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身上不知人类什么时候出现就出现很多的小紫块的,有时不

我老婆最近身上出许多小血泡,身上还有紫块
患者信息:男
病情描述:我老婆最近身上出许多小血泡,身上还有紫块,请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怎样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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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分析:像你说的这种情况身上有小血泡,如此快,考虑风行凝血功能有问题建议做血液系统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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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岁提问时间:
病情描述:张家港看皮肤癣哪里最好
医生建议:这种情况建议到正规医院皮肤科就诊检查即可l,根据具体情况采取相应的治疗。
22岁提问时间:
病情描述:平时清洗外阴的正确方法,可以用手洗吗?还是用手撩着水洗?用妇炎洁洗,还是清水洗?
医生建议:你好,根据你的情况没有异常,炎症的话,可以使用流动清水清洗外阴,不需要使用妇炎洁的,祝你健康,对于我的回复如果满意,劳烦评价,谢谢
27岁提问时间:
病情描述:青岛看寻常型银屑病哪家医院最在行皮肤表面有红斑,蜕皮,瘙痒,医生说是寻常型银屑病治疗银屑病需要注意哪些内容呢?
医生建议:你好,寻常型银屑病首先影响皮肤健康,其次会有大量的脱屑,会导致身体的营养物质流失,患者身体营养不良,最后是寻常型牛皮癣不及时治疗的会发生转型,由原来比较容易治愈的寻常型转变为难以治愈的脓疱病型、红皮病型等。因此,寻常型牛皮癣治疗一定要及时。由于病症多样性,提醒您不要乱用偏方,激素和西药,还需控制各方面的病因,合理配伍中药进行系统性治疗。
37岁提问时间:
病情描述:脓包型银屑病用什么药治疗脓包型银屑病用什么药治疗?银屑病该去哪家医院医治啊脓包型银屑病用什么药治疗
医生建议:您好,脓包型银屑病的好转可能性相对寻常型银屑病要低很多,因为身体免疫功能出现问题和对药物的敏感程度降低,耐药性增加,应当向专家咨询后对症选用。对于辛辣刺激与腥发海鲜类食物应当禁忌进食,对一些刺激性调味品也应禁止使用,对一些热性蔬菜、水果等也应少吃。
37岁提问时间:
病情描述:邯郸去哪治牛皮癣比较好些牛皮癣已经有俩礼拜了,还是没好,家里有些药膏,邯郸去哪治牛皮癣比较好些,邯郸去哪治牛皮癣比较好些牛皮癣的外用药要怎么使用
医生建议:牛皮癣是一种很常见的皮肤类疾病,对患者的皮肤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因此我们要积极治疗,治疗的方法多种多样,许多初期患者容易使用外用药物,但殊不知这种盲目用药的行为后果是很严重的接受治疗时,要慎重选择用药,除特殊危重病症外,一般不要选用皮质激素类、抗肿瘤类及免疫抑制类药物,长期应用上述药物,会产生许多副作用,给机体造成不可修复的损害。因此,建议患者去正规的医院进行诊治,才能保证安全有效。希梅内斯《小银和我》
& &小 & 银
& (西)胡安·拉蒙·希梅内斯 著
& (西)达西安娜·菲萨克 译
& (西)萨莫拉诺 插图
& &艾斯苔尔扫校
& &肖毛最后校对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8月第一版 印数:16100 定价:0.87元)
一个低音变奏——和希梅内斯的《小银和我》…………严文井
& & 作者小序
& & 正文(1-138则)
& & 译后记
& & & 一 个 低 音 变
& ——和希梅内斯的《小银和我》
& 严文井  &
&许多年以前,在西班牙某一个小乡村里,有一头小毛驴,名叫小银。&
&它像个小男孩,天真、好奇而又调皮。它喜欢美,甚至还会唱几支简短的咏叹调。&
&它有自己的语言,足以充分表达它的喜悦、欢乐、沮丧或者失望。&
&有一天,它悄悄咽了气。世界上从此缺少了它的声音,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出生过一样。&
&这件事说起来真有些叫人忧伤,因此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为它写了一百多首诗。每首都在哭泣,每首又都在微笑。而我却听见了一个深沉的悲歌,引起了深思。&
&是的,是悲歌。不是史诗,更不是传记。&
&小银不需要什么传记,它不是神父,不是富商,不是法官或别的什么显赫人物,它不想永垂青史。&
&没有这样的传记,也许更合适。我们不必知道:小银生于何年何月,卒于何年何月;是否在教堂里举行过婚礼,有过几次浪漫的经历;是否出生于名门望族,得过几次勋章;是否到过西班牙以外的地方旅游;有过多少股票、存款和债券……&
不需要。这些玩意儿对它来说都无关紧要。&
关于它的生平,只需要一首诗,就像它自己一样,真诚而朴实。&
小银,你不会叫人害怕,也不懂得为索取赞扬而强迫人拍马溜须。这样才显出你品性里真正的辉煌之处。&
&你伴诗人散步,跟孩子赛跑,这就是你的丰功伟绩。&
&你得到了那么多好诗。这真光荣,你的知己竟是希梅内斯。&
&你在它的诗里活了下来,自自在在;这远比在历史教科书里某一章里占一小节(哪怕撰写者答应在你那双长耳朵上加上一个小小的光环),远为快乐舒服。&
&你那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永远在注视着你的朋友——诗人。你是那么忠诚。&
&你好奇地打量着你的读者。我觉得你也看见了我,一个中国人。&
&你的善良的目光引起了我的自我谴责。&
&那些过去不会永远成为过去。&
&我认识你的一些同类。真的,这一次我不会欺骗你。&
&我曾经在一个马厩里睡过一晚上觉。天还没有亮,一头毛驴突然在我脑袋边大声喊叫,简直像一万只大公鸡在齐声打鸣。我吓了一跳,可是翻了一个身就又睡着了。那一个月里我几乎天天都在行军。我可以一边走路一边睡觉,而且还能够走着做梦。一个马厩就像喷了巴黎香水的带套间的卧房。那头毛驴的优美的歌唱代替不了任何闹钟,那在我耳朵里只能算做一支小夜曲。我决无抱怨之意,至今也是如此。遗憾的是我没来得及去结识一下你那位朋友,甚至连它的毛色也没有看清;天一大亮,我就随大伙儿匆匆离去。&
小银啊,我忘不了那次,那个奇特的过早的起床号,那声音真棒,至今仍不时在我耳边回荡。
有一天,我曾经跟随在一小队驴群后面当压队人。&
我们已经在布满砾石的山沟里走了二十多天了。你的朋友们,每一位的背上都被那些大包小包压得很沉。它们都很规矩,一个接一个往前走,默不作声,用不着我吆喝和操心。
它们的脊背都被那些捆绑得不好的包裹磨烂了,露着红肉,发出恶臭。我不断感到恶心。那是战争的年月。
小银啊,现在我感到很羞耻。你的朋友们从不止步而又默不做声。而我,作为一个监护者,也默不作声。我不是完全不懂得那些痛苦,而我仅仅为自己的不适而感到恶心。&
小银,你的美德并不是在于忍耐。&
在一条干涸的河滩上,一头负担过重的小毛驴突然卧倒下去,任凭鞭打,就是不肯起立。&
小银,你当然懂得,它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点点休息,片刻的休息。当时,我却没有为它去说说情。是真的,我没有去说情。那是由于我自己的麻木还是怯懦,或者二者都有,现在我还说不清。&
我也看见过小毛驴跟小狗和羊羔在一起共同游戏。在阳光下,它们互相追逐,脸上都带着笑意。&
可能是一个春天。对它们和对我,春天都同样美好。&
当然,过去我遇见的那些小毛驴,现在都不再存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它们的那些影子,欢乐的影子。那个可怜的欢乐!&
多少年以来,它们当中的许多个,被蒙上了眼睛,不断走,不断走着。几千里,几万里。它们从来没离开那些石磨。它们太善良。&
毛驴,无论它们是在中国,还是在西班牙,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命运大概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
&小银啊,希梅内斯看透了一切,他的诗令我感到忧郁。&
你们流逝了的岁月,我心爱的人们流逝了的岁月。还有我自己。&
我想吹一吹洞箫,但我的最后的一支洞箫在五十年前就已失落了,它在哪里?&
这都怪希梅内斯,他让我看见了你。&
我的窗子外边,那个小小的院子当中,晒衣绳下一个塑料袋在不停地旋转。来了一阵春天的风。&
那片灰色的天空下有四棵黑色的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喷射出了一些绿色的碎点。只要一转眼,就会有一片绿色的雾出现。&
几只燕子欢快地变换着队形,在轻轻掠过我的屋顶。&
这的确是春天,是不属于你的又一个春天。&
我听见你的叹息。小银,那是一把小号,一把孤独的小号。我回想起我多次看到的落日。&
希梅内斯所绘的落日,常常有晚霞伴随。一片火焰,给世界抹上一片玫瑰色。我的落日躲在墙的外面。&
小银啊,你躲在希梅内斯的画里。那里有野莓,葡萄,还有一大片草地。死亡再也到不了你身边。&
你的纯洁和善良,在自由游荡。一直来到人们心里。&
人在晚霞里忏悔。我们的境界还不很高,没什么足以自傲,没有。我们的心正在变得柔和起来。&
小银,我正在听那把小号。&
一个个光斑,颤动着飞向一个透明的世界。低音提琴加强了那缓慢的吟唱,一阵鼓声,小号突然停止吹奏。那些不谐调音,那些矛盾,那些由诙谐和忧郁组成的实体,都在逐渐减弱的颤音中慢慢消失。&
一片宁静,那就是永恒。&
住在索尔街的&
寄给我桑椹和石竹的&
可怜的小疯子&
&作 者 小 序&
&人们常常以为我是为了孩子们写作《小银和我》的,以为这是一本孩子们看的书。&
&其实不是。一九一三年,《读书报》知道了我正在写这本书,就要求我把其中一部分最抒情的篇章先交给他们,在《少年文丛》上发表。于是,我临时改变原来的主意,写下了这样的一篇序言:&
敬告给孩子们读这本书的人们&
在这本小小的书中,快乐和痛苦是孪生并存的,就象小银的一对耳朵。写这本书是为了……我怎么知道是为了谁?……为了那些看我们抒情诗人作品的人们……现在要拿去给孩子们看,我什么也不删节,一点也不增添。这样很好!&
“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孩子,”诺瓦里斯①说,“就会有一个黄金时代。”因为诗人们的心所向往的,正就是这个黄金时代,这个从天而降的精神之鸟,在这里找到了悠游的乐趣,因而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永远留在那里而不离开。&
