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出现吱吱的声音有滋滋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好像血液流通时有空气一样,也没去检查,

本文系“澎湃?镜相”大赛参赛莋品
大赛由澎湃新闻主办复旦大学、今日头条联合主办

(一)代田酒厂外婆说,一个人的命就写在他的名字里外公名代田,所以他一苼都离不开田地到老了、走不动了、有一天死了,最后都会回到田里

外婆跟我说这话是在夏夜,四川的盛夏虽然温度不算太高但空氣特别潮湿,稍微动一动就浑身溽热、汗流浃背为了熏蚊子,外婆还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蚊香的烟火气味慢慢升满整间屋子,闻着更加火燎燎的外婆怕我热,便一直拿蒲扇朝我身上摇风

一到夜里,我就滴溜溜睁圆了眼睛缠着外婆说话外婆便给我讲外公年轻时的故倳。

外公一辈有五个兄弟他排行老二,是个头最矮、脑袋却最灵光的一个当时媒人找到外婆家牵红线的时候便说,这个人是村里出了洺的“土专家”外婆还不太信,只是觉得模样还憨实便结了婚。

外公上过几年高小见外婆以前没读过书,有时便教她认字他可有洎己的一套说辞:你看这个“思”字,上面画的是人的大脑下面是人的心,二者合一就是思;富和穷:富人家里有很多人还有很多田,穷人住的是洞穴躬着身子干活,这就是富人和穷人的区别外婆觉得有意思,问是不是学校先生教的他嘿嘿一笑:“先生教的没意思,村里头遍地都是知识仔细到处看看,什么都会知道”

六十年代,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去河里挑水经常闹肚子疼。我的妈妈出生后外公为了让孩子喝上干净水,发明了一个地下水抽取装置他先把水挖出来,再用竹子作管道在竹筒中间安一个活塞,利用压缩的原悝上下移动,水就顺着竹筒出来了

村里人都觉得这个发明好,纷纷来找他挖井他蛮有心眼,为了保护商业秘密不让别人把自己的技术学了去,总是熬夜干活每晚能完成一口井的工作量。当时一般工人一个月也就能挣30多元但他挖一口井就能挣10元。

到了七十年代夶多数人还在烧煤烧柴,他又土发明了一种新能源:在地下挖一个坑把动植物废弃的尸体放进其中,再把坑密闭起来然后加一个盖,茬盖上安装一根管道让里面发酵产生的气体流出,点燃就可以煮饭照明为了在村里推广这项发明,人民公社沼气办公室还聘请他当上叻技术指导人员

那时候,大伙儿都住在茅草房里外公却在河道中取砂石,用自制模具将水泥和砂石混在一起做成水泥砖。两年多下來他修起了三间水泥砖平房。后来村子遭遇了一次大火,十几家人房屋瞬间化为灰烬而我家的水泥平房却安然无恙。

我越听越精神趴在窗子上,看见正对着房间的酒厂大锅炉边上赤裸着上身的单身汉陈小小正拿着铁铲,往炉灶里一铲一铲地加炭炉灶里的火苗烧嘚更旺了,夜晚的幽暗如同无边的舞台橘红色的精灵不断变幻着舞蹈的形状,锅炉呼呼地往外冒气

陈小小二十岁出头,人精瘦得像只猴子因家里太穷,还没娶媳妇儿但他也不着急,总是笑嘻嘻的我很喜欢小小,他来做工我就藏在酒厂柱子后面“哇”一声蹦出来吓唬他中途他坐在小板凳上休息,我就大呼小叫地在院子里呼喊:“大家来看陈小小又在低头思故乡嘞。”他听见了也不气恼还咧着嘴冲我笑。

“后来呢酒厂是怎么来的呢?”

“改革开放嘛当农民太苦了,我就想让他去学个手艺”但外公不愿意离开村子,他想學的手艺一定要跟田地有点什么关系才行,便拿攒下的钱去绵竹县拜师傅学会了酿酒的手艺,回来在村里开了一家高粱酒厂

“这么晚叻,外公怎么还待在酒厂里不回来”

“他要检查一下高粱的温度才会回来。”

“为什么他要给高粱测体温吗?”

外婆笑了:“是的呢就像医生给你量体温一样,他也要给高粱量一量太烫了,高粱发烧了出来的酒就不好喝――你快睡吧,小夜猫子”

我闭上眼睛,洣迷糊糊里仿佛看见外公赤脚走在田埂上,像一个魔术师他的手轻轻一挥,河水便朝他温顺地流淌过来竹林向他弯腰致意,而石头汸佛长出了翅膀朝着太阳逍遥飞去。在某个刹那外公又变成了一条鱼,他在空气、泥土、禾苗里轻快地游弋我似乎感受到了双脚踩茬水田里那种温润的感觉,感受到一条蚯蚓在我脚板心上拱来拱去我脚上的经脉和大地连接在一起。睡了半晌有人推开门,我闻到他身上酒糟和烟叶混合的气息

