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光膀子打架挨攥拳头膀子就痛,是啥病会很疼吗?

这是一本非常好看的小说,《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小说的作者是晴朗。你的名字就叫钟鱼了,音同字不同嘛,说明你来之不易,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一九五0年十月一日,伟大的祖国成立一周年,全国人民喜气洋洋地走上街头,举着大牌子高呼着走路。用报纸上的话说,“红旗飘飘斗志高,锣鼓声声齐欢腾。”

钟鱼出生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却意外地难产。日后父亲打着酒嗝向他解释道:

“什么叫难产懂吗?就是艰难地生产你。”

母亲进一步解释说:“差点要了妈妈的命。”

那天一大早,腹中的钟鱼就被推进了产房。羊水破了。可是到中午还不见降生。再拖延到下午,仍没有动静。神色紧张的医生护士们从产房里窜进窜出,产房外父亲急得满头大汗,坐立不安。大夫吴银凤已经给他下了一道要命的选择: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傍晚时分,失去耐性的吴银凤打下一针两倍剂量的催产针,在葯力的强劲催促下,钟鱼这才不慌不忙、探头探脑地来到人间。生下来又意外地不会哭,竟咧开空空的嘴巴冲医生护士们一笑。这令腰酸腿麻的吴银凤大为光火;棘手的接生从早到晚八九个小时把她折腾得够呛,还错过了中午丰盛的国庆会餐,这小子竟幸灾乐祸地笑了。她一把提起钟鱼的小腿,倒拎着照屁股啪啪两巴掌,钟鱼终于被揍得号啕大哭起来。

守候在门口的钟父听到这尖利的哭声长长舒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我的娘哟,终于生了!终于生了!”

——“所以你的名字就叫钟鱼了,音同字不同嘛,说明你来之不易,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钟鱼的父亲、炼钢工人钟顺昌在光着膀子吃掉一块臭豆腐,喝干二两老白干后向五岁的钟鱼讲述了他孑然不群名字的由来。

尽管钟鱼磨难的诞生经历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味道,但他显然要辜负父亲的期望了,至少从外表上看是这样。钟鱼不仅难产,而且难看。满百天的时候,母亲香华抱着他到门口晒太阳,过路的棬子树街居民都会停下脚步,看一眼这个钟家的新生儿。他们小心地掀开被角说:

“看一看小宝宝长得多……”

结果看到的不是一个粉嘟嘟的婴儿,而是一个皱巴巴核桃脸的丑孩子。他们把“多乖”两个字咽回去,换成了“多结实”三个字。他们转身离开时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只有居民刑排骨表达了由衷的赞美,他总是在钟鱼吃奶的时刻出现,两眼放光地看着钟鱼吮吸饱满丰腴的乳房,他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漂亮呵,太漂亮了……”

等到钟鱼断奶之后,连这样的赞誉之辞也听不到了。

五岁的钟鱼已长成一副抗战电影里“特务甲”或“汉奸乙”的模样。他没有小兵张嘎和送鸡毛信的海娃那样熠熠放光的浓眉大眼,身体不够结实,脑袋也不够饱满。他是一个干巴巴、没多少水分的孩子,蔫头蔫脑地很没志气,一对小眼睛透露出居心叵测,满头黄毛又梳了个中分式。这样的面相很不可靠,根据电影里得到的经验,十有八九会投敌叛变,点头哈腰地向皇军出卖养伤的游击队员,或者直接就是带路的瘦猴汉奸长,比鬼子还坏。

棬子树街的孩子们给他的评价是:“大脑袋、小细脖,干吃饭,不干活。”

在一张六岁的照片上,钟鱼就这样戴着一顶没有帽徽的大盖帽,拔出手枪,站在照相馆里画在幕布上的天安门前。由于牢记了摄像师的话,一双瞪得很圆的眼睛展现的是,看见一颗地雷后大吃一惊的表情。

照片下角写着一行任重道远的嘱托:提高警惕,肃清一切特务分子。可看过照片的人都说,他就是一个特务分子。

其实,钟鱼并不像他长的那么坏,尽管绝大多数看上去很坏的人确实真的很坏。他可是一个心肠柔软、感情脆弱的孩子,曾捞光自己家的金鱼去喂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那只猫从此念念不忘,每夜站在钟鱼家的屋脊站岗放哨,吓得这一带耗子举家搬迁。后来,这只长满癣的野猫在除夕夜里被几个坏孩子在尾巴上绑上了鞭炮,在爆响声中一命呜呼,钟鱼为此伤心难过了许久。夏天时,钟鱼在空了的鱼缸里喂养了一群小蝌蚪和一只大青蛙,让它们母子团聚,不厌其烦地循循善诱:

“小蝌蚪,你们要找的妈妈就是青蛙,看到没有,这只青蛙妈妈,以后不要东问西问了。”

入冬以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躺在热被窝里的钟鱼为自己家在屋外四面漏风的鸡舍里瑟瑟过夜的两只芦花鸡担心不已。他诚恳地向母亲建议:

“让它们跟我睡在一个被窝里好不好?”

得到的回答是立刻闭嘴。

藏在钟鱼床底下的小纸盒里,积攒着他全部的宝贝:桃核儿、红玻璃片、鸟的羽毛、灯笼下的黄穗子、几个半新不旧的羽毛球、一本画着小兔子的连环画。这箱情趣盎然的宝贝,是从街上捡来的。他从不收集手枪弹弓、铁钉小刀这些杀气腾腾的武器。

孱弱单薄的钟鱼在孩子们中的地位不妙。

棬子树街是这样一个地方:仿佛用一堆缺头少角的旧积木凑合着搭起来的,房子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这家人放屁隔壁立刻听到响声。空气里漂浮着肥皂味和烂菜叶子味,几只无所事事的鸡在街上东游西逛。天空晴朗的日子里,随处可见竹竿上的花裤衩和月经带迎风招摇。这里缺乏彬彬有礼的教育,就连街口的两棵棬子树都是歪脖子树。孩子们是街上粗放散养的野马,品性顽劣,一脸鼻涕浑身土,喜欢揍人不愿被揍。

钟鱼虽然长得像“特务甲”或“汉奸乙”,打架时却没有死死咬住别人不松口的狠毒,也没有一个孔武有力的哥哥替他报仇,因此所有的孩子都可以放开手脚地揍他,就像一窝鸡争相去鹐那只最受气的。

打冲锋仗时,人数众多的八路军战士围剿狼奔豕突的日本鬼子,唯一的一个“鬼子”就是钟鱼。骑马杀仗时,钟鱼不是喊声震天的大将军,而是将军胯下的一匹瘦马。他的一双鞋常常被一群孩子挑在树棍上快乐地传递,最后哄笑着甩进臭水沟。钟鱼从副食店捡回的一把亮晶晶的瓶盖,不到三分钟的工夫,就跑到其他孩子的口袋里。他拍洋画从来没赢过,即使赢了也会被抢走。

夏天的夜晚,棬子树街的野小子们用弹弓作武器,以青葡萄粒为子弹,开展巷战。战斗打响前,部署任务的“杨排”格外关照地拍拍钟鱼的肩膀说:

“鱼头,5号碉堡你来把守,党国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趁机把暗藏的一截萤火虫屁股粘在他的后背,使钟鱼无论躲到哪里都成为一个醒目的靶子,无数的“子弹”在他背上开花。

钟鱼在男孩的世界里危机四伏,只好去投奔女孩的阵营。

女孩们要温情脉脉许多。她们热衷于收集瓶瓶罐罐、草根树皮、黄泥石子过小户人家的“日子”,尽管她们长大后对货真价实的家庭主妇深感厌倦。这个以炒菜做饭为主要内容的“家”全是厨子,总是缺少一个“吃饭”的人。于是钟鱼被客气地请上“饭桌”,道貌岸然地坐在一堆破烂中间,和她们展开声情并茂的对话:

“洗洗手吃饭吧……这是我烧的糖醋鲤鱼、红烧排骨、手抓羊肉、清蒸熊掌,这还有三鲜汤和燕窝粥。”

在她们馋涎欲滴报菜名的时候钟鱼也垂涎三尺。这种画饼充饥的吃饭仪式只会让人更加饥肠辘辘。

女孩们或者唱戏,唱“狗鱼霸、活阎王,打破了渔船撕破了网,我爹棍下把命丧,我娘带我去逃荒”——一指钟鱼,“呸!王金彪,你这个叛徒!”

狼和厨娘们的部落糟糕透顶,钟鱼决定还是走开,自己找地方玩去。

他独自一人在树下放飞一只纸飞机,嘴里发出伴奏:“呜——呜——哒哒哒——咣!”

他独自一人蹲在水沟边,啃一个大馒头,把上面碱没揉开的黄点一个个揪下来,喂蚂蚁。

钟鱼兴致勃勃地观看尤寡妇和街对面的马小辫一边织毛衣一边对骂,分析到底谁在“养汉”。

钟鱼站在包子店的窗口下,吞着口水看着刚出笼热气腾腾的牛肉包子。

钟鱼对坐在凉椅上喝酒的邢排骨说:“邢伯伯,你在吃炒黄豆吗?是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崩苞米花吗?”

钟鱼自娱自乐的日子并不寂寞。他的想象插翅飞翔、腾云驾雾、海阔天空,带他进入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那是一个外人无法闯进的、用幻想筑造的奇妙世界,只存在在六岁钟鱼懵懂的脑袋里。蓝蓝的天空仿佛一面巨大的魔法镜子,幻变出许多神奇故事;从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到蚂蚁国王后和女儿的一段对话,从一匹会飞的枣红马到人参娃娃打败了地主老财,从木偶奇遇记到三只小猪战胜了大灰狼,从贺兰山的马兰花到贪吃的狐狸与受骗的乌鸦,细枝末节,历历在目。

平庸的棬子树街也变得曲折离奇。灰色的屋脊是骆驼的背,高高矮矮。屋檐间游来荡去的电线是一缕拉面,要用一双很长的筷子才夹得起来。街口的两棵棬子树原是夫妻,为了团圆费尽周折地相对而歪,刚好把头靠在一起。罗木匠的女人一定是金鱼变的,她的眼睛太像金鱼了。看澡堂的刘老趴每天都要烧水锅炉、泡热水澡、抽水烟袋,难道他是水怪?……钟鱼享受着浮想联翩的美妙幻觉,如同一个酒鬼陶醉在意乱情迷的快感之中。他常常坐在大憨、二憨家的屋檐下,把自己的幻想故事与他们分享。大憨、二憨是一对傻子,因为他们的父亲是母亲的表哥,母亲是父亲的表妹。神智错乱的兄弟俩每天邋里邋遢地坐在门口,摆弄着一堆破砖头瓦块,盖他们永远也盖不起的“北京天安门”。兄弟俩一看到钟鱼就兴奋的手舞足蹈、哇哇乱叫,精神领袖般簇拥着钟鱼,听他讲述神智更加离奇的故事。两位虔诚的听众大张着嘴巴,流淌下激动的口水,使过路的居民匪夷所思地看到了一个六岁的孩子领导了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傻子。

在两个傻子陷入更加离奇的痴呆之际,钟鱼起身拍拍屁股要离开了,“今天就讲到这儿吧。”

钟鱼喜欢揣摩棬子树街一方俗人的脸,推测他们的心,这是他日常幻想生活的一部分。在钟鱼看来,每一张表情都妙不可言。

棬子树街上那些似乎一年四季都在织毛衣的女人,围坐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肥大的屁股坐在一张自家打的折叠小凳上。她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引针纳线,手指、毛线和针的长期合作已达成默契,就像有的人闭着眼睛都能一把抓住夜壶。可以腾出嘴脸说东道西、品长论短。

她们叽叽咕咕,睒眼弄眉,座谈棬子树街的俗人俚事。因为一句话,会蓦地爆发一阵鸭子似的嘎嘎大笑,来的十分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尤寡妇更是仰天长笑,一身的肥肉都在豪放地抖动,仿佛刚刚北定了中原。老蒋的老婆一笑就流泪,不得不暂停手里的针线,撩起衣襟抹眼泪,沉闷地擤出一条鼻涕,“啪”地甩在地上。欢笑也能让她涕泗滂沱?钟鱼对她抱以深深的同情。

马小辫是流言蜚语的添油加醋者,一张瘦脸随时潜伏着别人家的内幕。开口前先要鬼头鬼脑地前后观望,确认隔墙无耳。钟鱼常把她想象成一只多疑的黄毛狐狸。她用神秘的嗓音说话,用气流而不是声带发出声音,旁边及时凑上几只倾听的耳朵,听观音菩萨秘传紧箍咒,然后纷纷颔首撇嘴以示心领神会。

大双说话速度极快,像开枪一样唾星四溅,老蒋老婆半边脸的浅麻子于此有很大关系。言辞激烈的原因是白糖有涨价了,酱油的味道越来越淡,水兑得太多了。她头顶的瘙痒迫使她略作停顿,用一根细长的织针有力地戳痒,配合这个动作的表情是呲牙咧嘴,看得钟鱼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钟鱼每次结束观察后,总要做出一串虚拟动作:从腰间拔出手榴弹,旋开盖子,咬断拉环掷过去,把一伙妇人炸上天了事。

棬子树街的歪脖树下常有人摆上棋摊,摇着蒲扇车马炮大战,围聚起一圈纸上谈兵的闲杂人等。钟鱼也是一名忠实的拥趸,每次都要挤进跟前,蹲下来凝神观战。起初人们还以为六岁的钟鱼天赋异禀,可有一次他指着棋盘不识时务地询问:

其实,钟鱼热衷此道的原因是为了欣赏对奕者云谲波诡的表情。两张胡同小民的脸上都挂出了“思考中,请勿打扰”的棋幌;蹙眉凝视、岿然不动、念念有词、掂掇再三、深不可测。俄而,痛下决心,手起子落——“啪!”“啪!”“啪啪……”双方你来我往,呼呼生风,把对方除之而后快。

一局终了,胜者难掩喜悦的持重,败者难饰愤懑的讪笑,偏又迎上钟鱼由衷的嘲笑,于是钟鱼再遭呵斥:“走开!”

钟鱼屡遭驱赶,十分恼怒。他不再观棋,贴近伸长脖子鸭望的人堆,长长的放一个闷屁后悄然离去,从远处幸灾乐祸地观望无辜人的清白受到互相的怀疑。浊气下沉,对弈者熏得乱了方寸,连出昏招,看澡堂的刘老趴因此输了不少的香烟。

钟鱼对脸的研究是纤悉无疑的。他从两个人碰面后“吃了吗?”“吃了。”的点头问候中看出了谁在说谎。一个人早上火烧眉毛地从街上走过,钟鱼判断他是着急上班还是着急解手。傍晚如厕,罗木匠蹲在茅坑上一脸挤笑,秃头老蒋满脸通红,吭哧吭哧,苦不堪言,何大头则手持一张报纸,庄严地蹲下来屙屎。钟鱼从马小辫家的厨房窗下走过,无意间瞥见她端起一碗饭很快又皱着眉头放下了。马小辫为什么愁眉苦脸?因为饭馊了。

棬子树街还有一个和钟鱼同样察言观色的人,她就是每天坐在门口糊火柴盒的刘小脚。刘小脚解放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奶妈,用奶水哺育了一代地主恶霸。这段狼外婆的糟糕历史一直令她惴惴不安。她用唯唯诺诺者的敌意偷窥别人的脸色,而钟鱼则躲在更隐蔽的角落偷窥她的脸色。

2秃顶老蒋在钟鱼眼里变成一个隐匿极深的美蒋特务。

老蒋是棬子树街居委会主任,一张胖脸像弥勒佛一样友好地舒展,绽放出赏心悦目的笑容。老蒋每天背着手迈着老干部那样持重沉稳的步伐,在棬子树街发生内战的家庭踱进踱出,用弥勒佛似的笑容化解夫妻失和、姑嫂斗法、婆媳勃豀这些俗门恩怨。老蒋对妇女工作的热爱,完全出于对妇女的热爱,在倾听别人家隐私时的热忱,不比一个专门听房的二流子逊色。跟女人握手更是给老蒋带来极大的快感,他已把握手发展成一门艺术,许多妇女都感受过老蒋拿捏得极好、语重心长的临别握手。老蒋从不握男人的手,因为他不想和男人发生肌肤之亲。

钟鱼对这样一个受人尊敬的人物产生怀疑的理由有三:一,他姓蒋,蒋介石的蒋。二,秃顶。三,居然镶了两颗大金牙。其实,这两颗金光闪闪的24K纯金门牙正是老蒋笑口常开的秘密,但钟鱼的想法是,哪一个独眼龙不是汉奸,哪一个恶霸地主又不是大金牙呢?

