沐有时间跟你细说。”纪羡北整理下衬衫。
  猪猪信了才怪,“你就瞎编吧!那你都跟夏沐是一对了,我刚才说你是袁奕琳男朋友时你怎么不说你有女朋友!你心里有鬼吧!”
  纪羡北:“...说了不是袁奕琳男朋友,你不是不信?”他挺无奈的,跟这样一个不动脑子的女孩说话简直折磨人。
  猪猪不依不饶:“那你明说你女朋友是夏沐啊!”
  纪羡北没说自己跟夏沐闹别扭这事,淡笑着:“说了还怎么亲她?”
  她还是不怎么信纪羡北的话,觉得这样的男人说谎信手拈来,现在平静下来了,她把夏沐拉到一边。
  包间里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百爪挠心,想知道纪羡北和任彦东会怎么僵持下去,可不能再冷场了。
  他们又继续嬉闹着开始游戏,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压根就没发生过。
  司徒彤彤和猪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夏沐,她们全完懵的状态。
  夏沐呼口气:“对不起啊,瞒了你们这么长时间。”
  猪猪连忙摇头:“夏沐,没事的,你别自责,我们知道你有你的不容易,毕竟纪羡北那样的身份,他要是不主动承认你们的关系,你没法说的。”
  司徒彤彤揉揉夏沐的长发:“刚才你肯定很委屈吧?”
  猪猪轻轻抱抱夏沐:“这回好了,纪羡北都说你是他女朋友了。”
  夏沐也轻轻抱抱她:“谢谢。”
  “走吧,我们唱歌去。”司徒彤彤拉着她们一起坐到K歌区。
  任彦东这边,他也没下楼,坐在猪猪舅舅身边。
  猪猪舅舅瞥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夏沐跟纪羡北的事?”
  任彦东‘嗯’了声,拿出烟点着。
  猪猪舅舅笑:“你就不怕羡北一时失态找你打一架?也就是纪羡北能这么镇定,换做我,明知道是我女朋友,你还故意使坏带她出去,我肯定要打人,往死里揍。”
  任彦东抽了口烟才缓缓说:“所以我从来不找你这样小格局的人做生意。”
  纪羡北也平静下来,所有理智都回来了,他让服务员倒了两杯红酒,捏着高脚杯走去任彦东那边。
  纪羡北把红酒递了一杯给任彦东,轻轻碰了下:“谢谢。”
  任彦东淡笑:“举手之劳。”
  至于纪羡北谢他什么,谁知道。
  机票的事晚上吃饭时纪羡北已经表示过谢意。
  大概纪羡北是想说:任彦东你特么的吃饱了撑的要带夏沐去外滩!
  猪猪舅舅慵懒的靠在沙发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俩,表面上平静和气,可空气里却剑拔弩张。
  之后纪羡北和任彦东谁都没说话,两人晃晃酒杯,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猪猪和司徒彤彤唱的深情投入,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夏沐,就索性不打扰她。


  夏沐安静的坐在沙发里,缓过神后又拿了一个橘子剥起来。
  今晚她都不知道了吃多少个, 以前她从不吃这么酸的水果。
  心情无处安放时, 手里有个东西可供消遣, 就莫名有了安全感。
  身前突然被黑影笼罩,她没看都知道是谁, 他身上的气息她熟悉也习惯了,就是现在就点不想看到他。
  “你不是不爱吃酸的?”纪羡北俯身,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几乎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夏沐没搭理他, 掰了一瓣橘子放嘴里,这个橘子比之前吃的都要酸。
  她眉心蹙着, 还是艰难的咽了下去。
  纪羡北说:“酸就给我吃。”
  夏沐抬头,纪羡北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捏着他的嘴巴,粗鲁撒气的把几乎一整个橘子塞进他嘴里。
  她在气头上, 他就只能什么都让着她。
  就算是柠檬汁, 他也会全部喝下去。
  橘子吞下去后,纪羡北在心里把买橘子的人骂了一通。
  那么多好吃又甜的橘子不买,竟然买又酸又涩的。
  纪羡北低头在夏沐唇上亲了下:“想不想听歌,我唱给你听。”
  “耳朵聒噪。”夏沐烦他,用力推他, “别挡着我。”
  纪羡北无奈一笑:“我挡你什么了?”
  纪羡北一噎,“......男神不就在你跟前?包间里灯光暗,你再好好看看,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男神。”说着还往她眼前凑了凑。
  纪羡北笑了,刚才说完他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
  他按按眉心,大概晚上酒喝多了。
  任彦东收回视线,刚才不巧,无意瞄过去就看到了亲密的那一幕。
  “你今晚不会知道夏沐要过来,就专程给她买橘子吃吧?”猪猪舅舅嘴角扯着一抹不嫌事大的笑。
  任彦东睇他一眼:“你脑子坏了?”
  猪猪舅舅摸摸脑袋:“我的坏没坏不好说,但你的肯定坏了。”
  猪猪舅舅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把杯底的红酒喝了,跟包间里的其他人说,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散了?
  众人好奇,现在才一点,以往不是都三四点都嫌早?
  后来一想,任彦东和纪羡北搁在这里也尴尬,异口同声说这一把玩过就散局。
  夏沐跟猪猪和司徒彤彤打过招呼,起身准备撤。
  没走两步就被纪羡北抓住右手,她一怔,很不习惯。
  纪羡北牵着她走向任彦东,猪猪舅舅和任彦东都已经站起来,也准备离开。
  “给你添麻烦了。”纪羡北拍拍猪猪舅舅的肩膀。
  猪猪舅舅笑:“咱什么交情,说客套话就见外了。”
  纪羡北的视线落在任彦东身上,任彦东也看着他,两人淡淡点点头,几乎同一时间都伸出右手,轻握。
  夏沐也没看他们俩,她尽力收着呼吸,觉得缺氧。
  她信了唐文锡的那句话,他们俩碰面时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剑拔弩张。
  纪羡北用力攥攥她的手,示意:“打声招呼,我们先走了。”
  夏沐对着任彦东微微颌首,不知道要说什么,跟猪猪舅舅寒暄了两句。
  “你们两人啊,什么时候约了打一架?”猪猪舅舅调侃道,“真的,不打我都觉得不过瘾,俗话说不打不相爱嘛。真的,夏沐出现前,我都觉得没女人能配得上你们。”
  “狗嘴吐不出象牙。”任彦东抬步离开。
  猪猪舅舅耸耸肩,无奈的笑了笑。
  直到坐上回酒店的车,夏沐还是有点恍惚。
  跟纪羡北亲吻无数,刚才包间里的那一吻,渗进了她心里。
  带着宣誓主权的占有欲,还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亲完后,他偏偏又温和的低声跟她说了句“我错了”。
  那三个字,不止她,任彦东肯定也听到了。
  汽车驶离会所,夏沐看着窗外,平复自己的情绪。
  纪羡北拧开一瓶冰水,给自己降降温。
  任彦东和纪羡北的汽车一前一后开上主干道,任彦东的车开的快,没一会儿就赶超了纪羡北的。
  汽车并行,任彦东不由侧脸看了眼右边。
  纪羡北的汽车后座车窗打开,他和夏沐分开坐的很远。
  任彦东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用力揉揉眉心,今晚大概是真喝多了。
  纪羡北自己喝了大半瓶冰水,开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给夏沐:“喝点水。”
  司机觉察出两人对话语气不对,识趣的把中间隔板升上去。
  纪羡北靠近夏沐,把她揽怀里:“还生气?”
  纪羡北也装糊涂:“没什么。”
  他亲着她的唇角,夏沐推他的脸,“酒味太重。”
  纪羡北用脸颊蹭着她的侧脸,“还有什么想问的,你只管问。”
  “没什么要问的。”夏沐语气平静。
  纪羡北看着她:“这个游戏,我今晚第一次玩,因为你在。”
  一阵沉默,纪羡北说:“冲动时做的事最伤感情,有时为了争口气,往往怎么解恨怎么来,你看今晚我们差点就没法收场,以后我们别再为了这样的小事置气,我会以身作则,你的臭脾气也改改。”
  他蹭蹭她的鼻尖:“听到没?”
  纪羡北笑,“回去到床上教你怎么改。”
  纪羡北也不生气,摩挲着她的脸颊,把所有事情都说开:“以后约定了时间我会遵守,今天对不起。”
  他没找借口是萧潇多聊了其他。
  夏沐没说话,纪羡北拿着她双手圈住他的腰,夏沐用力在他腰间拧了几下,纪羡北吃痛的‘嘶’了声。
  看来她气消的差不多,纪羡北低头亲上她,吮吸着她的舌。
  夏沐被亲的动了情,回吻他。
  司机还在前头,他们止于亲吻。
  他们之间经常闹别扭,闹完气完,到歉后也就和好了。
  两人都没再提包间里的任何事,不愉快就这么过去。
  夏沐手机又振动,是主编给她发来了一些萧华集团和远东集团的内部资料。
  她下载保存,把手机收起来,又继续靠在纪羡北怀里。
  “在想什么?”纪羡北垂眸问她。
  夏沐:“在想新闻选题的事情。”
  “嗯。”夏沐把主编的话差不多还原了一遍,她趁这个机会问他:“你对他们并购科技公司的事了解一些吗?”
  纪羡北把自己知道的都跟她详说了一遍,萧华集团原本就是科技公司的股东,但股份较少,也不在董事会。
  现在远东集团想收购科技公司,同时萧华的大股东也看中了科技公司的前景,也想收购更多的股份,成为绝对控股人。
  夏沐关心的是:“萧潇家公司的实力应该竞争不过任彦东吧?”
  纪羡北微微颌首:“综合实力上,萧华远赶不上远东,不过远东集团现在面临的收购阻力是来自科技公司内部。”
  夏沐认真听着,示意他往下说。
  “科技公司的好几个董事跟萧华集团比较熟,因为利益牵扯,这几个董事就一直压着任彦东的收购方案,不让通过。”
  夏沐点头:“那萧华集团是铁定了会成为科技公司的掌权人?”
  “萧华会不会成为科技公司的控股人现在不好说。”
  纪羡北点头;“萧华集团刚完成海外的几大收购案,资金跟不上,董事会也没达成一致意见。”
  夏沐明白了,现在是任彦东有钱收购,可是人家科技公司不答应,而萧华有收购的条件,但没钱。
  她用小指勾着他的小指,纪羡北无奈的瞥她一眼,她玩的倒是不亦乐乎。
  夏沐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萧潇今晚找你是为了钱的事?”
  纪羡北挑她一眼:“明知故问。”
  夏沐揶揄他:“真猜不出,我这么蠢,哪猜得到你们这些精英人士在谈什么。”
  夏沐问他:“你准备给萧潇提供资金?”
  “那任彦东岂不是腹背受敌?”
  纪羡北说:“不会,我只提供给萧华集团一部分资金。”
  夏沐略有思忖:“那就是说以后很可能三方鼎立,科技公司自己握着部分股权,任彦东在股票市场自行收购一部分,余下的股权在萧华集团手里?”
  纪羡北:“应该是,因为收购案通不过,任彦东也只能先自行收购股票,再想法入董事会,别的没好法子。”
  很快到了酒店,刚下车,纪羡北的手机响了,夏沐问:“工作上的电话?”
  纪羡北:“嗯,任彦东的。”
  夏沐顿了下,解释:“任彦东没打算带我去外滩,我故意这么说的,你们别为了今晚的事影响了合作。”
  纪羡北:“不会,我跟他都能做到公私分明。”
  夏沐点点头,他对接工作上的事情,她基本不会待在旁边,有时涉及商业机密,她都主动找个借口回避。
  纪羡北不让:“别喝了,喝多了睡不着。”
  纪羡北无语的望着她:“先说好了,可以喝,可你要是夜里失眠来闹腾我,我直接把你扔外边客厅去。”
  夏沐眼睛微眯:“你敢!”她有过好几次不良记录,晚上咖啡喝多了,后半夜也睡不着,就闹他不许他睡。
  甜品店里的饮品种类不少,夏沐给纪羡北点了蜜茶,自己要了拿铁。
  走出甜品店时纪羡北的通话还没结束,她放缓脚步。
  打开咖啡杯抿了几口,口感一般。
  这几年纪羡北经常从世界各地给她带咖啡,好的喝惯了,再喝这些,心里不自觉就会嫌弃。
  所以人啊,有多少能做到不喜新厌旧,不见异思迁?
  以前她不喝咖啡,也喝不惯,后来都是因为纪羡北。
  就连第一次喝咖啡,也是跟他一起。
  当时大二开学不久,她跟纪羡北认识三个多月,还没在一起。
  那天她在商场兼职下班,正巧遇到了纪羡北和唐文锡,他们就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那是她第一次进咖啡馆。
  高中之前她没看过咖啡馆,小学在村里上,初中在镇上,她们那里连像样的大一点的超市都没有,更别说这些休闲小资的店。
  直到去了县里上高中,她才有机会在城里转转。
  当时也只是看了咖啡馆的门面招牌,至于里面到底是什么氛围,她没进去过,不知道,也不好奇。
  后来到北京上大学,有次在宿舍听到猪猪和司徒彤彤讨论学校附近哪家咖啡馆的咖啡正宗,还说起星巴克,她们小城没有星巴克。
  她不懂咖啡,心里特别想尝尝,舍不得去咖啡馆,就到超市买了速溶咖啡回来冲泡。
  当时买了两条咖啡,到现在她都记得价格,一块五一条。
  打了开水用她的塑料杯子冲泡,闻着好香,可喝到嘴里苦唧唧的。
  喝不惯,还剩半杯她直接倒掉了。
  那次跟纪羡北和唐文锡去咖啡馆,她还不知道怎么点单。
  之后纪羡北和唐文锡都点了,她跟服务员说:跟他的一样。她下巴对着唐文锡的方向扬了扬。
  紧接着她就收到来自唐文锡不屑的眼神,她直接瞪回去,也没再看唐文锡什么表情。
  她跟纪羡北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都是聊了跟欧阳老师有关的,那是当时她跟纪羡北之间唯一的话题。
  咖啡上来,她也学着纪羡北那样,用咖啡勺轻轻搅动着咖啡,她知道他们有钱人不管吃饭还是喝水,都讲究要小口。
  于是她用咖啡勺舀了一勺,慢慢放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听唐文锡低笑了声。
  她咽下咖啡,看向唐文锡,结果他若无其事的还是在搅动咖啡,压根就没瞧她。
  纪羡北在小声用英文打电话,跟他视线相对时,他眼神特别深。
  她看不懂也招架不住,低下头来继续喝咖啡。
  直到那个时候她还是没觉得用咖啡勺喝咖啡有什么不妥,接着舀第二勺。
  唐文锡开腔:“咖啡勺不是来喝咖啡的。”
  说着他把自己的咖啡勺轻放在碟子里,端起咖啡慢条斯理的品着,嘴角的那抹嘲讽太过明显。
  当时她没有镜子,可她知道,脸颊耳朵红的不行,火辣辣的刺痛。
  后来她才知道,不用咖啡勺喝咖啡是最基本的喝咖啡礼仪。
  可她一个贫穷闭塞小地方来的学生,就连高铁地铁也是到了北京才看到过,哪里会知道喝咖啡都要有礼仪。
  十九岁的年纪,在那个优雅的咖啡馆,她第一次体会到丢人窘迫是什么滋味。
  本来就少的可怜的自尊和冷傲,还有那点虚荣心,在那一刻被无情的现实彻底踩碎。
  纪羡北面无表情的睇了唐文锡一眼,示意唐文锡闭嘴,又问她:“咖啡用勺子喝就不烫了吧?”
  她埋下头看着眼前的咖啡杯,没吱声。
  这么多余的问题也没什么好回答的,她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随即他的声音传来:“给我喝一口,我的咖啡烫。”
  她还没反应过来,纪羡北向前倾身,紧握着她的手舀了一勺她的咖啡放进他嘴里。
  第一次被异性攥着手,她紧张,想要把手抽回,纪羡北没放开。
  慌乱中正好跟他深邃专注的眸光撞上,他声音磁性温和:“以后得跟你学,这个方法不错,喝咖啡就不会被烫着了。”
  那一刻,她被唐文锡踩碎了的虚荣和自尊,纪羡北帮她一点点拾了起来。