幽雅的岛,清新的岛,幸福的岛,你就是孩子们的黄金时代;我总能在你这里找到我生活中激荡的海洋;有时候,你的微风给我送来它那竖琴的琴声,高昂,没有任何意义,象黎明时洁净朝晖中云雀的颤鸣。&
我从来没有给孩子们写过什么,将来也不会。因为,我相信孩子们可以读大人们读的书,当然,我们也可以想得到,有一些书应该除外。另外,男人们或女人们看的书也是有一些应该除外的,等等。&
胡安·拉蒙·希梅内斯&
&———————————
& &①
诺瓦里斯(),德国诗人,小说家。
毛茸茸的小银玲珑而温顺,外表是那样的柔软,软得通身像一腔纯净的棉絮,没有一根骨头。唯有一双宝石般发亮的眼珠,才坚硬得象两颗精美明净的黑水晶的甲虫。&
我把它解开,它自己就向草地走去,漫不经心地用前吻微微地去嗅触草地上的小花;那些玫瑰红的、天蓝的、金黄的花朵……我轻轻地呼唤:“小银呢?”它就仿佛带着满意的笑容,轻盈地向我走来,不知为什么会像是一只小小的风铃在娴雅地摇晃……&
我给它什么,它就吃什么,可是它最喜欢的是黄澄澄的蜜桔,颗颗琥珀般的麝香葡萄,紫色的无花果,以及那些由渗出的果汁所凝成的一粒粒晶莹欲滴的蜜露……&
它温柔而且娇惯,如同一个宠儿,也更像是一颗掌上明珠……然而,它的内心却刚强而坚定,好像是石头。每当我星期天出外,骑着它经过村里的僻街陋巷时,那些衣着整洁、悠然自得的农民们,都注视着它说:&
&“真棒!”&
& & 是真棒。月样的银白,钢样的坚强。
&洁 白 的 蝴 蝶&
夜晚降临,朦胧的暮霭已经紫得发暗。教堂钟楼后面,却总是隐隐地泛着锦葵般紫绿色的天光。道路在往上升,到处是交错的阴影,不绝的铃声,浓郁的芳香,鲜嫩的牧草,还有歌声、倦意和渴望在弥漫。突然,一个黝黑的人,从煤炭麻包间可怜巴巴的茅舍中冒出,向我们走来。他头戴便帽,手持钢钎,丑陋的面孔在烟头红光明灭的瞬间忽隐忽现。小银吓了一跳。&
“看看是些啥?”&
“您请看吧……是些洁白的蝴蝶……”&
那人要将钢钎去捅驮筐,我并不逃避,立刻将鞍囊打开。他一看什么也没有。于是精神食粮就自由而简便地通过了关卡,不必缴纳任何赋税。&
& & 三 &傍 晚 的 游
村庄的黄昏,小银和我冷瑟瑟地经过陋巷里深紫色的昏暗走向干涸的小河,那些穷孩子们正在玩着古老的游戏,假装乞丐吓唬人。一个在头上套了口袋,另一个说自己看不见,还有一个装做瘸腿……&
后来,这些变幻不定的孩子们,只是因为穿上了衣服和鞋,吃到了只有他们的母亲才知道是从哪儿搞到的东西,于是马上就自以为是一群王子了。&
& & “我爸爸有只银表。”
“我爸爸有匹马。”&
“我爸爸有枝猎枪,”&
银表也许可以唤醒黎明,猎枪却消灭不了饥馑,马也可能将人带向不幸。&
一会儿,人们围成了一个圈子。在茫茫的黑暗中,巴哈罗·贝尔德的侄女,一个口音不一样的外地来的姑娘,用纤弱得像阴暗里一线明澈清泉般的声音唱了起来,就像是一位高傲的公主:&
我是个小寡妇啊,&
奥雷伯爵的小寡妇。① &
……是的!唱吧,梦想吧,可怜的孩子们!小心啊,过不了多久,你们青春的曙光出现在天际的时候,春天就会像刚才装扮的乞丐一样,戴上冬天的面具,来吓唬你们。&
&“走吧,小银啊……”&
——————————
& ① 西班牙民歌。
& & 四 &日
我们漫不经心地将手插进衣袋,阴影像无形的扑翼扇着凉风轻柔地掠过前额,似乎走进了一座浓密的松林。母鸡一只接一只地跳上鸡埘的栖架。四周,绿色的原野在变暗,如同大祭坛拉上了深紫色的帷幔。看得见的一片白色,是远处的海洋;稀疏的星星闪烁着淡淡的微光。平坦的屋顶由明到暗,各种各样的白色是怎样地在交替变换!屋顶上的我们,用风趣的逗乐或者污秽的语言吵闹着;在这日蚀的短暂寂静中,人们是显得多么暗黑而渺小。&
我们用一切可能的东西来看太阳:双眼的观剧镜,长筒的望远镜,深色的酒瓶,薰黑的玻璃;去到各个地方:凸出的窗口,畜栏的梯子,谷仓的气窗,院子铁门上镶嵌的天蓝和石榴红的玻璃后面……&
太阳在刚要隐没之前的瞬间,锦绣般灿烂的金光,使得她变得两倍、三倍、百倍地宏伟而辉煌。没有漫长黄昏的过渡,使她显得是那样的孤单可怜,仿佛先由黄金变成了白银,又由白银变成了黄铜一样。村庄好像一枚生了锈的小钱,小到了无从兑换。那些街道、广场、钟楼、山上的小路,看来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凄凉!&
厩栏里的小银,看来也不是它真正的模样,变得不一样了,更小了,成了另外的一头毛驴了……&
明月在随着我们走,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皎洁。睡意朦胧的草地上,那些黑山羊和黑色的草莓果混在一起,怎么也分辨不清……有人隐匿起来了,一片寂静,在我们默默地走过的时候……栅栏旁边有一株很大的杏树,白色的杏花和月光交相辉映,袅绕在树梢上,婀娜得象一朵白云,轻轻地遮护着被三月星辰的寒光刺伤了的道路……一阵桔子的浓郁香味飘来……空气湿润,一片寂寥……啊,女巫峡的羊肠小道……&
&“小银……真是……冷啊!”&
小银,不知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它自己的胆怯,急步走进了小河,将月亮一下子踏成了碎片。粼粼蜂乱的水波,像一面用无数透明的晶莹的玫瑰结成的网,伸张开来要去捕捉它的步伐……&
小银在向上升起的坡道上急步小跑,耸着后臀,似乎有人在后面追赶一样,虽然已经感到了渐近村庄的轻微温暖,可是这最后的一段路似乎是总也走个没完……&
& & 六 &小
小银,如果你同别的孩子们一起去上小学,你就会学会字母A,B,C,也会学会写字画道道。你会和那只蜡做的小毛驴一样懂得那么多——就是在玻璃缸的绿水中闪着玫瑰色、肉色、金色的美人鱼的朋友,那只头上戴着布做的花环的小毛驴。小银,你还会比巴罗镇上的神父和医生懂得更多。&
可是,虽然你还不到四岁,你却长得这么高大,这么笨拙!要什么样的小椅子才能给你坐,什么样的桌子才能让你写字,什么样的练习本和笔才能够你用,什么样的教堂唱经班里的位置可以给你站着唱赞美诗呢,你说?&
你别去。堂娜多米蒂拉——就是那个和卖鱼的雷耶斯一样,穿着耶稣受难时的紫色袈裟,系着黄色腰带的太太——说不定会罚你在那有香蕉树的院子角落里跪两个小时,或许会用一根长长的芦苇秆来打你的手心,也可能会把你作为午点的甜糕吃得精光,甚至会用火点着了一张纸放在你的尾巴下面,使你的耳朵变得通红、滚热,就像庄稼汉的儿子面临着一场打骂的风暴一样……&
你别去,小银别去。还是跟我来吧。我来教你认花朵和星星。人家不会笑你是一个小傻瓜,也不会将他们叫做毛驴的纸帽给你戴上;它那两只耳朵比你的还要大一倍,它那红圈、蓝圈画成的大眼睛,就像河里船只上画的眼睛一样。&
我骑在银灰色的柔软的小银身上,身穿黑衣,胡子拉碴,头上又戴着顶小黑帽,样子大概很古怪。&
我穿过几条后街去往葡萄园;粉墙在阳光辉照下白得耀眼。一群吉普赛孩子皮肤油亮,蓬头垢面,破袄下面裸露着紧绷绷的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肚皮,跟在我们后面跑着,用拉长了的声音喊叫:&
&“疯子!疯子!疯子!”&
……前面已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眼前展现着无限辽阔的天空,多么的湛蓝明净,犹如一派熊熊的碧焰。我神气十足地睁开双眼——任何烦嚣都不去理会!——静静地接受这无名的寂寥,接受这端居于无限地平线之上神圣而和谐的晴朗……&
远处,高高的打谷场那边,还隐隐地断续地传来几声尖细、气闷而无力的喊声:&
&“疯子……疯……子!”&
&别害怕,伙计!怎么啦?乖一点,我们走吧……他们正在枪毙犹大①,傻瓜。&
&是啊,他们正在枪毙犹大。昨晚上我就看见了,一个放在孟都里奥,另一个放在中央街,还有一个在市府井。由于夜晚的黑暗中看不见从顶楼到阳台的吊索,我觉得似乎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将这些犹大钉在空中,一动也不动。破旧的大礼帽和女人的靴子,部长大人的面孔和衬裙,这种大杂烩般的混合,在寂静的星光下显得多么的怪诞!狗来回地向他们吠叫,马也怀着疑惧,不肯在他们脚下经过……&
现在钟在说话了,小银,它说大祭台上的帷幔已经破了。我不相信村子里有哪枝猎枪会得没有向犹大射击。火药的气味一直传到了我们这里。一声枪响!又一声枪响!&
……不过在今天,小银啊,犹大就是议员,或者女教师,或者法医,或者税吏,或者市长,或者接生婆。在这神圣的星期六的早晨,人们都像孩子似的用怯生生的枪口向他们所仇恨的人开枪射击。这是在春天里的一次无用的假想和荒唐的演习。&
————————————————
&西班牙风俗,每年耶稣受难节,人们把公认的恶人做成假人,标上犹大之名,向其射击。
这是一个雾浓而寒冷的黎明,对无花果来说,可正是合适。六点钟,我们就去里卡吃无花果。 &
&那些巨大的百年老树的阴冷浓荫下面,盘结着灰色的树干,真像是黑夜里裙子下面伸出的一些懒洋洋的肥胖的大腿。那些阔叶——就是亚当和夏娃曾经穿过的叶子——珍惜地捧托着由降露的水珠穿织而成的薄纱,使叶面的柔绿变得一片淡白。透过丛丛低垂的翡翠般的绿叶,看得见曙光将东方的无色纱幕一次又一次地在着色染深。&
……我们狂跑着,看谁最先能跑遍每一棵无花果树。罗西约和我在气喘、心跳的欢笑中拿到了这第一片叶子。“你摸这里,”她拿起我的手按在她的心口;她那青春的胸脯上下起伏,就像有一股小小的波浪在回旋。又矮又胖的阿黛拉根本跑不动,站在远处干生气。为了不让小银感到冷落,我连枝带叶地摘了些熟透了的无花果,给它放在一弯低矮的老葡萄藤上。&
阿黛拉因为自己的笨拙生了气,她嘴角上挂着微笑,眼睛里含着泪珠,开始将无花果向我们砸来。我的额头中了一颗无花果,于是我和罗西约也如法炮制。无花果在尖叫声中纷纷落下;我们的眼睛、鼻子、衣袖和背脊挨到的无花果,比用嘴吃到的还多得多。那些歪打斜投的果子都落在黎明清凉的葡萄园里。有一颗无花果偶然击中了小银,于是它便成了狂投乱掷的目标。因为可怜的小银既不会回嘴也不能还手,我就和它结成一派进行反击。柔软的青色暴雨穿过清凉的空气洒向遍地,就仿佛射出的一阵飞快的霰弹。&
在懊丧、疲乏和更高的笑声中,她娇柔地坐到地上,宣布投降。
你看,小银,那么多的玫瑰在纷纷飘落下来:蓝玫瑰,白玫瑰,还有无色的玫瑰……简直可以说,天空都溶化在玫瑰之中了。你看,玫瑰落满了我的额头、两手和双肩……我要这么多的玫瑰做什么?&
你也许知道,这些轻柔的花朵是从哪里来的,可我却一点也不清楚。它们一天天地使景色变得柔和,由淡淡的玫瑰色变成白色,天蓝色——更多、更多的玫瑰—一像弗拉·安吉利科①一幅跪着赞颂天主荣耀的画那样令人感动。你不知道吗?&
那些玫瑰似乎是从七重天外的天堂里飘向地面上来的,也更像一阵温和的带着点色彩的雪花。它们滞留在钟塔,屋顶和树梢上。你看:一切的雄伟壮丽都会因为它们的点缀而变得精美、细巧。更多的玫瑰啊,更多的玫瑰……&
小银,当晚祷的钟声响了的时候,我们似乎就失去了日常生活的力量,而别的一种内在的力量,更加高尚,更加纯洁,更加持久,主宰着一切,像感恩的喷泉,升上星空,在无数的玫瑰花中闪着光辉……更多的玫瑰……你自己的眼睛,你看不见,小银;它们柔顺地仰望着苍天,它们就是两朵美丽的玫瑰。&
——————————————————
& ① 弗拉·安吉利科(),意大利画家,以画天使著称。
& &十一 &后
