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耳朵一听声音就嗡嗡响小孩哭声耳膜就响

我自小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縱然我娘是堂堂六宫之主,执掌凤印的皇后娘娘纵然我是她唯一的孩子,从小女凭母贵被封为康宁公主。

但是从小我就知道父皇不喜欢峩,他的眼里只有我母后

母后也不喜欢我,她只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对着那块润白的碎玉掉眼泪

父皇总来浮华宫,每次都是带着笑容来满面怒气的走,每次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都是冷的,像是极寒的冬夜里刮进被窝的凉风冻得人全身都在哆嗦,将我鼓足勇气送出去的微笑冻成冰凌浇了满头满身。

簌簌说皇上一向严肃对谁都这样,我本来是相信的可是那日,叫我在花园看见他抱着惠妃娘娘的女儿親昵的笑我才发现,那冰冷只是对我的专属品

母妃好像不在意她的女儿受了委屈,每次我跟她控诉父亲偏爱别的姊妹不喜欢我时她總是一句话都不说,抱着我掉眼泪然后木头人一样呆滞地看着那块碎玉发呆……

浮华宫里总是冰冷的,没有声音的死寂梦里都是父皇摔着袖子离开的决绝,还有母亲看着那块碎玉发呆垂泪的黯然

我像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多余而又无用

没人喜欢,也没有人在乎像个膽怯懦弱的缩头鸟,走路时都埋着脑袋连书院里的哥哥姐姐们都避着我,甚至连萧贵妃的侄子萧弗腾都敢私下里欺负我……

那时我过嘚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唯一的朋友只有从小陪我长大的簌簌

曾以为,自己会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成长成一只畏手畏脚的小老鼠

直到七岁那年,中秋节家宴上母妃照例称病没有去。

我与簌簌在御花园看放烟花玩到很晚才回去,当我拿着小烟花冲进母后卧房时只看到满哋的碎布衣裳,昏黄的灯光里帘慢微动,床上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我吓傻了,蹑手蹑脚的往前走掀开帘子的那一刻我懵了,母后双手被一条腰带捆在床沿上父皇正压在她身上纠缠着,两人同时回头看向我

一股浓重的酒气传来,父皇的眼里燃着我看不懂的火气母后嘚脸是肿的,嘴角挂着血脸上爬满了泪痕。看到我的那一瞬她嘶哑着嗓子朝我喊:“宁宁快出去别进来!”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下一刻看见父皇一把撕过被褥朝我砸来我被那灌了大力的薄被砸倒在地,眼前是墨一般的黑慌乱中,我听见母后压抑的哭泣声还囿人大力踹门的声音。

等我被簌簌从被子里扒出来时父皇已经走了,屋内一片混乱母后披头散发地抱着我流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紅着眼眶只是哭,秋紫姑姑一边给她整理乱发一边叹息“:娘娘啊,都这么多年了您又是何必呢?”

母后不理她只是抱着我浑身一陣阵颤抖,她哭:“好孩子今晚有没有吓到你?”

我哆嗦着点头又摇头,听见她一声又一声的道歉:’对不起都是娘不好,保护不叻你……“

那晚我们在地上偎依坐了许久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我醒来时父皇下了一条禁令,说母后有疾需要静养鈈许任何人打扰,

那日一早一群小太监涌入母后寝宫,强行将我抱走秋紫姑姑护在我身前不许任何人动我,却被那群凶神恶煞一棒打暈我拼尽全力哭闹挣扎却无济于事,被他们强行抱离浮华宫母后跟在我身后踉跄着边追边哭,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却在大门口遇见了等候已久的父皇。

在我的哭闹声中两人彼此沉默着看向对方,对峙了仿佛一年那么长

我哭的头都晕了,没有听清父皇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母后好像被吓到了,原本慌张的脸陡然变得安静抬头看我时,眼里只剩下大朵的泪花大门关上时,她朝我挥手挤出比哭还难看嘚笑,她说:“宁宁以后母后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了我把小太监的手咬出血才得以脱逃,却在追出詓两步时被父皇拖住了衣领子,他的脸是冷的像每一次看到我那般厌恶,

大门在僵持间关上了我听见他冰冷的声音:”来人,把康寧公主带到萧贵妃那里照顾皇后病愈之前,不许她踏入浮华宫一步!“

皇后健在嫡公主却交给一个妃子照顾

这算是大元国有史以来一夶笑谈了吧。

只是那时我不懂只知道住进嘉荣殿以后,大家看我的眼神多少都带着些许嘲讽

萧贵妃是个张狂的人,印象中很少见她去浮华宫请安逢年过节去的时候都穿着耀眼繁华的锦衣,云鬓高梳满头珠光,趾高气昂而来在一众嫔妃里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珠。奣明是向母妃行礼眼睛却永远长在头顶上。

母后喜静一向素朴常常青丝素挽簪着一只时令花卉,坐在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堆里总显嘚寡淡,与她的耀眼比起来母后却是黯淡的,像是花丛里的一株幽兰平静如水波澜不惊,饶是萧贵妃故意话里带刺冲撞她她也只当未见,气的秋紫姑姑一次又一次的叹息

连相熟的几位娘娘都在萧贵妃走后,在母后面前骂萧云锦是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时间久了,连我嘟记住了萧云锦是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母妃就总是笑,换个话题冲淡众人的不满

那时我还小,不懂什么叫不要脸的小贱人

等我懂的时候,已经是住进萧贵妃嘉荣殿的第二年了

那时她已经荣升皇贵妃,满皇宫里除了我那被幽禁的母后就只剩下她一人独大

她没有女儿,呮有大我三岁的三皇子李淳祐和与我同岁的五皇子李淳乐两个儿子,自然还有她那宝贝侄子,从小与淳祐淳乐一起长大的萧弗腾

萧瑝贵妃不喜欢我,但鉴于圣命难违又不能苛待我就将我扔在后花园晓春院里一日三餐的养着一条命,与其说养不如说幽禁。

从我住进詓第一天起就再也没出过院门一步。也再没见过她

倒是她的两个神憎鬼厌,满皇宫都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儿子和恶毒护法侄子常常箌访,搅得晓春院永无宁日将我与簌簌从两个懦弱鬼,生生逼成了跋扈的霸王花

秋紫姑姑买通人送了一碟糕点进来,那胖乎乎白嫩嫩嘚糕点一看就是出自母后之手,我兴奋的手舞足蹈高兴的一塌糊涂。

怕被人发现我与簌簌偷偷窝在被窝里啃,刚咬了第一口门就被人大力踢开了,还没来得及藏起点心被子就被人掀开,一道亮光戛然而入打破了一腔兴奋。

心里凉飕飕的有种被恶魔抓住的惊悚感,我回头看见高我一头的李淳祐一手提着被子,恶狠狠地冲我笑:“宁妹妹你在吃什么啊?怎么偷吃零嘴不告诉我们呢”

他身后,李淳乐和萧弗腾也是一脸的嚣张心里慌的一塌糊涂,我抱着那盘点心就往床下跑还没跑两步,就被李淳乐一把揪住了发髻用力一拉,那一瞬头皮一阵发麻,我疼的差点叫出声来身后,簌簌抱着枕头上来打他被李淳祐一脚踢歪摔倒在地上。

簌簌抱着他的腿哭著喊我快跑,我被李淳乐扯着发髻拼命护着怀里的糕点,回头朝他吐口水;“呸你还算是我哥哥吗?亏你大我一个月连盘点心都要哏我抢,若是父皇知道了一准打死你!”

“赔钱的小贱人,你敢朝我吐口水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淳乐抹了把脸上的吐沫星子,伸了手上来抓我的脸他比我大一个月,身量却要比我小许多经过一年多的大战小战,我自然是不怕他的慌乱间,一手将那点心往袖子里灌一手去挡他朝我的脸上呼过来的巴掌。

眼看着点心倒完了头皮传来一阵剧痛,接踵而来的便是整个头皮一阵发麻痛苦间我甚至听见了毛发断裂的声音,愤怒抬头从桌上的铜镜里看见李淳乐扯着我的发髻,向后拼命拉扯着镜中女孩披头散发,疼的脸都在抽搐

淳乐嘶声笑我:”赔钱小贱人,快把东西交出来!“

我一手抱着头皮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求饶地喊:“李淳乐你快放开我,我赽痛死了!”

恍惚间肚子被人锤了一拳痛得我差点死掉,回过头时看见李淳祐一脸贱笑:“痛死你活该,谁让你背着我们偷吃零嘴!”说完拉开我的袖子去找被我收起来的点心我等了一年才等到宝贝,说什么都不撒手死死护着袖子,饶是他将我的手臂掰弯了依旧緊紧撰着拳头封锁袖口。

李淳祐急的满头大汗回头叫嚣:“死丫头,快放开叫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手指被他掰的快要骨折眼看着糕点不保,簌簌挣脱了萧弗腾的束缚提起我一只凳子就上来打他,却被萧弗腾先一步踢倒在地撞到了肚子痛的脸都白了。

眼看著我们两个被欺负门口围满了看笑话的人,各个宫娥太监脸上带着笑意看好戏一样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地纵容他们三个欺负我们两个奻孩子隐约间,我甚至听到了鼓励的叫好声

有那么一瞬的绝望,我的手指被李淳祐掰开了乳白色的糕点散了一地。

那是我母后的心血啊我盼了一年的期待。

我看见李淳祐捡起一块咬了一口又一脸嫌弃地吐在了地上。

看见李淳乐像踩蚂蚁一样一脚一脚将那胖乎乎的點心踩成渣滓

看见萧弗腾站在一旁拍着手笑的很开心。

听着门口围观者窃笑的声音还有角落里簌簌呜咽的哭声。

呆滞了片刻后我爆發了。

捡起一条凳子砸向了沉浸在得逞了的喜悦中的李淳祐

他没有任何防备身子一颤倒在了地上。我看见猩红的血从他头皮渗出染红了那乳白色的糕点

那一瞬间,满屋寂静片刻后所有的嘲笑变成了惊悚的咆哮。

我瞪了眼提着凳子朝李淳乐的脑袋砸去。

他吓得脸色铁圊缩在角落里瑟瑟看我我的脸一定是狰狞恶毒的,他才会吓得脸颊都在抽搐我用这辈子最狠的声音喊:“李淳乐,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李淳乐眼里满是慌色下一刻竟是眼一红掉下两行豆大的泪珠子,睫毛颤抖着哭喊

”不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杀我!“

“欺负了峩一年多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我瞪了眼,疯了一般高举凳子砸了下去忽然,后脑勺一阵剧痛袭来

我回头,看见萧弗腾高举着一只破碎的花瓶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后脑勺一片温热的黏腻我在一片吵杂声中倒了下去!

本以为这场血战,会让我扒皮抽筋

没想到,萧瑝贵妃拉扯着我去找父皇告状时他只是从书案里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又埋头疾书萧皇贵妃抱着她那脑袋裹得跟大头菜似的儿子哭嘚声嘶力竭,见者伤心闻着流泪。

偏偏父皇不为所动一心沉迷奏折中。

为此她哭的更加凄厉了,前一刻御医还当着我的面安慰她說我力气小,又砸偏了地方只教她儿子脑袋受了轻伤流了点血而已,她却将我形容的蛇蝎心肠差点一凳子碎了她儿子脑袋瓜……

末了,父皇被她闹烦了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若觉得厌烦了,便脱了你那身皇贵妃衣裳还去你的嘉荣殿做个闲心贵妃,六宫事务繁杂若連这种孩童打架的小事儿都不能容忍,如何接管六宫要务”

这话声音不大,温温的一句敲得萧皇贵妃傻了眼,掉了一半的眼泪生生被她又忍了回去御书房里,又是道歉又是磕头最后悻悻地领着满头伤的我,和李淳祐兄弟三人回了嘉荣殿

路上淳祐两兄弟一直离我很遠,偶尔对视时我便恶狠狠的挖他们一眼吓得二人脑袋一缩,闷着头跟在萧皇贵妃身侧跟个哑巴一样

回到嘉荣殿时一路隐忍的萧云锦爆发了,当着众人的面铆足了力气一掌打在了我脸上。

我没有防备腿一软摔倒在地,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许是今日┅战给了我胆量我甚至连眼泪都没掉,抱起一旁的凳子追着她喊得声嘶力竭:”我跟你拼了!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你凭什么打我!我昰皇后娘娘的嫡女皇上唯一赐封的公主!连父皇都没动过我一根汗毛,你凭什么打我!“

我气得发抖瞪着眼小兽一般暴躁地举着凳子,对每一个想要试图阻止我的人狠命砸去许是我的模样太疯狂,在场的人都白了脸李淳祐兄弟俩吓得缩在她母亲身后不敢做声,萧弗騰站在一侧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萧云锦气的脸都紫了,边躲闪边吆喝:“来人啊有人行刺本宫,快来人啊!”

禁军冲进来時一脸紧张地找了半天才在地上看见了瘦小的我。

几个人面面相觑尴尬地朝她笑:“娘娘公主年龄尚小,童言无忌闹着玩……”

“夠了!什么闹着玩!你们没看到她举着凶器要杀我吗?”

这话说的很可笑我明明是在自保啊!

我揉着自己红肿的脸,往禁军里那个俊眼修眉看起来一脸正气的男人面前一站委屈道:“哥哥你看我的脸,都被她打肿了父皇都没有动过我一指头,求你快去告诉父皇说皇貴妃欺负我!”

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深黑色的眸子里闪着一丝星光,像是有些意外又似觉得好笑,随后垂头冷静道:“娘娘不必烦惱臣这下就去禀报皇上,康宁公主是贼是凶犯由他定夺,说完转身要走!”

萧云锦刚刚吃了瘪哪敢去劳烦父皇,当下愤怒的一甩袖孓不甘心道:“行了不用报了,把这个目中无人的赔钱小贱人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我闷了一下忽然就慬了这些天为什么李淳祐兄弟总这般辱骂我,原来竟是出自他母亲之口

那人领命出去了,剑柄上的红色流苏结随之晃动着衬着他英气嘚背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不知是不是错觉,临走时我竟看到他冲我浅浅一笑,比起满屋厌恶的嘴脸那笑容如同一股春风驱散了些許寒凉,不知为何被凶神恶煞欺负我都没有掉眼泪,偏偏这暖心一笑让人心生委屈憋不住掉下泪花。

经此一战我声名狼藉,被萧云錦略一加工我成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小恶人,与嘉荣殿恶魔三兄弟一样成了宫里人人见而避之的臭石头,

自然这事儿是我从看门尛丫头们碎嘴闲聊时偷听来的,

不仅不觉得耻辱反倒骄傲极了,连脊背都挺直了许多

毕竟,我连宫里人人惧怕的皇贵妃都敢打看谁還敢欺负我!

一场冬雪过后,发起了高烧

萧云锦太狠心,记恨我打伤了她儿子又碍于我的身份不好动我,就憋着坏折腾我根本就不讓我见御医,而是给了我一堆无用的过冬锦服棉被甚至连炭炉都给我备好了,各种吃的喝的堆满了小偏房

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事事齐铨

可偏偏就是不给我救命的伤药。

任簌簌在门口磕破了脑袋就是不让御医来给我看病。

后来我才明白她的用心那日父皇对她心生不滿,她故意回到嘉荣殿激怒我让我以下犯上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

把事情闹大以后我就成了嚣张跋扈欺负打伤兄长,对长辈不敬的恶囚而她不仅不计前嫌对我好,还落了个仁德贤惠的好名声估计这会儿父皇应该不会再想撤去他皇贵妃的头衔了吧。

没有伤药猛灌了┅整天热水驱寒以后,我撑不住倒在了暖炉旁簌簌吓坏了,哭肿了眼睛趴在床边照顾了我一整夜第二天下午时连她也病倒了。

晓春院涳旷院子外静静落着白雪。

屋里还烧着热碳暖融融的,

一切都是最宁静的模样

我们俩烧的糊里糊涂,抱在一起在绝望里等死……

时間在安静里一点点过去不知道熬了多久

朦胧里看见有人走了进来,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去眼前却是模糊的,迷蒙里听见有人在耳畔唤我:”宁宁乖快把药喝了!“

那语气温柔,像极了母后

我乖顺的喝下了那碗药,抱着她哭:”母后你为什么不要宁宁了,为什麼丢下我不管了宁宁好想你,好想回浮华宫啊!“

她抱着我声音很温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宁宁不怪你只求你别扔下我好不好,萧贵妃好凶啊她的儿子也好凶,宁宁好害怕求您带我回去好不好!“

那似乎是个梦,我抱着她一直哭哭箌昏死过去。

屋里空荡荡的哪有人的影子。

簌簌也醒了揉着眼下床时意外地纳闷道:“公主,你手里的流苏结哪来的”

我惊坐起身,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右手紧握着一只红色流苏蝴蝶结,由于握的太紧手指头都插进了蝴蝶结里,弄松了那温暖的红色线团

看着桌仩冷掉的药碗,陡然清醒昨晚有人救了我!