钟鱼像一个便衣侦探那样暗中盯梢老蒋,并陶醉在自己营造的神秘气氛里,嘴里伴奏出从事地下工作特有的诡异的背景音乐,转过拐角时警惕地停下脚步,顾盼四周,观察动静。但跟踪的结果令人沮丧。除了发现有一次老蒋擤完鼻涕后,顺手抹在宣传栏的板报上,糊了宣传画上飒爽英姿的女民兵一脸,有“反共”嫌疑外,没有获得更有价值的线索,却无可奈何地被老将的酒桌所吸引。

老蒋咸鸭蛋的吃法与众不同,不是一切为二,而是在头顶敲开一个小洞,用筷子爱惜地一点一点剜来吃。这样的吃法使钟鱼更加着迷,特别是他剜出一块油汪汪的蛋黄抿进嘴里的瞬间,连桌上的半导体也激动地欢唱。

当钟鱼装作若无其事地从老蒋的酒桌旁走过来又走过去时,这情景让他一次次分泌强烈的胃酸,并且巩固了他从小人书上得到的结论:好人总是躲在芦苇荡里以一碗清汤寡水的地瓜野菜充饥,而坏蛋就是像老蒋这样在小曲的坐陪下满嘴流油地吃喝。一段日子里,钟鱼的人生观发生动摇,考虑是不是重新修改自己的理想,去做一个坏蛋。

钟鱼还揣摩过裁缝何大头的脸。

何大头长了一个火柴头脑袋,所以叫何大头。钟鱼曾跟他有过节,他向何大头索要“彩色粉笔”,被呵斥“走开!”

作为制衣界为数不多的男裁缝,何大头一向孤芳自傲,棬子树街居民身上穿的衣裤,大多出自他的成衣铺。这是一张裁缝的脸,毫无特色,吴银凤怎么会看上他呢?大概是他很会倒饬自己。他头上打着发蜡,梳理得纹丝不动,身上穿着呢子料精心裁剪的中山装,纤尘不染。不工作时绝不带套袖,而且是棬子树街唯一订阅《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和《红旗》两报一刊的人。每天早晨,他都要沏一杯清茶,戴一副眼镜,正襟危坐,像机关干部那样阅读党报,看来他对自己的命运很不甘。

但是,钟鱼发现,只要收音机里一播放京剧,坐在竹椅上的何大头就会原形毕露。他眯起眼睛,满脸的如痴如醉,手指在扶手上敲打着节拍,火柴头脑袋摇过去晃过来。他嗲着嗓子模仿花旦柔声细气的唱腔,丑态百出。钟鱼曾经有过一个大胆的联想:何大头是不是晚上变成一只大头蚕,摇头晃脑地吐丝,然后早上织成布,再做成衣服?

钟鱼把他的联想讲给大憨和二憨听,使两个傻子深信不疑:在棬子树街一间挂满“人皮”的可怕小屋里,住着一个会吐丝的怪物何大头。他们再看到背着手走过的何大头时,就会哇哇叫着把手里的砖头瓦片砸过去,何大头被袭击的狼狈不堪又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对傻子对自己哪来的深仇大恨。

棬子树街的居民渐渐知道了炼钢工人钟顺昌的儿子钟鱼是一个“问题儿童”。这个六岁的孩子离群索居,自娱自乐,喃喃自语;一个长时间盯着别人的脸,把人看得心里发毛的人,一个古怪的棋迷和傻子头领。人们没法不把他和傻瓜联系在一起。

让人费解的还有,他坐在屋檐下双手托腮,凝望天空,脸上荡漾着谜一样心驰神往的微笑。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总要狐疑地停下脚步,同他一起向天上望去,然而空荡荡的天空什么都没有。当他们再次看到这副呆相时,就会用这样的腔调问:

“钟鱼,天上还没有掉馅饼吗?”

只有吴银凤十分疼爱这个孩子,每次看见他都要亲切地喊他的名字,从小瓶里倒出一颗山楂丸、果味维C或甜钙片塞进钟鱼的嘴里。她的手指白皙纤细,有一缕淡淡的酒精味道。然后怜爱地拍拍他的脸蛋才走。

卫生院的大夫吴银凤名声不太好,她有洁癖,绝对不会亲近别的孩子,甚至不愿跟棬子树街的居民交往。要是哪位不识趣的到她家坐坐,前脚刚走,回头就看见她洞开窗子驱散异味,用碱水洗茶杯,用刷子刷椅垫,点燃大盘的檀香制造消毒的香雾,仿佛是要送瘟神。居民们认为她“装孙子”,而且传说她和同样“装孙子”的何大头搞破鞋。他们对这个女人冷面侧目了。可是在钟鱼的世界里,穿白大褂的吴银凤是翩翩的“荷花阿姨”。

其实,吴银凤喜爱钟鱼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圣洁。当初这个一降生就笑的孩子曾令他大为光火。可自从那一天后,她的职务奇迹般地一路飙升;医师、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产科主任。此前的八、九年时间里却一直默默无闻。寻根溯源,再次解读钟鱼的眉开眼笑时,发现竟是“吉兆”。所以她才会舍得补药滋补自己命运的“上上签”。

钟鱼的母亲香华和罗木匠的女人大双大打出手发生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星期天下午,很多棬子树街的闲人兴致勃勃地前往副食店门口围观。

钟鱼跑去时酣战刚刚结束。他从前面人的大腿缝里看见妈妈披头散发,嘴角挂着一条鼻涕,正指着手背上一圈青紫的牙印对旁边的人说:

“看见没有?这是人吗?这就是他娘的一条母狗!”

大双的衣服扣子全都扯掉了,脸上几道鲜艳的抓痕像菊花一样盛开,饱含地主家长工的愤怒,滔滔不绝地向群众诉苦:

“一斤花生酱只有九两二钱,少了八钱!你说这娘们儿心黑不黑?得有多少人吃过哑巴亏?老娘我就偏不尿她这壶!”

“回家偷吃一勺又拿回来找茬,你这缺德娘们儿也不是头回干这事了,庙里头拉屎,你还赖着鬼了!”

“老娘像你似的?拉屎捡豆吃的×,臭娘们!呸!——”

大双恍然大悟地想起了什么,声音亢奋起来,睒眼弄眉对众人说:

“你们都知道她犊子吧?那个老自个儿跟自个儿笑,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的傻儿子,傻得冒泡,为啥?因为当妈的作损了,报应!你就损吧!”

大双的喜形于色与她披头散发的落魄形象交相辉映,仿佛一袋金币从天而降,正砸中一个守财奴的脑袋,守财奴满头青包地遍地捡钱。

棬子树街的观众对谁是谁非的申辩不感兴趣,他们的脸上全是看戏的表情。

“你妈跟罗木匠的老婆打架了!快去报告小宋!”一个孩子对种鱼说。

钟鱼像其他看客一样漠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我操,你妈跟别人打架了!”那孩子倒替他着急。

钟鱼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了,那孩子瞪大莫名其妙的眼睛:

当天夜里,一摊灿烂的大便便屙在了大双的家门口。

罗木匠是第一个受害者,早起的他神清气爽地走出家门时一脚就踩进了扶摇直上的臭屎里,大便“扑哧”一声对他绽放了笑脸。气急败坏的罗木匠回屋就给了老婆一巴掌:

“败家娘们儿怎么在门口拉屎!”

大双被搧得一脸糊涂,她当然怀疑这事跟刚刚结仇的副食店的李香华有关。不过大人应该不会这么龌龊,一定是小兔崽子钟鱼干的!她怒气冲冲地在街口的棬子树下找的了钟鱼,大脑袋钟鱼正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编一顶帽子。

“钟鱼!”大双恶狠狠地叫了一声。

“嗯?”钟鱼抬起头,用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她,这样清白的神情使大双产生了动摇。

“你……你在我家门口拉屎了?”

“谁在你家门口拉屎了?”钟鱼满脸的不高兴。

“我跟你妈打架了。”大双试探地说。

钟鱼低下头,继续投入地编他的帽子。

大双丝毫看不出钟鱼和这摊臭屎有联系的蛛丝马迹,心底甚至还暗暗自责:怎么能怀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呢?最后她怏怏地走开了:

此后,每天夜里,大双的家门口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流下一堆臭屎或一泡黄尿,风雨无阻。大双一直不清楚这个执着的粪便制造者是谁,下雨的天打着伞也要在她家门口连尿带屙。毫无线索的她只能怀疑每一个与她有过宿怨的人,十年间哪怕只发生一句口角的人都上了她的黑名单。一段日子里,大双指桑骂槐的谩骂在棬子树街的晨风里飘扬,人人自危。

然而,她霰弹似的痛骂收效甚微,可以说是火上浇油。被误伤的棬子树街居民怒不可遏,把一家人夜用的马桶连汤带水直接扣在了大双家门口,还有晚上闹肚子的居民就近蹲在她家门口一泄为快,省去了屏息敛气走到街尾厕所的一截长路。

大双家门前像厕所一样臭气熏天,蚊蝇肆虐,行人需掩鼻才能经过,并且具有了很强的示范作用。经常有骑车下夜班的工人在门前紧急刹住,下车掏出家伙,对准院门“滋滋”地尿上去,再拉上裤链满足地离去。大双一家人酣睡时呼吸着屎臭尿骚,做的全是地牢里的恶梦。门槛有了肥料的滋养,竟然生出一丛丛的蘑菇。遗憾的是,这种“狗尿苔”的蘑菇有毒,不能烧汤用。

不堪忍受的大双拉着民警小宋的衣袖哭哭啼啼,要求破案。罗木匠一次还与一个夜班工人发生殴斗,险些拿出锯子将那人的家伙锯了,然而都未能彻底地杜绝屎尿问题。

不久之后,大双的两个女儿大萍和二萍牵着一条活泼可爱的小花狗神气活现地走在街上,大萍推搡着围上来跃跃欲试的孩子说:

“去去去!这是我家的狗,只准看,不准碰!”

二萍说:“这是我妈买来专门吃屎的狗,你们给摸坏了怎么办?”

3“八钱”花生酱风波让钟妈妈很受打击,特别是关于“傻犊子”钟鱼那部分。她开始认真考虑给形单影只的钟鱼找一个玩伴,陪他说话,跟他一块游戏,拉着手在街上奔跑。一个孩子哪能没有玩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嘛。当年扎羊角辫的她就是和隔壁一个叫钟顺昌的孩子从合伙偷吃他家壁橱里的一块灶糖起发展友谊的。钟妈妈觉得,儿子也需要一个给他一块灶糖的人。

钟妈妈以找一个未来儿媳妇的择偶目光,相中了新调来同事大姜的女儿英红,一个憨厚的胖丫头,长得像《我们爱和平》里抱鸽子的小姑娘,每次到副食店都笑眯眯地喊她“李阿姨”。九岁的英红已经会洗自己的衣服和爸爸的臭袜子了,是个懂事的丫头。钟妈妈一劳永逸的想法是,现在她可以像姐姐一样领着钟鱼玩,长大后可以像媳妇一样给钟鱼洗臭袜子。

她是有一个存钱罐的,几年来抵御住零食的诱惑一个钢蹦一个钢蹦地积攒。钟妈妈看到过她摇晃着那个哗哗作响、跟她一样胖的存钱罐,侧耳倾听时的心花怒放。这样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的表情怎能不让人放心?

深思熟虑后,钟妈妈开始在每天趴在柜台上嗑瓜子的时间里向大姜分阶段灌输儿子的种种可爱之处,使听者很难不相信钟鱼是一个“孝子”,“知冷知热的乖孩子”和“来自不易,将来是个与众不同的人”。钟妈妈叹口气说,“钟鱼心气高,不愿和街上的脏孩子一块玩,英红到是个不错的丫头,干干净净的,两人一准能玩到一块,性情也般配。”钟妈妈还表示,希望他们能“一直”一起,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少年夫妻老来伴”云云。

大姜同志那时还不能确定李同志是否看见过自己在茶杯里装酒、毛衣里掖红糖偷偷带回家的事,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想收手也难。据分析,老店长退休后,继任者很可能就是李同志,弄不好又得调走。再说,这些年心宽体胖的大姜像一只家养的母猫,接二连三地生了一窝小猫,却都是清一色的“赔钱货”,能提前出手一个再好不过。钟鱼这孩子她是知道的,他的优点跟他父亲一样显而易见,将来怕老婆是毫无疑问的。于是一拍即合,两人顿时有了儿女亲家的亲密感。

钟鱼和英红是在一个热闹的相亲气氛里正式见面的,钟鱼的父母、英红的父母都参加了会晤。在此之前,钟鱼和英红有过几次非正式见面,钟鱼滚铁环路过副食店门口时看见她坐在门口摆弄一根红头绳,印象不深,感觉像个大白馒头。

这一次两人像年画上的“各民族小朋友手拉手”那样站在一起,钟鱼看清了这个穿改制工装裤的胖丫头。本来人就胖,又在脑门上点了一个红点,果然像刚出笼的馒头。她用糯米糕那样甜腻的声音说:

“钟鱼弟弟,以后跟姐一块玩。”

她怜爱地摸了摸钟鱼的后脑勺,这一动作表明了今后谁该听谁的话。

九岁的英红有着老练的母爱,曾协助妈妈带大了六岁和四岁的两个妹妹,这一回再次获得别人家大人的信任,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好比在学校里受到老师表扬,要他“一帮一、一对红”帮助一名落后生一样,得干出个样来才行。

棬子树街的居民常常看到了这样的图景:

放学后的英红背着书包像下了班的主妇一样来到钟鱼的家,端张小杌凳放在门口,让钟鱼坐在上面,她打开课本,充满感情地朗读:

“开学了,学校里同学很多。农民爱土地,工人爱机器,战士爱枪又爱炮,我们要爱书和——钟鱼,你又搞小动作了!”

“钟鱼弟弟,跟姐学唱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唱’”。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唱”。

“唉呀!不是白糖,是‘——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唱。”

英红把一根橡皮筋拴在门柱上。

“钟鱼弟弟,跟姐跳皮筋,像姐这样,‘小皮筋,香蕉梨,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不对不对,你跳错了!像姐这样,勾过来……抬高,然后再……跳。”

“英红姐,咱们拍洋画好吗?”

“不好,手都拍痛了。”

“英红姐,咱们和泥儿玩好吗?”

钟鱼原来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比如揪馒头喂蚂蚁呀,捞鱼喂猫呀,用白米饭喂鸡呀,也被干净利落地克服掉了。英红向他讲诉了一个家财万贯的地主沦落为叫花子的悔恨难当的故事,他和钟鱼一样“败家不等天亮”——吃饺子不吃皮。

英红带着篱笆院里剁猪草的贤惠气息走进了这个三口之家,令钟妈妈满心欢喜。钟鱼常常看到她们坐在门口择一篮青菜,一边像两个村里女人那样唠家常:

“这小白菜五分钱一把,瞅瞅,多水灵”。

“就是,还没有虫眼儿。”

“刘小脚的闺女可能快结婚了,她今天到副食店买了六斤水果糖,三斤枣糕。”

“她闺女是不是疏了一条大辫子,鼻子上长了一个痦子?”