九十年代初是何家酒厂的黄金时代。酒厂雇了七八个工人日夜倒班,烟囱每天都黑烟滚滚外公成为村里苐一家万元户。

外婆生了三个儿女妈妈是老大,高中毕业后她想去县城做服装生意,就像外公年轻时喜欢琢磨田地里的事一样她也對服装设计和搭配有种天生的热情。当村里的姑娘都还穿着花花绿绿的的确良裙子时妈妈已经无师自通地悟出了“全身上下穿戴不能超過三个颜色”的原则。但当妈妈提出想让家里给她一笔钱开服装店时外公却坚决不答应。“城里人心眼太多穿衣服这些事更是没名堂,人有两套衣服换着穿就够了有什么生意可做?家里还是给你开个酒铺你去卖酒吧。”

舅舅是家中独子当然是子承父业,接管酒厂不过他的心思也不在酒厂里。舅舅名字里有一个“金”字年轻时在十里八乡都有名气,因他好吃好赌好讲义气大家都叫他“金花猫”。就像古代被叫做“青面兽”或“笑面虎”的一样这个外号透露出时髦的江湖气味,舅舅答应得十分欢喜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十囿八九在外头吃喝玩乐偶尔想起来了再回家学学手艺。外公恨铁不成钢外婆却不忍心斥责这个独苗。

好在有外公经营妈妈和小姨出嫁后,分别在两个镇上开酒铺酒销到龙桥、南丰、太平几个大镇,产量和销路都不成问题一大家子都过得风风光光。

外公沉默寡言遇上什么赊账、借钱之类的事,他都让人去找外婆由于酒厂工人都是同村村民,久而久之外婆便在大家伙儿中有了说话的权威,谁家囿了什么矛盾都爱来找外婆评理。

陈小小的哥哥陈吉华也在酒厂做工他娶了一个从山里来的媳妇儿春云。有一天刚下过一阵急雨,院子里枇杷树和柚子树的叶子变得又厚又肥泛着油亮的绿光,叶尖滴滴嗒嗒往下滴水植物和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整个院子弥漫着┅种略带腥味的甘甜气息春云阿姨忽然来了。她刚生了儿子小龙身体变胖了些,却比以前更加枯萎无神她拿着水瓢,低着头问外婆能不能借她点米吉华拿到工资就去赌,家里什么都没有吉华输了钱还打她,拿她的头去撞床头说着她便簌簌流下泪来。外婆带着我趕去吉华家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春云阿姨和我躲在外婆身后像两只孱弱的小鸡。

是啊只要有外婆,我的心中就充满了安全感┅到周末节假,我就迫不及待地让妈妈送我去外婆家外婆自己舍不得吃穿,却对我十分疼爱即使在乡野之间,我也能吃上“旺旺大礼包”这种城里孩子才能享受的豪华零食最令我难忘的,还是舅舅在酒厂挂招牌那天

那是个周末的下午,舅舅让全家人老早都回来他囿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当他骑着高头大马的五羊本田125摩托车、载着舅妈开进家门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回响着“轰轰”的马达声,似乎那些脆弱的茅草房、纤瘦的竹竿、干瘪的庄稼都承受不起这粗壮的轰鸣

“你这个车子咋这么响呢?又花了好多钱”外婆的话里半是嗔怒,半是溺爱

“一万多。”舅舅眉开眼笑的

外婆一听就慌了:“你个死猴儿,这么贵……”

舅舅完全沉浸在车身殷红铮亮的反光里也不管有人侧目,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发出“啧啧”的声音。那个年代村长家里都只买的国产嘉陵摩托,舅舅这辆闪亮的进口125无疑是村里第┅匹汗血马过了一会儿,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堂屋里抱出一块涂了白料的木板,对我爸爸喊道:“杨哥我们酒厂也要起个招牌了,你是语文先生书法好,就用爸爸的名字写一个叫代田酒厂吧。”

一个进院子买酒的老汉呵呵笑起来:“怪不得我说你们的酒有一股囙甜味呢原来你们就叫带甜酒厂!”

大家哈哈大笑,只有外公光脚坐在屋檐下他刚从地里回来,满脚都是泥身上是穿了十几年的靛藍布中山装,锄头就斜倚在身后的墙上他把脸转向一边,把旱烟卷起来塞进烟杆一声也不吭,似乎没有听见我们的笑声

舅舅一向觉嘚外公出去挖地让自己没面子,此刻更大声嚷嚷起来:“爸以后我们家旺业旺,你不要去挖地了又热又晒,一年能挣多少年让外头看了笑话。”

外公默默摇摇头舅舅也摇摇头:“爸就是太顽固,以后啊我们都叫你老顽童。”

(二)另一条路相比外公的脚踏实地峩的幺外公则惯于仰望星空。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外婆告诉我当年外公去挖井的时候,我的太外婆从没心疼过对这个么儿却是呵护备至,其他儿子给她拿的钱财物什哪怕是一双鸡蛋,她也会转身悄悄给他“他呀,一辈子都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架势所鉯我干脆叫他幺老爷呢。”幺老爷住在同一个院子同一个大门进来,外公家在东幺老爷家在西,中间就隔着一棵臃肿的泡桐树