  “夏沐!”纪羡北已经打完电话, 在路边等她。


  “你还真喝?”他不满的蹙眉。
  “买都买了,还扔了不成?”夏沐留下咖啡把蜜茶给他:“这个醒酒好。”
  纪羡北没接蜜茶, 夺过她手里的咖啡杯:“半夜了, 少喝点。”
  “你干嘛!”夏沐趁他不备又抢回去。
  纪羡北只能由着她, 牵着她走了几步,停下来。
  他歉意的眼神:“波恩去不了了, 我周末要跟任彦东飞趟英国,跟当地政府部门对接天然气这个项目。”
  那边通知的比较急促,任彦东去纽约的行程也被打乱。
  但没办法,那边的机会不会时刻等着他们。
  失望的情绪在夏沐眼底一闪即逝, 她主动环住他的腰:“没事,明年春天我就能攒不少钱, 到时候我请你去波恩玩。”
  纪羡北没顾得上边上来往的路人,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忽然想起:“我们去外滩转转。”
  这个奇怪的心里,他自己都感到幼稚。
  夏沐摇头:“不去,三更半夜的, 去那边做什么。”她穿了一晚上高跟鞋, 脚腕受不了, 现在就想回酒店把鞋子甩掉。
  纪羡北说:“这时候人少。”
  “就是人少了我才不去的,我穿那么好看,要去就要挑个人多的时间点去,还能赚点回头率。”
  纪羡北再次确认:“真不去?”
  夏沐摇头:“去了一次就没什么新鲜感了,等有天我有钱了再去一次。”
  纪羡北不解:“去外滩谁都能去, 跟有钱没钱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等我有钱了,我就把江对面个‘I LOVE YOU’的广告词临时换几分钟。”
  纪羡北一顿,“你想要换什么?”
  到了酒店房间,夏沐弯腰准备脱鞋,手还没碰到鞋就被纪羡北从背后抱住,“先不脱。”
  夏沐拍拍他的手,“那你把房卡插上。”
  房间太暗,又不是自己家,没有安全感。
  纪羡北亲着她的侧脸:“你想开灯做?”
  夏沐:“……先洗澡,你身上都是红酒味。”
  “做了再洗。”他呼吸急促,她后背上都是头发,不小心碰到他嘴上,他拨开,头发还是碍事,“你找东西把头发扎起来。”
  夏沐手腕上就有水晶发圈,她把长发简单绾在脑后。
  还没扎好纪羡北炽热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脖子上,她一个激灵,纪羡北去撩她裙子。
  “你等下,我把裙子脱下来,万一不小心扯坏了,这裙子太贵了。”
  纪羡北扣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他的唇来到她耳后,磁性的声音蛊惑着她,“我就想这样要你。”
  他亲着她的耳垂,手上的动作忽快忽慢。
  夏沐没了支撑点,难以言喻的感觉不知该怎么释放,她双手抵在墙上,忽的咬了下自己的唇,身体是满的。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里,纪羡北都在用实际行动教她怎么改改坏脾气……
  回家后她就开始忙起来,把主编给她的所有跟萧华集团和远东集团有关的内容全部研究透。
  她又去各财经网站搜索跟萧华集团有关的财经新闻,包括他们负责人的各种专访以及股市动向。
  用了九天时间,把萧华成立至今能找到的所有相关资料全部了然于心。
  夏沐把看完的资料收起来,看了眼时间,马上十二点,她也饿了,这几天纪羡北不在家,她就没让保姆过来,有时候会自己简单做点,大多时候出去吃。
  半个多月没去学校门口那家川菜馆吃,突然有点馋得慌。
  换上衣服,准备去学校那边觅食。
  冤家路窄,夏沐在饭店里遇见袁奕琳,袁奕琳月初就去电视台上班了,没想到她中午还有时间出来小聚。
  跟袁奕琳一起的有许曼,还有她不是太想见到的...任初。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她倒是挺好奇。
  许曼和任初跟她打招呼,让她跟他们一起吃。
  夏沐婉拒:“谢谢,我就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简单吃点还要回去忙。”
  任初接过话:“我们就是闲聊,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许曼余光扫了眼任初,他眼神是期待的,希望夏沐能跟他们一起吃。
  顿了下,她也跟着附和:“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难得这么巧又遇到了,以后都忙起来说不定三五年都见不着面。”
  她把边上的椅子朝后拉一下:“夏沐,你坐我边上,我最近正好减肥,都说秀色可餐,我中午就能少吃点了。”
  任初喊来服务员要加几个菜,他和夏沐以前经常一起去比赛,知道夏沐爱吃什么,就自作主张加了两道。
  他们俩那么热情,夏沐不好意思再拒绝,在许曼边上坐下来。
  袁奕琳低头转着自己手里的果汁杯,自始至终都没吭声,也没搭理夏沐。
  她跟夏沐的梁子因为纪羡北结下,只会越来越深,不会解开。
  以后工作上也是免不了的竞争,实在不想违心的去跟她打招呼。
  “是不是跟我们一样,也馋这家菜了?”许曼帮夏沐拆开一次性碗筷,倒了热水给她涮洗碗筷。
  “我自己来。”夏沐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筷子。
  许曼没给她:“别客气,他们的也是我洗的。”
  夏沐和许曼之间没什么话题,同学四年也没说过几次话,唯独跟任初关系不错,可自从表白后,她和任初跟陌生人之间差不多。
  饭桌上有一瞬的冷场,夏沐主动问许曼:“你在哪儿上班,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许曼下巴对着任初微扬:“跟着他混,在他三叔公司混饭吃。”
  夏沐点点头,难怪他们会在一起吃饭了。
  顺口问道:“任初家还有从商的?”她看向任初:“之前听同学说你家里人都在政府部门工作。”
  许曼看着她:“你不知道他三叔具体情况?”
  因为袁奕琳也知道任初的家庭情况,许曼也没顾忌,直言:“他三叔是任彦东。”
  她抬眸望向任初,除了姓氏一样,长得不太像。
  不由好奇:“网上都说,任彦东是任家的老三,你家真是他们口中...”有权有势这个词到了嘴边她又咽下,换了个说法:“就是他们一直羡慕的任家?”
  许曼惊诧:“夏沐,你真一点都不知道任初家是做什么的?我们班就你平时跟任初走的最近,还以为你们交情不一般。”
  夏沐笑了笑:“我们说的全是跟竞赛内容有关的。”别的事,她不感兴趣,也没时间闲聊那些。
  任初不想再提这些,岔开话题,指指刚上来的一道菜:“你们尝尝,他们家最近新推出来的特色菜。”
  一顿饭下来基本都是夏沐跟许曼在聊,东一句西一句的,饭桌上也算没冷场。
  袁奕琳本来找任初帮忙的,只不过在夏沐来之前,他就婉拒了,这顿饭吃的也是没滋没味。
  她想做个远东集团的专题报道,就来找任初,谁想到任初一口回绝了,说他三叔肯定不会答应的,白费功夫。
  吃过饭,正打算离开,结果老板过来说:“我刚买了西瓜,甜的不得了,我收拾一下桌子,给你们切西瓜吃。”
  学校已经放假,饭店的人不多,老板跟他们都熟悉,也有时间招待。
  盛情难却,他们几人笑着说好。
  服务员开始收拾桌子,老板去厨房切西瓜了。
  夏沐跟许曼说了声,就起身去楼上的洗手间。
  她回来时任初正在打电话,听到动静,他不由转头,又瞬间收回视线,他小声跟电话那边说:“那个...我下午还有事。”
  任彦东刚从机场出来坐上车,在英国的这几天一刻都没闲下来,飞机上又把这几天堆积的工作处理了。
  他用力按着太阳穴,问任初:“你下午还有什么事?”
  “三叔,我的私事用不着跟你汇报吧?”
  “......不说了啊。”任初想挂电话,任彦东偏要捉弄他:“我刚出机场,下午到我办公室。”
  任初懊糟的要死:“我好不容易遇到老同学,下午还要去唱歌,明天开始我保证所有时间都是公司的。”
  夏沐已经坐过来,任初不由瞄了她一眼,跟她多待一分钟心里都是甜的,没有期待,没有别的想法,就算跟她坐在一起不说话,感觉空气都不一样。
  任彦东忍不住揶揄他:“你确定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会跟你一起去唱歌?”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是...她?”
  任彦东反问:“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你这么魂不守舍,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任初拿了块西瓜默默吃着,没搭腔。
  “我一会儿就到公司,吃过饭就过来。”任彦东不再逗他,好声劝道:“既然这么喜欢她,又知道自己没戏,那就保持距离,别让对方跟你相处起来都有压力,任初,你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该知道什么叫男人的风度。”
  任初承认他说的句句在理,可是:“三叔,这都是局外人的大道理,等哪天你遇到了,你就不会这么说我了。”
  就在任初说出这话时,任彦东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娇娆背影,他把这个荒唐的一幕瞬间压下去。
  任彦东继续教育任初:“你就把她当成一个你喜欢的明星,放在心里欣赏,回归现实后,她是她,你是你,你们都要过自己的生活。”
  任初觉得今天三叔的废话有点多,他想挂电话了,敷衍着:“我知道了。”
  “嗯,我在办公室等你,早点过来。”
  任初本来跟许曼和袁奕琳约好了去唱歌,许曼也热情邀请夏沐去,夏沐还是婉拒了,说马上上班,很多事情要忙。
  他也没了兴致,跟许曼说要去三叔那里。
  几个人在饭店门口分开,除了夏沐,他们三人都有车。
  许曼主动提出要载夏沐一程,她不能直接拂了许曼的好意,问她去哪,许曼说了个小区名字,她淡笑着:“要绕很多路,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打车走。”
  其实许曼住的小区跟纪羡北的小区离的不算远,还途径纪羡北小区门口。
  夏沐没打车,习惯性的在公交站台等公交。
  车上挤满了人,她被挤在门口。
  以前她特别讨厌挤公交挤地铁,想着等有天自己赚到钱了,出门就要打车,再也不去跟那么多人一起挤。
  可后来辛苦打工赚到不少钱,发现更舍不得了。
  任初的汽车跟那辆公交擦肩,满车的人,他瞄了好几眼也没看到她站在哪里,收回视线,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任初随手打开车载音乐, 还是那首听了一万遍的歌。