“对,好像在纺织厂上班,手挺巧,我看她穿了一件菊花结的毛衣,真好看。”

“我妈也会织,去年还给我二妹织过一件呢,明天你上班问问她咋织的。”……每到这时候,钟鱼就站起身走开,自己找地方玩去。

钟妈妈每个星期天都会把英红留在自己家的饭桌,像一家人那样在一起吃饭。当钟鱼看到英红大快朵颐地吃光半大碗樱桃肉时,就进一步明白了她为什么喜欢和自己在一起。

钟鱼隐约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和英红“结婚”的,大人们有过不少通俗易懂的暗示。一男一女到了一定时候都会结一下“婚”,像刘老趴那样一辈子单身的人会被人诽议为“老光棍”。钟鱼参加过很多棬子树街人的婚礼,一桩仅次于过年的热闹事。有鞭炮、喜糖、花生大枣。一对“新人”(钟鱼的理解是穿新衣新裤的人)毕恭毕敬地向毛主席像三鞠躬,主持人老蒋代表组织宣布:二人正式结为革命夫妻,希望今后互敬互爱、互相勉励、互相学习,在新长征路上携手前进,取得更大成绩……然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出双入对。像吴阿姨和何大头这种没经过组织同意就“携手前进”的,便成了“破鞋”。

钟鱼觉得能和英红“结婚”还不错,因为她有存钱罐。有时她会从视若眼珠的宝罐里取出钱来买零食,当然此前要痛下一番决心。那种名叫“扑满”的钱罐只有进路、没有退路,钢蹦一旦钻进钱眼里就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小黑屋,想要重获自由必须动用越狱的手段;英红用一根细织针在钱眼里一点点勾索。这是一项心平气和的工作,不然手一发抖,欲速则不达。她安慰一旁抓耳挠腮的钟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窗外卖叮叮糖的驼背老头一声声清脆诱人的敲击让钟鱼几次都想夺过扑满摔得粉碎而后快。

英红牵着钟鱼的手走在街上,一起吃一串晶莹透亮的冰糖葫芦。她咬一口后递到钟鱼的嘴边,钟鱼咬掉剩下的半个后又还给她。几个流着口水的小子怀着复杂的心情在一旁起哄:

“给他们一大哄噢,啊哄,啊哄!”

英红傲睨自若:“哼!别理他们,他们不敢过来,过来我就揍他们!”

接着在钟鱼耳边暗授机宜:“记住,要是和女孩打架,就使劲扯她头发,她就蹲下了。要是和男孩打架,就使劲踢他裤裆,他就蹲下了。要是和大孩子打架,就朝他脸上吐一口唾沫马上跑,第二天他脸上就长麻子了。”

几天以后,英红就和大萍当街扭打成一团。

英红和大萍是同班同学,又都住在一条街上,本该成为一块上学回家、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事实却是两人莫名其妙地成了冤家对头。没什么具体原因,只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更不顺眼。可见世上有无缘无故的恨的。她们在学校里代表两个势不两立的女生阵营;傲然睥倪、冷嘲热讽、明枪暗箭,反之亦然。继而用粉笔字展开人身攻击。

棬子树街道两边的灰墙上经常能看到她们的信手涂鸦:一个张牙舞爪、丑态百出的小人,下面一行字——“这是英红。”为表示昭彰醒目,还要在后面加上几个“!”。第二天这幅画就会被涂掉,在相同位置用粉笔重新画一条龇嘴獠牙的大白狼,下面一行字——“大萍是大狼!”,“狼”字不会写,用拼音“lang”代替。然后这幅画再次被涂改,换上了一条猪——“英红是大飞猪!”,“飞”是“肥”的错别字。最省事的办法是只把自己的名字擦去,换成对方的名字,周而复始,冤冤相报。

尽管始作俑者像挂在树上的地雷那样一目了然,但两人谁都不会首先找对方兴师问罪,因为那样就表示自己“很生气、气急了、气哭了”,这正是对方希望看到的效果,她会心满意足地享受报复后的快感,所以不能使其得逞。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若不是这一天大萍即兴创作时被英红当场擒获,她们“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的地下斗争还将继续下去。

那天,大萍正在墙上饱含激情地勾勒一只印象派的熊,二萍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指点,建议让熊流一行口水,两行鼻涕。她们工作得过于忘我,以至于对英红和钟鱼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浑然不觉。当大萍最后写下——“这是英红!”,并标出一根箭头直指那只面目全非的熊,完成手笔时,英红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十分尴尬的场面,犹如一只狼无意中看见猎人正在两眼放光地布置一个捕狼夹子,把她们都推上了鱼死网破的绝路。

英红麻利地一把扯住了大萍的辫子,像拎一对兔子耳朵,甩来甩去。大萍在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展开还击。她用的是另一招:拽耳朵,并且轻车熟路地抓住了它。两人的手抱着对方的脑袋发力,在对手的胁迫下弯腰,头歪向一边,身不由己地看天。

二萍立即投入战斗,亮出长指甲挠英红的脖子。英红在姐妹俩的左右夹攻下狼狈不堪。钟鱼随后动手,从背后扯住二萍的两条辫子,仿佛勒紧马的缰绳。二萍松开英红,敏捷地转身,一只手护住辫子,另一只手在钟鱼脑袋上忙乱胡撸,逮住耳朵,发狠一扯,痛得钟鱼眼泪直流,他也龇牙咧嘴地以牙还牙。

四个人摆开蒙古摔跤的架势,一对一捉对厮杀,耳边是乱糟糟的呼吸声。这场势均力敌的角力看来很难分出胜负,他们都想尽早结束了。

大萍说:“松开,你松不松开?”

英红说:“要松你先松。”

“一、二、三——松!”

罢手后各自揉着自己变形的脑袋,还不忘了互相传达威胁:

4七岁那年冬天,钟鱼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给他指点迷津的人,这个人就是住在棬子树街一座破院子里的李疯子。

李疯子自称“李道长”,解放前在一座摇摇欲坠的道观里任道长兼道士,因为只有他一人。道观里供奉着一尊斑驳陆离的太乙天尊,供上山迷路的人前来瞻仰,李道长便以高价倒卖香烛为生。后来,人民政府横扫封建残孽,拆了李道长的小观,他至此流落民间,住进了棬子树街一所东倒西歪的园子。开始在远离洞天福地的家中打坐参禅,以半仙自居,自诩已开天眼,通晓前世今生,引诱一方对命运忐忑不安的俗人前来摸骨算命,送上钱财。

然而,他指点的前程极不可靠,又是一个诚实的骗子,在道破命运玄机的时候从不失似是而非、磨棱两可,而是胸有成竹、一语中的。准确地恭祝某人在那一天一准飞黄腾达,或肯定地告诫某人哪个时辰定有血光之灾。应验的结果是富贵一生的人暴病而亡,舛难短寿的人却红光满面。这样背道而驰的预言被戳穿后,所有人迅速对他失去信任,从此由大师李道长变成李疯子。

失去供奉的贫道李疯子真的一贫如洗了,不得不为一日三餐的糊口进行凡人的劳作。破衣烂衫的李疯子背着大筐、拎着竹夹子,早出晚归地在各个垃圾堆与废品收购站之间奔波。不过,仙风道骨的李疯子仍不肯屈尊与凡夫俗子为伍。他带着深谙命运奥妙的微笑闲云野鹤般地从街上走过,从不理睬任何人善意或戏谑的问候。在他笑傲人间的同时,人们也把他当成了老怪物。

那天,钟鱼为了寻找罗木匠家的花狗来到了李疯子隐居的小院——这条专门吃屎的狗连它的主人大萍和二萍都放弃了对它的青睐,却和钟鱼交情笃厚,怀着感恩的心如影随形。可是大萍并不领情,她对别人说:

“还不是为了省手纸,让我家的狗给他舔屁股。”

——李疯子荒草丛生的院子一直是棬子树街猫、狗、老鼠的快乐公园,一只狗如果没在家,就一定跑去公园溜达了。

鹑衣百结的李疯子坐在袅袅升起青烟的煤球炉旁,有声有色地喝一碗玉米粥,代表道行高深的一缕胡须上沾满了星星点点。他看到钟鱼,放下碗筷,露出招牌式的微笑,问:

钟鱼说:“你在喝粥吗,李疯子?我来找我的小花狗,你看到没有?”

李道长摇头叹曰:“犬乃四足灵物,来无影去无踪,非人力所能及也。”

或许由于寂寞太久,浑身的本事难以施展,李道长很有些技痒,便想给面前这个孩子测上一卦了。

他发出友好的召唤:“顽童,今日光临寒舍,乃你我前缘定数。来来来,本道为你测上一卦,不索钱帛,如何?”

李道长的慷慨大方未能感动钟鱼,他继续无动于衷地在小院里四处睃巡。

李道长只好再一次行骗:“你让我摸骨测命,我为你寻犬,我知晓它藏身何处。”

受到蛊惑的钟鱼极不情愿地走到李疯子面前。“好,你快算吧。”

李道长重操旧业,抖抖袍袖,伸出枯手,扣在钟鱼的手腕上。虽然他不是瞎子,眼睛却像瞎子一样扑朔迷离。半晌,李道长眯着眼睛赞叹:

“骨质奇丽,柔中有刚,内炼外静,料峭回暖,光风霁月,非等闲之辈。”

接着,李道长的枯手上移,在钟鱼的肩胛骨上游走,头侧向一边,眉头渐渐蹙紧,笑意消失,显露出医生听诊时的忧心忡忡,长叹曰:

“然心随淡云,性若止水,不求不失,无弃无归,随遇而安,大器之才,终成镜花水月,乃性情使然也。”

最后,李道长凝神敛气,开始鉴定钟鱼的面骨,他的手像砂纸一样磨脸,钟鱼闻到了指缝间一股萝卜咸菜味。李道长的神情又豁然开朗。

“一生无病无痛,康健长寿,禄星既归,寿星将至,所谓有得有失,归去来兮。三十有四成婚,妻贤貌美,可与你厮守终生。死时,两女送终。”

这是李疯子说了半天云山雾罩的黑话,钟鱼听懂的唯一一句。他问:

向来性直的李道长却卖起了关子,他拈着胡须说: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呦呦鹿鸣,食野之萍。举案齐眉者,近在咫尺人。”

这又是一句听不懂的天书,钟鱼不耐烦地说:

“好了,好了,我不听了,狗在哪里?”

李道长伸手一指——“不在此园内,即在此园外。”

夏天到来的时候钟鱼经常去木材厂的院子里玩,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水塘。

从围墙的豁口翻进去,就能看见一堆一堆码成山的原木,几辆运木头的小四轮车停在铁轨上。木材厂的院子很大,许多地方长满杂草和蘑菇。野地里的各种昆虫频繁出没。用来泡木头的水塘上有数不清的蜻蜓漫天飞舞,水塘里据说有水蜗牛、水蛇、甚至水鬼。这类有恫吓的地方往往是孩子们的乐园。

那些上了学的大孩子们可以技艺高超地踩着水上的木头从这岸边走到那岸边,像兔子一样在上面跳来跳去,玩官兵捉贼、粘年糕的游戏。或者艺高人胆大地蹲在两根原木的缝隙之上,摇曳着屙屎,然后用树皮刮屁股。

本事不济的钟鱼只能独自坐在岸边羡慕地看着他们,用树棍无聊地一下一下抽打水面。他们有时脱下衣服甩上岸,对他喊:

“哎,小孩,帮我拿一下衣服。”

其实,整个下午钟鱼都怀有居心不良的期待,希望他们一脚踩空,跌进水里,那将是一个精彩瞬间。事实上他们也经常如他所愿载进水里,水淋淋狼狈不堪地爬上岸。

在水塘边的日子里,钟鱼常常看到一个同样只身一人的小姑娘,专注于采摘草地上盛开的无名之花。这个穿禾绿色纱裙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神情闲逸,仿佛一座深宅大院里的贵小姐在乡下小憩,漫步在绿意盎然的乡村田野,蹲下身来,与花共语。若没有身后木材成堆的工业背景,会是一幅美丽的夏季油画。

这个每日都光顾水塘边的采花姑娘从不搭理别人,也没人搭理她,实际上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她是如何攀越那道围墙的也很令人费解。她最后的举动是手握一束姹紫嫣红的野花走到水边,浇花、洗手、洗脚,然后转身离开。

当这样的情景反复出现后,钟鱼便十分想接近她,却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直接走上前对着人家胁肩谄笑这种不要脸的结交方式又是很有尊严的钟鱼做不出的。所以他只好背靠一截木头,开始“钟鱼式幻想”:

……草丛中突然窜出一条蛇,女孩尖叫着向他跑来。花瓣上一只潜伏的蜜蜂猛地蜇痛她的手指,女孩大哭着向他跑来。或者一只胆大妄为的癞蛤蟆蹦上她的脚背,女孩向他飞奔而来。或者……钟鱼叵测谋划的一系列谵妄险恶的结果没得以实现,倒是女孩踩着草地窸窸窣窣平安地向她走来,奇怪地问:

“你为什么总是看我?还一劲儿笑?”

这句一语道破天机的话令钟鱼猝不及防,他结结巴巴地说:

“没有……那边有一只鸟……好像,好像……”

“哎呀,看就看呗,干嘛不承认呀。”女孩干脆地说。

钟鱼嘻嘻嘻难为情地笑了。

女孩大大方方地在他身边坐下来,摆弄着手里的花。

“我家有一只大花瓶,我自己还有一只小花瓶。”她扬起脸说。

女孩有一双凉沁沁的大眼睛,当她用这双眼睛看人时,会让人在夏天里感到特别舒服。

钟鱼说:“我家没有。我家有一只大鱼缸。”

“我家还有一只大花猫。”

“女猫不好,我喜欢男猫,英红家是男猫。”

“我家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只会说话吗?我见过一只会唱歌的鹦鹉。”……

水塘边的交谈是以来历不明的女孩地主似地炫耀她的宝贝,钟鱼则给予一个有骨气的穷光蛋的回答开始的。远处的厂房传来电锯锯木头的嗡嗡声,几只蚂蚱在他们脚边蹦来蹦去。

扎着蓝色大围裙、沾满锯末的罗木匠推着一辆装满木头的小车慢悠悠走过来。

“钟鱼”,他喊。“怎么没和英红在一起呀?”

“她妈又生小孩了,还是女孩。”

钟鱼想起了英红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妈没事就生孩子玩。”

“这小丫头是谁呀?”罗木匠擦着汗问。

“她是……”钟鱼这才想起连她的名字还不知道。

“我叫馨儿。”女孩回答。

罗木匠看着他俩暧昧地笑了,“你小兔崽子有两下子啊。”

罗木匠弓背推着小车轱辘轱辘地走远了,还在困惑地自言自语:

“小兔崽子有两下子。”

下午即将过去时,厂房里的电锯停止了轰鸣,几个“水上飞”也上岸回家了。落日映红了水塘,蒲公英的绒花在桔红的光芒里满天飞舞,知了的鸣叫渐渐清晰起来。名叫许馨儿的女孩坐在水边掬水浇花、洗手,然后脱下凉鞋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一对脚泡进水里。在波光粼粼的荡漾中,钟鱼偷看到了她白皙脚面上一粒暗红的胎痣。这情景让钟鱼感动,他想,这对光滑的小脚丫摸上去一定非常柔软,钟鱼真想摸一摸它。

馨儿对钟鱼说:“我回家了。”

“你明天还来吗?”钟鱼问。

“那我也来。”馨儿说。

第二天,在水塘边,馨儿送给钟鱼一根鹦鹉的羽毛。为表示这件礼物的弥足珍贵,馨儿告诉他,不是从鸟笼下的地上捡起来的旧羽毛,而是——“早上刚从鹦鹉屁股上拔下来的。”

作为回报,钟鱼也摊开了攥紧的拳头,手心里有一块公家的奶糖。他说:

“只有一块,你一半,我一半。”

夏天里,钟鱼和馨儿成为好朋友,因为钟鱼没什么朋友,馨儿也没什么朋友,两个都没有朋友的人在一起就容易成为朋友。她不合群的原因很怪——“那些孩子不跟我玩,他们的爸爸妈妈恨我的爸爸妈妈,因为从前他们把家里的东西卖给我家。”

夏天里,钟鱼学会了很多童谣:

“大公鸡,穿花衣,花衣脏了自己洗,不用肥皂不用水,扑噜扑噜用沙洗。”

“大拇哥,二拇弟,中三娘,四小弟,小妞妞,来看戏,手心手背,心肝宝贝。”

“蓝蓝的天,绿绿的草,红红的小花随风飘,弯弯彩虹像座桥,彩色的世界真奇妙”……5夏天结束后,八岁的钟鱼背起书包上学了。

那时,钟鱼的父亲刚刚由炼钢工人老钟变成受人尊敬的钟师父。他在酒桌上扬眉吐气地对一家人说:

“今年是58年,是大跃进。什么是大跃进呢?也就是说,平时我从厨房走到门口需要五步,但是我喝点酒胆子一大,跳跃前进,两步就到了,这就叫大跃进。”

“大跃进必须大炼钢铁,全国人民都要炼,会炼的人要炼,不会炼的人也要炼,罗木匠不就叫罗铁匠了吗?不会炼就得学,学就得请教老师。我现在就是老师,现在每天有很多人到炼钢厂取经,听我给他们上课。乡下人也来了,他们不种田了,改钢铁农民了,他们的问题主要是温度不够,犁和锄头还没化开呐。”

棬子树街也呈现出一派爱国作贡献的火热场景。街道两边的墙壁都刷上了标语——“炼钢 炼铁 炼雄心!”

