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种摸肌肉图片我激动得肾上腺素激动剂急剧上升,并且希望有人可以拿刀往他的腰部捅一刀。为啥会有这种感觉

深海迷情:突破深潜极限,挚爱的他和她只一人得以生还
前言by小明:
本文于2003年6月首发在美版《体育画报》,作者是全美顶级特稿大师,Gary· Smith。作为一篇经典的特稿,这篇文章也早已超出了体育题材的范畴。
Gary的作品不拘泥于传统的行文规范,正规的语法和标点方式皆可抛(让语文老师们抓狂吧),排比,倒装,行文节奏挥洒自如,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把这种韵律感翻译成接地气的中文,再精准地校对潜水术语,同时又想保持原汁原味原意,真是一件绞尽脑汁儿的事。为了翻译一篇文章,倒还做了不少采访和功课。词不达意之处,还望海涵。强烈建议懂英文的朋友,再看一遍英文原版。
“潜水女皇”奥德丽魂归大海,究竟谁该为此负责?一直以来这都是世界潜水圈一宗颇有争议的悬案。有人说,这就是一起纯粹的悲剧事故,也有人说,皮平就是罪魁祸首。在《下潜:深海的呼唤》一书中,皮平从自己的视角,讲述了他和奥德丽之间的故事。但也有人认为皮平的这本书是在为自己洗白。
正如文章结尾Gary所说,you'll have to decide which side of the water's surface to see the myth through, and who got the moral of the story right。大海深处是黑暗的深渊,大海之上则是碧海蓝天,也许人性就像海水一样,千层心思或暗或明,总是很难一眼窥透。
但有时这无关人性,而是人们如何看待“极限运动”的态度。总之,故事是真的,事后任何妄加揣测和过度解读都显得没有必要了。
哦,对了。
在皮平最后那次打破世界纪录的潜水挑战中,一组电影摄制团队也来到了现场。一位大导演被Gary的这篇故事打动,想要了解关于皮平、关于无限制潜水的一切。电影摄制组潜入深渊,把皮平这次潜水挑战的全过程拍摄下来。
根据本文改编的电影《The Dive》已经开拍,预计2019年上映。主演詹妮佛· 劳伦斯,监制就是一生都热爱大海的詹姆斯·卡梅隆。
《深海迷情》
Rapture of the Deep
作者:Gary Smith 翻译:小明
原作发表于《Sports Illustrated》2003年6月刊
沉湎于爱情,以冒险和彼此的名义,两名世界顶级自由潜水者在突破着人类深海运动的极限。然而,只有一人生还。
几天前,一名男子走在迈阿密海滩的街上。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神色匆忙。如果你将要挑战一件从未有人敢为之的事情时,或许你也会如此吧。
刚刚剃光的脑袋泛着古铜色,塌着一副宽阔的肩膀,胸肌饱满,他的左腿格外引人注目。在他的小腿上,纹了一头双髻鲨,当中有一条彩色的半裸美人鱼。
毫无疑问,这图案背后隐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它几乎是一个谜——如果这个谜底永远不会被揭晓该有多好啊。它有关神秘和死亡,离奇、迂回和反转,但是再怎么迂回反转,人们总是会忍不住从这个最简单的问题问起:为什么那位半裸的女人会出现在一头双髻鲨里面?
我们可以从一次冒险讲起。下个月,一个男人将要潜进迈阿密海滩的深海,一处无法呼吸、不能说话、看不见、也嗅不到的深渊。试想一下,一名站在56层楼高的男人,不顾一切地坠入地下,然后再返回到屋顶,只不过这座高楼是一片海水而已,磅礴的大海。更何况,他还没有带氧气罐。他也没有妻子,因为她没能从这处深渊中生还。他也没有睡过觉,因为他悲痛欲绝,媒体和网络上的言论铺天盖地,人们都在讨论着他在她的遇难事故中扮演的角色,还有法院那悬而未决的诉讼...好吧,或许我们该从这件事问起,故事是怎么发生的?一名深陷如此悲恸的男人,要想摆脱目前的处境,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年代,地球经历了几十亿年的生命演化——我们生活中还会有这样一种将死亡仪式化的冒险方式:极限运动。
我总是觉得,还是从那个半裸的女人说起比较好。
当然,一开始她是穿着衣服的。21岁。七年前,在墨西哥拉巴斯的某所大学,她狐疑地盯着一张海报。就是他了。就那儿了。就是海报上的那个地方。她研究的海洋生物学专业课题是,人类是如何在极限深海中生存的。他是一位冒险家。皮——品,在西班牙语里他的名字应该这么发音。他的名字是,皮平·裴瑞拉斯。
奥德丽·梅斯特还能和谁相倾诉呢,是谁在撩拨着她心弦呢?喏,就是他,这位传说中的古巴人。已经连续数月了,奥德丽彻夜都在阅读他的故事。这个家伙肺部能吸满8.2升空气——几乎是常人的两倍多——他也比生存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人类下潜到更深的深海里;电影里有他,电视节目里有他,科学家们研究他,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但却是她最魂牵梦绕的人,而且不知为何…她竟然爱上他了。海报上写着,他将要来卡波·圣卢卡斯,去挑战另一项世界潜水记录。那儿离这只有几个小时车程的距离。太巧了。不,这不是什么巧合。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和一群农民、狗狗和公鸡挤在一起,巴士车正嘟嘟嘟地驶向卡波市。好吧,她并不想欺骗自己。我不会呆很久的,我脑袋里想的不过是白日梦罢了:什么美人鱼和渔民的故事。
她下了车,住进了一家廉价的旅馆,然后直奔码头。真巧。皮平正在那儿指导初学者,给他们演示自己的潜水训练。正如迈克尔·乔丹所说,“想让我教你怎么打球?还是先站在篮下看看我怎么训练的吧。”奥德丽在那里观察着,越走越近。他滑入水中,调整呼吸准备潜水。肺部和气管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自行车车胎在打气:他想让吸进去的氧气,能在三分钟内坚持858英尺,游完一个来回。他呼出的是二氧化碳,任何多余的思考都可能是致命的。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所承受的痛苦可能会让肺内8.2升的空气在数秒之中灼烧起来,多余的情感能将他吞噬,任何一次分心都能骤然扰乱他的心率,乃至在最后几英寸的距离消耗他仅需的一点氧气。