  想换一首,手都触到了按键,最终作罢。
  到了远东集团楼下, 任彦东的座驾停在门口, 任初直接去了楼上办公室。
  “嗯。”任彦东始终眯着眼。
  “三叔, 你找我有事?”任初在他对面坐下。
  沉默几秒,任初已经猜到三叔为什么事找他, 他还是装糊涂,又问:“三叔,到底什么事?”
  任初郁闷的望着任彦东:“三叔,你好好说话行吗?”
  任彦东睁眼, 坐起来点了支烟,他反问:“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
  他将打火机丢在茶几上, “听说你还带了一个同学进公司?”
  “嗯,是我同班同学,除了我...”任初说到喜欢两个字,不由顿了下。
  任彦东吐出烟雾, 顺着他的话说道:“除了你喜欢的那女孩, 就属这个叫许曼的厉害?”
  “集团下面很多公司, 我也塞了不少关系户进来,做生意怎么都绕不开人情,没办法,可资产管理公司,我一个闲人也没放进去。”任彦东瞥了眼任初:“知道为什么吗?”
  任初点头:“我知道, 三叔,你放心,许曼不会拖后腿的。”
  任彦东弹弹烟灰:“任初,我先把丑话说前头了,不管那个女孩跟你什么关系,是你同学也好,朋友也罢,只要没通过实习考核,我照样不留。”
  任初:“我知道,我也跟她说过。”
  “三叔,你叫我来就这个事吗?”任初问。
  任彦东抬眸望他一眼:“没跟我打招呼就自作主张把人塞给人事,是不是在你眼里小事一桩?”
  任初心虚:“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任彦东:“我记得我出差的地方有信号,我还打过电话给你。”
  “你跟那个许曼关系很好?”任彦东问他。
  任初想扯谎来着,又怕被三叔识破,硬着头皮说:“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前几天许曼找到他,想让他帮忙,还说要是为难就算了,她再想别的法子,那么诚恳又低姿态,他真不忍心拒绝。
  反正三叔公司录用别人也是录用,他就答应了许曼。
  他不敢跟三叔说,只能先斩后奏。
  任彦东把烟灰缸拿到边几上,慵懒的靠在沙发背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任初。
  任初抬头时跟任彦东审视的视线对上,因为心虚,又忙移开视线看向房间里的绿色植被。
  他从小最怕的就是三叔,总觉得三叔会读心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任彦东终于说话:“你还小,这次的事我不怪你,上班后就进入社会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三思后量力而行,还要学会拒绝别人。”
  任初态度虔诚:“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今天吃饭就是许曼请客?”任彦东随口问了句。
  任初如实说:“不是,系里的另一个同学请我吃饭,当时许曼正好跟我在一起,大家也都认识,就一块儿去了。”
  任彦东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另一个同学也是找你帮忙?”
  任初:“嗯,不过我没答应。”还想为之前的事替自己辩解一下:“三叔,我不是什么人找帮忙都会答应的。”
  任彦东揶揄:“啧,不做老好人了?”
  任彦东掐灭烟,还没到开会时间,他就跟任初闲聊起来:“那个系里的同学找你也是为了工作的事?”
  任初摇头:“不是,袁奕琳已经找到工作,在电视台财经频道上班。”
  任初说到这里时,任彦东已经知道个大概,“袁奕琳想让我去她的节目?”
  “不算是。”任初把袁奕琳的话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反正差不多吧,她说远东在纽交所上市马上十周年,她想做个跟远东集团有关的专题报道,中间应该会有采访环节。”
  任彦东直接揭穿任初:“你根本就不是学会了拒绝。”
  任初起身去给任彦东倒水:“三叔,你跟纪羡北合作的那个项目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吧?”他故意岔开话题。
  任彦东没那么好糊弄,还是继续刚才那个未完的话题:“你拒绝袁奕琳,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你喜欢的那女孩。”
  心思被拆穿也没了兴趣倒水,又坐回来,把杯子放在茶盘上。
  任彦东挑眉:“不是要给我倒水?”
  任初在心里翻个白眼,还得去倒水,隔了几秒,试探着问道:“三叔,如果我求你帮这个忙,你会接受采访吗?”
  任彦东把玩着打火机,不答反问:“是不是我接受了采访,你喜欢的那女孩就会答应跟你在一起?要是这样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不是为了让她感动才这么做。”任初叹口气,说不定夏沐还会直接拒绝他的好意。
  任彦东端起水杯,“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帮忙?”他说:“我从商的时候答应过你爷爷,凡事低调。”
  任初郁闷之极,忍不住埋汰一回任彦东:“三叔,你不是说要低调嘛,那你之前还上那个央视的节目?”
  任彦东笑:“学会报仇了?”解释道:“那是你奶奶的一个关系。”
  那次他本不愿意去,可老太太好面子,说答应了别人,非逼着他去。老爷子的态度就暧昧了,不说同意,也不阻止。
  后来他索性提出要求,让他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别再插手他的婚姻。
  老太太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子,大概对他结不结婚也不抱希望,爽快答应。
  那次专访他换到了婚姻自由。
  任初恍然,难怪爷爷奶奶不管三叔,也不催三叔结婚。
  他转念又想:“虽然你答应了爷爷要低调,可奶奶都让你没守信用。”他试探着问:“就是说专访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对吗?”
  任彦东直言:“要是你自己做节目,我义不容辞,至于其他人,还没谁值得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他又教训起任初:“最重要的,做人做事低调点对我们任家没坏处。”
  敲门声响,是秘书,提醒任彦东去开会。
  “沈凌来了?”任彦东问秘书。
  秘书说人已经在楼下,马上上来。
  任彦东点点头,起身准备去开会,跟任初说:“滚吧,我忙了。”
  任初没急着离开,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三叔,你开会沈凌怎么也要参加?你跟沈氏要合作?”
  任彦东瞥他一眼:“不该问的少问。”
  任初摸摸鼻尖,“我是关心公司发展啊。”
  “收起那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想从我这里套点新闻给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是吧?”任彦东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任彦东拿上笔记本,敲敲他的头,“脑子是用来实现价值的,别成天想些情情爱爱的,没出息!”
  任初不服:“不跌倒不犯错不叫年轻,没经历过心动不叫青春。”
  任彦东:“......”他轻‘呵’一声,“长本事了,还教训起我来了?”
  “等你到了我这年纪要还是觉得爱情比事业重要,你再来教训我。”任彦东拍拍他的肩膀,“赶紧从你的象牙塔里出来。”
  说完,任彦东抬步离开办公室。
  夏沐回到家本来打算睡个午觉,躺床上翻来覆去的没困意,起来把任彦东之前在央视财经的那个专访视频找出来看。
  纪羡北正好打来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夏沐:“看任彦东的那个专访视频。”
  纪羡北语气淡淡的:“你都看几遍了?有什么好看的。”
  夏沐把视频暂停,笑说:“这么帅的男人,多看对眼睛好。”
  纪羡北:“你成天看我,眼睛已经够好了,不用再看别人。”
  纪羡北正在客厅处理公事,纽约已经凌晨两点,邮件还没看完,他开始犯困,起来到窗边看夜景换换脑子。
  夏沐听到拉窗帘的声音:“你还不睡吗?”
  就连夜景都没法赶去疲惫,纪羡北回到客厅拿上烟和打火机去了洗手间。
  “喂?”夏沐没得到回应以为信号不好,又‘喂’了声。
  “听着呢。”纪羡北推开洗手间的门。
  纪羡北:“刚手上不小心沾了墨水,我洗一下。”
  他伸手,哗啦啦的流水声传来。
  “怎么弄到墨水了?”夏沐随口问了句。
  纪羡北心不在焉的回她,他左手拿着手机伸到干手器下,干手器的噪音不大,可传到夏沐那里,就盖住了任何声音。
  右手拿着ZIPPO,‘咔哒’一声火着,烟点上。
  夏沐只听得见‘嗡嗡嗡’的噪声,半分钟过去,声音停了。
  纪羡北跟她说:“英国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不过我明早要飞香港,在那边待一晚就回北京。”
  夏沐‘嗯’了声,突然喊他:“纪羡北。”
  “嗯?”纪羡北轻轻吐出烟雾。
  她说:“你在抽烟对不对?!”
  纪羡北手上的动作一滞,否认:“没抽。”他拉开洗手间的门回到客厅。
  夏沐语气笃定:“你刚才不是在烘手,是在点烟。”
  “夏沐,捕风捉影会害死人的。”
  夏沐合上笔记本去厨房倒水,她边走边说:“纪羡北,我们在一起快三年,你哪句话心虚我能听出来。”
  她把杯子放好,开始接冰水。
  纪羡北还是坚持:“真没抽。”说着,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说你骗子绝没冤枉你。”夏沐倚在琉璃台上,悠悠喝着水。
  纪羡北听到动静,问她:“在吃东西?”
  “又喝冰水的吧!说多少遍了,就算夏天也别贪凉。”
  夏沐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没啊,喝的热水,差点被烫到。”她把杯子重新放回去,摁开热水的开关。
  夏沐就是不承认,还反驳他:“纪羡北,别以为你自己说谎,全世界的人就跟你一样。你不是以前教育过我,心可以不诚实,但嘴别说谎,免得给人留下口实,所以我不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
  杯子里的冰水慢慢变温,夏沐摁掉开关。
  尝了一口,不由皱眉,大热天喝温水一点都不爽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话题再次回到她新闻选题上,纪羡北问她准备的怎么样了。
  夏沐:“还是没什么头绪。”
  纪羡北若有思忖,如果他跟任彦东开了这个口,任彦东应该不会拒绝,不过也不好说,那晚在上海的会所,他跟任彦东之间...说不出的敌意。
  纪羡北说:“你肯定搞不定任彦东,我回北京后亲自去找他。”
  “不用。”夏沐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
  她解释:“任彦东跟你一样,是出了名的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他以前可是在央视那档节目里说过,仅此一次接受专门的采访。”
  他当众说出这么决绝不留退路的言辞,就是婉拒了所有关系户。
  纪羡北伸手去拿烟盒,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手缩回来,起身去倒咖啡。
  电话里,夏沐的声音又传来:“我不想你去求任何人。”
  他拿着杯子的手微滞,“不算求,顶多是让他帮个忙。”
  夏沐还是不愿意:“那我也不想让你去跟任彦东开这个口,你们俩本来势均力敌的,你一开口让他帮忙,在气势上你就输了他半截。”
  她坚持:“任彦东那边,我自己想办法搞定。”