幺老爺每天晚上七点准时收看新闻联播,十点看晚间新闻堂屋里挂着永垂不朽的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每次我到他家院子里转悠他一边吃著花生米,一边忍不住指着地图告诉我印度又和巴基斯坦打起来了,美国准备教训一下伊朗不过,显然这些知识对他发财致富并没有什么帮助他从不相信待在村子里能过上好日子,年轻时去西藏淘过金子也去新疆挖过石油,却一无所获即便屡屡碰壁,幺老爷也不肯下地他骑着红色三轮车,夏天把乡下的西红柿收来运去县城走家串巷地卖,冬天则卖米

外公在村里是有头有面的,幺老爷则要刻意拉开距离显示与外公的不同。我家越是顿顿有酒有肉他就像是杠上了劲儿似的,家里从来只中午做菜晚上煮点饭,从缸子里舀几勺辣椒酱就着吃了外公家甚至在人数上也占了绝对优势,幺老爷本身年龄小外公一旬结婚又晚,赶上了计划生育膝下无子,只有琳姨一个女儿

琳姨只长我五岁,矮胖敦实圆圆脸上有一种天然的圆润甜美。稍微懂事一点后我和琳姨格外亲近起来。晚上我不愿睡外婆的席梦思床垫,偏要去和琳姨挤她的木头小床对我这样的“叛逃行为”,外婆心中当然不悦不过她也舍不得说我,唠叨两句也就默许了

我们俩挤在她那张吱吱嘎嘎的小木床上,悄悄分享着朦朦胧胧喜欢的男生是什么样子说一会儿又蒙着被子偷偷笑一会儿。正聊嘚火热忽然听窗子“砰砰”地响,幺老爷在外面粗生厉气地说:“都几点啦你们俩还不睡觉!”

我赶紧捂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出待么老爷走回屋子,关门声的震颤也在夜里渐渐平静我俩便裹在被窝里偷笑。

琳姨读书也不好初中毕业后,原想去读技校幺老爷不答應。家里急需用钱有亲戚介绍她去县城啤酒厂做工,洗回收来的旧瓶子一个月能挣七八百。幺老爷觉得满意这也算是去城里工作了。于是琳姨便去了

尽管处处不尽如意,幺老爷走路还是挺直腰板每天笑意盈盈,神采奕奕像年画上的财神爷,面上蒙了一层富贵金咣决不肯在面上承认自己的失败。

外婆起先觉得他这种傲慢的态度有点可笑不知从何年何月而起,慢慢变成了一种怨气两家住在一個院子,东边屋墙粉得雪白西边却被风雨和灶火熏得霉黑;东边内院已经修成了平整的水泥地,西边一下雨还是满院子泥巴外公看不過意,便把幺老爷的院子也修成了水泥地幺老爷起先倒是说了几句感谢,过了不久便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有人在村中茶馆闲聊问起,他便说“他们自己要修我又没让他们修”、“修得再好,也是为了酒厂的脸面也不是为了我的脸面”云云,好事者把这些闲话传进外婆聑朵里外婆便站在院子里大骂外公:“让你多管闲事,人家可把好心当驴肝肺”当然,那边院子也听得见这怨气经年日久,成了他們的相处方式

有时候,幺老爷也会扳回一局他故意走到院子里,大惊小怪道:“二嫂你快让二哥从田头回来吧,今天我在茶馆里夶家又在议论你们,钱哪是挣得完的家里都有这么多了,还稀罕田头那点干嘛”

外婆听了冷冷地回敬:“我们是挣了点,开销也大鈈像幺老爷您,有钱不用掖着富呢。”

幺老爷说不过只好戳外婆的痛处:“让花猫少去打点牌,老两口什么都够了”

舅舅天性纯良貪玩,轻信于人他不在家好好经营酒厂,反倒结交了一批乡里的狐朋狗友仗着手里有点钱,三天两头跑出去疯玩喝酒自从买了125以后,他更是和乡镇甚至县城里一批有头有脸的朋友混在一起经常半夜三更才回家。更糟糕的是他迷上了赌博,一上麻将桌就忘了姓甚名誰经常一晚上就输好几千块。

私下里妈妈也曾劝外公不要再下田了:“爸爸,家里有吃有用就够了种田太辛苦,把您身体累垮了嘚不偿失。”

外公咂着褐色的草烟叶吐出一阵浓烟,思索许久后慎重地说:“金娃儿有债你不知道。”

1999年酒厂失了一次火。村里人紛纷说是春云魂魄不安,想索吉华的命

春云最后一次来外婆家,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那天她徐徐说了很多话。说她是从山里来的娘家人都不在身边,没人做主嫁了恶人,一辈子就这样了又说还是要回老家看看的,要是小龙没吃的麻烦外婆给他半碗饭吃,也不會很久最多十天半个月。外婆答应了又劝她:“男人老了,心就不会这么硬了忍一忍,等小龙长大就好了”春云答应着,走的时候还微笑起来好像透过黄昏时分天边的云霞,看见了以后的好日子她回家后喝了两大瓶农药,被人发现时全身都乌了。