你如果比我早死,我的小银,你是不会装上报丧人的双轮小车,拖向茫茫海边的浅滩的,也不会抛到山路边沿的深渊,就像那些可怜的驴子和没人爱的马和狗一样。你也不会被乌鸦啄得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骼——犹如紫色的落日余晖中破船的残骸——被那些上圣胡安车站乘六点钟火车的商旅们当作稀奇来看,更不会让你僵硬而肿胀地躺在满是腐烂的蛤蚌的壕沟里,吓唬那些在坡后攀枝伸头,莽撞好奇的孩子,就是在秋天星期日下午到松林里去吃烤松子的孩子们的。&
你安心地生活吧,小银,我将会把你埋在那个叫松球的小果园里的一棵大圆松的脚下,那是你特别喜欢的地方。你会平静而愉快地呆在那里。你身边会有男孩子们玩耍,小姑娘们也会坐在那边的小椅子上做针线。你会听见我在孤独中吟咏的诗句,还会听见姑娘们在桔林里洗衣时的歌唱。水车的声音会给你永恒的宁静送来欢乐和清凉。许多金丝雀、黄莺、鹡鸰,在茂密的常青树冠中将会长年不断地在摩格尔的苍穹和你恬静的睡梦间编织一个无形的音乐屋顶。
一走进放马的收场,小银就开始一瘸一瘸地走路。我歪下身子……&
&“伙计,怎么啦?”&
小银将它的右蹄稍稍抬起,露出掌心,整个身子松软乏力,空悬着的蹄子几乎不敢碰路上的热沙。&
毫无疑问,我比老达尔朋,也就是它的医生,更加关切。我小心地弯起它的脚,查看它那红红的掌心。整整一根桔树的长刺,像一把圆刃的翡翠短剑,扎进了它的掌心。我心痛地、颤巍巍地将刺拔出,再把可怜的小银带到长满黄百合花的小河边,让流水用清洁的长舌轻轻地舔它的伤口。&
然后,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向白色的海洋;它仍旧一瘸一拐地走着,并不时用头轻轻地拱摩我的背脊……&
& & 十三 &小 燕
她已经在这儿了,小银,看她多么黑,多么活跃。她把灰色的窝筑在蒙特马约圣母像上,这样,她的这个窝也就应该得到永远的崇敬。可怜的燕子好像在害怕,我想就像上个星期两点钟日蚀时母鸡提前钻进鸡舍一样,这一次燕子也一定搞错了。今年的春天卖弄风情地提早起了床,可是她赤条条娇嫩的身体又经不起寒冻,于是就赶紧回进了三月阴霾的云絮。桔园里那些初次含苞的玫瑰啊,都凋残在蓓蕾之中,看了真叫人心痛!&
她们已经在这儿了,小银,然而,似乎没有听见她们的声音。在往年,她们飞到的第一天,就立刻到处探问,致候,用她们波纹般卷曲的颤音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们告诉花儿,在非洲看见了些什么;她们两次越海的旅行和在水面上的经历,怎样张开她们的翅膀当作风帆,怎样站在海舟的绳索上,还有无数的日落,无数的黎明,无数的星星的夜晚……&
她们不知所措,沉默而迷惘地飞着,就像被孩子们践踏过的蚂蚁在寻找迷失的道路。她们不敢在新街上笔直地上下翱翔,还带个最后的翻滚,也不敢飞进井里的窝巢,也不敢停留在雪白瓷瓶旁边被北风吹得嗡嗡作响的电话线上,就像孩子们书包上经常画的那样……她们会冻死的啊,小银!&
中午,我去看小银。一束十二点钟的透明阳光在它柔软的背上聚集成一块巨大的金色光斑,闪闪发亮。它身下隐隐发绿的深色地面,全部被染得如同翡翠一般。破旧的屋顶下面,雨点似地洒下了火一样明净的金色钱币。&
原来躺在小银脚边的狄亚娜,像跳着舞似地向我跑来。举起双脚搁在我的胸前,用玫瑰般的红舌气咻咻地舔我的嘴。母羊爬上最高的槽头,好奇地看着我,像一位高贵的女人那样弯俯着纤巧的头,左右摆动。在我进入厩栏之前,小银已经非常隆重地用叫声表示了对我的问候,现在又兴奋地使劲想把缰绳挣断。&
透过天窗,阳光从苍穹送来珍奇的虹一般的色彩;有一会儿,瑰丽的光辉把我从牧歌般的景象带入了天空。接着,我踏上一块石头,向田野眺望。&
在火一样盛开的花朵中,在洁净的蓝天镶嵌着的破墙间,绿色的美景在迷惘地回荡,这时听见传来了一声甜蜜而悠扬的钟响。
& & & 十五
它是乌黑的,可是黑中同时闪现着紫的、绿的和蓝的色彩,但全部却又跟银子一样发着亮光,仿佛无数的金龟子和乌鸦。在它稚气的眼里有时闪着一点暗火似的红光,就象马尔盖斯广场上卖栗子的拉莫娜那口锅里的颜色。当它勇士般地从弗里塞塔的沙地走上新街石砌的路面时,它那急促小跑的蹄声,就像是一连串的铃响!多么敏捷,多么机警,多么神气,看它那小巧的头颅和修长的细腿!&
它气派十足地穿过小酒店的矮门,在烈日的炫光里,卡斯蒂约的酒库显得比它还要黑。它漫不经心地闲逛着,看见所有的东西都要去惹弄一番,然后跳过松树干的门槛,兴高采烈地进入茵绿的后院,紧接着传来一阵母鸡、鸽子和麻雀的哄闹。然而在那里,却早已有四个人在等着它,毛茸茸的手臂交叉地抱在胸前的花衬衣上。于是它就被带到胡椒树下;经过一阵短暂激烈的格斗,他们将它抓住了,随便抚摸了两下,就像凶神恶煞般地将它翻倒在粪堆上,全都压住它的身子。这尔朋的工作圆满结束了,可是它那种优美迷人的丰采也就随之消失。&
你的未显现的美,必随你一道埋葬,&
已经显现的,则带给你以灭亡。&
莎士比亚对他的朋友就是这样说的。&
……小马驹一下子就变成了大马,浑身虚软,汗水淋漓,是那样的羸弱和悲衰。只有一个人将它拉起来,给它披上一床毛毯,牵着它慢慢地从街上走去。&
唉,可怜的空虚的浮云,昨天还是那样的厚实,热烈,还带着雷电呢!它走着,像是一本散了页的书。脚步好像没有踩在地上,在脚掌和石路之间似乎飘浮着一种新的物质,使它失去了理智,象是一株连根拔起的树。它似乎在回忆那残暴的早晨里一个圆满完整的春天。&
& 十六 &对 面 的 房
我小的时候,小银,我家对面的那座房子总是让我着迷。起先是里维拉街那卖水的阿雷布拉的小茅舍,院子朝南,里面永远充满着金色的阳光。我常常爬上墙垣,从那儿眺望韦尔瓦。有时候,我得到允许,可以进去玩一下,阿雷布拉的女儿就给我几只柚子,还要亲我的脸。那时候,我就以为她是一个成年的妇女,其实她现在才出嫁,不过模样还跟当年一样……接着是在新街——后来叫做卡诺瓦斯街,最后又改做胡安·佩雷斯修士街——对面那何塞先生的房子。他是塞维利亚的糖商。他们那些金色的羊皮靴子看得我眼花缭乱,院子里的龙舌兰上还放着好些鸡蛋壳,房间门上画着金丝鸟和许多海蓝色的条纹。有时候,何塞先生也来我们的家;我父亲时常拿钱给他,而他总是在讲着橄榄园……从我的阳台上,我可以看见何塞先生家瓦屋项上有一棵胡椒树,树枝上停满了麻雀。可爱的胡椒树啊,摇过我做了多少童年的梦!有两棵胡椒树,我从来也没有将它们混淆过:一棵从我的阳台上可以着见它那在微风和阳光中的树冠,另一棵可以看见它的树干,是在何塞先生家的院子里……&
从我家的铁栅门,从我的窗口,从我的阳台,在街头的寂静里看着对面的房子,无论是晴朗的下午,还是午睡时的雨中,都觉得它的每时每刻的微妙变化充满着情趣,分外地诱人!
&傻 孩 子&
我们穿过圣何塞街回家时,经常看见傻孩子坐在小椅子上,望着门外来往的行人。他就是那些既不会说话又不文雅,没有人爱怜的孩子们中的一个。那孩子自己却很快活,真让人看着可怜。对于别人,这是无关痛痒的,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他母亲的心上。&
有一天,一阵昏黑的恶风卷过那白色的街巷,从此他家的门口就再也看不到那孩子了。一只鸟儿在门楣上孤独地唱着,我不禁想起了是一个好父亲的诗人库罗斯①,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就去问加利西亚的蝴蝶:&
金色翅膀的蝴蝶啊……&
现在春天来了,我又想起了那个从圣何塞街到了天上去的傻孩子。他一定依然坐在他的小椅子上,依傍着那些珍奇的玫瑰,又一次睁开他的双眼,看着金光灿烂之中在他面前来来往往的那些得到天福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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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里克斯·马努埃尔·库罗斯(),西班牙著名的加利西亚诗人。
& &十八 幽灵&
&“黄油球”安尼亚,一个充满清新的活力,热情而快乐的小姑娘,她最大的乐趣就是装神弄鬼。她用一床被单将自己包裹起来,还往自己的脸上添抹白灰,再将蒜瓣挂在牙齿上。当我们在小客厅里半睡半醒地刚要入梦的时候,突然,她出现在大理石的楼梯上,手上擎着一盏发着红光的油灯,不声不响,脸色阴沉,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她的长袍紧紧地贴着全身,看去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她从上面的阴暗中带来了可怕的坟墓里的幻觉,同时她那雪白的一身,不由地对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情欲的诱惑……&
唉,小银啊,我永远不能忘记九月的那一个夜晚。暴风雨像一颗有病的心脏,在村子的上空忐忑,整整折腾了一个小时。雷电夹杂着雨水和冰雹,不断地倾泻。水缸溢满了,院子淹没了。最后的伴侣——九点钟的班车,晚祷的钟声,送信的邮差——都已离去……我颤抖着去饭厅喝水,在一阵白里带绿的闪电中,看见了贝拉尔德的桉树——我们把它叫做杜鹃树,就在那天夜里折断——垂挂在柱廊和屋顶上……&
突然,一阵可怕的闷哑的轰响,一道带着裂帛嘶叫的光影耀得我们双眼昏眩,房屋也在摇晃。我们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原处,都自顾自地躲藏起来,孤孤单单,谁也顾不上谁;接着就相互诉起苦来。有人说,哎呀,我的头啊;有人说,眼睛啊,我的心啊……逐渐我们才慢慢的回到原来的地方。&
暴风雨过去了……明月在大块乌云的狭缝间,在院子里满溢着的雨水中,闪着白光。我们到处去探看。洛德在牲口栏的台阶上来回地奔窜,狂吠,我们跟在它的后面走去。小银啊,在那已经完全湿透的黑夜的花丛下,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香气。可怜的安尼亚穿着幽灵的长袍死在那里,可是那只被雷电烧焦的手里,还握着那盏亮着的油灯。&
&红 色 风 景
山顶落日,一片深红,像被自己的那些玻璃般透明的光芒刺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绿色的松林,因落日的霞光使它变得昏红而酸溜溜地很不高兴。各色各样的花瓣和草叶都通亮透明,这时刻一切都浸浴在一种湿润的香气和光亮的寂静之中。
夕阳使我欣喜。小银黑色的双眼映照着落日的红光,温驯地走向泛着洋红和紫金的水塘,将嘴巴柔和地浸入一经接触就立即液化了的那些镜面。大量暗红的水,流进了它粗大的喉道。
这原是我熟悉的地方,可是片刻之间纷乱颠倒,变得如此陌生,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没落的壮观,好像我们在每一瞬间都可以发现一座残宫废殿……下午将自己应有的时间愈拉愈长,似乎已被永恒感染,充满了和平、无限、玄秘……
& &“走吧,小银啊。”
& &二十 &鹦
我们是跟小银和鹦鹉在我的朋友,就是那个法国医生的大花果园中玩耍。这时,一个黑黑的衣着零乱的女人急迫地从坡下向我们走来,等不及走到我们面前,就探寻着问道:
& & “少爷,那个医生在这儿吗?”