    三月二十六号晚,沈兰香阵痛住进了镇医院,二十七号凌晨三点,生了个男孩。

    “幺妹,你先回去吧,这儿我看着,”水池边,大伯母用冷水洗了把脸,对一旁同样疲倦不堪郑幺妹说,“孩子们都在家,没个得力大人,还不乱套了。”

    “没事,今个是星期天,孩子们都不上学,我给乔栋留了买油条钱,他四婶再给煮锅粥,早饭就凑合着吃了,”郑幺妹用手捧着水朝脸上扑了几下。

    昨晚她和大伯母被乔老二拉来当临时看护,被沈兰香折腾一夜没合眼,现在只觉脑子嗡嗡,直犯晕。

    “舒妍姐,真是你,我还当自己眼花了呢?”

    郑幺妹侧身,看见一个身穿白大褂妙龄女孩朝自己奔来,用毛巾胡乱地擦了下脸,笑着迎了上去,“海燕,今个轮你值班?”

    “不是,该刘姐值班,她小姑子今天定亲,她去吃定亲饭了,跟我换了班,”唐海燕亲昵地勾着郑幺妹胳膊,看见一旁大伯母,礼貌地问,“姐,这位是?”

    郑幺妹指了指大伯母,“我大嫂,”拍了拍唐海燕手臂,对大伯母说,“大嫂,这是海燕,卫校毕业,在这儿当护士,”

    郑幺妹没说是,这唐海燕爸爸是县委书记唐豪,当年温岚一场手术母子平安,唐家和郑家便一直交好,唐海燕卫校毕业后,唐豪推了县医院名额,把唐海燕弄进了镇医院,让她跟温岚学医。

    “大嫂好,”唐海燕家教好,虽然觉得大伯母看起来不比她妈年轻,可还是掩下心中别扭,随着郑幺妹一起叫大嫂。

    “好好好,”大伯母笑着应道,一点都不显农村人卑躬。

    乔爷爷常说:宁娶大家奴,不要小家女。

    如果二伯母是小家女,那么大伯母就是大家奴。

    大伯母娘在大户人家做绣娘,她是家生子,主家是个米商,乔爷爷送米时看上了她,便向米商讨了来给大儿子做老婆。

    大伯母没读过书,但一手针线活却深得其母真传,手上活做比乔夏氏不知好多少,其他几个妯娌更是没法比,做衣服和鞋子,针眼密实,比缝纫机扎出来还齐整,花样绣也精美,跟郑幺妹一样爱干净,喜收拾,在文革那样困苦年代,也把家把孩子把自己收拾干净利落。

    十六岁嫁进乔家时,乔建和乔老四都还小,大伯母便善待他们,为他们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让他们真正体会到了长嫂如母感觉,所以乔老三和乔老四对她很敬重,连带着郑幺妹和严丽丽也很敬重她。

    “呀,姐、嫂子,你们咋用这冷水洗脸,多凉啊,我办公室里现成热水,走走走,到我那坐坐,”唐海燕自来熟,本来她跟郑幺妹关系就很好,现在看郑幺妹和大伯母妯娌间感情不错,便爱屋及乌,对她也是很热情。

    “不用了,我就是觉得乏,用冷水激激,去去困意,”

    “对了,姐,你们怎么会在医院,家里有病人?”唐海燕好奇。

    “没病人,我二嫂在这生孩子,我和大嫂来陪护,”

    “你二嫂生孩子?”唐海燕像想起什么般,问道,“昨晚那个产妇是你二嫂?”

    “嗯,就是她,”郑幺妹点头,又问,“你昨天不当值,咋知道?”

    “昨天到今天,院里就她一个生孩子,没旁人,”她也是早上接班时,听昨晚当值护士说。说做了这么久护士,没见过那么能嚎叫孕妇,杀猪都不能比,把楼里其他病人和孕妇吓都神经衰弱了,还以为医院里闹女鬼呢?两个随来家属被折腾不轻,一夜没敢合眼。

    听时只当笑话,现在看到郑幺妹那憔悴容颜和眼底黑眼圈,一脸同情外加心疼道,“姐,嫂子,昨晚累不轻吧,”

    郑幺妹和大伯母相视苦笑,不说话。

    唐海燕继续埋怨道,“真是,又不是第一胎,怎么还这么能折腾,能折腾也就罢,可自己男人折腾就是,”

    郑幺妹拍拍她后脑勺,“行了,别说了,去上你班吧,我也该回病房看看了,”

    大伯母淘了洗脸毛巾、拧干,放在洗脸盆里,端起,对郑幺妹说,“幺妹,你去陪海燕妹子唠唠嗑,我去看看兰香,想来孩子也生了,也没啥事了,”

    对唐海燕说,“你先去当班,我去看看,没啥事,我去找你,”

    唐海燕点头,“那我先去巡病房,完后我去找你也成,”

    乔夏氏早上收到喜信,乐合不拢嘴,她虽然已有四个孙子,但哪个老人嫌孙子多?

    回到家正好遇上回来帮沈兰香拿换洗衣物乔老二,便上了拖拉机,跟着来了医院,送她回家乔尙香看了眼大肚子严丽丽,叫上年龄尚小玉梅和麦麦,一起上了车。

    产妇和宝宝要在医院里住上至少三天,方便医生随时检查、了解宝宝和产妇身体状况。

    沈兰香前面生三个女儿都村卫生所医生和邻村张稳婆上门接生,接生费只要几块钱,如今在镇医院生孩子,怕是得百十块吧。

    乔二伯大手一挥:住,我辛辛苦苦赚钱、攒钱为啥,还不是为了咱儿子,这点住院费咱出得起。

    然后抱着儿子,心肝、宝贝、肉肉、蛋蛋地叫个欢畅。

    沈兰香一听儿子,也不就纠结了,是啊,自己省吃俭用、辛苦劳作为啥,还不是为了这个宝贝肉疙瘩,可不能有点闪失,再说上次郑幺妹生麦麦时就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你看看人家那孩子聪明劲,几个大都比不上。

    人是住下了,可死活不愿吃医院饭,不好吃还死贵,四个大人三顿饭,一天下来少说也得十块钱。听说医院分大食堂和小食堂,病人不愿吃医院饭,可以租医院小食堂自己做饭,不收租金,每天只需付两块钱煤炭钱就可以,便叫二伯父回家拿锅碗瓢勺米面菜了。

    二伯母住二号楼308号病房,这时候镇医院还没扩建,病房大多破旧不堪,隔音设施相当差,乔小麦在楼道间就听见二伯母声音从病房里传来。

    “他三婶,我肚子饿,你给我剥个鸡蛋呗,生秀兰和玉梅时,咱家日子太难,我都没舍得吃鸡蛋,这回,我得好生补补,营养跟上了,奶水也好,孩子长大也会聪明,”

    “大嫂,我想喝水,嗯,多放点红糖,我肚子凉,得暖暖,老话怎么说,孩子降生日就是母亲受难日,儿子是父母前世仇人,今生投胎来就是为了报仇,这话一点都不假,前面三个丫头也没这一个受罪,真是个讨债鬼哦,”

    乔小麦瘪瘪嘴,不就是生个儿子,至于这么,这么张狂吗?你自个稀罕也就罢了,还念叨地跟别家没有一样。

    没听到她家郑幺妹声音,想来正在闷头剥鸡蛋。

    上世乔小麦打记事起就没见过这般奴性郑幺妹。

    乔尙香皱了下眉头,也觉得二嫂过了,看了下自家老娘和二哥,都顶着一张笑盈盈脸,似乎没觉得有啥不妥,呡了呡唇,一左一右地牵着玉梅和麦麦,默默地跟上。

    “哎呦,我乖孙孙,奶奶来喽,”乔夏氏一进门,三个儿媳妇谁也没看一眼,直接奔孙子去了。

    “娘,您来了,”沈兰香侧着身子,食指逗着襁褓里孩子,特慈母特温柔地说,“懒蛋蛋,醒醒喽,奶奶和姑姑来看你来啦,”

    乔小麦看了眼玉梅,但见她小嘴嘟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上沈兰香,眼中含着光可以理解为哀怨。

    乔小麦轻轻地摇了摇头,扭身奔郑幺妹怀里了,甜腻腻地叫了声,“妈妈,”

    “怎么来了?”郑幺妹见到乔小麦,一改方才困倦和疲惫,抱起她坐到一旁看护床上,“昨晚睡好吗?早饭吃啥,谁给你打水洗脸、梳头……balabala,”

    “乔博涵,取博学、涵养意思,”二伯父说,笑意妍妍,寄予无限厚望。

    只可惜啊,可惜了这好名儿,乔小麦窝她妈怀里感慨着。

    “麦麦,过来看看小弟弟,”沈兰香也不知哪根神经没搭好,自己闺女杵在床边不搭理,却笑着向乔小麦招手。

    乔小麦看了她娘一眼,“去,看看吧,”大伯母强撑着笑脸推了推她,乔小麦不情不愿地蹭了过去。

    “涵涵,麦麦姐姐好看不?咱家涵涵以后就照姐姐样子长,长成个美男子,给妈找个俊媳妇、生个大胖孙,”

    乔小麦看了看猴样小堂弟,对二嫂无限期望予以沉重默哀。

    指望传统民间迷信,还不如期待基因突变。

    其实二伯父年轻时也是一帅小伙儿,奈何二伯母在做闺女时就跟美人无缘,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乔博涵复制他妈容貌,算不上丑,但跟美男子也沾不到边。

    许是因为人多、声音杂,宝宝被吵醒了,哇哇地大哭起来。

    二伯母兴奋了,“哎呦呦,小乖蛋醒喽,娘,你听听,这哭,跟被谁欺负了似,伤心喏,”

    乔夏氏乐了,“这嗓门,跟他爸一样,声音敞亮,带劲喏,”

    然后就听见孩子哭,沈兰香笑,乔夏氏乖孙乖孙地叫。

    “哎呀呀,要尿尿了,他三婶,快快,把那小尿盆给我拿过来,哎呦呦,小东西人不大尿挺多,小祖宗哦,对准盆尿,别往地上撒啊,”

    乔小麦不等郑幺妹动手,上前一脚,将陪床位下尿盆踢了过去。

    “大嫂,你给我拿片尿芥子来,我床头间布包里,她小姑,你门后有个拖把,你拿过来,把地上尿拖拖,”

    乔小麦皱眉,靠,生个儿子就成太后了,谁都敢支使。

    乔尙香拖完地,对一旁疲倦不堪大伯母和郑幺妹说:“三嫂,你带麦麦回家吧,大嫂你也去睡会,我在这看着,”

    沈兰香不乐意了,“她小姑,大嫂和三嫂走了,我一人哪能顾得来?你二哥是男,很多事都不方便帮忙,妈年龄大了,总不能让她留这吧,再说哪有嫁出去小姑子伺候家嫂生孩子,说出去别人得怎么笑话我们乔家,”

    “二嫂,四哥要去干活,四嫂大着肚子,家里没个稳妥大人,大嫂和三嫂都在这儿,孩子们怎么办?”乔尙香没好气地说。

    “那让大嫂回去照看孩子们,让幺妹留下来帮帮我吧,幺妹带孩子比我有经验,”

    “二嫂,你也是生过三个孩子人,经验不比别人少,大嫂留在这儿也成,家里也没孩子等她回家,三嫂家三个孩子,她留在这儿,孩子们怎么办?不能因为你一人生孩子,全家人都围着你转悠吧!”乔尙香烦了,语气不免重了些。

    “她小姑,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何必这么挤兑我,我刚生完毛蛋,没啥力气,留弟妹在这帮衬下怎就不行拉,乔栋乔梁秀兰都大了,没大人在旁边照看也出不了啥事,不就是没人做饭嘛,大嫂回去也是一样,再说还有娘呢?”