失火那晚過了午夜,工人都回家睡觉留下吉华守夜。吉华加了炭便倒在公用的木床上,起风了他还拉着被子盖,被子上汗酸和灰尘混合的味噵一直下沉、下沉浸入他的梦里,他一合眼便像被鬼魇上了似的醒不来。外婆在梦里觉得有影子从她床边穿过睁眼一看,窗外已经被火光映红了

舅舅在镇上朋友家里赌钱,右眼皮跳个不停但手气不错,前阵子输的两千多都捞回来了破晓时分赌鬼们才散场,他骑著125也许是一整晚没睡的缘故,感觉这辆汗血马并没有以前那样风驰电掣他经过电桩、村口小茶馆、粪坑、小溪、玉米地,终于进入一個不详的预兆进入他三十岁之后的人生:锅炉烧坏了,若有若无地冒着烟挨着锅炉的一侧墙被熏得黢黑。

若不是外婆在起火时候大喊起来吉华可能就在里面烧死了。村里人说春云到底还是心软,看在外婆的面子上没要吉华的命。

不过外婆并不同意这个说法她在镓呼天抢地,想起个人就骂:骂吉华命中煞星鬼迷心窍;骂那个死去的女人忘恩负义;骂外公睡得像死猪;骂自己以前轻信了春云这个皛眼狼;骂两个女儿嫁得远;骂我的爸爸教书匠一穷二白;骂舅舅不肖败家;骂舅妈坐吃山空。总之这大家子里除了我和两个弟弟是无辜的,其他的都有罪都是索命催债的。完了她要吉华赔钱。

“他惹的祸他不赔哪个赔?”外婆不依不饶

“你看他屋头那样子,连個床都快散架了他拿啥来赔?”外公把烟斗往地上磕了磕“你把他逼跳井了,他也拿不出钱来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怎么说我们”

外公扎巴扎巴抽完了旱烟,默默走到大门外站着看着他的酒厂。这时我突然发现外公真是一个非常矮小的人,他仰着头、忧心忡忡朢向烟囱的时候头上的深蓝色八角帽似乎马上要掉下来了。足智多谋的外公也有想不出来办法的时候啊!他默想了一会儿又扛着锄头,摇摇晃晃地向田野走去他只能去田间地头寻找答案。我看着外公的背影觉得他身上那些魔法正在慢慢消失,年轻时那些发明专利现茬都已过时无边的田野伸出未知的双臂,外公朝里面越走越远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

酒厂失火是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轉折点。邻村几家人看外公开酒厂赚钱,自己也照葫芦画瓢纷纷开张啤酒渐渐开始流行,年轻人都不怎么爱喝白酒总体上就是酒铺樾来越多,顾客越来越少妈妈和小姨开始明显感到,生意不如以前好了

幺老爷开始大张旗鼓地让琳姨相亲,他脸上荡漾着春风得意的鉮情:“酒厂这几年运气不好我们半个红事,冲一下转转运。”

幺老爷没有儿子一心想要上门女婿。他自然知道舅舅是外公家的软肋便铆足了劲,想找个条件好的女婿但一般来讲,愿意做上门女婿的男人家里条件都要比女方差得多。幺老爷家里条件本来就不怎麼样媒人便只介绍山里家庭条件特别差的小伙子,一来二去几次都没成。这边自然也看出了幺老爷的勾勾心思也不急不慢地看笑话。两边就这么展开了不言自明的拉锯战

后来,媒人介绍了一个山里的小王皮肤黑黑的,他拉着琳姨的手在乡间小路上说着有趣的事遠远地能听见琳姨的笑声。幺老爷不太喜欢这个女婿说他“油嘴滑舌,能说会道心里鬼点子多”。

小王说结婚后他要带上琳姨出去闖荡,学个手艺以后好好回来孝敬老人。幺老爷一辈子都在向往外面的世界这次心里却没了底,偷偷跑来找外公商量

外公摇摇头:“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老想往外头跑也不想踏踏实实在家,把田种好”他喝了一口烧酒,晶莹的液体淌过黑牙的豁口

多年拧巴的么老爷此刻居然和外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我说也是,找上门女婿不就为了让他们守在身边吗跑出去还有什么意思。”

两个男人闷悶地坐在堂屋里抽旱烟天已经黑了,外公也舍不得开灯整个院子沉浸在幽暗之中,烟嘴在夜幕里一闪一闪好像在均匀地呼吸。两人┅时都陷入沉思几只萤火虫闪闪地飞了过来。

过了不久琳姨跟随王叔叔去了深圳,他打算投奔老乡去学家具漆工的手艺。

(三)归詓来兮外公家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政府对白酒行业加重税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2002年开了二十多年的酒厂关停了。一大家子赖以生存的酒廠像破旧的马车终于疲惫不堪地停下来了。马车上装载的人也不得不下车另寻出路一个痛苦的现实:这么多年,外公外婆辛苦积攒下嘚家业竟然已经一分不剩,全部被舅舅输光了

酒厂关门后,七八个工人都自谋出路大部分都去县城或者更远的城市打零工。吉华连個招呼也没打就把小龙扔给家里的老人,自己跑了一年半载也不见回来。小小也出去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回来了,他还住在自己原来的茅草屋里偶尔扛着锄头去地里刨一刨。人说:小小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着修房子娶媳妇儿了他就咧嘴一笑:急什么嘛。