“插红旗,拔白旗,祖国建设跨骏马!”

“众人拾柴火焰高,团结一心超英美!”

居委会主任老蒋在会上叉着腰作动员:

“党中央毛主席号召我们,以钢为纲,一马当先,万马奔腾,跑步奔向共产主义!男女老少要齐动手,踊跃捐献废钢铁,造枪、造炮、造铁路。舍小家、为国家,为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添砖加瓦!是不是忠于党,是不是革命的群众,就看大伙的实际行动了!”

棬子树街的居民只敢不忠于自己的老婆,哪敢不忠于党?于是家家户户翻箱倒柜声,搜集破铜烂铁忙。可是家里正经连好钢铁都没有,哪来的“废钢铁”?马小辫把自己家晾床单的铁丝剪了,嫌太少拿不出手,顺带把尤寡妇家的晾衣线一并剪了,卷巴卷巴交了公,惹得尤寡妇跟她大吵一架。看澡堂的刘老趴上交了一节水管、几套阀门,澡堂的水温自此失控,不是烧开了,就是冰冷刺骨。大双轱辘着一个圆滚滚的铁箍来了,让钟鱼十分眼熟,细一看这不是木材厂小四轮车上的轮子吗?英红满头大汗地跑来和钟鱼商议:

“怎么办?怎么办?家里翻遍了,只找到几个牙膏皮,这点东西哪行?”

“不行,右派了咋办?”

钟鱼搔着头皮帮她想办法——“你家的脚盆是铁的吧?”“塑料的。”“衣架呢?”“木头的。”“你爸的酒壶?”“瓷的。”“菜刀!”“我家不过了?”“要不……要不刨刨你家当院的地……没准儿能刨出铁钉、螺帽啥的,我以前就从土里刨出过。”“别添乱了!”

……“嘿!我想起来了!”钟鱼激动道,“你家后院不是有俩大铁砣吗?跟流星锤似的,就放在葡萄架下。”“对呀!我怎么忘了?”英红一拍脑门,“是我爸锻炼身体的哑铃,我拿去捐了。”“那你爸不炼身体了?”“捐一个炼铁,留一个炼身体。”

英红说完急匆匆向外走。

这次爱国群众运动中,刘小脚的热情最为高涨。她蹀躞着小脚,一趟趟从家里搬运来炉钩、水壶、锅铲、拆下来的门拴、刚砸碎的铁锅……无私的奉献为她赢得了一朵胸前的大红花。积极分子刘小脚站在光荣台上喜极而泣,狼外婆重新回到人民的怀抱。

最后,棬子树街捐献的破铜烂铁装上汽车,披红挂绿地拉到炼钢厂。据说,这一卡车五花八门的废钢铁能打造出一门榴弹炮,但比相邻的马鞍巷还差得很远,他们为国家捐出了一辆坦克。在这门榴弹炮里,还有钟鱼小纸箱里的铁环、几个螺帽和一个铃碗。

红旗小学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两扇铁栅栏大门,左邻是建国旅社,右舍是胜利商店,对面是人民浴室。学校由三排宽敞明亮的平房组成,红砖墙上写着斗大的字:

“团结 紧张 严肃 活泼”

“为革命而学习,为实现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两个失去网兜的篮球架光秃秃地站在操场上,周围是一排茁壮成长的杨树。

新生报到那天,英红以一个前辈的身份引领钟鱼在校园里参观,对各个景点逐一讲解——“这是我们的教室,大门右边第一间,3甲(2)班,记住了吗?有同学欺负你就来找我。”

“这是开水房,渴了就拿水壶到这里打水,接水的时候拧小一点。”

“这是厕所,你是男生进左边的门,不能进右边的门。”

“这是操场,下了课到这里玩,听到铃声就要马上回教室去。”

钟鱼在宣传栏的黑板上看到了一幅画:两个系着红领巾的男女同学,迎着朝阳骑在一枚看起来走炮弹轨迹的火箭上,咧开嘴意气风发地对着观众笑。这幅画当时已被人用粉笔篡改:给男同学戴上了一副独眼龙眼罩,给女同学添上两撇胡子。

整个校园充满开学第一天乱哄哄的喧闹。广播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合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三五成群的同学跑来跑去,两个坐在双杠上的男生晃荡着腿看着英红和钟鱼牵着手走过。操场边上,一个同学挥舞树枝把另一个同学撵得鸡飞狗跳。

一个拎着空水桶、穿背带裙的女同学气喘吁吁跑过来——“英红,英红,你分到几班了?”

“哦,林丽珍。我分2班了,你呢?”

“1班,唉,真气人。”

“罗春萍也分到2班了,又跟我一个班!”

“这小孩是谁?”林丽珍指着钟鱼问。

“脑袋够大的,呵呵……”

开学典礼后,刚入学的新生分座,一群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的孩子们站成两排,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潘老师乱点鸳鸯谱,把男女生结对分在一座。钟鱼按照英红传授他的作弊方法,曲着腿弯蒙混过关,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离黑板最近的前排座位,同桌是同样弄虚作假的罗夏萍。

座次论定,潘老师站在讲台上,环顾四下,深情地说:“同学们,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将要开始崭新的学习生活,美好的人生理想在这里起步!”她扶了扶眼镜,抒情地说,“四十位同学,四十朵含苞待放的蓓蕾,明天,火红盛开在祖国的大花园!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未来,你们会是工人,解放军,飞行员,科学家,医生,护士,拖拉机手……国之栋梁,那时桃李满天下!……”

潘老师则自称是“浇水施肥的园丁。”

不过,钟鱼想出了一个更易记的称呼: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八岁的钟鱼正式成为红旗小学1甲(1)班的一名学生,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书包,开始了长大成人的读书生涯。自由散漫的他一时难以适应循规蹈矩的课堂生活,仿佛一只正在溜达的鸡突然被圈进笼子。上课时他专注地凝视窗外,思绪也紧随其后,越窗而出,来到操场。钟鱼看到一只鸟儿落在篮球架上,东张西望,拉下一泡屎后“倏”地飞走了。思绪由此蔓延,想到这对咫尺天涯的篮球架夫妻十分可怜,只有太阳初升和夕阳西斜时它们的影子才会有一次短暂的重逢,而阴雨天连这样急匆匆的团聚都没有。

可是钟鱼幻想的情景常常被迫中断,如同电影放映一半时突然断电。一枚从讲台上射出的粉笔头准确击中他的脑门。随后,他看到了二萍脸上幸灾乐祸的笑。

钟鱼和二萍有两代人的“宿怨”,两人坐在一张课桌上真是冤家路窄。上学的头一天,二萍就用尺子在课桌中间标明了“分界线”。其实,这张旧课桌上早有一道前辈们刀刻的汉界楚河,二萍不过是拿尺子重新勘验一遍罢了。她用抹布把自己的半壁河山擦得明鉴照人,绝不越界半步打理钟鱼落满尘埃的地盘,以无声的行动告诉钟鱼,“同桌异梦”。

钟鱼的同学来自各个街巷胡同大杂院;张阿毛、范四宝、巫有金、赖富、李战斗、姜金锁、柳大雁、冯抗美、杜金枝、赵腊梅之流,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圈到一起。上体育课时,钟鱼冷眼旁观这些“蓓蕾”。魏援朝铅球掷得最远,这厮应该派到前线去投手榴弹。牛端午是个胖子,跑步最后一名,却是堵机枪眼的理想人选,以减少其他人的伤亡。陈雨燕每踢一脚球都要发出娇滴滴“嗨”的一声呐喊,仿佛一个弱不禁风的宋代美人。二萍打篮球时一往无前,挥汗如雨,红彤彤的脸蛋像一个大苹果。

据此,钟鱼对他们的前途做出了周到的安排。魏援朝只要不死,可以去工厂烧锅炉,他的臂力能保证炉膛内烈火熊熊。牛端午是一名快乐的饲养员,他的形象会让猪有一种亲切感。陈雨燕可以成长为戴船形帽的、说话嗲声嗲气的国民党女特务。二萍则只能做水果店的售货员。

钟鱼的班主任潘桂芹是一位有些谢顶的女老师,为遏止头发进一步脱落,她必须吞下大把大把的维生素片。可是她吞服这些药片时总是艰难地捂着胸口,选择的时机是办公室里人最多的时刻,以示自己多年来含辛茹苦、教书育人,以至积劳成疾。到了课堂上,她的手又常常扶上额头,让同学们眼泪汪汪地看到了敬爱的老师如何因操心劳神、睡眠不足造成眩晕的。

潘老师的讲义笔迹流畅,文从字顺,历来是学期评定的楷模。写在黑板上的板书同样字字端楷,尽显优秀教师的本色。遗憾的是讲课的内容却仿佛她扁平的胸脯恹恹无生气,有经验的同学会事先在太阳穴上涂一点清凉油以防昏昏入睡。

在潘老师的眼里,钟鱼是一个坏蛋。报名那天,这个长得挺丑的孩子长时间的窥视就令她十分恼怒,难道是看自己的头发?听课时他又常常心神不宁,虽然在粉笔头屡次打击下回归了教室,却展现出听评书似的悠哉。他不慌不忙地抠着鼻孔,顺手在桌下一抹,然后不紧不慢地挖另一个鼻孔。不苟言笑的潘老师绝对不能容忍严肃的求知氛围里有这样一个茶馆表情。

令她恼怒的还有,为活跃课堂气氛,她偶尔会讲一个笑话(她认为那是笑话)——“从前,有一个人学会了一句成语‘岂有此理’,可是有一天他走在路上时突然忘记了,于是在草丛里到处寻找。一个路人问他在找什么?他说,我丢了一句话,路人哈哈大笑说,话还会丢?真是‘岂有此理’。这个人马上高兴地叫道,哎呀!原来被你捡到了……”

然后,她满意地听到下面爆发的哄堂大笑,罗夏萍同学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同桌的钟鱼却是一脸不肯配合的平静。

而她比着口型,示范拼音发声时——“a”,大家看我的嘴,a——医生看我的嗓子a——。“o”,看我嘴,像鸡蛋一样,来,o——。却总能窥见钟鱼脸上快绷不住的笑意。

凭着多年与学生斗法的经验,潘老师感到这个阴郁的孩子比魏援朝、牛端午这样的调皮捣蛋鬼更难对付。后者只是上蹿下跳、野马猢猴一类“闹翻天”的角色,用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即可降伏。钟鱼则是隐藏在蓓蕾丛中的一支马蜂,稍有不慎就会蜇伤园丁的手指,必须坚决翦除之。钟鱼哪里知道自己坏得如此具有诗意?就在老师伺机动手拔刺之际,他竟主动送上门来。

这天早上,钟鱼没能按时上交家庭作业,受到学习委员陈雨燕的严厉盘诘。尽管钟鱼一再声明作业本忘记装进书包,并非没有做完,可是陈雨燕根本不信,她用班干部那样义正言辞的声音批评:

“没做完就是没做完!一个人要诚实,老师说的都忘记了吗!”

陈雨燕生就一张可爱的鹅蛋脸,是大家公认的“洋娃娃”,恼怒时也有“梨花着霜”的风采。但在钟鱼看来,这绝非善意的貌美,她的眉宇间有狐媚刁蛮之气,像地主家的二小姐。

“钟鱼,你为什么撒谎!”她杏目倒竖。

“我没撒……”“胡说!你站起来!”

“洋娃娃”用指头戳着钟鱼的脑门说:“你是没完成作业?还是说谎话骗人?”

这是一个怎么回答都错的问题,有诱供嫌疑,钟鱼只能哑口无言。“洋娃娃”从讲台上抓起教鞭,一下下抽打钟鱼——“让你不做作业!让你说谎话!”……

钟鱼手捂着肩膀左躲右闪,却因“越界”而被同桌的二萍恶毒地一把推了回来。竹棍敲在他的指关节,痛得钟鱼呲牙咧嘴。他蓦然火起,夺下竹棍,甩到地上,伸手去抓陈雨燕的头发,扯下她辫子上的蝴蝶结,扔掉,再揪住发梢用力一扽。陈雨燕“呀!”一声惊叫,捂着头发怔怔地看着钟鱼,似乎不敢相信发生的事。然后她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嘤嘤哭泣了。

钟鱼要为他殴打学习委员陈雨燕的行为付出沉痛代价了。潘老师怀着兴奋的心情严惩了钟鱼,不过她把裁决权嫁祸给同学们:

“钟鱼欺负女同学的行为对不对?”

“对班干部的关心批评打击报复,应不应该?”

“我们这个团结友爱的班集体,允不允许破坏团结的行为存在?”

全班同学几乎同仇敌忾了。

哭哭啼啼的钟鱼走到教室后面,双脚并拢,面壁而立。潘老师命令他保持这个姿势反省一上午。

没多久,钟鱼就品尝到一动不动站立的难受滋味。先是脚的酸痛僵硬,之后背上又莫名瘙痒,并且越想越痒。钟鱼纳闷为什么两只手自由自在的时候没这种感觉?他只能隐蔽地耸耸肩膀,靠衣服的摩擦减轻瘙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渐急渐紧的尿意又冲击而来,从若有若无到急如星火,仿佛涓涓细流汇成大河汹涌。第二节课下课前,钟鱼还能靠毅力忍耐,到了第三节课,已发展成难以夹持的下坠感。钟鱼胆怯地举起了手。

潘老师一路讲着课走到他身后,低声询问:

钟鱼来回倒着脚说:“老师,我……我想上厕所。”

老师和蔼地说:“犯了错误怎么能上厕所?站好。”

时间如此难熬,每一次起伏的呼吸都成了对意志的考验。钟鱼努力压抑呼吸的频率,憋住、憋住。身后潘桂芹干巴巴的讲课声音此刻听起来还具有嘘尿作用。这样的关头他又鼻子发痒,极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喷嚏。一股激流冲破堤防,怒射而出,积蓄的洪水推波助澜,急遽涌来,苦心经营的大坝瞬间崩塌,囚困已久的洪水一泻千里,沿着钟鱼的大腿湍流直下。钟鱼感到了一种绝望的快感。

一个坐在后排的同学首先闻到一股热烘烘的骚气,寻根溯源,发现钟鱼站在一汪来路不明的水泊之中。他站起来向老师大声举报了钟鱼。

湿答答的钟鱼得以重新回到座位,但已颜面扫地。所有的女生都显露出替他害臊的神情,同桌的罗夏萍夸张地捂住鼻子,视他如臭物。后排的土肥悄悄捅他的腰眼,雪上加霜地询问:

“是不是开始热乎,后来冰凉?”