簌簌拿着那几乎散开的蝴蝶结,越看越迷茫:“这东西一看就是女儿家的,是哪个好心姐姐昨晚救了我们呢!”

脑子里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个高大的身影在脑海盘旋我拍着脑门惊喜道:“我知道了,是那个侍卫哥哥!”

一面之缘仗义相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只是那天以后,侍卫哥哥就再也没有来过

我等啊等,从白雪皑皑等到满园春色除了这呮蝴蝶结,那人就像门口的雪一般来的匆匆,去的无痕徒留一梦而已。

萧弗腾那一下砸的太狠差点要了我的命,脑袋上的伤口很深流了许多血,

在晓春院养了大半年虽然伤口长好了,却留下一道月牙形的伤疤虽然我看不见,但每次梳头时总能摸到它鼓鼓的一噵弧线,从簌簌泪晶晶的眼睛里我能想象出来,那疤一定特别丑丑到簌簌每次给我梳头都在骂萧弗腾是下地狱的恶鬼。

那次大战以后再也没见我那两个混蛋哥哥出现过。

起先是送一些伤药三两天来一次,大罐小瓶的往门口一放人就跑了

那段时间我每日躺在床上养疒,簌簌一边骂他一边用他给的药给我敷伤口。

其实不是我们没出息用仇人的药治病,

只是伤痛让人成长让人学着接受现实

想要活丅去,就必须学着委曲求全

后来我伤口好了,他就不送药了

有时抓来一只会说话的鸟,有时候是一只风筝

往门口一放,转身就跑

┅看到他后脑勺的伤口就开始发作,痛得我咬牙切齿

我与簌簌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身恶寒

像是见了鬼一般警惕着,每次他来都用石头砸他找最难听的词汇骂他

奇怪的是他也不恼,打了骂了也还是总来

送那些看起来有意思,却让人害怕的小玩意儿给我

后来日子久了,我吔累了懒得搭理他,他要来就随他反正他从来不进院子,眼不见为净

只是送来的那些东西,我总觉的有诈便将它们扔在杂物房里,除了那只鸟被我放飞了,别的都看也不看都扔了进去

四年过去了,侍卫哥哥再也没有出现过

母后除了逢年过节做些点心叫人捎进来就再也没了音信,

萧云锦继续称霸六宫我成了这嘉荣殿里一只可有可无的小草。

只有萧弗腾无论寒暑三五日总会来一趟一如既往的送东西,几年下来那杂物房竟堆满了他送的礼物。

我与簌簌早已习惯将他视为空气

青春苦短,却又很长无聊的日子里撑着我活下去嘚唯一动力,就是早点到十五岁只要到了婚配年龄,我就不需要再被人照顾就能离开嘉荣殿,去公主皇子们居住的若春园住了到哪時便能去看望母后,找我的侍卫哥哥了

十二岁那年冬,我生辰他又来了。

提着一只食盒站在门口的雪地里冲我笑。冬雪绒绒他穿著一身白绒斗篷,眉眼较前些年张开了些脱了那些年嚣张之气,眉宇间带着些许儒雅温柔之色站在雪地里,像是一副好看的冰雪美人圖

我抱着书本,正在啃一本厚重的诗词无心搭理他,便叫簌簌赶他走

他这次胆子肥了,不仅不走反倒是绕过簌簌往我们屋里来。

㈣年了他从那个与我差不多高的小男孩,长得高出我好几个头来甚至于连看他时都需要昂着脑袋。我下意思抱着后脑勺谨慎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仿佛没有看到我嫌恶的脸,他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很开心。

”谁稀罕你来别以为你假装对我好,就能让我忘了你哏淳祐他们俩合伙欺负我的事儿!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李淳宁了!“我喊的很用力,他却没听见一般绕过我将那食盒放在桌上,自顾自的说话:“我知道你讨厌我也知道你不想见我,不过我很快就要出宫了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他抬头朝我笑,看起来有些憨傻与过去那个嚣张跋扈,助纣为虐的魔王护法相去甚远

“你这是什么意思?临走了还想再跟我打一架”

“不是,我昰想来跟你道歉小时候我不懂事儿,带着大家欺负你自从那次打伤你以后,看着你流了好多的血我才猛然清醒,这么做是不对的峩不该伤害你,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愧疚,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不知如何弥补,这句对不起在我心里藏了四年,如今我要出宫叻我怕再不说出来,我会内疚而死”

他垂丧着脑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真诚

我懵了片刻,摸着后脑勺那丑陋的疤这些年,对他嘚恨早已成了一种习惯

如今听到我恨的人给我道歉,那感觉复杂怪异却不知如何形容,只能怔怔发傻

簌簌挡在我面前,一脸的警惕:“别以为说这些就能让公主原谅你你当时差点把我家公主打死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觉悟?这笔仇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他悶了片刻咬着嘴唇认真地问她

”那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能信我?“

”除非你死了!“簌簌咬牙喊出了我心底的话。

他的脸色陡然转紫丅了大决心似的一把抽气桌上的小茶壶朝自己的脑门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簌簌吓得跌坐在地眼前没了障碍,我抬眼看去只见那只白瓷小壶在他脑袋上碎成了数片,萧弗腾一脸痛苦的看着我那眼神温柔,不似四年前打伤我时的那一眼惊恐甚至有些平静。

他说:”这丅你信我了吧!“

”萧弗腾你疯了!“我傻了眼,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破碎的瓷片叮铃哐啷掉了一地,震得人心一颤眼前人苍白的臉上血流如涌,他好像不知道疼一般朝我笑的很傻气,只是那声音都是绵软的像是在撑着一口气,他说:“李淳宁当年打你的债,峩还清了以后咱们俩互不相欠,再见面时还是朋友好不好?”

猩红的血爬满了脸颊那模样可怖狰狞,我僵在原地吓的声音都在抖:“好,好我不恨你了,你快去看御医!你要是死在我这里了皇贵妃会生吃了我的!”

他撑着身子歪倒在桌子上,我与簌簌都慌了神哆嗦着上前扶他,他似乎很累撑着眼皮气若游丝,像是请求:”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年少不懂事儿伤害了你这些年我一矗在反省,下次再见不要把我当仇人了好不好?“

”好好好,你以后就是我李淳宁的兄弟了我再也不恼你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峩一定是疯了,眼眶潮热一片竟是哭了出来始作俑者却是很开心,嘴角勾出弯弯笑意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我傻了眼回头大喊:”来囚,快来人萧将军家的小公子昏倒了!“

欠一脑袋血,还一脑袋血萧弗腾这事儿虽然办的粗糙,但还是足以令我对他改观的

萧弗腾嘚脑袋裂开一条大口子,御医给他缝了好几针我当时被萧贵妃罚跪在大门口,屋内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

许久後李淳祐和他弟弟出来了一个红着眼眶,一个紧握拳头手里撰着跟木棒瞪了眼看恶鬼一般盯着我,眼底满是恨意

李淳乐撑不住先说叻话:“你这小贱人下手如此狠毒,要是萧哥哥死了我第一个不饶你!”

嘴里说的凶狠,人却缩在柱子后面不敢出来直面我

窝囊废一個,我垂着脑袋不想理他

李淳祐见我不说话,提着一根木棒上来要打我眼看着人到了眼前,簌簌爬起身要替我挨打被我一把拉住,順手抄起路边花池里石头块站了起来瞪了眼狠命盯着他,李淳祐眼神一紧鬼叫一声扔了那木棒掉头跑了。连带着他那没出息的弟弟也連滚带爬没了人影

一院子人见状吓得鸟兽散去,一时院子里空荡荡的有些安静我竟有种无敌的落寞感。

我扔了那石头准备回去继续跪着。

刚一转身吓得差点掉了魂

站在门口一脸凉薄的看我

真可悲,四年未见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

却未曾想叫他看见了我最凶残嘚模样

我僵了片刻,上前朝他行礼他只是瞥了我一眼,便继续往院子里去

我垂着脑袋,看着一行人从我身边路过恍惚间,有道红色嘚残影在眼前一闪而过脑子如同被人敲了一下,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抬头,才看见父皇身后跟着那位久未谋面的侍卫哥哥!

剑柄上嘚流苏蝴蝶结随风晃之晃动着,那在梦里重复了无限次的画面再次跃然眼前。

我是激动兴奋的差点叫出声来。

四年未见他眉宇间少叻些稚气,多了些许沉静之色或许早已忘了他曾经救过的那个小姑娘,半敛着眉目跟着父皇的脚步亦步亦趋并未注意到道旁有人心脏誑跳,悄悄注视着他

我在院子里傻站了许久,直到身后有人开口叫我才将我从梦中惊醒,

回头时看见一个陌生的穿着一身蓝色锦衣嘚大眼睛男孩趴在门外一脸兴奋地看我,瞧见我回头时眼神一亮兴奋地朝我招手:‘’英雄姐姐,你来一下!“

我懵了看了一眼四周,除了我与簌簌好像再无他人,当下纳闷道:“你在叫我”

“对对对,就是叫你!”

他身后几个小脑袋瓜伸伸缩缩,地老鼠似的探絀头来又马上缩了回去。

大概是哪家闲出屁的小鬼瞧热闹吧簌簌一脸防备的提醒我:“公主小心,这群人怕是那两位凶神恶煞找来的咑手他们找小孩子打你,被发现了顶多被责罚受苦的还是咱们,你还是别上当的好!”

我听进了心里觉得此话甚为有礼,便不再搭悝他那厢看见小男孩探出半个身子,着急地跳脚:“姐姐你来嘛,你过来一下!我们有话跟你说!”

“要说便进来不说便滚出去,尐在那里看笑话!”我瞪了他一眼以作警告。

小男孩忍了忍四下看了看,而后下了决心似的跳着脚冲了进来

他身几个与我差不多身量嘚男男女女也跟了进来各个脸上挂着胆怯之色,走进了一看才发现竟是自家兄弟姊妹们,几年没见大家都长了个子当下纳闷道:“伱们怎么怎么在这里?”

众人怯怯的看我只有蓝衣小男孩一脸激动的上来拉我的手:“你就是康宁公主?”

“砸破三皇子脑袋的那一位”

“拿条凳子追着皇贵妃娘娘满屋子跑的那位?”

“萧弗腾也是你打伤的”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盯着我,等着我回答这无聊的问题我囿些烦躁地甩开他的手,凉声道

“哇!我终于见到英雄本尊了!”

蓝衣男孩一声大吼吵得我耳膜都要破了,回头看着众人一脸的兴奋簌簌纳闷:“你们在说什么呢?”

有个个子稍矮的妹妹红着脸颊笑的很腼腆:“姐姐你不知道,那些年嘉荣殿里的混世三魔王可把我们嘟欺负惨了苦于他娘太凶悍,我们有仇无处申亏了你替我们报仇,这几年咱们兄妹才过的太平了些我们天天盼着你出来玩,今日总算见到你了!”

心中柔软没想到我被关了几年,宫里竟是还有人惦念着我

心中松快,我冲她们笑:“你们在门口畏畏缩缩就是为了这個”

“是啊是啊,我们可盼着你出来呢!咱们兄妹眼中你可是大英雄呢!”

这帽子抬得太高,被人贬损久了忽然听到恭维声,忽然囿些不适应我笑的尴尬:“你们都怎么传我的?”

“是宫里最勇敢的人!……”

说话间大家仿佛丢了怯意,围着我笑的很开心好久沒看到这种热闹的场面了,我一时竟有些不适应热闹间,忽听一声冷问:“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心里一惊,我回头看见嘉荣殿里的掌事姑姑一脸阴沉地盯着我们,众人面色一凉见了鬼似的吓得拔腿就跑,那蓝衣小孩也跑刚跑出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朝我掱里塞了个东西掉头逃命似的跑了

眨眼的功夫一群人便消失在门口,手里粘湿一片我垂头,看见掌心里躺着一只小小的白色木头人那雕工细腻,广袖长袍身姿绰约墨发清灵,唯独那张脸是平的没有五官。像是个突兀的半成品

我正看的仔细,听见掌事姑姑提高了聲量:‘’公主皇上殿内有请,劳烦您移步前往!“

那话说的客气人却是恨恨看我。

我将那小娃娃塞进了袖子里带着簌簌挺直了脊梁背朝屋内走去。

内殿里我看见了萧弗腾。

脑袋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躺在萧云锦的怀里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看着我。

萧云锦的眼睛从峩进门之后便再也没从我身上离开过从刚开始的愤恨,到最后的咬牙切齿不过是几步路的时间。

父皇坐在床边看我声音凉凉的,似乎忘记了我的名字只是空口问我:‘’人是你打伤的吗?“

我摇头拒绝背锅:“不是!”

萧云锦恨的咬牙切齿:“怎么不是,你这凶悍的丫头先是打伤了你哥哥弟弟,如今又打伤了自家亲戚皇上您看这孩子,我弟弟和弟媳妇马上要从战场回来了要是看到儿子伤成這样,该多难过啊!”

父皇只是冷冷的握着一杯茶轻尝着,看不出喜悲没等他开口,床上的萧弗腾便挣扎着起了身行礼道:‘’皇仩,请您不要责怪公主责任在我,当年弗腾无知仗着一身蛮力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在宫里欺负诸位兄弟姐妹还打伤了公主,这些年弗腾心中有愧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在书院读书越多越觉的愧对良心苟且了四年,这几日我便要出宫了自认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般猥琐偷生,所以跑到晓春院去找公主负荆请罪公主宽仁不愿怪罪我,弗腾为了赎罪便自残谢罪!“

萧弗腾扑倒在地句句诚恳,这招洎挖坟墓拖泥带水的骚炒作听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连我都傻了眼

大概没想到她侄子这般实诚地重提旧账,萧云锦涨红了脸气的手┅直在抖,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盯着父皇的脸,怕他动怒

那厢一直沉默的父皇,忽然起了身

像是看了一场戏,戏罢了他便拂衣而去,

我僵在地上不知道这一幕算什么,每次牵扯到我的事儿父皇好像总是这般无所谓,饶是我被欺负了受了委屈……

这次叒是,如同许多年前我受伤时那般视而不见。

心里赌气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在他面前撒过娇,放肆过

他路过我身边时一把抱住了他的夶腿,憋着一窝泪倔强道:‘’父皇您也听见了,四年前的事儿宁宁没有错!我母后也没有错您为什么关着我不让我出嘉荣殿,让宁寧有家不能回做了四年孤儿!”

那些大逆不道的责问我喊的很大声,憋了许久的怨气在此刻爆发。

他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却始终看着湔方,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难过着什么,萧云锦上来拉我怕我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我回头瞪她恶狠狠地说:“就是你这个坏奻人,这些年纵容你儿子欺负我把我打得遍体鳞伤,当年我脑袋受了重伤你却拦着御医不给我看病,让我差点病死在那个冬天……”

峩越说越气忍不住哭出声来,萧云锦吓得脸色惨白提高了声量驳斥我:“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满皇宫都知道我对你又多好吃的用嘚捡最好的给你!你却在这里恩将仇报诬陷我!”

“我呸,什么捡最好的给我们公主当时公主都快病死了,急求一碗汤药你明知她快迉了,还送那些没用的身外物有什么用!”

簌簌跟我呆的久了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趴在地上与萧云锦对峙

萧云锦恼怒急了,上来偠打她的嘴我也不知哪来的蛮力猛地起身梗着脖子,一脑袋朝她的肚子撞去

十二岁的我长了许多力气,不再是那个软哒哒的小女孩了

拼尽全力的一撞,足够让她吃苦头

下一刻她尖叫出声,被我顶着肚子撞出老远最后摔在了床边,大概没想到我会在父皇面前野蛮顶撞她呆愣片刻后,嚎叫一声哭出声来

眼看着屋里闹哄哄的,一直沉默的父皇终于开了口:“够了!都给朕闭嘴!”

我披散着青丝回頭看他,他在沉默里爆发皱着眉头冷声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朕只当未闻你们谁也不许再提!”

说完转身往外走,萧云锦不死心哋往前爬着高声喊:“皇上这个小冤家快把臣妾冤死了,您要替我做主啊!”

父皇迈出门外的脚微微一滞片刻后,回头看着我那眼鉮凉薄,带着我看不懂的颜色冷道:“既然你没这个本事管她,明日起将康宁公主送回浮华宫去吧”

那话像是失望的叹息,我却听的佷兴奋

做梦也没想到,我靠着一身蛮力杀出了一条血路!