她的身后跟来了一群衣服褴褛的孩子,不断地喘着气,望着前面上坡的路。最后,看到几个男人扶着一个垂头丧气的面色苍白的人走来。
这就是在多尼亚纳猎区偷猎鹿群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他那枝用草绳系着的可笑的旧猎枪爆裂了,于是猎人的手臂就吃上了子弹。
我的朋友亲切地走向受伤的人,除掉他们原先绑上的一些破布条,洗去血污,摸着肌肉和骨骼,不时地对我说:
& & “ce n'est rien……”①
到了下午,从韦尔瓦传来一阵带着沥青和鱼腥味的海边浅滩的气息……球形的桔子树紧紧地挨靠着,象一大块翡翠绿的天鹅绒。披红带绿的鹦鹉在一株紫绿相间的丁香树下走来走去,圆圆的小眼睛向我们投来好奇讯问的目光。
可怜的猎人,流着映满日光的眼泪,时而发出一声气闷的呻吟。鹦鹉说着:
& & “ce n'est rien……”
& & 我的朋友给他包上棉花和绷带……
可怜的人喊着:&
鹦鹉还在丁香花丛里说着:&
& &“ce n'est rien……ce n'est
r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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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法语:不要紧。
& &二十一 &平 屋
你啊,小银,永远上不了平屋顶,当然也不会知道那上面的情景。当你从漆黑的小木楼梯一爬上来,在光天烈日之下有一种被烧灼的感觉,好像你就站在天的旁边,浸浴在蔚蓝之中。啊,深深地呼吸,扩展开心胸,刺目的石灰的白光,耀得眼睛都睁不开。你知道,将石灰涂在屋面的砖上,是为了让云层里落下的雨水能干干净净地流进水缸。
平屋顶是多么地迷人啊!塔上的钟在响,我们的心随着钟声在胸中激烈地震荡。可以看到远处葡萄园里的铁锹在太阳下闪光,发着银色的火花。在这里可以纵观一切:所有其它的平屋顶,牲口的畜栏,不显眼的人们在那里勤奋地干着自己的工作——木匠,油漆匠,还有桶匠;那些斑斑点点的是畜栏的树丛和牛羊;墓地里,有时会聚集起一簇黑色矮小的人群,那是一次无足轻重的三等葬仪;那些窗口里,有一个姑娘,随随便便地穿着内衣,一边梳头一边唱歌;河面上有一只船正在准备靠岸;谷仓那边,有一个号手独自在练吹圆号;也许那边正有人在自顾自的演奏着一首激烈的爱情的乐曲呢……&
房屋隐没在下面,像地下室一样。穿过玻璃天窗看着下面的日常生活,那些谈话、喧闹和那个本身就是很美的花园,都使你意外地感到新奇。而你,小银,这会儿正在大缸里喝水,看不见我,说不定你还像傻瓜似的在跟麻雀或者乌龟闹着玩呢。&
&二十二 &归 &
我们两个从山间满载而归:小银吃饱了檀香草,我带回了许多黄百合花。
四月的下午过去了,西方原先是满天透明的金黄,随后变成一片银白,完全可以比作一些光洁晶莹的百合花。后来,巨大的天穹像是从一块透明的青玉,变成了深绿的翡翠。我怀着莫名的忧郁,缓缓归来……
上了土坡,可以看到村子钟楼上的瓷砖在发着亮光;在这庄严的时刻,它使你获得一种崇高雄伟的印象。等你走近时,却又觉得它像一座远处看见的希拉尔达塔①。我的随着春天来到而变得更加强烈的对故乡的思念,意外地从这里得到了些微忧郁的安慰。
回去吧……回到哪儿去?回去了又怎样?为了什么?可是我带回来的这些百合花,在温和清凉的傍晚,不断散发出更加强烈的香气。同时,还闻得到一种从看不见的花中散出的幽然孤寂的香气,使得肉体和灵魂都在这忧郁和孤独的气氛中沉醉。
& & “可怜的我啊,忧郁的百合花!”我说。
突然,我想起了小银,虽然它是在我的身下,可是我却把它忘了,把它当作了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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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塞维利亚大教堂的钟楼,十二世纪时摩尔式的建筑。
& &二十三 &铁 栅
每次我们到狄兹莫酒店去时,我总要沿着圣安东尼奥街的墙转过去,走到关闭着的铁栅门那儿看一看外面的田野。我把脸贴着铁栅,睁大双眼,左右巡视,如饥如渴地将目力所及的一切尽量收入眼底。从门槛那儿伸出去一条昔日的小路,在野麻和锦葵之间蜿蜒曲折向下,消失在安戈斯蒂亚那边。同时,靠着墙垣,有一条宽阔而坑洼的路,我以前从未打那儿走过……
从铁栅构成的画框中看出去,外面天空下的景色简直是一曲迷人的音乐!幻想中似乎有一面墙和一片天棚挡住了其它的部分,单单留下这样美丽的景色,专为送进这关着的铁栅门……从这里可以看得见公路和路上的桥,还有烟一般迷濛的白杨,砖窑和巴洛斯的小山岗,韦尔瓦的汽船。黄昏时分,可以看得到里奥丁托码头上的灯光,落日残留的紫霞中,还看得见阿罗约那边孤零零地矗立着的一棵大桉树……
酒店的侍者们笑着告诉我,那铁栅门没有钥匙……在我的梦里,思想失去了制约,幻觉的错误使我总以为铁栅门是开向最奇妙的花园和最令人惊叹的原野……这样,就象我那次为了验证自己的梦境曾从大理石的楼梯上飞下来一样,我千百次地在早晨来到铁栅门前,确信自己能在门外找到那些有意无意之间颠倒和混淆了的幻想和现实……
& 二十四 &何 塞 神 父
唉,小银啊,他走起来道貌岸然,说出的话像掺着蜂蜜,可是永远像天使般纯洁的,却是他的那头贵人命妇似的母驴。
我记得,有一天在他的花果园里,你看见过他,穿着水手的短裤,戴着宽边的帽子,将恶骂和卵石一起砸向偷桔子的孩子。每逢星期五,你常常看见那个可怜的巴尔塔萨,就是他的管家,带着他那马戏班气球似的疝气,到村子里来兜卖那种蹩脚的扫帚或者和穷人们一起为有钱的死者超度念经……
我从未听见过向人骂出比这更污秽的话语,也从未听见过这种比天还高的坚定誓言。毫无疑问,天地万物来自何处,什么样子,他真是都知道,或者至少在星期五下午五点他做弥撒时是这样说的……树木啊,泥土啊,流水啊,微风啊,蜡烛啊,一切都是这样的优美,温柔,新鲜,纯洁和活跃。可是,看来他却把这些都当作混乱,严酷,残暴和毁灭的例证。每天,他的花果园里的石块全部都要换个地方过夜,因为他总是怀着敌意和狂怒,将它们不断地砸向小鸟,洗衣的女人,孩子和那些花朵。
祈祷的时候,一切又都变了样:何塞先生的肃穆,犹如寂静的田野。他穿起袈裟,披上斗篷,戴上宽边的圆帽,骑着没精打采的母驴,目光痴呆地走过黑洞洞的村镇,活像正往十字架走去的耶稣……&
& & &二十五
& &啊,那么辉煌,那么芬芳!
& &啊,草地是多么欢乐!
& &啊,晨歌是多么动听!
&清晨,在朦胧的睡梦中,我被一种似乎是孩子们的尖声恶叫,弄得十分恼火,结果无法再睡,只好无奈地爬起床来。我从打开的窗里向田野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些鸟儿们在喧闹。
我走出去,来到花果园里,歌颂那蓝天白日的主宰。鸟儿的嘴里奏出的清新而流畅的乐曲,不绝于耳!燕子在井里随意地发出曲折的颤音;画眉落在桔树上吹着口哨;黄莺在橡胶树的枝桠上跳跃,说着热情的话语;长尾山雀在桉树的冠顶用细细的声音不断的欢笑;大松树上的麻雀们却在肆无忌惮地聚会讨论。
啊,这样美好的早晨!太阳将金色和银色的欢乐送到了地面:上百种颜色的彩蝶满处纷飞,在花丛间,在房子里,在屋外和泉水边;健康而新鲜的生活在整个田野上带着碎裂的爆发声在沸腾,在盛开。
我们如同生活在一座巨大而明亮的灯座里,也如同在一朵无边无际的温暖而光明的玫瑰之中。
& &二十六 &水
你看,最后的那场雨把它下满了,小银。现在既听不见回声,也看不见它的底面。水浅的时候,太阳照上它的凸窗,上面镶的黄色蓝色的玻璃后面,闪着宝石般五彩缤纷的颜色。
小银,你从来没有下过水窖,可我下去过。那是好几年以前,人们将水弄干了的时候我下去过。你知道那里有一条长长的坑道,然后是一间小室。当我进到里面的时候,我拿的蜡烛忽然灭了,一条小娃娃鱼爬到我的手上。两道刺骨的寒气交叉地窜过我的胸前,就像骷髅下面交叉着的两根腿骨……整个村子下面都挖有水窖和坑道,小银;最大的水窖是卡斯蒂约古城广场那边萨尔多·德·洛波家院子里的那个。可是最好的,却要数我家的这个了。你看,那井栏是用一整块雪花大理石雕琢的。教堂的那条坑道一直通到彭塔莱斯的葡萄园,出口敞向河边的田野。医院里的那条坑道没有人敢将它走完,因为永远走不到尽头……
记得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在漫长的雨夜听见雨水从屋檐落到院子里,再流进水窖,象是不断呜咽的哭声,使我不能安睡。后来,到了早晨,我就飞跑着到水窖去看水涨到了哪里,若是像今天一样满到了井口,我们就会惊讶得喊起来:真是了不得!
……好了,小银,现在我去给你拎一桶那里的清凉干净的水来,就是比列加斯一口气灌下去的那只桶。可怜的比列加斯,他总是被白兰地和柯涅克烧得浑身滚烫……
& & 二十七 &癞 皮
有时候,它到花果园的屋子这边来,瘦骨伶仃,馋眼巴巴的。这只可怜的狗已经习惯了在斥骂和石块的投掷下夹着尾巴逃窜。连它的同类也对它呲牙咧嘴。于是,它只得在中午的大太阳里再一次木然悲切地走下山去。
那天下午,它跟着狄亚娜来了。我走出来的时候,那看守恶念一动,拿出枪来就向它射击。我没有来得及阻止,不幸的子弹已经打进了它的内脏;在一阵急剧的旋转和一声婉转尖厉的吠叫中,它倒在一棵槐树下死了。
小银抬起头朝那狗直愣愣地望着;狄亚娜吓得到处乱躲。看守也许感到了后悔,尽管恼火也无法消除自己的内疚,只好再三地解释,也不知道话是说给谁听的。一片纱幔遮暗了太阳,仿佛在向它致哀;这片很大的纱幔,正像被杀的狗那只睁着的眼睛上蒙着的一片小纱幔。
桉树在海风中垂头呜咽,风暴一阵阵地增强,一种沉重而寂寞的压抑,充塞在这午间休息的时刻,在依然金色的田野和那死狗的上空伸展。
& & &二十八 水
等一等,小银……假如你愿意,也可以在这嫩绿的草地上吃一会儿草。反正你得让我去看看这个美丽的水潭,我有好多年没有来过了……
你看,太阳是怎样透过那稠稠的潭水把它深处金绿的色彩照亮,苍穹般洁净的百合花在潭边凝视着,也不由得欣喜神往……天鹅绒似的台阶,错综迷离地层层下降;一个个奇幻的洞穴,足以启发画家的内心,产生一种梦幻般神秘的漫天构思;几处美丽的庭园,仿佛一位长着一双绿色大眼睛的疯狂王后,在长年累月的忧郁里造成;一座座残破的远古宫殿,酷似那天下午西方斜阳穿透海水的浅滩时所见到的情景……啊,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仿佛是在一切都不曾存在过的遗忘的花园里,让最使人费解的梦境拉开它那无穷无尽长袍里隐蔽的美,显出痛苦的春天那一小时值得记忆的画面……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很渺小的,可是给你的感觉却非常宏大,就好象我们是从遥远的地方在观看。激情的老魔术师的传家宝,就在于掌握和控制人们各种感觉的秘诀……
这水潭,小银啊,曾经是我的心灵。我感到被那种积存起来的复杂而奇妙的寂寞之美所蛊惑……当人们的爱情遭到创伤,就应该打开他的心堤,让腐败的血水流去,直至洁净而舒畅。啊,小银,舒畅得就像雅诺斯的溪水,在四月金色的温暖中潺潺地流淌。
然而,有时候,她那只遥远而雪白的纤手,又将我带回曾经在那儿留下我的迷恋和寂寞的绿色的水潭,回答她的那些远处的清晰的呼唤,就像我曾经给你念过的歇尼尔①的牧歌中伊拉斯“装腔作势”地向阿尔西德斯所说的一样:“为了使你的痛苦变得甜美”。&
——————————
① 安德烈·马里·歇尼尔(),法国诗人。
& 二十九 & 四 月 诗 情
孩子们和小银一起到长着许多白杨树的小河边去了,现在他们在胡闹和傻笑之中缓缓地跑来,带回了许多黄色的花朵。在那儿他们淋过雨——一片转瞬即逝的浮云,用它的金线银丝为绿色的草地罩上了一层纱幕;一弯长虹和那些不停地颤动着的金丝银线加在一起,恰似一架如怨如诉的希腊竖琴——在沾濡的驴背上,湿漉漉的喇叭花还在滴着雨珠。
啊,多么清新、欢乐而感人的诗情!小银背着这样湿润而令人愉快的货物,连叫声也变得柔美起来!它不时地回过头来,尽它的大嘴所及,拉出一把花儿。那些黄的、白的喇叭花,在嘴边挂挂拉拉,仿佛在淌着白色和绿色的口水。过了一会儿,就全进到那系着鞍子的大肚皮里去了。谁能像你呀,小银,可以这样吞吃鲜花……居然不会吃坏肚子!