下课后魏援朝拍打着钟鱼的肩膀说:“除了打女人就是尿裤子,你真行。”

英红第二天一早问他:“罗春萍说你在裤子里拉屎了,有这事?”

7在钟鱼声名狼藉的日子里,和一个名叫“小蚂蚁”的同学成为朋友。

“小蚂蚁”这个绰号是潘老师叫出来的,她在课堂上对大家说:

“刘小武同学没有爸爸妈妈,孤苦伶仃,像只小蚂蚁一样,我们都要关心他、帮助他。”

可是同学们并不喜欢他。他多埋汰呀,前襟画地图似地黑一块、黄一块的,扣子掉得只剩下两颗,一双黄胶鞋的前面顶出了破洞,露出大脚趾头。他说话的声音沙沙哑哑,抬头看人时,额头上竟布满小老头似的皱纹。

生活委员罗夏萍每次以班干部的身份对他进行关心慰问后,回来时总要皱着眉头说:

“他身上有股馊菜汤味!”

钟鱼和小蚂蚁的友谊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从前两人是冤家对头。瘦弱的刘小武是钟鱼能打得过的唯一一个同学,并且他跑不快,因为一跑快鞋就要掉。钟鱼得以紧随其后,像擂鼓一样在他背上擂得山响。打了败仗的小蚂蚁不甘心吃亏,放学后等候在学校门口,向迎面走来的钟鱼脸上猛地扬一把沙子,撒腿就跑。或者下课趁钟鱼上厕所之机,往他的水壶倒进铅笔屑。两个无人理睬的人津津有味地进行着势均力敌的拉锯战。

钟鱼尿裤子的第二天,老对头小蚂蚁又走到钟鱼的课桌前,炫耀他刚得到的一件宝贝:一具风干的蝉。他把它展示在手心,眼馋钟鱼说:

“杨树林里捡到的,有吗你?”

这个挑逗行为在平日里无疑又一次点燃战争的导火索,但钟鱼一尿涂地之后,饱受众人讥笑,此刻有人能主动走近他,进行一如既往的挑衅,无疑拯救了他正在丢盔弃甲的自尊心。钟鱼感激地对他报以一笑。小蚂蚁本已做好拔腿开跑的准备,钟鱼宽容的笑倒使他不知所措。

下午放学后,钟鱼走进胜利商店,用贰分钱买了一块糯米糖,边吃边在商店里游手好闲地闲逛。他蹲下身来,隔着玻璃欣赏柜台里画着一匹飞马的香烟,然后他拉开距离,让玻璃像放大镜一样映照出自己的头像,兴味盎然地对着橱窗做出各种离奇的嘴脸。他尝试着拼读印在包装纸上的一行拼音——“g-ong,n-ong,p-ai,工农牌”

不一会儿,小蚂蚁也歪挎着书包,探头探脑地走进商店。他假装收集地上亮晶晶的汽水瓶盖,走到糖果柜却驻足不前,痴迷地看着柜台里黄莹莹、油旺旺的糕点果子,一饱眼福。最后,他的手朝玻璃橱窗做出连续抓取的动作,获得假想中的美味,丢进嘴里,毅然离开。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挪蹭到钟鱼身旁,眼睛不时偷窥他手里的糯米糖,像往常一样毫无希望地望梅止渴。不过这一次钟鱼发出了友好的邀请:

“小蚂蚁,想吃糯米糖吗?”

小蚂蚁吞咽着口水问:“糯米糖好吃吗?”

钟鱼慷慨地把剩下的大半块递给他,“尝一尝吧。”

小蚂蚁接过迫切地咬下一大口,难为情地嘿嘿笑了,一只手伸进书包,掏出一样东西交给钟鱼,沙哑着声音说:

怂包钟鱼和邋遢鬼小蚂蚁相逢一笑泯恩仇之后,亲如兄弟一样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他们的友谊饱受质疑,魏援朝就此事不解地询问牛端午:

“鱼头和小蚂蚁怎么好久没打架了?”

牛端午翘起大拇指说:“他们现在是哥们儿了。”

“哥们儿?”魏援朝困惑地抠着鼻子说,“这不是扯淡吗?”

钟鱼和小蚂蚁不幸都是冬天取暖用的“摇葫”。课间走廊上,大家背靠墙站成两排,当他们从中间走过时,像玩具一样在哄笑声中被众多双手推来推去,不得脱身。这情形一直令他们恨入骨髓。但从前钟鱼总还能聊以自慰:小蚂蚁或许比我更惨。小蚂蚁又何尝不是这样苦中作乐?如今二人已化敌为友,要同仇敌忾了。

为此,他们密谋设计了一件“刺猬铠甲”。把图钉的针尖向外反按在衣服上,使肩膀、后背这些易袭击的部位布满尖刺。两人躲在杨树林里实施的时候,脸上全是坏蛋的狞笑。起初钟鱼有些犹豫,怕扎坏棉衣,但小蚂蚁告诉他: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然后,他们穿上“刺猬铠甲”重返教室,冲进包围圈。一对“摇葫”同时出现令同学们兴奋不已,众多双手争先恐后地推过来。然而,哄笑声很快变成“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仿佛哀号遍地的地雷战战场。土肥更是莫名其妙地大叫一声:

上课后,潘老师对课堂上出现的奇怪气氛十分恼怒,呵斥道:

“你们都愁眉苦脸的干嘛?怎么都低头看自己的手,想当算命瞎子吗?”

魏援朝和牛端午两个“班大王”平日横行班里,难兄难弟钟鱼和小蚂蚁受够了窝囊气,现在两人设“借刀杀人”计进行报复。

教室外走廊的墙上贴着一幅图画:一轮喷薄的旭日下,一男一女两个少先队员站在飘扬的红旗下,举手向敬爱的老师致以标准的队礼,面前的老师则慈祥地望着他们微笑。下面一行字:“老师,您好!”

钟鱼要对这幅画实施篡改。两个书包叠加的高度正好,又有小蚂蚁在走廊外把风放哨,钟鱼得以站在书包上,从容不迫地用蜡笔进行艺术再加工。

第二天一早,大家看到了这样一幅图画:两个少先队员举起的手上各持一把鬼头大刀,左右开弓,剁向面前的老师。女老师虽被剁得鲜血四溅,却依然望着他们微笑不止。下面像好汉武松那样落了大名——“杀人者,魏援朝、牛端午也!!”

政教主任孙世厚果然中计,把胆敢屠杀老师的魏援朝、牛端午叫去一通臭骂,还将两人的名字登上“曝光台”,像死人那样贴上了白花。此后很长的时间里,魏、牛的脸上都是欲哭无泪的窦娥表情。

钟鱼和小蚂蚁都对跛脚老汉的油辣豆干垂涎三尺。跛脚老汉每天放学时准时坐在学校大门口,独家经营这种五分钱一勺的腌制小菜。他扎着白围裙,像渔翁那样翘起二郎腿,垂钓馋嘴的学生。红乎乎、油亮亮、洒上芝麻、散发着香油气息的辣豆干无疑具有巨大的诱惑力,跛脚老汉的漆红木箱前总是围满了吞咽口水的孩子。不过,他只对陈雨燕一类出手阔绰的富翁敞开笑脸,对那些只看不买的人,这个凶巴巴的四川老头就会用轰鸡似的声音加以驱赶:

相比之下,钟鱼要好得多,因为他还吃过几次。英红有时会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五分的硬币,买上一袋,并且以勺不够“旺”为由,老练的要求跛脚老汉又添上几根。由于每次都是先验货,再付钱。老头也无可奈何。小蚂蚁则完全不同,他从来就没吃过,只能听钟鱼“介绍”它的味道,一饱“耳福”。

这天下午,跛脚老汉正翘脚摇着蒲扇,走过来两个显然是经过化妆的人。他们脑门上顶着书包的背带,戴一副纸折的墨镜,镜片是两张红玻璃纸,在摊子前磨磨蹭蹭。老头乜眼看着他们,其中一个穿破胶鞋、补丁衣服的孩子是这里长期的拥趸,他十分熟悉,立刻挥动蒲扇加以驱赶:

这时,另一个孩子突然低头惊呼:“呀!谁的钱掉地上了?”

“哪儿呢?哪儿呢?”老头立即把扇子一撂,弯腰在地上睃巡。

跛脚老汉老眼昏花,竟看到散落一地的又大又圆的五分硬币。他两眼放光地捡起一枚,凑到眼前查看:汽水瓶盖。又捡起一枚,还是汽水瓶盖。每当他准备放弃抬起头时,这个孩子又及时地给予指引——“哎呀!那一个是,就在你脚边!”

老汉最后一无所获地直起身子,这个孩子还关心地询问:

“老大爷,您捡到钱了吗?”

“走开!”老汉捶着背恼怒地呵斥。

回家路上,小蚂蚁从书包里掏出两袋油辣豆干,递给钟鱼一袋,然后迫不及待地敞开自己那袋,用脏乎乎的手捧着,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样三口两口地吞下肚,呛得直咳嗽,看得钟鱼目瞪口呆,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还吃吗?把我的也给你?”

“不要不要”,小蚂蚁仗义地摆摆手说,“那一份是你的”。

8每天下午放学后,钟鱼和小蚂蚁都要沿着造纸厂河边的一条小路走上一段,爬上一个低矮的土包,从一道半人高的拱洞钻进去,进入到一座废弃的砖厂,这里是他们的“秘堡”。

他们趴在砖厂中央的水泥台上,翻开课本,合作完成当天的家庭作业。

“鱼头,你算术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语文还没写。”“我的语文写完了,给,把你的算术借给我抄。”“好。”……钟鱼翻开小蚂蚁的作业本,看他的造句:

认真——老奶奶坐在板凳上,认真纫针。

难过——唐僧一念紧gu咒,孙悟空就很难过。

刚才——小刚才从学校回家,被妈妈骂了一顿。

祸不单行——早上小明家的鸡死了一只,下午又死了一只,真是祸不单行啊。

作业写完后,他们跳下水泥台,以呐喊声和奔跑开始他们的游戏。

残垣断壁、荒草黄沙的废砖厂像极了一个荒凉的古代战场,钟鱼和小蚂蚁是拔剑四顾的夕阳武士。由于道具过于简单,不得不依靠幻想和大量对白充实——“匈奴骑兵到了吗?”

“到了,正在攻城。”另一个声音回答。

“我是岳飞。”一位“将军”自我介绍。

“我是杨六郎。”另一位“将军”用同样严肃的声音自我介绍。

“杀呀!——”“驾!——”两位将军挥舞“宝剑”,拍马下山,在滚滚的尘土中与砖垛展开厮杀。

不一会儿,他们又出现在垮塌的烟囱废墟上,胸口已经“中弹”,艰难地对着“电台”呼喊:“延安,延安,我是王成,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向我开炮!”——“轰——啊!”“啊!”

最后,他们一起来到破败的砖窑前,面对黑洞洞的窑洞,钟鱼敞开怀抱祈祷:

“阿门。”小蚂蚁虔诚地附和。

然后,他们走进砖窑,蹲下来惬意地屙屎。

有时候,他们并排安静地躺在水泥台上,一双手枕在脑后,嘴里衔着草,眨着眼睛看瓦蓝的天和流走的白云,仿佛两个躺在蒙古大草原上仰望星空的人,倾诉着令人感动的心里话。

“小蚂蚁,你说咱班谁最好看,女的?”“我想想,嗯……罗夏萍。”“她好看个屁!”“那……肖巧。”“她也行,可惜鼻子上长个痦子。”“有痦子怎么了,毛主席下巴上还有痦子呢。”“她哪能跟毛主席比。”“那你说是谁?”“洋娃娃呗,这都看不出来。”“咦?你不是把她打哭过吗?”“那是我没中她的美人计。”“嘿嘿嘿,别装了……”

小蚂蚁的父母早亡,和一个酒鬼爷爷一起生活的现状在钟鱼看来糟糕透顶。对于他的询问,小蚂蚁纠正道:

“我爷爷不是酒鬼,他是一个磨刀的老汉。”

父母留给小蚂蚁的只有三岁的回忆,可回味却有三十年那么长。他讲起他们活着时候的幸福片段,仿佛就在不久前。妈妈大概非常漂亮,有乌黑的头发和微笑的酒窝,像“画里的人”。她会熬制好喝的桂花粥,她坐在春天的屋檐下,用小勺一口一口喂给他吃。小蚂蚁的讲述长久地停留在这儿,让此时的钟鱼都感到了那一刻的香甜。父亲有很大的力气和爽朗的笑声,常把他驮在肩上四处奔跑,他结实的肩膀是他幼年的马背。父亲还会用树叶吹出美妙的音乐,吸引住天空的飞鸟。

小蚂蚁的讲述水洗般清亮,让钟鱼怀疑他三岁的记忆真有这么好,还是在日后的回想里夸大了仅有的片段。

“我爸是那年春天死的,半年后我妈也死了,病死的。平时他们身体多好啊,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小蚂蚁眼泪汪汪地说。“就剩爷爷了,他可千万不能再死了。”

“死还是要死的,那么老了。”钟鱼伤感地同情道。

……小蚂蚁看着钟鱼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爸爸妈妈其实还活着。”

“啊!?”钟鱼张大嘴巴。

“他们变成了蝴蝶,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有时候我一个人在杨树林里玩的时候,他们就飞来我身边看我。”小蚂蚁悄悄地说,“现在他们就在那边的草丛里看着我呢。”

“哪儿呢?”钟鱼支起身子睃巡,“我怎么看不见。”

“你看不见的,又不是你爸妈。”

暑假过后,陈雨燕、二萍、土肥、肖巧等人光荣地加入了少年先锋队,小蚂蚁由于得到潘老师的特殊照顾也混迹其中,一脸正气地站在飘扬的队旗下。

台下的落后分子魏援朝这样评价:“呵!老刘又进步了。”

“积党国四十年之经验,老刘是可以加入组织的。”落后分子牛端午说。

一批老队员在激昂的鼓号声中为他们进行授戴。英红给陈雨燕系上了红领巾,林丽珍给土肥系上了红领巾,罗春萍给罗夏萍系上了红领巾,姐妹俩惺惺相惜,仿佛一手接过党的枪。给小蚂蚁系红领巾的是一个长得像食蚁兽的男同学。

罗夏萍代表新队员站在话筒前庄严宣誓:

“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我在队旗下宣誓,我决心遵守队章,在共产党和青年团的领导下,做个好队员,好好生活,好好学习。

准备着,为实现共产主义和祖国的伟大事业而奋斗!”