    扭头对乔夏氏说,“娘,你呆会跟大嫂一起回去,让幺妹留下来照顾我,麦麦小,他三婶若不放心,也可以留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乔小麦,“麦麦,留医院跟二伯母一起陪弟弟好不?”

    “不好,我不喜欢医院味道,难闻死了,我要回家,”乔小麦想都不想地拒绝道。

    她不懂为啥二伯母一定让她娘留下来照顾她,难道她家郑幺妹像伺候人保姆?

    “幺妹,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尙香,”大伯母不理沈兰香冲郑幺妹使了个眼神,推她向门口走。

    “是啊,三嫂,你带麦麦回去吧,”乔尙香也催促着三嫂走。

    “那我走了,”郑幺妹也不想留在这,昨晚被沈兰香叫声震脑子都疼,又被迫听了沈兰香一早上儿子经,这会困得连话都不想说。

    “她三婶,你先别慌走,我有点事想问你,”见郑幺妹要走,沈兰香急了,忙将她叫住,“我听人说,医生家属住院可以享有优惠,”

    “医院规定,只能医生直系亲属享有优惠,”

    “你妈不是妇产科主任吗?她开了口要优惠,医院方面肯定没问题,我是你二嫂,咱们是一家人,一定可以,再说我省钱还不相当于你省钱啊,省下来钱给孩子们买吃也成,犯不着给医院赚去,你说是吧,你看这儿护士、医生都认识你,你妈在医院里指定能说上话,你跟她说说,我是你嫂子,一定可以优惠,没准还能全免呢!”

    本来她也没想到优惠,刚刚看到唐海燕给郑幺妹和大伯母买了早餐,又见几个医生拉着郑幺妹拉了好长时间呱,这才想起郑幺妹妈就在镇医院当医生,听说现在升妇产科主任了。

    郑幺妹在心里腹诽道:你省钱干我屁事,我又捞不到一分。

    “幺妹,你二嫂说对,大家都是亲戚,能优惠就给优惠优惠,何必便宜了医院,省下来钱给孩子买吃也好,”

    门推开,温岚站在门口,一身白色大褂,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在头顶,面带肃色,冷冷问道,“跟我说什么?”看到乔夏氏打招呼道,“亲家母来了,”

    有一种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特性,让人不敢轻视,温岚就是这种人。

    她长很美,虽已人到中年,仍觉得她很美,她美不同于她女儿们,多了种岁月沉淀后韵味,就像古代世家太太,身上那股沉静、淡雅、大方、冷然气质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眼眸淡淡,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婶子好,婶子今个轮你值班?”沈兰香不敢正视温岚目光,拍了拍怀中儿子,小心巴结道:“婶子,麻烦你了,这孩子太闹人,呆会哭闹起来,您多担待点?”

    沈兰香摸样不比三个妯娌,但胜在嘴会说,不然也不会讨得乔夏氏欢心。

    “确实闹慌,我当了这么久医生还没见过像你这么闹腾妈,昨晚才来,就在我们院里出了名,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吵吵嚷嚷,整个医院都回荡着你声音,”

    温岚将听诊器放在孩子胸腔上,便听便说,语气平淡,语速缓慢,听不出半点埋怨调调,只是直白诉说。

    大伯母低着头憋着笑,乔尙香就觉肠子搅着难受,郑幺妹习以为常,只觉得憋着一早上气都顺了。

    乔二伯尴尬,乔夏氏讪讪,沈兰香恼羞却不敢动怒,沈兰香看看这个,望望那儿,咬着下唇,低头不再搭腔。

    乔小麦对她彪悍姥姥崇拜死了,P颠颠地扑过去,抱着她姥姥大腿就腻歪道,“姥姥,我都想死你了,”

    温岚将她抱起,一改方才冷颜,点着她额头,嗔怪道,“想我咋不来看姥姥,”

    “我想来着,妈妈不带我来,星期天还让我写作业,作业好多,我写手都痛了,balabala……”

    不思春乔小麦一改刚入校颓废和惆怅,为了改变上世‘抱窝鸡’命运,她变活泼、开朗爱学习,并逐渐地展现自己一小部分‘天赋’,到时候要求直升一年级也不会有阻力。

    听了王老师和李老师几次毫不吝啬赞扬后,郑幺妹对乔小麦上心起来,帮乔大乔二补习功课时,也不避着小女儿,让她在一旁跟着听,然后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测试她程度,这才发现她家小麦麦居然是个小天才,记忆力好、学习能力强,什么东西教一遍就会,便慢慢地加大她学习量。

    郑幺妹是个很棒老师,知道什么样孩子适应怎样教育,也知道如何引导学生去学习而不让他们厌倦,亦懂怎样挖掘孩子潜能,凡她教过学生,基本知识都很扎实。

    很多年后,孩子家长还在感叹,郑老师真教很好,那时,郑老师已退出教育业投身生意场。

    “孩子还小,别太急于求成,”温岚希望孩子成材,但不希望孩子有压力。

    “妈,我知道,没逼着她,都在承受范围内,”郑幺妹笑着将乔小麦接过,问道,“海燕说,你今天不当值,”

    “你不去我看,我就来看你了,”温岚说,“折腾了一晚,累坏了吧,这里有我,你带麦麦回家看看你爸,他想麦麦了,刚还念叨着丫头好久没来看他了,”

    “那我先回去了,”郑幺妹接过大伯母递过来包,本来她也是要回娘家,来了趟镇上,不回家就太不像话了。

    跟乔夏氏、大伯母、二伯父、沈兰香、乔尙香一一道别,便走了。

    沈兰香嘴皮动动,最终没敢出声留郑幺妹,带温岚帮孩子检查完身体后,不死心地问,“婶子,我听幺妹说,医生家属来医院看病可以享受优惠,”

    “是啊,你有家人在这儿当医生?”

    对温岚不亮事行为很气恼,却又没法。

    “亲家,你看我们都是亲戚,兰香又是幺妹嫂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看这优惠事你不能给想个辙,省下医药钱给孩子们买吃也是好,”乔夏氏帮腔道,她也觉得既然医院有人,这钱就不能白白让医院里赚去,能省一分是一分。

    “亲家,我是主任,我得带头遵守医院章程,优惠事我真帮不了,”看了眼沈兰香,“整个医院人都知道我女儿是幺妹,给兰香了优惠,到时候被院长知道了,我这个主任还要不要当,每个医生都像我这样给女儿婆家妯娌要优惠,我们医院还开不开,”

    乔夏氏怔怔,“那算了,麻烦你了,亲家,”

    温岚看了眼低头小声嘟囔沈兰香,对乔夏氏说,“亲家母,医院有护士,你们不用都在这守着,留一人在这就成,亲家母,你先回去吧,医院里细菌多,老人家总呆这儿不好,”

    然后让大伯母到隔壁空病房睡会。

    使唤人都被支走了,沈兰香心里有气,可嘴上不敢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地盘,再加上温岚给人感觉就是那种很犀利很贵气很不好惹人,她不敢对她撒泼。

    “不帮就不帮,谁稀得求她,不就是几十块钱事,又不是交不起,”待人走后,她抱着孩子跟二伯父抱怨道。

    不想,温岚又进来了,“你这么想就对了,”指指二伯父,叫道:“你过来,把钱交了,”

    “我们还没出院,怎么就先交钱,”

    “医院规定,住院要交住院押金,昨晚情急,蓝医生看在幺妹份上,省下了先交押金后住院手续,现在,你们去补办吧,先交一百块钱押金,出院时,多退少补,”说完将单子递给了二伯父,高贵地一扭身,走了。

    二伯父接过单子,在沈兰香咬牙切齿磨牙声中去交钱了。

    租车上,乔夏氏黑沉着一张脸,“她一妇产科主任,连个优惠指标都搞不到,骗谁呢?”

    对今天温岚不给她面子做法很是恼火,连带着也怪起了郑幺妹,“幺妹也是,兰香毕竟是她二嫂,一家人都不帮一家人,她这弟妹当可真称职,”

“娘,你就偏心吧,大嫂、三嫂累成那样,二嫂不说让人休息休息,还跟使唤丫头般不让人闲着,二嫂连早饭都没舍得给买,还是三嫂认识一护士给买。娘,二嫂今天真是过了,连我都看不过眼了,也就是你一门心思地放在孙子上。”乔尙香嫌烦,口气很冲,“婶子这是在替三嫂出气呢?自家女儿被当佣人般支使了一个晚上,是个有脾气妈心里都不会好受,你看看二嫂那样,不就是生了个儿子,谁没生过?哪个像她那样,还当自己生了太子,就当自己是皇太后,谁都敢支使,婶子也就是看你在那,给二嫂留了面子,不然可不是嘴上说说,手上使点力,非让二嫂受上几天罪不可,”

    “你二嫂,哎----她憋屈了这些年,如今生了儿子,也想吐口怨气,”乔夏氏回想早晨那一幕,虽觉两个儿媳妇受累了,心里也有愧疚,但一想到二儿子那何不拢嘴笑脸,不自觉地替二儿媳妇辩解道。

    “那也不能逮着大嫂和三嫂撒气吧,人家也没给她气受啊,是她自以为是地以为人家看不起她,如今得了儿子,就想在人前扬眉吐气,”

    乔家村有吃喜面风俗,在男孩满十二日、女孩满九日那天办上几桌酒席,邀请亲朋好友、叔伯兄弟过来吃上一顿,孩子舅舅、姨娘、姥姥、姥爷是要给孩子送上一份大礼,还有礼金,宾客也要给,多少依交情远近看,有只需送上六十到一百个不等鸡蛋或几包红糖。

    乔二伯为了庆祝自己喜得贵子,忍着肉疼一狠心掏钱买了台十七寸彩电壮面子,震惊大半个庄子,这可是乔家村第二台彩电,第一台是富老三家,这说明什么,说明乔二伯在乔家村是第二个富户人家。

    乔夏氏在老姐妹羡慕妒忌恨复杂神情中心花怒放、乐嘴都合不拢,菊花脸褶子一簇簇,觉得这儿子太给自己争脸了,倍儿有面子,不用沈兰香开口求,便自动自发、心甘情愿地给她当起了月子保姆,且还很乐呵。

    月子过后,又在沈兰香半暗示半哀求中,将秀兰和玉梅养在了身边,为了堵三个儿媳嘴,她提出自己要开火单过,除了每个月二十块钱生活费外,每人每家每月给她二十斤面和二十斤米,三个儿媳虽觉得她心偏太过分,可终究没说什么,都爽快地给了米和面,全当花钱买舒坦了。