这种阴晴恍惚的四月下午……无论下雨或日出,全部都在小银明亮生动的双眼里显映着。圣胡安田野上面,落日的上空,又看见一片玫瑰色的云在飘洒着雨丝。
& &三十 飞了的金丝雀
有一天,那只黄得发绿的金丝雀,不知怎么会从笼子里飞走了。这是一只喂了很长时间的金丝雀,由于它连系着对一个死去的女人的悲哀回忆,我生怕它会饿死、冻死或者被猫儿吃掉,就没舍得把它放走。
它在飞着,整个早晨都在花果园的许多石榴树之间,在松树上,或者沿着丁香花丛飞着。整个早晨孩子们也坐在走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黄色小鸟一刻不停地飞来飞去。小银在玫瑰丛旁边自由自在的休息着,跟一只蝴蝶玩耍。
到了下午,金丝雀飞来落在大房子的瓦顶上,在那儿待了很长的时间,在落日的温暖中跳跃着。忽然,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又出现在笼子里面,带着重返的快乐。&
多么地高兴啊,看这花园!孩子们跳着,拍着手,脸上飞起了红霞,笑得像明媚的曙光。狄亚娜跟在后面乱转,和着自己叮叮作响的小铃叫着;小银也被带起了劲,像小羊似地腾空跳跃,浑身的肉波动着,好像银色的激浪;又举起前腿旋转着,跳起了粗野的华尔兹;然后放下前脚,用后蹄不断地猛踢明净而温和的空气。&
&三十一 &魔 &
忽然,传来一阵单调、激烈而短促的蹄声,特拉斯摩罗街的转角处,涌起了一片云雾般的尘埃,接着从里面冒出一头不堪入目的脏驴。过了一会儿,跟着出现了一批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搭拉着破裤子,露着黝黑的肚皮,在后面扔着棍棒和石块。
这是一头又瘦又老又黑的大驴——象一个教堂的总司铎——瘦得连没毛的皮都快包不住骨头。它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露出一排连荚蚕豆似的大黄牙,抬头猛叫。它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发出如此粗野而苍老的嘶鸣……它是不是一头走失的驴?你不认识吗,小银?它怎么了?这样狂奔猛窜,是从谁那儿逃出来的?
小银一看见它,两耳一下并作尖角;一会儿又一只朝上,一只向下,然后跑到我这边来,想躲进路边的壕沟,乘机逃走。就在这时候,那头黑驴走到它的旁边,蹭了它一下,碰歪了驮鞍,再朝它嗅嗅,转头对着修道院的围墙大吼一声,就沿特拉斯摩罗大街跑了下去……&
&……这一次,就象是在炎热之中打了一个奇怪的寒颤——是小银还是我?——许多事都搞得七颠八倒了;忽然,一片低矮压顶的阴影象一块黑布遮住了太阳,曲巷里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住,一种繁复密织的孤独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在遥远的虚幻之中好不容易才一点点地回到了现实。听见了前面鱼市上不断交替错杂的叫卖声;刚到市场的卖鱼人不断地夸他们的比目鱼、车扁鱼、黄花鱼、长带鱼、大嘴鱼;钟声在告诉人们,早晨的布道在进行;还有磨刀人的哨子音……
小银还在发抖,不时地望着我,眼睛里带着恐惧,不知为什么只有我们俩象哑巴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 & “小银,我想这恐怕不是一头驴……”
小银不声不响地又颤抖了起来,抖得浑身簌簌地发响,忧郁而胆怯地又去望着下面的壕沟……
& & 三十二 &自
一只全身发亮的小鸟,转移了我原先投在路边花丛上的目光;在湿润的绿色的草坪上,它不断地搧动着色彩斑驳的翅膀,不得脱身。我们慢慢地走近;我在前面,小银跟在后面,在那儿有一个荫凉的水槽,一群使坏的少年哥儿,张着一面网在捕鸟。这只可怜的囮鸟,痛楚地向上扑飞,不由自主地呼唤着天上的同伴。
这是一个明快、洁净、蓝色而透明的早晨。金色的海风轻拂着邻近的松林,随着树梢的起伏摇曳,若即若离地送来阵阵婉啭袅绕的小鸟们的轻声合唱。可怜这天真的音乐会,竟然离那些坏心眼的人这样近!
我骑上小银,一夹双腿,急奔松林。到了松冠茂密的树荫下,我拍着手,又唱又叫,小银被我带得也叫了起来,不断地发出粗猛的吼声,回声用一种像在一口大井下面深沉的嗡响在回应。于是,小鸟们都欢唱着转到别的树林里去了。
小银在那些少年哥儿们远处的咒骂声中,将它毛茸茸的头摩顶着我的胸口,以此表达它那深厚的谢意,直至使我的胸口都感到了疼痛。
& & & 三十三
&匈 牙 利 人①&
小银,你看他们瘫倒在地上,就像太阳下躺在人行道上的那些拖着尾巴的懒狗。
那个年轻的女人,像是一座塑像,絮絮拉拉的紫色绿色的破布之间,显露出丰满的古铜色的肉体,比锅底还黑的双手,拔着可以够得着的干草。一个乱发满头的女孩子,用木炭头在墙上画着一些淫秽的图形。好哭的男孩,躺在那儿撒尿,像一座喷水池中的喷泉,全洒在自己的肚子上。男人和猴子,都在搔痒,一个边嗬咕边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一个在肋骨上来回地搔,就像在弹吉他。
有时候,那男人抬起身子,然后站起来走到街心,懒洋洋地敲起手鼓,向一个阳台张望。年轻的女人经过男孩的身边,挨他踢了一脚,然后一边声嘶力竭地泼骂,一边用一种走调的声音孤零零地唱了起来。猴子带着比自己还重的锁链,木然地翻了一个跟斗,后来就动手到路边土沟的石子中寻找小泥丸去了。
三点钟……车站的班车沿新街向上开走了。太阳,只剩下太阳在照耀。
& & “小银,这是阿马罗美满的一家……”
&一个男人像一棵橡树,只管自己搔痒;一个女人像一株葡萄藤,总是依躺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不过是为了可以延续后代;还有一只在捉蚤子的猴子,是一个小小的并不可靠的世界,供给了他们一家的食粮……
——————————————
& ① 指吉普赛人。
& &三十四 &未 婚
轻微的海风掠过红色的土坡,吹上山丘的草地,像在无数白色小花之中飘进了一阵笑声;然后又朝零乱的小松林笼罩上去,摇晃着膨胀起来,发出天蓝的光彩。仿佛一面精细的风帆,也象金色玫瑰织的蜘蛛网……整个下午,海风都在吹拂,风和阳光,给心灵带来了温柔的安宁!
小银驮着我,高兴、轻快又安逸,简直就像没有分量。我们上起坡来也像在下坡一样。在松林的尽头和那海岛模样的景色之间,一条无色缎带似的海面在闪闪发亮。那下面绿色草地上,有一些驴子在灌木丛里活动。
在牲口行走的土路上,发生了一阵令人愉快的骚动。小银突然竖起双耳,尽量撑开鼻孔,一直弯到眼睛旁边,露出了他那些豆荚似的大黄牙。它深深地嗅辨着四面的来风,不知有一种什么浓郁的香气沁进了它的心房。果然,看那边,它面对着的另一个山丘上,映托在蓝天上面的就是它的灰色文静的未婚妻。一阵喇叭似的拖长而响亮的重唱,冲出了这清静的时刻,然后再像一对双生的瀑布,飞泻而下。
我制止了可怜的小银发自本能的殷勤;那山野的美丽未婚妻的一双黑玉般的大眼,满映着小银的形象,怀着同样的悲哀,看着它走过……这种妄然的神秘的交流,化作肉体的解脱的本能,象一个粗暴的轮子,在那些长春花上碾过!
&小银桀骜不驯地走着,不时地企图返回,在它的碎步疾行中,似乎压抑着一种无声的怨言:
&“怎么能这祥,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 & & 三十五
& & 你停一下;那是什么,小银?你怎么啦?
小银的嘴在流血,呛着,愈走愈慢。忽然,我全清楚了。早晨经过毕内特的泉水时,小银在那儿喝过水。虽然它总是紧闭牙关在最干净的地方喝,一定准是有一条蚂蝗吸在它的上颚或舌头上了……
& & “停一下,伙计,让我看看……”
修车的拉波索正从阿尔门德拉那儿下来,我拉住他帮忙,两人一起试着将小银的嘴分开,可是那嘴就像用罗马的火山灰泥胶住的一样。我懂了,很遗憾,可怜的小银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聪明……拉波索拿起一根粗棍将它一劈为四,力图将一根小棍放进小银的上下颚之间撬开它的嘴……真是一件艰难的工作。小银冲天昂着头,举起前蹄站起来,又想逃走,又来回翻滚……最后,不知怎么一来,棍子斜着插进了小银的嘴。拉波索骑上它的背,用双手猛拉棍子的一端,把小银的嘴撬开。
呀!在那里,有一条胀饱了的黑色的蚂蝗。我用两根葡萄藤做成一把钳子,将它夹了出来……看上去,它就象一只红赭石的布袋,也象是装满了暗红色葡萄酒的一个皮囊;对着阳光看,又像是被一块红布激怒了的火鸡脸上的一个肉团。为了不让另外的驴子流更多的血,我就把它砍断了投进小溪。小银的血一下子就染红了一个短暂的漩涡里的泡沫……&
& & &三十六
& 三 个 老 太 婆
到这土坎上来,小银;快闪开,我们让那几个可怜的老太婆过去……
她们可能是从海边或者山里来的;你看,一个是瞎了眼的,另外两个搀着她的手臂。她们可能是去看路易斯医生,也可能是去医院……看她们走得这么慢;那两个能看得见的是多么小心谨慎,好像三个人都在骇怕着一个同样的命运。你看她们过早地那么伸着手,用一种可笑的怪样子挡开她们想象中的危险,包括那些最纤细的开着花的小枝条,仿佛要拨开面前的空气一样。你看见了吗,小银?