她看着他把铝制橇板的一端缠在膝盖上,合上双眼,一只手举到金属面镜上方的额头: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她知道这个信仰的历史背景,数百年来人类潜水的目的就是为了采集海绵、打捞鱼类和珍珠,直到莱蒙多·布彻尔的时代才发生改变。莱蒙多是一名匈牙利空军军官,后来又加入了意大利国籍。在1949年,他勇敢地挑战了30米深潜。从那时起,人们逐渐意识到,我们可以为了某种远比海绵、鱼类、珍珠更重要的东西而潜水——可以为了实现自我的价值而潜水——竞技自由潜水,或是无氧气罐潜水就这样诞生了。
皮平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消失在水中。奥德丽太全神贯注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橇板加速,连同一个重达100磅的装置顺着缆绳直下。这个装置是皮平帮忙设计的,这样他——和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几位号称“无限制潜水”、突破自由潜水极限的潜水者——就可以比单纯用腿和脚蹼的方式下潜得更快更深。皮平划过了缆绳附近的几名水肺潜水者,那些是他的安全潜水员,只有在发生危险时他们才能予以援助,因为你没办法让一个昏迷的人在水下自主呼吸。皮平任由海水划过他的鼻腔和耳道,这可以一定程度上减轻灼烧的痛苦,并能减少可以导致耳膜破裂的高压。每分钟50次…40次…30次…20次,皮平的心率逐渐减缓,他的肺部褶皱成了一枚土豆大小。当他潜到底部的时候,他打开氧气瓶的阀门,迅速膨胀出气囊,把他飞速弹上去。
他穿着一套橡胶潜水服迸出海面,犹如一枚从地下发射井弹出的导弹。他几乎都没有注意到她。
也许,她可以更进一步,走上前去跟他聊一两句,为她的研究课题锦上添花。她注意到,在桌子另一端,他坐在他的女朋友旁边。她那一头金发让人眩晕,她的女朋友是一名爵士歌手。
奥德丽是多么幸运啊。佩佩·费南德斯,皮平潜水俱乐部的首席安全潜水员,看了一眼身着泳衣的奥德丽,就邀请她跟着俱乐部的其他成员一起共进晚餐。不。这是命运的安排。
乐队音乐声起,爵士歌手唱起歌。奥德丽深吸了一口气。她从小在巴黎郊外长大,作为一对水肺潜水父母唯一的女儿、叉鱼冠军的孙女,她痴迷跳舞,喜欢戏水,也渴望成为一名奥林匹克花样游泳选手。但在14岁的时候,她得了伤寒症,全家搬到了墨西哥城,也就是正当她青春期发育的年纪,她得了脊椎测凸症,脊椎弯得像一个字母“S”。
整整四年,她的身体都箍在一个坚硬的塑料束身衣里。她的右眼睑总是耷拉着,她失调的身体会分泌出一种抗体堆积在眼睛里,所以看到的经常是重影。她无法忍受这些,最终——她选择结束她身体上的痛苦,也结束了她的梦想。人们在学校盥洗室里发现她时,手腕割痕里的血正汩汩流淌着。
她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摆脱枷锁。每年夏天,她和爷爷每天都会在地中海海岸度过。她会扔掉束身衣,背上水肺潜入大海。只有此时,一切才看似皆有可能。她游过耻辱的火海,从海的另一端上岸,已然出落成一名亭亭玉立、有些羞涩的十八岁姑娘。在她的素描自画里,她是一条美人鱼。
她盯着渔民旁边的空位子,此时爵士歌手开始在台上哀唱。她开始畏畏缩缩地问他一些问题。皮平有些语结。这位看似很了解他的年轻美女是谁?奥德丽有些激动。他谈论着她同样也热爱着的大海,那是一个神奇的国度,人类在那儿可以无拘无束,摆脱自我的枷锁。不知不觉,话题转到了“法国”,他开始了长篇大论,嘲讽法国人的傲慢,然后他顿了一下,问奥德丽来自墨西哥的哪个地区。
“法国区,”她说道,微微一笑。
片刻之间,激情的浪潮卷过她的心头。这就是皮平:他抓住了时机,也抓住了爱和命运,他突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片刻之间,他们一起回到酒店,皮平为铸成大错而自觉羞愧。片刻之间,他们已经躺在了她的床上。
片刻之间,金发爵士乐歌手次日打包行李,愤怒地离开了皮平的酒店套房,奥德丽发现自己取代了她的位置。片刻之间,她已经上了他的船,在一次潜水训练后和他接吻,此时,皮平刚刚把船抛锚——他认识不久就雇佣的安全潜水员马西莫·博通尼,刚刚下水去取回橇板,但却一直没有浮出水面。片刻之间,奥德丽窥见了死神,却比团队里任何人处理得都更要冷静。片刻之间,她接替了那名遇难者的位置,掌握着皮平的生死:水下197英尺(60米),她成为了皮平新的安全潜水员。
片刻之间,她在给父母打电话,告诉她在墨西哥城的双亲,让他们帮忙取回她公寓里的家具、衣服和狗狗,因为她已决定退学,准备飞到迈尔米潜心研究她的学术课题。极度震惊的爸父母跳上一架飞机,火速飞往卡波市,看看她是不是被伤寒症烧坏了脑子,说不定还发生了比这更严重的事情。当他们下了飞机,找到皮平质问道,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他答道,“我并不是那种靠方向感而活的人,而是看风向而行。如果我不带她走,我会伤心的,但我也知道,我也不会再为她而回来。我们之间的爱情魔力只发生在此时、此地。你不能扼杀掉这种魔力,然后再装作无所事事地回归生活。”
接下来,皮平打破了429英尺(130米)的世界潜水纪录,震惊世界,然后二人就开始了双宿双飞的生活。
在其中一人浮出水面之前,猜猜他们俩到底能憋气多久?她之前从没谈过男朋友。他相信他就是一名被海神选中的不断追寻探索之人。
“人们总是说神住在天堂里,”他在书中写道。“但是我曾尝试寻找,却从没有看见过他。我却见到过其他的神,当我下潜时,我觐见过那位住在海底深渊处的神......他赋予我探索人类海上运动潜能的使命,他教会我在黑暗的王国里自由自在地下潜,在那里他则以光芒展现他的面孔。”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是需要勇气的。他曾有过妻子两位,女友成群,但从没有人一直陪他走到最后,也没有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对未来充满绝望,不得不放纵声色,来抚慰自己焦躁、孤独的心。他的眼神会变得迷离。有一次,他曾在一位女友身边醉醺醺地醒来,女友眼里喷出怒火,她正拿着打火机举过头顶,尖声质问道,“她是谁?回答我!”