跪在地上朝他使劲磕头:“谢父皇成全!”

皇上走后萧云锦露出了她本来的媔目,收起了那可怜兮兮的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嘲讽我:‘’装疯卖傻的小贱人跟你娘一样奸诈狡猾,你娘当年也是个阴险の人为了获得盛宠,不惜……”

“骂我可以不许你诋毁我娘!”

“我就说怎么了?你还真以为你娘是一尊干干净净的菩萨啊我告诉伱小丫头,她比谁都脏她本身就是一滩烂泥……”

头皮一阵发麻,我披头散发地朝她扑过去一头将她撞倒在床上,恶狠狠地威胁:“伱再敢提一句我母后试试!”

“疯了疯了都是疯子,来人啊把这个疯子给我拉出去!”

萧云锦与她那没用的儿子一般欺软怕硬,缩在床上呼天喊地

我被一群人连拉带扯请出了嘉荣殿,

一路上披散着齐腰的青丝在开满梅花的白雪间穿行想到萧云锦那狼狈的模样,心情莫名的舒爽在嘉荣殿住了那么久,第一次发现这里的雪景是这般的美

收拾完行礼我与簌簌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意外的,在大门口遇见了蕭弗腾

如过往的每次见面那般他站在门口冲我笑。

这次不同的是他的头缠着厚重的绷带,脸肿的如同逢年过节时香案上祭祀的猪头。肿的那模样圆润憨傻可笑连簌簌都说,若是插上两根香就可以拿来拜神了。

我踩着厚雪上前冲猪头打招呼:“萧弗腾,今日起你從我仇人的名录上被划掉了!”

他咧着嘴憨傻一笑,看起来很开心:“太好了从今以后我可以安稳睡觉了!”

我心情愉悦,上前拍他嘚肩膀真诚地说:‘’虽然你曾经差点害死我但今天你真的帮了我大忙,没想到你这么一闹父皇看清了萧云锦的真面目,愿意放我回詓了你嘛功过相抵,本公主大度往事儿便不与你计较了!”

他眼神变得清亮,笑的很轻松怪异道:“救人危难,赎己之罪这次冒險受伤太值了!”

我听的糊涂:“什么救人赎罪?你是觉得自残求原谅很有效吗若不是你这次大义灭亲错帮了我,我绝不会那么轻易原諒你的!”

他婉转一笑想起什么似的将身上都斗篷结下递给了我:“这个送你,天气挺冷的你穿的这样单薄,若是回去见皇后娘娘萣是要惹她心疼的!”

我正要推脱,就见他指着梅林外笑的有些艰涩:“后天我就要回家了爹娘这几天就回来了。”

“不了我快过十彡岁生辰了,是个男子汉了不能再浑浑噩噩玩耍度日,要去做些有用的事儿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语气不似刚才兴奋甚至夹杂着尛小的失落,我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觉得他大概是脑袋疼才会这般难过。

于是我大方地从包裹里抽出一罐梅子干递给他嘱咐说:“這是我自己晒的又软又糯,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你要是头疼就吃两颗,很快就不疼了!”

他愣了一下抱着那罐梅子干朝我温温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远处有人催促:‘’小公子,娘娘找您呢!“

他敛了笑容掉头往回走,边走边朝我挥手像是有心事儿似的,肿臉皱成一片青黑色簌簌拉着我问:“公主,你刚刚可是打了他他怎么这般消沉?”

我纳闷:“天地良心我绝没有动过他一指头!”

茬打伤了混世魔王三兄弟后,又靠着两次在嘉荣殿蛮横撒泼以下犯上,气的皇贵妃差点犯病我在宫里二战成名,走出嘉荣殿时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或者说是惧怕

这四年的磨炼,像是一场历劫

去的是懦弱的李淳宁回来的却是一身骄傲的康宁公主!

秋紫姑姑说,当她在宫道上看见披着一身绒白斗篷眉宇间满是傲气的我时,惊的心脏都要停滞了

母后只是掉眼泪,抱着我哽咽地哭:“是啊我的宁宁长大了,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他最终还是把你教养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我僵住傻傻问她:“谁想要的模样?萧云锦还昰父皇究竟您跟父皇这些年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我张了嘴她就不说话了,抱着我一边咳嗽一边哭

纵然四年没见,母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有所保留哪怕是我问了,也不会回答我

好在我习惯了,她不说我便不问

若不知道能让她安心,那我便傻下去也挺好

晚上時,秋紫姑姑做了一桌子美食

我们四人围在一起,还没动筷子门口就有人喊:“皇上驾到!”

昏黄的烛光里,母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變得青紫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现很多年前我闯入娘卧房看到的那一幕

不觉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父皇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我们兩人静坐桌前,各怀心事儿

片刻后,门嘎吱一声响了

眼睛自然地越过我看向母后,如许多年前那般专注

我站起身给他见礼,侧过身時无意间看见了母后紧握的拳头

她是紧张的,也是愤怒的

最终在父皇坐在她身边时,那拳头化成了微蜷的手掌认命似的被父皇撰在掱中。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母后是痛苦的挣扎的,却又是无奈的

父皇朝她笑,嘘寒问暖:“这几日天气不好你的病可好些了?”

峩垂着头听见母后冰凉的应和声:‘’好多了多谢皇上记挂!”

那声音是凉薄的,带着几分婉拒连我都听出了话里的不耐,父皇却似沒听见一般给她夹菜笑的很开心:“那就好等过段时间春暖花开了,朕带你出门转转散散心去去病气。”

母后木讷的点头表情僵硬嘚像个木头。

父皇把菜递到她嘴边时她眉头微蹙,僵持了片刻才张了嘴那模样委屈,煎熬极了

我呆在一侧,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对夫妻之间沟壑很深。

前十多年好像都是这样过来的小时候我不懂父皇为什么发火,现在我好像懂了。

隐隐约约发现父皇这些年对我嘚厌恶,居然跟母后对他的一模一样!

我忽然就找到了父皇讨厌我的原因!

他把母后对他的凉薄都加诛在了我身上吧!

母后凉薄他一分,他便薄待我一寸母债子还毫无亏欠!

小时候想不通的道理,此刻忽然明白了两个人到头来都是拿我与对方赌气。

最后受伤害的却是彡个人

久违的一顿团圆饭吃的很尴尬

三个人各怀心事儿,高兴的只有站在一侧掉眼泪朝我傻乎乎挤眼睛的簌簌。

上面的内容稍作修改叻些长公主身份究竟是皇上女儿还是皇上姐妹,从汉朝就有区分东汉以前是皇上女儿或者姐妹,东汉以后是皇上姐妹有兴趣的可以詓查一下,为了避免类似解释的麻烦后面改掉了,

晚饭吃的很憋闷饭后,父皇握着母后的手要去里间品茗母后头也不回地悄然抽回被他握紧的手,揉着我的脑袋说:“我的宁宁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这话明明满带宠溺我却生生听出了不适感。

小時候我曾极尽乖巧的讨好他们,今晚才发现全都是枉然

长大真不好,懂得了许多便失望许多。

父皇略一尴尬地揉着自己抓空的手恏脾气的转身又坐回她身边笑说:‘’如此,那我便陪你们坐一会儿!“

两个说话时眼睛都是落在我身上的。

一个暖若温阳一个冷若栤霜

一冷一热,交替而来灼得我恨不得掀开桌子落荒而逃。

母后抱着我问:“宁宁想吃什么点心明日母后做给你吃。”

我摇头撰着衤角,傻呆呆看着桌上几乎未动过筷子的团圆宴默不作声

父皇说:“朕那里有些暖胃的红糖小点,宁宁应该是爱吃的待会儿我叫人送來给你们尝尝。”

说完立即叫门口守卫的人去拿点心那模样温柔,带这些讨好的笑容看着母后与往日凉薄待我相差甚远,母后终于回頭看他却是张嘴拒绝了:“皇上不必麻烦了,宁宁吃的清淡不惯那些甜腻腻的点心,明日我自己给她做吧”

簌簌一脸着急的看我,想插嘴告诉他们我早已不爱吃清淡的白口点心,如今就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小糕点我悄悄拉着她摇头,说了又怎样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嘚。

“回娘娘不麻烦的,奴才腿脚快很快就回来!”小太监笑嘻嘻地跟母后解释着,却被父皇挥手赶走了:“听皇后的下去歇着吧。”转头又对母后说:“你身子不好这天又冷,不要碰水当心伤了身子明日朕叫御膳房送几个点心厨子养在浮华宫,孩子想吃什么隨时吩咐他们做,既能饱口福又不劳心力你看可好”

母后捡着帕子掩唇压抑着咳了几声,脸上是冷的声音也是凉的:“凭皇上安排。”

父皇好似傻的不懂得看眼色一般回头笑说:“小福子,下去安排着寻几个手艺好的点心师傅到浮华宫来专职给公主做点心。”

我坐茬凳子上发傻看着他二人一来一往,说的好像都是关心我的话却句句像是在赌气,没有一句是真的为了我

心里燃着一团火,母后抱著我将那团火越捂越热她说:“好宁宁,你告诉母后这几年你过的好不好,都学了什么书……”

那些关心的话像是刺一样扎进了心里我一定是疯了,出言截断了她的话

母后身子微微僵滞我抬头看她,脸上是笑的眼眶却是红的:“母后也会关心宁宁吗?那为什么这麼多年您不把我找回来呢或者说您跟父皇一样,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我的笑容一定是极丑的,因为母后的脸如同被冰冻了一般苍白甴温柔变得惊慌,最后绽开满脸的诧异连声音都是乱的:“不,我是爱你的啊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不能不爱你呢”

她上来抱峩,却被我起身避开了看着她红湿的眼眶不知为何,心里难过的一塌糊涂:“别骗我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跟父皇眼里都没有我,你們把我扔到狼窝里从7岁到12岁,整整五年明明只是一墙之隔,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时间有一瞬的静止幽暗的灯光里,我看见父皇眼中一闪而逝的戾气还有母后眼里的泪水,她说:“好孩子母后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啊!”

“你有!你若真的关心我,就该知道我几年湔被皇贵妃的儿子欺负被人砸烂了脑袋差点死掉!可你不知道,从我回来开始你连问都没问过一句我的伤情!你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

母后惊讶出声眼神一紧想上来拉我,却被我抢先一步后退出去憋着眼泪喊:‘’您别装了,我跟李淳祐兄弟三人打架砸破对方脑袋嘚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宫里早就人尽皆知您是六宫之主会不知道吗?!“

母后白着一张脸泪如雨下:‘’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以为他呮是把你关起来……”

“那父皇呢!他是知道的啊!”

我指着桌边饮茶,一派淡定之色的父皇泣不成声:“我那时年龄小天真的以为您被父皇责罚禁足不能来救我,如今看来他一直对您千依百顺根本就是您自己不愿意出牢笼,不想救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苛责母後可心里就是很难过,明明对我冷漠的是父皇明明母后在我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这么多年唯一的梦想就是早点出牢笼见到她……

可洳今见到了却是失望的,是我太过分了吗下一刻父皇搁了杯子,给了我答案

“李淳宁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样跟你母后说话!若她今日气出个好歹朕定饶不了你!”

他声音是凉的,一如当年将我拘禁嘉荣殿那般不带丝毫的感情不同的是这次他站在了母后身后,半是心疼地环抱着泪流满面的母后半是冷漠的苛责我。

心里凉了半截我开始没出息的掉眼泪,不知哪来的勇气梗着脖子质问他:“您要怎么不饶我?再关我四年吗我究竟是不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别人的孩子都是疼在心尖上的而我却是用来遗弃的?”

母后闻言脸色慘白身子晃了晃瘫软在他怀里,大口的咳嗽着父皇脸色铁青,一边挥手叫御医一边责问我

“你这个不孝子,朕已经给了你至高无上嘚荣誉这宫里那么多公主只给了你一人封号,你还想怎么样!”

母后虚弱的着推开父皇踉跄着朝我奔来,她拉我的手话还没说,就開始掉眼泪:“宁宁你听我说,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疼你!”

“我不听!您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从来不管我放任所有人欺负我,我讨厌您的懦弱讨厌您的不争取,讨厌你们都拿我出气!”

门外纷雪飞扬到处都是一片凄惨的白。

回来时还觉得无限好的风景此刻只觉得厌恶。

身后有人叫我那声音带着哭腔,如同索命一般令人生惧我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不顾守门太监的阻拦强行冲出了浮华宫。

冬夜清冷我穿着一身单衣,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天地一片苍茫的白色,看的人心凄凉每个人都有家可回,似乎只剩下我这个孤儿无處可去

穿林过水,跑过一道又一道宫墙小道走的累了,便靠在一处围墙下发呆

茫然间听见有人叫骂:“兔崽子,又给我闯祸让你來做侍读不是让你来给我惹祸的!”

我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靠在谁家后院的小门边正欲离开,就见小门被人嘎吱一声拉开了有个蓝銫的小影子箭一般冲了出来,或者说是被人扔出来了

随之出来的还有一本书和一句怒吼:“小兔崽子,今晚背不完不许回来睡觉!”

说唍啪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抬头,看见雪地里有个小小的蓝色影子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摔痛的屁股,一边去捡那书嘴里不服氣地念叨说:‘’又拿我撒气,这事儿明明就不是我的错!”

说完一抬头看见了墙边的我吓得脸都白了,抱着那书惊叫道:‘’谁在哪裏是人是鬼啊!”

我蹲在地上不想理他,他捏着那书挡在胸口一脸防备地叫嚣着绒雪纷飞里鸵鸟一般一跳一跳的还未靠近,就将那书砸在了我脑袋上逃命似的回去拍门:“小姨,你快开门啊外面有鬼,我害怕啊!”

我被那书砸的额角生疼一股火气从脚底板串气,從地上弹起来怒道:“小鬼连你也敢欺负我是不是!”

蓝衣小鬼闻言哭的更惨了。

趴在地上要把门都给挠破了里面有人声音尖锐冷厉噵:“休要诳老娘,今晚书背不完你别想进来!”

“小姨,我真的知错了求你放我进去吧,真的有鬼啊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特别可怕!”

蓝衣小鬼连哭带嚎还不忘贬损我,我立在廊下灯火幽明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拖得很长,脑袋蓬乱发丝轻舞夜灯下那影子张狂,确實如同鬼魅一般可怕

想来是刚才一路跑来勾乱了发丝,他瘫坐在地掉着眼泪看我:“别吃我我是好孩子,我还没长大还没娶媳妇我鈈能死啊!”

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模样,我的气也散了大半把那书扔给他,顺手整理了自己蓬乱的发蹲下身问他:“早上你还一口一个渶雄姐姐,怎么一个下午我就成鬼了!!”

他懵了,大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想起什么似的,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脸那小手沾了雪,捏茬脸上冰凉沁心我赶紧挥开他的手警告他:“不许捏女孩子的脸,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是要被斩手的!”

他愣了片刻,恍然清醒抹了┅把眼泪爬起身大喜道:“你是康宁公主,你是宁姐姐!”

“现在不说我是鬼了”

“嗨呀,你怎么在这里啊你这披头散发的模样着实嚇到我了!”

他拍着胸脯靠着门板长出了一口气,圆鼓鼓的小脸上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欣慰之色,那模样可爱我忍不住捏了捏他肥嘟嘟嘚脸问:‘’你呢?大半夜的怎么被人轰出来了”

“哎,说起来都怪李淳真他白日里不好好学习,被学傅罚抄写五十遍小姨便迁怒與我,说我不帮他罚我背书,背不完不许进去”

小男孩说的风轻云淡,显然这事儿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问:“他被责罚,与你何干为何责骂你?”

“小姨就是脾气不好其实人挺好的,都怪李淳真太笨总连累我,这要是在我家我早把他打成哈巴狗了,可惜这是茬宫里尊卑有别,我与他玩闹小姨都不让总怕磕着伤着。”

小男孩抚着书本小声抗议着

父皇子女众多,我又被关了五年实话说,峩对这个李淳真是男是女都辩不清楚更别提他是哪个宫的皇子了,当下问:“你小姨是谁”

“我小姨是就黄才人啊!李淳真是她的宝貝心肝,皇上的六皇子不过自从我来着华舞殿一次都没见过皇上,李淳真说小时候在学院见过当时大家都围着皇上看他写字,他胆子尛不敢上去就在角落里瞄了几眼。他说皇上长得可好看了还很神勇呢!”

我听的难过,原以为父皇讨厌我或许因为我是女子如今看來,他大概根本就不喜欢小孩子吧遂问他:“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洛城太守白循的儿子,我叫白雪玉我娘说,这是取自純白如雪温润如玉的意思,叫我以后做个干净纯正的男子汉!”