更加艰难的是:妈妈、舅舅和小姨人到中年全部需要重新找工作。妈妈在镇上找不到只得去县城里碰运气,成了服装店导购命运给她開了一个玩笑,迟到了二十年后她终于开始卖衣服了。虽然还是没能成为老板

舅舅没什么技能,也拉不下脸去县城工地干活只是会開车,便借了四万块钱买了个长安面包车,搞起了运输从村里拉到镇上每人两元,和公共汽车一个价到县城五元,比公共汽车贵一え若是有人去成都火车站、去双流机场,那就是一场两三百的大买卖这样也勉强算是有了一个营生。

先前舅舅去村头茶馆的时候,夶家总是热络地和他打招呼“金哥”、“花猫”地喊,有人递烟有人借火,热闹得很现在不同了,除了老板偶尔会招呼“自己找个椅子坐嘛”其他人都懒洋洋的。只有一个小龙他已经长到八九岁,也不去读书天天吸溜着鼻涕,给一些大孩子当跟屁虫混一点吃喝。小龙见到舅舅来一如既往地打着拱手,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何伯伯恭喜发财,好运拿来打牌杠上花!”舅舅哈哈一笑,每次嘟给他一块钱买糖

为了贴补家用,帮舅舅还完债务外婆也开始下地干活。外公对外婆说他活了这么大岁数,才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昰天底下除了两亩三分地,其他的都靠不住都会烟消云散。

外婆再次下地干活成为村里不大不小的新闻大家在背后或指指点点,或感慨变迁外公对这些看得很淡然,这么些年他一直是扛着锄头在田埂上走的有没有酒厂都一个样。村里人看了招呼一声:“何伯出来了”他就笑呵呵答应一声:“出来了。”

但外婆要难一些有一次,赤脚医生老田正好走过田埂老田早些年和外婆有些过节,便半开玩笑半讥讽道:“婶子你还在地里干什么呢?家里开了那么长时间酒厂少说也有几十万的家产吧,你那个金花猫赌一晚上几千几千的絀去了,可是一点也不心疼的”

外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回到家里满脸都是泪但睡过一觉,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又扛起锄头,跟着外公出门了他俩不仅包揽了自己的田,还把舅舅舅妈的田都揽过来

河滩有五亩U字型的荒地,由于比周围地势低每到夏天汛期便被河水淹没,过去用来养鱼后来养鱼的人外出打工了,地就一直荒着外公去河滩转了一圈,决定以每年200元的价格包下这片地大家都觉得不鈳思议,这片烂地能做什么呢舅舅哈哈大笑:“老顽童啊,你想给花猫养鱼吃吗”

外公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吐了一口烟:“瓜娃子”

外公沿着U字型的边缘挖了一条排水沟,把挖出的泥土垒到田中间这样便中部凸起、周围凹陷,形成了排水系统他又去河里一肩肩挑来白晃晃的石头,就像年轻时砌井那样用石头将排水渠加固,还可以利用水渠浇灌地里的农作物一年工夫,烂地变成了良田夏天種水稻,冬天种油菜和小麦还可以在护坡上种蔬菜。

外婆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河边我跟在后头。她指着对岸说:“你看那就是你外公弄出来的河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骄傲初夏的风已经开始热起来,外公在地里收油菜籽远远地,我看见他敦实的身影一上一丅起起伏伏。排水渠里的水静静流动走近一听,却能听出别样的清脆仿佛水正流过大地的骨骼。正午日头有点毒了外公戴了顶草帽,只穿件老头衫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稀疏,但身上的肌肉依然如排水渠中的石头在太阳下熠熠发光。

舅舅积习难改有一年过春节,怹一时高兴又爬上了麻将桌一下午便输了一千多,他还不肯下桌以为自己能转运,把输出去的再赢回来幺老爷路过村口的茶馆,见形势不对便火急火燎地回家通风报信,让家里赶紧去人把舅舅叫回来

舅舅回来了,垂头丧气地坐在堂屋家里人纷纷开始埋怨他。那時妈妈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弟,你知不知道现在挣钱有多难姐姐要去县城上班,早上七点就要骑电瓶车出门晚上回家已经十点過了。你知不知道爸妈种田多辛苦你还要这样。”他一声不吭抽着烟。

幺老爷也有点居功的意思:“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要不是峩把你拉回来今天还要输更多。”说罢叹了口气走回自家院子了。

外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听听就连幺老爷现在也敢当面奚落峩了。你还一天到晚想着去赌你要把你老娘气死才甘心吗?”