此刻,在这位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男人身边,醒来的却是奥德丽。他是一个慷慨的男人,一个可以随时结交生死朋友——或者生死敌人——的男人,一个此刻不得不打败意大利老对手乌姆博托·佩里扎利的男人。如果佩里扎利的新纪录比他多潜12米,他就要比对手更深13米。他是一个这样的男人…等等。在和他上床之前,她看到的景象真是她所想的那样吗?是的,这个男在向萨泰里阿教(译者注:一种古巴宗教)的神明寻求守护,在用蜂蜜、雪茄、草药、树枝、骨头和椰子瓤祷告,同时还在吟唱着一首奇怪的曲子?
天刚刚亮,她就下床去了厨房。去给皮平准备咖啡。每当皮平没法供奉神明的时候,奥德丽就用咖啡和水果侍奉其中一位神像。她试图理解他的信仰:这位来自深海的骑士在完成神的使命。她甚至会故意对他祈祷时游离的眼神装作视而不见。
无论是行走还是坐卧,两双手十指交叉,两个人倾诉衷肠,两个灵魂融为一体:我会带你周游世界,你会寻找和实现你的梦想;我负责挖开沟渠,你负责引水灌溉;我会夸夸其谈,向全世界宣扬,由于自己“电光火石般的能量”,“集天地日月之精华突破人类生理极限”一般的专注力,“用一种坚决的自控力和不可动摇的决心”,终于打破了潜水纪录,而你只要抖落一下眉毛,我就已自觉羞愧;我负责赚钱如流水,你只要记账到手酸;我会教给你如何珍惜今天,你只需要记住我昨天的两个承诺,和明天的三场约会。我会设计出世界上最深的水下迪斯科舞厅,氧气罐作穹顶,潜水舞者们穿着灌铅的磁铁鞋子,在那里摇摆跳舞,而你,要去寻找鞋匠。
“她只要盯着我的眼睛,就总能找到办法。”皮平说,“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只会不停地换女友,即使对方也是潜水者,她们也会有其他比潜水更热衷的事情。迟早她们会问,为什么你一门心思在潜水上面。换做是奥德丽就不会这样。”
魔力仍在持续。两个人相爱后的第三周,为了拍摄皮平在墨西哥电视台的新片,镜头前二人在水中嬉戏,身边伴着洪都拉斯海岸线上游来的海豚,和加拉帕戈斯群岛游来的海狮,多明尼加共和国游来的座头鲸。好吧,至少对奥德丽来说是这样的。他震惊地看着重达45吨的鲸鱼与她欢腾,仿佛在和她一起轻舞华尔兹,它们幽怨又畏惧地看他——就好像它们能感觉得到,她是那种会为水族馆中死去的小虾而哭泣的姑娘,是那种观察并素描着小鱼的姑娘......而他,他是那种会拿着鱼叉刺向它们的家伙。她摘掉了呼吸器,鼓出气泡,发出声响。她变成了一条美人鱼,从她的画中走出来了。在一幅她称之为“共享喜悦”的画中,她赤裸着身体,她的头发随着水波荡漾,她的脊背拱出完美的弧线,在一头鲨鱼的下方她展开了双腿。
然在她的沉醉之余,一朵乌云始终笼罩着她,那是一种不断侵蚀的恐惧:他太无所畏惧了——并不是指他在水中的样子。什么标准潜水程序?那是为其他人制定的。她爱的这个男人随时都会死掉。“我见过世界潜水冠军,也见过皮平,”摄影师兼潜水爱好者Ron Everdij说,“他和其他潜水者都不一样。就好像是世界上有两类跑者,一类是肯尼亚跑者,一类是其他跑者。但是总有一天这会出问题的。他认为自己是不败的。他就像那些第一天被逮捕、第二天又去老地方盗窃的窃贼一样大胆。”
潜伏在泳池中静态闭气,暂停呼吸,他可以憋气超过七分钟。但是在大海之中所承受的压力既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他下潜的地方——那可是二战时潜水艇在嘎吱嘎吱响的地方——时间仿佛慢了一半。她看着他在迈阿密海滩边的后院露台上训练,此刻他正在进行专项训练,一边做着仰卧起坐和举重,一边憋着气,一分钟…两分钟...两分半…最后干脆省略了单位,他的身体极度渴求着氧气。他继续数着——2分45...2分50——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混沌,他开始使用一些小伎俩,把注意力集中在后院斑驳的栅栏和后面高耸的建筑上,强迫自己把他们想象成垂直的样子,通过这种方式他可以多憋45个数,然后再继续用其他的小伎俩继续坚持下去。
然而在大海中,有时他也会出问题。因为下潜得太快他曾经多次昏厥过去;或者下得太慢,垂直的绳缆曾被洋流卷偏;或者潜水的频率太高,还没来得及从上一次的潜水中恢复过来。有时是设备出现故障,缆绳断裂。有很多次橇板都被卡住了,有一次还深陷在海下377英尺(约114米)的齐膝泥潭中。他曾经在把鼻孔塞住后,由于呼吸太猛,试图让大脑汲取等量氧气的情况下,身体麻痹了近半个小时。在“无限制潜水”时,他曾经死过三次,他说,幸亏是奥鲁昆神,萨泰里阿教的海神,一次次沐浴着白光而来,把他从死神之手中抢夺回来。
他遭受过太多次降压带来的创伤,一位神经学医生甚至警告过他,以后严禁再碰氧气罐。每次奥德丽看着他又背上氧气罐的时候,有时恨不得想拿把刀割破气罐的呼吸管。皮平总是肆无忌惮地使用混合气,这是一种氮气,氧气,氦气的混合气体——潜水者在水下125英尺的深度承受巨大的压力,所以一般都会谨慎使用它——他也不会把上潜的时间放缓到两三个小时,尽管有时为了避免减压病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当他浮出水面时,他的手肘和大腿会发痒,这是氮气泡聚集在他静脉或骨骼中的迹象,早晚有一天他的骨头会像铅笔一样折断。
随着皮平越玩越大,他的朋友纷纷警告他说,皮平,如果你幸运的话,你可以死在棺材里,如果不幸的话,你就死在轮椅上。尽管他已年近不惑,昏厥的情况时常发生,但他仍却对朋友的言论嗤之以鼻。每当他在水面昏厥时,奥德丽都会推开那些惊慌的队员,清理他的呼吸道,对着他的嘴边的皮肤吹气,刺激他的神经反射,一边喊叫着,快呼吸啊,皮平,快醒来啊!然后一边开始等待,祈祷,并怀疑到底是什么值得这个男人一直在拿命去赌。