小心,别掉下去,伙计……你听她们边走边说着那么多伤心的话。她们是吉普赛人呀!你看她们那带有圆点和荷叶边的衣服多么富有画意。看,她们居然这样硬朗,一点也不显得弯腰驼背,虽然上了年纪,仍然很有风韵。那被晒黑了的皮肤淌着汗,弄得很脏。她们渐渐消失在正午太阳照耀下的尘埃之中。伴随着她们而去的还有那种苗条而健康的美,仿佛陈旧和僵硬了的回忆……
看看她们三个人,小银。在温暖而颤动着的明媚的阳光下,我相信,这个使蓟草开放出黄色花朵的春天,也渗透到了她们衰老的生命之中!
& &三十七 &小
由于不断地下雨,小溪里的水已经漫到了葡萄园。我们发现一辆破旧的小车连同车上装的茅草和桔子全都陷进了小溪的淤泥。一个肮脏而褴褛的小女孩,靠着轮子在哭,想用她那含苞欲放的花蕾似的小小胸膛,推动轮子帮助小驴。这是一头比小银更小的小驴,真的,比小银还要瘦小!小驴顶着风在使劲,小女孩在呜咽的叫声中毫无希望地尝试着要把小车推出泥淖。她象所有的孩子一样,虽有勇气但却力不从心,就像炎夏时节轻飞的微风一祥,终究不得不疲倦得晕倒在花草丛中。
我拍拍小银,设法将它套在可怜的小驴的前面,用我严慈的权威一声吆喝,小银就将车子和小驴一起拉上了坡坎。小女孩露出了笑容!黄色的水晶般的太阳在雨云中纷纷碎裂,落进她挂在抹黑了的脸蛋上的泪珠之中,泪水的后面仿佛出现了黎明的曙光。
她在含泪的欢乐中,特意选了两个又圆又重的好桔子给我。我很感激地接了过来;一个给了那羸弱的小驴,算是上天赐给它的安慰,另一个给了小银,当作对它的奖赏。
& & 三十八 &面
我告诉过你,小银,摩格尔的灵魂是酒。不是吗?不!摩格尔的灵魂是面包。摩格尔就像是一只大面包,整个村子雪白,就像面包心;周围金黄——啊,棕黄色的太阳——象是一层软软的外皮。
中午,当太阳烧得最旺的时候,整个村子就开始冒烟,于是传出了热面包和松柴燃烧的香味。全村的人都张开了嘴巴,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在吞吃着一只巨大的面包。面包可以拌和各色各样的东西吃:放进橄榄油,放进凉汤,涂上奶酪和就着葡萄;为了使接吻增添滋味,再可以加上酒,加上汤,加上火腿,加上面包自己,面包夹面包。也可以光吃面包,当然由你自己加上希望和幻想……
面包师傅骑着马疾步而来,在每家半掩着的门前都停住。拍着手掌叫喊:“面包来啦……”可以听见裸露的胳膊举着的篮子里传来的响声:四分之一磅的和圆球形的,粗面粉的和辫子状的,落进去时互相碰撞的喧闹……
穷孩子们受到这种声音的召唤,都赶过来拉着那些小门上的门铃或者敲着门环,向里面久久地哭叫着:“给一点面包吧!”
& & 三十九 &阿 格 拉
今天你多么漂亮,小银啊!上这儿来……早晨马卡里亚把你洗刷得多么干净!你全身黑白分明,光彩夺目,就像被雨水冲刷过后的白天和黑夜。这会儿,小银啊,你真漂亮!
小银羞怯地看着自己,向我慢慢地走来,刚洗过澡的湿漉漉的身体,光洁得就象一个出浴的少女,脸庞明媚得像一个黎明。它那生动的一双大眼睛在闪着光,似乎是优美三女神中最年轻的一位将热情的光彩借给了它。
我正在对它说话的时候,突然一种友爱的激情涌上心头,使我不由地紧紧抱住它的头,抚爱地乱揉它头上的毛,呵它的痒……它低下眼睛,用两只柔软的耳朵来防护。放开它,它也不逃开,就在旁边突然起跑,又突然刹住,来回忽闪,像一条嬉戏的小狗。
& & “这会儿,你真漂亮,伙计!”我又说。
小银像一个穷孩子刚穿上新衣,羞怯地跑着,望着我,用它的跑跳和耳朵告诉我,它是多么的欢乐。在厩栏门口,它停了下来,假装着在吃那些红色的喇叭花。
阿格拉埃,专司美和善的女神,在明净的旭日中,隐约地靠在那棵有着许多梨子和麻雀的绿叶覆展的梨树旁,微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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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希腊神话中优美三女神之一。
& & & 四十
&王 冠 松 树&
无论停留在哪里,小银,我都好像待在王冠松树的下面。无论我到达何处——城市,爱情,荣耀——都觉得庇荫在它那伸展于蓝天白云间的青枝绿叶之下。它像一座圆形的灯塔,照亮了航道,让我绕过梦海中的险滩;指引着摩格尔的水手,渡过江河海口的暗沙。在艰难的日子里,它高耸在山巅,给了我信心和希望。它巍峨地矗立在乞丐们所走的到圣卢卡去的路上那崎岖的红色山坡之上。
每当我悠游在对它的回忆之中,我总觉得它是那么雄壮!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唯有对它的感觉没有改变,觉得它总是那么壮大,而且愈来愈壮大。当人们锯去它被龙卷风所折断的枝桠时,就好像砍掉我的四肢一样;偶尔,当我不论哪儿突然感到疼痛的时候,我觉得同样的疼痛也一定会出现在王冠松树上。
“伟大”这两个字,对于它,就像对于海洋、天空和我的心灵那样完全地合适。多少世纪以来,有过多少民族曾经休息在它的树荫之下,看着天上的浮云飘过,就像水面上,天空下和我忧郁的心灵之中,可以让人们栖息一样。每当我的思想在无意之中将一些形象任意倒置时,刹那之间,仿佛有些东西似曾相识,就像从不同的角度看到的王冠松树的形象,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样子的永恒的图画,在恍惚之中似乎在召唤着我,让我到那里去安静地休息,似乎应该就此真正而永远地结束我生命的旅程。
& &四十一 &达 尔
达尔朋是小银的医生,肥胖得像头温和的阉牛,红润得简直像只西瓜,体重足有二百斤。据他自己说,他的年龄是三枚五丕塞塔的银币。
当他说起话来,没有调子,活像一架缺键断弦的旧钢琴;有时在该发出音来的地方,他却只光是嘶呀、唏呀地出气,用夸张的姿态敲臂拍掌,糊里糊涂地摇晃着身子,外加还有许多抱怨,不断地在喉头咕哝,口水不断地往手帕上擦。他百态俱全,简直是晚饭前的一场抒情音乐会。
他没有臼齿,更无门牙,几乎仅仅只能吃得了面包心,而且还要先把它放在手中揉软,再搓成一个小球,送进血红的大口!在那里还不得不足足地捣弄翻滚一个小时,然后才再放一个,再放一个,再放一个;牙床不断地咀嚼,胡子就不断地碰到他的鹰钩鼻子。
说他肥大得像头阉牛,那可一点不假。如果他坐在门口的木凳上,就几乎挡住了整座房子。可是只要一见到小银,他马上变得十分温柔,活像一个小孩。看见一朵花或者一只小鸟,他就会张开大口,喜笑颜开。但是这种欢笑难以持久,总是在一场忍不住的哭泣中收场。等到平静下来之后,他就长时间地朝着斑迹苍莽的公墓张望。
& & “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
& &四十二 &孩 子 和
太阳烤灼着积满尘土的干早而沉闷的大院,即使你再慢再轻地踩下去,白色的尘土也会四处飞扬,直到蒙上你的眼睛。孩子和泉水在一起,欢乐和天真就结成为一体,但却各自又有自己的灵魂。虽然连一株树也没有,可是心里却都充满着向往着同一个名字,那用眼睛在普鲁士蓝的苍天上反复写成的发光的大字:绿洲。
已经到了上午炎热的午睡时刻,知了在圣佛朗西斯科院子里聒噪,似乎想要锯开橄榄树。太阳曝晒着孩子的头,可是他被泉水吸引住了,毫不觉察。他躺在地上,将手放在潺潺畅流的泉水下;水在他的手掌心中颤动,形成一座清凉的可变的水晶宫,娇悦着他那深含狂喜地凝视的黑色双眼。他抽吸着鼻子在自言自语,另外一只手在破烂的衣服里东抓西搔。宫殿虽然总在那里,但却游移不定,不断地在变幻。孩子聚精会神,控制着自己,像手上捧着一块颤动的玻璃,又象拿着一个一触即变的敏感的万花筒,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脉搏和心跳碰碎或者改变了刚发现的水的那种令人惊异的真实形象。
“小银啊,我说这些,不知你懂还是不懂。可是那孩子手上捧着的,也就是我的心灵。”
& &四十三 &友
&我们之间十分了解,即使我让它自己随意走去,它也总会把我带到我所要去的地方。
&小银知道,每当走到王冠松树那里时,我喜欢靠近它,抚摸它的躯干,透过它那鹏翼般伸展着的疏朗的树冠,仰望天空;它也知道,我喜欢穿过草地里的小径,去到那古老的水泉;或者从松林的小丘上去看小河,去看那高高的小片树林,在那里可以使人联想翩跹。去到这样典雅的境界,就像是我的节日。如果我骑在它的身上朦胧入睡,我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一定都是这种亲切和壮观的景色。
我对待小银就像对待一个孩子,如果道路不平,我就下来为它减轻一些重量。我吻它,哄它,逗它生气……它非常清楚我是爱它的,它也从不对我怀恨。它和我是多么地相象,多么地与众不同;我相信它所到的梦境,就是我曾经做过的那些梦。
小银,它用少女般的热情奉献于我,没有任何怨言。我知道,我就是它的幸福;它甚至回避开别的那些驴子和人们……
& & & 四十四
& 催 眠 的 姑 娘
卖炭人家的小姑娘,虽然脏得像一枚小镍币,但长得却很漂亮,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烟垢之间饱满的小嘴,也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样。她坐在茅屋门口的瓦爿上,抱着弟弟哄他睡觉。
这时的五月天,在白炽的炎热中颤动着,真像到了太阳的心里一样。在这明亮的宁静中,可以听得到田野里沸腾的声音,放马的牧场上的嘶鸣,和海风穿过桉树密林时的欢笑。&
& & 卖炭人家的姑娘甜蜜而深情地唱着:
& 我的宝宝要睡觉啊,&
& 羊妈妈真喜欢他啊……&
& & 歌声停住了,风在树梢上掠过……
& 宝宝睡着了啊,&
& 哄宝宝的姑娘也睡着啦……
&一阵风……小银在被烤灼的松林中温驯地一步步走着,然后躺在阴凉的地上,象在母亲悠悠的哼唱声中入睡的孩子一样,也朦胧地合起它的双眼。
& & & 四十五
&庭 院 里 的 树
这树,小银,是棵槐树,是我自己种下的一朵绿色的火焰,它生长着,一个春天又一个春天,现在,它那茂密舒展的绿叶覆盖着我们,透漏出斑斑西方射来的阳光。今天这房子关闭了,可是当我从前住在那里的时候,它却是我诗歌中最好的抒发对象。它的每一个枝条都装饰着四月的翡翠,十月的黄金。只要向它看一下,都觉得清凉,像诗神缪斯的一只最明净的纤手放上了我的额头。以前它是这样的美丽,这样的轻巧和柔软!