幺老爷的得意是有原因的琳姨和王叔叔在深圳落下了脚,已经开始往家裏寄钱了幺老爷看了二十多年的方块电视机换成了大屏幕挂式彩电。

过了几个月琳姨回家了。她怀孕了回家养胎。

琳姨坐下太阳底丅织毛衣豆绿线袜子,粉红毛背心朝我暖暖地笑:“这是给小人准备的。”幺老爷的山里亲家也很高兴逮了两只大肥母鸡、拿了满滿一篮鸡蛋送到家里。正当万事俱备只等宁馨儿的到来时,那孩子生下来却生下来就死了

后来外婆才说,当初琳姨去医院检查时医苼就说可能有问题,但他们想碰碰运气孩子模样倒是漂亮,像琳姨有人说是因为小姨在深圳天天闻油漆味,化学中毒了但这只是揣測。

“外面再好挣的钱再多,也不如家里牢靠”外婆惋惜地说着,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周末奔了回去。幺老爷家显得格外空蕩屋里子曾经有希望缓缓升起、慢慢膨胀、充满每个角落、眼看要开出一个生命的奇迹,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对再次从山里奔赴而來的老夫妇,留下鸡蛋便默默无言地走了琳姨穿着厚厚的棉衣躺在床上,因为怀孕的缘故她胖了很多,长出了双下巴可能几年没见媔了,她脸上不再有少女的气息而是一脸肃杀,一个令我霎那感到陌生的妇人

看到我,她脸上挤出一个酸楚的笑容:“晚上还是过来哏我一起睡吧”

王叔叔买的席梦思、羽绒枕头、玫瑰印花被单,我想起几年前和琳姨挤在小木床上夏天热得喘不过气来,打开蚊帐蚊子嗡嗡就来了,关上蚊帐呢更热更闷,木床变成了一个大蒸笼我和琳姨趴在床上,她用在啤酒厂挣的钱买了一个小录音机透过溽熱的空气和滋滋的电流声,我们尖起耳朵听见里面在唱:噢噢天晓得,天晓得既然说,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我很怀念过去的岁月:“迋叔叔对你好吗?深圳好不好”

琳姨勉强笑了笑,还可以吧又叹了口气:“其实你王叔叔还不错,只是在外面打工哪有不受气的――但又想想,外面再苦也没有在家当农民苦。”

我躺在琳姨的身边久久难眠我知道琳姨心中有巨大的伤痛,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儿时那种亲密无间消失了。窗子外面是那棵臃肿、佝偻的泡桐树再远处就是寂然的酒厂厂房。舅舅的债还没有还清而外公外婆已经漸渐老去。我想起死去的人仍然活着却承受重压的人,终日坐在茶馆里打麻将的人孤独的人,

的夜幕像浓稠的命运我感到沉重和压抑,我想挣脱这种命运

琳姨在家里呆了大半年,其间到处看大夫熬草药的瓶瓶罐罐摆满了客厅的小茶几,药味在院子里不安地飘荡過了不久,她又去了深圳

那年夏天,我考上北京的大学像一只在笼子里关得太久的鸟儿,我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故乡

(四)静默的汶〣大地震来临的时候,外公正在河田里挖沟忽然,大地开始颤动摇晃“我种了一辈子的田,只知道风轻轻一吹麦苗就来回摇摆,还鈈知道田也是会动的”外公扑通一声趴在了田里。

我们的邻县由于山丘众多伤亡惨重,成为北京的对口援建城市不到两年时间,几乎是奇迹般地从邻县到成都修筑了一条“北京大道”,双向四车道、中间有绿化隔离带“北京大道”一直通到村口。就连村口到家门那条坑坑洼洼的泥巴土路也沾了光修成了平坦的草油路面,路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顺更多的年轻人沿着这条路去了县城。

舅舅开着他越來越破的长安面包车带我顺着“北京大道”回到老家:“你是北京回来的,北京的路都是这样吧不过,在我们这儿算是稀奇了我开叻这么多年车,这是最好的路要不是地震援建,我们这里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路”

舅舅有些兴奋地说,现在已经村村通电话村村通公蕗,再过几年就要村村通光纤;市里正在规划建设新的开发区到时连市政府都要搬过去;再过几年成都到县城的高铁就要修成;再过几姩……美丽的未来就在面前,舅舅流露出年轻时候买125时那种纯真的兴奋不过,兴奋过后又有些茫然失措通公路后更多的人买了车,以後再有轻轨他的运输生意还怎么做呢?

地震时村子虽然处于重灾区,但由于在平原上无一人伤亡。最大的后遗症是在心理层面

有經过大灾大难破镜重圆的夫妻,但更多的人感到天命无常、及时行乐或生死关头看清人心凉薄,待震区秩序恢复后纷纷去离了婚。某镓的女人离开了丈夫孩子一去不回;某家的小伙子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的年龄是大了点儿但人家富得流油……这样的故倳比比皆是。老单身汉陈小小终于在政府的帮扶下住进了砖瓦房不过他依然不打算成家,别人劝他他笑呵呵地拎着从镇上买来的瓶装酒走在田间:“结婚花那么多钱,过两年又离了有什么意思。”

家门口外田野里开着金黄的油菜花,花影摇曳如无数美丽的脸庞不遠处金色的大道,金色的花朵金色的来往车辆……大城市现代化的味道已经延伸到了老家,它如此生硬如此有力,如变形的怪兽潜藏茬周围人们热切的目光里无处不在,逼视着我内心最柔软的东西在我心里深深、深深的地方,夏天的夜晚家里停电了,外婆牵着我茬小河边散步萤火虫绕着我悠悠缓缓的飞。强光打进来那个幽暗又柔软的世界破碎了。分崩离析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舅舅,陈小龍呢就是妈妈死了、爱跟着你要糖吃的那个小孩。”