她必须要走近他的内心深处,想要彻底理解他,这是唯一的方式。她不得不和他吻别,彼时古巴当局已经禁止他再入境,她要飞回古巴追溯皮平的童年生活。
她站在他曾经的后院,马坦萨斯湾的悬崖上,幻想着弗兰西斯科· 裴瑞拉斯在第一次冒险时,面前是一群对他冷嘲热讽的男孩们的情景。那是在1969年,那一年他7岁。小男孩正准备开始奔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由于脚骨畸形向内凸出,不能正常走路。小男孩不怎么说话,只是在奔跑时发出“噼-乒-噼-乒”的声音——虽然他一言不发,但却因此得了这个被称呼一辈子的外号——他将要让那些曾经嘲讽过他的人们无言以对。这名曾经深陷于种种身体缺陷的小男孩,将要拥抱挣脱枷锁,追寻自由。
他俯视着脚下的海水。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们没一个敢做这样的动作。但也从也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他的舅舅Panchin Guerra博士没有阻拦他,他曾经帮助小男孩进行过水疗法,帮助他激活运动潜能,却震惊地发现在他会走路之前就已经能游泳了。家里的大屁股黑仆艾德没有阻拦他,她依然坚信,是她的萨泰里阿教仪式帮助男孩康复了病体,而她的仪式只是向古老的非洲海神和健康神奥鲁昆献祭动物,敲打手鼓。皮平的父亲也没有阻拦他,在悬崖边这所高墙耸立的房子里,父亲从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不久后他还会和皮平的母亲离婚。就连皮平的母亲也没有阻拦他,她离家去了古巴农业部工作,每天早上皮平醒来都不见妈妈的踪影,直到晚上睡去也不见她回来——一周七天都是如此。
皮平深吸一口气。接着,这名穿着矫正鞋,戴着眼镜,呼吸声音粗剌剌的小男孩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扎入大海中。孩子们震惊地盯着海面,心生恐惧:他哪去了?此时,皮平正在继续表演魔术,他正潜入早先发现的悬崖下面的洞穴之中。
奥德丽带着摄像机潜入洞穴中。他正坐在那里,坐在那个客厅大小的洞穴,洞穴顶和水面之间仅有一点喘息空间,回味着那些男孩恐慌的情形,为他们曾经对自己的奚落感到耻辱。他正坐在这里,遐想和孤独填满了整个洞穴。他曾在此获得片刻的宁静。现在他又身陷于另一个囹圄,与世隔绝,而且没有什么挪动的空间,唯一不同的是,这是一个美丽的囹圄,因为这是他主动寻求到的地方。这是一份美好的孤独,因为这是自己想要的孤独。
但这魔术表演又是如此短暂。因为在他潜入洞穴把全世界抛到脑后不久,他又要离开自己的小世界。从小抚养自己的奶奶,舅舅和舅妈迫于卡斯特罗政权逃去了美国佛罗里达州。哺育自己、并把非洲古老宗教普及给他的仆人,被驱逐出境。他被送到一所冲浪运动学校,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游泳天赋。每到暑期的周末,他都会带着一塑料袋水果重返水下洞穴,这样就可以在他的这处小巢穴里消磨更多的时光,分外享受这份孤独。
可是他还需要扩大他的“疆土”。加热苏联靴子的鞋底,扣上两个椭圆形玻璃片儿,就做成了一幅潜水面罩。剪裁了几个装冻鱼的大箱子,再用窗框上的钉子把它们箍起来,他又升级了自己的脚蹼。他又用乐队的笛子和橡胶圈组装成了一把渔枪。皮平每天在冲浪学校来来回回地游四个小时,他的三角肌因此变得更加结实,他的意志也磨练得更加坚定。在这里,他也进阶成为了古巴少年中的游泳高手。不过说实话,他这么做也是因为想缓解自己不眠的焦虑。13岁那一年,他彻底告别了哮喘和矫正鞋,他的妈妈也和他彻底告别——她搬到了墨西哥城,作为古巴大使的首席秘书要任期四年。皮平却还在扩张自己的疆土。
他潜入大海,追随那些潜伏在深海中的大型石斑鱼和鲷鱼。他学会模仿它们的动作,感知它们的意图,跟踪它们到幽暗的洞穴后再发动偷袭。他成为了一头鲨鱼。“对我来说,鲨鱼不是猛兽,而是伙伴,”他说,“我幻想成为它们中的一份子。”
他浮出水面,努力适应着陆地上的人类世界。当他混到了学校的最后一学年,在一个周末,他和同学们被指派去收割甘蔗,但自己原本计划去进行另一次捕鱼探险。为什么我还要学数学或历史?他在想。我唯一想知道的历史,就是关于我的历史。我潜入水底获得的快乐,比在陆地上获得的任何快感都要过瘾,比性爱还爽。他拒绝参加那次活动,遂被学校除名。
他的母亲很伤心。男孩再次囿于现实。他将要返回古巴当一名大学教授,父亲是一名法官。他们二人都曾搞过革命,被奉为英雄一样的人物。他们退学的儿子怎能获得人民的爱戴和崇拜?一芥渔民怎能成为英雄?或许在军队中,还有一点可能?经过一番痛苦的军营生活之后,他被开除了。或许在工作中,还有一点可能?他干过的那些工作,比如带一些土豪们下海捕捞龙虾、采集海面和打捞宝藏,都没能坚持过一年以上。或许在婚姻中,还有一点可能?他带了一名叫做路易萨的姑娘潜水,在海底洞穴里第一次做爱,19岁时娶了她。这段婚姻一年半之后悄然终止。
一名意大利潜水记者来哈瓦那度假,在目睹了19岁的皮平惊人的潜水能力之后,他赶紧跑到古巴政府游说,马上让这名男孩到国外去打破世界纪录。官员们打了个哈欠。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项运动。事实上,在过去的六年里,皮平一直在游说他们,但他们都并不在意。之后,皮平时来运转。1987年,古巴要开放南长岛海边度假村,邀请了一群国际摄影师来这儿拍摄。那好吧,为什么不让那个疯狂的渔民去取悦他们呢?