    乔二伯家买了彩电,稀罕人自然很多,周围邻居都拢了上去,带着孩子每晚准七点去二伯父家看彩电。

    农村都是踩低捧高主,见乔二伯家富了,便上杆子巴结讨好着,知道这对夫妇最在意是儿子,便说好话戴高帽,将襁褓里乔睿涵夸跟朵花般,天上有地上无,把沈兰香喜,真以为自己儿子是文曲星下凡、观音菩萨坐下金童转世,再看老三家两儿子,怎么看怎么像傻大个。

    乔小麦对彩电没啥兴趣,但很喜欢那种氛围,大人孩子坐在一块看电视,唧唧咋咋讨论着,很是热闹。

    不过,还没看上两天,沈兰香心疼了,这彩电是好看,可瓦数太高,得浪费多少电啊,于是,她开始给前来看电视人甩冷脸子。

    大人都有眼力见,两次之后便不再上门,小孩子看不懂大人眼色,依然每天准点到达,尤其像乔大、乔二这么大孩子,正是对电视十分热衷年龄,自己去还不算,还将乔小麦一起拉着去。

    乔小麦四岁身体里住着二十九岁灵魂,虽然神经大条了点,但还是在二伯母眼中看到了厌倦和嫌弃。

    小孩看不懂脸色,沈兰香就让二伯父撵人,二伯父撇不开面子,不愿意干,沈兰香便让二伯父一到七点半就拉电闸。

    “今个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见几个孩子垂头丧气地走回来,郑幺妹问。

    “二伯母家停电了,”乔梁说,跟着乔栋一起蹿进了乔夏氏房里,打开那台十四寸黑白小电视,虽然黑白电视没彩色电视好看,但他们还是很快地被剧情吸引了。

乔小麦抱着她妈腿,极委屈地说,“妈妈,二伯母是故意,我听见她对二伯父说,把电闸拉了,赶这帮小畜生回家;二伯母说咱们家穷,买不起电视就别看,天天上她家看,烦都烦死了,说哥哥们都是傻大个,一看就是出劳力料,上什么学,浪费钱,趁早让他们学门手艺好傍身,还说我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赔钱货,早晚要嫁出去,”仰着头,乔小麦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讨厌二伯母,我以后再也不去她家了。”

    “好,咱不去了,等爸爸回来,咱们也买彩电,”郑幺妹气浑身发抖,蹲下身子将小女儿揽在怀中,在心里将沈兰香骂了千遍万遍。

    乔小麦看着她妈这样,一改方才悲伤落寞,头埋进她妈颈窝,嘴角勾着愉悦笑,眼中闪着狡黠光。

这二伯母是个没脑子吸血虫,一门心思想致富,却没眼光没气度,只重眼前利益,前世没少扯他们家后腿,乔建顾念兄弟情谊,让二伯母在公司名下食品厂当采购,结果,二伯母为了捞钱,给食品厂采购过期原材料,还将食品厂牛肉干秘方卖给另外一家公司,导致食品厂差点倒闭,好在乔大款那时经济实力尙算雄厚,硬是撑了过去,自此两家关系算是真平淡如水了。

    她现在没有能力让郑幺妹跟二伯母互相仇视,但产生间隙还是轻而易举,母爱伟大,每个母亲底线都是孩子,再宽宏大量再有修养女人也受不了别人诋毁自己孩子,还一连辱骂三个。

    眼见没两天就要农忙了,乔建还没回来,沈兰香不乐意了,抱着儿子对正在磨镰刀乔二伯抱怨道,“在外头赚钱男人也不是他一个,怎别人都回来了,就他一人赶不回来?”

    “他那不是远嘛,”乔二伯朝镰刀上撩了一捧水,继续埋头磨刀。

    “屁,多远,他要是真想回来,就是在天边也能赶得回来,也不想想他不回来,他那几亩地麦子谁给收?哼……还不打量着兄弟一起干,他不回来你们三兄弟也能帮忙把粮食打回家?”沈兰香气哼哼地说,“他在外面赚钱,却让咱们帮他打场子、收粮食,想倒美,”

    “不然怎么办?四家一起打场,总不能单落下他一家吧,”乔二伯哼了她一眼,心里嘀咕着:女人就是女人,什么都计较。

    可这话不敢当她面说,自打沈兰香生了儿子后,脾气比以前见长,让人说不得,一说就吵吵嚷嚷地抱着儿子回娘家。

    “建不在家,老三家就只他三婶一个劳动力,还有老四家,严丽丽大着肚子,指定不下地,再说,凭啥一起农忙,咱家就得出三个劳动力,”

    乔二伯睨了她一眼,将磨好镰刀用干布擦去铁锈,放到一旁,从口袋里摸出了包烟,掏了一根点上,吸了口,吐着烟雾说:“往年大哥家还出四个呢?也没见大嫂抱怨过,”

    “大哥是老大,又是队长,他就是再不乐意也不能表现出来?”亲了口怀中宝贝儿子,沈兰香说:“不成,我今年也不下地,我得呆家中看咱家蛋蛋,儿子才三个月,没我在身边,还不哭死,”

    “哭不死,哪家孩子都是这样过来,咱家儿子没那么精贵,当年幺妹生乔梁时,才两个多月就下地收稻子了,人家能行,你为啥就不行?”

    乔睿涵哼哼唧唧,沈兰香轻拍他背部在院子来回走动着,“你也说当年,当年咱家出三个劳动力,他家只有建自己,她不下地能说得过去啊?今年建不在,咱家在比她们两家多一个劳动力情况下,凭啥我不能留在家带儿子,”

    乔二伯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真不可理喻,暗暗地叹了口气,说:“你想在家带孩子你自个跟他们说,我不管,”

    “我说就我说,”沈兰香抱着儿子出了大门。

    乔二伯看不上小气巴拉爱计较又不漂亮沈兰香,可他成分低,文革时婚事被耽搁了,以至于三十老几还没说上媳妇,做瓦工时认识在水泥厂上班沈石俊,沈石俊见他人不错,便将自己妹子说给他。

    沈兰香人不如其名,既不蕙质兰心、也不香飘四野,因是家中老幺,又读了几年书,便眼高于顶,一门心思地想找个城里人,结果,一不小心成了老姑娘,家里人急了,想着只要她愿意,就是倒贴也要将她嫁出去。

    乔二伯成分虽然低,但胜在摸样好人精神,沈兰香也觉得自己大约是进城无望了,便点头应了这门亲。

    这些年,乔二伯没少受沈家恩惠,连带着沈兰香地位在乔家也甚高,如今又生了儿子,乔二伯还要仰仗沈石俊帮忙接工程,更是不敢轻易得罪她。

沈兰香溜达着去了前院,见郑幺妹正和大伯母压水浇菜,便端着个凳子坐在一旁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话,说今天太阳真毒,过两天割麦子时还要升温,怕是要热死个人了;说小四婶今年享福喽,不用下地割麦子,不用跟着僗(lao)场子;说今年多了两个孩子,婆婆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得了(liao);说她家蛋蛋最近肠胃不好,总爱溢奶,不知道婆婆能不能治得了。

    大伯母边压水边答话,说往年太阳也毒,是很热,但还听说热死人;说小四婶这是第一胎,得好生在家将养着,不能累着;说孩子虽多,但都大了,婆婆只用分心带蛋蛋就可以;说蛋蛋胃口不好,是天气原因,吃点开胃片就好了,还说,几个孩子都是这样过来,婆婆经验丰富,不用担心。

    沈兰香见郑幺妹埋头理菜园子,大伯母又不朝她指引方向答话,便一咬牙,说:“幺妹,老三那边很忙吗?大农忙怎么也不知回家啊,这钱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挣完,不差这几天吧,”

    “建在南方,不比城里离近,抬腿就到家,再说这回来一趟也挺不方便,火车票又贵,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大伯母替幺妹答道。

“大嫂,话不是这么说,南方再好再有钱,建根也在这,他是农民,农民不就是指着地过日子,平日里他不管理也就罢了,如今收成了也不回来,这像话吗?咱乔家人张嘴吃饭不少,可干活拢共就这么几个人,丽丽大肚子,建又不回来,一家少了一个劳动力,一下子就去了两个,”看看继续埋头理菜郑幺妹,没好声道,“也多亏我们家那口子仁义、顾念兄弟情,不计较这些,不然早分开单干了,”

    郑幺妹早知道她刚才一番长篇大说就是为了引出这一句,料依她性子也不会受这委屈,让别人占她便宜,静静地看了她两秒,拍拍手中泥土,郑幺妹冷冷地说:“那就分开单干吧!”

    沈兰香惊,忙问,“幺妹,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懂?”郑幺妹冷笑,“就是各干各,”

    “我可没说要分开干,”沈兰香急了,忙撇清自己道。

    她当然不愿分开了,现在她家劳动力是多,可小叔年龄也大了,还能干几年,儿子还小,等他长成劳动力还早着呢?

    可大哥、老三家不同,几个孩子都成半大小子了,不用几年就是一壮实劳动力了,她还指着几个大侄子帮衬自己儿子呢?

    刚才那番话也就是单纯地想发发牢骚,当然了最好能不去干活在家带儿子。

    “我说要单干,你们劳动力多,我们不占你这便宜,”跨出小菜园子,郑幺妹将手中装种子瓷碗往地上一掼,发狠道,“我还就不信了,建不来,没二哥帮忙,我们这麦子就收不上来了,”

    瓷碗摔落在泥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并不刺耳,不过郑幺妹不尖利却中气十足声音还是惊动了乔夏氏和大伯父他们。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好,怎么就吵起来了,”乔夏氏颠着小脚疾步跑来。

    “二嫂,咱们今个就当着婆婆、大哥、大嫂面把话说清楚了,今年农忙分开干,我郑幺妹就是累死在地里也不让你跟二哥帮忙收一粒麦子,我不占你们便宜,不过,从今往后你们也休想占我半点便宜,”郑幺妹不看乔夏氏,继续冲沈兰香吼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郑幺妹一般不发火,但发起火来不是一般人,乔小麦站在小四婶后面兴奋地想,在心里高呼,让爆发来更猛烈吧。

    “他三婶,我真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见郑幺妹这样,沈兰香真慌了,自嫁入乔家便没见过郑幺妹发这么大火,一直都觉得幺妹性子是妯娌间最温顺,嫁入乔家快十二年,别说妯娌间,就是左邻右里也没见跟谁红过脸、吵过嘴,乔夏氏那么憋屈她,也没见她顶过嘴。

    想想自己也没说啥啊,怎么就惹她发这么大火。

    “我有没有误会,你清楚,我清楚,大嫂也清楚,你不就觉得建没回来,我们家就我一个劳动力,你们家三个,觉得我占你和二哥便宜了吗?行啊,我如你愿,分开单干,各忙各,我郑幺妹不占你家便宜,”

    被郑幺妹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想法,沈兰香只觉尴尬,有些懵了,直到怀里儿子动了动,这才想起还有乔夏氏这个靠山。

    “娘,”沈兰香抱着孩子靠向乔夏氏,委委屈屈地先发制人道,“娘你替我做主啊,我没说要分开干,我就是问问建为啥不回来,这挣钱再重要也不能不要地吧,”拍了拍孩子,“娘,他三婶突然发火,也不知有没有吓到蛋蛋,”

    乔夏氏心疼孙子,皱着眉头指责郑幺妹道,“幺妹,有话好好说,发啥火,万一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该怎么是好,”又哦哦地给小孙子叫魂。

郑幺妹冷笑,“你家孩子精贵,怕吓出个好歹来就别往这边送,”又说,“娘,既然分家了,你帮谁带孩子我管不着,我家孩子也不用你带,不过,我今个把话撂这了,你给谁家带孩子就上谁家吃饭,我郑幺妹没钱没粮给别人养孩子,再让我看到秀兰和玉梅出现在我家里、偷我家娃儿吃、欺负我家娃儿,我就拎着给扔出去,秀兰和玉梅在这一天,我就一月不给米、面、钱,”