不久之后,少先队员陈雨燕在课堂作文《记一件难忘的事》里热情洋溢地写道:

“清晨,我踏着熟悉的路走向学校,太阳公公从天边露出了笑脸,石板路上洒满红宝石的光辉,路边的草儿挂满露珠,好像一颗颗闪亮的珍珠。碧绿的柳叶像垂挂在枝条上的玛瑙。忽然,我看见前面一个小妹妹不小心摔倒了,我急忙跑上前把她扶起来,关切地问,‘摔痛了吗?’小妹妹笑着对我说,‘谢谢姐姐,我今后一定学习姐姐助人为乐的精神。’

我胸前的红领巾在晨风里飘扬,我知道,早晨的风景很美,可比这更美的是一颗金子般的心灵呵……”

在她声情并茂的朗读中,落后分子钟鱼却听出了她对财宝的热爱。

9二甲下学期,“小丑”加入了钟鱼和小蚂蚁的团伙。“小丑”名叫辛沪生,是从上海来的借读生,其实并不丑。潘桂芹把他领进教室介绍给大家时,这个英俊的小男生用软绵绵的嗓音说:

“阿拉”带来大上海浮华的气息,除一口莺软的“鸟语”外,他的棕色小皮鞋,雪白短袜,乔其纱衬衫,咖啡色吊带裤,油光水滑的小分头也让布褂布鞋的小城孩子们眼前一亮。上课之前,他总要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四方的汗巾子,假咳两声,矜持地沾一沾额头,虽然他额头上并没有汗。钟鱼觉得他的做派跟一个人非常相似:棬子树街的裁缝何大头。

阿拉成了班上的焦点,孤陋寡闻的孩子们团团围住他打听遥远的大上海:

“上海的孩子每天都能吃到‘大白兔’奶糖吗?”“你们那儿是不是满街都跑上海小轿车?”“十里洋场在什么地方?”“你去过‘百乐门’舞厅吗?”“上海是不是有很多金发碧眼的洋人,住在租界里?”“公园为什么‘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回答这些愚蠢的问题,阿拉先要眉毛一挑,显示出高人一等的不屑,嘴巴哼一声:“你们不懂!……”才做进一步解释。每一个找他说话的人都要被鄙薄为“你不懂!”弄得别人只好陪着难堪的傻笑。

唇红齿白、风度翩翩,颇具“少爷气质”的阿拉吸引了陈雨燕,“天上掉下个宝哥哥。”她利用学习委员的职务便利,和他结成“一帮一,一对红”学习小组,借此亲近关系。然而她的良苦用心却未能得到热情回应。两人一块讨论习题,其中夹杂着大量的“你不懂!”和低眉顺目的“我又搞错了。”

高傲的“洋娃娃”在同样高傲的“上海少爷”面前丢盔弃甲,不过她仍不迷途知返,动情地对好友肖巧说:“连他的橡皮擦都有一股花香,真好闻。”

同学们前后簇拥阿拉的情景让“地头蛇”魏援朝觉得自己的“盟主”地位受到威胁,虽然看这个奶油小生眼棱,却不敢轻举妄动。据评书讲,上海滩有“斧头帮”、“青龙会”,这帮人心狠手辣,动辄把人“扔到黄浦江里喂鱼”。也不知阿拉是什么来路。魏援朝就像“黔之驴”里的老虎一样,“以为神,蔽林间窥之。”可是,经过一段时间后发现他既耍不来弹弓,也不会关刀,更不敢骑马杀仗,只会跟丫头片子们玩“编头绳”的游戏。“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魏援朝“因喜”。

那时,魏援朝和牛端午刚刚试制成功一把“火枪”,枪身是一截水管,部件是窗钩、输液胶管、自行车闸、手电筒后盖压簧,经过一系列复杂缜密的组装而成,弹药是拈碎的火柴头。扣动扳机,可以发射极具杀伤力的小石子,并能像真枪那样发出“砰”的巨响,冲出一股蓝烟。

遗憾的是,枪的击发装置存在致命缺陷,火药总是朝后而不是向前喷射,每次都会把持枪人崩得满脸黑。再一次改进后魏、牛决定不再亲自尝试了,改由阿拉做活体实验。

魏援朝找到阿拉,从书包里掏出“火枪”殷勤地递给他说:

“阿拉,打一枪试试,很好玩的。”

“不要不要”,阿拉连连摆手,“这是枪嘛,蛮危险的,怎么好随便玩的。”

“哎,好玩好玩,大大地好玩!”牛端午在一旁怂恿,“你一开枪,就能看见许多金色的小星星。”

受到蛊惑的阿拉有些心动,他掂掇再三,终于举起手枪,瞄准远处的一棵树,扣动扳机“砰——”蓝烟散尽后,阿拉泥塑木雕般兀自站立,粉白的脸已被崩成“黑包公”,乔其纱衬衫也烫出麻麻点点。

魏、牛哈哈大笑,牛端午说:“是不是眼冒金星?没骗你吧。”

阿拉咧开嘴哇哇大哭,骂魏援朝“小赤佬”,牛端午“小瘪三”。魏援朝和牛端午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了,勾肩搭背地渐行渐远——“双枪李向阳,坚决不投降,敌人来抓我,我就爬城墙,城墙有地道,我就钻地道,地上有张纸,我就拉泡屎,敌人来抓我,踩上一脚屎。”……阿拉的霉运接踵而至。一位同学无意中从父亲口中得知,阿拉家所在的“上海崇明”其实是上海的郊区,离市区之遥远竟需要乘船渡海,而且岛上密布劳改农场。他的揭发令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上海“农村劳改队”的。想起前些日子趾高气扬的“你们不懂!”,顿觉气忿难平。

这一天,土肥找到阿拉进行挑衅聊天,再一次被小瞧为“你不懂!”井底之蛙土肥拍案而起:

“就他妈你懂!一个上海乡下的土老冒神气什么?我还金堂市区的呢。”

一旁的肖巧用两句歇后语概括:“哼,狗戴帽子,装人。猪鼻子插大葱,装像!”

更多的同学发出“噢——”由衷的哄笑。

阿拉成为众矢之的,自天堂打入地狱,从此饱受奚笑,变成众人消遣的对象,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看上去更像马戏扑克牌上的小丑服,“小丑”的绰号诞生了。无论他走进谁,都有一张挑逗的笑脸迎接他。

“小丑,讲一讲上海的事,上海好大好大,我不懂的。”

“喂,小丑,你家谁被‘三反’了,贪污了吗?”

在小丑愁眉苦脸的灰暗日子里,还是不离不弃的陈雨燕给他指引了一条明路:

“丑丑,你去找钟鱼和刘小武一块玩,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从前小丑众星捧月、大谈“海上遗梦”之时,钟鱼和刘小武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钟鱼是一个心不在焉的看客,这个脑袋挺大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人堆后面,趴在肥胖的牛端午背上,显然没有趴在课桌上那么硌肘,一边抠鼻孔一边听热闹,把一个个“鼻屎球”隐蔽地抹在牛端午的衣领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开。刘小武却是一位忠实的听众,趴在课桌上瞪大一双渴求的眼睛,老是询问“大白兔奶糖”和“小笼汤包”食品方面的问题。这个脏兮兮的孩子就像一个现代“三毛”,那条鲜艳的红领巾像栓牛一样套在他的细脖子上,随时等待着有人把他牵走。

小丑曾好奇地向土肥打听这二位同学,土肥不屑地摆摆手说:“一个鱼头,一个小蚂蚁,无名鼠辈,你继续讲。”

后来,他看到鱼头也被崩得满脸黑时,你才明白自己和他同病相怜。

小丑入伙的过程并不顺利,钟鱼因为他与何大头“神似”而十分反感,小蚂蚁也是不冷不热。小丑采取了上海人的结交方式:小恩小惠。他从家里带来上海风味的小甜点贿赂他们。当他打开纸包,把它们呈现在两人面前时,钟鱼和小蚂蚁同时瞪大了惊奇的眼睛,这些小甜点太精致了。

“梅花饼”真是一朵梅花模样,六瓣绽开的花瓣上粘着细砂糖,像落在上面的细雪,花蕊中间用枣泥点缀出一个嫣红的圆点。“春娘酥”散发着诱人的香草浓香;切碎的杏仁、青红丝、蜜饯撒在松黄的酥上,确能勾起春花烂漫的遐想。最妙的是“翠玉糕”,对着太阳看,竟发出玻璃一样透明的幽绿,像摆在工艺品橱窗里晶莹剔透的展品。

小蚂蚁看着钟鱼问:“你吃过吗?”

钟鱼看看小蚂蚁:“我见都没见过。”

小丑得意地说:“你们当然没见过,就是上海也没处买,这是我姆妈亲手做的,名字也是她起的。”

钟鱼和小蚂蚁拿在手里,左右观赏,不忍下口,而且这几块点心也忒精致小巧了些,几乎一口就能吞下肚。

小蚂蚁贪婪地说:“你姆,姆妈干嘛不做大点?”

“哼!你们不懂!甜点本来就是小巧的,又不是山东大饼……你问的话像我爸一样。”

小蚂蚁捅捅钟鱼说:“他说我像他爸。”

小丑的家制甜点让钟鱼和小蚂蚁迷恋不已,“甜点友谊”自然友谊长存。每天早上,他们都要避开众人耳目,躲进杨树林,分享小丑带来的两三块袖珍点心。小丑慢条斯理地从书包里取出纸袋,一层一层剥开。每到这一刻,钟鱼就会听到身边小蚂蚁腹内发出咕噜咕噜巨大的空鸣,仿佛一只狗听到摇铃声那样条件反射地尾巴乱晃。钟鱼总要憋不住笑出声来。

课间休息时,小丑从窗子里看到,钟鱼跑向操场上一个踢毽子的女同学,对她说了几句话,从裤兜里掏出舍不得吃完的半块糕饼塞给她。他好奇地问小蚂蚁:

“跟鱼头说话的高个子女同学是谁?”

小蚂蚁张望一眼说:“哦

      据我的观察总结,人一过个二十六岁就难得再有机会打架了。我个人认为没有打过架的男性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想把看着不顺眼的人打倒在地然后踏上一万只脚这个冲动简直是胎里带来的。我上中学的时候虽然已经开化很多,但是知道自己“虽然不喜欢打架,但真要打起来也不怕”这种话成为既定事实基本上对每一个男生都非常之重要。话说回来,高中时候的打架实际上是缺乏艺术性与传奇性的:家长、学校、各路流氓痞子这类第三势力的粗暴干涉,外加身体没有发育到巅峰状态,因此这一时期的打架既不凶残也不好看。从上大学开始真正的打架生涯才算是到来,在高中打架打多了的人会失掉在大学中打架的不少乐趣。现在高考完毕,不少弟弟妹妹各奔前程,所以我总结了一下我在前半生的打架活动中积累的一些经验教训,力争帮助大家摆正思路,开拓视野,用X指导我们的打架活动。
      从参加人数上讲,打架可以分为单挑和群殴,从双方指导思想上来讲,可以分为想把对方打趴下、想把对方打残和想把对方打死三种心理,从阶段来划分,可以分为比较漫长的前期准备、收尾善后和比较短暂的实际操作阶段。我们将就每个阶段首先研究在所有情况之中都适用的一些基本要点,然后分别讨论在大学中可能遇到的不同情况下的应对办法。
      首先是打架之前的准备工作,第一个问题就是武器的选择问题。
      我个人不推荐用刀,原因有三点:第一,刀算凶器,副作用比较大,其次:只有在双方距离非常接近并且使用熟练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比较大的威力,最后,实际上刀这种兵器本身在使对方失去战斗力的性能表现上就已经劣于其他武器,更何况现在伪劣产品太多,不少看起来甑明瓦亮的刀砍在人身上连个白印子都没有,刀的唯一好处是让经验较少或者胆量较小的对手产生恐惧心理而消减其战斗力。如果实在要用刀,在祖国各地都应该找得到王麻子或者张小泉刀剪批发店,选择刀身狭长、相对较厚的刀(普通菜刀、板刀、西瓜刀都可以),采取“拍”的战术而非“砍”的战术。这样即使打架失败,也可以回来切西瓜用。
      绝不推荐用匕首(包括被磨尖了头的改锥、剪刀、刮刀等),除非你想要对方的命。在古往今来的打架活动中,匕首造成的死亡率远远大于其他兵器。而且,匕首对使用者的技巧要求是非常高的,所以在身上带一把吓吓人是可以的,但假如真的打了起来,那末立刻扔掉匕首并拣起附近的板砖。
      各种斧头、有尖头的锤子等也不推荐,虽然论综合性能它们很可能是所有应手兵器中最好的。但是一来这些家伙资源比较稀少,二来由于在迅速使对方失去抵抗能力方面拥有非常优秀的性能,所以还是慎用为好。大家萍水相逢,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打个架玩玩,何必那么认真下手那么绝呢,是吧。
      推荐棍棒(包括木棍、钢管等,扳手不算,扳手太重了。)。看起来棍棒似乎没有没有以上器具的威慑力,但是棍棒造成的伤害相对不大,而在使对方失去抵抗力的性能上却比较优秀,而且成规模之后声势骇人,最后,它还不算凶器,几乎可以说是十全十美,唯一的弱点就是容易断裂。在这里我要传授一点私人经验:学校里一般都有小教室,请进去,找一张课桌,低头看两条桌腿之间――不是让你看在那里学习的mm大腿――那里一般有一根用来保持课桌稳定的横撑,因为常常要用脚踩,所以都是用最结实的木料制作的,请趁人不备将之取下,然后卷在图纸里扛回来,把一头削细到可以非常方便地用双手握着,这样就可以了。顺便补充一句:绝不推荐狼牙棒!我大学同寝某曾经想在这种木棍上钉钉子,被我严词拒绝,我们都是受教育的知识份子,打个架散散心是可以的,但不能抱着下毒手的心态去打架。
      不推荐板砖。因为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唯一的用处也就是正式开打之前双方互相投掷,古话叫“射住阵脚”。
      不推荐石灰粉、辣椒水、硫酸。这些东西都会给对方造成永久性伤害,我们要充满爱心地去打架,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能象对待阶级敌人那样对待对手。如果实在想干扰对方视力或者呼吸的话,用面粉或者芥末好了。
      推荐链条(主要是自行车的附加品例如车锁和车链),但是熟练使用链条需要相当强的基本功。因此建议大家多加练习。要多洗衣服,用手充当甩干机。
      不推荐移动电话,太昂贵了,杀伤效果也不好。
      不推荐饭盆――打架的基本原则是千万别用吃饭的家伙去打架!
      最后,强烈推荐毛巾。你可以没有任何兵器,但是你不能没有毛巾。用一至两条毛巾包裹左手,可以抵抗大部分敌人的打击,在受伤之后还可以及时包扎,并且可以比较容易地区分敌我(经常有在一伙的人第一次见面的)。建议在打架之前先按照每人1.5 ̄1.75条购买毛巾,毛巾的尺寸要达到标准,不大不小。
      其次是药品、医疗卫生等问题。
      大学中一般打架过程中可能受到的伤害有:普通外伤、软组织挫伤、骨挫伤、骨折、出血、脑震荡、关节脱臼、牙齿脱落等。所以要在打架之前就联系好附近的医院,至少也要把打架地点选择在距离医院很近或者容易叫到出租车的地方。有了伤势尽快去医院,不要自行处理,也不要告诉我你脑子冒水了要去校医院!
      应该准备的一般用具如下:酒精棉球、脱脂棉、镊子、纱布,有条件的弄一些冰块,此外,找一个o型血的家伙以备不时之需。
      应该准备的一般药品如下:创可帖、红药水或者紫药水、云南白药、风油精、各种消炎药、跌打膏药、镇痛片。
      打架之前大家都要喝一点浓糖水(最好是白糖或者冰糖),打架之后都要喝一点果汁等饮料。
      最后是组织工作准备问题。
      所有参加打架行动的X致有三种,一种是发起者,一种是助拳者,还有一种是打架之后的谈判者。在漫长幸福的学习生活中我们有大量机会成为所有这三种人,稍安勿燥。
      哪些人可以选择来助拳?这个范围要搞清楚。首先,不能由于打架拖累人,如果你有一个骁勇善战的死党正背着处分或者正准备入党,那么这场架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打的。其次,不能找要钱的助拳者,打架这东西是一件高尚的事业,不能让金钱玷污它的纯洁。在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成为商业规律的填房之后保持一点原始和理想主义是应该的。一般情况下,助拳者的范围仅限于同寝和同乡中比较茁壮的。要事先打听以对方的能量估计一下他可以搞来多少人,我方的指战员数目要大于对方的60%并取整――基本上再少就很难赢了。
      比指战员更加难以挑选的是战后的谈判专家。这个人的选择应当很慎重,事实上我们知道打架非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恰好相反,它还会带来大量乱糟糟的问题。这时双方就需要各自找个有点头脸的人说话,把事情协商解决一下。以我的经验,男性辅导员是最佳人选(绝对不能考虑保安,除非他是你的直系亲属),他是个半老师不老师的人物,而且由于上多了政治课普遍都能言善辩并且说的话都非常没有道理――大家可以想像派个唐僧去谈判是什么效果。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谈判是战争的继续”,让谈判专家在嘴仗中气对方一个七死八活吧。
      好了,要准备的就是这么多,下面的事情就是正式动手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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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结得挺全面的,我是MM,没打过架,看了你写的,很想来一盘。。。找个机会。。。