皮平赶到了度假村,有人撺掇那群摄影师,让他们给他一个机会,让人们见证他如何在无任何器材帮助的情况下,打破最深的潜水纪录。在这里,至少,他得到了一个向父母和世人展示自己的机会。
如果那次他没有潜到67米,220英尺的深度,如果那群摄影师没有把照片发送到全世界,也就没有了后面的故事。皮平一鸣惊人,但他还想玩得更大,潜得更深,走得更远。一年后,他再次以226英尺(69米)的深度打破了世界纪录。
他知道突破自己极限的关键,就是安定他那颗躁动的心,还有那不安的想法。他跟印度僧侣学习过控制呼吸的法门。当他向僧人请教时,他们告诉他,要学会等待。啥,学会等待?让皮平去等?片刻之间,当他的战绩漂洋过海时,他已经登上杂志封面了。片刻之间,他已经随古巴那些大人物和政客们一起乘着豪华游艇出海钓鱼去了。片刻之间,他已经和欧洲最大的潜水装备公司签约,迎娶一位主持意大利旅游节目的意大利美女了。
片刻之间,皮平再次在1991年创造了377英尺无限制潜水的世界纪录,这是第一次在欧洲直播…他的母亲依然不为所动。片刻之间,他的第二次婚姻破裂,接着他在古巴军方高层的两个朋友,因为贩毒而被判刑。片刻之间,皮平急得焦头烂额,因为这两位处于体制内的朋友是他的保护伞,可以在任何时刻给他六辆车和三栋房子,给他新的身份和银子继续混下去。片刻之间,在1993年的巴哈马,他迅速钻进一位朋友的私人飞机,再次和他的祖国、他的父母、他离异的妻子和三岁的女儿切断一切联系,逃往美国。
当奥德丽听了他所有的故事,并去参观了他以前的潜水基地,她飞回佛罗里达州回到他的身边。阴差阳错,她闯入了他的世界,那个与所有的可能性相抗衡的世界。问题是,这次奥德丽能在他的世界里驻扎多久呢?
死亡逐渐逼近。世界那么大,偏偏这次又降临在了卡波·圣卢卡斯。八个月前皮平的纪录卡在这里了,皮平和奥德丽只好再次回到这里。这次皮平终于下潜得更深,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只不过,佩佩的尸体却浮出了水面。
这次和博通尼之死不同,这并不是平添了一具素不相识的安全潜水员的尸体。在古巴的时候,皮平和佩佩从小就是志趣相投的玩伴,后来佩佩做了他团队的领队,成为了水下安全潜水员,唯一比奥德丽下潜到更深地方的人——也是曾把她引荐给王的男人。
哦,天哪,要是杰克·梅约和恩佐·马奥卡(译者注:著名无限制潜水运动员,吕克贝松电影《碧海蓝天》里的原型人物)没有突破人类深海潜水的极限该有多好。要是那位法国人和意大利人没有发明顺着缆绳直达海底的橇板、没有打破60年代和70年代潜水的极限深度该多好,这样皮平的探索还能保持着纯粹和简单,也没有人会死。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无限制潜水会让肾上腺素飙升,永远不会潜到危险程度足以和坦克士兵相提并论的海水深处,永远不会抵达可能摧毁所有装备、让那些所有安全潜水员失去生命的深度。
但是到底是什么让佩佩丧命的呢?皮平推断,事故前几天佩佩被蝎子咬了一口,可是毒液并没有立即发作,但不知为何在260英尺深度的高压下,毒素被激活了。但也有人风传,佩佩和博通尼的死因是皮平因为偷工减料,在下潜到致命深度时,他们使用的是压缩空气呼吸而不是氮氧混合气,而这都是遵循着皮平常规的潜水程序来的。
噩梦困扰着皮平。他知道第二位队员的死将会对他不利。他刚刚又和一个潜水机构闹翻了——自由潜水界的主流体系,AIDA——因为他的对手佩里扎里是这个组织的幕后老大,也是因为皮平反对AIDA对他几项潜水纪录的安全程序的认定。皮平刚刚组建了国际自由潜水协会(IAFD),尽管这种自家协会认证自己纪录的事情引起了业内的强烈不满。皮平曾经见过,在不使用氮氧混合气体的情况下,佩佩曾多次抵达过那个深度,所以绝不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他的死,他坚信如此。另外,在皮平的世界里,他认为一个人的生与死都是神的决定。
佩佩的尸体被火葬了。奥德丽和队员们望着皮平。下一步怎么办?是继续潜水还是金盆洗手?你的好友在帮助你冲击世界纪录时不幸去世时,你该怎么做?
皮平看着奥德丽。她是他最爱也是最信任的人,所以接下来的一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他问她:她是否愿意更上一层楼,在他潜水的时候,去接替佩佩的位置?
她愿意。她做到了。他打破了另一项世界纪录。但是还觉得不够深。
奥德丽能否再升一级?她会离开安全保障团队,继而也成为一名无限制潜水运动员吗?有一天皮平问了她这个问题。毕竟,无限制潜水比做爱爽多了。在他训练的诸多在橇板上练习的年轻女性中,她可是比其中任何一位都要厉害。另外,成为一名跟着橇板的潜水员,难道不比做一名专门捞救潜水员的救生员还要安全吗?