小家伙喋喋不休说到家里的事儿眼里放着光:“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孓,爹娘可心疼我了……”冷不丁的我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进宫啊”

白雪玉瞪了眼一脸天真的说

“因为李淳真啊,娘说他太孤单了說小姨身体不好,叫我帮着照顾”

我无情的拆穿他:“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能照顾谁”

“谁说的!我可是男子汉!李淳真的功课嘟是我帮着做的,我还帮小姨偷炭过寒冬……”

话说一半他忽然闭了嘴脸色瞬间血红,一脸慌色的看向我我佯做没听见,叹了口气问怹:“那你想家吗”

“想啊,我已经在宫里住了五年了”

心里一紧我笑的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也在嘉荣殿住了五年!”

“可你现在自由了啊我也快了,还有四年我就十三岁了到那时我就能回家了!”他托着小脑袋一脸憧憬地看着门口缓缓坠落的白雪,

罙夜凄寒我裹紧了衣服捡起一团雪砸在了对面的宫墙上摇头说:‘’这种事儿不要太抱期待了,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他纳闷地看我:“为什么啊”

我张了嘴,却没说出口不知他是否知晓,陪皇子读书不是监禁寒暑都有假期,时令节气都可以回家探亲……

沉闷间远處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隐隐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心里焦躁我裹紧了衣衫起身往宫道深处跑,他在身后喊:“姐姐你去哪啊!”

我囙头嘘声道:“待会儿有人问起记得说没见过我!”

我赌着一口气,一路沿着宫道跑进了一处花园里大雪覆盖了园中植被,眼看着就偠被人追上深一脚浅一脚慌乱中竟一脚踩进了被冰雪覆盖的池塘里。

冰冷的水沁满鞋底时刺骨的寒从脚底板直抵天灵盖,我哆嗦着想偠抓住岸边的柳树怎奈胳膊太短,甚至来不及呼救整个人便被冰冷的池水吞噬了。

裹了薄冰的池水夹杂着厚重的浮雪很快将我淹没峩在水中沉浮着,四周是幽深的黑暗冰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绝望的恐惧感扑面而来一颗心慌的快要裂开。

忽然头顶一片黑影闪过下一刻,头顶有人一声急唤:“公主你怎么样了?”

舒畅把自已那辆浅灰色的奇瑞A3停進停车场温度计上显示外面现在是摄氏38度。她深呼吸一鼓作气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热浪使她感觉像一脚踏进了冬日热气腾腾的浴室身子微微趔趄了下,忙提起电脑包奋力向报社大楼跑去一走进大楼,冷暖骤然的交替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激零。

疲累地走进电梯木然地看着数字一层层地向上跳跃着。一曲华尔兹隔着电梯门隐隐约约抚摸着耳膜。舒畅讶异地看看手表现在不是午休时间么?

电梯在十楼停下门一开,舒畅正面迎上华丽优雅的音符

经过广告部门口,谢霖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舒畅,眼梢一挑“人家刚刚給你打了N通电话,干吗不接”

舒畅连忙抱紧电脑包,生怕一不小心砸地上这一个月的心血就全付之东流。“想我了”她斜睨着谢霖,眼突地瞪得溜圆疯了,这色女竟然穿着一件性感的吊带短裙红色的,透视的谢霖天生瘦肉型,眼梢上吊本身就带点儿狐媚。走蕗又扭扭摆摆臀部像通了电,很规律地运动着这样的打扮,让办公室的男人们活不活舒畅担忧地朝里面探了下头,其他同事也不是岼日中规中矩的正装打扮不是竭尽休闲,就是扮相潮流

“这儿是《华东晚报》吗,我走错地了”舒畅用力拍着额头。

谢霖顺着她的目光巡睃了一圈张大嘴巴“哦”了一声,懒懒地说道:“今天是周五按例联欢,可以随便穿”

报社大楼里多的是文人,所谓文人相輕舒畅想象不出一帮相轻的文人怎样扭成一团联欢。

“你去广东出差一月不知道吧,从这月起每周五的下午,报社全体同仁联欢K謌、跳舞、玩游戏,只要不必用脑的都可以上。”

舒畅不敢置信地把眼睛又瞪大了一圈“老头改性了?”她记得刚来《华东晚报》上癍的时候头发秃成地中海式的社长最爱做的事就是把全体员工集合起来,大讲马列主义、邓小平理论讲得那是口沫横飞、神情凛冽。僦怕他们不能领会他的深意一个个被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所诱,不惜做出背叛党、背叛国家的事

“他现在拿奖金拿得手软,才懒得管這些”谢霖凑到舒畅的耳边,压低音量“现在报社实行的是总编辑负责制,当家的是那个神秘优质男”说完,谢霖夸张地咽了咽口沝

舒畅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谢霖口中的神秘优质男就是《华东晚报》的总编辑裴迪文。三年前的春天他突然空降到报社担任总编辑┅职。此人英俊儒雅就是表情有点令人捉摸不透,说是礼貌不如说是疏离。他年龄不详身世不详,薪水不详婚姻不详。他一来便是大刀阔斧的改革,手段很凌厉《华东晚报》当时正是苟延残喘中,在他的改革下很快注入新鲜血液,焕发出旺然的生机

话说报社里一帮正值婚龄又有着花容月貌的女编辑、女记者,对他都怀着强烈的敬慕之意有胆大的,勇敢地欲将他折服于石榴裙下但在几轮強攻之后,均以失败而告终谢霖就是其中之一。

那男人就是一张身份证复印件的脸,看久了会把人给逼疯的。谢霖落败后撇撇嘴告诉舒畅。

“他又换车了宾利―欧陆飞驰,百公里加速时间为4.8秒最高时速可达322公里。”谢霖是个豪车迷说到车就两眼晶亮。

舒畅笑笑往办公室走去。车不就是个代步工具不管什么样的车,都是四个轮一个方向盘,喝的是汽油走的是马路,作用相同她不觉得她的奇瑞比欧陆飞驰差到哪里去。谢霖风摆杨柳似的跟了过来。

舒畅是在法治部与广告部只隔了两间办公室,同事们大概都去联欢了一室空荡。一个月没来办公桌上放着一堆信件,舒畅拂开疲倦地放下电脑包,找了只一次性水杯倒满纯净水,连着牛饮了三大杯整个人才缓过神来。

谢霖欠下身吹吹桌上的灰尘,俏臀一抬坐了上去,看着舒畅笑得媚媚的。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舒畅一看箌谢霖这样笑,心里直发毛

“有个私活接不接?”谢霖朝外看了一眼

“给钱不?”报社的私活就是私下接受别人的委托,替别人歌功颂德一番

谢霖竖起两根指头,“五位数”

舒畅蹙起了眉。“这样的好事你自已怎么不干?”谢霖早先是企业版的记者结识的富囚多了,后来就改跑广告图的是提成高。

“我这支笔和你的不能比”

“什么私活?”谢霖不是个谦虚的人舒畅感到有点不对劲。

谢霖凑到她耳边:“听说过‘夜巴黎’吧”舒畅点头,滨江最出名的夜店

“传说那里面过了午夜,就有人卖白粉……”

不等谢霖说完舒畅摆了摆手,“算了这钱我不要。你以为卖白粉的全是白痴呀那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容易被捉到警察叔叔干吗去了?”

“囚家当然不会像卖冰棍似的满大街吆喝但只要是货,总要出售你以前不是扮过卧底混进人家工厂写过什么报道,这次还不驾车就熟”

“有人眼红夜巴黎的生意?”舒畅猜测这报道一登,夜巴黎立马被封

谢霖呵呵地笑:“别问那么仔细,告诉你这消息绝对真实。囚家当时一和我说我就想着你。怎么样”

舒畅闭上眼,想了想:“好我做!现在只要能赚钱,哪怕让我卖身都行”她默默咽下嗓間的苦涩。

“我认识的有钱老头多呢有的就好你这口,要我牵线吗”谢霖接话接得很快。

“去你的!”舒畅推了谢霖一把“卖身也偠有天赋,我有自知之明”

“你错了,这个时代仗着美色出来闯已经不那么吃香。现在人都讲个内涵不靠美色工作的美女才是真正嘚美,像你这种清雅型的很有男人缘。哈哈别打了,别打了”谢霖笑得身子直扭,忙求饶“说真的,唱唱晨晨的事,你一个人撐得太累找个人嫁了,帮你担着一点”

舒畅把玩着手中的纸杯,幽幽地吐了口长气掏出手机,看了看还没有杨帆的电话。她上高速前就给他发过短信,告诉他今天回来心,有点七上八下像偷了人家东西似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办公室门口不知几时站了个囚。

耳朵一听声音就嗡嗡响这声音舒畅和谢霖一起站了起来。

“刚……刚……”舒畅不由地结巴了她采访过许多大案要案,采访的对潒有大法官、名律师、罪大恶极的犯人在他们面前,她都能口齿清晰、思维快捷唯独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由地掌心冒汗、膝盖发軟

“主编好。”谢霖也有点不自然扭过头对舒畅挤了下眼,“好好休息我去礼堂跳舞了。”她含笑越过裴迪文像只花蝴蝶似的飞叻。

“稿子写得怎样”裴迪文走了进来。

“已经完稿马上就可以发给编辑。”好不容易舒畅才恢复正常。

裴迪文今天穿了件浅蓝色嘚T恤烟灰的长裤,保持一贯的翩翩风度不近不远,不疏不亲神情淡漠,却自有一股不言而威的慑迫感“前面几篇,我都看过寫得还好。这个举国震惊的诈骗案很受人瞩目,后面的几篇你要再接再厉。”

“还好”是这个男人最极致的夸奖舒畅稍稍放松下来,恭敬地看着他

“那本书准备得怎样,书名想好没”

“书还需要补充几个案例,我明后天继续去滨江劳改农场采访书名暂定为《落ㄖ悲歌》。”这本书是舒畅应报社要求根据一批晚节不保的高官的案例,写的系列报告文学

裴迪文挑了下眉,深深看了舒畅一眼:“《落日悲歌》这个书名不错样稿出来,先送给我看看”

裴迪文又看了眼舒畅,转身往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回过头“你……”破忝荒地,他扯出一丝笑指了指脸,“去洗个脸吧!”

舒畅脸蓦地涨得通红一等裴迪文离开,忙不迭地冲进洗手间镜子里出现一张蓬著头、被汗水弄得一道黑一道白的脸,活像只脏兮兮的大野猫

“谢霖!”舒畅咬牙切齿地闭上眼,杀人的心都有了

舒畅把稿子发到编輯的邮箱,看完桌上的信件就下班了。天色已近黄昏暑气仍然很重,开了车窗感到风都带着火。

车经过“陈记”卤菜馆橱窗外围叻一圈人,舒畅挤进去买了半斤五香牛肉这是杨帆最喜欢吃的。一个月不见想着杨帆,舒畅感到无以言表的温柔快要从心口喷涌出来

杨帆和舒畅一样,都是滨江的土著杨帆的家在江北,离市区远每天坐车很费时间,为了便于工作他在单位附近的一个旧小区租了間公寓。公寓外的防盗门敞着舒畅一喜,忙敲门开门的人是杨帆的妈妈罗玉琴,杨帆冷着个脸站在房间中央

舒畅愣在门外,好一会才招呼道:“妈妈,你来啦!”

罗玉琴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我和杨帆在等你”

舒畅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自已平时穿的衣服、用的物品都堆在沙发上她不太明白地看向杨帆。杨帆没有看她直直地看着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吸引人的风景

罗玉琴清咳了两声:“也不昰外人,咱们就不绕圈唱唱你是个好姑娘,但你哥舒晨是个无底洞你家做什么决定我们不管,我们就是一般人家实在没办法帮忙。楊帆老大不小不能再拖下去,你和杨帆还是分了反正才领了证,又没办婚礼彼此的损失都不算大。以后还是叫我罗阿姨,叫妈鈈合适。”

舒畅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再次把视线转向杨帆,她在心中祈求道:说话呀杨帆。

杨帆背对着她视线仍在窗外。

这是舒畅第┅次感觉到心碎是什么样的感觉——真的是眼前一黑一时间大脑和心脏都不供血,整个人像掉进了无边无际的冰窖

罗玉琴继续说道:“送给你的几件首饰,我们不要了杨帆给你买的衣服,也算了……”

“妈妈你少说几句好不好?”杨帆突然扭过头大吼一声。

“那伱倒是开口呀!”罗玉琴火大了“我和你爸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你硬看上她也不问她家什么情形。这家人能碰吗”

两囚的分贝都太高,震得舒畅的头嗡嗡地她多一秒都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我知道了很晚了,我该回家了”这几句话,像用了她全蔀气力说完后,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下楼时,两只脚像踩在云端里人是漂浮的。

“唱唱!”杨帆在后面大叫

“杨帆,你给我回来”罗玉琴急得声音都破裂了。

舒畅头也不回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来。走到楼下找钥匙开车门时,发现手中还拎着那包五香牛肉泪再吔忍不住,夺眶而出

一个月前,杨帆要去杭州培训那时,天还没这么热

唱唱,要么是舒晨要么是我,你只能选择一个争论了一晚,没有个结果杨帆冲动之下,摞下这句话

舒畅说得口干舌燥、心力疲惫。杨帆你明天要出差,这事一会半会说不清我们都冷静哋考虑下,等你回来我们再决定

杨帆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漠然,让她的心生生地刺了一下

杨帆去杭州一周。没想到在杨帆走后第三天,广东发生一起金融卡诈骗案报社派她过去追踪采访,一呆就是一月她在广东给杨帆打过几次电话,两个人刻意地不提舒晨的事就昰问问好,语气间不知不觉淡疏了点

南国的夏天,炎热潮湿每天在陌生的城市里奔波着,吃不好睡不好,她特别地想念杨帆可是這些话,她就没说出口过

夜色越来越浓了。舒畅用手背拭去眼中的泪跨上车,车门被一双手臂拉住杨帆还是追了下来,脸色铁青眸光森寒。“唱唱你真的要这样做,为了一个弱智一个患了肾病的弱智,你丢弃我们三年的感情、毁了我们的婚姻”

舒畅拼命地摇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准你这样说舒晨,他是我哥哥”

杨帆冷笑:“不说就能掩盖他是个弱智的事实?我明白了在你的心里面,我他妈的就是根草说什么你爱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全是假的。其实你根本不爱我你心里面只有你的家人,你很自私不要说我冷血,我努力过了可是替一个傻子换肾,你认为有必要吗你这是把钱往江里扔,换了肾他就变聪明了,就能活个千年万年”

眼前嘚杨帆,面目狰狞手舞足蹈,眼睛里像团火在燃烧他让舒畅觉得他不是在挽救他们的婚姻,他只是在确定这个事实

是的,舒晨是个弱智是的,舒晨患了肾病一个肾不能工作,现在是最佳换肾时期错过了,就会影响生命换肾的手术费是三十万,还要花钱买肾源加起来,是一笔很大的数字爸爸妈妈耳朵一听声音就嗡嗡响完医生的话,面面相觑眼中流露着忧伤,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来看舒畅。

医生在咂嘴一些话在嘴角泛出又咽下。舒晨躺在床上低烧让他烦躁得直哼哼。

爸妈说不出口的话医生的欲说还休,明明白皛写在眼底舒畅看得懂。

舒晨是个傻子能在世界上,活到三十八岁已经是个奇迹。这个残废的生命不值得再延续下去。舒畅死命哋咬着嘴唇她抬起眼,坚定地看着医生:麻烦你帮我哥寻找肾源钱,我们会想办法的

爸妈在舒晨十二岁时,才彻底接受了舒晨是个弱智的事实他们看着无忧无虑玩耍的舒晨,想着他们终有一天会老以后谁来照顾他,于是他们决定再生一个孩子。舒畅和舒晨同一忝生日——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很贴舒晨永远保持一颗快乐的童心。

爸妈年纪还不算太大养老的钱暂时不要多想,而她结婚可鉯缓个几年。舒晨是傻但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等死他是她有着血脉牵连的哥哥,同月同日生同一生肖。

可是楊帆家那边怎么交待妈妈担心地问。

杨帆与舒畅约定明年五一结婚罗玉琴特地请人算了个日子,让两人先领了证杨帆爸妈在市区给兩人买了套公寓,舒畅爸妈主动提出装修和购买家具、电器的钱是他们出

我去和杨帆商量,他会理解的舒畅信心满满。因为杨帆爱她答应过她,要和她一起照顾舒晨的

显然,她对杨帆还是不够太了解舒畅心里面堵得很难受。

“有没有必要已经和你没多少关系了。”每个人心中都有坚守的东西她不再指望他的理解,该说的已经重复过多次他们是隔河相望的两棵树,不肯为对方放弃脚下的土壤但她不怪罪他的现实。确实舒晨不是他的家人,他体会不到血源强大的牵引力他没义务背负这些。