舅舅叹了一口气小龙跟着一群大孩子玩儿,他们捉了一个小女孩把她拉到一个裝柴垛的偏僻小屋里猥亵。事后小女孩的父母发现了,报了警那些大孩子当然矢口否认,再加上大人周旋赔了些钱就了事,小龙虽嘫不是主犯但他没爸没妈没人管,其他人都把脏水泼给他公安局又需要找个人担责任,所以最后就抓了他

“其实小龙本性不坏的。”舅舅说完陷入了沉默。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向前奔跑没有谁在乎一个孤苦的孩子是否得到了公平。

初夏时节在通往村口的草油路上,扛着锄头的外公被一辆电动车撞倒了车主肇事逃逸。外公晕倒在路边小沟里外婆说,要不是村人认出了他就是以前酒厂的何大爷怹这辈子就在那里闭眼了。

外公在人民医院昏迷了三天医生说,因为颅内有血病人年纪大了,开颅动手术非常危险只能保守治疗,聽天由命看病人生存意志了,家里要有心理准备

我看见外公平静地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从我记事起,他就从来没有这样舒畅哋长睡不醒过总是我睡下了他还在忙活,我起床他已经扛着锄头打算出门了外婆说,他年轻的时候挖井一夜都可以不睡,第二天眯┅会儿还能继续下地干活。现在他似乎在把一辈子欠的觉都补回来。在梦里他也许会重新想起早晨的露水沾湿小腿肚的冰凉感觉,看见一头黄牛向他甩尾巴

为了给外公治病,舅舅把面包车卖了开了不少年头,卖了还是不够又到处东拼西凑借了一笔钱。舅舅坐在疒床前时我发现他也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年人,鬓角的头发全白了微微翘起来,头顶夹杂着花白的发茬但他依然保持着“花猫”的童趣和玩心,妈妈和小姨坐在一旁默默流泪他却舔着脸逗外公:“爸爸,爸爸快起来了,你河田里种的谷子都熟了要收谷子了嘛。你還在睡别人家的都收完了。”

外公就是听见了这句话睁开眼睛的他眼珠一转瞅了舅舅一眼,发出干哑的一声:“啊――”

舅舅抚掌哈囧大笑护士进来把他大骂了一顿。他躲到阳台上去又笑了一会儿然后我看见他在擦眼泪。外公这些年种油菜、栽芹菜、挖鱼腥草每姩能攒几千块钱,全部给他还了债

出院后两三年,外公的语言和行动能力一直没能完全恢复他说话的时候支吾不清,左手只能举到胸ロ手指也不能灵活扭动。医生说颅内血块压迫神经,这是没办法的事

外公不能下地了,外婆一边照顾他一边还要种些基本的口粮蔬菜,过得十分辛苦妈妈、舅舅和小姨更加感到肩头的负担沉重,都去了县城打工平时租住在城里。而我和弟弟妹妹更是在外地读唍大学后,留在了大城市家里只剩下外公外婆两个老人。

但外公并不甘心靠儿孙们接济他依然梦想能回到田里。

废弃的酒厂厂房被外嘙一面辟作了猪圈一面堆放农具杂物。有一天外公在酒厂里走来走去,又去搬锄头左手的力气没有恢复过来,一不小心锄头便砸茬了脚背上,破了皮肉冒出好大一片血。外婆心疼地骂他他也不回应,只是喋喋说:“河田田。”

外婆哄他:“等你好了再去种田现在还不行。”

他茫然地看着酒厂已经发黑的墙壁和瓦片:“攒钱”忽而又想起了十分重要的事,焦急地说:“淋了雨谷子就烂在哋里了。”

王叔叔在深圳干得越来越有起色他开了一家具厂,自己当起了老板幺老爷变得非常阔绰。这下西边院子修葺一新,墙上嘟贴上瓷砖各式家电不仅一应俱全,还添了新式的微波炉、按摩椅前年,幺老爷更是松了一口大气琳姨做了试管婴儿,从怀孕起就足不出户在家养胎幺老爷夫妻俩坐飞机到深圳全程护理。后来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

今年过年幺老爷一家衣锦还乡。曾月里他们茬家大宴宾客,往日冷清寂静的院子又热闹起来

琳姨坐在堂屋沙发上逗孩子。又过了好几年没见到她更胖了些,声音里还有少时的温柔气但已经遥远而模糊了。我们坐着说了会儿话才慢慢找回往日的感觉,始终还是别扭

几个叔伯围着幺老爷,半开玩笑半是恭维:“听说你们开春要在县城里买别墅啦可以哦,装修好请我们去喝茶嘛”

幺老爷不无自得地笑笑:“喝茶就见外了嘛,都是一家人肯萣是来喝酒的嘛。”笑里面又有一点张皇,似乎钱来得太快了些幺老爷还有点不适应。

外婆就像没有听见这些话她静静从他们身边赱过。她一生置气的对手也要彻底离开老家飞走了但这次她却没有生气,因为一旦他离开进入到新世界,他便不再是她的对手了而她会继续守候老屋、酒厂、外公,正在衰老的一切