  “打架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英雄》剧组办的记者招待会上来了恶客,公共场合不关手机不说,提问的口气也恶毒,大意是:你这片子,去掉风景和打架,还剩个啥?
    媒体象狗,见了骨头或屎吠得就凶,且嗅觉灵敏,纵使两者深埋地底,它也有本事给你刨出来。老谋子最近这几年排场做大,深谙训狗之道,纵狗行凶的事也没少干了。问题是媒体这条狗胃口大,养不亲,许多时候六亲不认,回头就把拿着骨头的手咬一口。更有一点:咬定了就不轻易松口——满头高粱花子的小成本,固然可以咬你一口夸张阴暗面取悦洋人,动用解放军XXX部队的大制作呢?一样咬,这次咬的是取悦当局无耻炒作。里外不是人的次数多了,老谋子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所以这次借机发作了一把。
    老谋子从不缺农民式的机智,他小心地从那句话里头剔出“打架”二字,宣布:把武打称为打架,乃是对两岸三地广大武打电影从业人员的极大侮辱。这一手玩儿的稀,很有“你骂俺可以,可要骂俺们村儿,就不能够”的煽动性——尽管老谋子实际上在村子里也是个新户口,除了友情客串兵马俑那次,这一次的《英雄》可以说是他 “打架”电影的处女作。
    好,回头讲正事,这“打架”二字,真是什么严重的侮辱吗?上面那恶客的问题,假如把“打架”二字换回“武打”,老谋子那个挑拨离间之计恐怕就不得发市,可低头想想:武打就真比打架高贵?根正苗红?高出那么一到两个种姓?嘿,我还真不这么认为。打架这东西在我心里,有一块看得见风景的自留地——珍贵着呢。别的不说,武打,那可不就是“假打”?打架不同,那是真家伙。
    人会对什么东西叫真?对自己从事的,了解的东西才叫真——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喜欢,迷恋的东西才叫真。互联网上曾经流传过一篇叫什么“世界上KO率最高的格斗运动:黑市拳”的狗屁文章,编得简直没谱。一帮千古文青侠客梦的看到了,震动了,唏嘘了,遂不辞劳苦地四处转贴——这就犯了我的忌讳,让我很不爽——基本上就跟文青看见初中生拿了自个儿的老段子满世界去泡妞那样不爽,所以特地牺牲若干午休时间敲了一万多字节,把那篇东西丢翻在泥塘里,还用后腿(韩老师语)往上扒拉了些脏东西。
    然而破坏过后没有建设,总是不美。架,不是这样打滴,可究竟该怎么打?这篇就从理论高度和技术细节上来谈谈打架的真面目。
    在开侃之前,需要严格定义:我这里扯的“打架”,不动铁器,所以片刀管叉自行车链条一律禁用,至于从兵工厂里开出土坦克来就更加不允许了——这里的打架,指的乃是男人之间的徒手格斗。我也知道,一加这个限制“男人间”,立马有会女士跳出来骂我“沙猪”——倒不是什么生物学上的新品种,“男性沙文主义的猪”的昵称是也。可你不能不承认,打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还就是一老爷们之间的事。据不完全统计,其男性私密程度,大概位于刮胡子和挤暗疮之间。再说了,女人打架的具体事宜,咱实在是不大了解,露怯的机会还是谢绝为妙。
    我提出,两个因素左右一场打架的最终形态:目的和规则。而多数情况下,规则又常常是由目的决定或者说是为目的服务的——这个恐怕说得比较形而上,不怕:咱们举例子。
    比方说小男孩们上房揭瓦或是集体开打,现代生理学心理学上早有那么一个解释,叫做“皮肤饥饿”:在那个环境和年龄,他们实际上需要也享受这一类的肢体冲突——这就是目的。可享受归享受,过于剧烈的疼痛还是不愿领教的,又不是玩SM,所以打到酣处,常会有人托地跳出圈子,头上见汗,急赤白脸地吆喝:“男子汉大丈夫不打下阴!”——这就是规则。这规则,可以说是双方在共同目的下达成的某种默契。再比方说有那么两位,钻进一个绳圈里头,大家戴上手套互抡。其目的很简单:是要广大观众——绳圈边上的或是荧屏前头的,从褡裢里头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帮个钱场。终场铃声一响,这两位吐掉牙套,热烈拥抱,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要去消费自己应得的那一份银子的。假如里头一位吐掉牙套,抱住另一位的耳朵不屈不挠地啃了起来,就显然违背了规则,也会危害到目的,当然观众们也许会觉得物超所值,不过这不在咱们讨论的范围。

  那么,打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鸡为什么要……打架?
    喻于利?喻于义?
    坦荡荡?常戚戚?
    为了理念、信仰?为了活命?或者为了交配权?
    是施施然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为中华之崛起而打架!”还是脸上肌肉抽动着说:“输了的就拜这小尼姑为师!”
    是不是也有一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争?
    如果为了女人而打架,则现实主义中是否也就兑上了几钱浪漫元素在里头?
    答案是……全部。嗨,不是我取巧,想想吧:人是多么复杂一种动物,人类的心理和行为当然也千奇百怪。打架的目的,现实浪漫,虚虚实实,决难简单解释清楚。
    有现实到让人汗不敢出的——俗称一架定生死。看官们脑子里是否已经想到了古罗马的光荣?我却偏不举这个例子:首先,那多半属于持械格斗,不在咱们讨论范畴;其次,角斗的死亡率并不若大家想象中高:许多僵持的比赛以平局收场,受伤的角斗士可以用手势示意比赛终止,骁勇的伤者和败者也往往被观众放生……实际上,新的历史研究表明:角斗士比赛死亡率大约在百分之二十左右——这也进一步反证了所谓“死亡率极高”的黑市拳是怎样一个可悲的笑话。这里要说的是部电影,因为没有作为大片引进过,所以也没有正式中文译名,不妨粗糙点,直译作《精神胜利》(Triumph of the Spirit),不,这不是阿Q同志的自传电影,也不是德国毒藤花帮希特勒拍的宣传片,实际上,这片子系史实改编,讲的是二战期间关押在纳粹集中营里的一个犹太裔拳击手的故事。由Willem Defoe这位一脸沧桑的同志担纲——对,就是前些年跟《英国病人》里头被切了俩大拇指总是一脸于思那位,去年大片《蜘蛛人》里头戴着绿帽子踩喷气滑板满世界转悠那位也是他。话说这个不幸的人入了魔窟,还不得一个痛快死,被迫长年与其它囚犯打拳赛以供看守取乐。比赛规则倒是大体参考和平年代的拳击,所不同者:失败者直接送进毒气室。这哥们儿数年间身经百战,也不知道熬过了多少生死一线,多少不眠之夜,多少人性的绝望挣扎,硬是挺到了战争结束,逃出生天。这样压力下的打架,光是想想也会让人嘴里发苦,恨不得当场胃溃疡就犯了,你要遵守规则吧,对手却可能使黑招,你一输,那就送去淋浴,唯一区别:龙头里出来的不是水,是齐克隆B。你要先下黑手为强呢?说不定纳粹看守里头有一正义感用得不是地方的,觉得你违背体育精神,掏出盒子炮赏你一颗花生米。所以每一场,无不如履薄冰,具体是怎么打下来的,事后问那犹太哥们本人,恐怕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有浪漫到近乎搞笑的——比如欧洲中世纪的骑士道:一帮顶盔贯甲刀枪鲜明的大老爷们儿,选个理论上决计不可能拿来做老婆的女士仔细崇拜着,小心供奉着,天天念叨着。尽管手都没拉过一回,可为了替这女士“增加荣光”,骑士们不惜四处寻衅,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动手。提枪上马一个对冲决了高下,意气风发的赢家会把臊眉搭眼的输家遣去梦情儿那里代为转达自己的满腔爱意。关于这个,赛万提斯老儿在书里有极为生动的描写,虽然那位愁容骑士演来不免过火,但历史上还真就有这样的糙事儿。或说,这个比较遥远,且是持械的,咱就举个近的:众所周知,咱们国家有一个时期,学校关门,治安松懈,许多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愣头青三五成群,游逛在城市里,划分势力范围,就差抬起腿来撒尿圈地了。这样的两帮人一见面,则有人瞪眼挑衅曰:“你丫干嘛照我?”固定答案自然是:“你丫不照我怎么知道我照你?”这比老钱描述的“侬是畜牲,畜牲是侬”之类语法练习可要简洁得多,交换了上述一个回合之后,就可以挥拳头上了。其实说起来,倒也很有武都头“老子生平专打天下硬汉”的意思,够浪漫。可惜这样的阶段很短暂——很快有人捡起了第一块板砖,打斗迅速进化到石器时代,而后历冷兵器时代,最终跑步进入铅与火的现代社会,而小马哥毕竟不是人人胜任的,浪漫气氛遂一扫而光。
    再说这个打架规则:大致可以分成自行发展出来的,或者特殊环境逼出来的。
    自行发展出来的打架规则,最古的不外两项:摔跤和拳击。往混沌初开的时候看:五千年前尼罗河边的壁画上就有类似摔角的画面。三千年前古希腊哥们儿光腚办奥运的时候,初始八大比赛项目,里头打架的占了俩:一个摔跤——实际上1896年首届现代奥运上的古典式摔跤,字面直译过来就是希腊-罗马式摔跤(Greco-Roman Wrestling)。另一个唤做Pancratium——据史料记载是种拳打脚踢使拌子的混合技术:既然我们中国人可以就地挖出蹴鞠捶丸去认领现代足球和高尔夫的发明权,则希腊兄弟认为这种手上缠牛皮带子的格斗项目是拳击的始祖也是无可厚非的。转到东半球,七百多年前尘土飞扬的中亚草原上,那达慕大会上男子三项除了骑马射箭,重头戏就是摔角。而咱们文明古国这“角抵之戏”的历史也绝短不了。隔壁东洋鬼子传说里,他们岛国的命运更是当酋长的一扑定江山的结果。
    这些自然发展成形的格斗技术,是在地球表面所有有人居住之处,在一个可比的时间段里,相继独立地发展起来的,而且大同小异程度极高。这个其实很好理解,只要是人,不外乎俩拳头俩腿,到底该如何使用,几千年下来,任你和平主义如一灯,或是悟性低下如郭靖,也该琢磨透了。这就好比性交体位,印度性经也好,秘戏图考也罢,起上各种香艳的葛名字,实际上就那三招半。真要在理论上有突破性进展,恐怕要等人进化出第三只手或是别的什么器官来方有可能。
    特殊环境逼出来的相对要特别一些。比如说幕府上有政策,不准琉球居民拥有武器,连把菜刀都要公用,老百姓们下有对策,引进国外经验,鼓捣出了空手道。而当初被当作行货贩卖的黑奴,因为双手被缚,就发展出了腾空巨多,脚法华丽的“卡布埃拉”。不过下场不同:空手道根子正,且意在当凶器用,这些年下来,去芜存精,发展得欣欣向荣;而“卡布埃拉”,因为是戴着镣铐跳舞,局限很大,时至今日已经演化成为类似庆典舞蹈的东西。
    但是,提醒一下,不要忘了我前面提到的大前提:打架的目的决定打架的手段和规则,而打架的目的五花八门,不能尽言。比如同样一个摔跤,目的不同,手段规则就大相径庭——就以我现在寄居的资本主义米国为例:
    四年一次,就会有这么一帮人聚集在几个鸟不生蛋或者要生也是难产的地方:种族肤色年龄各异,三教九流都有。大家钻进当地大学的体育馆,把五花八门的行头扒了,露出一色可笑的紧身连短裤背心,不少人还戴着样子愚蠢的护耳——掀起护耳看时,耳朵基本上呈软塌塌的菜花形。其后几天里,这帮人在垫子上猫腰相互打量,伸出手爪拍打对方的肩膀和耳朵(菜花就是这样炼成的),扭作一团翻来滚去,汗臭熏人,疼的咝咝倒吸凉气……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神虔诚带点癫狂。几天过去,尘埃散尽,这帮人中的许多人收拾收拾,一瘸一拐溶进人流,再回他们的三百六十行中去,剩下几位,就是美国奥运摔跤代表队。
    又有那么另一帮人,大半年都在全国巡回,一如当年马戏团下乡。打扮则比较自由化:有秃到发亮的,可也有不少留着油腻腻的长头发,内中有几个还戴着花里胡哨的面具,不少人光着脊梁,露出一身类固醇催出来的横肉。上得擂台,则从地上捡起早就备好的话筒长篇大论——据说老美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在公众场合的讲话,这帮朋友显然练过,公然不惧。到真正动手开练时,拳头高举轻落,且把擂台地面跺得山响,制造音效。打到性起,还会按剧本要求爬上台柱或是边绳作出种种雄鹰展翅的豪迈姿势,然后啊呀我要飞跃,大肘子直飞地上奄奄一息的对手的面门,当然暗中瞄准的受力点实际上是那倒霉蛋脑袋侧面几寸的地面——地板很有弹性,且敲打起来动静极大。

  不过,楼主好像没有介绍打架的选择对象?
  我推荐和外校的打——如果和本校的打通常是两败俱伤,原因有二
  1:和本校的打,校方处理意见往往是各打五十大板,倒霉的是大家。如果和外校的打,校方会产生护犊子的心态,从轻处理。这样,既打击了敌人,又保存了有生力量
  2:在本校打,助拳的也不大好找。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打起来了,也不爽快

  是的,一个摔跤,打奥运和搞娱乐,区别就有这么大。所以就有人提出这个尖锐问题来,这么多格斗流派,最古老的,最基础的,最实用的,最……真正动手开练,究竟哪个最管用?这还算是问得比较技巧的,其实司马昭之心,小屁孩都知道:“到底谁打架最厉害?”实际上,这类问题咱们从小起就没断过,典型句式:老虎厉害还是狮子厉害?
    罗马的光荣是找不回来了,今天别说把狮子老虎往一块儿凑了,你穿个裘皮大衣上街,都要防着心地善良的动物保护分子兜头淋你一身油漆,你要不服换身太阳旗试试,劈脸就是屎尿伺候……嘿,跑题了,可虽然狮子老虎不行,人倒还可以。为什么?一个字:钱。现在过日子不靠神仙皇帝,要靠我们自己,可自己要是没钱,就靠不大住。狮子老虎现在有了权益保障,可它们不会兑外币,高级动物高就高在这里。所以说,只要有足够观众对不同打架技术的对诀感兴趣,且愿意掏腰包,自有能人来操办。
    办这个又有个关键——猜对了,还是这个规则问题。就跟当初咱们散打王挑泰拳手似的:让不让用肘,准不准起膝,抱摔限不限时……得一条条地死抠,其勾心斗角程度,实在不下于韦小宝同志和费要多罗勘定中俄边界——这个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伟大如拳王阿里,当年也遭过毒手——不,准确地说应该说是“毒脚”。
    话说拳王签了合同,去日本打一场特殊比赛,对手是当时日本摔角界的天王巨星。日本人的学习消化能力你还真是不服不行——自打从西方引进了职业摔角之后,搞得象模象样,那时候职业摔角运动在日本已经深入人心,而挑战阿里这位摔角手更是全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超级明星,所以这场比赛的影响力完全是关东大地震的等级。
    说到这里你不得不敬重阿里。他当初因为信仰关系拒绝去越南打仗,政府脸上挂不住,软硬手段齐出:一方面暗示只要你低头一定给你安排国内军职,不必飘洋过海当炮灰,另一方面则威胁你若不识抬举,金腰带没收不说,还要请你吃牢饭。并且官司期间,叫你一场比赛也打不成,一个大子儿也甭想挣。换了一般人怕是早糠了,可阿里为人很有脾气,软硬不吃,之后六年里,冒蹲大狱的风险,把官司一路打到了最高法院去。最后不但赢了,还在自己竞技黄金时代已过的情况下,硬是上擂台用拳头夺回了金腰带。而这次去日本对摔角手的比赛,行内人士都觉得这简直是丢拳击运动的脸,他老兄却同意的爽快——无他,日本人出价非常慷慨。他当年为了一个理念,自动放弃作为一台印钞机的权利,可是遇上自己觉得该赚的钱,才不顾及世俗的看法,我想,这完全可以被称作“君子爱财”了吧。
    哦,又扯远了,言归正传。这场发生在1976年的比赛,让观众见识了格斗项目历史上最为古怪无聊的十五个回合:日本摔跤手显然是有备而来,锣声乍响就往地上一倒,仰面朝天,跟刚学了“亢龙有悔”的郭二傻子似的,反复使一招“兔子蹬鹰”,往拳王的下三路乱踢。这招一出,你阿里蝴蝶一样游走也好,蜜蜂一样叮咬也罢,拿他这种乌龟战术一点办法也没有。十五个回合下来,日本人的整个脊梁在地上擦得红通通,而拳王膝盖一带也有不少大脚印子,关键是——谁也没真占到什么便宜,裁判结果出来——平局!日本媒体脸皮比较厚,在“机智”,“战术巧妙”上大吹大擂,就差把宫本武藏当初严流岛故意迟到那档子臭事儿拿来比较了。美国这边就比较刻薄,当场就有冷笑出声的。想来阿里和那位摔跤手背地里老脸上不免也红潮汹涌过一阵,不过各自摸摸胀鼓鼓的腰包,当可心安。唯一的输家大概就是为了看惊世大格斗而掏钱的。
    是的,规则上不动脑子,不同流派之间的所谓打架,就那样驴唇不对马嘴,就有那么难看。
    至今为止,在制订这种不同技术流派打架规则上,比较成功,或者说曾经成功过的,当推UFC(Ultimate Fighting Championship),国内有没有转过我不太清楚,按字面可以译作“极限打斗锦标赛”。
    我九十年代刚到美国时候,一帮同事老美一到周末,心急火燎就要往家赶。我心下诧异,问尔等急什么,就见这帮家伙激动得毛脸红通通,都说要早点回去收拾场地呼朋引类看UFC,争分夺秒之余还总不忘跟我鼓吹几句:这玩艺真好看,拳击摔角都比不了,那可是真打!