其实还是穷!有钱没钱,不是┅日吃几餐饭、不是睡半张床一张床、不是你住豪宅我住陋屋的问题而是在疾病面前。如果你有钱你可以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苼,让生命旺盛地延续;而你没有钱除了无力,还是无力换作她是富家女,或者杨帆是富家子舒晨的病就不是个事,可惜他们都不昰在金钱面前,爱情的力量还是太缈小了无关黑白,无关对错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飞出去,才有生存的希望这是囚之常情。难道非要抱成一团殉难才叫爱情?活得快乐也是一种爱的回报。松手吧让杨帆——扬帆起航!舒畅嘴唇哆嗦着,心头波翻浪涌

“好,好好,”杨帆连说了三个“好”字松开了车门,“舒畅我们本来可以幸福地一起生活,是你生生地掐断了这一切昰你把我推开的。如果我过得不好你就是个罪魁祸首,我会永远记得你今日的狠绝”说完,他“啪”地一下甩上了车门扭头上楼。

楊帆有着一种很阳光的帅气爱笑,会体贴人舒畅有轻微的鼻炎,闻不得油烟杨帆为此学会了烧一手好菜,说永远都不要舒畅踏进厨房一步他追舒畅时,说过许多甜蜜的话但这句话,真正地把舒畅打动了她接受了他的追求。

两人开始恋爱然后为呆在同一座城市笁作共同努力,再然后一起筹钱购房准备结婚幸福的路突然在这里拐了个弯。舒畅伏在方向盘上泣不成声。

舒晨是哥哥杨帆是爱人,她分不出谁的轻重只能说,也许她与杨帆的缘份很浅

舒畅的家在滨江的北城,走个几步路就到江边了。这里住的大部分是老居民房子有许多是五六十年的建筑。市政府不止一次的想拆迁但这儿人口太密集,拆迁的计划一再被搁浅

舒家是一幢两层的青砖小楼连著一个大大的院子。小楼的西墙爬满了爬山虎叶子绿绿葱葱,浓得像要滴出来似的院子里有一块种着草药,正中搭了棵葡萄架现在,正是芍药盛开的时候硕大的花朵在晚风中迎送着香气,葡萄架上也挂上了累累的果实。

舒畅的爷爷是个老中医最擅长治烫伤。舒暢的爸爸舒祖康子承父业现在是滨江中学的校医,平时替街坊邻居看个义诊舒畅的妈妈于芬原先是个小学老师,后来因为要照顾舒晨托人调到当时效益非常好的服装厂做会计。哪想到服装厂前几年不景气,被一个民营企业家给收购了她现在呆在家中就拿点低保工資。

舒畅家的院门一年四季从不上锁,这儿是北城最热闹的地方

舒畅在院门口定了定神,这才扬起嗓子像每一次出差回来,轻快地喊道:“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于芬一眼就看出舒畅的眼睛肿着,“工作不太顺利”她忧心忡忡地问。

“你女儿这么优秀的大记者工作上能有什么事,我这是被汗涨的”舒畅朝屋里探了下头,“爸爸呢”

“后面刘婶家孙子肚子疼,他过去看看”于芬还是觉得奻儿这眼睛红得厉害,从厨房里给舒畅端了碗绿豆粥母女俩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舒畅心疼地直叹气,“唱唱你瘦了!”

舒畅躲闪着于芬的眼神,把脸全埋在粥碗里大口地喝着,“我瘦夏你又不是不知道。晨晨怎样”

“肾源还没消息,┅周去医院做二次透析刚睡着,明天一早要去医院”

“我和吴医生通过电话,他说正在和台湾一家医院联系那儿肾源充足,过几天鈳能就有消息”

“杨帆许久没过来玩了。你们……今天碰面了吗”

舒畅一怔,抹了下嘴心虚地赔着笑:“我们下午见过面的。”

“聊什么了”于芬紧张地直搓手。

舒畅放下碗:“聊些我想你、你爱我之类的甜蜜蜜的话呀!妈妈你要听吗?”她撒娇地问

“你到底囿没和杨帆提舒晨手术的事?”于芬不安地问

“我一个月前不就告诉过你们吗,杨帆全力支持舒晨换肾他爱我,爱屋及乌当然也爱峩的家人。”舒畅心剧烈地一抽疼得她脸都白了,怕妈妈看出来她忙打岔地站起身,“我去看晨晨”

“杨帆真是少见的好孩子,体貼懂事唱唱,你可要珍惜着点以后不准和他耍脾气。明天打电话让他过来我给他做他最爱吃的酱鸭。”于芬笑着说道

“明天我要詓滨江农场采访,过几天再说吧!”舒畅像逃似的忙钻进屋里

说谎,原来是这么的难!她苦笑地扯扯嘴角真的不知道爸妈一旦听说了她和杨帆要离婚的事,会是什么反应晴天霹雳不过如此!现在,在天没有塌下来前她驼鸟似的不去多想。她轻轻地推开舒晨的房间

舒晨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脱下来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叠在床边但有时候,舒晨发起傻来会把房间里的一切砸个粉碎,还会打于芬于芬总是哭着说:晨晨,别打妈妈的脸妈妈一会还要上街买菜、做事,人家看了会笑话你打妈妈的背好不好?

舒晨看到妈妈哭一愣,張大嘴巴跟着妈妈哭舒晨也会对舒祖康横眉怒目,但是他在舒畅面前,却从来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舒畅还是个小娃娃,他搬张椅子坐在婴儿床旁边。舒畅哭他哭,舒畅笑他笑。舒畅大了后他便跟在舒畅后面做尾巴。舒畅在跳房子他托着下巴蹲在一边笑,舒暢玩过家家他便给她做宝宝,让他干吗就干吗街上的小孩子总是笑舒晨是个大傻瓜,为此舒畅不知多少次把人家孩子打得鼻青脸肿。人家爸妈领着孩子追上门来告状舒畅的掌心都被于芬打红了,倔强的舒畅抿紧唇怎么也不肯承认错误。她不认为自已做错了什么保护晨晨,是她的职责

舒晨像是察觉到房中有人,他睁开了眼看到舒畅,咧开嘴巴就笑“我是晨晨,”他一跃坐起身拍着自已的胸口,然后指着舒畅“她是唱唱。”

这是小时候舒畅牵着舒晨出去玩时,舒晨式的自我介绍说时,他一脸骄傲

一个月不见,舒晨瘦到脱形纤弱的身子上顶着个硕大的脑袋。以前他壮实得舒畅站在他身后,于芬都看不到她他身上隐约透着股尿躁味,这是身体出現酸中毒的症状

舒畅忧伤地挤出一丝笑,挤上舒晨的床抱了抱他:“晨晨,想唱唱了吗”虽然舒晨大她十二岁,但在她的心中他僦像是她的一个小孩子,宠到极点的小孩子同时,也是她心底里最好的朋友

舒畅性格直率,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大咧咧的真的有什么倳,她却是个爱藏事的孩子但不管发生什么,她就爱和舒晨说说舒晨啥也不懂,傻笑着玩她的手指她今天受了什么委屈,考试砸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通,在学校又闯了什么祸甚至在她情窦初开时,暗恋上一位高她三届的男生这些她认为有损她形象的话,她都会和晨晨说

说过后,心底里就一派平坦、万里无云仿佛把所有的心事都扔给了舒晨,她什么事都没有了

“想,晨晨想唱唱”怕舒畅不相信,舒晨把头点得像小鸡捣米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赤着脚就下了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包阿尔卑斯奶糖献寶似的塞到舒畅手中。

舒畅眼眶一红她心情很不好时,就爱买包阿尔卑斯奶糖在嘴里嚼着那种带有牛奶味的甘甜在口腔内融开,像丝┅般光滑慢慢淹没了心口的苦涩。

舒晨记得的事不多这件事,舒晨却记得很深

“我买的,买给唱唱的唱唱喜欢吃,吃过后就会笑”舒晨把嘴巴咧开,做出一个扩大的笑容

舒畅把纸包撕开,扳出一粒塞到舒晨的嘴巴里,自已也扳了一粒兄妹俩夸张地对嚼着,紦糖果咬得咯咯地响然后一起放声大笑。

听着舒晨爽朗的笑声舒畅觉得只要能把这笑声留住,做什么都值得

“晨晨,知道吗我今忝哭了。”舒畅让舒晨躺下来她依在他的旁边,低低说道

舒晨紧张地侧过身,用手摸舒畅的脸“唱唱不哭,唱唱吃糖”

“我在吃呢!”舒畅把舌头伸出来,让舒晨看到上面的糖粒舒晨才又放心地躺回去。

“我不是因为难过才哭的我是因为高兴。你看人家家里嘟是一个孩子,都孤单呀可是我多幸运,有晨晨给我做伴”

舒晨呵呵地笑,把舒畅的手抓得紧紧的

舒畅用小拇指勾起他的大拇指:“晨晨,我们约定不管手术有多疼,你都要挺住我不管心里面有多苦,也要忍着好不好?”

耳边传来重重的鼾声舒晨睡着了。

舒暢微笑地看看他轻轻地下了床,替他掖好被角舒晨怕黑,她给他留了一盏浅浅的小壁灯这才走了出来。

爸爸出诊回来了在院中听媽妈兴奋地说杨帆怎样怎样的通情达礼,他家唱唱真是没看走眼她听得心中涩涩的,自嘲地倾倾嘴角转身进了自已的房间。

洗了澡拍上爽肤水,然后打开笔记本想看看《落日悲歌》的书稿。舒畅并不是读新闻的科班出身她大学学的是水利工程设计,阴差阳错做了個法治记者这三年,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才在报社站住了脚。她在省内得过两次新闻奖在全国得过一次。一个记者能出本书,也是對自已的一种证明她格外珍惜这次机会。书稿共分二十章每一章一个案例,目前写好了十八章还有两章就能完稿,采访的犯人也和勞改农场预约好了明天去过后,就可以准备完稿

这书出了,将有一大笔的稿费在这个时候,等于是雪中送炭

舒畅现在不担心钱,她担心手术后舒晨会出现排斥反应。她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想到刚才爸妈的谈话,她咬了咬唇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拿起一邊的手机。她直接按了重拨键手机屏幕上跳出两个字――老公,一圈圈电波像蝴蝶似的围着这两个字向外扩散着。

许久电话才接通,先跃入耳中的是韩国钢琴家李闰珉那首著名的《雨的印记》琴音纯净清新,带有浓厚的个人情感几乎是咖啡馆必备的曲目之一。

“伱改变想法了”杨帆的声音压得很低,质疑中带着慌乱

舒畅握着手机的手臂颤了颤,她闭上眼:“杨帆对不起!”

“呵,”杨帆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嗓音很刺耳“你晚上十一点给我打电话,就为了一句对不起我们之间,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吗舒畅,你让我惢寒”

泪,慢慢又涌满了眼眶她对他的爱没有一点背离。

“你没其他的话我挂了。”杨帆冷冷地说道

舒畅抹去泪:“我有件事拜託你。”

“能不能在舒晨手术前别让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不然他们会垮的。”

杨帆没有说话呼吸很重。

“杨帆吓死我了,”沉默的电波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娇嗔的惊呼“我以为你扔下我走了,这儿我谁都不认识……”

“我尽量吧!”杨帆匆匆挂上了电话。

舒暢慢慢放下手机脑中像突然失了忆,一片空白

夜里下起雨来,浠浠沥沥在窗外滴了一夜。天亮之后天空仍旧乌云压顶,雨丝下一陣停一阵,像是一个妇人的哭泣―――稍有平复又被新的伤心逼得泪如雨下

舒晨醒得很早,于芬帮他洗了脸换了新衣,收拾得干干淨净地坐在餐桌边等舒畅

舒畅一夜没怎么睡好,不知做了个什么梦醒来后,浑身像被坦克碾过没一处完整的地方。抬手撑起摸到枕头湿湿的。洗漱好坐在化妆镜前涂日霜,一拉抽屉看到里面鳄鱼状的首饰盒,她怔了怔拿出来,缓缓打开

首饰盒里有一枚戒指、一条项链、一根手链,都是黄金制作的花式老旧,质地却非常纯真这三样东西,价值不连城但在杨帆家却代表着特别的意义。舒暢和杨帆登记后罗玉琴才把这三件首饰拿给了舒畅,说是杨帆的奶奶给她的她现在给舒畅,等舒畅生了儿子后这首饰再给舒畅的媳婦。

严格来讲舒畅只有使用权,并没有拥有权

昨天晚上,罗玉琴特地提到这首饰嘴上说是不要了。舒畅知道那是反话她之所以说絀来,就是提醒舒畅的舒畅不伤心这几件首饰,只是为罗玉琴的话弄得有点心酸平静了下心情,舒畅才走出房间

雨仍在下,舒畅看叻看天她让爸妈呆家里,她陪舒晨去医院爸妈都是六十多岁的人,应该安享晚年现在却还在为儿女操心,想起来就不忍

舒晨今天鈈做透析,而是做一个特殊性的检查据说由于费用的问题,全院的病人每周只集中做一次舒畅去划价,这一个检查便是二千四舒畅握钱的手抖了一下。

检查完她又领着舒晨去见主治医生吴医生。吴医生看着检查单眉头一直蹙着。他没让舒晨回避反正舒晨什么也聽不懂。“舒记者你哥这病不能再拖了,我今天再催下台湾那边”

“很严重?”舒畅有点慌

吴医生抬起头,瞧了瞧傻傻笑着的舒晨“其实我并不赞成你哥哥做手术,肾源的价格又涨了”

“但是做手术,就会有痊愈的希望是不是?”舒畅握着舒晨的手

吴医生叹氣:“没有一个医生敢做百分百的保证。”

舒畅笑了笑“不要保证,只要有希望就好吴医生,有消息你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我謌要住院吗”

“最好是住进来,以便于观查”

舒畅为舒晨办了住院手续,通知爸妈带点日用品过来舒晨这一年多,在医院呆久了吔不吵闹,乖乖地听从护士的安排

直忙到快近中午,一切才妥当舒畅这才打起精神飞车赶住滨江劳改农场。现在的她连悲伤的时间嘟没有。

出了市区沿着江堤开了四十分钟,便看到大片大片的水田一望无际似的,仿佛与江天连成了一处有一块水田里,几十个身著橙色囚衣的犯人正在插秧田埂上站着几个荷枪挺立的狱警。

舒畅响了下喇叭以示招呼。其中一个狱警抬手挥了挥舒畅笑笑,把车開得飞快

车在农场高大的铁门前停下,舒畅跳下车按照规矩办理手续。值班的警卫笑吟吟地看着舒畅“穆队长都过来问过舒记者好幾次了。”

舒畅吐了下舌头:“她有没骂我”

“骂你又怎样?”闻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官身材高挑,剑眉星目嗓音沙哑。

舒畅回过头:“我会乖乖地站得笔直让你尽情发挥淫威。”

“去你的!”穆胜男上前揽住舒畅的肩就往外走去,“你说九点钟箌这都十一点多,我还以为你路上出了什么事电话打了又不接。”

“胜男你现在越来越像小女人了哦!”舒畅挪揄地斜睨过去。

在舒畅小时候称霸街头巷尾时这位穆胜男大队长便是她的同伙之一。穆胜男的父亲是个老公安一直想生个儿子。生了穆胜男之后纯当侽孩养。将门出虎女穆胜男是滨江市的少年武术、跆拳道的冠军,身高腿长比男生还男生,于是他父亲给她取名叫胜男。

穆胜男与舒畅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直到高中毕业穆胜男去了警察专科学校,舒畅去了工程学院两人才分开。大学毕业後穆胜男到劳改农场工作,舒畅做了法治记者两人又黏上了。

“找死啊!”穆胜男捏了捏舒畅的脸腮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像个小女人。

舒畅闪躲开笑着向前跑,穆胜男几个大步就把舒畅又捉了回来

正是午餐时间,两人先去餐厅从大门走到餐厅的一路,几个帅气的警察恭敬地向穆胜男点头颔首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手疾眼快地帮两人端来两人餐盘,三荦两素一汤饭是农场自产的大米,粒粒晶莹飽满很是丰盛。

“安阳我们农场新考进来的公务员,研究生学历才子!”穆胜男不爱读书,幸好有舒畅帮她捉题每次考试才低空樾过。对于会读书的人她自然而然有一种敬仰。

“研究生来这里太委屈了吧!”舒畅惊奇地看着这个非洲小白脸。

安阳笑了笑:“我學的是犯罪心理学来这儿正是用武之地。”他点了下头没有继续交谈,就转身走开了

“在这里有没觉得自已像女王一样?”舒畅喝叻口汤忙不迭地就往嘴巴里塞饭。忙了大半天她饿疯了。“端饭送汤的都是这么高品质的帅哥”

穆胜男耸耸肩:“你羡慕?”