    “把孩子扔出去,你这黑心肝女人,谁给你这胆子,让你说这丧良心话,不给我米、面、钱,你这不孝女人,你不怕遭报应啊,”乔夏氏气着骂道,也不知为啥平日挺温顺媳妇今日这般暴躁。

    “老天报应轮到我也得些日子,”郑幺妹冷冷地扫了一眼乔夏氏和沈兰香,“娘,今天这些话,就算当乔建面我也敢说,不是只有二嫂才有娘家撑腰,也不是只有二嫂才有娘家回,”

    乔夏氏听了郑幺妹话,一怔,这才想起郑幺妹娘是妇产科主任、爹是高中教师事。

上次听了乔尙香劝,她便动了跟郑幺妹交好念头,可她好强了大半辈子,一时拉不下脸来讨好儿媳妇,便想着等郑幺妹知道了没有婆婆帮衬日子是如何忙乱不堪来求自己时,她就顺坡滑下,帮她带孩子,结果,几个月过去了,也不见郑幺妹来求她,家里照顾很好,三个孩子也收拾干干净净,而且麦麦会东西比上一年级秀兰还多,不得不承认,这三儿媳妇真很能干,比只知道抱儿子二儿媳妇不知强多少倍。

    可想想老二家大彩电,有些犹豫。

    “兰香,你说你也是,建在外敢不回来,你们做兄嫂不说多帮衬下幺妹,还在这大忙季节说分开干话,你说你脑子里都想了啥,啊,还不快跟幺妹道声不是,没见过你这么当嫂嫂,只知道占兄弟便宜,不晓得替兄弟分担些重担,”乔夏氏想通了,唬着脸假意凶沈兰香,打着在不得罪郑幺妹情况下替老二媳妇脱身。

    “娘,我没有,”沈兰香狡辩道。

    “行了,你什么样人我还不知道,”乔夏氏打断她话,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在暗处给她递了个眼神。

    沈兰香会意,软着话儿对郑幺妹说,“他三婶,是嫂子不对,你别跟嫂子计较,一家人理应互相帮忙,什么分不分,”

    乔夏氏紧跟着安抚郑幺妹道,“幺妹,你也消消火,你二嫂就是这样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又厉声责骂沈兰香道,“你现在儿子也有了,秀兰和玉梅也不小了,以后领回去自己带,别想着让别人给你白养闺女,免费午餐可以吃,但不能妄想吃一辈子,”

    沈兰香哽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郑幺妹冷冷地哼了一声。

    六月四号,村里进入了农忙节,学校也放了半个月忙假,乔建不在家,乔栋乔梁也捋起了袖子加入了农忙大军,起五更睡半夜,手拿镰刀弯腰割麦。

    到底没有分场,乔二伯从大伯父那听来了事情经过,将自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媳妇好生地骂了一顿,知弟妹心里不舒服,见她不愿踏上自己地,也不强求,只是在割完自家地头后便自动自发地过来帮忙。

    有人帮忙,郑幺妹自不会傻到去拒绝,不过,也没有觉得自己就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帮助,在农忙前一天就买了很多菜放在乔夏氏那,农忙期间,大家都是一起吃饭。

    别人出力,她出钱,不愿占便宜。

    乔二伯母也没能如愿,天天早起挤了奶放进奶瓶里连同孩子一起交给乔夏氏,然后上地下场子,一点都不得闲,中间回来三趟喂孩子。

    四家十几亩麦子用镰刀一点一点割完后,接下来就是用平板车一点一点拉到场里碾压。这时候家里还没有脱粒机,就是将麦子厚厚地铺在场里,大伯开着拖拉机,后边拉着一两个沉重石磙,一圈一圈地碾压,其他人就拿着木杈,将碾压过麦子翻过来,再继续碾压。

    大人们穿着长袖衣裤,戴着黄色草帽,顶着毒辣辣日头,挥舞着镰刀或木杈,只一会功夫就汗流浃背。

    乔小麦年龄小,却也不能在家闲着,跟着身怀六甲四婶往场里地里运水送饭,只两天,小脸就被晒伤了,一碰就疼,火辣辣疼,这时羊奶也不用来喝了,而是洗脸擦身。

    乔大乔二比她还甚,因为没啥保护措施,晒得脊背黝黑,脸庞暴皮,手上也裂开大小不一口子,最难受是割麦时麦芒刺伤皮肤或者钻到衣服里,晚上回家洗过后,才感觉到身体里如千万只蚂蚁蚊蝇叮咬,又痒又痛感觉让人睡不着觉。

    乔小麦越发地怀念上世这个时节在家吹空调、吃冷饮睡小觉日子,每日睡前必念叨着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九月一号,过了五岁生日虚六岁乔小麦参加了入学考试,以双百成绩成了一年级最小成绩最好小学生。

    沈兰香听说了便带着玉梅来找乔夏氏,说:娘,麦麦才六岁就上一年级,玉梅八岁才上育红班不合适吧,你让幺妹跟校长说说让玉梅也上一年级,两姐妹上学下学也好有个伴。

    她是上过学,也知道女孩有点文化将来到夫家也能说上话,以前她一门心思想生儿子,对两个女儿不上心,如今有了儿子,才想起若女儿嫁好,也能帮衬弟弟帮衬娘家,再来麦麦也是女娃,若玉梅这个做姐姐被妹妹比下去,村里人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因为温岚,乔夏氏对郑幺妹态度明显比以前和善,若麦麦再比玉梅出息,乔夏氏心就偏到老三家了,这可不是好事,婆婆手上压箱老货,可不能让老三家夺了去。

    乔夏氏有些为难,说:玉梅没上过育红班,怎么好直升一年级,学校能同意?

    沈兰香说:怎么不同意,麦麦只上了半年育红班,年龄不够还不是上了一年级,玉梅至少年龄够了,再说,育红班也没教啥东西,还不是哄哄孩子,打发日子,玉梅都八岁了,再在育红班耽误一年,就成大姑娘了,让她跟一群比她小孩子一个班,多丢面子啊,您老脸上也没光不是。

    乔夏氏最是好脸面了,想想叫来了郑幺妹,让她帮忙将玉梅弄进一年级。

    郑幺妹听了,知道沈兰香多半是想省下育红班学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嫂子,学校对教师子女是有优惠,年龄上也有所放宽,可入学流程还是要遵守,麦麦上一年级是通过入学考试,成绩录入学籍,玉梅想直升一年级,可以啊,通得过入学考试,只要交足学费,不用我说学校也收。

    沈兰香被指责,脸面有些挂不住,讪讪道:“要是玉梅能通过入学考试,还找你这个婶婶干嘛?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还为农忙事生我气,我不就发发牢骚,干活时也没少出半分力,”

    郑幺妹撇嘴,腹诽道:我也没少花菜钱。

“是啊,幺妹,你二嫂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你对孩子都没存坏心思,你就算不看在你二嫂面上,也看看玉梅,她比麦麦大两岁,却比麦麦低一级,人家得怎么看她,班里同学还不戳着她脊梁骨骂她笨蛋啊,这对孩子成长不好,”乔夏氏帮腔道,家和万事兴,两个媳妇吵架,她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尤其这三媳妇自打农忙那次发威后,越来越强势,不好拿捏。

“你们现在才想起孩子八岁了,早干嘛去了,去年我说让玉梅上学,你们谁吱个声了,现在怕人说她笨,对她成长不好,想直升一年级,别说我没本事把她弄进去,就是人校长给我面子,让玉梅上一年级,她能跟上趟?育红班教东西是不多,但都是基础知识,这就跟地基似,没打结实打牢固,盖房子都不牢固,”郑幺妹气道,声音不免高了两度,没见过这么爱面子妈妈和奶奶,怎么就不从孩子自身考虑,一味想省钱,跟别人攀比,也不想想这样做到底对孩子好不好,适不适合。

“有什么跟不上趟,育红班能教啥啊,不就是字母拼音、阿拉伯数字,这有啥难,你家麦麦几个月就能掌握东西,凭啥我家玉梅要浪费一年时间去学,你不想帮忙就直说,何必拐弯子骂玉梅笨,指责我不负责任,”沈兰香也恼了,扯着嗓门嚷嚷道,“你不就是想让麦麦压着玉梅,好让邻里间夸你教女多有方,哼……我是没你有文化,可也不是个粗俗目不识丁人,若玉梅一直养在我身边,不见得比麦麦差,你不想帮,我还不愿意低声下气求你呢?我就不信,没你帮忙,我家玉梅上不了学,”

    说完,腰一扭,气呼呼地走了,回到家,就让乔二伯拎了两瓶酒两包白糖去了校长家,硬是磨着校长让玉梅上了一年级。

    郑幺妹听说后,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乔小麦乐了,心想着:二伯母这次大出血还不得肝疼肺疼好一阵子,估摸着得嫉恨她家郑幺妹好一阵子。

    名单和成绩出来后,纪晓云将自己关在房中,气得用新发书本拍打着桌面,啪啪作响,她语文一百、数学九十八,班里排名第三,以往成绩不如她富三居然考了个双百,跟乔小麦并列第一。

    “晓云,快出来吃中饭,吃完了饭赶紧去上课,”赵桂荣在外面喊道,“一年级可不比育红班,不能只顾着玩,要好好学习,听见没,这次就算了,以后得科科双百,被富三儿压着也就算了,连个奶娃娃都比不过,太丢你爸爸和我脸了,”

    “妈妈,我讨厌那个乔小麦,我不想跟她一个班,你让爸爸跟校长说,别让她上一年级,让她回育红班去,”纪晓云从屋里出来,哭稀里哗啦。

    乔小麦没来时,她是老师和同学眼中骄傲和榜样,爸爸疼她,比疼哥哥还多,邻居叔伯婶娘们夸她聪明漂亮,富婶总喜欢摸着她头,笑呵呵对她说:晓云啊,我家三儿调皮,你给婶子多看着点他,若在班里捣蛋使坏不听话,你只管告诉婶,婶给你糖吃。

    富婶大方,每回都会给她好多糖,可,自打乔小麦来后,富婶对她便没以前好了,还是会给糖,只是给乔小麦除了糖外,还有大包小包零嘴吃食和一箱箱牛奶,现在富三放学也不跟她回家了,而是跟乔小麦一起回乔家,连富大、富二也喜欢去乔家写作业。

    原以为上了一年级,就能甩开乔小麦这个讨厌鬼,结果,乔小麦阴魂不散,两人又成了同班同学,不行,她不要跟她一个班,她要当公主,唯一公主。

    “哭啥呢,大中午,”纪老四从外面走进来,手里夹着根烟,边走边吸,眉头皱着,很是心烦样子。

    纪晓云撇开她妈,直奔到她爸面前,扯着他爸手臂,摇晃着,哭着说:“爸爸,你是队长,大家都听你,你跟校长说,让乔小麦留级去上育红班,我不要跟她上一个班,”

“哭哭,你还有脸哭,连个奶娃娃都比不过,你哭个毛啊哭,”纪老四一巴掌扇她脸上,恶狠狠地说,“老子花钱让你上学,就是让你跟富三套好关系,讨你三婶欢心,让她收你当干闺女,结果呢?你学没上好,人还给我看丢了,老子养你有屁用啊,你个败家玩意赔钱货,”又是一巴掌扇过去,纪老四烦躁地说,“要哭,死外面哭,哭哭啼啼地丧门星,滚,滚,”

    纪晓云被她爹两个耳刮子给打蒙了,仰着头愣怔地看着她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那个将自己捧在手心疼着爹。

    “咋个啦,咋这大火,”赵桂荣迎上去,将纪晓云护在怀中,见丈夫黑沉着一张脸,也不敢冲他嚷,只陪小心地问。

    “我怕是没指望当村书记了,”纪老四一屁股蹲在门廊口,狠狠地吸了口烟,恨恨地说,“你弟打电话来说,名单下来了,乔荣诚当选,”

    赵桂荣一听,气直跳脚,“咋是他当选啊,咱为这事跑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腿都差点跑断了,凭啥让他当选啊,”

    “你还说,你弟弟当初怎么跟我拍着胸脯担保,说这事指定没差,让我放一百二十个心,现在却跟我说,乔荣诚托关系比咱背景厚,tmd,老子那些钱白花拉,”纪老四忽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气不过地一脚蹬上赵桂荣小腿,一个不稳,两母女摔倒在地。

    纪老四也不扶,继续骂骂咧咧道:“你个败家娘们,你弟跟你一样,就指嘴上,真干起事来,没一件成,妈,害老子花了这么多钱,”

    赵桂荣爬起来,将抽抽噎噎纪晓云推向一旁,拍着大腿跳起来回骂,“你冲我发啥火,这事能怪我,怪我弟?要怪就怪你没人乔荣诚有能耐,瞅瞅你这熊样,就知道冲自家人发火,有能耐你找乔荣诚干架去,找那些收了咱钱不给咱办实事人算账去,你个窝里横东西,balabala……”

    赵桂荣是村里有名泼落户,别说纪老四,就是几个碎嘴娘们加起来也不是她对手,纪老四不做声,低头闷不吭声地死抽烟,他平时不敢跟赵桂荣顶,刚才也是气急了才踹她。

    骂了半天,赵桂荣气消了些,这才想起现在不是两口子吵架起内讧时候,得一块想辄才是正事,便将纪晓云打发去吃饭,蹲下身子,小声问道:“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没其他法子啦?”