  好啊,在天涯学会了吵架,再学打架,好!出去看哪个小子敢惹我......啊!不要砸我.

  我意志薄弱,受了引诱,就注意起这个UFC起来。发现这就是一种在八角形铁网圈着的场地里的打架,没有技术规定,不分体重级别,不设时间限制——我得承认,当时知道了这些让我挺激动:这听起来可很接近打架的真实形态了!后来听说,规则其实还是有几条的:不准咬,不准抠眼,还有一条比较新鲜:不准Fish hooking,也就是说,不准把手指勾进对手的嘴里使劲扯。这一条我认为原本是不必要的——如果没有前头“不准咬”那一条的话,笑。虽然这些繁文缛节让我小有挫折,但总体来说,还是很让人期待的。所以此后几年,花钱或是不花钱地,看了大量UFC的比赛。
    这也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见识所谓的巴西柔术(Brazilian Jujitsu)。
    第一次看整届的UFC比赛,眼花缭乱:打拳击的,玩摔跤的,耍空手道的,练泰拳的,还有不知什么门派,反正一身横肉目露凶光的。大家成双作对钻进铁网里头亲近,赛制是不能犯错误的单败淘汰制,好不刺激!开打后的真实情况与好莱坞大片或是奥运赛台大不一样,说实话有些类似于泼皮无赖赌钱起了争执大打出手——管你专业也好,准专业也罢,很少有人能顺利完成一个标准技术动作的。冲突一起,大家很快亲热地抱作一团滚倒在地。运气好点压在上面那位就抡起老拳表演武松打虎,常常是流血五步的局面。
    但有一个例外,是个搞古典摔跤的,此人是一米九几,百多公斤一条大汉,留着两撇色情片小胡子,摔跤鞋带子绑的一丝不苟,解说介绍外号“野兽”。就见他逮住一个打泰拳的,连续两记教科书式的过桥摔——看的我目瞪口呆:绝对是Street Fighter2 Turbo版里头俄国佬的作派。如果不是摔跤垫子铺地,打泰拳那位怕是要当场落个生活不能自理。
    这野兽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极为枪眼。对手抵抗轻微,或者至少看起来被打得抵抗轻微。决赛时他昂然进场,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就在这时候场子里起了一阵小骚动,一支奇怪的队伍向铁网靠近。这是一群穿着柔道服的南美人,排成单行,后面的人把手搭在前面的人肩膀上,都把脑袋都埋得低低地不看路,让人想起那张瞎子带路的法国油画,又或者是射雕里头坏了招子的鬼门龙王千手人屠一干人,总之是透着诡异。这队伍里头一人越众而出上了擂台,宽大的柔道服松松垮垮挂在瘦长的身架上,弓腰含背,倒是一张轮廓分明的拉丁帅哥脸,可惜长了两条倒吊眉毛,且脸色不好,看起来一副病容。跟野兽并排往那里一站,即便再没经验的眼睛,五十磅的体重差异总是看得出来的。我心中暗叹,正不知这痨病鬼会死得如何惨不堪言。
    比赛开始了,两边象征性地站着比划了几下,就双双滚到了地上——看起来似乎还是那位晦气脸师傅主动仰面倒下去的。野兽是摔跤垫子上滚大的,当然如鱼得水,只见他叉开双腿撑住地面防止对方挣扎滚动,一手按定目标,另一手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就砸……大家都闭了眼不忍看。可待到睁开眼时,下头那位的脑袋却并没有如预想的变成烂西瓜,只见他两条瘦腿紧紧环住野兽的上半截躯干和按住自己的那条粗胳膊,双脚在野兽肩背后方死死互扣,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了白;而两只手则是一刻不停,在防止对方卡自己喉咙和抵挡对方的拳头击打的同时,伺机用柔道关节技进攻对方按住自己的手。总之,这南美人就象一只张开触角的章鱼,死死地贴在了摔跤手肚子下面。
    初看野兽牢牢掌握着主动权,稳占上风,但实际上,双方在垫子上的任何移动,都是由野兽低着头,拖着对手全身的体重完成的,体力消耗极巨。而挥舞的老拳因为隔着对方的一条腿,又加上南美人不断在地上滚动躲闪,几乎完全伤害不到对手。虽然膂力和体重上的巨大差异使得南美人也无法反守为攻,但他只需要相对省力地仰躺着,扣紧双腿见招拆招就行了。大家渐渐都有点明白过来,野兽是在打一场不可能获胜的仗。
    很长一段时间就在僵持扭打中耗过去了,大家已经可以感觉到野兽树干般的腿不若先前稳固了,打出的拳也渐渐无力……就在一瞬间,南美人动了起来,他利用对手的松懈和疲劳,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一个连肩箍颈,勒住了野兽公牛一般的脖子。野兽猛然惊觉,拼命挣扎,南美人全然不顾,只是慢慢收紧套子,然后,仿佛蟒蛇缠住猎物时候那种致命的颤抖……野兽拖着对手继续蹒跚挪动了几下,然后在被勒昏之前用仅余的一点意识拍地认输了。
    我目瞪口呆,就此永远记住了这个病夫的名字:Royce Gracie,还有这一流派:巴西柔术。这种可能是日本移民最先介绍过去的技术在南美产生的恶魔变种。众所周知,柔道技术由两大组成部分:投技与寝技。巴西柔术可以说是把寝技中的窒息技与关节技分支发展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其实是非常符合实战的考量:虽然这一派上台也穿柔道服,可他们心里非常明白,遇上打光膀子甚至抹了油的对手,投技是先就废了一大半的——真正决定命运的技术在地上。而那些以击打作为主要进攻手段的技术流派,猝然遇上针对性极强的巴西柔术时,基本上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后来知道,UFC比赛,实际上是由巴西柔术——具体来说就是其中具统治性地位的Gracie家族,一手策划的。其制订的规则:特别是抱摔无时限以及铺在地上的软垫,无一不是为自家招数量身定做。至于有备而来举办比赛,挑战天下流派,最终为的是在北美推广他们的生意。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93年第一届UFC以降,培养出一大帮死忠的观众和追随者,Gracie家族在北美大设道场,弟子中不乏极具影响力的社会名人。商业成功之外,电视曝光使得这项运动对所谓无抱摔限制(no hold barred)格斗运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此后大量所谓异种格斗技比赛的参加者中,巴西柔术或类似技艺的训练者往往占压倒多数,而只要比赛规则允许搂抱窒息,任何参加者都要有对付巴西柔术的准备。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尽管背后有这样的利益驱动,UFC,特别是早期的几届,完全可以说是公众能见到的最接近打架真相的比赛了。事实上,UFC单败淘汰,不分体重级别,无时间限制的比赛是如此残酷激烈,造成了许多“惨胜”——选手虽然赢得比赛,却因自己也受伤而无法继续,以至于屡次出现主办者安排的递补选手以生力军姿态出场取胜甚至抱走冠军的事情。
    然而,此后的发展大概也是Gracie家族始料未及的。首先,各路人马在最初的大败亏输之后,纷纷研究起对付巴西柔术的办法,这东西其实并不存在什么了不起的心法秘诀,实际上也就是柔道和自由式摔跤的一些实战使用,何况巴西柔术学校如雨后春笋,弟子人数剧增,身体条件占优的后学“以彼之道还治其人”的情况也越来越多。相应的,UFC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僵持比赛,冗长沉闷,许多比赛结果要由裁判来裁决,于是有了“多数裁决获胜”甚至平局,很欺骗大家的感情。而随着比赛影响的增长,吸引来不少真正的大鱼,到了后来就出现了仔细研习过巴西柔术的前奥运重量级摔跤选手连续垄断多届冠军的情况。
    与此同时,比赛的激烈程度和血腥场面也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与反感,有政客在各个州积极活动立法禁止这种比赛,一时间人人喊打。97年起,UFC比赛为了生存不得不作出重大改制,单败淘汰争冠的形式基本消失,演变成每晚预先定对手的若干独立比赛,更重要的是按体重分级和限时回合制的出现,UFC渐渐向主流格斗运动靠拢,与真实的打架世界渐行渐远了。
    看官可能已经开始不耐烦,说了那么多,还是没有说清楚:这个架,千头万绪,究竟到了生死关头该怎么打?

  狮子老虎究竟谁比较管用?不要一味回避矛盾,你倒是给个确实的说法呀?
    这里要讲一下政治:我对打架认识的发展,不是简单直线地,而呈螺旋形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趋势……不许笑,再借咱中国法制建设先行者韩非子同志的说法,这打架么,也是“上古竞于道德,中世竞于计谋,当今竞于气力”。
    大家开裆裤时节,体力和打架技术虽有差异,但不大,所以“态度决定一切”。狼狈跳出圈子,扯着嗓子喊出诸如大丈夫不打下阴或是老娘们才用指甲之类口号,其实基本上与认输无异——你遵守规则可别人不吃这套,下场不惨的几希!回头看看,颇有宋襄公式的悲壮。是为竞于道德——不过与原意相反:不讲道德的胜。
    后来青春痘岁月,开始广泛接触文艺作品中的暴力了——比如说,电台开始放山东台的《水浒》或是东洋的《姿三四郎》,遂有了拧着腕子酒不醉人人自醉地瞎比画醉拳的,也有了不顾塌塌米和沥青地的差异在建筑空地操练柔道滚破了裤子回家挨揍的。揸开五指演练降龙十八掌的,那叫做食古不化,看过《加里森敢死队》的就懂得借用国外先进研究成果——用掌缘劈,更有牛的,不知从那里搞到军队的格斗手册,懂得使用掌底跟手腕相接那地方。科学技术就是战斗力,一点不假,这比的就是计谋。
    再后来就有通过非正常渠道看了李小龙的,主要成果是都学会了摆姿势时候把灵活的那只手放在前手,还有就是拿手在别人脸前一晃然后冲别人膝盖猛踹一脚。相关成果是眼光闪烁且老爱用大拇指蹭鼻子侧面。当然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副作用:李小龙那一路奇快如野猫的身法不是人人做得到,可凄厉如阉鸡的叫声可都学了个十足十——其实李本人也承认,那绝对是电影效果,他本人真打架时候是不那么叫的——丢不起那个脸。这派算是在野的,
    也有真正去学散打摔跤甚至空手跆拳诸道的,添置一套白大褂,兼用先进理论武装自己——可能的副作用是添了个有事没事对着空气鞠躬的毛病。这一路因为是学院派,学迂了的不少,症状是开打之前要先拉韧带,还有就是操练了几脚边踹就觉得自个儿是下任候补散打王。这帮人在与体格经验占优的市井流氓对练中常常是屈居第二,让野路子竞于力气的游击队大为高兴。
    出了国,发现对格斗类体育项目的转播比起国内来并不如何丰富——除了要额外掏钱的pay-per-view,就是在ESPN频道的一些家庭主妇时间段杀时间,黄金时段放的如火如荼的倒是也有——就是那个职业摔角。最大的收获就是上面提到的UFC了,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国内学院派被草根派打得满地找牙的现象:任你拳头骨节练得齐平,连环旋风腿打得美轮美奂,可一对一遇上有决心的对手低头抱腿,想单纯用拳脚肘膝的击打技术阻止对方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错,李小龙最后的打架哲学已经简化到了“一招”:用久经锻炼的前手手指突刺攻击对手的眼睛和喉节。这确是很符合不少武侠爱好者或是文青们对于“大巧不工”,“绚丽归于平淡”,和“无招胜有招”的理解的,只是有一个操作上的问题:当体重占优的对手把头一低,俯身冲你下盘过来的时候,你如何攻击他的眼睛或者喉结呢?而一旦不可避免地滚到地上,遇上对手操练精熟的地板技巧,你这无招不但胜不了有招,多半还要大大不妙。
    如果说,以战后大山倍达的极真流为代表的“全接触”空手道把近代空手道从那种拳头碰到目标前一寸硬生生收住的无聊道路上扭转过来,那么随着90年代以降巴西柔术的兴旺,“不限抱摔”替长久以来击打技术一枝独秀的近代打架重新开启了尘封已久的那一维。
    转了一大圈,我们终于渐渐接近了真相——否则怎么会说是螺旋上升呢?笑。聪明如你想必也已经想到,虽然滚到地上不可避免,但攻敌要害这一点并没有随着空间维度的改变而改变。实际上,我们小学时候魏巍同志在《谁是最可爱的人》中已经给过我们最明白不过的答案——松骨峰上,子弹打完,手榴弹甩尽,刺刀拼弯,此时此地,嘴里叼着对手的肉,手指插进眼眶里——这就是打架的真面目!
    牙齿可说是身体各器官中天赋材质最坚硬的武器,以硬击软,用对了的话基本上无坚不摧;而虽说翻开眼皮露出的只是眼球的一小部分,大半个球还在脑袋里头,抠大不易,然而打斗中无论站着躺着,只要戳中一下就有扭转战局之奇效;至于男人的那话儿,基本上就跟日本人当初说的“俄国军舰停泊港内,吸引我海军前去攻击……”是一个道理,已故姓王的把闻讯赶去的日本鱼雷艇比作穿皮衣拿鞭子的职业色情工作者,很不严肃,但是性命相扑之时对这一点的认识就再严肃不过了……
    单纯依靠体力技巧而想在打架中常胜不败,痴人说梦而已。先天的如蒙童般趋利避害,不作道德评判,不受规条限制的心,再加上后天对人体解剖的认识,有针对性的训炼——是为一对一打架的取胜之道。
    喘口长气,简单吗?说白了是真简单。可你看看金庸十五篇,洋洋百万言,有面目的会家子算起来怕是要上千,里头真正会打架的——丽春院时代的韦小宝一人耳!

  其实这个帖子是转发的,发了一次,被删,说是不能发转贴的。
  也是就冒充原创发了,成功。

  lzA啊楼主,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哈哈。打架我不知道你如何,东拉西扯胡说八道的本事真的一流。要学习啊。

  想当年我们小学有个姓宋的女老师,右手比左手大一倍,就是打学生大的,当时真应该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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