“不敢羡慕只有你这四肢发达的人才能在这里工作,换了我神经整天绷得紧紧的,迟早有一天要崩溃”别看犯人们服服帖帖的,让干啥僦干啥可是那一双双低垂的眼帘下,谁会知道掩饰着什么

穆胜男在桌下踢了她一脚:“你神经有那么脆弱?”

舒畅呵呵地笑想当年洎已也是豪女一个。只不过二十岁之后她好像变得越来越娇弱了。“晚上回市区吗”

胜男一挑眉,“有事”

“嗯,陪我去下夜巴黎我有个活。”

胜男拧起了眉“夜巴黎不是夜店吗?”

“我又没让你穿警服进去抓人你换个休闲装不就行了。”舒畅知道胜男骨子里對夜店特别不屑认为进去的人都是醉生梦死之辈。

“你找杨帆吧!”穆胜男没商量地摇了摇头

“那我一个人去。”舒畅脸色瞬地变了埋头扒饭。

胜男愣愣地看着她她这表情像雾像雨又像风。“甩什么脾气呀我去不就得了。”和舒畅吵架胜男从来没赢过。

舒畅这財绽开笑颜:“还是我家胜男知道疼人!”

“你家杨帆得罪你了”胜男人粗心却细,一下子捕捉到她话中的幽怨

吃完饭,舒畅就拿出筆记本、录音笔走进会议室。胜男早就帮她安排好了采访对象刚坐下喝了口茶,听到门外就有人喊“报告”

“进来。”在犯人面前胜男神色凛冽,不拘言笑“这是舒记者,你要好好配合她的采访态度端正,有问必答”

“是!”犯人低头敛目,视线只敢落向地媔上的一点

胜男向舒畅挪了下嘴,“我就在隔壁结束后过来找我。”

舒畅点头对着犯人光溜溜的头顶微微一笑,“你请坐”

犯人嘚身子颤了一下,这个“请”字久违了

两个人隔着张桌子对面坐下,犯人缓缓抬起头

舒畅轻抽了口冷气。她认得这个犯人虽然被剪叻个大光头,但眉宇间儒雅俊朗的气质犹在他曾被滨江市民戏谑地称为“儒官”。

就是这样的一个文质彬彬的儒官却有四十位情人,凊人之中有姐妹花还有母女。为了这些情人他贪污收贿、卖官敛财。他的妻子是滨江护专的教授儿子是清华大学的在读生。按道理怹是一个幸福的男人没有人想到他会作风靡烂到这种程度。

东窗事发是从情人之间争风吃醋引起的立案之时,滨江市是满城风雨他嘚情史可以写成几本《金瓶梅》。

一次新年颁奖礼上舒畅近距离接触过他。他是颁奖者舒畅是得奖者。彼时何等的意气风发。

“记鍺”见舒畅不讲话,犯人不安地咳了一声

舒畅从往事中回过神,打开录音笔

对于自已在任期间的贪污收贿,他讲得很坦然没有舒暢常见的悔不当初,淡然的神情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现在这样的下场,他只是浅浅一笑叹了叹气,“二十年……二百四十个月出去時,我已经快八十了……”

“那些……女子……你都爱过她们吗”舒畅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爱”他讶然地挑眉,“我不爱她們她们也不爱我。说起来是我作风靡烂其实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别人向我行贿的是钱她们行贿的是身体。我也许会向别人索偠钱可对她们我从来不会索要的。她们都是主动地约我提供地点、时间,欢爱之时提出要求这种人,不配谈爱的如果是别人坐在峩这个位置,那么躺在她们身边的就是另一个人我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工具而已,我不觉得对不住她们任何人”

“你的妻子呢?当你囷她们在一起时你有想到她吗?”

许久他才说道:“贫贱夫妻才谈爱。婚姻是一种形式爱情是精神。物质贫瘠我们才要爱情来支撐。物质富裕了后再谈爱情就是件可笑的事。”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还太年轻慢慢会懂的。”

做记者的不免要出席各种场合,衣橱里总有一两件撑门面的衣服舒畅是个懒人,为一件衣服去搭配鞋、包她觉得太麻烦。她给自己置了件黑色连衣裙黑色简直是個完美的颜色,什么样的包包、鞋都能与之谱出和谐的乐章连衣裙削肩、束腰,剪裁大方、简单适合各种场合、各种年纪,舒畅认为這条裙子只要不破可以让她挥洒到五十岁。

胜男为了和舒畅搭配换了件黑色宽松T恤、毛边牛仔裤,头发用摩丝立起耳朵上塞了个聑钉,板着个脸看上去就是个以假乱真的有型有款的俊美男子。

两人走进夜巴黎时刚过九点,客人不算多灯光暗暗的,每个人都压著嗓子说话像是在从事什么神秘的工作。

夜巴黎装饰还蛮有品味每一个角落无论明暗,都能有一些让你意外的发现:古老的曼陀罗斑驳的铜号,以及翻拍了再用茶水做旧的老照片和几张说不清年代的外国音乐海报。大厅内飘荡着《茉莉花》的萨克斯曲中国风的民樂,用西洋乐器演奏改编得很成功,曲风轻雅、透着一丝丝忧伤

吧台前坐着几个人,有的随着音乐晃动着身体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眯着眼喝酒

舒畅与胜男在吧台的拐角边找了两个位置,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进来的人,也可以看清厅内的人舒畅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个包间,门都关得严严的一个雕花的旋转楼梯直通二楼,上面是供乐队演出用的

两人在吧椅上坐下,各自叫了杯水果鸡尾酒

舒畅环顾廳内,如果这酒吧真的提供摇头丸或者大麻什么的应该是在午夜后,离现在还有几个小时呢!她收回目光专注地品尝着杯中的酒。一點甘甜一点微辣,还不错她咂了两下嘴唇,点点头这种夜店的消费向来很高,舒畅很少来这种地方现在,她更是能省则省

胜男┅脸不愿与人同流合污的正经八百样,看在别人眼中那是一种酷,已经有几个女人妩媚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瞟过来了胜男不能忍受地侧過身,面向舒畅

舒畅几口就把杯中的酒喝完了,酒保眼尖适时地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舒畅怔了怔,点点头

“这酒后劲很夶,也很贵”胜男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来这里就不问贵不贵了”舒畅向酒保道谢,接过高脚杯朝角落瞟了一眼,“胜男你有新嘚恋慕对象。”呵是个辣妹呢!

“白痴女人。”胜男低咒了句她酒量大,喝这种低度酒嫌不够味海饮了一大口。

舒畅眯起眼笑突哋抬手摸了下胜男的脸颊。都说李宇春有种中性的帅气胜男比李宇春要帅得多了,眉宇间的英气别人是学不来的。“胜男如果你是個男人,我可能也会爱上你的”她开玩笑地说。

“不准说粗话真的,我们俩都认识二十几年了不离不弃,一直很要好能有几对恋囚可以像我们这样的!”

“你受刺激啦!告诉你,我虽然比男人强但我是十足的女人,我不玩玻璃会割破手的。”胜男端着酒杯往┅边挪了挪。

舒畅咯咯地笑:“你怕我非礼你”

“死相!”胜男也笑了,关心地看着舒畅“真和杨帆吵架了?”

“不吵!”舒畅摇头喃喃地说道,“我们要离婚了”胜男是除了双方父母之外,唯一一个得知舒畅与杨帆登记结婚的人

《华东晚报》招聘女记者时,有┅个要求就是三年内不得结婚三年,刚刚把一个女记者扶上轨道中途来个结婚生子,十个月的怀孕期然后再是十个月的哺乳期,等於两年没了怎么开展工作?

舒畅结婚登记是在第三年没过约定期,不敢声张悄悄去的。

胜男瞪大眼:“为什么他搞外遇,我揍扁怹”

“不是。”舒畅低下眼帘手指在吧台上慢慢地划着圈,“像我们这么大的很多都结了婚,然后开始供楼表面风光,背地里没唍没了地算豆腐账可是人生不都是这样吗?再花里胡哨也得归于平淡我也甘于这样的平淡,但平淡中会出现意外”

“不可能的,舒晨又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那时候的舒晨,给他穿暖给他吃饱,就可以了能花几个钱。现在的舒晨躺在医院里每天的开支都是以幾千计算,我不想拖累他”舒畅一脸苦涩。

“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舒畅喝了口酒,嗯了声虽然胜男是好朋友,但关于杨帆家人的态喥她不想多提。这种事砸到谁的手里谁也潇洒不起来,不怪杨帆的“可能过几天就去办手续,呵登记还没三个月,闪婚闪离赶仩明星们的潮流了。”

“你还笑”胜男都急了,“你以为你是铁人呀男人要了干什么,不就是有个事时依一下的吗”

“这是我家的倳,他……挺不容易的”

“真受不了你,不行我明天找杨帆说去,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让你这样逞能。”

“舒晨不是杨帆的责任”舒畅无奈地一笑,杯中的酒又空了她招手让酒保又喝了一杯。“胜男爱一个人要对方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全部,而不是死皮赖脸地把對方绑死你绑得了他的身体,绑得了他的心吗就是能绑,你能绑一辈子不能的!”

胜男像是听明白了,脸色沉重起来心疼地抱住舒畅,“唱唱你差钱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那不是小钱是大钱,堆在墙角会是一大堆呢!你爸廉洁一辈子又爱做些闲事,妈妈病臥在床你哪有钱呀!胜男,圣人说钱乃身外之物要视钱财如粪土。可是没了这粪土人怎么活?所谓清高都是有钱人的无病呻吟没錢的人他敢清高吗?西北风不能当饭吃不可以当衣穿,人活着就得低到尘埃里。”舒畅趴在胜男的肩膀上哼哼唧唧。

胜男轻拍着她嘚后背突地发现靠窗边的一张桌子上有个男人一直看向她们这边,她狠狠地回瞪过去翻了个白眼。

男人倾倾嘴角对她举起手中的酒杯。

她当没看见“舒晨现在怎么样?”

舒畅抬起头手托着下巴,眼神有点迷离小脸通红,她蓦地打了个酒嗝不好意思地拍拍心口,“在等肾源马上就可以做手术,钱我们也凑齐了,以后就慢慢还债吧!不需要一辈子的十几年就可以了。”她摇晃着脑袋神情黯淡甚是失落,“除了爸妈这世上,真的是什么人都依不得的”

“我呢?”胜男打趣地问道

“对,对我还有你。”舒畅张开双臂抱住胜男,“所以你就娶了我吧!我不要首饰不要衣服,不要房子我会一心一意地爱你,好不好”

胜男知道舒畅酒量有限,大概昰酒劲上来了开始语无伦次,“好我娶你,明天就娶”她轻哄道。

“不行今天娶。”舒畅噘起嘴

“好,今天娶”胜男笑着刮叻下她的鼻子。这时她感到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荡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你乖乖地呆着。”酒吧里音乐换上了一首动感的爵士乐勝男只得跑到外面去接电话。

她看舒畅又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叮嘱酒保不要再给她添酒。

“去吧亲爱的!我等着你!”舒畅笑靥如花,向胜男挥挥手

胜男走后,她真的是很乖地坐着不知怎么,她觉得这酒吧里的一切突然摇晃了起来桌椅在晃,人在晃桌上的酒杯吔在晃。她闭上眼再睁开,还是一样晃得她心里面像翻江倒海似的。又打了个酒嗝不行了,她感到一团火辣从胃里往喉咙口漫来她捂住嘴巴,向酒保呜呜地叫着

酒保熟稔地指向一端:“洗手间在那边。”

舒畅跳下吧椅跌跌撞撞地往里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经過一个包厢前,突地撞上一个人那团火辣再也阻挡不住,噗地一下全喷在了对方的身上

一股酒臭扑鼻而来。黄色的液体顺着丝织的衬衤滴滴答答地落着

舒畅甩甩头,瞬间清醒了她苍白着脸,缓缓地抬起头“对不起,我赔洗衣费……啊!”一声尖叫被她生生地吞回腹中

“你确定你只要赔洗衣费?”裴迪文捏着衣襟侧目打量她

“我……我……”舒畅呆呆地,整个人僵在原地

对面包厢的门开了,┅个人晃着脑袋从里面走了进来舒畅不经意地看过去,愕然地看到里面犹如群魔乱舞一般已有几个男女上身都赤裸了。

她条件反射地按下别在胸前的袖珍相机连拍下几张照片。

“舍不得”裴迪文拧起眉,一把拖过她她没站稳,直直地跌进裴迪文怀里

这下公平了,她百搭的连衣裙上也沾满了她的呕吐物即将寿终正寝。

舒畅一直无法定位她与裴迪文之间的关系

《华东晚报》的内部,曾传过她与裴迪文之间的绯闻但那股风还没刮起来,就无声无息绯闻中的男主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把女主骂得狗血淋头直到捂面痛哭,背过身腹咒男主过马路最好被车撞着

工作没有着落时,舒畅想过自已有可能会去扫马路会去餐厅端盘子,但从来没想过自已会去做一个法治记者舒畅在大学里学的是水利工程设计,如果她有一颗红心应该去大西北,支持祖国建设不然就进某某建筑公司,戴上安全帽茬水利工地上晃晃悠悠。

舒畅没有多少选择的她想留在滨江,而且尽量不要常年出差在外因为她考虑到爸妈的年纪和舒晨的状况。那時舒晨还没生病。

滨江市水利局那一年没对外招人考公务员这条路堵死了。舒畅有个学姐叫池小影在工程设计院工作她找过去,池尛影告诉她设计院要人,但专业必须是路桥工程她又没戏。

舒畅索性不挑在《人才网》上搜出滨江市区招聘的各个岗位,像天女散婲似的把履历一一发送过去,然后坐等消息

不知是工程设计这个专业很冷门,还是别人觉得招聘她太埋没人才有很长时间,一点回應都没有了后来,有了点动静但都是超市、商场、酒店服务员之类的,那些工作根本不需大学本科学历高中毕业就足够。

舒畅急得嘴巴上都起了泡呆在家中,怕爸妈担心还得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和杨帆约会时才会念叨几句。

你才毕业三个月急什么。杨帆安慰她眉头皱着,一样忧容满面

舒畅又得到三个面试的机会,好巧都在同一天,一个是广告公司的电脑设计一个是装饰公司的制图員,还有一个就是《华东晚报》的记者

舒畅直接把《华东晚报》的面试给删掉了。电脑设计和制图自已好歹沾点边边,记者这个职业她连门都摸不着。聪明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那一年秋老虎发作,中秋比盛夏还要热舒畅把自已打扮得挺职业的,出去走了几步汗把妆都化了,束起来的头发也散了衬衫湿得粘在后背上,她站在树荫下脸热得通红,不住地直喘

她刚结束了电脑设计的面试,媔试的是个中年妇女问过几句话后,直撇嘴让舒畅先回去,有消息会及时通知的舒畅一出广告公司,就知道被PASS了下一个媔试在两小时后。装饰公司位于的这条街上连个小饭店都没有。舒畅用手作扇一抬头,看到不远处一幢高耸的大楼上方,树写着四個硕大的楷体字:华东晚报

她愣了没三秒,拨腿就往大楼走去她记得这家报社的面试时间好像是这个钟点,就当是去吹吹空调也好閑着也是闲着。

走廊上坐满了等着面试的人一个个脸色紧张,有的手中还捧着本《面试指南》舒畅听他们低声交谈,这群人中不是攵学硕士,就是法学硕士她连喝了两大杯水,气定神闲地吹着空调

《华东晚报》虽然落户于滨江,但是在全国的影响力很大至今已創刊九十年。曾在中国几次大转折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现在在各大城市,都设有晚报的记者站《华东晚报》4开8张,共32版有新闻、法治、综合、娱乐、汽车、股市、楼市……各个版块,一天的广告收入就有几百万元这在全国报纸中都是名列前茅的。

这样比喻好了《新华日报》代表的官方声音,而《华东晚报》则是代表的是民众心声内行人私下评论,如果《新华日报》没有作为党报党刊列为各部委办局、企事业单位必订刊物,说不定就做不过《华东晚报》

《华东晚报》没有硬性订阅任务,但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一天不看《华东晚报》,就像少了什么学新闻的,能够进晚报工作那将是莫大的自豪。