她并没有想太久。当然了,她愿意试试。可并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理由。而是不再让他孤单,不再与他分别——她生来并非好斗之人。而是要心心相印。她和他。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地驻扎下去。要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难道不是要么全情投入,要么就全部失去吗?“这挺难的,”她在个人网站上写道,“和一位想体验未知世界的人一起生活,而且他又没法表达和分享自己的感受。我想如果我能潜入他的水底世界,或许我能离他的心更近一点。”
她开始训练了。出去吃饭的时候,他开始专门为她配餐。1997年,她带着皮平去他们后院的按摩浴缸那儿,皮平震惊地发现,她在水下憋了足足有5分钟50秒——比女子静态闭气世界纪录还要多半分钟。为了她的首次无限制潜水挑战,他们去了开曼群岛。但是在热身训练时,当皮平从水肺潜水切换成无限制潜水训练时,突然他在船上失去意识了,他敲打他自己的脑袋,呕吐,剧烈地抖动。等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回迈阿密的飞机上,整整三天坐在医院里看着他抽搐、呓语,然后不顾医生的建议爬起来,说他必须要飞回开曼群岛,继续他们的潜水挑战。皮平的每次事故都成为了一个继续前进的理由,每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都成了他欠下的债,唯有不断前行才能偿还得起——毫不犹豫,从不懈怠。
几天后,奥德丽下潜到了263英尺的深度,她做到了,她成为了法国女子纪录保持者。她热爱潜水。一次无限制潜水可以清空她所有的烦恼。你的焦虑。整个世界。甚至是你的身体。“你会忘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她对http://deeperblue.net的一名记者说道,“当你遇见一位可以驻扎在你心里的人,他可以控制一切:你的思想。”一年后,1998年,卡波·圣卢卡斯,她和皮平组成了378英尺潜水双人组,这也是史上二人潜水组合达到的最深深度。99年他们结婚了。一个眼神,他们只要在水下交换一个眼神,二人就能确切地知道彼此的心思。2000年在加那利群岛,她下潜至412.5英尺,成为了史上抵达最深深度的女子潜水运动员,但却经历了18秒的惊心动魄。在水下她的橇板卡住了,幸得安全潜水员帕斯卡尔·贝尔纳贝帮她解开了。第二年在劳德代尔堡,她又完成了427英尺的下潜深度,不仅打破了自己保持的女子世界纪录,也成为了史上潜水深度排名第五的潜水运动员,而且还是跨性别领域的。
两个人之间,正在发生一件奇妙的事情。她每周能挤出时间做六次锻炼,然而他只能勉强做三次。她能将心率骤然加速升到200,而那个每次能将横膈膜间歇频率从90次降到45次的皮平,只能将最大心率升到160。即使皮平在训练中吓唬她,从海下375英尺的某处突然窜出抓住她,测试她的心理素质,她也能保持镇定。她能在打破纪录之前的20分钟阅读希腊历史,而他却无法集中注意力阅读两周前母亲的一封来信。“这让我觉得很羞愧,”他承认。“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的心理素质比我强大得多。堪称完美的心理素质。我把他当作我的学生,最后她却成为了我的老师。”
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考验一个人的勇气。2002年8月,塔尼娅·斯特里特在开曼群岛下潜至525英尺,比奥德丽的纪录深了将近100英尺。在派系分明的自由潜水界,充斥着冲突和自我,斯特利特的纪录引起了更多的争执、更多的自我主义。AIDA巧妙地认可了斯特里特跨性别领域的新纪录,因为她符合了AIDA的评判准则和安全标准。皮平的IAFD却依然坚持,皮平在2000年创造的531.5英尺的潜水深度才是世界纪录。为了捍卫自己的女子世界纪录,奥德丽必须瞄准皮平531.5英尺的IAFD纪录。除非她...干脆直接放弃。
想象一下,奥德丽要打破皮平的世界纪录。当卡洛斯·塞拉,皮平的IAFD副主席嘲讽她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睛眯起来。“别说了,”她恳求道,“千万别让他听到,想都别想。”
好吧..那她能打破皮平保持的世界纪录吗吗?她真会这么做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皮平问奥德丽。她到底准备好下潜到那个深度了吗?
她芳龄28岁。她还想和他生孩子,但她知道如果要孩子,她就必须悬崖勒马,不得不放弃潜水。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一位传统的法国妻子,跟在男人身后拾掇谷仓,摘葡萄。她明白,世界纪录并不能靠一己之力,只有汇集众人的力量才能吸引赞助和媒体,吸引更多学员报名参加他们的自由潜水课程,吸引更多的电视和电影的出镜机会,得以让他们纵横七大洋的潜水探险。她点头答应了。她愿意潜得更深一点。
但是她到底还要下潜多深?女人愿意追随一个男人走多远?
那就到五百二十八英尺吧,皮平决定了,161米。这是去年10月12日在多米尼加共和国潜水时,奥德丽想要实现的目标。比斯特里特的纪录还要多三英尺。比皮平的纪录少三英尺半。奥德丽点点头。
皮平又改变了主意。为什么不潜到531.5英尺?可以把潜水相机里拍摄的素材用在他们的下一部电影Ocean Women,这不正好和他两年前在墨西哥科祖梅尔,戴着相机拍摄的Ocean Man(纪录片《IMAX极度下潜》)中皮平打破世界纪录时的场景相互对应吗?奥德丽同意了。
不,等等,皮平说。还是定在538英尺吧——164米。奥德丽震惊了。皮平想要她打破他的世界纪录。或许是因为,皮平自知,他毕生可能都没有机会抵达到那个深度了,但总可以和它产生点关联吧。或许她就是神赐予他的礼物。
可谁知道呢。说不定她还会下潜到544.5英尺呢。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来到了多米尼加共和国,在训练中她轻松搞定这些目标。无论如何,无所谓她下潜得有多深,她所使用的那些技巧不都是他教会的吗——一个只有五年自由潜水经验,也没什么职业运动背景的女人——她的每一英尺下潜,不都是出自于他的言传身教和彼此的竞争吗?