今天,小银,它差不多成了整个庭院的女主人。变得这样高大粗壮!我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住我。对我来说,总觉得它已是另外的一棵槐树。在我把它遗忘,以为它已经完全消失了的那些时间里,春天年复一年地任它尽情地成长,我对它原有的亲切感情也逐渐地疏远冷淡。
今天,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尽管它还是我亲手种下的树。任何一棵树,当我第一次抚摸它的时候,小银,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情感。可是原来我那么喜爱和熟识的树,当我再次见到它时,居然没什么话可说,小银啊,真是悲哀。没有什么更多的要说了;不,也不必再看了。在那熔在落日之中的槐树上,已不再悬挂我的竖琴;那些可爱的树枝,也不再给我提供主题。可是,在生活中我曾经这么多次来到过这里,带着一个孤独的音乐般的幻想,带着清静和芳香。我感到寒心和不适;我要离开这里,就像要远离赌场、药房和戏院一样,啊,小银。
&四十六 &痨 病 姑
在刷着白灰的冰冷卧室中间,她直挺挺地坐在一张凄凉的椅子里,像是一朵被摧残了的晚香玉。医生让她到野外去晒晒那儿五月里的寒冷阳光,可怜,她却已经走不动了。
“我走到桥上,”她告诉我,“你看,少爷,就是那边,我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细弱的带着稚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落下来,就像夏季飘落下来的疲倦的微风。
为了能使她作一次小小的散步,我让出小银,给她骑上。她那张死灰色的尖瘦的脸,露出了多么快活的笑容啊!整个的脸,好像只看得见一双黑色的眼睛和雪白的牙齿!
……那些女人们从门缝中偷偷地看着我们走过。小银走得很慢很慢,好像知道它背上驮着的是一朵用玻璃做成的脆弱易碎的百合花。姑娘穿着蒙特马约圣母那样简朴的衣袍,系着红色的腰带,病热和希望使她容光焕发,仿佛一个天使,经过村镇,走上通往南方天空的大道。
& & &四十七
&罗 西 欧 节
“小银啊,”我对它说,“我们去等游行的车队吧。他们会带来远处多尼亚纳森林的喧嚣,阿尼玛斯松林的秘密,马德雷斯和两株白蜡树的凉爽,以及罗西纳的芳香……”
我带着它去了,打扮得那样的漂亮,豪华,为了在太阳颤动的下午,到富恩特街去向姑娘们说几句殷勤的话。一条淡淡的玫瑰色的光带正从低矮屋檐下的粉墙上渐渐消失。后来我们走上窑坎,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平原的道路。
游行车队已经来了,正在上坡。罗西欧节日的细雨从一片淡紫的浮云中轻柔地飘落在绿色的葡萄园上,可是没有谁对落下的雨水仰头望上一眼。
前面过去的是一些摩尔式打扮的毛驴、骡子和马,它们的鬃毛都编成了辫子;还有一对对快乐的恋人,男的高兴,女的大胆。杂沓活跃的人群,在一种毫无目的的疯狂之中,不停地追赶着来回穿插。在这后面跟着的大车上,是一群震耳欲聋地喧闹着的粗野而混乱的醉鬼。再后面的大车,装饰得像床一样,垂挂着白色的帐幔,华盖下坐着许多棕色皮肤的小姑娘,象无数人造的花朵。她们不断地有节奏地敲着小手鼓,尖声唱着塞维利亚的歌。然后是更多的马匹,更多的毛驴……总管喊着:“罗西欧圣母节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秃头、干瘦、通红,宽边的帽子挂在背后,金色的权杖贴靠着脚镫。最后拉车的是两头温驯的青花大公牛,好像是主教一样,挂满了色彩鲜艳的装饰,许多镜片在闪光,七颠八倒地反射出带着雨水的阳光。这对公牛摇摆着脑袋,歪歪斜斜地拉着装饰着紫晶和白银的无原罪圣像,白色的车上装满了花,像一个调零的花园。
现在可以听得见音乐了,它夹杂在钟声、爆竹声和马掌蹄铁敲击石板的声音之间……
小银屈下了它的前腿,像一个女人那样地跪下——它的一种本能!——带着温柔、谦逊、娇滴滴的模样。
& & 四十八 &隆
&萨 ①
小银的缰绳已经解开,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洁净的雏菊之间吃草。我从摩尔式的马褡里拿出一本袖珍小书,躺在松树下,打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开始高声朗读:
& & Comme on voit sur la
branche au mois de mai la rose
& & En sa belle jeunesse,en
sa premiere fleur,
& & Rendre le ciel jaloux
de…… ②
在上面,树枝的最高处,有一只普通的小鸟在跳着,叫着。太阳使它和展开的树冠,全部变成金黄。听得见它在树枝间飞跳,吱吱喳喳地叫着;还听得见小鸟啄食时种子外壳破裂的声音。
& & ……jaloux de sa vive
couleur…… ③
一个巨大的暖烘烘的东西,突然像一只活的船头,从我的肩上航进。是小银,毫无疑问,峨菲奥④的竖琴将它吸引过来了,来和我一起念诗;我们念道:
& & ……vive couleur,
& & Quand l'aube ses pleurs
au point du jour l'a…… ⑤
&可是小鸟大概消化得很快,它又叫出一种极不协调的音调,遮掩了我们的字句。
&隆萨在一刹那间忘记了他的十四诗,“Quand en songeant ma follatre
j'accolle……” ⑥大概他在地狱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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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①
彼埃尔·德·隆萨()法国古典诗人。
& & ② 隆萨的诗:
&看枝头五月的玫瑰,
&在它最美的青春,开放了一朵蓓蕾,
&青天也嫉妒它的艳美……
& & ③ 同上:
&……嫉妒它鲜艳的色彩……
& & ④ 峨菲奥:希腊神话中的诗神。
& & ⑤ 隆萨的诗:
&…鲜艳的色彩,
&当黎明的曙光射向她的泪珠……
& & ⑥ 同上:
&在我的睡梦中疯狂地抱着的时候……
& & &四十九
&拉 洋 片 老 头
忽然,一阵不分轻重的闷哑而疾速的鼓声,打破了街头的寂静。后来,就听见一种嘶哑无力而颤抖的音调,发出一声拖长的喘息似的喊叫。又听见街上有往下飞奔的脚步声……孩子们喊着:“拉洋片老头!拉洋片!拉洋片!”
街角,一只绿色的小盒子,插着四面玫瑰色的小旗,镜口向着太阳,在它的马扎上等着。老头打着鼓,一群没钱的孩子,将手插在口袋里或者放在背后,对着盒子不出声。一会儿,一个孩子跑来把小钱放进他的掌心,然后走近去将眼睛凑到镜口……
“现在看……普里姆将军……骑在白马上……”老头用外乡口音有点不耐烦似地说着,一边还打着小鼓。
“码头……巴塞罗纳的!”小鼓打得更急了。
别的一些孩子,一来就将准备好的小钱立刻伸向老头,全神贯注地等候着准备去买他的幻想。老头喊着:
“现在看……哈瓦那……的城堡!”小鼓又打了起来……
小银,小女孩,还有对面人家的狗,都跑去看拉洋片。为了凑趣,它也把那么大的头挤进孩子们之间。突然老头逗乐地对它说:“你把小钱拿来呀!”
没钱的孩子们带着毫无希望的表情笑了,用谦卑、关注和阿谀的眼光望着老头……
& & 五十 &路 边 的 花
多么纯洁,小银,多么美丽,这路边的花朵!所有过路的——牛群,羊群,马群和人群——都从她的身旁经过;她总是那么温柔而娇弱地继续单独挺立在土坎那儿,淡淡的紫色花瓣是那样地娇美,没有受到一点脏物的污染。
每天,当我们上坡穿过小径走近她时,看见在她所属的领地上总有一只小鸟从旁边飞起——为什么?或者她像一只不大的奖杯,盛满了夏云的清水,或者宽容着一只蜜蜂的抢劫,或者把蝴蝶当作灵敏活动的装饰。&
这花的生命只有很少的几天,小银,但是,在回忆之中却是永恒的。仿佛你春天生命中的一天,我生命之中的一个春天……  
我能给秋天什么,小银,才能换取这朵神妙的花儿,让她作为我们每天的朴实而永恒的榜祥? &
& & 五十一 &洛
我不知道,小银,你会不会看一张照片。我已经让村子里的一些人看过,他们没有看出什么。好吧,告诉你,这就是洛德,小银,就是曾经对你说过的那只猎狐狗。你看,看见没有?在大理石的院子里,海棠花盆之间,它在一个坐垫上晒着冬天的阳光。
可怜的洛德!它是从塞维利亚来的,那时我正在那儿画画。它是纯白的,光亮得几乎没有颜色,丰满得像贵妇人的大腿。它机灵而神速,像管口喷出的水。它悠忽的黑影来回闪动,就像蝴蝶在飞落。它那双发亮的眼睛,就是两个饱含着丰富高贵感情的音符。它有着如痴如狂的灵感。有时毫无缘由地在大理石院子的白椅之间作令人晕眩的旋转。五月里,阳光有时穿过凸窗所有的红、蓝、黄色的玻璃,就像卡米洛画的鸽子一样……有时它上到瓦顶,惹起窠中雨燕的一阵喧叫……玛卡里亚每天早晨用肥皂替它洗刷,所以它总是干净光洁得发亮,就象平屋顶上映在蓝天之下的粉白女墙,小银。
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它整夜地在棺材旁边守灵。有一次我母亲生病,它躺在床脚那儿,整整一个月不吃也不喝……有一天有人来我家告诉我们说,它被疯狗咬了……应该把它拴到卡斯蒂约酒窖那儿的杏树上,和人们隔离。
当它沿着小巷被带走时回首留下的目光,总在刺痛我的心。小银,就像已经死去的星星所留下的光芒还永远存在一样。它那剧烈痛苦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它自身的消亡……当一种有形的痛苦刺痛我的心时,出现在我眼前的那条走向永恒的细长的生命之路,多么象洛德留下的难以消逝的它那烙下苦难印记的目光。
& 五十二 &井
井!小银啊,这个字是多么深奥,多么幽绿,多么清凉,多么响亮!这个字好象在阴凉的地面上旋转,钻进去,一直达到沁心的凉水。你看,无花果树装饰了但同时也损坏了井栏。里面,在手可以够得着的地方,在砖壁的绿苔之间,有一朵蓝色的花儿开放着,香气袭人。再往下,是一只燕子的窠巢。然后,下面便是一间阴暗坚实的厅堂,一座翡翠的宫殿,一个湖沼;你若向它的宁静投进一粒石子,它就会生气而嗡嗡地抱怨起来。到最后就是一片天空。
&(夜进去了,月儿在里面点上了灯火,底下衬作装饰的是闪闪的星星,一片寂静!生活沿着道路走向远方,经过这井时,灵魂却逃进了它那最深的地方。穿过它,甚至可以看得见黄昏的另一边。在它的口里,好像会升起一个夜的巨人,世界上的全部的隐秘都被它掌管着。奇幻而宁静的迷宫,幽暗而芬芳的花园,具有磁力的奇妙的大厅!)
“小银啊,假如有一天,我跳进了这个井里,那不是为了自杀,请你相信,而只是为了能更快地拿到闪烁的星星。”
小银叫着,渴望着饮水。从井里惊慌地飞出一只寂寞的燕子。
& & & 五十三
经过狭长的萨尔小巷,走到尽头就是矗立着的钟楼。这曲折狭窄小巷的粉刷,在蓝天和太阳的辉映下泛着紫罗兰般的色彩。它的向南的墙面,由于海风不断的吹蚀而发黑剥落了。有个孩子和一头毛驴在慢慢地走过来。那孩子的轮廓是个矮小的人,比他挂着的宽边帽子还要小。他低声地唱着,他那山民的心沉浸在民歌的想象之中:
……带着极度的疲劳&
& & 我向她要求……
驴子被放开了;它一点一点地啃着巷中少许的脏草,背上驮着一些轻微的东西泄气地低垂下头。有时,孩子好像突然醒悟已经来到了街镇,于是马上刹住脚,叉开并且紧蹬着他的带泥的小腿,好像要从地上获取力量,用手拢出一种装模作样的声音,艰辛地叫着,但在一些字的发音上仍然脱不掉孩子的稚气:
& & “杏……子……啊!”  