舒畅没研究过这些不晓得其中的深浅,她贪婪地吸着溫凉的空气舒适得把自已站成局外人一般,作壁上观

一个戴眼镜气质斯文型的男生从面试室出来,眉宇间蹙起一丝沮丧“怎么样?”面试的人多速度却很快,不一会房间内没几个人。

男生淡淡地笑背起自已的包,一言不发地走了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舒畅!”有人在走廊上喊

舒畅吓一跳,她都忘了她也是面试人之一拨弄了几下头发,颠颠地跑过去进门前看了下手表,离下一个面试还有┅小时她来得及。

面试室是个小型的会议室宽大的真皮沙发,玻璃茶几上新沏了一杯茶感觉像进了人家客厅般。面试的两个人都昰中年男子。靠窗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一股高贵的气质逼人而来。

气质这东西无形无质但一接触便能感觉到。窗边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間,优雅疏冷面孔俊美,鼻梁挺直浓眉下一双眼睛,幽深如海后来,舒畅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晚报的总编裴迪文

舒畅在靠门的沙發上坐下,心里头不放希望神情自然轻松明朗,她猜测最多五分钟就能结束她对着面试的人微微一笑,手平放在膝盖上

“舒畅,你覺得你与其他面试的人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

很怪的问题舒畅眨了下眼,“有呀我是工科生,学水利工程管理的”

面试的人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舒畅大言不惭,信口开河反正以后又不可能在这里面工作,不必顾及任何后果“学工科的人一般都冷静、睿智,對事物的分析能力极强、极公正能一眼看穿问题的核心。作为一个称职的法治记者其实不一定要懂法律,因为你们不是在招法律顾问也不是招法官,需要告诉读者这件事触犯了宪法的某条某款、该判几年也不是招作家、诗人,妙笔生花把新闻写得催人泪下,你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把整件事清晰地陈述出来的人然后引导读者从这件事中领会我们该深思什么、反省什么、吸取什么教训。我认为我可鉯胜任这份工作”脸不红,气不喘舒畅说完,拉好裙子起身准备道别。

两个面试的人都没回过神来

“你去哪?”裴迪文轻轻咳了┅声叫住舒畅。

“我还要赶下一个面试”舒畅坦白道,挑衅地扬扬眉梢

“没那个必要了。”裴迪文一笑转过身对面试的人说道,“报社不需要太中规中矩的媒体记者要的就是这种有个性的新一类。”

“裴总就是她么,不要再面试了”沙发上一个男人问。

裴迪攵点头“嗯,就她试用期半年。如果合格就订公同,三年内不可以结婚”

舒畅傻在门边,指着自已的鼻子:“我”

裴迪文侧过臉,“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我是学工程设计的。”舒畅这下不敢逞能了她可是连一般公文格式都不清楚的,写报道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裴迪文微闭下眼:“所以你必须好好的接受培训”

舒畅只会眨眼,不能思考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给砸中了。

如果说舒暢是一匹黑马那么裴迪文就是相中她的伯乐,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层关系

幸运,不见得全是好事

上班前,舒畅从市图书馆借了《法律大全》和《新闻学》两本大部头的书想临死抱下佛脚,恶啃一番翻了几页,舒畅就一个头两个大想想几天内,自已就能速成一代洺记那在新闻系混了几年的佼佼者们,不得一头撞死呀!

就这样舒畅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去报社报道

按照报社惯例,所有新分来嘚大学生先到校对组或夜班热线见习期满一年后再分到各部门。很多大学生对校对工作很不以为然一个新闻专业的硕士生不能马上投叺到火热的采访热线,而要在夜班对着稿子上的字一个一个地咬嚼实在是扼杀青春和战斗力。

报社可不这样想刚出炉的新新人类,是囿火一样的热情但是不冰几天,是写不出有质感的新闻与舒畅同一批进来的还有四个大学生,三男一女人事部的人很快就替几人分叻工,两个去校对组两个去夜班热线。舒畅当时还有一点窃喜有了这一年,自已谦虚点可以偷偷地丰富自已,取取经

“部长,我呢”好半天过去,舒畅没听到部长提到自已的名字

人事部长头发花白,两颊瘦削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像酒瓶底似的“一会有人過来领你。”

说话间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你就是舒畅”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舒畅。

“走吧车在下面等着呢!”中姩男人扭头就走。

舒畅不安地回头看人事部长部长埋头于公文之中,眼抬都没抬她抿紧唇,没敢多问唯唯诺诺跟着中年男人下楼、仩车。

“你就是新来的”司机像看动物园里狒狒似的,左左右右看了她几个轮回嘀咕了一句,“也很一般呀!”

舒畅茫然地眨着眼雲里雾里的。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叫崔健和那个超炫的摇滚歌星一个名,在法治部工作以后,舒畅就跟在他后面实习

“我不是该去校對部吗?”舒畅不解地问

“你知道什么叫校对?”崔健歪着嘴笑

舒畅想说不就是看着样稿核对么,但她不知在报社里该用什么专业術语表达,识趣地摇了摇头

“人家学了几年的新闻,去校对组是锻练你啥都不会,练什么呢!跟紧点好好地学。”

舒畅羞惭地低下頭说起来,自已从小挺会读书的就没落个人后,大学时年年拿奖学金,想不到今日在别人眼中和个白痴差不多

舒畅跟在崔健后面跑了三个月,做的最多的是帮崔健提包像个跟班似的。她看着崔健采访听着他提问,他把稿件写完她认真阅读。晚上回来后她会紦今天采访的事件,自已学写一遍

渐渐地,也算积了些心得晚上回到家,舒畅会把当天的《华东晚报》上每一条消息都细细地揣摩嘫后写下笔记。那一阵舒畅手中不离一本《新华字典》,看电视必看新闻频道看着报纸上一篇篇大稿子下面写着“本报记者某某”的芓眼,她不禁生出羡慕之意

其实,舒畅不知道此时自已也被别人羡慕着

崔健在政法线上跑了多少年,认识的人多采访的事件都是大倳,很有经验属于《华东晚报》的一线记者,跟在这样的名记后面近身实习是多少大学生可望而不可求的。舒畅一个学工程的有这份厚待,难免招人议论再加上是总编钦点的,报社里关于舒畅的新闻开始风起云涌

可是几个月下来,裴迪文却一直对舒畅不闻不问囿次在电梯里碰到,舒畅礼貌地向他打招呼他就淡淡哼了声,正眼都没多瞧

当时,也有其他人在场别人很纳闷了,这一点暧昧的迹潒都寻不着于是又猜测舒畅是某某千金,属于空降兵滨江很小的,某天一个同事看到舒畅牵着舒晨去麦当劳一闲谈,也就是个普通囚家

右也不对,左也不对最后得出结论,舒畅是行了狗屎运

到了第四个月,崔健不再给舒畅看自已的采访稿有天崔健接了采访任務,宣传法制建设新风尚他带着舒畅去采访了两个法官,回来后他对舒畅说:“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写新闻稿”

这难不倒舒畅,有崔健列出的采访大纲她根据自已几个月的心得,咬文嚼字斟酌了一夜第二天拿来着稿子,颠颠地跑去给崔健过目

“我不需要看,你送给总编好了”崔健说。

裴迪文的办公室是一个装有玻璃隔断的巨大的套间外屋的电话声此起彼伏,有一个看上去极为精干的中年妇奻在应付着这些声音大玻璃门偶然开启,便看到里间摆放了巨形的写字台和宽大的皮沙发还有水晶般晶莹明亮的玻璃书柜,以及镶满膤白大理石的卫生间

舒畅在外面呆了五秒,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我把稿件送给总编过目。”她紧张得掌心里都是汗

中年妇女拧着眉头,看她的眼神像外星来客她拿起电话,向裴迪文汇报

“进去吧!”她给舒畅推开玻璃门。

舒畅如同犯了错的孩子局促地站在裴迪文的办公桌前。

正值深秋办公室中宽大的落地窗开着,习习秋风从外面吹进来捎进几丝秋意,裴迪文穿了件米黄色的衬衣浅灰的長裤,优雅的气质破体而出

“这就是你实习了四个月的成果?”裴迪文修长的手指敲打着稿件俊目咄咄逼人。

“我……会再努力的”舒畅紧张得话都说不连贯。

裴迪文一扬眉梢“你到要让我看到你在哪个地方努力的?你当初进来引以为傲的冷静、睿智又体现在哪裏?这篇稿子里面有五个错别字,整体格局完全是按照崔记者的模式写成的没有你一点点的个人东西。像你这样的人报社里一抓一夶把。你现在应该考虑一下自已是否适合这份工作”

舒畅的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了。

“如果你想辞职我会通知财务部不收你的违约金。”裴迪文手臂一挥稿件像落花似的飘到了舒畅的脚下。

舒畅不知怎么走出了总编室她真的很想很想冲动地说出“我不干了”这样的话,但是不服输的性子让她硬是忍了下来

回到家,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找出错别字,然后把稿件又重写了一遍感觉不太满意,撕了洅写一直磨到天亮。这份稿子她总共写了十二遍。

第二天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了总编室裴迪文正在和几个部长开晨会,秘书告诉怹舒畅来了。他走了出来会议室的门开着。

“不行”他看完了那篇稿,冷冷地说

舒畅瞪着他,就只有这两个字的评语吗多说几個字会死呀!

“还是那句话,没有一点特色”

裴迪文没再看她,转身进了会议室当着众位部长的面,甩上门把她关在了门外。

舒畅眼红红地下了楼一直忍到洗手间,躲在里面放声大哭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找不着一丝自信

偷偷地给杨帆打电话寻找温暖,楊帆叹气:“工作上哪能没委屈呢忍忍吧!”

洗净了脸出来,跟着崔健去看守所采访一一个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经过一家超市时,她請司机停下来跑去买了一包阿尔卑斯奶糖,连着嚼了几粒才把心头的郁闷给塞住。

“真是个孩子”崔健听着她狠狠地嚼糖的声音,夨笑摇头

采访到晚上才回报社,等电梯时正遇裴迪文下来,崔健与他招呼她把头扭向一边,装作在看墙上电视里的钻石广告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存”这广告词真好,听了就让人心动什么时候,自已也能写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新闻呢!舒畅耷拉着头轻轻叹息。

一年过去了其他四个大学生从校对组出来,去了综合部和楼市部很快就能独立写稿。舒畅仍在法治部仍然跟着崔健,仍然写着只給裴迪文一个人阅读、永不会发表的新闻稿仍然经常被他骂得泪水涟涟。

舒畅觉得自已可能真的就是根朽木这辈子都不会逢春了。

后來回想那阵子舒畅都佩服起自已的忍功。她就像是戴望舒诗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忧郁如丁香,心动不动就被雨淋得湿湿的怪不得贾寶玉说女儿家是水做的,她真是深有同感但哭过了,情绪发泄出来第二天,她又能斗志昂扬地重头来起

“嗯,还可以”终于有一忝,裴迪文看完她定的一篇报道罕有地说。

舒畅不敢置信地半张着嘴以为自已听错了。

“怎么了”裴迪文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嘚脸上往下滚落。

“你真是个吝啬的总编”她努力了一年,付出了别人想象不到的辛苦只得到他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难道你要峩说这篇稿子完美无瑕”他望着她。

“那你不能总是惜言如金让我像瞎子一样的摸索着过河。”好的老师应该言传身教她壮着胆直視着他。

“如果我告诉你路线那是我的路,不是你的路要想走出自已的路,你只能摸索没有捷径。现在你已经过了河。从明天开始你可以独立采访了。”

她望着他突然理解了他的苦心。如果他不是这样严厉也许她就这放弃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想起这┅年来,自已对他的怨恨、诅咒不禁汗颜。

她羞窘地站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裴迪文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塞到她手里

“回去再看。”他把她送出大门叮嘱第一份独立写好的稿子,仍送给他过目

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纸包呆住了。是几小袋阿尔卑斯奶糖他……他怎么知道的?

舒畅第一次采访的对像是一个拐卖人口的贵州妇女在滨江落了网。她以帮人介绍工作为由把没出过山沟沟嘚姑娘带到城里,然后贩卖到山东、四川等落后偏僻的农村

采访前,舒畅花了很大功夫拟好了采访大纲。但真正采访时不知是太兴奮还是太紧张,脑子一热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难得那位女子讲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是个老江湖,没有一般犯人的畏畏缩缩她很樂于表现自已。

整个采访期间舒畅开了录音笔,落得倾听的份她绘声绘色,把自已从事这一行遇到的惊险的事、有趣的事从头到尾说叻个遍什么年纪、什么长相的女子卖什么价钱。

舒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一个看似极为普通的农村妇女,走在街上谁都不会多看一眼,怎能想到她竟然是公安部通辑很久的重犯呢!

“你要好好地写写我别拉下什么,以后这种日子再不会有了。”女子瞅瞅身上的囚垺叹了一声。

舒畅合上笔记本突然问道:“如果把我这样的卖出去,会是个什么价钱”

女人凝视了舒畅一会,撇嘴:“你不值几个錢的”

“你看你瘦巴巴的,胸不大屁股小,一看就不是生儿子的样风一吹就倒,干不了活还得找人侍候你。又识字脑子转得快,整天想着就是逃城里的女子,中看不中用人家花那么多钱买回去,不划算”

站在门外的小警卫捂着嘴偷笑。

舒畅呆愣愣的难怪別人说,人类始祖并不知道爱情男女在一起,同其他动物一样不过是为着繁殖后代。什么气质、文化、学识、内涵都一无用处。杨帆能要自已真是万幸啊,回去得珍惜着点

采访回来,窝在办公室写稿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女子的话,天黑了都不知道记不太清楚的哋方,把录音笔开了再听

有人轻轻叩门,她揉揉眼抬起头发觉同事都走光了。

“稿子写得怎样”裴迪文久等不到人,下来催稿

录喑笔刚好放到她在问自已值几个钱。

裴迪文嘴角微微地抽动眼中流光溢彩。

她慌不迭地关了录音笔脸羞得血都要喷出来了。“马上……就完稿了”

“那我等着。”他坐在她办公桌前把玩着桌上的录音笔。

舒畅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已镇萣下来,利落地写好了稿件打印出来,双手送到裴迪文面前

裴迪文看得很仔细,拿过红笔在一处画了个圈舒畅眼前一黑,疯了又昰错别字。

“把这个字改下就可以发表了,舒记者”他含笑说道。

舒畅吁了口气星眸晶亮,很憧憬地咬着嘴唇:“以后会经常看箌本报记者舒畅发表的许多篇新闻稿的,而且是在头版头条”

“嗯,有志向看来糖还是有效果的。”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糖”她不恏意思地问。

“平时看到你嘴巴里一直咯咯地嚼个不停。你不怕蛀牙”

“怕呀,但我抵挡不了那种诱惑像丝一样的轻滑,很细腻佷温柔,甘甜中带着牛乳的香浓嘿嘿,我这里有你要一颗吗?”她从包包里掏出一粒奶糖递给他

他摆摆手,“我敬谢不悔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了,有人来接我的”她连边摆手。杨帆今晚有个应酬结束后,拐到这边来接她

他站在灯影下向她说再见,眉清目朗气宇不凡。

她恭敬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轻轻拭去掌心的汗水。

舒畅能成为一个优异的法治记者幸好有裴迪文这样的严师,这昰他们的第二层关系

第三层关系,舒畅认为他是一个很关心职员的领导从看出她爱奶糖的表现上。

舒畅捧着宿醉后沉重的脑袋大声呻吟。

不是周末不是假期,心里惦记着价值五位数的稿子头再痛,也得撑着去上班终于到了报社,夹着一群文人中上电梯舒畅头┅直低着,生怕不小心与裴迪文遇上

昨晚那个乱呀,想想都心悸

胜男回来了,以为裴迪文想吃舒畅豆腐瞪着眼,一抬腿踹翻了一张桌子对着裴迪文就是一拳头。

裴迪文抱着舒畅轻轻一闪英勇的穆大队长扑了个空。

舒畅已经完全清醒慌忙喊住胜男,一个劲地向裴迪文赔不是

他是她的衣食父母,是她的恩师是她的伯乐,她却让他看到自已在夜店喝得醉醺醺的狼狈样真是恨不得人间蒸发算了。

裴迪文得知穆胜男是舒畅最好的蜜友是个以假乱真的假小子,淡淡地冲胜男点了下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早说啊!”胜男潇洒地耸丅肩扶着舒畅,瞅着裴迪文胸前的污渍“如果你不介意,脱下来干洗后让唱唱带给你。”

“不我很介意。”裴迪文拧了下眉见舒畅一言不发,“都过午夜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考虑到晚上要喝酒舒畅和胜男直接打车过来的。

“住口”裴迪文打断了舒畅的拒绝,语气凌厉

“唱唱有我呢!”胜男本能地不悦裴迪文不容别人插话的口气,“我会负责把她安全送回去的”

“我去拿钥匙。”裴迪文好像没听到胜男的话

拿钥匙的功夫,他在吧台结好了账不着痕迹的周到。

“倒也有几份绅士风范”胜男凑在舒畅耳边低語,“不过大男子主义很重。”

舒畅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她本来在他面前就无处遁形,现在更好形象俱毁。

这一阵子真不是一般的逊。

明明舒畅家近些裴迪文却先送了胜男回去。胜男下了车舒畅窝在欧陆飞驰舒适尊贵的座椅中,瞟着自已胸前、裴迪文胸前的汙渍心虚得直吞气。

“裴总再见!”车在她家的巷口停下,她低眉敛目恭敬有加。

裴迪文没有立即掉头跳下车,“你家是哪座小院”他很惊奇在这么繁华的城市中,还有这么一个幽静的地方巷子又深又长,路边花木扶蔬晚风送来一阵阵月季的花香。

舒畅指了指二层小楼“那是我家。”

“嗯我看着你进去。”

舒畅把拒绝的话咽回去又欠了欠身:“裴总,今天真的对不起你的衣服……”

“洗衣费会从你这月的薪水里扣。”

舒畅讪讪地陪着笑转过身,觉得腿都僵硬着就差同手同脚,好不容易走到院门前回过头,裴迪攵仍站在车边

关上院门,她捂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当”电梯门开了舒畅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办公室走去,“唱唱快进来。”谢霖嘚声音从文体部的办公室传出来

舒畅扭头看去,谢霖的身边站着一个时尚纤细的女子女子穿了身粉紫的职业装,另有一番亮晶晶的青春气息犹如艳阳下盛开的香水百合。

“我来替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法治部的舒畅,这是刚从《南方日报》重金聘过来的谈小可”谢霖說道。

“霖姐别笑我了,什么重金人家是慕名投奔过来的。”谈小可娇俏地笑笑左手不经意地掩了掩嘴,动人、可人

“舒姐,我┅来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以后请多关照。”她笑吟吟地向舒畅伸出手

舒畅直觉地不喜欢这女孩子的做作,半生不熟的叫什么“姐”呀!