等等。551英尺如何?或许是因为她这次的目标对皮平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或许是他很确定,他还能下潜得更深。
好吧,那么,我们定在558英尺吧,170米,正好凑个整,完美。那是她最后一次训练中下潜的深度——潜水史上的非官方纪录——然后再游回船上,看起来状态还挺不错,事后只有安全潜水员Matt Briseno承认说,她那时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好吧,那么…皮平怂恿道,我们还是冲击597英尺吧——182米——哦不,这对于已经彼此拉开间距,正在待命中的安全潜水员们来说,甚至不算是一个太危险的距离,要知道,皮平可以随时离开他的水上监督岗位,背上氧气罐,一头扎到水下597英尺,接着,在他下次的潜水中,他搞不好还会实现那个完美的数字:600。潜水活动的后勤负责人塞拉却吓懵了。“你想在海里挖个洞,然后直接干到中国去吗?”他咆哮道。
皮平看向奥德丽。看着他如此准备这件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她并没有说什么,但她想的却是,丈夫不顾此前医生的多次劝谏,依然背着氧气罐下潜到这个致命深度的情形,这个想法让她最终放弃了那个疯狂的念头。不,皮平,她说。其实她是在保护他。她选择了561英尺,比他想选定的深度少了36英尺,但还将会是人类有史以来下潜的最深深度。但前提是,他要能等到她浮出水面。
地平线上,黑云团团锦簇宛如握紧的拳头,天空中风疾、雷鸣、电闪。皮平的心扉慢慢打开,仿佛一切都活了过来,萨泰里阿教中的雷神“颤公”现世了。这一定是颤公的信号,皮平想,这是神想要取消这次挑战的诏谕。但是15艘船上已经载满了观众、记者和电影Ocean Women的摄影师,他们都在等着呢。午后,风暴减弱,潜水马上开始。
奥德丽在读着有关埃及法老的书,皮平在一旁做最后的设备检查,这通常是其他队员的职责。在潜水训练时,皮平在橇板后面放了两个去藕电容装置,队员们都很生气,皮平索性把他们都赶走了。他打开阀门检测气罐,罐子里的气体会把气囊膨胀开最终带她回到水面。听到气体的嘶嘶声后,他就把阀门关上了,可他没有看计量表检查气压。
他在她的手腕上缠了一条红色的布条。这是雷神颤公的颜色。他拨了一只香蕉,把香蕉皮扔到奥鲁昆神所掌管的大海之中。
她笑了笑,穿着黑黄相间的潜水服进入水中。天空是灰色的。一只脚轻轻划着水。她和皮平都曾在远比这更恶劣的环境中下潜过。她开始调整呼吸,塞拉在大喊着倒计时五分钟。她深吸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就消失了。
“艹,艹,艹!” 皮平咕哝着。
“怎么了?”塞拉问道,他正盯着两只手表研究数据。
“为什么她下潜的速度这么慢呢?”他质问道。
塞拉感受到了缆绳的颤动。1分42秒,她到了最下面…这比她三天前的训练成绩还要快14秒。“放轻松,”他说。
现在奥德丽仅需拉一下橇板上的分离别针,打开气罐上的阀门,气囊就会带着她浮出水面,回归美好的生活,迎接众人的欢呼和皮平的拥抱。她打开阀门,把气罐里3000 PSI的空气释放出去。
气囊没有膨胀。她纹丝不动。
她再次打开阀门。橇板依旧没有升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打不开阀门的她会不会很恼火?在这个深度,每位潜水员都会因氮麻醉而眩晕,但她的程度可能会更严重,因为她大幅度地增加了下潜的深度,此时她会感到眩晕吗?抑或是,正如事后几位参与者怀疑的那样,是不是气罐里的气体不足?
半分钟过去了。在这个深度,宛如永恒。氧气越来越少。超过200PSI的压力坍塌在她的身上。帕斯卡尔·贝尔纳贝是最下方的安全潜水员,他也是奥德丽的好朋友,他把自己的呼吸器插进气囊里充气。橇板开始上升...但是这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她一直呆在水下538英尺的地方。触底后她已经停留了一分钟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没有抓过贝尔纳贝的呼吸器去呼吸,这样就能得救了啊?为什么他不把咬嘴塞进她的两瓣唇片中?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在看表。因为她依旧表现得如此镇定。因为他们刚把底部的橇板弄开,这次加纳利岛的潜水纪录似乎又有点希望了。因为在这个深度她从不使用氧气罐里的空气呼吸,很多专家却认为这么做肯定会引起间歇性咳嗽——甚至溺水——或者肺部急剧扩张,乃至在上潜时炸开。因为,或许是吧,她太生气了所以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因为,或许是吧,一旦吸了一口帕斯卡尔的第一口氧气,就昭示着这次潜水行动的失败,那些等在上面的人会失望的。因为,奥德丽与虾,鲸鱼,人类共处时会有颗柔软的心,但却对自己十分苛刻。一个完美主义者。一位肩负着任务的士兵。而且她曾不止一次告诉帕斯卡尔,在她给出信号前,千万不要给她氧气吸。但是,该死,皮平一会儿必然会狠狠地自责,如果是皮平在这里,皮平把呼吸器塞到她的嘴里,她肯定愿意,因为这就是皮平的想法。
帕斯卡尔游到橇板下面,推着它缓缓向上挪动。在那之上是深不可层、没个人影的海洋:她和下一个安全潜水员之间隔着260英尺。Cedric Darolles也没有守在原来的位置——394英尺——在最近几次皮平和奥德丽潜水时,这是他通常驻扎的位置。他在去年潜水探洞时不幸遇难了,皮平还没有找人补上这个空缺。就在这里,下潜之后的3分50秒,奥德丽失去了意识,漂离了缆绳。
海面之上,时间在消逝,皮平几近疯狂,他背上氧气罐,一头扎进水里。海面之下,奥德丽坠进了帕斯卡尔的怀里,他在下面揽着她。帕斯卡尔心里急疯了,但他却无可奈何。他恨不得直接把她一把推到水面之上,但这样的话他会因急剧减压而死,这是肯定的,已经有两个死亡的案例证明了。他心如刀绞。心痛也会整死他的。两分钟。这是潜水员在水下失去意识后的极限生存时间。
他利用中继系统,抱着她游向上一个潜水员的位置,中继系统的设计初衷是防止潜水员因上升太快而死于减压病。他的上升速度已经是一个水肺潜水员能承受的速度两倍了。但还是耗费了1分55秒才把她送到295英尺处,这本该是安全潜水员维基·奥杰尔斯等候的地方。
不,他该不会是...哦,天哪...