后来,这买卖似乎对他是无所谓的事——就像狄亚兹神父说的那样——他又回到深沉的吉卜赛歌谣的低声吟唱中去了:
& & ……我不责备你……
& & 将来也不责备。  
& & 一边随手用棍子敲打着石头……
传来热面包和松枝的香味,一阵轻缓的微风淡淡地掠过小巷,突然,顶上的大钟连带着作为装饰的小钟,敲起了三点报时的钟声,接着用有节奏的不断的鸣响,预告节日的来临。喇叭的喧嚣,班车离镇时的小铃,以及午睡中的寂静,全部淹没在这钟响的洪流之中了。空气从屋顶的上面在一种芳香里带来一个晶莹、光辉、颤动着的海洋,一个没有任何人的海洋,反复的波涛在厌倦和寂寞中闪着光亮。
& & 孩子又醒悟过来,重新刹住脚步,喊道:
& & “杏……子……啊!”
小银不想走了,一再地注视着那孩子,并嗅触他的驴子。两头驴子不知用什么样相同的脑袋的动作,互相认识了,那样子有点使我想起了那些白熊……
“好了,小银,我去告诉那孩子,叫他把他的驴给我,你呢,就跟他一起去卖杏子……嗯!”
& &五十四 &踢
我们要到蒙特马约农场给小牛烙印的地方去。下午,万里无云的蓝天十分炎热,而下面院子里的石头地面,倒是很阴凉。那些快乐而茁壮的群马的嘶叫在震响,还有女人们清新的笑声和那些狗的锐声的吠叫。小银在角落里忍耐不住了。
“唉,伙计,”我对它说,“你不能跟着我们去,你还太小。”
它一下变得那么焦急,以致要求傻子骑在它的背上,好跟着我们同去。
……骑在马上穿过明媚的田野,多么愉快!那些沼泽带着笑容,片片水洼犹如破碎镜片映出的太阳,黄金般地闪光,关闭了的磨坊在水中也改变了模样。在那些马匹的有力而整齐的步伐之间,小银紧张地迈着它急速的碎步,为了不至和傻子一起孤单地留在路上。它努力坚持着,像里奥廷托的火车轮子在作着小小的急转。忽然一声响,像一下手枪的射击。小银的嘴碰上了一匹美丽的小花马的屁股,那马用一个快速的后踢作为回答。没人理会这件事,可是我看到小银的一条前腿在流血。我翻身下马,拿一根刺和一根鬃毛将破裂的静脉缝好,然后叫傻子带它回家。
他俩走了,疲惫而迟缓,经过村镇下面干涸的小河,还回过头来看我们这群电光般飞奔疾驰的人马……
从农场回来时,我去看小银,看见它痛苦而悲伤。
“看,”我叹息着说,“你不能跟着人们什么地方都去吧,是不是?”
&五十五 &“驴” 字
我在一本字典里读到:“驴”字,其转义为:对驴的描写,是一种讽刺。
可怜的驴!你是这么好,这么高贵,这么聪慧!讽刺……为什么?你没有得到认真的描写,对你的认真描写难道不是一个春天的故事?好的人应该叫他作“驴”!坏的驴应该叫它作“人”!讽刺……就你来说,你有这样高的智力,是老人和孩子,小河和蝴蝶,太阳和狗,月亮和花的朋友。你耐劳,深思,忧郁而又亲切,是草地上的马尔柯·奥略利奥①……
小银毫无疑问是懂得的。它那双温柔,坚实,闪闪发光的大眼凝视着我;这双眼睛是一对小小的发着亮光的凸起的墨绿色苍穹。
唉!如果它那带有诗情的毛茸茸的大脑袋知道我是在为它主持公道,它就会懂得我比那些编字典的人要好,好得差不多和它一样!&
于是我在书头的空白上写道:“驴”字,其转义为:应该说是,讽刺地,当然啦!描写那些愚昧的编字典的人。&
——————————————
&① 马尔柯·奥略利奥(121-180):罗马帝国皇帝。
& & &五十六
&耶 稣 圣 体 节
从花果园回来,刚走进富恩特街,又响起了钟声;在小河那儿,我们已经听到过三次了。那最高处的青铜的呼号,震撼着白色的村应。它那转辗波动的音响,在白日的辉照,爆竹纷乱飞升的黑烟和闪光,以及铜管乐的狂呼乱叫之间回荡。&
街道新刷了白灰,画上赭红的边框,白杨和灯芯草全部穿上了绿装。窗口悬挂的床单在飘动闪光:有紫色花缎的,有黄色细棉布的,还有天蓝色绸缎的。在戴孝的人家,就再加上一条全毛的黑色丧带。街角最后那家的廊檐下,出现了缓缓行进的十宇架,上面的许多碎镜片在西方落日的余晖和烛泪淋漓的红烛之间闪闪发光。节日游行的队伍慢慢地走来:西洋红的旗帜下,是面包师的守护神圣罗克,满抬着软软的面包圈;浅绿色的旗帜下,是水手的守护神圣特尔莫,手里拿着他的银质的船;黄色的旗帜下,是农民的守护神圣伊西德罗,带着一对公牛;然后是更多的旗帜,更多的色彩,更多的圣人。这以后是圣安娜在教导着孩提时代的圣母马利亚,另外还有棕色的约瑟和蓝色的无原罪圣母像……最后由警察维护着的,是香云缭绕中一座装饰着紫色禾穗和翡翠般的生葡萄的精工雕镂、异常肃穆的金银圣龛。
在即将逝去的下午,升起了一片清晰的带着安达露西亚口音的拉丁文的祈祷声。太阳已经变成了玫瑰色,她的残光低斜地射进里奥街,淡淡地照在陈旧的镶金白袍和无袖罩衫的上面。在这卵石般光洁安静的六月,在红色的钟楼周围,高高的鸽群在飞窜,编织洁白发光的花冠……
小银乘着那寂静的空隙,也叫了起来。它那温柔的叫声,加进了钟声、爆竹、拉丁文和莫德斯多的音乐之中,使这个神秘的日子一下子明朗了起来。它的叫声使傲慢变为和顺,使神圣化作平凡……
& & & 五十七
夏天低洼的路旁,满饰着娇柔的金银花。我们走得多么舒畅!我念着,唱着或者向天吟诗。小银咬一点土坎阴影处的疏草,蒙着尘土的紫色锦葵和黄色酸模花。它停的时间比走的时间还长,我由着它……
湛蓝、湛蓝的蓝天,越过果实累累的杏树的顶冠,抬眼向上仰望,不由得不心怡神旷。明亮的田野寂寞而炎热,一片白帆倒映在无风的河面上,缓缓地滑行。去往山的那边,一场火灾的浓烟像团团的黑云正在升腾。&
我们走得并不太远。然而,就像重复的生活之中平静而安详的一天,不必去理会什么神圣的苍天,什么海外的仙山,也不必去管什么悲剧的火焰!
当我们闻到桔树的芳香时,也听见了水车铁戽的清凉的欢笑。小银叫着,高兴地雀跃起来。多么容易消遣的时日!我已经走到了水塘,将杯子装满,喝着那白雪化成的清液。小银把嘴伸进阴影下的水面,这儿一点,那儿一点地在干净的地方贪心地不断畅饮……
& & &五十八
我不知道用什么来比拟那些不愉快,小银……一种刺眼的紫红和金黄,无法象蓝天上和海洋上的国旗那样使人着迷……是的,假如一面国旗在斗牛场的蓝天上……摩尔式的建筑上……象到塞维利亚去的韦尔瓦车站。一种不舒适的红、黄颜色,就像官商广告上的加尔多斯①的书籍,描绘另一次非洲战争的低劣的图片……总会给我带来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仿佛见到一副精美纸牌上印的金色的牡畜身上的烙印,香烟和葡萄干盒子里的画片,酒瓶上的商标贴纸,港口学校的奖状,巧克力的花纹一样……
我去那儿干什么?是谁带我去的?我记得是一个暖和的冬天中午的旋律,像莫德斯多乐队的短号……闻到新酒的香气、烟气和弯弯的腊肠的气昧……有议员、市长和李特里,韦尔瓦有名的粗壮的斗牛士……小小的斗鸡场是绿颜色的,木制的围栏挡住了蜂拥狂挤的充血的人脸,象双轮大车上拖着的乳牛的内脏或是刚剖杀出来的猪肉。这些脸瞪着眼睛,射出炽热、醉意和那肥胖而卑劣的内心的冲动。这些眼睛在喊叫……热得不堪,全都挤紧着——这么小小的一个斗鸡的世界!
&高高普照的阳光,不断地穿过像被青烟满布密画的一块模糊的玻璃。可怜的英国公鸡,两只恶魔般的令人不愉快的西洋红眼睛,向对方刺进人们的仇恨,用完全黄色的距爪相互撕裂……尘土……那儿什么也没有……既不作声,也不看什么,好象并不是在那里……
可是我,为什么要呆在那里,而且心情那么忧郁?我不知道……有时望着一块厚厚的破布在空中颤动,觉得那是里贝拉的一片船帆,是一棵健壮的桔子树,满树白花在阳光下散发着阵阵沁人胸脾的香气……多好啊!——我的灵魂也变得芳香了——这开花的桔树,这亲切的和风,这高照的太阳!
&……可是我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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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佩雷斯·加尔多斯():西班牙小说家。
& 五十九 &黄
倦怠的夕阳斜照着这寂静而幽隐的村庄,纷乱的回忆之中,那些陌生而难以捉摸的远逝了的一切,是多么富有诗意!一种迷人的蛊惑弥漫在全村,就像笼罩着十字架的悠久的哀思。
明净的星星下,发着香气的干净而饱满的谷粒,堆在打谷场上,形成一些柔软的变化不定的黄色小山——啊!所罗门!——工人们用低沉的声音在欲睡的倦意之中低声唱着。那些寡妇坐在门旁或门槛上,想念着死去的亲人;他们睡得这么近,就在那些畜栏的后面。孩子们跑着,从这个阴影跑向那个阴影,就像小鸟从这一棵树飞上另一棵树一样……
穷人的白灰墙前面,开始变暗的煤油街灯的光影之间,走过一些模糊不清的蒙着尘土的痛苦地沉默着的侧影——新来的乞丐。一个偶尔也会偷偷摸摸的葡萄牙人,正要去耕作——温和的夕阳放射出缓慢而神秘的紫红光芒,照着眼前熟悉的事物,和他们黑色胆怯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对比。孩子们都走了,在那些没有灯光的幽秘的门洞里,有人在谈论一些男人,说他们要把孩子们的油拿去给国王的女儿治痨病……
&六十 &印 &章
那玩意儿像表一样,小银。将小银盒一打开就出现了,紧对着那边紫色印墨的布,像一只鸟蹲在窠里。真是有意思,只要往白色的掌心印一下,我手上就出现了他这印章的细细紫色字样:
& & 佛朗西斯科·鲁伊斯,摩格尔
我多么梦想卡洛斯学校里我朋友的这颗印章啊!有一次,我在一只旧写字桌上找到了一小块铅版,试着来组成我自己的名字。但是拼不成,总印得不好。不象他的那个,无论在书上,墙上,肉上,都可以印上他名字:
& & 佛朗西斯科·鲁伊斯,摩格尔
有一天,那个塞维利亚的银匠阿里亚斯,跟一个卖文具的货郎一起来到了我的家。他有多么迷人的尺子呀,圆规呀,各种颜色的墨水呀,还有印章!各种大小,各种式样的全有!我打破我的小扑满,找到了我积下的一个小银币,委托他做一个有我的名字和村名的印章。那一个星期显得多么地长啊!当邮车到达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多么厉害!当邮差的脚步又在雨声中离去的时候,汗水浸流着我的悲哀!终于,有一天晚上,邮差把它给我带来了。那是一个小小的复杂的器械:有铅笔、钢笔、封火漆用的大写字母……我哪里知道!按下一个按钮,就出现了一颗崭新的印章。
家里还剩下什么东西没有盖印呢?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归我所有呢?如果别人要我盖印——要小心!那会弄坏的!——我心里多么不快啊!第二天一早,我多么匆忙而高兴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带到了学校里去:书本、衬衫、帽子、靴子和手,所有的东西全都印上了:
& & 胡安·拉蒙·希梅内斯,摩格尔
& & 六十一 &狗 妈
我对你说过的这个狗妈妈,小银,就是射手洛巴托的那只母狗。你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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