    “富老三跟县里领导关系好,若他去说说,我还是有机会,”

    “你刚去找富老三就是为这事?”

    纪老四点头,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富老三咋说,他是咱四队人,平时咱两家关系也不错,这于情于理他都该帮你,”

    纪老四摇头又点头,“他说帮忙去问问,”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还垂头丧气,”赵桂荣喜。

    纪老四摆手,“你不懂,他是跟咱关系不错,可他跟乔建关系更好,这结果要是没出来,他兴许还能出把力,可现在结果出来了,他怕是不会插手了,”

    “结果出来怎么了,只要公文没下来,他乔荣诚没上班,咱就有机会,富老三是咱四队人,不帮咱,还能帮一队?他不想在队里混了,不怕队员戳着他脊梁骨骂他吃里扒外啊,再说,明年就要重新分地了,他就不怕你……”

    话没说完,就被纪老四给截住了,“你嗓门再大点,让整个村人都听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妇人之见,你当他富老三还在乎这,他早晚是要将地给别人种人,还在乎地好坏,”

    “不能吧,农民不种地,他靠啥吃啊,”赵桂荣放低声音,像地下党接头似,凑向纪老四。

“让你有空多读读书看看报吧,你情愿跟三姑六婆东家长西家短,”纪老四用脚踩着烟蒂,说:“现在政策变了,党中央鼓励大家出去做买卖,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是暂时策略,而是可持续发展战略,镇上很多企单位都要招标给私人干,还有镇中心中学高中要扩建,富老三准备拿下这个工程,你想这大工程,他都有能力拿下,手上能差钱?我问过你弟,要想拿下这个工程,至少得这个数,”两手翻了两翻。

    “乖乖,”赵桂荣惊呼,“他富老三真有这些钱,”

富三考双百,富三婶乐坏了,当着富三叔面夸完了乔小麦,夸郑幺妹,说老三是个坐不住闲不住主,一提上学就找事,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作业要用棍子在后面逼着才写完,比两个大加起来还难缠,结果,麦麦上学没两月,不仅将老三学习兴趣调动了起来,还主动要求跟麦麦一起学习、进步,还说,幺妹这人真不错,一点都不藏私,不仅将小三教跟麦麦一样好,还经常给两个大儿开小灶,指导功课,真好、真好。

    富老三也开心,还有啥比孩子出息更让父母欣慰,他本就喜欢麦麦,拿她当亲闺女疼,这会更觉得这个干亲没白结,就等着乔建回来把仪式办了,以防别人惦记抢先给认了去。

    “纪老四求那个事,你打算咋办?”富三婶盛了碗粥放到富三叔面前,“我觉得这事你最好别管,若纪老四竞争对手换个人,咱帮了就帮了,可乔荣诚是建亲大哥,咱犯不着为了纪老四跟建起膈应,”

    “我就是先应着,哪能真帮他,”富三叔抽了两张烙(luo)馍,三两下卷成卷,捏根葱蘸了大酱‘咔嚓’‘咔嚓’地嚼着脆香,“就是帮也帮荣诚大哥,”

    “你不怕咱队里知道后骂是吃里扒外啊,”

    “你不懂,”咬了一口大葱,富三叔吧唧着嘴巴说,“现在对我来说学校工程才是大事,这时候哪能让纪老四小事坏了我大事,”喝了一口粥,和着馍和葱吞了下去,“晚上你把那两箱奶和那包吃给丫头送去,然后抽空把我准备接学校工程而这工程是唐书记协办事透露给弟妹,”

    “唐书记儿子跟郑剑锋是战友,又一起下南方,唐书记女儿跟弟妹她娘后头学医,你说他两家关系能浅喽,”

    “学校扩建事,唐书记管得着?”

    “只是学校扩建,还惊动不了唐书记,教委办就能决定,可问题是学校扩建得需要征用土地,得加盖学生宿舍楼、教师楼、学校食堂,唐书记是柳泉镇出去,这么大事他能不管?”

    “这么大工程,咱能拿下?”富三婶有些担心,就算她不懂,也知道这工程就她们手上这点钱是远远不够,怕富三叔胃口太大,干出大跃进傻事。

    “只咱一家哪能拿下来,得老几家工程队同时承建,不过,参一股就够咱家吃香喝辣好几年了,我知道工程队都想抢这块肥肉,我寻思着托别人,还不如直接求唐书记,还能多分点肉,”富老三又低头呼噜一口粥,继续嚼馍呱唧嘴,“弟妹是个通透人,你说了,看看她反应,回头告诉我,”

    “我知道了,”富三婶点头,没继续问。

    当晚富三婶回来时,带给富三叔一句话,幺妹说:明天我打算带孩子回娘家,若三哥方便话,开车送我们娘几个一程。

    第二天晚上,富三叔回来后,一脸春风得意地将富三婶扑倒在床,二话不说抱着就是一顿猪啃,然后抓□、扒衣服、脱裤子,一番**辣翻云覆雨,富三叔心情大好地抽着事后烟,一个人乐呵了半天,又猛地抓上富三婶大奶奶,揉捏了半天,在富三婶尖叫和大骂声中,大笑着说:媳妇,咱们好日子就要来喽。

    十月,乔建回来了,穿破破烂烂,像是从越南逃出来难民,身上还是走时背那个包,唯一不同是,包比去时更鼓了。

    郑幺妹正从后院李霞家回来,手里端着刚烙好馍馍,一打眼没认出来,只当哪来要饭花子,她心善,从馍盘里抽出几张烙馍,递给他,“吃吧,现在不当做饭,家里也没剩菜,这是刚烙好,你趁热乎吃了吧,”

    乔建知她没认出自己,也没吭声,只接过烙馍,三两下卷成卷,低头闷哧闷哧地嚼了起来,他是真饿了,凌晨八点下火车,回家心切,也没顾得上吃顿热乎饭,从市里坐了两个小时车到镇上,又从镇上租了个小电动三轮车回来,村里路太孬,车主将他放到村口就回去了。

    他一路走回来,没一人将他认出。

    郑幺妹越看这要饭越熟悉,尤其这嚼馍时吧唧嘴声音,像极了某人,她不相信,没理由落魄成这样,他在信上说,那边挺好,一切都顺利,还说回来后就盖房子。

    可越看越觉得像,她试探性地叫了声,“建,”

    乔建还在寻思着,自己媳妇到底能不能把自己认出来,在村口小河边他借着倒影打量了下自己这副尊荣,老实说,要饭都比他收拾干净。

    这会听到郑幺妹这一声‘建’,铁做骨头都酥了,吃馍动作停了下来,抬头咧嘴傻乐地应了声,“唉,媳妇,是我,”

    然后,就见郑幺妹‘哇’一声哭了起来,手上馍盘子也摔落在地。

    “媳妇,你怎么哭了,”乔建慌了,手忙脚乱地将人搂在怀里,“媳妇,你别哭啊,我这不回来了,媳妇,你别哭,我错了,我下次不吓你了,”

    就听郑幺妹哭更凶了,眼泪跟洒水似,哗哗,都不带停。

    “建,你咋变成这样了啊,啊……你在信上说都是骗我对不,建,你这是怎么了,呜呜呜呜……建,你咋这样啊,建,建……”

    “媳妇,快别哭了,都把邻居招来了,”乔建哭笑不得,拍着郑幺妹肩膀,一把抱起她朝屋里疾步走去,一进屋,乔建就把门给插上了,将郑幺妹压在墙上,说:“媳妇,你先别哭,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都这样了,还说什么,”郑幺妹继续哭,捶着他肩膀,哭更凶了,“你说你干嘛骗我,我又不是真死要钱,你何必将自己弄成这样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多挂念啊,”

    乔建捉住郑幺妹胳膊,圈在腰上,亲着她额顶,连连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腾出手捧着郑幺妹脸,揪着眉头说:“媳妇,我没骗你,真,信上说都是真,”

    “放屁,若真如你信上说,你能这样回来,”郑幺妹安静了,没有哭声,只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建,钱没赚到没关系,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真,我不怨你,我就是心疼你,”说完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媳妇,我说都是真,信上写一个字都没骗你,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啊,我是故意穿成这样,火车上乱着呢?背着那么多东西,我不是怕被人盯上吗?”见郑幺妹还是一脸不信样子,将她抱起,一转身,丢到了床上,将背包从身上卸了下来,拉开拉链,扯出一床又旧又脏烂棉褥子,将里面东西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声响过后,未拆封大人小孩衣裤、鞋子混着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玩意散落一地。

    “那边衣服便宜、款式也新,我选了些质量很好给你和孩子们带了回来,都是好东西,跟剑锋倒腾过来卖不一样,”又从里面扒出一个黑色女士手提包,“真皮,大商场买,”拆开塑料包装,从里面倒出一堆化妆品,“我寻思着剑锋给你买擦脸油也用完了,就给你捎了一些回来,我打听过了,南方有钱人家太太、 小 姐就用这些,很香很管用,”

    乔建见郑幺妹仍存有两分怀疑,又开始脱衣服,直到身上只剩下衬衫和内裤时,郑幺妹才看见他在身上绑着两沓百元现钞,“在市银行取,还热乎着呢?你摸摸,”撕开缠在衬衫上胶带,将钱递给郑幺妹。

    “这才去了多久,就赚了这么多钱?”郑幺妹信了,眼泪都顾不上擦,接过钱问。

    乔建乐呵呵地看着自个媳妇,说:“这只是给你家用,”然后从鞋子里扒拉出一个存折,打开递到郑幺妹面前。

    乔建被她瞪大眼睛摸样逗乐了,猛地凑过来,捧着她脸,就是一顿狼啃,将她压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说:“媳妇,咱家好日子才刚开始,富贵日子还在后头呢?”

    嘿嘿傻乐着,摁着郑幺妹脑袋,像狼狗般,吧唧吧唧整张脸地都舔了一遍。

    郑幺妹嫌恶,推着他,嗔骂道,“乔建,你下去,臭死了,”

    乔建傻乐,赖皮道,“不下,”箍更紧了,“刚还说不嫌弃,这会又说我臭,我这样还不是为了早点回来见你,抱你,亲你,”低头照着嘴唇狠狠地啃了一口,喟叹道:“终于回来了,媳妇,我都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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