时间过去太久了,维基是用一根绳子临时栓着自己的,所以他并没有像帕斯卡尔那样吸的是氮氧混合气体,维基用的是压缩气。他以为潜水活动中止了,奥德丽一定会和帕斯卡尔在下面共用一个呼吸器。所以他就游上去了。当帕斯卡尔来到维基的位置时,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无垠的海水。
为了避免患上减压病,帕斯卡尔现在必须这里等着。这是难熬的63秒,一直等到皮平在一群炸裂的海水气泡中游过来。帕斯卡尔把他的妻子交给了他。
不顾二次减压的痛苦,皮平游了上去,奥德丽口吐着血沫。他终于把她带回了水面,此时据她上一次呼吸已经过了8分38秒。她还有脉搏!他钳住自己的嘴对着她的嘴,尝试做人工呼吸,之后塞拉和请来的八名IAFD的巡游救援队员接手。塞拉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所谓的脉搏只是一个假象,她的大脑已经死亡了。
在这之后就是一片混乱。摩托艇冲向海岸,奔向酒店医务室,然后再到医院,一场绝望的竞赛。后来,皮平坐在酒店大堂,身体一动不动,灵魂在身体里漂荡,表情冷静得吓人。“他就像是执行一个专门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命令的士兵,” http://deeperblue.net的记者同时也是一名潜水爱好者,保罗·科蒂克说道。“我们分别的时候,我都不觉得他还会再活过来。”
在迈阿密东海滩的几英里外,葬礼在这里举行,四周环绕着皮平的“奥鲁昆号”游艇。他拿着浅褐色大理石骨灰盒,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将她的骨灰洒进大海。之后他回到家,夜以继日地哭泣。
当他的耳朵里充斥着全世界的恶语相加,这个男人该怎么哀悼自己的亡妻?接二连三的质疑,谣言,网站上的指控,记者以及AIDA的讦难:
皮平,橇板上有台照相机,你把潜水的视频素材放在哪了?他自己都不能进到存放视频素材的IAFD会议室,更何况把它交出来了。
皮平,为什么只有这么几位安全潜水员?他没办法承担雇佣他们的费用,也没法解释更多潜水员带来的风险。
皮平,为什么奥德丽这次没有像其他无限制潜水运动员一样,穿一套自充气潜水衣,这样她就能摆脱危险了,或者穿一套“安全带-滑轮”的组合系统,这样就可以通过转动曲柄把自己手动摇上去了?他没法抬起头,没法把他的想法告诉他们。所有的安全系统都有缺陷,如果用滑轮把自己摇上去,她的肺部会灌满水嘴也张不开。如果奥德丽连帕斯卡尔的呼吸器都抓不到,那她穿了一套自充气潜水服也没用啊!
皮平,为什么不请一位中立的专家查明事故的原因,或许以后更多的潜水员还会引以为鉴?皮平,当时为什么没有医生,也没有使用插管疗法?他没办法解释如此微妙的事情,如果安全网真的管用的话,瓦伦达也不会为此而伤心了(译者注:美国著名的“飞人瓦伦达”家族,近百年的死亡空中表扬历史)。
皮平,为什么在无限制潜水纪录中,就没出现过其他的遇难案例呢?博通尼和费南德斯之死是怎么回事,这其中是不是存在着一种死亡模式?一个连开车都不系安全的人,该如何处理关于世界最深潜水的安全方面的指控呢?还有,呃,你听没听说过他会施法术?还有更夸张的...他叛逃古巴难道就是一个给卡斯特罗当间谍的幌子?
他吃不下去饭。瘦了22磅。他睡不着觉。他没法工作。他没法处理金·麦考伊送来的报告,报告是一名海洋摄影师提交给IAFD的关于此次潜水事故的电子资料,上面列满了所有可能造成橇板故障的因素:铁氟龙套管破裂;相机的翼型稳定装置却产生了横向侧力;新缆绳的底部重量可能会导致缆绳整体摇晃;气罐没有充满的可能性。
皮平提起了针对里卡多·赫尔南德斯——一名带头挑事儿的前IAFD员工——的诉讼,控告他对自己造成精神损失,并侵犯了自己的隐私权和名誉权。赫尔南德斯提起反诉,最近被驳回了,他声称两年前皮平不公平地把他开除了,这导致他被送去了精神疗养院。皮平一直在纳闷,为什么他们都不能像奥德丽的母亲,安妮·玛丽说的那样:这都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大海想和她永存。
皮平甚至不能回到大海了,这是他一生中从没有发生过的事。他只去过一次还是为了安抚内心的伤痛。但是他惊慌地发现,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女人会和他一起下潜到那个深度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所能忍受的极限,他跑到萨泰里阿教圣殿觐见奥鲁昆神。他问,他可否结束自己的生命,去与她相会?得到的回答是残酷的:你这是明知故问啊,皮平?你明知道她死于不可抗力因素,是自然性的死亡,如果你不是因不可抗力因素而死,那么你永远都不能与她相会。
他把圣殿里所有的雕塑和神像装进包里,登上游艇,开了四个小时。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投进10000英尺深的大海。皮平回家后躺在桌上,一位纹身师花了四个小时,在他的小腿上纹了一头双髻鲨,当中还有一位半裸的女人。
他把奥鲁昆神换成了奥德丽。她成为那位他每天都会倾诉,并祈求祝福和守护的人。她就在海水深处,他如此坚信。七月中旬,他计划打破世界纪录的地点,正好就是九个月前他把妻子的骨灰扬进大海的地方。他要挑战558英尺的深潜记录,这正是奥德丽生前最后一次潜水的深度。这是一次他势必要为之的的挑战,这次挑战让他的朋友们都很害怕,这个月月初,IAFD的副主席卡洛斯·塞拉也因此和他分道扬镳。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对于这段隐秘的往事,你必须确定要自己的立场,到底谁讲的故事才是可信的。有些人看到了双髻鲨里的半裸女人,他们会说,“这还用说,那儿就是她的栖息之地。” 另一些看到它的人则会说,“看,她被那头鲨鱼吞掉了。” 但请记住一点:当时画这幅半裸女人画像的人,正是奥德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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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小明 个人微信:xiaoming17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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