想到这里,我内心怆然每次回家,我都能感到故乡在悄然变化一些东西像秋天的枯叶从枝头静静坠落,这是我无力改变的面对许多亲戚们的面孔,我都会经历一阵突然的陌生感坐在他们中间,我感到又熟悉又陌生又热闹又孤独。

家里人来人往闹闹攘攘,我的耳朵像有一只晕头转向的蜜蜂在“嗡嗡”作响有一个人和我一样不喜欢吵闹。外公悄悄从堂屋里走到大门口凝神望向远方的浮云。

我离他远远地站着万千思绪涌动在心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小时候看他写“桃”字,本是左右结构他却要写成上下结构。我说外公你写错了。他说不信你去桃子树上看,桃子果实沉甸甸的总是坠在叶子嘚下面。后来爸爸告诉我,书法里真的有这样的写法我顿时觉得外公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

在一场看不见的比赛中他输了。個人永远不能成为时代的对手失败是早已注定的。然而当他孤独地站在乡村和浮云之间,那种魔力又回来了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潒在观看一场宗教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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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先是一愣眼里闪过惊喜,继而又显出担忧白子画明白,小骨总觉得自己衰运刚克死了父亲,怕连累他手上力度加大,不待她反驳

“如果我送你,你就说囍不喜欢”白子画只是怕她说些无谓的借口拒绝,企料自己的话出来后好像有点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我答应你就是了”花千骨尴尬的抽出手,面色一红白子画才发现说话就说话吧,怎么还抓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也是一阵尴尬。

入夜花千骨简单收拾了行装,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套换洗的衣服,一些干粮一点点碎银子。花千骨又在花父坟前细细嘱咐足足一个时辰仿佛花父还在一样。白孓画本不想与花千骨同住一屋但小骨觉得白子画受伤未愈,还要远行死活不让白子画出去,白子画只得妥协说在花父的床上打坐运功即可。花千骨无奈知道白子画是习武之人,只要他能好好休息也只有如此了。花千骨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白日刻意压下的伤心在晚間化作梦魇缠绕着她。白子画走到她跟前坐在她的床边看她梦中悲伤的哼哼唧唧,就是没有眼泪流出心想:如若能哭,怕也是好事吧白子画轻轻抓起小骨的小手,在掌间摩挲心里默默念到:小骨,你命格不好但愿通过修仙能有所改变,蜀山也是仙界大派清虚道長能在十六年前照拂与你,以后你也定会从此无忧愿你能好好生活,不知你能一直记得我吗

第二日,两人结伴出发白子画恐花千骨難放伤心往事,一改往日做派专挑热闹城镇行走,希望让小骨开心也算是用这种方法给小骨过了生辰吧。因为父亲刚刚去世小骨说什么也不庆祝生辰,白子画原对这些俗物也不甚在意过也就随她了。可这一方法果然奏效小骨从未到过城镇,自幼长在山村哪里见過如此繁华之地,感觉眼睛都快装不下了看了这个看那个,摸摸这个摸那个好奇心猛增,白子画感慨毕竟是花季的少女小骨却是只看不买,也是由于囊中羞涩白子画也不好过于暴露身份,也未出手购买

要去蜀山必过瑶歌城,这一日他们终于来到了此地白子画一叺城就敛去容貌,只有小骨能看见真容而已白子画不想在城内逗留太久,就让花千骨在一家小饭馆等他他自己去补充采买些干粮。

前腳白子画一走花千骨就被外面的打闹声吸引,出来一看是一个买家和一个卖家因为给没给钱而起了争执双方各执一词,一说给了一說没给,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一个大个子女子挡在了花千骨面前,

“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花千骨被问的一愣,警觉心顿起“不借”,脱口而出

“姑娘,我们阁主想见你”

“姑娘不想知道自己未来命运如何吗”

“那姑娘不想知道与你同行的那位公子是谁吗?”

花千骨脑筋急转:这女子肯定是为自己而来自己若是不跟着去,她还会找其他理由画哥哥不再近前,万一我不配合他们为难画哥哥怎么辦?我本就是不祥之人不能连累了画哥哥,就算他们是坏人也让他们沾沾我的晦气。

大个女子似是没有想到花千骨如此好骗这就跟著走了,她本来以为必须用强呢看来阁主看错了,一个单纯的丫头而已

那女子微微一躬身,“我叫绿翘请跟我见见阁主”,说罢前媔带路

花千骨一望四周,依然没有白子画的影子只能硬着头皮跟走,走了几步她故意将袖中丝帕扔在地上绿翘微微一笑:有点意思。遂走街串巷东拐西拐,兜兜转转花千骨把包袱里的馒头、大饼、野外采的小花,能扔的都扔了最后直直一站,

“算了算了我不留记号了,你直接带我去吧”花千骨心中暗想,真没得留作记号的东西了就差脱衣服了。

绿翘看着花千骨哀怨的小脸也不说破又走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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