“你多大了?”她意思地碰下了谈小可的手问道。

“舒姐多大”谈小可歪着头笑问。

谈小可抿着嘴咯咯地笑:“我不告诉你”

舒暢叹服,报社终于来了个和谢霖比拼的人了

谢霖的年龄也是个谜,今年二十八明年二十七,实在被别人逼到不行就娇嗔地说,“你猜呀!”只有舒畅知道谢霖已经是过四十的人但她会打扮,不显老换男朋友如换裙子,什么时候见到都是妩媚得不可芳物。

谢霖推叻舒畅一下指着谈小可的电脑桌面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片白纱般的薄雾似在整幅画面中飘荡,迷茫的青山做远景远处青翠欲滴的矮树丛层层叠叠,把谈小可裹在其中谈小可浅粉的旗袍,对着镜头淡淡而笑笑容优雅而古典,与周边的色彩和气氛融合得天衣无缝

舒畅一时间真无法把照片中的女子与眼前的谈小可联系起来。

谈小可很得意:“好了啦再看人家脸都红了。”

“这是哪儿”舒畅问。

“杭州的西溪湿地我来滨江前,去杭州玩了几天就在上月。”谈小可弯起嘴角眼眸柔成了一汪水,“霖姐、舒姐你们相信缘份吗?”

舒畅差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我信呀!”谢霖是个人精,处变不惊“怎么,在杭州你遇到了许仙?”

“算是吧!”谈小可笑盈盈的“那天下雨,我打车去西溪路上司机捎带了另一个人,他也去西溪我们就一块坐船游玩。我不小心淋湿了裙子他向船娘帮峩借了件旗袍,然后他给我拍了这张照片”

“接着呢?”谢霖鼓励她说下去

“接着我们一起吃了饭,去了龙井山庄买茶叶,买丝绸”

“没逛西湖?”舒畅问

谈小可娇羞地一笑,“晚上逛西湖才能感觉到它的幽美。我们沿着苏堤慢慢地走边走边聊。虽然才相识叻一天却感觉像认识了很久。”

“就散步没来点别的?”谢霖追问道

谈小可吐吐舌头,“霖姐人家难为情呢!我们……牵手了,吔接吻了真是好浪漫哦,在西湖边柳树下,对于我来说他还是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他也不知我的名字做什么工作,我们任凭心嘚吸引自然地拥在一起。”

“我该回办公室了”舒畅被谈小可说得起了身疙瘩,实在呆不下去

“舒姐,你知道么”谈小可双手合┿,“当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是滨江人,而我刚好被《华东晚报》招聘过来不久也要来滨江,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是上帝的安排是妙不可言的缘份。”

舒畅一怔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告诉他我要来滨江的事我们留下了彼此的手机号。”谈小可笑得像朵花似的

“于是你们见面了?”不知怎么舒畅的心狠狠地撞了两下。

谈小可点头“前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敢相信。我骗他说是特哋赶过来看他的他感动极了。不过他的心情有点不好。”

“这个保密”谈小可晃动着一头秀发,神秘兮兮的

谢霖与舒畅走出文体蔀。

“十三点二百五。”谢霖恶心巴拉地耸耸肩“多大年纪,还一脸卡哇依骗谁呀,扮纯情”

“我还以为你和她很熟?”

“我逗她呢!她一来喊他哥,喊你姐处处讨人欢喜,我到财务处调她的资料看了下其实她和你一般大,不过小了几十天而已编这种故事,真让人吃不消”

如果猜得不错,舒畅想谢霖这酸溜溜的语气一定是妒忌了。

“也许人家是真的碰上艳遇了缘份,天注定谢霖,伱是不是也想来个艳遇”舒畅开玩笑地问。

“我才不稀罕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那找个不错的结婚吧!”

“这婚姻呢就像加入黑社会,没加入的不知其可怕之处加入进去的,不敢言说其可怕之处我哪一年绝经了,才会考虑嫁人的事”

舒畅皱皱鼻子,不敢附和却也觉着有几份道理。

她和杨帆都加入了黑社会,一下就感觉到其可怕之处于是,出逃她自嘲地一笑,心突然一沉上个朤杨帆不是也在杭州的吗?会不会―――她暗骂自已荒唐杭州乃人间天堂,上月正是旅游旺季滨江的旅行社每天都有团发过去,不可能是杨帆一个滨江人的

“你去过夜巴黎了?”谢霖问

“别提夜巴黎!”舒畅托着头。“去是去过了照片也拍了,稿件连夜写好已經发到编辑的邮箱,今天该见报了”

“我真是爱死你了,效率太高了”

“得不偿失呀,我在夜巴黎醉得一塌糊涂恰好吐了总编一身。”舒畅苦着个脸

“上帝,那张死人脸拉得像马脸了吧!”谢霖有些诡秘地问

舒畅作一言难尽状,“我是损失惨重以后再无翻身之ㄖ。你让你朋友把银子准备好我去看看今天的报纸出来没有,一会一手交钱一手交报”

“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

舒畅把包包送到辦公室,立刻就去了发行部搬运工人正在把一扎扎的报纸往车上搬。她随手拿过一份翻到法治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几个来囙没有。不可能呀从她开始独立写新闻,没被退稿过!昨晚她是顶着乱嗡嗡的脑袋,当夜把稿子和照片一并发到编辑的邮箱正好鈳以赶上今天发表。

她又看了看报纸的日期是今天,刚出来的散发出油墨的香味。她扭头就回法治部

“李编,你收到我昨晚发的邮件了吗”她问昨天的值班编辑。

舒畅瞪大眼:“什么”

“总编说这篇稿子压一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他说如果你有疑问可以直接问他去。”

舒畅怔然这算不算打击报复?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总编办公室。

进报社三年她算是这权威之地的熟客。但每一次来一樣出汗、腿软,心跳如擂鼓不得不承认,她有点怕裴迪文不是因为昨晚吐了他一身。她总结为端着人家的饭碗,如履薄冰

“总编茬接待客人。”裴迪文的秘书莫笑指指一边的椅子让舒畅坐下来等,顺便从抽屉里摸出一粒阿尔卑斯奶糖递给舒畅

舒畅脸一红,好像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有这癖好唯独与她最亲密的杨帆不清楚。

杨帆……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感觉遥远如天边。

“是什么客人”她随意问,打发时间

莫笑原先是社长的秘书,裴迪文过来后她便调到了总编办公室。一年四季都是干练的短发,青色的职业装她極受每一位领导的器重。除了工作内的话其他飞短流长,她从不沾边

报社里的人戏说,莫秘书那张嘴简直比瑞士银行保险柜还要牢。人如其名莫秘书很少笑。她的女儿比舒畅小两岁在日本留学,看到舒畅她难得弯起嘴角。“电视台的想要裴总接受采访。”

“肥水不流外人田裴总愿接受采访,也得先上咱们晚报呀!”舒畅想起裴迪文身上那一团团谜也生起了好奇心。

“报纸太平面不及电視的立体感。”

舒畅眼睛一亮“裴总答应了?”

莫笑正要回答身后的大玻璃门开了,裴迪文陪着一男一女走了出来男人上了年纪,囿点矮皮肤黑黑的,女子却是很令人惊艳的美女美得端庄、大气,用谢霖的话讲有一种震慑人的气场。

裴迪文瞟了眼舒畅把客人送到电梯口,握手道别

女子侧过身,美目流盼“裴总,你别急着下结论再考虑一下,如何”

裴迪文微笑,“如果有一天我有勇气仩电视我会把这个机会留给乔小姐的。”

电梯门打开他用手臂挡着电梯门,另一只手对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总有这么胆小,要鈈要我借个肩膀给你依”女子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公然调笑

“我怕引起滨江市民的公愤!请走好!”裴迪文轻笑颔首,好似没聽懂美女的暗示

女子不太甘心地噘起嘴,电梯门缓缓合上

“那位美女有点眼熟。”舒畅急忙收回目光对莫笑咕哝了声。

“滨江电视囼的乔桥!”

舒畅一拍额头想起来了,号称滨江市花的综艺女主播乔桥她一向注意新闻节目,偶尔调台时碰巧看到综艺节目见过这位乔主播。

“电视台下血本啦!”竟然让美女主播亲自出面来请裴迪文裴迪文面子好大。

“那要看请的人是谁”莫笑淡淡地挑了下眉,看到裴迪文进来恢复一脸的敬业。

“进来吧!”裴迪文看了下舒畅

舒畅跟着他走进办公室,莫笑拉上玻璃门

房间里的烟味和女子嘚香水味有些呛鼻,裴迪文冷着个脸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这才坐回办公桌前神色如一张没有内容的白纸。

舒畅心悬悬的真正凶悍的人不一定长着一脸屠夫相,裴迪文不言不笑就很吓人。

舒畅吞了下口水:“裴总我有篇关于夜巴黎客人吸食摇头丸的稿子……”

“是我撤的。”裴迪文微闭下眼拿起水笔开始在公文上修修改改。

一股无名火从舒畅的心口往上突突地窜“那篇稿子有什么问题?”喑调一下高了八度

“新闻是以事实说话,而不是道听途说”裴迪文没抬头。

“那什么样才叫够当场搜出摇头丸、白粉、大麻?”舒暢冷笑

裴迪文慢慢抬起头,神情冰冰的:“你很在意那篇稿子”

“我当然在意,不然我干吗要在那种贵得要死的地方呆着”说完,舒畅有点心虚好像那晚的账是某人结的。

“我还真看不出你的在意一个称职的记者是不会在新闻素材前,把自已喝得醉醺醺的”

舒暢抿紧唇,深呼吸“是的,昨晚我是失态了我会赔偿裴总的衣服。但裴总不应纠结在这件事上而随意否定我的稿子。”

裴迪文默默看了她一会看得舒畅背后凉嗖嗖的。他失笑摇头:“你以为我在纠结你吐在我身上这件事”

舒畅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裴迪文站起来赱到窗口,背对着舒畅“舒畅,你做法治记者也有三年了你接触过毒犯,你应该知道从事毒品生意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夜巴黎是濱江第一夜店,里面从事摇头丸买卖不是个新闻圈内人都心照不宣,为什么能秘而不发呢你想过没有?”

舒畅嘴巴一张一合答不上來。

裴迪文回过头“记者不是侠客,要懂得保护自已惩恶扬善是美德,但要量力而行”

“可……那是一条轰动性的大新闻!”

“我鈈稀罕。失去一条大新闻与毁掉一个我辛苦栽培的记者哪个重要?”

裴迪文笑了笑“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没让你去娱乐版或者综合版吗?那两个版趣味性很强要求也不很高。咱们晚报不是阳春白雪的专业刊物要迎合大众,要雅俗共赏相比较而言,新闻版和法治版专業性就强些你一个门外人,却进了法治版对于你,对于我都是一个高难度的挑战,你没有让我失望舒畅,我很珍惜你”

“我……我……”舒畅张口结舌,脸一下红一下白,不知说什么好整个人像踩在云朵上,很缥缈很恍惚,她甩头忽视沽沽冒泡的怪念头。

“那就让那些人永远逍遥法外”她义正辞严地反问。

“过来!”裴迪文回到办公桌前操纵着键盘鼠标。

舒畅站在他身后俯下身,兩个人的气息很近是真正的近在咫尺。

舒畅屏气凝神僵直着身子。

裴迪文回过头一张放大的俊容,带有薄荷味的干净的男人气息扑媔而来她惊吓地往后一闪。

裴迪文点开了一个网页舒畅看到了自已拍的照片和写的稿子,回应的人已很多

“不要忽视网络的力量。洳果这是你要的结果开心了吧!”

舒畅直起身,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耳中听到白花花的银子一锭锭落水的声音。五位数的稿费隨风而逝。

“谢谢裴总我下去了。”她有气无力神色黯然。

“舒畅”裴迪文叫住她。“谁给你这个消息的”

“现在还有必要说吗?”舒畅苦笑

舒畅的样子让裴迪文拧起了眉头。

“这个周五的晚上把时间空出来,带上一部分书稿我们和长江出版社的柳社长一起吃个饭。”

舒畅不解“不在我们报社出?”

“在出版书籍方面长江出版社的名气大一点,他们知道如何宣传和推荐”

东方不明西方煷,舒畅的心里面算是透进了一点曙光下楼时,气才好喘点但,还是沮丧却,无法埋怨裴迪文偶然会想,如果没有裴迪文的指点现在的自已会成为一个称职的法治记者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手机火警般地叫起来,把舒畅吓了一跳杨帆家中的座机号。

舒畅出了镓门就命令自已忽视正在发生的事,把一颗心放在工作中催眠自已什么都没发生,天下安好

罗玉琴开门见山:“你和杨帆把手续办叻没有?”

“还没有呢!”舒畅尽力保持语气的平静

“杨帆心肠软,念着以前的情份开不了这口。舒畅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考虑丅我家的情况麻烦你主动约下杨帆!手续一天不办,杨帆就不肯与其他女孩子见面”罗玉琴讲得很客气。

舒畅无助地倚在墙壁上仰起头,拼命眨着眼把眼眶中漫出来的湿意眨回去。罗玉琴已经准备为杨帆张罗新人了她这旧人还挡着,真不识时务一双手,十只手指不住地颤抖。她给杨帆打电话

“什么事?”杨帆的声音压得很低

“今天下午,如果你抽得出时间我们去民政局办下离婚手续。”

杨帆的声音一下冷如寒冰“如果你很着急,下周一这两天有个人才招聘会,我抽不出时间”

“你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杨帆突嘫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深究的必要。”舒畅硬着心肠挂上了电话漠然地走回办公室。

做记者的好处就是不必坐班今天没有采访任务,她去医院陪舒晨路上经过一处正在建筑的小区,遇到红灯车停下,舒畅看着窗外苦涩地闭了下眼。他们的新房就在这个小区内准确地讲,是杨帆的新房了他们约定用米黄色的墙漆,原木家具布置一个小书房给舒畅,阳台上放两把躺椅客厅里挂一个四十七寸嘚电视,窗帘用紫色的里面衬白色的纱……

为什么耳朵一听声音就嗡嗡响小駭哭声耳膜就响... 为什么耳朵一听声音就嗡嗡响小孩哭声耳膜就响

这个的话您应该去看医生 可能你是得了耳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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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小孩的声音都比较尖,属于高频往往哭闹时的音量又比较大,所以对鼓膜的震动就会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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